《隋末阴雄》
写在上架之前
写在上架之前
隋末阴雄自开书以来,写作历时近三个月,在书友们和编辑蓝光大大,远征大大的鼎力支持与关心下,终于要在明天,也就是五月一号正式上架了,回首这一路的写作经历,实在是感慨万千。
首先想起在网上写书,是去年五六月间的时候,笔者曾经出版过三四本实体作品,但一直没有接触网文,不过一直很喜欢网络的历史小说,当然,以前主要是在天涯论坛里看一些类似<<明朝那些事儿>>,<<华丽血时代>>之类的白话类正史,这两年目睹手机阅读的兴趣,对网文也起了一定兴趣,结合自己的一些条件,就萌生了在网上写历史文的想法。
从去年六月开始初次在网文试水,在某站开了一篇历史小说,书名就暂且不说了,成绩只能说差强人意,但天道做事有始有终,还是写了近七个月,基本上把那书写完后,发现平台对网络写手的重要性,于是转战起点,也就有了这篇<<隋末阴雄>>和各位读者的见面。
老实说,天道这本书并没有象一般的网文小说那样写,写这本书的第一原因也并不是商业化写作,而是希望能通过这种网络写作的形式能和各位爱好历史的同好们共同交流,当初开书的时候也失之仓促,几乎没有任何存稿就开始发文,其间还保持着另一本武侠书<<沧狼行>>在起点的连载,所以这三个多月下来,确实很辛苦,但与各位成名的网络历史大神们相比,本书在生活流,时代考证和爽点的营造上,做得很不够,加上历史题材本就小众,于是从成绩上来,也只能说很惭愧。
可是天道自问本书还是有独到之处,虽然不是一般的生活流,轻小说,但在权谋和征伐上应该还是有自己的优势,本书并不试图让一个穿越者在古代建立起现代的工业文明和基于此基础上的现代政治制度,而是希望能通过一个穿越者的眼睛最大程度地还原那个历史朝代的本身,进行一些深层次的探讨,如果能用一个系列,三到四个主角每人一本书的N部曲,撑起一个类似<<三国演义>>这样的隋末系列,那天道也就得偿所愿了。
在中国的历代中,隋代的制度是天道最欣赏的一个,可惜这个最完美的制度并没有造成这个伟大朝代的延续,杨广的穷奢极侈,好大喜功导致了强隋二世而亡,这个悲剧值得每个炎黄子孙好好反思,而这本<<隋末阴雄>>之所以没有从大家相对熟悉,也比较讨巧的隋末群雄并起时写起,就是想从文帝开皇时的各种事件带出隋朝的各种制度与当时的主要大事件,能帮助大家认识到隋亡唐兴的真正原因。
天道并不是专业作家,也不是文科出身,自知文笔一般,无论是环境描写还是气氛的营造跟各位大神中神相比都有不小差距,这一篇隋末阴雄的写作,也是以在起点结识书友,锻炼笔力,积累人气为主,但天道会把这篇文章写好,写完。
别人有天赋,有书友群,天道只有自己的勤奋与坚持,别人吃饭的时候,天道一边吃饭一边看资料,别人看电视的时候,天道查资料写书,别人陪老婆孩子的时候,天道查资料写书,别人睡觉的时候,天道查资料写书,除了上班时间和睡觉外,生命不息,写作不止,本书绝不太监,各位书友可以放心跟进。
这一个月的新书月,天道会每日四更,以回报开书一来一直支持天道的忠实书友,这本隋末阴雄的开书期间,天道只求这一个月的新书期月票,希望各位觉得这书写得还能看得下去的书友能在这个月为本书投出您宝贵的月票,天道感激不尽。
附:本书主要参考资料(唐承隋制,不少唐朝的风俗礼仪研究和隋朝时相去不远,故选择性采用):<<资治通鉴>>、<<北史>>、<<南史>>、<<晋书>>、<<旧唐书>>、<<新唐书>>、<<隋书>>、<<通典>>、<<太白阴经>>、<<汉语景教文典诠释>>、<<册府元龟>>、<<唐代饮食>>、<<隋唐的廊下食与公厨>>、<<古代汉语詈语小史>>、<<唐代妇女的生命历程>>、<<<下女夫词>研究>>、<<中国货币史>>、<<阙特勤碑>>、<<金泥玉屑从考(中国物价史)>>、<<隋代武官选任制度小考>>、<<中国古代宴饮礼仪>>、<<唐宋女性出游与出游活动研究>>、<<<汉唐饮食文化史>>、<<隋代三省六部制考>>、<<从莫高窟壁画看唐五代敦煌人的坐具和饮食坐姿>>、<<唐人称谓>>、<<唐人笔记合集>>、<<韩擒虎话本>>、<<隋唐嘉话>>、<<隋唐两京考>>等。
另外打一下广告,推荐下好友的大作:<<天朝之梦>>,书号3095030,一部个人认为目前起点非常优秀的清穿小说,作者大罗罗是起点老作者了,文笔和更新人品没的说,欢迎大家品鉴。
对本书的几个细节和设定作个说明
感谢网友22279771的长评,对您所说的情况回应几句:
1王世积想夺家产之事,主角一家开始并没有意识到他会做得这么绝,因为主角家是很清楚自己并没有什么西域存款的,主角的父亲也只是以为王世积只是看上自己家的几个铺子,毕竟开始时主角家基本上是吊丝水平,见识和手段都不足,以为送钱从军,每年花个十万二十万的就能喂饱王世积,再不济,也不至于在南征时给他害死,三兄弟里只要有人有了军功,进入官场,以后日子就能好过。毕竟除了王世积外,全无门路,也不知道谁能拉自己一把。可是主角想得比较深,最后还是拉上了王颁,并没有到王世积的军中,而是投在贺若弼门下,后来贺若弼直接指派三人去王世积军中效力,那是军令,主角兄弟三人无法违抗的,即使明知王世积要害人,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只能说这是小人物的悲哀,并不是主角考虑不周。
2主角知道杨广最后胜利,但杨广的胜利不代表自己的胜利,高熲在一开始的势力如日中天,自己又是他一手提拔,只要他在相位上,踩死自己是分分钟的事情。一开始连杨素都没有站在杨广一边,主角这种小角色又怎么可能跟杨广搭上线?再说了,穿越本身就改变历史,谁能保证历史不是因为自己的穿越而产生了变化?主角对这段历史并不熟悉,也不知道是不是历史的大事随着自己的穿越起了变化,所以只能当自己是个全不懂历史的人,顺势而为。
顺便说下所谓站队的情况,史书中杨广夺位,根本不是大张旗鼓地进行,他如果一开始就野心勃勃,那也不会笑到最后了,杨广在历史中是个极优秀的演员,表现得对父母孝顺,对妻子深情,对兄弟友爱,完全不象杨秀和杨谅那样称霸一方,经营自己的势力,一直到开皇十六年之前,他也只是和几个文人相来往,尽量不结交有力的重臣大将。直到开皇十七年的猫鬼案之后,杨素和高熲彻底翻脸,他才通过宇文述结交到杨素,并通过一系列的手段扳倒高熲,最后成功地入主东宫。
按这种情况,在现在书里写到的时候,主角就是想站队也不可能抱上杨广的,他一直是高熲提拔的,这时候跑去找杨素,谁知道你是不是卧底?怎么可能倾心结纳?再说了这种在政治上当叛徒的人,以后也不可能得到重用,就是杨素,张衡这些夺位功臣,最后下场又如何?如果主角真的精通历史,那更不会轻易站到杨广一边了。真正在杨广一朝得到重用的,恰好是大量没有在夺位时选择站队的中等和次等世家,如裴世矩,如虞世基。当然,还有苏威这种老滑头。
3我这本书的主旨就是尽量保持历史原貌,所谓的工业化在本书中不会出现,没那个生产水平,在古代的生产条件下搞这套,严格来说是不可能实现的。主角在我书中就是靠着高人一筹的智慧,见识,在古代条件下从头开始,深通兵法,巫算,权谋这些东西,先靠着卖肥皂,倒茶叶在金钱上发家,然后靠着雄厚财力结交有力中等世家,在重臣相争中左右逢源,后来遭遇巨变后立下反隋的决心,一步步亲手埋葬隋朝。基本上看了我的书,就对正史中隋亡唐兴三十年的历史完全掌握,这就是我写书的目的,而不是求如何改变历史。
手机端封推感言
首先非常感谢我的责编蓝光大大对本书一直以来的支持与关注,本书上架前的成绩不够好,只是安慰上架,却在一年多以后得到了这个手机端推荐的位置,对此天道只能说声感谢,并且将会继续努力写作,稳定更新,以回报大家长久以来的支持,也希望各位忠实读者能够在情况允许的情况下来起点中文网订阅本书,并投出您宝贵的月票和推荐票,以实际成绩来让天道对编辑的支持有所回报。
本书开书已经一年半了,这一年半以来,天道一直同时进行着两本书的创作,两本书加起来每天的更新都在万字以上,由于两本都是历史向的小说,需要查询的资料很多,天道写书也力求精确,哪怕书中一个在历史上有名有姓的龙套人物,也尽量做到他某年某月所任的官职与史书记载一致,因此每天查询资料的时间几乎与写书时间相当,可以说牺牲了差不多所有的业余时间,虽然成绩尚可,但是更多还是因为各位忠实书友一直追看我的两本书,给出了很多诚恳而中正的意见,让天道感觉到自己不是在孤军奋战,不是在玩单机,付出总有回报,这才能够心情愉快地一直写下来,每天虽然辛苦,但总是感觉这是值得的,因为有你们与我同在。
隋末阴雄这本书,老实说是我第一次写网络历史文,对于网络小说的节奏,读者的口味,还有爽点把握不是太到位,节奏偏慢,而且过于注重史实的同时有点忽略了爽点,也没有让人眼前一亮的女性角色,这都是天道的不足之处,不过天道自认为也有自己的独到之处,本书相对于绝大多数网络历史小说,构思和布局应该还是有自己的优势,尤其是花功夫查的大量史料,严谨性上应该没有问题,当然,限于作者的水平,也有不足之处,在前面有些高水平的读者也给予了批评指正,天道从中受益很多,在此要说声感谢,也希望各位读者能在以后继续指正这些错误之处。天道对于书评区和贴吧的每个贴子,书友群的每一个读者建议都会认真过目和回复的。
现在隋末阴雄的剧情已经布局结束,主角只等高句丽征伐后的天下大乱了,进入战争篇之后节奏会明显加快,与前半部文戏为主的节奏完全不一样,喜欢战争铁血的朋友一定可以大饱眼福,也希望能借这次手机端推荐的机会有更多喜欢隋唐历史的朋友能品鉴本书,一起加以交流和讨论。
最后打两个广告,一是本人同时写的另一本历史武侠小说沧狼行,书号3068826。
锦衣沧狼行,只手扶大明!
大明嘉靖年间,北有蒙古,东南倭寇,官员贪墨横行,民不聊生,帝国已是风雨飘摇。
皇帝为求修仙长生,不惜分裂群臣,重用严嵩一党于朝堂,暗派锦衣卫搅乱武林,江湖从此多事,延续千年的正邪之争,终于到了要作一了断的时候。
十五大门派,三股势力,错综复杂,江湖千年未有之大变局,缓缓拉开大幕。
武当大师兄李沧行,身逢剧变,一夜之间从无所不有到一无所有,这种痛苦超过了从来没有,从此世间再无李沧行,只剩下一匹历经沧桑的天狼。一连串的足迹纪录了武神的诞生,平蒙古,逐倭寇,除奸臣,灭昏君!先武林,再天下,天有多高,心有多大!
用心写书,写不一样的书。
另外,本人书友群的群号是219263410,欢迎各位书友入**流,有不定期的剧透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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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穿越隋朝
冷风凄凄,雨雪交加,刘华强穿着囚服,跪在刑场上,一支步枪长长的枪管顶着他的后脑勺,而枪的主人,一位武警战士的声音冷冷地响起:“刘华强,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刘华强闭上眼,摇了摇头。
“呯”,一声枪响,刘华强感觉自己的脑壳象是被一个灼热的电钻钻了进来,火辣辣地疼,而他在这个世界最后的记忆,就是那钻进鼻子里的淡淡火药味。
当刘华强再次睁开眼睛时,只觉一阵刺眼的日光,但脑袋象是灌了铅一样地沉重,后脑壳还是火辣辣地疼,鼻孔里和嘴角边似乎有什么咸咸的东西在向下流,他想抬手去摸摸自己的后脑勺,手上却似挽了千斤重担,怎么也举不起来。
耳边传来一阵带着关中腔的怒吼声:“皇甫孝谐,你这驴日的东西,对小孩子还下这么重的手,额,额跟你拼了!”
随着一阵刺耳的狂笑,刘华强直接晕了过去。
等到刘华强再度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在一间古色古香的房间里,身上盖着一床蓝色的被子,脖子象是被什么东西固定住了,怎么也转不过来,只能动动眼睛,看这房间的内部。
一阵沁人心脾的茶花香钻进了他的鼻子里,首先映入他眼帘的是一个榆木做成的短腿榆林圆桌,没有上任何的漆,只有茶几的高度,而桌子的四周,摆着两三个蒲团,一盆盛开的茶花,正摆在桌上。
一个不算高大的身影,站在门口沉思着,远远的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看到他穿着蓝色的绸布长衫,头戴逍遥巾。
刘华强又是一阵头晕,不自觉地**了出来,他很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声音很稚嫩,完全不象自己四十岁中年人的声音。
门口那人身子微微一颤,猛地回头,一张四十多岁,高鼻深目,瘦削多须的脸映入了王世充的眼帘,可是这张脸上,却是青一块紫一块的,好像是刚刚给人暴打了一顿,右眼中,血丝密布,肿得象比左眼都要大了一圈,可是看向自己的眼神中,却是充满了喜悦之情。
刘华强心里犯起了嘀咕:不会是穿越了吧,还是在拍古装片?
正想念间,那人赶上前来,抓住了王世充的手,面露喜色:“世充,你总算醒过来了!”
刘华强的内心对眼前的人有一种亲切感,这是以前很少有过的,但他一下子不知道如何开口,便闭口不说话,只是上下仔细地打量着此人。
那人看到刘华强不说话,长叹一声:“世充,你不会摔得连阿大都认不出了吧。”
刘华强的身子猛地一震,他感觉脑子里突然多出了不少记忆:
自己应该是出生在北周的天和五年(570年),而现在的年份已经是大隋的开皇三年(583年)四月二十,丙寅日。自己今年十三岁,名字叫做王世充。
面前的这个中年男子正是自己的父亲,名叫王何,乃是大隋首都大兴城(今西安)城东十里处的新丰县(今陕西西安临潼区)一个商人家庭庶子,曾经当过两任下州长史,现在赋闲在家,母亲刘氏,在十二年前生下自己的三弟王世伟时难产而亡。
自己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弟弟,哥哥大自己一岁,名叫王世师,弟弟王世伟小自己一岁,都是一母同胞。
王世充(刘华强,以下皆改此名)心里一下子明白了过来,自己当真是穿越过来了,而这具身体里残存了太多身体本尊的记忆,让他只要一动脑子,头就象裂开一样痛。
眼见王世充的表情又变得痛苦,王何连忙说道:“世充,不要乱动,你身体也一直有点弱,这次又伤得厉害,好好调理一下再说。”
他说着说着,紧紧地抓住了王世充的手,眼中泪光闪闪,王世充一下子明白了过来刚才自己的那种异样的亲切感,正是自己在上一世所缺失的父爱,而父亲的这双手上,青一块紫一块,加上他脸上的那几处深深的淤青,王世充一下子想到这是刚才他为了保护自己,把这瘦弱的身子死死地盖在自己的身上,被那些如狼似虎的军汉们拳打脚踢所导致的。
王世充的鼻子一阵泛酸,眼圈也是一阵发热,他勉强开了口,根据这具身体的记忆,说道:“阿大(隋唐时北方人称自己的父亲不叫父亲,而是叫阿大,大人),孩儿没事,您放心吧。”
王何激动地点了点头:“莫事就好,莫事就好,你好好休息,阿大过会儿再回来看你。”他说着把王世充的手塞进了被子里,又帮他掖好了被角,眼里满满都是父爱。然后王何站起身,吃力地挪着身子,扶着房里的桌子和门栏,慢慢地挪出了门,那个蹒跚的背影,在王世充的眼中随着泪水的涌出而变得渐渐地模糊。
王世充闭上眼睛,听着王何的脚步声渐行渐远,两行清泪却不自觉地流了下来,而他脑子里的一些破碎的记忆片断却一阵阵地浮现:
王何的父亲,也就是自己的爷爷曾做过仪同将军的武职,后来退役经商,王何虽然出身商人家族,但从小靠着会打算盘算账的本事,在北周从小小的库吏做到了下州长史(南北朝年代,早已经不是象秦朝时分九州,汉朝时分十三州了,秦汉时的县在这个时代都升格成了州,北周末年就有二百八十多个州。从周到隋,根据每个州的户口数量,分成上州,中州和下州,王何当的只是两个只有几千户人家的下州长史,放到明清时连个县令都很勉强),在这个文官基本上靠拼爹袭爵,武职需要战场拿命搏功名的乱世里,已经算是奇迹了。
可惜好景不长,北周外戚杨坚代周自立,建立了大隋,没有任何背景和靠山的王何,也就只能下岗回家当商人了。
去年年底,王世充的奶奶去世,而王世充那曾经当过仪同(北周军职,从五品将军)的爷爷王杰,更是早在王世充出生前便已不在人世。
今年年初,王世充奶奶的丧事刚刚办完,便有觊觎王家财产的同族找上门来,这次挑头的乃是身为上大将军(北周实行府兵制,全国军队分为十二卫,各有一上大将军统兵,相当于后世的军区司令了),堂堂从二品高官的王世积。
王世积和王何乃是同辈堂兄弟,但资历却比王何如霄壤之别,只因王世积将门世家,袭了父亲的军功爵位,自己又曾经在平定尉迟迥一战中立下战功,因此飞扬跋扈,根本没把王何放在眼里。
本来今年大隋准备南征陈国,几十万大军都已经沿着千里长江作好准备,但是北方的突厥在此时趁虚入侵,四十万大军多路攻入关内,无奈之下,杨坚只好调南征大军回北方救火,而王世积本来镇守荆州,这回正好带着先头部队北上,路过新丰县,趁机带着一帮王家的宗族叔伯,上门强夺王何家产。
王何从小没有习武,乃一书生,气急攻心,三个儿子见状,就连瘦弱的王世充也拼了命地上前,想把王世积赶出家门。
王世积没有动手,身边的几个如狼似虎的护卫却是有备而来,一通老拳,直接把王世充打得晕倒在地,其实王世充心里清楚,自己能穿越到这个少年的身上,实际上是因为他已经死了。
后来的情形王世充就不得而知了,从王何那匆匆离开的身影,他应该能猜想到自己的哥哥和弟弟也伤得不清,而现在自己还能躺在自己家的屋子里,想必那王世积也知道理亏,暂且退去。
王世充想到了自己在晕过去前最后看到的影像,就是父亲那瘦弱的身躯不顾一切地挡在了自己的身上,挡住了那个名叫皇甫孝谐,壮得象头狗熊的壮汉雨点般砸下的拳头。
他伤势未复,今天一下子想了这么多,顿时一阵晕眩,又陷入了昏迷之中,潜意识中,最后的一个想法就是,这辈子我再也不会让我的亲人受人欺凌,任人宰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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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骨肉亲情
当王世充再度醒来时,已是夜晚,房间里亮起了灯,穿着布衣,鼻青脸肿的两个兄弟正和王何一起,坐在自己的床头的那几个蒲团上,短腿小桌上,一碗汤药正散发着难闻的气味,一见自己醒来,三弟王世伟惊喜地叫道:“阿大,大哥,你们快看,二哥醒了,二哥醒了。”
王何的脸上淤青之处贴着两贴膏药,他本来耷拉着脑袋,昏昏欲睡,听到这话后一下子清醒了过来,向着王世充投去热切的目光,关切地问道:“世充,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王世充觉得脑子还是有点晕,但比起白天的那种虚弱无力要好上了许多,他吃力地张了张嘴,问道:“阿大,那个王世积走了吗?”
王何看了王世师和王世伟一眼,点了点头:“王世积的那个手下皇甫孝谐把你打倒在地后,一看你脑袋后面冒血,王世积也慌了,毕竟我也曾经当过官,在这新丰县里也算有点地位,若是王世积纵奴行凶,强夺财产,殴伤人命,是要吃干系的,所以他放下两句狠话就走了。”
王世伟恨恨地说道:“这个狗东西,欺负了人就走了,阿大,我们不能就这么跟他算了,明天一早我们就找官府去告他。”
王世师毕竟年长几岁,稍微沉稳一些,他的两只眼睛被打成了熊猫眼,左眼已经完全睁不开了,一听到弟弟的话,头摇得象个拨浪鼓似的:“三弟,恐怕不行,王世积是朝廷大将,现在突厥入侵,朝廷还要靠他去领兵抵挡,这次没有闹出人命,这个时候就是告御状,恐怕也没用。虽说现在至尊(隋朝时称皇帝为至尊或是圣人)圣明,不允许权贵高官欺压百姓,但这毕竟是我们王家的家务事,王世积只要不伤到人命,我们也只能忍气吞声。”
王世充看着自己的两个舍命护着自己的兄弟,心中一阵感慨万千,前世的记忆涌上心头:
刘华强在穿越前是河北省某市一家物流公司的总经理,早年在该市的一家工厂里做青工,父母早亡,只有一个弟弟刘华文和自己相依为命,他早早地进厂当工人供弟弟读书。
1987年,单位分房,按各种条件,刘华强都应该分到一间自己的套房,可是厂长却硬夺了他的房分给了自己的司机。
刘华文咽不下这口气,直接拎了一把菜刀上厂长家闹事,结果被厂长报警逮捕,高考资格也被取消,而刘华强也被开除出厂,兄弟二人成了社会上的盲流和混混。
经过了多年的混社会,手下也渐渐有了几十个过命的兄弟,带着无数的伤痕,刘华强兄弟终于1998年,在某市火车站附近开了一间自己的托运站,在某市算得上是个混得开的人,手上有了钱后,更是上下打点,成了个当地的公众人物。
可惜好景不长,刘华强在发家时的仇家趁着他在外地谈生意的时候,趁夜伏击王世文,砍了有几十刀,刘华文直接被砍成了植物人。
看着在病床上的弟弟,刘华强一怒之下大开杀戒,一个月内把在某市的四个仇家杀得一干二净,成为轰动全国的大案。
警方的效率是惊人的,几天之内,刘华强的手下们便纷纷落网,强大的政策攻心下,这些昔日的兄弟们出卖了他,最后他落入法网,刑场枪决。
在那一刻,刘华强在心里暗暗地说道:手下也是靠不住的,若有来生,我只要亲人。
而这次的穿越,浓浓的亲情感动了他,甚至还有久违了的父爱,想起两个年幼的兄弟和父亲瘦小的身躯冲向那几个壮得象狗熊的壮汉们,王世充突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正当王世充思潮汹涌的时候,王何听到两个儿子的话,面沉如水,长叹一声:“是阿大没本事,害了你们受这苦。现在阿大担心的不是能不能去告王世积,而是他如果过两天来继续纠缠,我们到时候又拿什么抵挡?”
王世充在床上听明白了,心中一动,说道:“阿大,如果孩儿记得不错的话,王世积夺我们家产,打的是我们兄弟三个没本事,根本守不住这个家业的旗号,是不是?”
王世伟咬牙切齿地说道:“不错,二哥,这厮就是说我们三兄弟文不识字,武不能骑射,以后根本接管不了家业,所以才拉上几个同族的叔公,想明着抢。只恨我们年纪太小,动起手来打不过他们。”
王世充的脸上闪过一丝微笑:“阿大勿慌,我有办法了,过两天只要我能下得床来,保管叫王世积再来的时候,没脸再提分家产的事。”
王世充说完这话后,闭上了眼睛,心中开始迅速地盘算起上一世在初中毕业前学到的知识。
看到王世充这个样子,王何父子三人面面相觑,摇头叹息,走出了房间,王世充的耳朵里依稀传来王世伟的一句小声嘟囔:“二哥不会是摔傻了吧。”
随之而来的则是王何严厉的斥责声:“休得胡言!”
父亲和兄弟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王世充叹了口气,这个时候他终于可以静下心来,开始继续思考起应对之策。
现在自己所处的朝代,是个中国历史上少有的承上启下的大时代,自从三国归晋后,由于西晋的八王之乱,导致五胡乱华,匈奴、羯、羌、鲜卑、氐这五个胡族先后进入中原,晋朝末代皇帝被匈奴人所杀,长江以北的半个中国沦陷于胡人之手,史称五胡乱华。
而晋朝的宗室司马睿南渡长江,建立起占据江南半壁江山的东晋,与北方的胡人王朝分庭抗礼。
最后来自大漠的鲜卑族拓跋氏一统北方,建立北魏,而东晋最后的权臣,大将刘裕在经历了一次功败垂成的北伐后,也废掉东晋末帝,建立宋朝,南北并立的南北朝时代正式到来。
自五胡乱华开始,到现在已历三百年。南方的汉人王朝经历了宋、齐、梁、陈四个朝代,现在传到了陈朝皇帝陈叔宝之手,只剩下东南的小半壁江山。
北方在经历了几个朝代后,身为外戚的丞相,汉人杨坚趁机夺取了实权,并在镇压了北周最后的忠臣尉迟迥的反抗后,篡周自立,建立了现在的隋朝,年号开皇。
王世充的脑子在飞快地旋转着,被这些身体本尊的记忆塞得脑子快要爆炸,他努力地回想起自己前世对于这个时代的记忆。
所谓书到用时方恨少,前世的刘华强初中没毕业就进厂当了工人,历史方面几乎是一片空白,对于什么南北朝,隋朝,几乎一概不知。
王世充对隋朝唯一的记忆就是扫过两眼电视里的隋唐英雄传,知道隋炀帝叫杨广,那个昏君最后弄丢了江山,他甚至连隋朝持续了多久,也一时想不起来了。
王世充叹了一口气,心中暗想:尼玛,为啥穿越也不能穿越到个我熟悉点的时代?
王世充的脑袋随着这阵子努力的回忆,又是一阵剧痛,强烈的睡感再次袭来,他狠狠地咬了一口自己的舌尖,对自己说道:“不行,现在千万不能睡过去,我必须要打退王世积这个恶贼,无论是为了我在这个世界上的父亲和兄弟,还是为了这个枉死在王世积爪牙之下的少年报仇,我都必须要闯过这关。”
王世充被舌尖上的强烈痛感刺激地神智一下子清楚了过来,他的脑筋开始加速运转:在这具身体本尊的记忆里,他一向是个沉默寡言的人,由于母亲生他的时候身体状态不是太好,自他出生以来就是三个兄弟中身体最弱的一个。
王世充自幼身体不算太好,跟自己的两个兄弟没法比,在这个时代没有私塾,也没有后世的九年制义务教育,读书识字的人非富即贵,而百分之九十八的人,是彻头彻尾的文盲,虽然简体字已经在这个时代开始流行起来(今天出土的许多隋唐时期的碑文上,简体字和繁体字的比例差不多一比一),但能识字的人,仍然极少,对于普通的农夫村妇来说,在一个没有科举,做官基本上靠推荐的年代,有文化是毫无用处的。
虽然王世充算不得体弱多病,甚至可以说这身板比他穿越前的同年龄时还要好上一些,十三岁的年纪已经可以骑马奔驰了,但在这个全民尚武的时代里,仍然不算突出。
大哥王世伟可以熟练地在马上作出各种高难度动作,甚至连小弟王世伟都能举起一百斤的石锁,王世充自己却只能勉强举六十斤。
也正因为身体条件比不上两个兄弟,王世充平时看的书要比他们多出不少,虽然由于王何任官在外,家里长兄如父,王世伟多次笑话过自己是书呆子,书读得多和能做官并没有一文钱的关系,哪有锻炼身体,沙场建功来得实在?
这个时代并没有科举,当文官主要靠推荐和袭爵,王何当了两任长史后也没捞到半个爵位,不能荫子,这也是他一旦不再任官后,王世积就敢上门夺家产的根本原因。
王世充想到这里,嘴角边露出了一丝笑意,现在看来,自己前世里的那个初中文化,在这个时代都算得上文化人了。
王何在多年的在外任官过程中,家里的生意一向是由一个老管家打理,前年这个老管家因病去世后,家里也只有王何一个会算账理财的人,自己这三兄弟连字都认不全,更不用说会算算数了,这也是王世积敢上门夺家产的最好借口。
王世充在穿越前,小时候学过珠算,王家有本《周稗算经》,有本《九章算术》,那《九章算术》已经是这个年代里算法方面的经典了,但和自己后世里学过的加减乘除相比,实在是不值一提。
王世充的心里已经有数了,他甚至能想象到下次王世积再上门闹事,被自己迎头痛击时那个吃惊的表情,带着一丝笑意,他再次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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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皮鞭炒肉丝
十余天后,王世充的伤势基本上痊愈了,五六天前他就能下床了,这些天来他除了每天出门散散步外,就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钻研那本《九章算术》,
和后世的加减乘除相比,这本在当下算得上是数学巨著的书显得是那么地幼稚,三天功夫王世充就把这书里的众多例子都自己推算了一遍,还拿出家里两个账薄练手,人生中第一次,王世充发现自己在数学方面居然也能算是个天才了。
这段时间里,王世师和王世伟也几次来找他一起去练功,王世充只推说伤势未愈,要再休息几天,两个兄弟只好作罢,但王世充几次出去散步的时候也看到自己的这两个兄弟练起武来都是咬牙切齿,心里都憋着一股劲呢。
这一天,王世充正在拿着算盘来核对去年的两本账薄,突然听到外面一阵嘈杂声。
王家现在在这新丰城里有五家铺子,三家米店,一家绸段行,一家布店,除去二十来个伙计的工钱外,也就勉强够这个四口之家加上家里几个仆役的开支,而这王家的宅院也不大,前后就两进院子,门口一点动静都会传到后院的房间中。
只听得王世师的吼声回荡着:“王世积,你这恶贼,上次上门想夺我们家产,还打伤我们兄弟,气坏阿大,这回又带着这么多人想做什么?”
王世伟的声音也响了起来:“恶贼,你今天穿成这样,又带了这些兵来,是想强抢吗?我们死也不会向你低头的!”
王世充心中一动,连忙跑了出去,后院并不大,只跑出十几步,穿过一个拱门,就到了前院,只见自己的两个哥哥拿着棍棒,挺身挡在大门口。家里的四五个仆人也都抄起了扫帚拖把等,缩在两人身后,微微地发着抖。
从王世师和王世伟身边的空隙看过去,依稀可以看到一个大铠将袍,全副武装的将军,正带着十几名顶灰贯甲的随从,站在门口。
只听到一个粗浑的豺声响起:“哈哈,二位贤侄,请不要误会,上次大伯没管好手下,误伤了几位贤侄,今天大伯是来上门赔礼道歉的。还请通传给你们的阿大,就说王世积上门赔罪。”
趁着王世积说话的当口,王世充也挤到了门边,只见王世积身长八尺,铁塔船的身材,整个人能有半房自家的大门宽,说话间一身的甲叶子都抖得叮当作响。黑面虬髯,眼如铜铃,浓眉如墨染。
尽管王世积这时候脸上堆了笑,但他身后那些健壮如牛的护卫们个个垂首恭立,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将军的威严和气场尽显无疑。
而这些人里最高最壮的一个,王世充印象深刻,就是上次狠狠地给了自己后脑勺一拳头的那个皇甫孝谐,这人个头比王世积还要高半个头,壮得如同一只狗熊,两只拳头就象沙包一样大,一脸的凶悍,可是在王世积的身后,这会儿却乖得象只绵羊,头都不敢抬。
王世充站到了哥哥的身边,冷冷地说道:“王将军,今天你带着这么多兵士,来我们这个百姓之家,你这架式是来道歉的?我这脑袋给你手下打得到现在还疼呢!”
王世师这才发现王世充走了出来,连忙把他挡在自己身后,双手骈指,对着王世积厉声道:“王世积,你身为朝廷大将,纵容手下打几个孩子,丢不丢人,今天你要是再想闹事,我们全家拼了不要命,也要去京城告你的御状!”
王世伟也一挺胸膛,附和道:“就是,这新丰的县令不敢管你,我们不信至尊也治不了你!”
王何的声音从后面传了过来:“休得放肆,还不退下!”
王家三兄弟不约而地地回了头,只见王何已经走了出来,神情严肃,别有一番区别于普通百姓的威严与气度。
王世师勾了勾嘴角:“阿大,这恶贼他……”
王何摆了摆手,阻止了王世师的话:“阿大有眼睛,你们都退下。”
王世师和王世伟愤愤不平地退到了门后,闪开一条路。
王何走上前去,对着王世积拱手行了个礼:“朝廷大将亲临寒舍,不知有何指教?”
王世积哈哈一笑:“堂弟,前些天是我这个做哥哥的不好,没管得住手下,伤到了几个侄子,我这几天思前想后,也很过意不去,今天我把他们几个带来了,责罚给你们看,你看这样可好?”
说到这里,王世积转头看着身边的几个护卫,厉声道:“还不跪下受罚!”
当天打人的几个护卫,以皇甫孝谐为首,齐刷刷地跪了下来,嘴里咬着一根木棍,脱掉上身的衣甲,露出一身堪比后世健美冠军的肌肉,而那皇甫孝谐身上,更是左一个刺青,右一道伤疤,配合那一身黑乎乎的胸毛,看起来吓人得很。
王世充前世打打杀杀了一辈子,这一世也见识过不少壮士,但象王世积手下这几个壮汉发达的肌肉,却是从没见过,心中也不由得暗赞了一声。
王世积的另几个卫士从身后的战马上抽出马鞭,拿出一个早已经备好的水桶,在里面浸了鞭子,高高扬起,重重地抽在皇甫孝谐等人的背后,一鞭下去,鲜血混着皮肉横飞,那此起彼伏地“叭叭叭”声更是让人于心不忍。
皇甫孝谐等人嘴里都咬着木棍,尽管眉毛在抖,脸上的肌肉也在不停地抽搐着,双拳握得关节都噼啪作响,而脖子上和手臂上更是青筋直跳,但却依然一言不发。
王何冷冷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但眼神中闪过一丝不忍,王世伟开始的时候脸上得意洋洋,但看了一会儿后脸上也闪过一丝同情,悄悄地拉了拉王何的袖子,小声说道:“阿大,差不多就行了吧,这样会把人打死的!”
王何叹了口气,对着王世积说道:“王将军,就是铁打的身子,也架不起你这样打,差不多就行了吧。”
王世积哈哈一笑,一抬手,沉声道:“听王员外的,停了罢!”
那几个抽人的军士停住了手,皇甫孝谐等人吐掉嘴里的木棍,相互扶持着从地上站了起来,背后早已经一片血肉模糊,几个军士从怀中掏出伤药帮他们抹上,几个人又是痛得一阵呲牙咧嘴。
王世充敏锐地发现,皇甫孝谐凶悍的眼神中,看向王世积的那一眼里竟然带了一丝怨恨。
“堂弟,人我也打了,你也应该满意了,现在我们是不是该谈谈正事了?”王世积脸上仍堆着笑,但声音中却透出一丝不怀好意。
王何的心猛地一沉,暗自叫苦,但脸上仍然平静如初:“我们间还有什么正事可谈的?”
王世积脸上的笑容慢慢地消散:“堂弟,你看堂叔在二十多年前把这家业交给你的时候,就在这新丰城里有五家店铺了,可是这二十年下来,还是五间店铺。”
“这些年天下还算太平,人家二十年下来起码能开个两三家分铺子,你这里可是毫无发展啊。”
“这是我们家的事情,与你又有何干,再说我在外为官多年,才没时间打理家业,你自己也是朝廷大将,难不成你能辞了官,专门做这生意?”王何冷冷地回道。
王世积笑着摇了摇头:“非也非也,我知道堂弟理财也是有两把刷子的,要不然也不会靠着打算盘的本事,从个库吏当到州长史,所以你们家的产业在你手上,我也没什么意见。可是我这三个好侄子,看起来都继承不了你的这家业啊”
王何的脸色微微一变:“我的三个儿子并非纨裤子弟,不劳你费心。他日上阵为将,未必不能搏得功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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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米店之赌
王世积嘴上的密须动了动:“堂弟,你这些是商铺,需要会精打细算,识文断字的人来打理,自从前年旺叔病死后,你们家就没有这样的人了,就算堂弟你能撑得一时,可是你能一辈子罩着这几个小子?”
王何心中恼怒,他自从罢官回家以来,一直气郁在胸,身体不算好,稍一动气就会气短胸闷,这几下给王世积一顿抢白,更是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剧烈地咳嗽起来。
王世充一见情势不妙,挺身而出,对着王世积说道:“王将军,刚才我阿大说得清楚,我们几个兄弟就算没这本事,难道你就会打算盘,会理财了?”
“再说了,这是我们家的事情,令尊和我爷爷早就分家了,我们家的生意是好是坏,与你何干?”
王世积一看是王世充,先是一怔,然后仰天大笑:“好侄子,好口才。你听好了,这第一,我是上大将军,至尊授予我开府之权,可以自行招募幕僚,我的部下有精于理财的能人,管几万大军的后勤都不在话下,更不用说你这几家小铺子了。”
“第二嘛,虽然我们早早地分了家,但毕竟一笔写不出两个王字嘛,应该相互帮衬,对不对。要不然等到堂弟百年之后,我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三个侄子的家产被人夺取,流落街头,是不是。”
王世师和王世伟双目尽赤,张口就要骂,却被王世充伸手拦住。
“王将军,你的意思是不是说我们兄弟不会理财,所以你要派人来接手我们家的店铺,那你这种行径,跟明着夺家产又有什么区别?就算按你所说的,我们家再不济也是要等阿大身后,我们才会破产,可你现在就要明抢了呀。”王世充的话中带了一丝嘲讽。
王世积对此早有准备,脸上神情自若,开口说道:“当然不一样,现在我是派个人来帮忙打理你们家的生意,赚了钱后还是分一半给你们,绝不是夺你们的家产。只不过是合作经营,一起发财罢了。”
王世充“嘿嘿”一笑:“只怕王将军在家父在世时还会跟我们合作经营个几年,等到家父百年以后,我们这三兄弟哪会是你的对手,到时候你无论是假造账本,还是派你的人占据店铺,我们都无能为力,最后只能贱卖了店铺给你,对吧。”
王世积一下子给王世充说穿了心事,恼羞成怒,黑脸一红,喝道:“世充,长辈的事情你一个小孩子懂什么,不要在这里搬弄口舌,挑拨是非。”
王世充微微一笑:“敢问王将军,如果我们兄弟的经营理财能力,比你的那个理财能人要强,是不是以后你就不用打我们家家产的主意了?”他早就打定了主意,这几天苦练算术,就是把王世积这样一步步地引进自己的圈套之中。
王世积先是一愣,转而哈哈大笑起来:“贤侄可真能说笑,你若是说你们兄弟三个能投军报国,建立军功,还有那么一些可能,但若是说理财做账,你们根本就不是那块料,就连你世充贤侄,也只是粗通文墨吧。”
王世积身边的随从也跟着哄笑起来,王家三兄弟是出了名的大老粗,由于刘氏早死,王何又在外任官多年,无暇亲自督促他们的功课,王家兄弟自己喜欢舞枪弄棒,大字都不识一箩筐,要说会比今天王世积带来的军需官还会理财,那实在是个笑话。
王世充冷冷地看着王世积一伙人在放肆地大笑,他观察到了站在王世积身边的一个人。
这个人看起来二十四五岁,虽然也是一身的甲胄,但是身形比起其他如人猿泰山般的壮汉们比,明显小了一大号儿,而且肤色白净,甚至有几分书卷气,嘴上两抹小胡子,眉宇间透着一股精明,看起来气质阴郁,绝非好人。
王世充等王世积笑完后,指着他身边的那人说道:“如果在下所料不差的话,这位便是王将军所说的理财能手吧。”
王世积点了点头,一指此人,说道:“此人乃是我帐下的参军,姑臧人姬威,跟了我也有四五年了,姑臧是丝路重镇,多出经商之才,你们也知道。
姬参军在我当年平定尉迟迥时就在我这里管军需了,几万大军的粮草都备得井井有条,应付你们这几家铺子应该是绰绰有余吧。”
王世充微微一笑:“那这位姬参军即然在军中有这么重要的任务,来我们这里管几家铺子不是太屈才了么,再说王将军也肯定舍不得割爱吧。”
王世积脸色微微一变:“这个没事,平时只要没大的战事时,姬参军就来这里帮忙打理一下,真打起仗来,只要不是大战,我那里还有别的军需官,也足够应付了。堂弟,刚才贤侄问了这么多,我这样回答,你可满意?”
王世充从王世积的表情上,猜到他对自己的提问有些不耐烦了,而这时候正是实施自己计划的好机会,于是他哈哈一笑:“要是我们兄弟算账的本事能超过这位姬兄,是不是王将军就不用再费心帮我们家打理生意了?”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王世师小声地对王世充说道:“二弟,你疯了吗?往这恶贼的陷阱里跳?”
而王何则清了清嗓子,对着王世充说话的语气里也多了几分责备:“世充,这是长辈们商量家事,你不要任性,快快退下。”
王世充没有退下,平静地说道:“阿大,没事的,孩儿蒙您养育多年,今天正是报答您恩情的机会,您曾说过,孩儿兄弟三人成年后,会各送我们一家米铺经营,今天孩儿就拿这个米铺作赌注,跟王将军的这位理财能手比一比。”
王何气得浑身发抖,怒道:“世充,你是不是脑子摔出毛病了,这也能赌?”
王世充的脸上闪过一抹自信的微笑:“阿大,您放心,如果没有把握,孩儿也不敢作这个赌的,再说今天孩儿若是不应战,只怕王将军会永远纠缠不休,我们家也永无宁日了。孩儿若是输了,就去投军报国,绝不会给家里造成负担。”
在今天之前,王世充就考虑得清楚:王世积这样上门强夺自己这个只有几家小店铺的家产,着实透着诡异,按说一个上大将军,朝廷重臣,不至于吃相这么难看,而且如果他打定主意要抢,在这个新丰小县城,直接找些军汉夜里上门灭了自己全家都是不在话下,何必要这样多此一举,白天上门抢夺呢?这其中必然有些不为人知的隐情,不过这对自己也是个不错的机会,也许可以借此掌握一间自己的店铺,就象前世的自己,通过多年的奋斗才得到了一家长途汽车站的托运站一样,也许,这能给自已在这个时代的发展,争到第一桶金!
王何从没有见过自己这个平时沉默胆小的二儿子象今天这个样子,但多年与人打交道的经验却告诉他,自己的儿子似是成竹在胸,略一沉吟后,他不再开口。
王世积心念一转,想着今天先就着王世充的话夺下一家铺子也好,以后再想办法夺其他几家,于是他哈哈一笑,对着王世充竖起了大姆指:“贤侄,好气魄,只是亲兄弟,明算账,口说无凭,立字为证,你可愿意?”
王世充淡淡地一笑:“正有此意。”
王世积今天这么大张旗鼓地上门,远处早已经聚焦了上千人围观,王家的宅院是个独立的院子,建在这新丰县东城墙内侧。
王世积上次上门打人,这些天已经闹得全城沸沸扬扬,畏惧其凶悍与权势,今天城里人都不敢上前,只是远远地看热闹。
王世积对着边上的一个护卫耳语几句,那人领命跑到人群那里,把这里的刘坊正拉了出来。
从汉到隋,乡间设里长亭长,而城中则按居住的片区设坊正,相当于后世的街道居委会,而这个坊正,就相当于后世的居委会主任。
王世积与王世充立下了赌约,声明以王家商号名下米店一家为赌注,赌姬威与王世充的理财能力,输赢自便,王世积若输,则再不过问王何家商铺之事,接着两边各自签字划押。
看到王世充那种用不惯毛笔,连自己的名字都只能用简体这种隋时平民才使用的写法,王世积和身后的那个姬威更是不自觉地面露得意之色。
那个给强拉过来作保的刘坊正则面露不忍之色,被王世积身边的那个护卫抽出刀来恐吓,才吓得哆哆嗦嗦地在约书上签字画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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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九章算术
约书写了两份,双方各自签字之后,王世积哈哈一笑,他现在自信满满,至少有一家米铺稳稳地要归自己了,想到这里,他的心情就变得很好,看着王世充的眼神里充满了不屑:“贤侄,你准备怎么个赌法?”
王世充笑了笑:“王将军,小侄看这样如何,姬参军和小侄各出一题,谁能两道题都胜了,那就是胜利者,若是各胜一题,那就再加赛一题,由您来出题目,如何?”
姬威不屑地勾了勾嘴角:“不用,若是打平了,就算我们输啦。”
王世积转过头来狠狠地瞪了姬威一眼,吓得姬威闭嘴低头,不敢说话。
王世积的心里也有些嘀咕,他毕竟是统兵多年的大将,觉得王世充那份镇定与自信不象是装出来的,更不用说他只是个十三岁的孩子。
平常这个年纪的少年,看到自己这份全身披挂,杀气腾腾的样子,不吓得尿裤子都算是好的,就是十几天前的见面,这孩子也是开始给吓得不敢抬头。
料敌以宽,王世积打定了主意,对着王何说道:“就按贤侄的意思办吧。”
王何的额头上沁出了不少汗珠,事已至此,他也没办法,看这王世积的架式,这次不割块肉,想必他也不会善罢甘休,只当是破财消灾了,而目光所及处的王世充,却又表现出一种超越年龄的沉稳和镇定,让他一时捉摸不透。
王世积带着手下的众人走进了院落,早有王家的仆役摆出两套书桌椅放在院中,上面放着文房四宝。就在王世充进院前,王世师拉着他的袖子,低声说道:“二弟尽管放手去拼,无论结果如何,哥哥永远是你的坚强后盾。”
王世伟也跟着低声说道:“不管输赢,有我们兄弟一口饭吃,就不会少了二哥的。”
王世充心中感动,鼻子一酸,但转而笑了笑,轻声说道:“没事,看我的吧。”
王世充转身坐在了书案后的椅子上,向着对面的姬威一抬手,笑道:“姬参军,还请你先出题吧。”
姬威心里根本没把对面的这个少年放在眼里,懒洋洋地说道:“我们做账理财的人,首先要学会九章算术,我就问问你九章算术里的三道题,答对了,就算你胜,如何?”
王何的心猛地一沉,在他的印象里,自己的这个儿子以前从没有看过这本书,只是前几天从病床上下来时才随便翻了两天,自己当年学这本书时也花了半年才算摸透,而王世充又怎么可能在短短几天内掌握呢?
想到这里,他额头上的汗珠子的大小已经从刚才的绿豆变成了黄豆,连手心也攥出一把汗来。
王世充镇定自若地说道:“还请姬参军出题。”
“你且听好,九章算术的第二章,粟米之法,其中提到粟率五十,御饭四十二,请问今有粟九斗八升,欲为御饭,得几何?”姬威问道。
王世充嘴角勾了勾,不假思索地答道:“以粟求御饭,二十一之,二十五而一,为御饭八斗二升,二十五分升之八。”
这是九章算术中的原话,这个年代没有小数点,也没有乘法和除法,二十一之是指乘二十一,二十五而一是指除二十五。二十五分升是指每一升的十分之一,再除二十五,就是零点零零四升,之八是指乘八,就是零点零三二升,加上前面的八斗二升,正好就是八点二三二斗。
这个在后世小学生都能做的题,在这个时代里却算是九章算术中的难题了,王世充当初第一次做这类题时,都笑了起来。
姬威的脸色一变,紧接着问道:“今有九十一分之四十九,问约之得几何?”
王世充面不改色地答道:“十三分之七。”
这下子轮到姬威的头上开始冒汗了,而王世伟则猛地拍手叫了一声好,王世积的一张黑脸这时候变得象锅底一样,王何则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姬威心中暗想:该不会是这小子把九章算术里的这些题目全给死记硬背下来了吧,下一题要是再输了,那今天自己就输了一半,就算最后反败为胜,以后也没脸再来王家打理生意了。
想到这里,姬威吼道:“还是粟米之法,粟率五十,御米二十一,今有粟九十二斗三升,欲为御米,得几何?”
王世充在纸上算了一下,算出是三十八点七六六斗,换算成这个时代的算法,则是三十八斗七升,一百分升之六十六。
王世充抬起了头,对面的姬威正得意洋洋地看着自己,而一边的王何一脸的焦虑,他也知道这一题并不是九章算术中的原题,王世积虽然不懂算术,但看到姬威和王何的表情,也在嘴角边浮出一丝微笑。
王世充站起了身,平静地向着姬威一拱手,朗声道:“姬参军,答案是三十八斗七升,一百分升之六十六。”
姬威的笑容一下子僵在了脸上,他刚才自己都没有算出来这个结果,没想到王世充一抬头便报了出来,唇上的小胡子跳了跳,他低下头,拿起算盘(算盘在东汉时就出现了,隋朝时的算盘已经很流行,但形状和后世的算盘还是有不少差别的)打了起来,连算两遍,都是同样的结果,脸色一下子变得比死人还难看。
王世充微微一笑:“姬参军,在下算的,可有错误?”
姬威本来很想睁眼说瞎话,说王世充算错了,可是扭头一看王世积,看到他那凶光闪闪的眼神,吓得一哆嗦,嘴里竟然不受控制地说出:“没错。”
王世充转向了黑脸开始发红的王世积,一拱手:“王将军,承让。”
王世积在心里已经开始想起一百种回去后收拾姬威的办法了,但王世充的这话又把他拉回了现实,在小辈面前还是得有点大将风度,于是他哈哈一笑:“这阵是贤侄胜了,还请你出题。”
此话一出,王何和两个一直不敢出声的儿子长出一口气,而王家的仆役们也都齐声喝了声彩。
王世充看着对面已经开始不停擦汗的姬威,说道:“在下的题目么,就是和姬兄比一下算账的本事,我给你一本五家店铺上个月的账本,你给我一本王将军所部上个月的军需的账,咱们就在这里算,谁算得快,算得准,就是谁胜。”
姬威一下子来了精神:“此话当真?”
王世充的话语在镇定中带了一份自信:“当真。”
王世积沉吟了一下,军中的账册里一直是他做手脚,贪污军饷以养活自己私兵的一个纪录本,招揽姬威就是为了把这些假账给做平了的,这些年来,姬威做得都很不错,即使是兵部的查账官们前来,也从未发现过任何不对之处,眼前的这个王世充虽然看起来有两把刷子,但王世积并不相信他能看透这其中的弯弯绕。
王世积马上从怀中摸出一个令箭,对着身边的护卫沉声说道:“持我令箭回城外大营,一个时辰内,把上个月的账册搬到这里,迟了半刻,军法从事!”
那护卫得了令牌,一溜烟地跑了出去,飞身上马,很快马蹄声便消失不见。
王何气得一跺脚,暗骂自己的儿子实在是托大,大军数万人的粮草账本,怎么可能和五家店铺的经营额相比,除非是五六倍于姬威的计算能力,这下看来是败局已定,得要看第三场了。
不到半个时辰,那名护卫便带了十几本账册前来,重重地向王世充的案上一堆,然后恭恭敬敬地把那枚令箭还给了王世积。
王世积满意地点了点头,说了声:“开始吧。”
王世充和姬威如同被刺了一下,同时开始拨打起算盘,王世充拨了几下后就弃之不用,转而以后世的算法开始手算。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不知不觉中,两个时辰过去了,王世积一副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大将模样,微微地闭着眼睛,而王世师和王世伟则是坐立不安,抓耳挠腮,王何则面沉如水,坐在椅子里,可是微微发抖的手却显示出他内心的激动。
王世充和姬威几乎同时抬起了头,说道:“我算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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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智退王世积
王世积脸色一变,转而笑道:“真是好本事,你们把算的结果让对方检验一下,想必你们自己心里都有一本明账吧。”
王世充笑着摇了摇头,对王世积说道:“王将军,我觉得还是您自己看一眼这个账册比较好。”
王世积微微一愣,转而怒道:“王世充,你什么意思?想要考本将的算术?”
王世充看了一眼姬威,他的脸色已经开始发白:“非也非也,我只是想让将军看看您的这位理财能人的所做所为。”
王世积将信将疑地上前接过了王世充手中的草书,只见上面歪歪扭扭地用简体字写着:“奉旨征调右屯卫大军一万四千七百一十三人,每人每天需粟米一斗,大军开拔至今已有三十七天,军粮平仓价为一石米(十斗)一百钱,计日所需为十四万七千一百三十钱,至今共用五百四十四万三千八百一十钱。”
而这张纸的最下面,却写着这本账册里的最后一个数字:军中饭食费截止本日,共计五百五十一万两千一百四十二钱,姬威。
王世积的一张黑脸顿时变得通红,拿着这张纸,回头对着姬威吼道:“这是怎么回事!才一个多月,你就贪污我六万多钱?姬威,你好大的胆子!”
姬威吓得三魂出窍,再也顾不得那米店的账了,倒头就跪,头在地上磕得直响:“将军,冤枉啊,冤枉啊,您的幕府开支,也在这账上,这可不能算到小人身上。而且”
姬威还没来得及说完,便被王世积当胸一脚踹翻在地,王世积对着身边的护卫们吼道:“把这个吃里扒外,贪污军饷的东西捆了,嘴上堵上布条押回去,等我回大营后再收拾他!”
早有几个如狼似虎的护卫走上前来,先是一块破布封了姬威的嘴,然后再把他五花大绑,捆得跟个棕子一样,提小鸡一样地架了出去。
王世积恨恨地看着姬威被架出了门,而他那“呜呜呜呜”的惨叫声也渐渐地消失,转过身,却看到冷笑着的王何,顿时羞得无地自容,勉强行了个军礼:“堂弟,让你见笑了,都怪我治军不严,让这畜生钻了空子,回去后,一定严惩不怠!”
王何冷冷地说道:“王将军,你是朝廷大将,这回突厥入寇,边关百姓正在水深火热之中,你迟迟不去前线抗敌,却为了几家铺子的事在这里一磨蹭就是十几天,传到至尊那里,恐怕不好听吧。还请你以国事为重,我们王家的生意,有世充打理,就不劳您费心了。”
王世积打了个哈哈,看了王世充一眼:“贤侄大才,我这个做叔父的也脸上有光。军务在身,就不多叨扰了,告辞。”他说完这话,一溜烟地逃了出去,而那些护卫也都跟着退散,眨眼间,小院里变得空空荡荡,连空气都变得清新了许多。
王何向着王世充使了个眼色,转身便向后院走去,三个儿子都心领神会,紧紧地跟着自己的父亲来到了他的书房。
一进房门,王世师便伸出手手扶着王世充的肩膀,大笑着摇晃起来:“这还是我认识的二弟吗?你今天不会是神仙附体了吧!”
王世伟也跟着笑道:“二哥,你是什么时候学算术学得这么厉害的?以前我怎么不知道呢。”
王世充给他们这阵子摇得骨头都要散了架,笑着讨饶道:“哥,别摇了,骨头都快散了,再摇的话,那个上了我身的老神仙就要飞啦。”
王何笑着看他们三兄弟闹够了,才说道:“世充,你这算术本事是哪里学到的?为什么阿大以前不知道呢?”
王世充正色回道:“阿大,其实以前孩儿也拨弄过一些算盘,看过一些算经,前一阵脑子挨了一棍后,不知道怎么的,一些以前难解的地方一下子开了窍,所以敢和姬威这样赌。”
王何点了点头,神情越变得严肃起来:“可是你以前也不认识姬威,你怎么能确定一定可以胜过他呢?”
王世充微微一笑:“阿大,其实今天的赌约,孩儿是深思熟虑过的,即使姬威的本事强过孩儿,第一题孩儿输了,孩儿也有把握在第二题就获胜,而且让王世积再也不敢打我们家产的主意。
因为这个事情和算术无关,王世积有开府之权,却无家族的生意,这也是他要打我们家这些店铺主意的原因,以此人的贪婪,肯定也没少做贪污军饷,倒卖军粮的事情,所以孩儿以赌算术为诱饵,让他拿出军中账册。
王世积贪图小利,以为可以占孩儿一个大便宜,却不知只要这些账册在孩儿眼里一过,他贪了多少钱,招募了多少私兵就一目了然,以孩儿所见,那个姬威没那么大胆子捞钱,不可能一个月功夫就贪了他几万钱,最多只会贪个几百。
而那些空额,肯定是王世积私召的悍将谋士的开支,所谓开府,朝廷是不会负担这些人的钱,所以这些人实际上就是王世积的家奴和管事,从这账册上来看,这样的人他养了有一两千人,往大里说,完全可以告他一个阴养死士,图谋不轨的罪。
当今至尊仁厚,但他毕竟也是代周自立,骨子里对武将还是深有防范的,就象杨素杨纳言(隋朝三省六部制中门下省的主官,正二品大员,负责纠察弹劾之职,相当于汉朝时的御史大夫),一句戏言就丢了官,更不用说王世积这样养私兵数千的情况了,所以王世积今天在姬威开口前就气急败坏地让他闭嘴,更不敢跟我们纠缠了。”
王何叹服地点了点头:“世充,你这道理是跟谁学的?我记得我从没有教过你这些。”
王世充心中暗道:我穿越前看这种电视看得多了,知识就是力量啊。但是他的心里还是有一丝疑虑,这王世积身为朝廷从二品的上大将军,位高权重,为何只看上自己家这十几家铺子呢,就算是养私兵,自己的这钱也远远不够吧,还要摊上一个抢夺同宗财产的恶名,何必呢?
但他嘴上却说道:“读史可以明志啊,这些事情都在史书当中,阿大,孩儿这次用书中的知识帮了您一次,以后孩儿还想继续读书。”
王何哈哈一笑,对着一脸敬佩的王世师和王世伟说道:“你们也要跟世充学学,多读书,不是说练武不重要,但是马上可以得天下,却不能治天下,换成一个家也是一样。以前叫你们读书习文你们不听,这回知道重要性了吧。”
王世师和王世伟一起点了点头,正色道:“孩儿谨记。”
王何看了一眼王世充,沉思了一下,说道:“世充,从今天开始,城东头我们家的裕丰米铺就先交给你管了,如果你管得好,以后我们王家的生意都会交给你来打理。不要让我失望。”
王世充心中一阵激动,但脸上却摆出一副惊慌的表情,连连摆手:“阿大,使不得,孩儿只是会打打算盘,要孩儿真的去管一个米店,那是万万不行的。
再说了,大哥都还没管米店呢,我作为弟弟,又怎么能在大哥之前先接管店铺呢?”
王世师哈哈一笑,拍了拍王世充的肩膀:“二弟,咱们兄弟要分这个做什么,现在象王世积这个恶贼这样盯着我们家业的坏蛋还有不少,我们得齐心协力才能帮着阿大做好商号,你好好干,大哥一定会做你的坚强后盾的。”
王世伟也说道:“是啊,二哥,你的算术这么好,我是根本学不来的,以后你管账,需要押运走货的时候叫上我就行啦。”
王何满意地点了点头:“既然你大哥和三弟都没意见,世充,你就把这个担子挑起来吧,家人都会支持你的。”
王世充心中一热,见多了后世的尔虞我诈后,这种浓浓的亲情让他感动,强忍着欲夺眶而出的泪水,他郑重地向着父亲和两个兄弟一个团揖:“我一定不会辜负阿大和大家的期望。”
城外十里的隋军大营,军旗猎猎,兵来将往,一派出征前繁忙的景况,换了一身戎装的王世积站在高高的箭楼上,看着远处的新丰城,面色阴沉,若有所思。
站在一边的皇甫孝谐忍不住开口道:“将军,属下实在不明白,犯得着为了几家小铺子跟这家人斗么?您可是从二品的上大将军啊,就是连属下,也未必看得上这点家业。”
王世积不屑地“哼”了一声:“你懂个屁,王何本不姓王,而是姓支,王何的娘原来嫁的是个姑臧豪商,后来据说破产了才来关中的,王何那小子就是跟那豪商生的,改嫁给王桀之后才换的王姓。这些丝路的土豪,家产都是藏在隐秘之处,不把他们逼得山穷水尽,走投无路,哪会去动这个呢?
当年王桀不肯把好处拿出来分,先父就是以把他赶出家族来威胁也不就范,更说明了他一定是得了这豪商的藏宝,现在轮到王何了,若不是今天他的那个小崽子,我都已经得手啦。”
王世积想想就恨得牙痒痒,重重地一拳击在箭楼的护栏上,打得护栏一阵木屑飞扬。
皇甫孝谐小心地说道:“将军,那我们要不要盯着这家人,看他们会不会去动那宝藏呢?”
王世积摆了摆手:“不用了,我一直派人在这里盯着呢,一有动静,自然会回报,娘的,这次借王何的娘刚死的机会过来分家产没成功,下次要等动手的机会还不知道要到啥时候,毕竟我身为二品大员,这里又离大兴这么近,也不能做得太明显。现在不考虑这件事,明天拔营出征,等捞了军功回来后再收拾他们。”
王世积的眼中凶光一闪:“尤其是王世充那个小子,今天在大庭广众下这样出我的丑,找机会一定要弄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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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酒楼相会
隋朝开皇八年的夏天,新丰城里,阳光普照,天空蔚蓝如洗。
时值五月底,关中地区到处都盛开着槐花,一串串铜钱大小的白色槐花挂满了新丰城大街小巷两侧的槐树枝,而那阵阵沁人心脾的花香,混合着飘满全城的柳林酒香,被这和煦的暖风一吹,薰得路上行人一阵沉醉。
大隋建国已有八年,当今至尊杨坚算得上是难得的明君,躬行节俭,广施仁政,手下又多重臣悍将,大隋的国力蒸蒸日上。
五年前的开皇三年,本来准备南征的大军因为突厥入侵而回师北上,大隋在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后终于打退了突厥四十万大军,此后突厥陷入分裂和内乱,无力构成对隋朝的威胁。
这几年的关中地区更是风调雨顺,五谷丰登,自五胡乱华以来关中一度残败不堪、赤地千里的惨状早已成为遥远的记忆。
已到正午,城里最大的福顺酒馆中,这会儿已经挤了不少食客,坐得满满当当,推杯换盏,大快朵颐,有的吟诗作赋,有的行酒划拳,更有些人天南海北的一通闲扯。
二楼的临窗雅座上,坐着一个十八九岁,身形瘦弱,个子中等的青年,穿着一身上好的蓝色缮丝衣服,他的头发有些卷曲,眼珠子却是碧绿,五官算是周正,但肤色略有些黑,鹰鼻深目,看起来和一般的汉人不太一样。
蓝衣青年端起面前酒碗里的酒,一饮而尽,强烈的酒劲一阵冲脑,他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记忆中刻骨的疼痛一下子让他的脑子变得异常清醒。
这位蓝衣青年正是王世充,当年智退王世积后,王世充便早早地放弃了靠着武力打出一片天地的打算,读经明史,精研兵书战策,想在这方面有所长进。
幸运的是,王家的藏书还算不少,《史记》,《汉书》之类的经书史书都还算全,上天没让王世充有一个强健的体魄,却是让他有了一个过目不忘的本事,十年下来,王世充已经是满腹才学,加上前世的经历,更是让他有了远远超过实际年龄的城府和智商。
从三年前开始,王世充就开始参与王家的生意,几次河西陇右的商队走下来,不仅让王家的生意越做越大,还结识了陇右一带的众多豪强。
也正是因为王世充的出色表现,让父亲王何力排众议,把王家的生意完全交给了王世充经营,在王家上下的眼里,王世充已经是未来接管王家的人了。
“槐林五月漾琼花,郁郁芬芳醉万家,春水碧波飘落处,浮香一路到天涯。”
随着这四句诗,一名戴着软脚幞头,穿着黄色绸缎衣服的中年人面带微笑,从楼梯口向着王世充走了过来。
待到黄衣中年人最后一个涯字出口,王世充微微一笑,轻轻地鼓起掌。
“王兄好文采啊。这吟诗作对的本事,小弟可是拍马也赶不上了。”
那黄衣人看起来丰神俊朗,长须飘飘,是个标准的文士,眉宇间却有股说不出的愁苦,他作了这首诗后,直接在王世充的对面坐下,将面前的柳林酒一饮而尽,脸上却摆出一副无奈的表情:“关中虽好,毕竟不是江南,也不知道我们打过江南,平灭南陈,还要等多久。我这有生之年,还能不能亲手报得血海深仇!”
王世充还没来得及开口,却听旁边一桌的几个酒客摆起了龙门阵:“都听说了吗?至尊已经下了决心了,正准备起兵南征陈国呢。”
“老刘,你这消息靠谱么,开皇三年的时候不是已经说了要打嘛,后来也没打成。那次我还在右屯卫大军呢,还在江淮一带准备了几个月,最后不也是作罢吗?”
“李癞子,你上次没打成是因为突厥人来了,当时你在南边,我老张可是紧急应征入伍,随着卫王杨爽的大军出塞反击突厥,打了三个月才把他们打跑呢,所以你们南征的事才黄了。”
“原来是这样啊,反正我们这些当兵的,上面让我们打哪里,我们就得打哪里,不过这次要是征南陈,我现在这样子可是再也上不了战场喽。
而且那长江我见识过,一眼望不见对岸啊,听说对岸的南人都住在一个很大很大的岛上,真想征南陈的话,我看得造几百条大海船才行。”
听着这些酒馆里的议论,那黄衣文士的眉头渐渐地舒展开来,一连喝了好几碗酒,脸色也变得有些微微地泛红,这柳林酒也就是后世的西凤酒,一向以后劲绵长,醇香芬芳而著称,配合着这满城的槐花香气,让这文士有些酒劲上脸。
王世充摇了摇头:“王兄不可再饮,那事还需从长计议。”
他看了一眼四周,这里是在大堂,人多嘴杂,实在不是谈话的地方,于是对着黄衣文士微微一笑:“王兄,这里不是说话之所,小弟已经有了安排,请随我来。”
黄衣文士点了点头,跟着王世充走到了三楼的雅座,今天王世充与他约好谈事,早早地把整层三楼都包了下来,小二上了酒菜以后,王世充掏出三个大钱,塞在他手里,吩咐他守在二楼的楼梯口,不要让人随便上来,那小二两眼放光,连声感谢,忙不迭地跑下了楼。
黄衣文士坐定之后压低了声音,满脸都是兴奋:“贤弟,就连这些升斗小民都知道南征在即,我们还等什么呢,你若是怕担干系,那我一个人做好了。”
王世充微微一笑,眼神炯炯:“王兄,现在这些都不过是街头巷尾的议论,至尊并没有明确的旨意下达,也没有征召天下府兵南征,你若是在这个时候募集壮士,万一到时候没有南征,那可就要担一个图谋不轨的罪名了。”
黄衣文士的脸色微微一变,只是一闪而过,转而恢复了刚才的坚毅:“贤弟,你也知道我王颁和陈霸先的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当年先考王僧辩,跟陈霸先乃是并肩勤王的战友,没想到此贼为了自己登上皇位,背信弃义,偷袭先考,将先考与我的五个兄弟全部杀害,若不是愚兄当时身在荆州,只怕也要遭他毒手。
此仇此恨,不共戴天,现在虽然老贼已死,但他建立的陈朝还在,他的侄孙陈叔宝正是现任国君,不消灭陈国,我死后有何面目去见亡父和死去的兄弟!”
黄衣文士王颁说到这里时,双眼都象要喷出火来,狠狠地一拳捶在桌上,他面前的海碗里一阵酒花飞溅。
王世充把手搭在了王颁的拳头上,眼中碧芒一闪:“王兄不必如此,小弟刚才只是想说兹事体大,等正式诏书下来后,自然会有王兄建功立业的机会,何必急于这一时呢?”
王颁叹了口气,又是一碗酒下肚:“贤弟有所不知,愚兄现在并无军职在身,就算至尊下了诏书,征调天下府兵,只怕愚兄也不可能应征入伍,更不可能作为先锋了。
若是想要沙场建功,消灭陈朝,只有自己募集壮士,先于大军偷渡过江,到时候愚兄再想办法联系先考的旧部,为大军带路,这才能报仇雪恨。”
王世充听得心中一动,脸上却仍然不动声色,平静地说道:“那王兄为何不向至尊上疏主动请战呢?想必以至尊的睿智,不可能不心动吧。
毕竟你们王家在江南历经三代,旧部众多,大军南征的时候,一定可以引为援手的。”
王颁的眉头舒展了一些,回道:“愚兄在接到你的信件,动身来这里前已经给至尊上过疏了,估计这几天就会有回报。
只是愚兄的情况你也知道,靠着那点俸禄拉不起队伍,更置办不了军械铠甲,所以这次只能厚着脸皮来寻求贤弟的支持了,万一至尊开恩,愚兄就需要贤弟实实在在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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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男人的约定
王世充哈哈一笑:“王兄太客气了,小弟在信件里说得很清楚,这次如果真的至尊南征,对我们新丰王家也是个机会。你也知道我阿大虽然做过两任州长史,但没有爵位,我们几个兄弟不能象世家子弟那样袭爵当官,我们王家并非高门大族,想要当官只能在战场上搏个功名,这次南征,是你报仇的机会,也是我们当官的机会。”
王颁笑了笑:“其实你们王家的生意已经做得这么红火了,为什么还要当官呢?我这主要是报仇,可是你们就算当了官,这俸禄也没你们做生意来得多啊。
而且这次南征,如果至尊开恩,愚兄也是当先头的偷渡分队,风险不小啊,虽说富贵险中求,但那是对一穷二白的光棍汉,你们家大业大,至于吗?”
王世充也喝了口酒,微笑着摇了摇头:“王兄有所不知啊,所谓人生四大悲,就是种田累断了腿,卖草鞋喊了嘴,经商碰到了官匪,赌输了钱给打得后悔。
象我们这样商人,无权无势,在达官权贵的眼里就是一块大肥肉,谁都想来咬一口,我们兄弟三个,要是有一个人在朝做官,也就不怕这种事了。”
王颁看了一眼外面熙熙攘攘的街道,说道:“只是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啊,听说今天下午,当朝的宜阳郡公,上大将军,你王贤弟的远房堂叔王世积就要来你们家了,应该也是跟南征之事有关吧。”
王世充笑了笑:“真是什么事也瞒不过王兄啊,南征的事情这两个月传得沸沸扬扬,家父也给这王世积写信,请他方便时过来一趟,名为亲戚家的走动,实际上也是想把我们兄弟塞到他的麾下,毕竟王世积是朝廷大将,又有开府招募僚属的权限,在他的手下建功立业比较容易。”
王颁说道:“贤弟,不要怪愚兄多事,王世积一向飞扬跋扈,而且他跟你家只是父辈是兄弟,这种关系已经是在五服以内最疏远的那种,还不如近邻来的关系亲密,我听说几年前他还上门来企图抢过你家的家产,可见一斑。
而且这几年来他都没有上门,为什么这次肯来呢?想必是令尊这次肯大出血,而他的开府也需要你们家的财产扶持,所以这应该是个交易。”
王世充点了点头:“应该如王兄所分析,这事小弟和阿大还没有商量过,估计要见了王世积后,才能相机行事。”
这时,楼梯口传来一阵争吵声,似乎是有人要上楼,一个人在高声叫着:“伙计,耽误了我找我家老爷的正事,你担当得起吗?!”
王颁一皱眉,走到楼梯口,对着楼下说道:“伙计,此人是我的家仆,请让他上来。”
随着楼梯的一阵响动,一个黑衣小帽,仆从模样的人跑了上来,胸间已经湿了一大块,一抬头就直接看到了王颁,马上面露喜色,迎了上来:“老爷,可让我找到你了。”
王颁面露不悦之色,眼中寒芒一闪,压低了声音道:“不是说过了嘛,没急事不要来打扰我,更不要在这人多耳杂之处大呼小叫的!”
那仆人迎上了王颁那张冷酷的脸,吓得一个激灵,低声说道:“小的该死,事情紧急,一下子忘了这些,还请老爷责罚。”
王颁哼了一声,说道:“有什么事情就说吧,这位王贤弟是我的生死弟兄,有什么事都不用瞒着他。”
黑衣仆人应了声是,小声说道:“刚才九老爷的急件传到了客舍里,说是至尊下旨,召您速速入京奏对,九老爷对来宣诏的使者说您出门访友了,那使者后来又传了旨意,让您接到消息后赶快面圣。”
王颁脸上闪过一丝得意,站起身来,对着王世充一叉手:“贤弟,看来至尊是看到愚兄的那个平陈十策了,愚兄现在就动身,一旦至尊开恩允许我先行渡江,我会第一时间和你联系的。”
王世充微微一笑,起身叉手回礼:“好的,在此我王世充也表个态,只要事情顺利,至尊开恩,能让兄长如愿,无论这次我们王家是否跟王兄联手渡江,跟您说好的那十万钱军资,一定会如数奉上,以作军资的。”
王颁长出一口气,笑道:“贤弟真够爽快,那就请你等愚兄的好消息吧。”言罢两人行礼作别,王颁兴冲冲地带着那个随从下了楼。
王世充无奈地苦笑了一下,抓住一切机会当官是他父亲王何的意思,而自己在前世的记忆,虽然也有做生意一定要上下打点的意识,却还是不理解为什么父亲要自己兄弟三人冒着生命危险到战场上去搏个功名,尤其是要跟着明显对自己家存心不良的王世积上战场。
想着想着,王世充走回了自己家,在这新丰城里,王家也算是个大户人家了,朱漆大门,青砖砌就的两人高院墙,在这城东一角形成了一个两进院子的独立大宅。
走进门去,只见十几个青衣小帽的家丁仆役和丫环仆妇们正忙忙碌碌地走来走去,一个二十出头,身着黄色缮丝衣服,身长八尺,高鼻深目,孔武有力的壮汉正吆喝指挥着这些人打扫房屋,张灯结彩。
“王福,那门框上的灰还没擦干净,你今天没睡醒吗?”
“王寿,庭院里叫你洒水,说了多少遍了怎么还没见水啊!”
“王财,跟你说了多少次了,王将军是上过战场杀过人的大将,要的就是个宽敞,你把几张厅里的椅子排那么近,是想让他老人家不舒服吗?快点重新排!”
随着这个人的吆喝,这座两进院子的大宅内外忙得是不亦乐乎。
王世充一眼就看到了这个壮汉,笑道:“大哥,辛苦了。”
黄衣壮汉正是王世充的大哥王世师,他听到王世充的话,迎了上来:“二弟,阿大找你好久了,要你一回家就过去。”
王世充点了点头,直向内院走去,三拐两拐,走进了内院里一间朴实无华的屋子。
屋子不大,只摆了几张胡桃木打造,上了清漆的桌椅板凳,榆木制成的榻上,蓝色的薄被里躺着一个五十多岁的老者,额头处缠着厚厚的带子,脸色惨白,眼窝深陷,眉眼间倒是和王世充有几分相似。
这位老者正是王世充的父亲王何,现在他有气无力地倚在靠枕上,听着外面忙碌的脚步声与吆喝声。
王世充进门后一抬头就看到了王何,连忙上前行礼:“阿大,您有事找孩儿?”
王何叹了一口气,抬头对着王世充说道:“世充,坐吧。”
王世充应了声是,顺手把外屋里榆林圆桌上的一个汤药碗放在了王何床边的小几上,自己则在床前的板凳上坐下,低着头,若有所思。
王何闭上了眼睛,喃喃地说道:“世充,你还是对阿大邀请王世积上门有想法吗?”
王世充微微一笑,自从一年多前他在陇西成功走了两趟商队,在丝路豪商云集的姑臧城成功地建立了王家商号后,王何便当众宣布,王家的生意由他全权掌握。
也正因此,现在外面的兄弟们还在忙碌着迎接贵客,而王世充则在小屋里与病榻上的父亲深谈。
王世充与王颁见面的事情现在还瞒着王何,而且事情没有绝对把握前,他也不打算和盘托出。
想到这里,他说道:“王世积今天晚上就会到,孩儿只能保留看法,服从阿大的安排了。您放心,在王世积的面前,孩儿一定会好好表现,不会给您丢人的。”
王何看了一眼王世充脸上的表情,笑道:“世充,你又想跟阿大说什么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千钟粟的道理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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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送钱从军
王世充嘿嘿一笑,这两句诗是后世的宋真宗赵恒那《励学篇》里的千古名句,几年前大哥王世师取笑自己文弱的时候自己曾拿出来反驳过,当时说得大哥三弟那呆若木鸡,窘得无地自容的样子,现在还记忆犹新。
但是一想到王颁在酒楼里和自己说的话,王世充又摇了摇头:“阿大,咱们王家乃是经商人家,现在生意做的也不错,我们兄弟几个都没打过仗,这次南征要上战场搏命,用人头换个功名,有这个必要吗?
而且孩儿知道您老是看重了王世积的上大将军身份,想要他这个名义上勉强在我们家五服内的远亲提携一下咱们兄弟,可是这人一向对我们的家产虎视眈眈,五年前我们家只有五家米店的时候,他都带兵强夺,现在我们生意做大了,他只怕更是垂涎三尺,叫他来了,我们家也无非是自取其辱罢了,何必呢?”
王何无奈地摇了摇头,睁开了眼,目光浑浊:“世充,你的几个哥哥都没有你脑子活络,我王家虽然经商,但是一直受官商联手欺压,那年王世积走后,我们王家的生意就不断给人找麻烦,若不是你的经商本事,只怕早垮了,这不显然就是王世积搞的鬼吗?
你别以为这两年你经手的生意做得不错,那是因为我们王家的势力还不够大,没对别人构成威胁。一旦你生意做大了,别人就会打你的主意,无权无势,手上就是有了钱又能如何?五年前王世积那次上门强夺家产,当时官府能为我们作主吗?”
王何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痛苦的表情,再次闭上眼,两行清泪从眼角流下,王世充连忙掏出怀中的丝巾去拭,却被他伸出手推开。
王何叹了口气:“你说这王世积一向眼高于顶,那也是人家拿命换来的,就是你的爷爷桀公,能当上这个仪同,也是拿命去搏得的功名,战场之上,血肉横飞,哪这么容易建功立业?”
王世充抬头说道:“阿大,既然您也清楚那王世积有多坏,为何您这次还要用热脸去贴他的冷屁股呢?孩儿只怕他不会真心给我们建功的机会,甚至会下手害我们的。”
王何无奈地摇了摇头:“还不是为了你们这几个小子的前途么!阿大的身体自己最清楚,这次怕是躲不过去了。
而且阿大是有官无爵,你们袭不了爵位,只能是平民身份,你还不知道我们家这样有钱无权的人,在那些有权有势的人眼里,就是待宰的肥羊吗?
王世积看中的只是我们家的钱,你几年前就在他面前显示了卓越的商才,阿大判断,留着你打理产业,给他提供孝敬钱,比直接害你们要来得好,毕竟你们三人如果在他手下出了什么意外,他这个叔父照顾不周,是会受人非议的,为了我们家这点家产,搭上个恶名,不值得。”
王世充低下了头,他知道父亲的意思,是怕别人起了歹心,夺了自己的这份家产,所以想让自己的兄弟三个靠了王世积的这层关系去投军,毕竟在这个文官基本上由世家子弟世袭的时代里,从军建功是最好的升迁途径。
在这个时代里,南北朝三百年的征战不断,尤其是北方的汉胡混杂,武风强烈,上自高官大将,下到平民百姓,无不以建功立业,封妻荫子为人生目标,以战死沙场,马革裹尸为男儿至高无上的荣誉,以老死床榻,平安度日为耻辱。
灭陈之战可能是平常人几辈子也未必能等到的机会,现在自己虽然成了家主,但两个兄弟同样有靠着自己的武艺上阵搏功的机会,若是不让他们去,只怕会记恨父亲一辈子的,就象后世的杨家将那样,上阵从来是父子兄弟一起上,根本不考虑什么留后的问题,就是王何自己,若不是连床都下不来,只怕也不愿意错过这次机会呢。
王何接着说道:“听说当今至尊有意南征,平灭陈国,一统海内,王世积没有兄弟,这几年他的官越做越大,也想找些靠得住的本家亲戚。
虽然我们和他多年没有来往,但我们家这几年生意做得不错,也有了些财产,可以供他开府招募人才,所以说这本质上还是一宗交易。”
王世充没有说话,隋朝时的开府是指可以自己招募幕僚的高级武将,而这些幕僚的薪水,朝廷是不负担的。
因此一个有开府权的武将,需要巨大的财力支持,只靠自己的俸禄,那恐怕是远远不足。
眼下南征在即,王世积的军府一定会大量扩招谋士悍将,而这些都需要钱,这才是王世积这次愿意卖自己家一个面子,走访自己这个多年没上门亲戚家的真正原因。
想到这里,王世充开了口:“阿大,那我们家这次准备给王世积多少钱,他又能给我们家兄弟什么官职?”
王何想了想,缓缓地说道:“这个嘛,信上没有明说,要等他来了以后慢慢商量,如果他肯提携一下你们兄弟,那我愿意每年以十万钱相赠。”
王世充脱口而出:“十万?阿大,是不是太多了点!我们王家的生意现在所有的店铺加在一块儿,每年除去工钱外,纯利也不过二十多万,给那王世积一人就拿去十万?”
王何吃力地抬起手,摇了摇:“世充,为人要大度些,不能太小气!
如果王世积这回能安排你们兄弟三人在他手下做事,征南陈这一战总会有人立下军功,要是能当上仪同这样的官职,到时候我们就不用担心受人欺负了。要不然无权有钱,迟早会被他人所吞并的。”
王世充恨恨地说道:“那真是便宜王世积这小子了。阿大,你现在这身体不太适合出去见他吧,等他来了,还是让孩儿出面吧,孩儿心里有数,您放心吧。”
王何眉头一皱,正要开口说话,却听到外面一个粗浑而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伴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阿大,阿大,王世积已经到门口了!”
话音未落,两个人直接撞进门来,前面的一个,正是刚才在门口与王世充相遇的大哥王世师。
而跟在王世师后面的,则是个头稍矮一些,穿着一身红衣,十七八岁,一脸的英气,但眉宇间和王世师有七八分象的三弟王世伟。
王世充看了一眼满头大汗的大哥,急问道:“不是说要晚上才到的吗,怎么这刚过中午,人就来了?”
王世师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连珠炮般地说道:“二弟,那王世积说什么兵贵神速,只带了一个随从就骑马过来了,还说什么听说了阿大卧病在床,就不劳他老人家见他,他看一看我们家的几个兄弟,合他意的就会带走。”
王何的眉头一皱:“他可说了怎么才算合他的意?”
王世师摇了摇头:“他还没说,只是要二弟也早早地过去,说是等我们兄弟到齐了,他自然会测试。”
王世伟勾了勾嘴角,眉毛一挑:“这王世积好没道理,作为亲戚,即使阿大卧病在床,他也应该上来拜访一下。
哪有阿大还没出面,他倒象个长辈似的,呼唤我们兄弟出去做什么测试的道理?我们可不是他手下的兵,给他这样使唤。”
王世充低头沉吟了一下,摇了摇头:“三弟,我看这王世积这次前来,恐怕是想找可以对他打仗有帮助的人,在钱财方面的考虑倒是其次。
毕竟如果真的象阿大所说的那样,至尊决定攻取南陈,那这王世积若是在此战中立了军功,得到的赏赐和晋升带来的俸禄增加,会比我们家能给他的钱多出许多,现在只怕找他从军的关系户也不少,他未必会看中我们家的钱。”
王世师和王世伟都没有听到刚才王何说的话,这下子一听王世充的话,双双一愣,异口同声地说道:“还要给他钱?”
王何重重地“哼”了一声:“你们也不用用脑子,若不是为了我们家的钱,那王世积跟我们家二十多年都没来往,怎么会突然上门呢?你们啊,以后就是到了他手下当兵,也得学学老-二,多用用脑子。”
王世师和王世伟不甘不愿地应了一声是,不再说话。
王世充看了一眼自己的两个兄弟,微微一笑:“阿大,大哥和三弟没听到您老人家刚才的分析,就是孩儿,刚才乍一听之下,也是吃惊不小呢。
孩儿虽然能隐隐地猜到他是冲了钱来的,但也没想到您老准备给他这么多。现在看来,他恐怕胃口不小,十万钱也未必能让他满意,依孩儿看,还是让他走吧。”
王世师和王世伟都睁大了眼睛,嘴都合不上了:“什么,给他十万?阿大,您老不是病糊涂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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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跋扈将军
王何气得大骂:“两个蠢材,你们懂什么!那王世积要的是开府的钱,他若是征南陈成功,那肯定回来后就是柱国,甚至是上柱国,光是军府内外就会有上百幕僚,没十万钱人家肯来吗?
这会儿他摆出这副样子,就是想着先说你们几个不成器,他不想要,到时候再坐地起价,你们连这都看不出来吗?”
王世师和王世伟吓得一吐舌头,低头不敢吱声。
王世充眉头深锁,父亲的话正是他心中所想,王世积上门摆出这副姿态,摆明了就是想狮子大开口,如果真的看不上这十万钱,那也不用再来这里一趟了。
王何长叹了一声:“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不管怎么说,王世积还是来了,就是给了我这个做堂弟的一个面子。
世师,扶我起来,世伟,把我的衣服拿来,我得梳洗一下。世充,你去前面看看,他在信里提到过你,好象对你挺有兴趣,你先好好招呼他,把他引到会客厅,就说阿大随后就到。”
王世充应了一声,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两个兄弟:“大哥,三弟,阿大病得厉害,还有劳你们多费心了,千万多照看着点。”
王世师正色道:“世充,你放心吧,赶快去前面,我们来的时候那家伙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王世充转身奔出了门,王家在这新丰城里也算大户人家了,可也不过就是前后两进院子,只消片刻,王世充便跑到了门前。
只见王家的几个仆役下人正在大门前守着呢,而王世积正一身便服,傲然立于大门外,五年不见,他的样貌没什么变化,依然威猛强悍,即使此时身着便装,也是气场凛然,让人不敢直视。
将袍大汉的身边跟了一名随从打扮,身着黑色劲装,壮如熊罴的汉子,正是当年的那个皇甫孝谐,他牵着两匹高头大马,低头站在王世积的身后。
王世充当年给打过的后脑勺一阵疼痛,他强忍着心中的不爽,上前笑脸相迎:“王大将军,好久不见。阿大正在更衣,命我先来迎接贵客,请王将军到会客厅一叙。”
王世积冷冷地看了王世充两眼,他浓眉如墨染,眼神冷厉似刀,在门口一站,峙渊岳停一般,将军的气场尽显无疑,身边的那个皇甫孝谐看起来身板比王家的几个兄弟都要壮实,可是在他身边却是垂首恭立,连头都不敢抬一下。
王世积的嘴动了动,声音粗浑有力:“你可就是世充贤侄?五年不见,长这么大了啊。”
王世充再次行了个礼:“在下正是。阿大吩咐,请将军到会客厅一叙。”
王世积沉声道:“今天本将前来,不说私情,只讲公事。你阿大来信说,你们三兄弟都是可造之材,劝本将加以关照,所以今天本将才会在百忙中抽出时间,来考察一下你们,毕竟你们的祖父也曾经是将军。
可是刚才本将让你的大哥三弟进去通报一下你父亲,让你出来,现在你来了,他们两个却又不出来了,你们就是这般浪费本将的时间吗?”
王世积说到最后几句话时,声色俱厉,嗓门也大了起来,震得王世充的耳膜一阵鼓荡,而那雄狮一样粗浑的声音,也让远处叽叽喳喳的人们吓得不敢再出声,整条街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就连他身后的两匹马,也低下头,不敢吭声。
王世充不卑不亢地行了个礼:“既然王将军今天上门是来谈公事,那就是要检测我们兄弟们的武艺了。家父重病,不可能再从军,那只要我们三兄弟在,就可以跟您去城外的跑马场一较武艺高低了吧。”
王世积本来只是想尽快让王何出来,却没料到会被眼前这王世充拿住了话头,反将一军,只好点了点头,硬着头皮说道:“不错。”
王世充转头对着身后的仆役王财说道:“王将军的话你听到了吧,现在你去叫大少爷和三少爷出来。对了,老爷快要到吃药的时候了,你记得去煎药,晚上我们也应该赶不回来了,要是老爷吃药出了点什么岔子,我拿你是问!”
王世积心中暗叫坏菜,要是王何不出面,只怕这到手的钱就要飞了,与面子相比,实打实的钱串子才更重要。
他眼珠子一转,脸上装出一副关切的模样:“世充,你阿大的病真的这么严重,不能自理了吗?”
王世充心中冷笑,但脸上却作出一副痛心的模样:“可不是么,从三月开始就一直卧床不起了,这一阵子都是我们兄弟几个轮流服侍他老人家的。
今天听说了将军大驾光临,他说什么也要下床来见你,我来的时候,大哥和三弟正帮着他更衣呢。”
王世积连忙说道:“哎呀呀,你怎么不早说呢,要是知道堂兄病成这样,我这当兄弟的说什么也得先去请安才行。世充贤侄,还请前面引路,我这就去探望一下你阿大。”
王世充冷笑一声,说道:“王将军,公事要紧啊,阿大那点小病,怎么能影响你老为国选材的大事呢?我看还是我们兄弟先跟你走吧。”
王世积的黑脸微微一红,转瞬间又恢复了常态,他摆了摆手:“我朝以孝治天下,再大的公事,作为亲戚也应该先去探视的。
我们是五服之内的同族亲戚,堂弟重病,我这当兄弟的要是不先行探望,那天下人都会骂我王世积不懂礼节,朝中御史们也会参我的。世充贤侄啊,还是先引路吧。”
王世充微微一笑,身子侧过,向着门内作出了一个请君入内的手势:“大伯请进!”
王世积大步上前,进了王府大门,皇甫孝谐紧紧地跟他的身后,寸步不离,王世充在前引路,几个仆役则是拥着王世积,一路向内。
王家剩下的仆役们则趁势出来把看热闹的闲人们都驱散,顺便把王世积二人所骑的马牵到一边的马厩里照看起来。
王世充一路引着王世积来到了会客厅,只见王何已经穿戴了一身丝绸料子的蓝色长衫,坐在主位的榆木椅子上等着众人了,而王世师和王世伟则站在门前迎客。
王世积一见到王何,马上上前拉住了王何的手,连声说道:“堂弟,怎么五年不见,一见面就病成这样了啊,让哥哥我好忧心。”王世充在一边冷冷地看着他这副表演,心中冷笑不已。
王何的额头上还是缠着黑色的病带,他吃力地点了点头,略一抬手:“堂兄不必多礼,还请上坐。”
王世积也不客气,直接大喇喇地坐到了左边的主客位上,皇甫孝谐则站到了他的身后。
这会儿他昂首挺胸,王世充也才看清他的相貌,只见他红脸浓须,眼如铜铃,脸上好几道深浅不一的刀疤,一脸的桀傲与凶悍。
王世充三兄弟全都在王世积的对面陪坐,五六个丫环如穿花蝴蝶一样,流水介似地向宾主献上果盘茶汤。
王何轻咳一声,对着王世积说道:“堂兄,今天我们先谈公事,再叙家谊,你看这样可好?”
王世积微微一笑,放下了手中刚喝了一口的茶碗,拱手道:“客随主便,但凭堂弟吩咐。”
王何点了点头,向着一边的王世充使了个眼色,王世充心领神会,起身对着大厅里站在众人后方的丫环仆从们说道:“你们都先下去吧。”
等到厅里的闲杂人等都走完后,王何正色对王世积说道:“堂兄,上次在书信中你提到至尊有意南征陈朝,一统海内,这消息属实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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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纵论兵机
王世积的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应该是千真万确了,近日吴州总管贺若弼贺若将军,信州总管杨素杨将军都向至尊献了平陈良策。
就连那文坛领袖,内史侍郎薛道衡,也上书说灭陈就在此时。现在至尊决心已下,各地兵马已经开始调动,我也接到调令,三天后就要动身前往南方。”
在场的王世师和王世伟都没有听说过南征的事情,乍一听闻,相顾失色,只有王世充和王何仍然神情自若,直视着王世积。
王世积也注意到了王家众子的表情变化,微微一笑,端起茶碗,呷了一口,对着王世充说道:“好象世充贤侄已经听到过这个消息了呀。”
王世充的嘴角勾了勾,话语中透出一股平静:“世充也是刚刚得知此事,但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当时世充并没有大惊小怪。”
王世积的脸沉了下来,他对这个只有十八九岁的瘦弱少年越来越有些捉摸不透了,把手中的茶碗向手边的几上一放,说道:“还请贤侄说得明白些,就连我听到这事时都吃惊不小,你又如何能在意料之中呢?”
王世充嘴角微动,脸上浮现出一副自信的笑容:“天无二日,国无二主,以当今至尊的英明神武,又怎么可能在卧榻之侧,容他人鼾睡?
从五胡乱华算起,南北割据的乱世已历三百年,而南朝自从萧梁以来,经历了候景之乱后,西川和荆州,还有作为江南屏障的两淮地区已失,只剩下东南地区苟延残喘。
至于北朝,北周灭了北齐后,一统北方,当今至尊英明神武,以丞相外戚的身份代周而立,建我大隋,如今三分天下已经有其二,形成了当年晋朝灭东吴,一统天下之势。
本来在开皇三年时,至尊已经有意南征,但当年北方突厥突然入寇,至尊才不得已调南征兵马回师打退了突厥,那次大战,大伯也是亲历者。
这几年下来,突厥已经四分五裂,雄踞大漠的东-突厥沙钵略可汗被迫向我大隋称臣,北方的威胁暂时不复存在。
加上去年南陈国主陈叔宝,公开写信挑衅我大隋,说吾皇治国还不如他,所谓上天让人灭亡,必先使其疯狂,此人治国无能,只会风花雪月,还狂妄自大,又怎么可能挡我大隋天军的雷霆一击呢?”
王世积的表情变得越来越难看,他虽然来之前就知道这王世充是王家诸子中最有见识的一个,五年前更是亲眼见识过他的算账本事,但料想一个年未弱冠的少年,又能对国家大事知道多少呢?
没想到此人的见识居然如此深刻,甚至有不少还在自己之上,看来自己先贬低王家众子,再趁机抬价的计划要改一改了。
可是王世积仍不服气,他听到了王世充最后一段话,心中一动,转而哈哈一笑:“世充贤侄,你毕竟没有上过战场,不知道兵凶战危。
官渡和赤壁之战我就不说了,只说当年淝水之战时,前秦帝国以百万大军对东晋雷霆一击,当时天下人都以为稳操胜券,谁曾想到,前秦百万大军居然不敌东晋数万北府兵。
再说了,三十多年前南陈代梁时,北齐趁机护送萧梁宗室过江,都已经十几万大军兵临建康城下了,还是被兵不满五万的陈霸先彻底击溃,成就了他的帝王之名。
毕竟北方的战马无法在江南水网交错,道路泥泞的地形驰骋,所以我北方以骑兵和战车为主的大军,在南方向来很难施展,这点你没注意吧。”
王世充微笑着摇了摇头:“王将军,南人的优势在于其舟船,在于其长江天险,而南陈自从失去荆州和两淮,这两点已经不复存在。
当年东晋能挡住前秦的百万大军,陈霸先陈武帝可以绝地反击,打垮北齐的十几万大军,靠的也不是长江天险和道路泥泞,而是在于君臣一心,上下用命。
淝水的苻坚和北齐的胡骑,都是标准的胡人,当年东晋从丞相谢安到前线的主将谢玄,再到每个普通士卒,都不想当胡人的奴隶,绝中华之正溯。
陈霸先则是刚刚打败了为祸江南的匈奴人候景,他反击北齐的胡人大军,也得到了江南汉人的全力支持,民心可用,士卒能战,所以才能一击成功。
现在呢?陈叔宝成天醉生梦死,不理国事,南陈奸党横行,把持朝堂。除了周罗睺和萧摩诃外,已经没有良将。
而我大隋自从吾皇代周而立,已经是汉人王朝,不再是番邦胡姓,仅凭这一点,南人对我朝南征的抵触情绪也会小许多,所以胜败是一目了然的事,世充不才,却敢放言,只要大军能过了长江,兵临建康城下,南陈必灭!”
王世积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红,整个大厅里鸦雀无声,王世充的两个兄弟都在以一种景仰和崇拜的眼光看着王世充。
以前他们只知道这个弟弟头脑精明,做生意时有一手,平时爱读经史兵书,但没料到今天在朝廷大将面前,居然能有如此见解和气度。
王何轻轻咳了一下,扭头对着王世积说道:“王将军,犬子年轻气盛,在这里妄议国事,还让你见笑了。
他这些都是书生之见,缺乏历练,不知道将军的幕府里是不是能让他去见识见识真正的战争。还有我其他的两个小子,平日里舞枪弄棒,也有一把子力气,在您麾下也许可以派上用场。”
王世积今天当众给个后辈小子说得张口无言,心中恼恨,也不管那十万钱了,冷冷地说道:“世充贤侄乃是人杰,诸葛孔明之才,我的幕府里都是些庸材,哪能容得下世充贤侄呢?只会误了贤侄的前程。
堂弟,为兄还有军务在身,就不多叨扰了,你多保重,世积改日再来探望,告辞了。”
王世积说完这话后,也不等王何回话,直接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那个五大三粗,面相凶狠的壮汉皇甫孝谐狠狠地剜了王世充一眼,也紧随而出。
王何气得一张老脸通红,发青的嘴唇都在哆嗦着,整个人也一下子瘫在了椅子里。王世师离他最近,直接上前扶住了他。
王家的三个儿子纷纷上前,围住了自己的父亲,一个个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王世伟回头埋怨了王世充一句:“二哥,你明知那王世积来的目的,还要如此激他,现在把阿大气成这样子,这可如何是好!”
王世充也没料到王世积的器量如此之小,居然当场翻脸,一时慌了神,但很快就平静了下来,对着门外大叫道:“快去请郎中!”顺便跟着几个兄弟一起,七手八脚地扶着王何回到了卧室。
闹腾了好一阵,王何的病情才算稳定下来,请来的郎中施过了针之后,王何总算活了过来,靠在枕头上,看着自己的三个儿子,眼神浑浊而黯淡。
王世师一看到他这样,就知道老爷子有话要说,便把房间里的仆人郎中都清了出去,不大的房间里只剩下了病床上的王何和站在床边的三个儿子。
久久,王何才叹了一口气:“唉,世充,这回大家的求官之路,都给你弄黄了。”
王世充在这一阵的忙活过程中一直在思考,听到父亲这样说,迎着两个兄弟投向自己的埋怨目光,朗声说道:“阿大,孩儿不这么看,今天我们也应该彻底看清了王世积其人,孩儿以为,即使我们今天跟了他走,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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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福祸相倚
王世师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孩儿也同意二弟的意见,此人嫉贤妒能,心胸狭窄,即使儿子们这回跟他从征建功,只怕也会被他打压,不会为我们报功的。此人来我们家只是看中了我们家的钱,并不想真正提携我们兄弟。”
王世伟也跟着附和道:“是啊,阿大,要是我们真的一个个立了军功,当上了官,有了功名,也就没必要再依附他了。
灭陈之战只有一次,所以这次的合作应该也只是一次性的,只怕这王世积见识到了二哥的才能在他之上,更不愿意和我们合作了。”
王何闭上眼,摇了摇头:“可是王世积是我们能找到的唯一亲族,他若是不肯带上我们,你们又能如何在这场大战中建功立业,搏取功名呢?你们并不是府兵籍册,更不是军官,上战场的机会都没有,难不成去当小兵附军吗?那样即使立了功最多也就是有些封赏罢了,没有大将给你们请功,如何才能因功得官甚至混个爵位呢?!”
王世充双眼一亮,朗声说道:“阿大勿忧,孩儿已经有了计较,一定不会让我们兄弟落下这次机会的。”
王何听到这话,一下子睁开了眼睛,连脸色也变得红润了一些,他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世充,快说来让听听。”
这回王世师和王世伟投过来的目光从刚才的略为埋怨变成了充满期待。
王世充在心里又梳理了一遍自己的想法,确认无误后,开口道:“阿大,首先,这王世积没有容人之量,而且他手下也没有真正亲信之人。
所谓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王世积没有兄弟,又看不起我们这些堂侄子,所以他身边其实无人。
今天这种情况,按理说他应该带些幕府中真正靠得住的军师谋士,至少是带个智囊之类的人,可是他却带了一个武夫随从皇甫孝谐。
而且那皇甫孝谐面相凶狠,目光阴骛,一看就非善类,不是那种忠心效死的部下,当年王世积当众打他的时候,孩儿就观察到他目光中尽是怨毒。他在王世积视线范围内的时候,头都不敢抬一下,但只要离得稍远一些,则是狼行鹰视。
孩儿不才,也曾学过几年相人之术和龟策之道,此类人就如吕布,如候景,一旦有机会能踩着旧主上位,是一定不会放过的。
王世积不信任自己的亲族,却又重用这种野心勃勃的人,将来想必也会被此人所害。”
王世师听到这里,说道:“二弟所言,为兄也看到了,可是那个武夫看起来并无头脑,只是个粗暴之徒,应该还不至于能害到王世积吧。”
王世充摇了摇头:“这个事情就说不准了,不过直觉告诉我,这是很有可能的事。
就象我们今天这种密谈,王世积都带着此人,可能他自己也觉得此人是个赳赳武夫,没有根基,自己对此人有提拔再造之恩,他不会出卖自己,所以对此人并无防备。
可是王世积今天能当着我们说起南征之事,想必其他军国之事也会在此人面前和其他人说起。
所谓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将来王世积随口而说的话,有可能都会成为他的死罪,而到时候出卖他的,很可能就会是这个他所信任的随从。
今天的情形已经很清楚了,王世积无容人之量,对我们尚且如此,想必在军中和朝中,得罪的人也不在少数。
这次南征如果他立了功,更是会目中无人,从而遭人嫉妒,如果在这个时候我们去跟随此人,未必是福。
所以孩儿以为,今天我们兄弟没有进王世积的军府中效力,还真的不是坏事。”
王世充的一番分析鞭辟入理,说得在场众人连连点头。
王何的眉头还是锁着,他对着王世充问道:“你刚才只说了第一点,那第二点又是什么?
就算我们不去跟王世积扯上关系,那又如何能在这次南征中建功立业?还是说你已经结交了什么人,这次南征可以抱到别的大腿?”
王世充自信地笑了笑:“阿大,这正是孩儿要说的重点,南征的消息,其实孩儿月前便有耳闻,当时就已经开始着手准备了,而建功立业的事情,也大体有了眉目。”
王世伟在三个兄弟中性格最急,连忙说道:“二哥,别吊着大家了,快说啊。”
在众人热切的目光中,王世充清了清嗓子,正色说道:“本来此事没有完全敲定,就是因为南征之举是否属实,我一直没有听到来自官方的消息。
象是那种主动聚集私兵,准备从军出征的事,要是在和平时期去做,就会是图谋不轨了,要灭族的,所以我也只是跟别人有过口头约定。
但就在刚才,王世积亲口证实了这件事,他可是上大将军,能统领一卫的大军。如果连他都说三天内要调去南方,那肯定是错不了。所以接下来,我和那人的约定,就可以变成行动了。”
王何满意地点了点头:“难怪你这一个月来总是四处奔走,原来是在忙这事,你看中的又是谁呢?”
王世充微微一笑:“太原王氏,王僧辩的两个儿子,王颁和王頍。”
在场的众人不约而同地先是一惊,转而喜色上脸。
中国的世家大族,自从先秦两汉开始,传到隋时,已经有千年。
自从三国时曹丕为了篡汉,向着代表着地主豪强势力的高门士族作出妥协,实行了九品中正制以后,三百多年来世家大族在中国得到了前所未有地发展,可以说汉人的世家大族才是真正控制了整个国家的力量。
经过几百年的发展,不断有旧的世家没落,消亡,而新兴的世家也会经过几代乃至几十代的发展和竞争,最后得到巩固,站稳脚跟。
北方已经形成了七个超级世家,被称为五姓七望,而太原王氏,则是王姓七望里顶尖的一个世家大族。
王颁的祖父,北周青州刺史王神念举家归南朝,王僧辩则是王神念的儿子。
在南梁的匈奴大将候景谋反时,王僧辩和陈霸先同时起兵勤王,打败了候景后,这对并肩战斗的战友却反目成仇。
陈霸先杀了王僧辩和他的几个儿子,最后自立为陈武帝,建立南陈,而王僧辩的另两个儿子王颁和王頍则逃到了北周。
王世充看了一眼众人,继续说道:“王颁和王頍来到北周后,身怀着对陈霸先的刻骨仇恨,无一日不在想着报仇雪恨,但他在北朝全无根基。
王颁入隋后,曾任金城司马,负责镇压陇西一带的羌人起事,一年前我随商队去姑臧时,正好与他结识,也利用了自己走丝路的一些关系和情报帮他平叛,从此与他结交。
这王颁虽然在西北一带当官,但每天念念不忘的就是打过长江,灭掉南陈,亲手杀了陈霸先,阿大报仇。
现在陈霸先已经死去多年,他的侄孙子都当皇帝了,王颁虽然不可能亲手报仇,但灭南陈之心反而更加强烈。依我看来,这次至尊征南陈之战,一定会征发天下府兵从军。这王颁不用征召,肯定也会尽发自己的家仆部曲,自请为先锋。
王氏在江南三代经营,王僧辩的不少旧部也散落民间。而且当年王僧辩被战友攻杀,许多南人都心怀同情,只要王颁主动请命为先锋,肯定能吸引不少旧部以为内应,我们要是跟着他去建功,一定比跟着王世积来得靠谱得多。
王颁和王頍都是汉人文官,手下没什么强悍的将领,而大哥和三弟的骑射武艺正好可以派上用场。
大家想想吧,王颁有建功立业之心,也有熟悉南朝内情的当地内应,手下又无良将,这不正是上天给我们的机会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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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王家痛史(一)
王世师略一沉吟,说道:“二弟的意思,是要跟着这个王颁,在大军出征前,先行渡江?”
王世充点了点头:“正是如此,我知道这样做可能会有危险,但是富贵险中求,王颁现在不过是个中州的司马,从五品官而已,根本不够当带兵大将的。
朝廷也不可能让他这个文官当先锋,所以他一定会是自已招人,先行偷渡,到了南陈后再想办法暗中联络当地旧部,接应大军。阿大,跟着王颁干,这就是我的建议。”
房间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凝重了起来,大家本来很高的兴致在这巨大的危险面前,一下子又变得低落了,毕竟带着私人武装偷渡长江,万一后援不至,这几百人还不够陈朝大军塞牙缝的。
即使偷渡成功,接应了大军过江后,朝廷是不是会认可这个功劳,也要打一个大大的问号。
在这难言的沉默气氛中,最后还是王何开了口:“世充,还有没有更稳妥的办法?比如王颁有没有办法得到至尊的诏命,允许他自行募兵,甚至是先行过江呢。别弄得不好,反而坐了个图谋不轨的罪名啊。”
王世充微微一笑,说道:“孩儿今天中午还和那王颁见过面,当时他刚好接到家里的消息,说是至尊急召他入宫奏对。
他在一个月前刚听到南征的风声时就向至尊上书,献了平南之策,还自告奋勇地表示,愿意自行募兵过江,招集旧部,以为向导。
至尊既然派的是使者召他入对,而不是直接派官差来抓他,就是认可了他的这个方案,以孩儿愚见,一定会给他一个开府权限,让他去自由发挥,反正不占用朝廷的军饷和资源,要是能成事,可真是无本万利的买卖了。
所以孩儿以前对他一直没松口,在阿大和兄弟们面前也一直没有提及此事,既然今天跟王世积翻脸了,那跟着王颁南征,就是我们最好的选择啦。”
王何点了点头,问道:“这么说,我们也要对王颁提供资金上的扶持吧,你跟他谈的是多少钱?”
王世充双目炯炯:“当时孩儿还不能确定我们家是跟着王世积还是跟他合作,在临走时答应过他,无论我们是不是会加入王世积的帐下,都会给他十万钱以作军资。现在王世积那里我们去不了啦,我看我们要主动加价到十五万钱。”
王世充此言一出,两个兄弟都面露不忿之色,王世师没有说话,但脸上的表情就象是给人活活地割掉一大块肉那么心疼,而年纪最小的王世伟还小声地嘟囔了一句:“十五万,这么多啊!”
王何闭目沉思了一下,睁开眼,摇了摇头,一下子坐直了身,双眼神光一现,整个人也从刚才那病恹恹的样子变得有了精气神:“十五万太少了,加到三十万!”
王何此言一出,连王世充都吃了一惊,王世伟和王世师更是脸色大变,纷纷上前想要进言。
王何摆了摆手,脸上的表情坚毅:“不用说了,我们家出得起这钱,而且这基本上是你们三个当官的最好机会,错过这次南征,想要国家有大战还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三十万钱足够两千人半年的军需之用,如果不够还可以追加。”
王世师等人不情愿地应了声是,王何决定了的事情是从来不会更改的,但心中总归不情不愿,应答的声音也小了许多。
王何叹了口气,身子又靠回了床头,闭上眼,缓缓地说道:“阿大知道,你们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我要逼着你们去做官。
也许你们都以为,家里只要有钱就有了一切,当不当官也无所谓吧,更没必要冒着生命危险去战场上求功名,是不是?”
这个想法确实是大家的心声,就连王世充的潜意识里也是这样想,听到王何这样一说,个个低头不语。
王何睁开了眼,环视了自己的儿子们,声音低缓而深沉:“以前阿大一直没有跟你们提起过我们王家的事情,对你们的爷爷更是基本上闭口不提,我也知道你们几个孩子都对这个很感兴趣。
但自从十四年前的中秋,吃饭时提起此事的世伟被我当众责罚后,你们兄弟三个就再也没敢提这事,一直放在心里。但阿大知道,哪有孩子不想问爷爷的来历呢?今天,阿大就把这事告诉你们。”
兄弟三人一下子两眼放光,全都抬起了头,只听到王何的声音平静地响起:“我们王家跟普通人家不一样,不是立嫡长子,而是立了最精明能干的世充来执掌家业,你们可知道为何?”
王世充沉吟了一下,说出了自己心中多年来的所想:“如果孩儿所料不差的话,我们家应该是混了一些胡人血统,并非正统汉人吧。”
王何点了点头:“不错,其实我们本姓不是王,而是支,我们支家是凉州和西域一带的富商,从你们祖父那辈,才迁居到中原的。”
王世充虽然多少有些心理准备,但听到这话仍然大惊失色,一下子抬起了头,颤声道:“怎么会这样?祖父和阿大不是关中人?”
本来他心里一直以阿大亲可能是王家的庶子,没有继承家业,给赶出霸城老家,却没想到连祖父也是个外地人。
而其他的兄弟几个,都个个张大了嘴,惊得说不出话来。
王何长叹一声:“你们的祖父,姓支,讳行云,一向是在西域和凉州一带经商,我们吕家经过多年的积累,到了你祖父这辈时,已经在丝绸之路上的重镇,凉州首府姑臧城里扎下了根。
而你们的祖父更是一个经商天才,到了三十多岁的时候,就已经力压丝路上的多家累世豪商,成了姑臧城的首富。”
王何说到这里时,两眼都在放光,而王世充听到自家祖辈的光辉事迹,更是眼睛都不眨一下,这几年他也随自家商队走过几次丝路,去过姑臧,见识过那里富可敌国的豪富们,却没想到自己的祖父居然能在这些人里出人头地。
王何看到王世充和其他儿子们的这副表情,知道他们在向往着自己的祖父,继续说道:“可是你们的祖父虽然富可敌国,但却高估了金钱的力量,对权势认识不足。他成了丝路首富后还不满足,想要独霸姑臧城,把其他几家豪商都挤出去。”
王世充的脸色一变,失声道:“什么?他想把安家、李家这样的豪富都挤走?”
王何点了点头:“正是,天有多高,你们祖父的心就有多大,他想独霸丝路。”
王世充叹了口气,目光转而黯淡:“难怪我们现在会在这里了。阿大,祖父是不是给那些豪门联手,勾结官府反击,最后弄破产了?”
王何微微一愣:“你怎么会知道?”
王世充的眼光变得深邃起来:“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姑臧那里的安家、李家都是历经几百年,十几代人下来的累世富豪,除了账面上的资产外,人脉、关系和底蕴更是无形的财富。
自从汉武大帝,派遣大将霍去病打通了河西走廊,中原王朝从此联通西域,几百年来丝路上的明争暗斗,改朝换代都动摇不了这些豪门的地位,我们吕家又怎么可能做到独霸呢。”
王何的眼睛一亮,沉声说道:“世充,说下去。”
王世充站起身,负手于背后,在房里踱起步来:“阿大,我只举一个例子,您可能就会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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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王家痛史(二)
王世充的声音在屋内缓缓响起:“三百年前五胡乱华,神州陆沉的时候,姑臧城就已经是凉州的中心了,诸胡和汉人军阀势力围绕这块地方你争我夺,打了足有百年,最后还是北魏一统北方,彻底控制了姑臧。
在这百余年的血战里,姑臧城可谓城头变换大王旗,你方唱罢我登场,可是这姑臧城里的富商们却没有受到影响,生意反而越做越大。
他们战时贩军马,平时贩丝绸,安家和李家这样的,平时发小财,战时发大财,而那些军阀们对他们也是无可奈何,阿大,您知道这原因吗?”
王何摇了摇头,他自幼读书做官,对此事也不甚了了。
王世充继续道:“因为这些豪富的钱,没有多少是存在姑臧城内的故居的,他们一方面给占着姑臧的统治者们上贡纳税,另一方面把这些钱财转移到别处。
如果有哪个统治者打他们家财的主意,他们就罢绝丝路贸易,让这些军阀们征不了税,最后只能乖乖地放人,两边方能相安无事。
所以,在孩儿看来,这些豪商们最厉害的不是现在这一代人生意的规模,而是几百年来积累的人脉。
无论是在西域还是在中原内地,如果真有人想和他们斗,那他们一定可以勾结官府进行反击,直到把你的势力挤出姑臧,再也无法在商界立足。”
王何叹了口气:“原来如此,如果你祖父知道这个道理,也不会铩羽而归了。”
王世充的眉头深锁,眼中绿芒一闪:“阿大,您刚才说过到了祖父这辈时,才在姑臧城扎下根,他大概并不清楚这些姑臧豪商们的在钱财和店铺之外人脉的可怕。
所以最后才会失败。如果孩儿所料不差的话,他应该是被这些人联合官府,还有内地的豪商们一起打压,最后只能破产,离开姑臧。”
王何的脸上浮过一丝痛苦的表情,闭上了眼睛:“世充说得不错,你们的祖父被姑臧城的富豪们联手官府打压,今天说他的商队走私,明天说他的护卫是盗匪,三天两头地找事,生意也就做不下去了。
而他运往中原内地销售的货物,又被当地的地头蛇们赶出市集,禁止销售,最后你祖父只有变卖祖业,来到这新丰。
他本是个心高气傲的人,遭遇如此挫折,咽不下这口气,很快就含恨而去,走的时候还不到三十五岁。而你祖母带着三个孩子,无以为生,只得改嫁给附近霸城的仪同王杰,就是你所知道的爷爷了,而阿大则改姓为王。
王杰家世居关中一带,家族从小尚武,那王世积的父亲,北周大将王雅,便是他的大哥,由于王杰在家中是庶子,没什么家业,你祖母嫁给他的时候,手上还有些钱,他也是靠了这些钱置了些产业,做起了这王家商号。
后来你的祖母没有和他生下别的孩子,阿大就继承了王杰家的家业,从小经商读书,因缘际会,当过两任的州长史,在我们这样没有根基的庶民家庭里,基本上是到头了。”
王世充看了一眼周围沉默不语的两个兄弟,说道:“难怪阿大一门心思地要让我们当官,我们家不是姑臧城的富豪,能强大到可以用金钱和人脉来控制官府。
只有自己家族有人当官,才能给我们王家的产业撑起一块保护伞来。不然就是生意做到了祖父那样,还不是过眼云烟么。
而且这次如果灭了南陈,那南朝的上百个州郡就要并入大隋,到时候至尊不可能让南朝人继续在这里当官,肯定会重用此战的功臣在那里任官职,而我们王家的生意也可以一路做到江南,这次真的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我是坚决支持阿大的这个想法。”
王何赞许地点了点头:“世充,阿大就是喜欢你的这种睿智,这是世伟他们都没有的,老实说,有时候我真的奇怪,为什么你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心性却象是一个饱经沧桑的成年人,这些道理连阿大也未必清楚,又是谁教你的?”
王世充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神色,心里却暗暗地说道:阿大,难道我会告诉你,自己是个穿越者吗?
王何看了一眼其他的两个儿子,正色道:“你们平时也多用点心,向世充学学,多读读书,这次他给你们挣来了一个建功立业的机会,以后真当了官,就象你们这样子,能升堂理事吗?
我们又不是鲜卑儿,而是汉家子,走马的事情这次南征后就放一放吧,多学学怎么泼墨。”
王何说到这里,三个儿子都笑了起来,北方汉胡杂居已有三百多年,早有泼墨汉家子,走马鲜卑儿的说法,意思就是种田当文官的事由汉人来,上马打仗,保家卫国的事情由鲜卑和匈奴这些北方胡人来搞定。
王何突然开口问道:“王颁说是召集募集他的私兵,是在我大隋境内募集,还是说到了江南以后招他父亲的旧部?”
王世充答道:“听他的意思,应该是在这里先募集几百人,要我们家出钱先准备甲胄兵器,把这几百人给武装起来,在大军出发前先偷渡过去,然后在当地跟他父亲的旧部接上头,最后接应大军过江。”
王何的眉头深锁:“这几百人渡江不给发现,他有把握吗?而且现在这种情况下,他在南陈联系旧部,就能做到不泄密?万一出了差错,陈军在接头的地方伏击,你们可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王世充的表情也变得异常严肃:“这些问题孩儿在和王颁商议之初就考虑过了,确实风险不小。
但是陈叔宝无道,南陈文恬武嬉,内有奸臣小人,外无良将,就连南陈的不少官员都主动偷偷向至尊上书,请为内应,所以我们偷渡成功的把握还是很大的。”
王何的双眼一亮:“你这些消息确实可靠吗?”
王世充没有说话,却看了一眼门外,王世师心领神会,出门把站在门口的几个仆人都支得远远的,而自己则在门外当起了守卫。
王世充感激地冲着大哥点了点头,转向了王何,微微一笑:“孩儿最近一直通过各路情报在查大江南北消息。
现在可以确认的是,南朝的裨将军羊翔,已经和王颁搭上了线,愿意作内应。而比羊翔地位更高一些的兴宁令,直阁将军裴蕴,听说也已经秘密向至尊直接上书,愿意归顺,还说天兵一到,他就率部为先导。”
王何脸上的喜色一闪而没:“这些人的地位都不算高,手中的力量也有限,最多只能带些宗族部曲带带路,形不成大规模的倒戈。”
王世充神情自若,平静地说道:“阿大说的没错,可那是因为南人以为有长江天险,可以挡我大隋的天兵,所以只要我大军一过江,肯定会是从者如云。
三十多年前候景作乱,最后攻克建康,在他过江前兵不过八千,可是在建康城下打了一年多,部众却增加到十万。因为长江就是南人的心理防线,长江如果过了,那南陈军民来主动投军者,一定如过江之鲫。”
王何点了点头,又问道:“现在陈朝的江防大将是谁?”
王世充答道:“应该是骠骑大将军萧摩诃。”
王世充的两个兄弟一听这话,脸上马上变了色,王世伟连忙问道:“就是那个当年斩将夺旗,横行天下的南朝战神吗?”
王世充微微一笑:“正是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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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南朝战神
萧摩诃,字元胤,出自兰陵(今山东岘县),最早的祖先可以上溯汉初名相萧何,五胡乱华时萧氏南渡,侨居南方,萧摩诃本人则以勇猛称著。摩诃二字出自佛经,梵语,意思是大。
萧摩诃的祖父萧靓是南梁时的右将军,父亲萧谅做到了梁朝的郡丞,至于萧摩诃本人,在三十多年前的南梁时代就已经粉墨登场了。
早年的萧摩诃曾经多次斩将夺旗,单骑冲锋陷阵,号称有关羽张飞之勇,更是在与北齐军的大战中,一人独斩十余名北齐军中的胡人猛将,杀得北齐军人人丧胆,从此威名天下皆知。
开皇元年(580年)的时候,杨坚登基,以隋代周,从此开始一心准备南征灭陈,陈宣帝大骇,命萧摩诃为骠骑大将军,率铁骑沿江防范。
到了开皇二年(581年)年的正月,陈宣帝因焦虑和疾病而过世,当时的太子是陈叔宝,但他的弟弟始兴王陈叔陵也在场,趁着陈叔宝哭泣不备之时,拔出一把锉药刀砍到了陈叔宝的脖子,又刺伤了陈叔宝的生母柳皇后,企图夺位。
结果陈叔宝伤重未死,逃出了大殿,回东宫据守,而陈叔陵也一不做二不休,发动了自己的王府卫队,准备在建康城内与太子大战。
当时陈朝的正规军全在江岸一带布防,城内空虚,百官也不知道应该支持哪方,都持观望态度,以至于无人去讨伐陈叔陵。
陈叔宝回东宫后,缓过了神来,听了左右的谏言,派人急召萧摩诃,于是萧摩诃率了数百步骑紧急回城,入东宫护卫陈叔宝。
陈叔陵没有办法,只能跑路,最后萧摩诃率兵紧追不舍,将其斩杀。
由于萧摩诃在最关键的时候支持了陈叔宝,所以这位陈后主即位后,对萧摩诃也是厚加赏赐,封他为车骑大将军,绥建郡公,食邑三千户,特赐萧摩诃开黄阁,位同三公,可以乘车上殿的待遇,并以其女为皇太子妃,还把陈叔陵的财产金帛全赏给了萧摩诃,一时间恩宠无以复加。
萧摩诃的勇名,几十年来传遍天下,不仅在南人眼里是南朝第一战神,就连隋人听到萧摩诃三个字,也都是人人变色。一听说是此人负责江防,房间里一下子变得鸦雀无声,王氏父子个个面沉如水,眉头紧锁。
王世充看到父亲和兄弟们这样,哈哈一笑:“其实大家不用担心,萧摩诃勇则勇矣,可是智商捉急,是典型的将才,而不是帅才。他负责江防,其实对我们大隋来说,是件好事。”
王何一下子来了精神,问道:“此话怎讲?”
王世充微微一笑:“吴州总管贺若弼贺若将军,已经开始了攻取南陈的准备,他秘密收买长江上的船只,把这些船只藏在芦苇荡中,却又故意弄了几百条破旧的小渔船,放在江面上,让南人看了以后以为我们隋军不习水战,从而放松警惕。
贺若将军还在江边一直搞疑兵之计,每次换防的部队到了江岸的大营里,他都会让接防和换防的部队都大张旗鼓,多设旌旗,遍布营帐,还让官兵们沿江射猎,声势震天。
萧摩诃开始的时候一看到这种情况,还会领兵布防,后来几次都发现贺若将军只是在换防时故意搞这种疑兵之计,也就懈怠了。最近一个多月朝廷已经开始向前线秘密增兵了,而南朝从陈叔宝到萧摩诃,对此却都一无所知。”
王何摇了摇头,表情还是很严峻:“世充,就连你都能通过自己的眼线得来这些消息,萧摩诃作为南朝大将,会对此一无所知?这其中会不会有诈?”
王世充的表情充满了自信与镇定:“阿大,您想想,大江相隔,我们想要打探南朝的情报不容易,可是南朝的探子想要知道我们江北的情形也难。
如果萧摩诃真的有办法打探到贺若将军的虚实,就不会几次中了疑兵之计,更不会现在我朝真正要大军南征的时候,却没有任何反应了。
南朝的君臣,现在还是一片歌舞升平。萧摩诃一勇之夫,徒有虚名,却连孙子兵法里的用间防间都做不到,既查不到江北我军的虚实,又阻止不了羊翔和裴蕴这样的人向我方通风报信。
可以说这场仗,南朝已经输定,这次不会再有淝水之战,建康反击的那种奇迹重演了。”
王世充嘴上说着这些话,心里更是放心,在穿越之前,他并不是个很懂历史的人,但也知道隋文帝杨坚灭掉陈国,一统南北朝的故事。
虽然说穿越本身就改变历史,但这些年来南朝越来越弱,大隋越来越强的趋势非常明显,他有足够的信心,这次南征之战一定会符合历史的轨迹,而自己如何在这次的南征中把握住机会,实现入朝为官的父愿,也就看这一锤子买卖了。
王何听到这里,闭上眼,沉思了一下,当他再睁开双眼时,已经是目光如炬,完全不象一个垂死的病人:“世充,这事由你全权决定,你们三个,这次全都上战场,不过跟在家里一样,大家要听世充的安排,明白了吗?”
王家众兄弟个个面露喜色,齐唰唰地向着王何拱手行礼:“谨遵阿大安排。”
下面的事情就变得非常简单了,王世充安排起各个兄弟的任务,大哥王世师去两淮一带收购粮米,供两千人食用三个月所用。一旦这里万事具备,就运向南征的前线。
三弟王世伟,则负责盘点关中到陇西一带各商铺的余钱,自从开皇五年以来,杨坚统一币制,大隋境内全部改用名为五铢钱的铜钱,而西蜀由于道路难行,又没有铜矿,只能采用铁钱。
在这个时代里,金银还没有进入流通渠道,钱庄银票也还没有出现,一千钱重达四斤二两,如果要随身带一万钱,那得背上四十多斤,更不用说三十万钱了。
所以这三十万钱的征集工作远不是后世里银行转账那么轻松,这么多钱光是重量就有四五百斤,得去各地的商号里提了钱后,再雇车运回新丰的总店。因此这一路上的转钱行动都要挑选精干的护卫才行。
好在王家多年经商,有一支精干的护卫队伍,王世伟本人也是个赳赳武夫,关中地区作为帝国的首都,治安一向良好,经过了仔细的筹划后,王世充基本安了心。
王世充自己则负责军械盔甲的打造,新丰城地方不大,只有一两家铁匠铺,供应不了几百副军械铁甲,而如果要到大兴城(今长安城,当时隋朝的国都)周围的城镇打造这些兵器,在王颁没有拿到允许他自行招募部众的许可前,只会给自己惹麻烦。
所以王世充的任务是先购买生铁和皮革这些原料,等到王颁拿到了圣旨后再着手准备,而购买三百副皮甲,打造三百套钢刀,长矛和弓箭所需要的一千斤皮革,两千斤生铁,则可以由新丰的王家库房里先取出五万钱去大兴的市集上置备。
一切安排停当后,王世充的兄弟们本着想到不如做到,心动不如行动的原则,纷纷出门办事,房间里只留下了王世充和王何父子两人。
王世充看了看病榻上的父亲,嘴角动了动,欲言又止。
可是王何却把王世充的这些细微表情变化尽收眼底,他叹了口气,说道:“世充,你是不是对阿大让你们兄弟三个全上战场,有些不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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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五龙夺嫡
王世充心中正是这样想的,一听王何这样说,干脆把话挑明:“阿大,您就不怕万一真的出什么事情,我们王家就有绝嗣之危吗?虽然大哥已经有了两个孩子,但是那两个侄子毕竟年幼,我们这几个成年的儿子若是出了事,以后还有谁能来侍奉您老人家呢?”
王何长叹一声:“世充,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虽然你的才能出众,我力排众议,让你成了嗣子,以后王家商号也会由你来掌管,可是你其他的两个兄弟,却多多少少对这些不太服气的,尤其是你大哥世师。
虽然我们王家有一些胡人血统,但早已经汉化,废长立嫡一向是取祸之道,你遍读史书,应该清楚这一点。
现在阿大还在,你的几个兄弟和你又是一母同胞,而且确实信服你的能力,不会有什么意见,但是阿大的身体你也看到了,恐怕挣不过今年,所以……”
王何说到这里,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王世充的心猛地揪了一下,在这个时代,他好不容易才有了上一世没有的父爱,一想到这份父爱有可能不再,他的眼泪就不自觉地流了下来,哭道:“阿大,您千万别这样说,不会的,不会的。”
王何摆了摆手,话语中透出一份慈爱:“傻孩子,都快及冠的人了,还跟小时候一样哭鼻子,你这个样子,阿大怎么能放心把你的兄弟们和整个家业交给你呢?坚强点,男人不可以哭!”
王世充抹干净了脸上的眼泪,平复了一下情绪,垂首恭立,但鼻子仍时不时地抽搐着。
王何继续说道:“阿大走后,你们兄弟一定要团结,这点上不能学那些高门世家的子弟,老子一死就闹分家。
这件事阿大跟你的其他几个兄弟都交代过,但一直没跟你说,就是因为阿大还没有最后下定决心,要不要真的把这个家的重担给你来担。
虽然王家的生意由你经营和打理,但我王氏一脉,是不是由你来当族长,这点在今天之前,我还没有最后决定,因为你的才能以前只体现在经商上,而非军政。
可是你今天的表现,无论是应对王世积,还是与王颁的交往,都足以让我放心,你的才能足以安邦定国,而不止是一个小小的商人。
所以我希望你在这次的南征中,一定要做出成绩,也让你的几个兄弟在这方面对你彻底服气。
至于你所担心的事,其实在我看来并没有什么,如果真的象你说的那样,南陈已经人心尽失,你们只要偷渡成功,就一定是安全的,到时候只要你别贪功冒进,跟贺若弼的大军早早接上头,军功自然少不了。
你的才能出众,这次南征中只要建功,得个都尉(七品)之类的官职就可以了,以后进了官场,自然可以一路上升。
你的其他几个兄弟,他们虽然才能不如你,但是互相之间能力区别也不大,如果这次南征的事情我让谁去,不让谁去,那么这个去不成的人一定会心怀怨恨,这些就是家族的取祸之道。”
王世充这回算是明白了父亲的用心,他点了点头:“阿大说的是,您是为了给每个儿子一个公平的机会,这样大家不会心里有怨气。”
王何的眉头舒展了一些:“世师和世伟,他们两个做生意的本事和头脑确实不如你,但是都孔武有力,脑子也不算笨,这次南征应该都能立下些战功,到时候封个军职,以后也可以不用依附你而独立生活。
我们王家的生意刚刚起步,这个创业阶段需要你们兄弟一心,等过个十几二十年后,一切稳定下来了,你们到时候可以分家,自己选择自己的生活。
所以这次南征的事情,你要好好把握,不要置自己和兄弟们于危险之中,实在不行也不要勉强,安全是第一位的。
你要知道,王颁为了报父仇可能会不顾一切,而你却要时刻保持头脑的清醒,不能无条件地顺从他。
要是他过了江以后,想着靠那些旧部去直接偷袭建康,攻进皇宫去杀陈叔宝,你千万别跟着他犯傻,而且破国擒君,是不赏之功,你切忌不要乱来。只要做好接应贺若将军大军的事情就可以了。”
王何说到这里,眼神中光芒一闪,声音突然低了下来:“还有一件事,就是这次南征也许事关将来的立储之事,你千万要小心。现在南征的主帅未定,你切不可跟着王颁随便投向哪方。”
王世充一下子反应了过来,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杨坚和独孤皇后相守一生,没有与其他妻妾生下一男半女,只和独孤皇后生下了五个儿子,长子是太子杨勇,次子晋王杨广,三子秦王杨俊,四子蜀王杨秀,五子汉王杨谅。
这五个儿子里,杨勇一向贤明,礼贤下士,有治国之才,当朝重臣,尚书左仆射高熲就是他的坚定支持者,甚至和他结了儿女亲家。
但杨坚和独孤皇后一直不喜欢杨勇,不让他处理政事,反而把其他的几个儿子分派各地作为大州总管,手握重兵实权,朝中其他的大臣,如杨素和尚书右仆射苏威等,也一直没有明确表态支持哪位王子。
王世充想到这里,开口说道:“阿大的意思是,这次南征的主帅有可能就是未来的储君吗?”
王何正色道:“正是如此,所以你最近要多方收集这方面的情报,这次如果能在南征中建功,也注意不要在圣意未明的情况下跟重臣大将们走得太近。
不然一旦你所依靠的对象在立嗣之事上失了势,那我们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可能付诸东流。
当今至尊是明君,但其为人也颇为猜忌,因为他自己也是篡权自立的,所以千万不要在立储之事上站队,只要忠于至尊就可以了。”
王世充郑重其事地行了个礼:“孩儿谨记阿大的教诲。”
王何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这会儿也有些累了,不自觉地打起了呵欠,王世充扶父亲睡下后,走出了房间,外面的院子里空空荡荡地没有一个人,不知不觉中,天色已黑,王世充抬头看着晴朗夜空中的点点繁星,心潮起伏,思绪万千,他喃喃地自语道:“这回南征,真的能一切顺利吗?”
五个多月后,已到十一月下旬,长江以北的广陵城(今江苏扬州)外,连营数百里,从城内的吴州总管府,一直排到长江北岸,人喊马嘶,锣鼓喧天,尘嚣日上。
广陵到庐江(今安徽合肥)一线,三十多万隋军已经完全展开,只等渡江令一下达,便要渡江灭陈。
江南采石矶对岸三里处的一处芦苇荡里,王世充一身黑色紧身水靠,和同样穿着黑色水靠的王颁呆在一起,两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江面上的十余艘陈朝战船。
上次王颁被征召入朝,与杨坚奏对,当场提出了自己的那个先行偷渡,召集旧部,接应大军渡江的方案,杨坚龙颜大悦,当即准奏,并且授予其开府之职,允许他自行招募手下,一应军费,灭陈之后会论功赏赐。
王颁得到了这个任命后,马上找到了王世充,两人按约定行事,冲着那从天而降的三十万钱,王颁二话不说地答应了王家三兄弟和一百多名王家的商团护卫全部进入他的部队。
由于王家兄弟都是土生土长在关中,不习水性,因此王颁特地提前带他们来到这长江边上,日夜操练游泳技能。
两个多月下来,王家兄弟们都在呛了不少长江水后,从旱鸭子变成了浪里白条,即使在黑夜里渡江,只要风浪不是太急,也能游过半条长江去。
与此同时,五百套皮甲和军器也已经打造完成,在上个月底的时候运到了江北。
王颁和王世充两家的部曲一共有六百多人,五百套甲胄军械已经足够使用了,而剩余的一百多套兵器皮甲,这几天也都在大营里加紧赶制,两三天内便可备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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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万钧神弩
杨坚的平陈南征令让整个大隋上下都进入了战争总动员的状态,从陇右到河北,一队队的兵马如同流向大江大海的溪流,在整个北中国的大地上奔腾,最后汇向广陵、江陵、信州这三个主要出兵点。
巫郡一路由信州总管,柱国杨素为行军元帅,十万大军顺江而下,目标直指南陈的巴郡,湘南等处,准备尽夺南陈的湘州(今湖南)之地,兵出江陵的总管,上大将军刘仁恩也归他所节制。
江陵一路以秦王杨俊为行军元帅,上大将军王世积当上了这一路的实际掌兵者,统兵十万,目标直指南陈的九江,豫章等郡,准备夺取南陈的江州,从侧翼威胁建康。
而攻陈的主力,则是广陵这一路的晋王杨广,杨坚这次果然没有让杨勇为帅,而是派了原来封在并州(今山西)的次子杨广坐镇寿春(今安徽寿州),以高熲为晋王元帅府长史,两大名将贺若弼,韩擒虎尽归其所辖。
杨广这一路是平陈的主力,拥兵三十多万,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只有一江之隔的陈朝国都建康城。
除此之外,柱国将军燕荣,率领数万水军,从山东出发,经海路直扑郁州(今江苏连云港),以为奇兵。
八大行军总管,五十二万大军,已经在数千里的战线上摆开了阵势,不灭陈朝,势不罢休。
王颁死死地盯着江面上的陈国战船,这些船都有十余丈长,上面足有两层甲板,船的两侧蒙着牛皮,只是从一个个方型小格中伸出船桨。
而在战船之上,陈国的水军们个个挎刀执弓,船顶层还放着几张巨大的弩机,上面搭着三四尺长的短槊而不是普通的弓箭,几个执着大锤的壮汉立于弩机边上。
王颁低声对王世充说道:“世充,看到没,那个就是南朝著名的金翅战舰,你看那些桨,划的速度都是一模一样,这些桨手全都是多年行船,训练有素。
第一层甲板上的都是弓箭手,水战第一要务就是弓箭,南人弓强箭快,这些弓箭手们可以不畏风浪,在甲板上射箭作战如同平地,而且你看他们的船上都蒙着湿牛皮,就是为了防火,若是风向有利,他们会转用火箭攻击。”
王世充点了点头,这些都是他早就了解到的,他真正感兴趣的是第三层甲板上的那几部巨大的弩机:“景彦,那几部弩机就是南朝闻名于天下的万钧神弩吗?”
景彦是王颁的字,这一阵两人打得火热,互相以字相称,王世充还未及冠,暂时无字,所以王颁还是称他的名世充。王颁被杨坚特授了一个上仪同的武职,并加了开府权限,而王世充也当了他军府中的大都督,实为其谋主。
按隋朝军制,五人设一伍长,五伍为偏,有偏师,二偏为一队,设都督一人节制,现在的都督,就成了隋军中最基层的军官,相当于后世的排长,而队就成了隋军最基本的作战单位。
二队一哨,设哨长一人,即为百夫长,哨长之上,还有帅都督(连长),大都督(营长)等职务,王世充现在和两个兄弟都是大都督,名义上可以统兵五百人。
王颁微微一笑:“不错,这就是当年南朝开国皇帝,刘宋武皇帝刘裕所开发出来的万钧神弩。”
王世充倒吸一口凉气,终于见识到了这个传说中的神兵利器。此物的力量相当于五十石强弩,可以打到两百步外,而且发射的是长槊而不是普通弩箭,普通的渔船被打到,会被直接击沉。
当年刘裕北伐,他的目标是雄踞关中,由羌人姚氏建立的的后秦帝国,而黄河以北的北魏并不是他的原订攻击目标。
可是北魏初入中原,锐气正盛,也容不得刘裕的北伐大军大摇大摆地在自己眼皮底下武装大游行,于是一直派骑兵袭扰刘裕在黄河上的运粮船,
刘裕咽不下这口气,干脆在黄河北岸背水为阵,三千步兵配合着几百辆战车,围成一个却月阵,里面放了几十部这样的万钧神弩。
北魏大将看到刘裕上岸的兵少,直接出动十万铁骑,想要一举吃掉这支部队。
当时刘裕的却月阵里全是跟他身经百战的精锐北府兵,就是淝水之战里大破前秦百万大军的那支部队,仗打得天昏地暗,北魏骑兵也是横扫天下的劲旅,死战不退,最危急的时候,已经攻入北府兵的战车防线。
这时候这些万钧神弩就起了大作用,北府兵们用大锤敲击弩机的扳机,直接发射这些截断了的矛槊,一时间槊如飞蝗,血雨满天。
整个战场上,到处是给一枝飞槊串了四五个北魏骑兵,连北魏大将阿薄干也被阵斩,三千步兵大破十万铁骑,打得北方胡骑再也不敢小看南军步兵。从此这些万钧神弩便和刘裕的宋武帝之名一起载入史册。
看着对面船上的这些万钧神弩,王世充叹了口气:“为什么我们大隋就生产不出这种威力十足的武器呢?”
王颁笑道:“世充,就是我们平时用两石弓或者三四石的重弩发射时,也会感觉箭矢离弦后,会有一股巨大的冲力把我们向后顶吧。”
王世充一下子明白了过来:“哦,你是说那种后座力对吧,也是,这东西要是真的有五十石强弩的力道,那可不是普通的人或者马能受得了的,只要一发射,就会给顶出好远,也只有装在这样的船只或者战车上才能用。”
王颁喃喃地重复了几遍“后座力”,他以前没听说过这个名词,王世充笑了笑,这些年来他已经很少会用到后世的词汇了,许多穿越前的事情已经仿佛隔世,都成为遥远的记忆。
“景彦兄,这是小弟自己发明的一个词,就是说向前射箭的时候,对后面的人向后顶的那个力,五十石强弩的力量,估计这个后座力能有上千斤吧,没人能受得了。”
王颁点了点头,指着对面的船,说道:“这种金翅战舰只有两层,还不是最大的,所以这上面的万钧神弩也不是威力最强大的,因为这种战舰的主要作用还是巡江,而并不是决战时的主力舰。”
王世充惊疑地瞪大了眼睛:“还有比这个更大的?”
王颁神情凝重,若有所思地说道:“不错,南朝最强大的战舰,足有四层高,长五六十丈,宽也有十余丈,叫作八艚战舰,一艘船就可以装载战士两千多人,甲板上甚至可以跑马。
而这八艚战舰的桨手也足有三层,最上面的一层在近战时还会伸出足有大树那么粗,头上包着铁皮的拍杆,能直接把一些个头小一点的战船打碎。
至于顶层的万钧神弩,有现在我们看到神弩的两到三个那么大,力道足有上百石,一次性可以射出四五支长槊,威力更是惊人。
世充,我们北军靠的是铁骑冲杀,陆战无敌,而南人靠着水网密布,舟船犀利,才能保这南北对峙长达三百年。”
王世充哈哈一笑,指着对面的这些舰船说道:“景彦兄,南人能保江南半壁,靠的绝不是船只或者是长江,而是江南的人心。他们自诩汉人正统,衣冠南渡,不愿意成为胡人的子民,所以才能屡次化解危机。
但是这次,大隋乃是汉人王朝,而且陈国皇帝昏庸无道,朝廷奸党当道,听说自从上个月以来,信州总管杨素杨将军和秦王杨俊已经出兵南下了,杨将军更是顺流而下,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打过了巴郡(今重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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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贺若弼很生气
王世充扭头看着王颁,继续说道:“现在长江中上游的陈国各寨求救的消息象雪片一样地传到陈国朝廷,可是奸臣施文庆和沈客卿却把这些文书全部压下不报。
而现任南朝尚书令,身为百官之首的江总,也收了这两人的贿赂,帮着他们一起欺瞒陈叔宝。
景彦兄,你说那裴蕴派过来的使者告诉了我们这些南朝事情,要是这样的南朝还不给灭,那真的是老天无眼了!”
王颁笑道:“不错,所谓众志成城,如果南人君臣一心,将士用命,象北齐那样即使打过了江去,还是一败涂地。反过来现在的南陈,君昏臣庸,即使有千艘八艚船守在这里,也改变不了覆灭的命运。”
说到这里,王颁的表情突然变得可怕起来,眼睛也开始泛红:“只恨老贼陈霸先早死,我不能亲手报仇,只能在他的子孙身上报复了。”
王世充想到了来之前父亲正告过自己的事情,心中一凛,默然无语。
王世伟那大嗓门的声音伴随着马蹄声传了过来:“王将军,二哥,贺若总管军令,要我们速速前去!”
一个时辰后,三十里外的广陵城外吴州总管行营内,王颁和王世充换上了一身皮甲,并肩而立。
甲胄做得很合身,王世充这次从军也是第一次穿甲胄,只觉得这种熟牛皮的硬甲穿起来很舒服,并不影响身体的舒展。
坐在两人面前的,则是吴州总管,隋朝名将贺若弼。
他的个子不算很高,七尺三寸而已,四十多岁,鼻翼间两道深深的法令纹,眼睛不大,但是神光中透出一股威严,高鼻梁,赤面长髯,兽面连环甲,外罩白色将袍,大将的气场尤在王世积之上。
帐内除了两个亲兵,没有其他的人,贺若弼在两人刚进来时,正左手捧着一份军报,仔细地看着,两人入帐后,他的眼睛也一直没有从那本军报中移开过,甚至在两人禀报自己奉命前来的时候,他也只是轻轻地“唔”了一声。
王世充这是第二次见到贺若弼,除去王颁三个月前刚来这里时,带自己见过一次贺若弼外,这几个月是第一次被贺若弼主动召见,即使是上次的见面,贺若弼的态度也是相当的冷淡,公事公办地说了两句话后,就打发二人离开。
事后王颁和王世充也对此事进行进交流,王颁说了不少贺若弼不为人知的过去。
开皇二年时,已经坐稳皇位的杨坚想要一统天下,平定江南,向当时的尚书左仆射高熲询问谁可镇守江淮,高熲则答道:“朝臣之中,文韬武略,没有强过贺若弼的。”
杨坚则大笑道:“独孤公(高熲早年当过独孤皇后的父亲,北周开国大将独孤信家的门客,还赐过独孤的姓,所以杨坚称之为独孤公,以示与其非同寻常的关系)所言极是!”于是便诏命贺若弼为吴州总管,镇守江淮。
明眼人都知道杨坚是要以贺若弼为主,攻取江淮,贺若弼终于有了实践父亲遗命的机会,欣然前往,并写给时任寿州总管的老将源雄,立诗明志:“交河骠骑幕,合浦伏波营,勿使麒麟上,无我二人名。”
开皇三年的那次南征因为北方突厥的入侵而作罢,而从开皇七年开始,贺若弼就不断上书杨坚,献上平陈策略,并终于在今年等到了这个机会。
当时王世充听到贺若弼的这些往事后,便断言贺若弼对自己二人态度冷淡,一定是不想让两人立下头功,抢了自己的风头。
王颁则长叹一声,说自己只是为报父仇,不想抢了任何人的功,却不曾想到躺着也中枪,平白地遭了贺若弼的猜忌。
现在多说无益,先期渡江接应是杨广亲自下的旨意,贺若弼最多也只能来个非暴力不合作,在军粮供应上做做文章,还不至于坏了自己的事,所以这几个月来,王世充和王颁一向自行其事,并没有和贺若弼扯上什么关系。
现在两人站在帐中已经有了一会儿,贺若弼还是这副冷淡的态度,就连脾气涵养一向修炼得不错的王世充,心中也有了几分怒意。
贺若弼的声音在这个时候缓缓地响起,而眼睛依然盯着手中的塘报:“两位这些天来天天到江边探查,可曾找到什么偷渡江的好机会?”
王颁心中虽然有气,但在军帐中,作为低阶军官也不敢失了礼数,一拱手,回报道:“回总管,这些天来南陈军加强了在江面的战船巡察,包括夜间也是如此,现在还不是寒冬,江上没有雾,我们想要偷渡很困难。”
贺若弼重重地“哼”了一声,抬起头,目光犀利,刺得王世充心中一凛:“偷渡困难?王颁,当时你跟至尊拍胸脯打保票说一定能潜入江南,以为内应的时候,可没说这话啊。
我来问你,你说你在江南的内应每十天的过江送情报从来没有断过,他既然可以派人过来,你为何就没本事过去?”
王世充心中雪亮,这贺若弼是故意找磋的,但身边的王颁只能拱手回道:“回总管,我们偷渡是要五六百人的,虽然不是大军,但目标也不小。怎么着也得几十条渔船,所以只要不起雾,还是会被发现的。
而对面的裴将军,他每次派人来只是一个人,而且此人水性绝佳,是自己游过长江的,所以才不会被发现。”
贺若弼哈哈一笑,把手中的塘报重重地向桌上一扔,沉声喝道:“王颁,不要再东拉西扯地找借口,你当初跟至尊奏对的时候,只说你过了江就行,到了江南你也能拉到你父亲的旧部作援手。
要是真如你所说,你有必要带五六百个人一起过江吗?还是你根本就是跟至尊吹大气,一看到真正的战场,就心生惧意了?”
贺若弼拿起了桌上的那份塘报,直接扔到王颁的脚下,吼道:“你看看这份塘报,杨素将军已经在信州组建了强大的水军,他的主力战船足有五层高,称为五牙战舰,可载战士八百多人,十几万大军。
杨总管的数千艘大小战舰顺江东下,陈将戚昕率了几百艘青龙战舰抵挡,却被杨将军大败。
陈朝的三层战舰,被杨将军的五牙战舰上伸出的拍杆直接击碎,南人一向精于水战,这次却被我大隋的水军正面击败,碎裂的战船残骸和陈军的尸体堆满江面,顺流而下,南陈军民所见无不惊惶失措。”
王世充从贺若弼的话中听出了他的极度不满:杨素已经在上游建功了,我在这里作为主攻方向却是没有任何进展,你们两个是干什么吃的!
但王世充依然装傻充愣,拱手道:“杨将军治军有方,我大隋天军威武,南陈跳梁小丑,怎堪我天军一击,可喜可贺。”
贺若弼的声音中透出一股杀气:“王世充,不用在本将军面前耍嘴皮子,杨将军建功立业是他的事,我们这一路的目标就是对岸的建康城,现在我来问你们,你们还要让本帅等多久?是不是要本帅看着杨将军一路从信州打到金陵?”
王颁看了王世充一眼,知道他是为自己出头,刺了贺若弼一句,心生感激,转而对贺若弼正色道:“贺若将军,您应该知道属下和陈氏的不共戴天之仇,比起您的建功立业之心,杀父之仇更是让属下恨不得现在就游过江去。
可是这毕竟是灭国之战,由不得属下个人的情绪,属下是可以只身过江,不用带人,但您也知道,南人中有不少以长江为天险,骑墙观望,如果只是属下一人前往,有可能会无人接应,到时候只会误了将军的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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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后果很严重
贺若弼厉声喝道:“无人接应?你敢跟至尊这么说吗?你不是说你王家在江南经营三代,部曲遍地,只要你过了江振臂一呼,响应者云集吗?怎么这会儿又变卦了?”
王颁的神态自若,不卑不亢地回道:“将军也知道,南陈朝堂之上,施文庆和沈客卿这两个奸臣把持朝政,根本不把上游的败报呈上。
所以对面的陈军还不知道我朝已经下了决心,要大举灭陈了,他们现在还以为跟您前几次使唤的疑兵之计一样,只是做做样子呢。
以末将所见,萧摩诃虽然并非帅才,但是起码的防备也是要做做的,只要过一阵子,我军偃旗息鼓,他们的防备自然也会松下来,到时候江上一起雾,我们就很容易过江了。
南陈的裴蕴和羊翔等人若是看到我带了一支不大小小的军队过去,一定会主动响应的,再加上我王氏旧部,到时候有几千人接应,大军过江不成问题。”
贺若弼一下子站起了身,身上的甲叶子碰得哗啦啦地响,在王世充的耳朵里,就象家里钱币互相撞击的声音一样悦耳,只是他的话就没那么中听了:“王颁,你给我听着,不要在这里鼓弄唇舌,现在我整个大军都在等着你的接应。
你一天不过江,我大军在这里就是浪费粮饷,你要本帅偃旗息鼓,你自己看看,几十万大军,都想着建功立业,成天看着江对面,眼睛都要瞪出血来了,你让他们偃旗息鼓?
好,我让他们偃旗息鼓,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把你的头现在砍了,然后向全军将士说,就是此人向至尊说他有办法能接应大家过江,结果害大家空欢喜一场,现在此人伏诛,大家也就散了吧,你看如何?”
王颁的脑门上开始沁出汗水:“贺若将军,属下可没说不过江,只是说机会未到,还需要时间。”
贺若弼不耐烦地叫了起来:“不用找这么多理由,今天已经是十一月二十三日了,你说江上有雾了你就能过江,我就再给你最后一个机会,你原来是江南人,也应该知道这十天之内,长江上一定会有雾,到时候你若是再不过江,军法从事!”
王颁的嘴角动了动,似乎想说些什么,但一看到贺若弼的那张红脸,却只能生生咽回,拱手应了声是,悻悻退下。
出了帐后,两人走到一处僻静之地,王世充对着王颁问道:“景彦,十天内一定要过江吗,你可有把握?”
王颁的目光炯炯,长叹一声:“军中无戏言,今天贺若将军在军帐中这样说,那就是军令,就是他本人也不能收回的,说不得,十天内一定要过江了。”
王世充是北方人,对长江之上的气候并不清楚,继续问道:“十天内要是不起雾怎么办?”
王颁沉吟了一下,说道:“那只好夜里偷渡了,实在不行只好少带些人先过去,你们的水性还不行,黑夜里游长江,又是冬天,会有危险,就算了吧,留在这里跟着大军来接应我就是。”
王世充摇了摇头,说道:“这可不行,哪怕你别人都不带,也要带我们过去,我们兄弟这回从军是为了什么你也知道,如果没这个先期渡江的功劳,以后跟着大军一起过江,只怕是捞不到能封官赏爵的战功了。”
王颁微微一笑:“命总比战功重要吧。人要是没了命,那什么战功也没了。就象今天贺若弼提到的杨素杨将军,他的父亲杨敷是北周的汾州刺史,在和北齐的战争中困守孤城,援兵畏敌不至,最后他只能城陷被俘。
北齐皇帝看他守城英勇,想要招他为已用,结果杨敷宁死不屈,最后在齐都邺城,也就是今天的相州忧郁而死。
杨敷死后,当时的北周朝廷一直没给他封赏,杨素几次上书阿大请功,都如泥牛入海,最后杨素冒死直谏,气得当时的周武帝下令把他推出去斩首。
杨素这时候说了句我侍奉无道昏君,死也活该,这句话拿住了周武帝,不仅保了自己的命,还让周武帝下诏追封了父亲的爵位和官职。
世充,所以说沙场无情,赏官封候的名额就是那么几个,要不然为什么这么多人会为这个抢破了头,为什么地位尊贵如贺若弼,也要跟千里之外的杨素争功?但如果你的命没了,你有象杨素这样的儿子为你争功请爵吗?
世充,令尊的想法我也知道,他让你们来这建功,但不是要你们来送命的。”
王世充低下了头,王颁说的这些入情入理,对军功的渴望还是被理智压了下来,而临行前父亲王何也是同样的意思,他抬起头,正色道:“好吧,我答应你,如果不起雾,只能游过长江的话,我们就不去拖你后腿了,到时候你准备带多少人?”
王颁想了想,说道:“我的部曲里,也多数是关中人,水性比不上土生土长的南方人。这些天我一直在观察,水性能好到随我横游长江的,也不过二三十人,靠着这些人是无法接应大军过江的。
所以我得先和昨天江南来的使者麦铁杖说一下,让他今天晚上就动身回去,先找我王家的旧部来接应。”
王世充一下子明白了王颁的想法,如果带去过江的人太少,没准羊翔和裴蕴就会打退堂鼓,毕竟他们也并不知道北方的真实情况,万一这次只是贺若弼这几年一直在搞的疑兵之计,那自己全族的性命都可能不保,他们甚至有可能在重压之下临阵变卦,抓了王颁去报功。
所以王颁只有在身后站了几百个人的时候,才可能让他们安心,既然从江北带不过去这么多人,就只能靠着江南的旧部们给自己撑场面了。
想到这里,王世充问道:“景彦,你家在江南的旧部可靠吗?毕竟也过了这么多年,当年跟着你父亲的那些人至少也有五六十了,靠这些人能打仗?”
王颁微微一笑:“世充啊,要打仗当然不能靠这些爷爷辈的,但是他们有子侄啊,当年先考对部下将士甚厚,所以老贼陈霸先在向他下毒手的时候,根本不敢在战场上堂堂正正地交锋,而是假传圣旨让他离开部队进城,然后才暗杀。
按理说,其实老贼打仗也算一把好手,南陈的半壁江山几乎他也是打了个遍,还击溃了北齐的十几万大军,但即使是老贼,也不敢和先考正面交战,就是因为先考厚待士卒,故而人人愿意为他效死。
所以当年先考冤死后,不少旧部虽然没了领头人,无法反抗老贼,但也不愿为他效命,而是选择了解甲归田。
这些年有些老弟兄听说我们兄弟二人逃得大难,在大隋为官,主动地派子侄过来与我接头,说是只要我踏上江南大地,就一定会带着全族来迎,这次来我们这里接头的那位麦铁杖麦壮士,就是其中之一。”
王世充想到了这几个月一起跑来接头的那个麦铁杖,略一皱眉:“看此人的年纪只有三十不到,他真的对令尊有这么忠心吗?”
王颁哈哈一笑,拍了拍王世充的肩膀:“你可别小看这麦铁杖,他不仅水性极佳,可以游过大江,更有一双飞毛腿的绝技,可以日行五百里呢。”
王世充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日行五百里?那还是人吗?就是通过快马传递的军报,也不过是六百里加急,他还能比马跑得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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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抢功
王颁摇了摇头,跟王世充说起这麦铁杖的来历:
麦铁杖父亲早死,从小逢异人指导,习得一身武艺,更难得的是其身轻体健,有神行之术,他少年时曾啸聚山林,带了一伙乡党为盗,被官府擒获,罚为官府奴隶,一两年后,被带入建康城,为皇帝撑御伞。
而麦铁杖即使到了建康,还是贼性不改,每天晚上皇帝散朝后,他便趁着夜色徒步跑到几百里外的南徐州(今江苏镇江),明火执仗地入室抢劫,然后又连夜奔回建康,第二天一早继续为皇帝打伞。
麦铁杖这样当了几回夜行大盗后,在一次盗窃时露了相,由于他长得比较特别,当时南徐州的捕快里也有曾经在京城当过差的,认识麦铁杖,于是报到京城,说皇帝的打伞侍卫是个江洋大盗。
当时的尚书蔡征就想了个办法,在散朝时当众宣布,以重金为酬,征寻一个人持一份公文去南徐州刺史府,并必须要在第二天早晨持回函回此报道。
麦铁杖一见有钱赚,欣然接了这个任务,果然在第二天一早就把回函带到,这才让陈宣帝和众臣见识到了他的飞毛腿功夫,也相信了那些案子是他做的。
出于爱才之心,陈宣帝没有杀他,但仍然将其重重责罚一罚后,让他回归故里,重新当了百姓,一次机缘巧合,碰到了王颁的江南故人,自告奋勇地当起了信使。
这一两年来,麦铁杖几次偷渡隋境,往来于王颁家与江南,王颁也几次解囊相助,给他不少钱去接济这些江南故人。
在裴蕴和羊翔主动向隋朝上书,约为内应后,麦铁杖还成为他们两人和王颁之间传递消息的信使,光是这个月,王世充就看到他三次来往于大江两岸,从未出过纰漏。
王世充的脑子里又浮现出麦铁杖的那对不成比例的大长腿,还有那张须如乱草的大黑脸,不知为何,他总是觉得这人有些不靠谱,但这话他从没有和王颁提过,听到王颁说起麦铁杖的光辉往事,他收住了嘴,但心中还是有一丝不安。
王颁看了一眼王世充,低声道:“那就一言为定,我们分头行事,我先去找麦铁杖,让他联系我们王家旧部,你去管理一下后勤,两手准备。要是起雾的话我们就全部过去,要是不起雾,我就带先头的人夜渡长江,和我们的人接上头,再去联络羊翔和裴蕴。”
王世充点了点头:“景彦兄珍重,一定要记得多留个心眼。”
王颁笑道:“这个自然,没了命还怎么给先考报仇呢。对了,帮我们多准备些烈酒和小块砒霜,快要腊月了,夜里游这长江会给冻死,不靠这东西暖身根本过不去。”
“砒霜?”王世充一脸的茫然。
“对,小块砒霜含在嘴里可以驱寒,但数量一定要严格控制,这个到时候我来操作,你备好一斤左右的就可以,再弄些动物油脂,到时候要抹在身上御寒,要不然在冬天的江水里会给冻死。”
王世充点了点头:“一定听景彦兄安排。”
与王颁分手后,王世充回到了营地,一看到他,王世师和王世伟就迎了上来:“今天怎么去了这么久?”
王世充看了一眼营地,大家都在忙着做出征的准备,磨刀的磨刀,整备的整备,一个个都低头做事,还有些人光着膀子,往身上涂着油脂,锻炼自己耐寒的能力,这些天天气寒冷,想要练游泳的人不涂了厚厚的油脂根本无法下水。
王世充看了两个兄弟一眼,使个眼色,向着自己的营帐内走去,两人心领神会,也跟着进帐,走在最后的王世伟进帐后顺手放下了幕幔。
王世充盘膝而坐,这里毕竟不是自己家,地上只铺着一层毛毯,因为自己家有钱,还铺得起毛毯,其他一些营帐里的穷哈哈们只能盖着层粗布,甚至连布都没有,直接睡在冻土地上。
天寒地冻,帐内又严禁生火,这几天夜里常有给冻醒的士卒们跑出来在外面烤火取暖。
还是王世师看了于心不忍,出钱给每个没钱买粗布的帐都配了两层粗布,这样才让夜里没人再跑出来烤火了。
王世师也跟着王世充坐了下来,开口问道:“怎么样,江防有漏洞吗?”
王世充叹了口气,摇摇头:“还是不行,现在江上没雾,江面上一直有金翅战舰在巡防,根本不可能偷渡。”
王世伟还是不死心:“那晚上呢?晚上我们总有机会吧。”
王世充还是摇着脑袋:“敌舰晚上都打火把,而且他们最近这段时间晚上也增派小船巡逻,我们的人太多,几十条船想过去,肯定没机会。”
王世师恨恨地一拳击到地上:“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们总不能在这里干瞪眼吧,二弟,阿大给的那三十万钱用得差不多了,我们准备的那些干粮只够再吃一个月,接下来就得靠贺若弼的军粮了。”
王世伟插嘴道:“贺若弼给的那些军粮根本没法吃,一小半都掺了沙子,剩下的一半也都是至少放了三年的陈粮,里面都发霉生虫子了,他给自己营里发的可是有酒有肉,可就是不待见咱们。”
王世充眉头深锁,想起了今天和贺若弼的营中对话,说道:“贺若将军是要用这种办法催我们过江,上游的杨将军已经打了胜仗了,他今天把我和景彦兄叫去,下军令,要我们十天之内必须过江。”
王世师倒吸一口冷气,一下子从地上蹦了起来:“什么,十天?”
王世充连忙以手指撮着嘴唇,示意大哥噤声,拉他坐回了地上,低声说道:“刚才我已经和景彦兄说好了,十天内江上若是不起雾,我们这么多人没法一起过去,到时候就由他带些水性好的人先游过江,跟他父亲的旧部先会合。”
王世充接着把刚才和王颁商量的事情与两个兄弟细细地叙述了一遍。
王世师听得默不作声,直到王世充说完,才说了一句:“那若是王颁自己带人去偷渡,我们又能做什么,如果不能在此战中立功,我们这么费力花钱,又是为了什么呢?”
王世充看了一眼自己的大哥,叹了口气:“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们现在的水性,根本不可能在这冬天的黑夜里游过长江,要是淹死在江里,又能有什么功劳?
大哥,出来时阿大也跟我们说过,千万不要勉强。而且万一我们在江里撑不住了要呼救,引来敌军,那整个计划都会失败了。”
王世师的眼神逐渐地变得黯淡,表情中透出一丝不甘,不再说话。
王世伟在一边问道:“二哥,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王世充说道:“除非这十天里江上起雾,如果大雾满江,那即使敌军的战舰巡逻,也看不到我们。到时候我们就可以找机会偷渡了。”
王世师先是喜色上脸,紧接着发现有些不对劲:“不对啊,二弟,敌人看不到我们,我们也看不到敌军,那万一撞上,还是倒霉啊。”
王世充微微一笑:“这就不怕了,敌军巡逻的时间是固定的,尤其是晚上,巡江的陈军战船,都只不过是应付差事,每天什么时辰,有哪些船会经过江面,这些天都是一模一样的。
而且如果大雾之夜,敌军的战船上一定会打起火把,到时候我们看到火光就知道敌军的战舰位置,根本不会让他们碰到的,所以我和景彦兄约好了,只要起雾,就所有人一起偷渡过去,但若是这十天不起雾,那就由他先游过去了。”
王世师点了点头,他看了一眼王世伟,幼弟心领神会,走到门口,撩起门帘向外看了一眼,确认外面无人后,才向里面点了点头。
王世师压低了声音,对王世充说道:“王世积也来了。”
第二十一章 王世积上门
王世充吃了一惊:“大哥怎么知道?消息确实吗?”
“我和三弟亲眼所见,不会有错,他那个上次来我们家的护卫这次也跟着他一起来,大约就是在你和王颁去找他之前的事。
贺若弼的中军营里有一个兵曾经在我们家的商铺做过事,是他偷偷告诉我们,要我们当心。”王世师的表情异常严肃。
王世充的脑子里开始飞速地旋转起来:王世积作为此次灭陈的一路大军统领,却在此时来到几百里外的贺若弼处,显然有事发生。
而且王世积现在肯定也知道自己兄弟三人这次就在这里,贺若弼今天突然对自己和王颁下了军令,只怕也与他的到来有关。
王世充看了一眼王世师的脸色,从哥哥的眼神里就能猜出他心中所想的就和自己刚才想的一样。但是王世充一转念,又觉得有些不对:
以王世积的地位,且不说没什么必要在南征的时候跟自己这样一个小角色置气,真要贺若弼给自己一点颜色看的话,也不必离开防区,亲自上门,只要随便找一个延误军机,办事不力的理由,都可以让贺若弼今天重罚自己。
可是今天贺若弼的那种愤怒,不象是冲着自己,以自己的判断,更象是被其他大将抢功后的一种情绪发泄。王世积刚走,贺若弼就把王颁叫去,下了军令,如果自己不是今天正好与王颁在一起,只怕贺若弼根本顾不上跟自己说话。
想到这里,王世充的心头的疑云和阴影渐渐地消散,脸上也开始浮现出一丝笑容:“大哥勿忧,依小弟所看,王世积这回来我们这里,是为了跟贺若弼抢功,而不是对付咱们兄弟。”
王世师精神一振,连门口的王世伟也大喜过望,向着这里看过来,两人虽然没有开口问,但热切期盼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王世充微微一笑,拿起面前的碗喝了一口水,水的温度正好,不冷不热,让他的舌头一下子滋润了不少:“今天贺若弼下军令,直接是对着王颁去的,根本没有整我的意思,也没有说要我们兄弟三人必须跟着王颁过江,由此看来,王世积害我们的可能性可以排除。
而且王世积作为一军主将,从蕲州千里而来,不可能只是为了整我们几个小角色,从贺若弼今天一反常态的急躁和愤怒来看,这王世积恐怕是直接过来想抢军功的。
蕲州的对面是九江,在这次至尊南征的八路大军里,这路只是偏师,王世积的部下不过三万人,主攻方向也不过是九江一地,即使一切顺利发展,也捞不到攻破建康,生擒陈主这样的大功,甚至连杨素那种击破陈军水师,千里下江陵的战功也很难有。
所以这次王世积只怕是过来找贺若弼,希望能自己带一支军队在这里,他大概也打听到了王颁是去做什么的,就想把这跟进接应的事情给抢下来。”
王世师松了一口气:“嗨,要是这样的话,以贺若弼的那个性格,不把他赶走才怪呢。”
王世充的眉头一皱,又喝了一碗水,闭上眼睛,做了个深呼吸,睁开眼后,摇了摇头:“大哥,我不这么认为。只怕贺若弼会答应王世积的提议。”
王世师本来也高兴地举起碗来喝水,他刚才一直很紧张,连水都没顾上喝,听到王世充的话后,一口水差点没喷出来:“这又是怎么回事?贺若弼还用得着给王世积面子?我可是听说这回贺若弼为了独占灭陈大功,已经是六亲不认了,连名义上的主帅晋王杨广,也给他顶到了寿春的行营,离这里几百里哪。”
王世充点了点头:“不错,贺若弼的吃相确实难看,但跟他打同样心思的,可不止他一个,晋王毕竟没上过战场,而作为晋王元帅府长史的高熲高仆射,又是虚怀若谷,加上贺若弼又是他亲自举荐的,所以才这么好说话。
可是另一位猛虎,可就没这么好说话了。那就是离这里只有两百里不到,同样有可能直捣建康,破国擒王的韩擒虎韩总管。”
王世师失声道:“你是说庐州的韩总管?”
王世充所说的,正是另一位隋朝名将,现任庐江(今合肥)总管的韩擒虎。
韩擒虎的父亲韩雄,是西魏到北周时代的大将,曾经抛妻弃子地投奔过西魏权臣,北周的创始人宇文泰,累功做到上大将军,勇武之名传遍天下。
韩擒虎继承了老父优秀的武将基因,从小就精于骑射,武艺高强,他本名韩擒豹,十三岁的那年,他亲手打死了一只老虎,从此改名韩擒虎。
宇文泰曾在韩擒虎幼年时见过他一面,当时年幼的韩擒虎就已经身板强出同龄孩子一大截,而容貌也是瑰伟异常,蓄了一把成年人才有的大胡子,于是宇文泰便特地让年幼的韩擒虎进宫,陪太子读书习武。
和一般陪太子读书只是为了陪太子玩耍的贵胄之子不同,韩擒虎利用这机会熟读各种兵书战册,尤其是对孙吴之道有了很深的心得体会,不仅勇力绝伦,还修炼成一位兵法大师。
韩擒虎长大后,长年镇守合州一带,屡次击退陈军趁着北周灭北齐,尉迟迥起兵等一系列变故时的趁火打劫,陈朝大将任忠(小名蛮奴),萧摩诃等都是他的手下败将。
这次隋朝兴兵灭陈,庐江总管韩擒虎和贺若弼就是直指建康的两把尖刀。而这两人一向关系平平,韩擒虎在庐江呆的时间比贺若弼还要长,更不可能把这灭国大功拱手相让。
所以这样一来一去,作为友军的韩擒虎,比起对面的陈军,现在还让贺若弼头疼。
王世充看了一眼自己的两个正在沉思的兄弟,微微一笑:“所以为了能让同样老资格的王世积出力挡住韩擒虎,让自己独揽破国擒君的大功,只怕贺若弼会答应王世积的这个请求,让他第一批过江。只怕这会儿王世积已经找到我们这里了。”
王世师正要开口,只听到外面传来了王世积那粗浑威严的声音:“三位贤侄可在此帐?”
王世师和王世伟的脸色同时大变,只有王世充仍然镇定自若,又喝了一碗水,才长身而起,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大踏步走出了帐蓬,王世师和王世伟对视一眼,都跟在他的身后,也一起走了出去。
只见王世积带着二十多个盔明甲亮的护卫,站在帐外,铁塔般的身材配合着明光大铠,大红战袍,更是不怒自威。
上次跟他一起来的那个红脸黑须护卫皇甫孝谐这回也穿了一身甲胄,站在王世积的身后。
王世积一见王世充,哈哈一笑:“贤侄,别来无羌?”
王世充回了个军礼,淡淡地说道:“王将军好,军营之中,请恕小的不能谈及家事。不知王将军千里来此,有何吩咐?”
王世积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快,转而又是笑容上脸:“你我虽然军职有高下,但现在你并非我的部属,因此不用如此拘谨,这次我来,是为了和你们兄弟叙叙亲情的。”
王世积说完,对着后面的护卫们沉声下令:“都守好了,任何人不许进入五十步内。”
以那壮汉为首的护卫齐声喝了声是,迅速散开,面朝外地树起了一道警卫线。而王世积则直接钻进了帐蓬里。
王世充心中有数,脑子里飞快地想了一些应对的手段,低头对王世伟说道:“去请景彦兄来。”
第二十二章 巧舌如簧
王世伟心领神会,马上匆匆地离去,而王世充则和王世师一起走进了帐蓬,却发现王世积已经盘膝坐地,脱下头盔,拿着王世充刚用过的碗喝着水。
王世充微微一笑:“王将军,这碗我刚才用过,给您换一个吧。”
王世积摆了摆手:“不必,我们都是军人,不用那么讲究,平时我也经常和士卒们一个锅一个碗吃饭的,再说了我们是亲戚嘛。”
王世充点了点头,也在王世积对面坐下,看着王世积,说道:“王将军今天应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吧,不知我们兄弟能为您做些什么?”
王世积哈哈一笑:“痛快,我就是喜欢你这种性格。世充,今天我们不要分军中职务的高下,只说我们王氏一门的亲谊,可好?”
王世充心中冷笑,明明是要利用自己,还非要找这么冠冕堂皇的借口,但他的脸上还是摆出一副惊喜的表情,说道:“难得大伯这么费心,说实在的,大战在即,我们兄弟这是第一次真正上战场,心里也是慌得很,有你来,我们就安心多了。”
王世积看了一眼王世充,叹了口气:“也难怪你们心慌,你们这回跟的人不太好,贺若将军好象对你们不太够意思啊。他拨给你们的粮食我看过了,喂猪都不一定会吃,今天为这个事,我还特地跟他理论了一番呢。”
王世充听他这样一说,心中更坚定了自己的判断,王世积这次来一定是想把自己这支偷渡分队收归帐下,为他所用。
于是王世充也跟着叹了口气:“这事小侄也百思不得其解,我们一来这里的时候,贺若将军就对我们非常冷淡,几个月了才见两次面,我也不知道哪里得罪了他。
大伯,你是朝廷大将,能不能帮忙向贺若将军求求情,请他看在同为朝廷效力的份上,高抬贵手,放我们一马呢?”
王世积凑上前来,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道:“贤侄可知你们哪里得罪了贺若将军?”
王世充装得一脸茫然,摇了摇头:“小侄怎么知道啊,巴结他还来不及呢,来了以后也是天天跟着景彦兄一起到江边探查,就是江南来人的消息也从不敢对他隐瞒,自问并没有做错什么啊。”
王世积摇了摇头:“你们啊,做得越多,他越不高兴。贺若将军是这次南征在建康方向的大将,这攻破敌都的大功怎么会舍得拱手让人?连晋王都给他硬顶着不让进广陵城,不要说你们这支偷渡小分队了。”
王世充的脸上作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狠狠地一拍自己的大腿:“哎呀,原来是这么回事,景彦兄是直接向至尊上书得来的这个差使,难怪贺若将军会不高兴。
可是我们也不能因为他不高兴,就不去做事吧。景彦兄可是在至尊面前也拍了胸脯的,若是无所作为,那可是欺君之罪了。对了,大伯,你又是怎么知道我们这些人担负的任务?”
王世积微微一笑:“王景彦跟陈朝的仇恨路人皆知,这次他面圣之后直接就招募了数百壮士,想做什么还不是一目了然吗?而你们三兄弟上次那样故意气我,只怕也是想拒绝我的招揽,跟着这王颁更好建功吧。”
王世充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大伯,你怎么这个也知道呀,家父的意思你也知道,就想我们这几个这次能建功,您的幕府里的能人太多,我们怕出不了头,所以……”
王世积摆了摆手,阻止王世充继续说下去:“行了,这事到此为止,不用多说了,我要是为这事跟你们置气,今天也不会来找你们了。
其实贺若将军现在也是两头为难,江面上陈朝的防守也很严密,他如果想要强渡,就凭现在手中这十余万不习水战,又无大型战船的北方军士,是根本不可能成功的,唯一的机会就是偷渡。”
王世积看了一眼帐中的三人,发现他们都在仔细地听自己说话,喝了口水,继续说道:“贺若总管现在也需要王颁和贤侄你们这帮人先到江南,然后再按你们的计划,找人接应,能为大军开辟出一块登陆地点,引他们偷渡。
可是你们现在这样迟迟不动,他眼看着其他各路的大将已经开始行动,甚至有的已经建功立业了。还有庐江那里的韩将军,听说也是跃跃欲试,万一让他得了灭陈的首功,那贺若将军这些年的心血不是全部付之东流了嘛。”
王世充长叹一声:“唉,原来是这样啊,怪不得今天贺若将军把景彦兄叫过去,向他下死命令,要我们十天内必须过江,堂兄来之前,我们正为这个发愁呢。”
王世积微微一笑:“这个事情你们也不用太着急,我来之前和贺若将军商量过,渡江后接应你们的事情,现在就由我来接手了。这次我从蕲州那里带来一万精骑,都是甲骑俱装的铁甲骑兵,只要过了江,对付南人的步兵,那就是砍瓜切菜。
所以贺若将军已经同意了我的方案,毕竟他这段时间跟你们关系没处好,也怕跟你们的沟通成问题,所以请了晋王下令,调堂兄我过来,就是为了跟你们好好合作。我是很看好你们的,十天时间,你们一定有办法过江。”
王世充心中一动,正要开口,却被王世师抢了先:“大伯这是什么意思?贺若将军把我们这批人转交给你的麾下了?”
王世积摆了摆手:“这可不至于,王景彦乃是至尊钦命的,实际上他不属于任何一支部队,就是贺若将军也管不了他,只能在军粮供应上做做手脚,催你们快点出发。现在嘛,嘿嘿,只是说跟你们接头的变成了堂哥我。到时候我们只要齐心,合作起来一定能成事的。”
王世充早料到王世积和贺若弼的这个交易,心中冷笑两声,想必这王世积渡江后,捞到了第一个过江的首功,他的主要任务就不再是攻取建康,而是挡住韩擒虎的进军路线,确保贺若弼的破国之功。
只靠王世积手下的万余骑兵,攻城是根本不可能的,但是挡在韩擒虎前面,拖他个四五天,总是不成问题,因为韩擒虎的大军总不可能去主动攻击同为隋军的王世积。
王世充正想开口说话,门外却传来一阵喧哗声,王颁那富有磁性的声音钻进了王世充的耳朵:“都让开,这是我的军营,你们想做什么?”
王世积长身而起,走了出去,王世充也跟着出帐,只见王世积手下那个黑熊一样的护卫,正强硬地挡在王颁的身前,而那门板一样宽的身形,直接让王世充刚出门时只能听到王颁的声音,却见不到他的人。
王世积对着那护卫沉声喝道:“皇甫孝谐,怎么可以对王将军如此无礼!还不退下!”
那名唤作皇甫孝谐的护卫一见王世积,低头行礼而退,王颁那满脸的怒容一下子映入了王世充的眼帘,和他并肩而立的,则是自己的三弟王世伟。
王世积哈哈一笑,拱手行礼:“王将军,我的手下不知礼数,多有得罪,还请不要放在心上。”
王颁冷冷地“哼”了一声:“将军的职位比末将高出许多,末将岂敢怪罪王大将军?只是此处乃是末将的营地,末将在自己的营里都不能进出了,将军的虎威,实在是让末将叹服不已。”
王世积面不改色,笑道:“王将军,实在是因为我跟几位堂侄商量的是军机大事,关系上万人的生死,万万不可让敌军细作探听到,所以防范措施才严了一些。
我这些手下不认识你,是奉了本将的军令不得让人进出的,有得罪之处,还请多担待一二,改天我一定向你奉酒陪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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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王世积的盘算
王世积这话拿了一个军事机密的制高点,王颁也不好再多说什么,看了王世充一眼后,直接走进了帐,王世积又向着那些护卫下了同样的命令后,也转身进帐,王世伟主动站在帐门口当起了守卫,而王世师和王世充则回到了帐中。
王颁和王世积已经盘膝而坐,在这个时代,胡床(后世的马扎)还是大将们的专属,王家兄弟这种级别的还不够资格配备,因此众人只能在这里席地而坐,好在这里铺着毛毯,又堆了两个火盆,坐在地上也不觉得寒冷。
王世积看了一眼王世充,转向王颁说道:“景彦,我也不拐弯抹角了,刚才我跟世充已经说过,贺若将军有令,你们的接应任务由我来负责,也就是说我是你们需要接头的第一批部队,后面贺若将军的大军就不劳你们费心了。
今天我来此,就是为了和你们约定好接头的地点和细节。贺若将军的那个十天内过江乃是军令,必须要执行,你看看有没有什么困难。”
王颁冷冷地说道:“王将军,末将记得你应该是在蕲州那里的行军总管,为何这次会出现在这里?你这样带上大军私离防区,至尊是否知道?”
王世积从怀中掏出了一张盖着朱印的官文,递给王颁:“这是此次南征总指挥,节制八路大军的大元帅,晋王殿下的公文,特准调我王世积及麾下一万铁骑驰援吴州总管贺若弼。
你可看清楚了,至尊现在远隔万里,出征前授予了晋王指挥诸军的全权,包括你王将军,贺若总管管不了你,但是晋王殿下还是能对你下令的。”
王颁接过官文,仔细地看了一眼,传给了王世充,抬头对王世积说道:“既然如此,王将军何不设中军帐当众下令,而是要搞得这样神神秘秘?”
王世积收起了笑容,正色说道:“王将军,你也清楚你的使命就是先行偷渡,联络在江南的内应,为大军渡江开辟一块登陆场,然后作为向导引大军攻城,这种事情能在中军帐内明说吗?你就不怕有陈朝的奸细?”
王颁脸色一变:“你又是如何知道我们的任务?”
王世积哈哈一笑:“本将军要是连这个都不知道,还会主动来找你们吗?所以刚才我就说过,不用拐弯抹角,大家都拿出些诚意来。
我今天没在中军帐点将下令,一方面是防奸细,另一方面也是想拿出些诚意出来,不是以上下级的关系给你下令,而是商量着来。”
王世充心中一凛,暗叹这王世积手段了得,王颁这人有着文人的臭清高,吃软不吃硬,你若是捧他,他会非常受用,不是事关原则的事情很多就会应承下来,反之你若是不给他面子,那他就会跟你硬顶到底,寸步不让。
王世积这轻描淡写的几句话,既给足了王颁面子,又点出了自己此行的目的,与那个克扣军粮,给自己供应猪饲料,又把自己呼来喝去的贺若弼相比,地位相仿的王世积如此谦恭有礼,肯定会让王颁非常受用。
果然,王颁的那张冰块脸一下子融化了,哈哈一笑:“王大将军,都是为朝廷效力,不用计较这些细节,既然晋王的调令在此,你肯直接来找我们,想必也是得了贺若总管的许可。你说吧,要我们怎么做?”
王世积一拍大腿:“痛快,景彦兄果然不愧是将门虎子,气度非凡啊,这次我来就是帮你向陈朝复仇的,只恨我的铁骑没有长上翅膀,飞不过这大江,所以还需要老兄先行渡江,接应我军,这地点嘛,你看在哪里比较合适?”
王颁转头看了一眼王世充,王世充心领神会,从身后自己的床下拿出一卷地图来。
这张地图上涵盖了江北广陵一带和南陈江南地区的每个村庄和每条道路,乃是王颁在江南的内应制作,几个月来,王颁和王世充无数次地对着这张地图,作了各种登陆的方案和预设,最后标出了三个适合大家登陆的地点。
长江在建康城这里并不是直接由西向东的,而是拐了一个弯,先是由南向北地从建康城南的当涂(今马鞍山)流过,路经采石,燕子矶,新亭等处,直到建康城西北角的鸡笼山,幕府山一线。
然后长江在此改向,向东而去,路经江北的六合镇和广陵一线,现在众人所在的广陵,则是正对着江南的南徐州(京口,今镇江),在建康城东北的二百多里处。
三个可供大军集结的最好登陆点,首推广陵对面,建康城东两百多里的南徐州,这里的江面较窄,水流也不是很急,一万步骑要过江的话,五百条船只需要一个时辰就能全部运过去,缺点是离建康城距离稍远,无法在登陆后形成突然攻势,一举连夜拿下建康。
第二个地点就是建康北面的栖霞一带,这里江面也不算宽,大军从对岸的六合出发,连夜过江后可以形成对建康城的突袭之势,但这里是敌军防守的重中之重,来回战船的巡逻也是最为频繁,难度和风险极高。
第三个地点则是骑兵从六合,向西沿长江绕道一百余里,到达长江西北的浦口镇一带,在这里下水,从对岸的新亭(南京城西南的一处江心小岛)登陆。
这里由于有个江心小岛的作用,水流较缓,但是地方狭窄,大军不易展开,而且敌军主力云集于城南,遭遇的反扑也会非常凶猛,实非上上之选。
王颁指着地图对王世积一番分析,看得他连连点头,王世充冷眼旁观,发现他从一开始,眼睛就一直盯着西南方向的新亭一带,心中顿时如明镜:从这里偷渡,一旦成功,可以挡住从庐江出发,在和州一带过江,占据当涂直扑建康西南的韩擒虎大军,为贺若弼的独占建康争取时间。
果然,王世积看完地图后,直接指向了新亭那里:“我看这个地方最合适。”
王颁并不知道王世积的真实意图,闻言一愣:“刚才我已经分析过了,这里不适合大军展开,而且敌军主力云集,在这里登陆的话,只怕不太可能直捣建康。”
王世积摇了摇头:“我军只要一万铁骑过江,并不需要十几万人的展开,再说这里一旦登陆成功,可以吸引各路陈军,为贺若总管和下游韩总管的强渡创造机会。”
王颁的话中充满了迷茫:“王将军,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贺若将军的大军不会继续跟进吗?只要我们这一万骑兵过江?”
王世积知道自己说漏了嘴,哈哈一笑:“贺若总管的兵马调动是他的事情,我只是晋王殿下派来这里的,要按晋王的意思行事,难道王兄还信不过高熲高仆射的神机妙算吗?”
王颁没有说话,高熲乃是治世名臣,推动了开皇年间一系列的改革,大隋这些年国力蒸蒸日上,就是赖杨坚与高熲君臣一心,高熲提出了一个个方案和设想,并得到了杨坚的大力支持,对于高熲所举荐的人才,也是悉数任用。
这次南征,名义上是晋王杨广挂帅,可谁都知道,真正的主帅是作为晋王元帅府长史的高熲高仆射,而三路大军,八大行军总管尽归他的指挥,当年平定尉迟迥一战,高熲出谋划策极多,军事才能也是举世公认。
王世充眼见王颁快要被王世积说动,心中有些焦急,开口道:“王将军,你刚才说了和我们今天都要互相拿出诚意,能不能先跟我们交个底?要是只能过来一万人,那可就是要陷入孤军奋战的境地了。
到时候万一贺若将军不能跟进,或者是韩将军的援军不到,江南的泥泞道路不一定能适合你的铁骑冲杀。王将军,我知道你和我们兄弟一样,也想建功立业,难道你就愿意为他人火中取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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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摊牌
王世积的瞳孔猛地一收,嘴角边的胡须也动了动,但没有说话,而是沉吟起来,王世充知道他也多少被自己说动。
贺若弼和王世积都是人精,想必在这件事上,两个人也是讨价还价了半天,王世积自己肯定也是对孤军陷入死地这着棋是有所顾虑的,只是面对率先过江的这个大功,无法拒绝这个诱惑而已。+
王世充决定趁热打铁,把话挑明:“王将军,其实你也清楚,如果我们在这新亭渡江,那江上陈军的战舰,还有建康城里陈军的主力,都会向我们这里扑来。
现在建康附近的陈朝军队还有十几万人,也不乏精兵悍将,你的铁骑虽然厉害,但在道路泥泞的江边,也不可能象在北方草原上那样纵横冲杀,加之敌众我寡,多半只能立栅防守,为贺若总管和韩总管吸引敌军,方便他们渡江而已。
王将军,这次至尊南征,我等从军报国,象景彦兄这样的文人也是投笔从戎,主动地担负起了最危险的任务,图的是什么?往大里说是上报君恩,往小里说也是沙场建功,搏个封妻荫子,如果苦战无功,成了他人的道具,我等还图什么呢?”
王世积的眉毛一扬:“怎么就苦战无功了?第一个踏上江南土地的,就是此战首功。”
王世充冷笑一声:“只怕未必吧,是第一个踏上江南的功劳大,还是第一个攻进建康,擒获陈叔宝的功劳大?王将军,如果能让你去选,你选哪个?”
王世积的眼中光芒闪烁,显然也在做激烈的思想斗争,王世充决定更进一步,继续说道:“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您选择新亭这里登陆,拖住陈朝大军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挡住韩擒虎韩总管的进军路线,为贺若总管攻略建康争取时间,是吧。”
王世积的身躯猛地一震,抬起头来,眼中杀机一现:“世充,慎言!这种事情怎么可以随便揣测。”
王世充的表情变得异常严肃:“王将军,世充本无意去揣测大将们的事情,只是这次事关生死,您也看到了,我们王家三兄弟都在这里,要是出了什么闪失,连给家父养老送终的人都没有。
你今天一来就跟我们叙亲情,难道就这么忍心把我们当成你和贺若总管交易的筹码吗?”
王世积沉声道:“世充,你这样说太过份了,我也和你们一样,要亲率一万儿郎过江,有生命危险的不止你们三个。兵凶战危,想要出人头地,就得拿命去拼,如果平安无事地呆在家里就能建功,那你还来这里做什么?”
王世充朗声说道:“王将军,我们兄弟三人在你之前就要过江,这本身就是拿命去搏了,但如果只是换来一个拖住敌军,为贺若总管或者韩总管攻取建康而创造机会,那也未免太不值了。就是你王将军,难道就不想打进建康,建功立业吗?
如果你真的攻进建康,那就一定是封候拜将的首功一件,何必再去为贺若总管作嫁衣?如果你肯这样做,我们一定会支持你的。”
王世积没有说话,但是一张脸上已经满是汗水,他站起了身,在帐内来回踱起步来,王世充的提议非常有诱惑力,但也同样有违抗贺若弼军令的巨大风险。
对于王世积来说,一方面是万一出了差迟,就要掉脑袋的结果,一方面是攻击敌都,破国擒君的不赏之功,矛盾的心态在他内心中交锋的结果,就是他脸上那忽阴忽晴的表情。
王世充和王颁,还有王世师都没有说话,三人的眼光全落在了王世积的身上,言尽于此,剩下的决断需要他来做,而无论这个人作出何种决定,现在身为军人的三人也只能服从。
王世积终于停下了脚步,咬了咬牙:“世充,这件事我们绕不开贺若总管。实话跟你说吧,贺若总管跟我确实有约定,我负责在新亭这里登陆,拖住陈军主力。但情况没你说的那么危险,韩将军是会以最快的速度支援我们的,不为别的,就是冲了攻进建康的首功,他也会一路狂奔。
只要我们在新亭登陆成功,那韩总管渡江的和州一带敌军战舰一定会赶来新亭封锁江面,那样总管强渡长江就不会有什么阻挠,一定可以一举攻克当涂。
当涂离新亭也不过百余里,韩总管的骑兵只要三个时辰就能驰到,所以我们是不用担心自身安危的。
到时候韩总管和我们合兵一处,如果机会足够好的话,我们就跟着韩总管一起攻进建康,反之要是贺若总管占了先手,那我们也有吸引敌军主力的大功,再怎么算,封赏也是亏不了咱们的。”
王世师开口问道:“那这样一来,你不是违反了与贺若弼的约定了吗?现在你是调归他指挥,他的将令你不听,坏了他抢占建康的大事,他岂能容你?”
王世积停住了脚步,双目炯炯,目光如炬:“贺若总管要是连我给他吸引了防守后,自己的速度还赶不上韩总管的话,那也别怪我王世积了。
别忘了,我可不是他贺若弼的属下,现在跟他也是平级的上大将军,只不过是晋王临时调我过来罢了,过江前我听他的安排,过了江后,就是大家看谁能先攻进建康。
贺若总管有机会,韩总管有机会,哼哼,我王世积也有机会。各位放心,只要跟定了我,那大家都会有建功立业,拜将封候的可能!”
王世积这些话说得铿锵有力,透出一股霸气与自负,帐蓬里没有风,但是火盆里的火却随着他说话的这股气势,一阵子火苗乱舞。
王世充虽然心里还是觉得有哪个地方不对劲,但是王世积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了,自己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沉默不语。
王颁哈哈一笑,站起身来,向着王世积拱手行礼:“王将军这样说,我等也就放心了,与贺若总管的约定不变,十天之内,我们一定想办法过江。
如果这十天内江上起雾,我们就夜渡长江,要是不起雾,我王颁就是游也会游过去,现在我和江南联系的信使还没走,我这就让他过江去,约定旧部赶来新亭那里会合。”
王世充突然想到了什么,也站了起来:“景彦兄,先别急着让麦壮士回去,我看这几天湿气渐重,早晨起来的时候岸边的水草上都有露珠,过几天必会起雾,不如等到起雾的前一两天,再让麦壮士游过江去,召集人手赶过来会合。”
王世积哈哈一笑:“这些细节方面的事情,由你们来定,我们只管大的方面,现在军情紧急,我的一万铁骑还在来的路上。
按照约定,他们就不直接来广陵这里了,而是在浦口镇那隐蔽集结,我这就要先赶过去,而你们这里准备好之后,也尽快来浦口和我会合吧。”
王世积说完后,也不多话,向着众人点了点头,便昂首出帐。
王世充看了一眼身边正在沉吟的王颁,叹了口气:“景彦兄真的准备按他说的办吗?”
王颁的脸上笑容自从刚才王世积转身出帐后便消失不见,他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些大将们都想着自己建功立业,我们在他们的眼里只不过是一枚棋子,谁让他们手下是六万兵,我们只有六百人呢?
刚才王世积说话的时候,你的担心和他的意思我也听明白了,但那又如何,无论是在贺若弼,还是韩擒虎,或是王世积的手下,就算是高熲高仆射亲临,我们还是只有偷渡,为大军开辟出一块登陆点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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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移镇浦口
王颁顿了顿,叹了口气,说道:“世充,对我王颁来说,此战建不建功倒在其次,只要能亲手把陈朝埋葬掉,报了先考之仇,我就满意了,至于谁是头功,其实对我并没有什么区别。
我知道,你们几位这次跟过来就是想搏个功名,如果你们觉得跟着我王颁没有太大前途的话,现在也可以到贺若弼或者是王世积的军中,一样可以建功立业的。”
王世充摇了摇头:“景彦兄,你想到哪儿去了呀,要说建功立业,肯定是在你这里最有把握。而且刚才我也仔细想过,贺若弼不可能给王世积派后援,更不可能调几万兵跟他这个时候去浦口镇。
而且从刚才王世积的话里听,他之所以最后还是不敢和贺若弼翻脸,恐怕还有个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渡船。
王世积自己这次从蕲州那里带骑兵过来,但不可能在陈朝战舰封锁江面的情况下,把渡船也带过来,只怕是贺若弼肯分出一部分原打算自己渡江的船只给他。
一万骑兵,一匹马可以占三个人的位置,算起来就是四万步兵,我们那些可载五十人的大肚渡船,只怕也需要八百艘以上,才能把他的这些兵一次性都渡过去。”
王颁笑了笑:“用不了那么多,渡江的时候,人可以骑在马上,那三个人都可以骑在一匹马上面过江,这样算来,有个五百条左右的渡船,挤一挤也能把这一万大军给渡过去了。”
王世充点了点头:“是小弟刚才考虑不周,但即使如此,贺若弼现在总共不过两千条船,一下子给王世积这么多,他自己就不用了吗?再说这五百条船现在都藏在芦苇荡里,想要几天内转移到新亭,只要一进长江,就会给敌军发现。
景彦兄,你要知道,现在贺若弼为了迷惑敌军,在江面上放的那几百条都是小渔船,而他的那些渡船都藏在江北的芦苇荡里,要是这五百条船都从江上转移,陈朝人一看到就会知道是怎么回事,一定会重兵防守新亭那一带的。”
王颁想了想,说道:“只怕未必,王世积走得如此急,恐怕也是为了这事,我料想他们准备不少大车,把船直接先弄上岸,然后用大车运到新亭一带,接着再趁夜里把船放下水。
这个准备工作有个三四天时间足够了,若是这几天江上提前起雾,那就更好了。”
王世充双眼一亮:“那我们也这就动身,赶往新亭吧,对了,那个信使麦铁杖,让他跟我们去了新亭后再回去,反正他说景彦兄的旧部已经做好准备了,两天内就可以集结一千多人。
至于那个羊翔和裴蕴,其实来不来都无所谓,我们又不是去攻打建康城,如果只是为了接应王世积渡江的话,靠两千人足够了。”
王颁用力地点了点头,对着王世充说道:“就按贤弟说的办,我们分头准备,对了,上次令兄在淮南采购,最后剩下的那批上等米粮,到了浦口后抓紧做成白面干粮,渡江后的那一两天总不能还让大家再去吃贺若弼给的猪食。”
二人商议既定后,又叫来王世伟,分头布置了各自的任务,然后各行其事。
二十多天后,建康城西北处对岸浦口镇的江面上,白雾漫天,隔着十几米就看不清任何东西,对面江上陈朝战船在白天就点燃的火把,照得那些陈朝战船如同一条条的火龙,在这大江之上游动着。
王世充冷冷地看着对面的那些火龙,又抬头看了一眼身后营地里挂着的隋军大旗,正被西北风一个劲地吹向南岸,不由得“哼”了一声,对着身边的王颁说道:“南人真的是自寻死路,这样摆明了照出自己战船的位置。
现在这么强劲的北风,如果我军这时候采用火攻,万枝火箭齐发,就算他们战船上的万钧神弩再厉害,也不可能抵挡得住啊。”
王颁点了点头:“看来萧摩诃真的如贤弟所言,只不过是一勇之夫,想必贺若将军肯定会利用这个在强渡时作文章的。不过现在我们的任务不是强渡,而是偷渡。雾已经起了两天了,今天晚上,就是我们渡江的最好时机。”
在起雾的第一天,也就是昨天一早,麦铁杖就游过江去了,他穿行大江已经有几十次了,从没出过差错,这次也肯定不会例外。
就连来这新亭后,麦铁杖还在夜里渡江四五次,摸清了对面岸上陈军江岸上驻防的巡江兵士们的巡逻规律。
当然,王颁和王世充也作好了应急的预案,今天是十二月三十一日,除夕之夜,江南的南陈君臣没有觉察出危险,依然以为这次不过是隋军的虚张声势,建康城内外一片歌舞升平,陈叔宝甚至下令调率领江防水军的两个王子回城吃年夜饭,这几天连江上的陈朝水军也少了许多。
贺若弼在王颁等人来到新亭后,仿佛也吃了一个定心丸,那十天之内必须过江的军令不再提及,甚至还主动地送来几百口猪牛劳军,嘱咐王颁等人听王世积的将令即可。
王世积也私下跟王颁与王世充透露过一些口风,杨素的大军在势如破竹地击垮了宜昌一带陈将戚昕的部队后,释放了所有陈军俘虏。
接下来,杨素大军战舰数千艘,舳舻相连几十里,顺江东下,其坐在船头,威风凛凛,让南岸的陈朝人看了后敬畏地感叹:“清河公真乃江神也!”
加上那释放的几千俘虏把隋军的厉害和杨素的仁义吹上了天,一路之上,杨素再未遇到有力抵抗。
到了十二月的时候,杨素一路下到江陵,联合八路大军中江陵一带的行军总管刘仁恩,水陆并进,在荆门一带的磨刀涧遇上了陈将,南康内史(南朝一般以藩王遥领各州郡的刺史职务,而当地的军政实务则由内史来负责)吕仲肃。
这吕仲肃乃是陈朝不可多得的良将,出征前散尽家财,遍赏众军,由是军中人人感恩,愿意为其效死,他在江上拉了三条铁锁,牢牢地封锁住了江面,自己则率几万军士在陆上的险要之处立栅防守。
杨素的舰队行到这里无法通过,只能登陆,与刘仁恩合力攻击吕仲肃的大营。双方你来我往,拉锯多日,由于吕仲肃所部战斗力剽悍,又占据了有利地形,连日来隋军战死五千多人,却不能前进一步,杨素所部的凌厉攻势为之一阻。
而另一路的蕲州,秦王杨俊会合了王世积留在当地的兵马,兵出九江,却被陈朝双壁之一的大将周罗睺领兵挡住,激战竞月,损失折将,也是毫无进展。
最让贺若弼安心的是,韩擒虎那里更是没有任何进攻的意思,似乎是在等着贺若弼先动手,引开陈军战舰,造成自己对面的江防空虚,再趁机渡江。
所以两人现在就形成了微妙的平衡,都等着对方先动手,吸引陈军,为自己创造出一个直扑建康的机会。
王世积则是稳扎稳打,不急不忙,一万铁骑在离岸二十里处的山中驻扎,而五百条从陆上运来的渡船则在离岸五里处的营地里存放着,万事俱备,只欠起雾,直到前天雾起,他才正式向王颁下达了今天渡江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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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寒夜渡江
王世充今天一早晨起来,左眼皮就直跳,他在少年时曾经跟江湖异人学过一些占卜求卦之术,对于左眼跳灾,右眼跳财的说法也是深信不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贺若弼最近这段时间对自己热情了过了头,王世积更是好得跟自己的亲兄弟似的,这让他嗅出了一丝危险的气息,在前一世他就有这种野兽般的直觉,即使在这一世的丝路之行中,这种直觉也曾经救过他一命。
王世充想要开口劝劝王颁。但一想到用这样的理由阻止出兵,实在是太可笑了,便只能生生地把话吞回肚子里。
王颁最后看了一眼江上那四五条火龙似的陈朝战船,转身向后走去,在两人背后一里左右的地方,六百多名部曲已经都穿好了皮甲,正在对自己的武器和干粮作最后的检查与保养。
不少人在自己的刀上抹着油脂,天寒地冻,经常有刀在鞘中无法抽出的情况,在这远不见人的大雾里,寒光闪闪的刀锋足以亮瞎人眼。
为了今天的这场夜袭,所有人都穿着黑衣,外罩黑色皮甲,脸上也涂抹着黑色的油彩,全身上下,几乎只有一双眼睛和嘴唇不是黑色的。
每个人带了一口单刀,矛槊之类的长兵器完全放弃,一百多名弓箭手也只不过各自带上长弓一具,狼牙箭五十枝。
除了武器外,每人怀里揣了三张大饼,万一碰到最艰难的情况,连王世积也过不了江的话,大家会按原定的计划向西南的当涂方向突围,而这三天的干粮,就全靠这些大饼了。
王世积今天也是一身将袍大铠,盔亮缨红,全身上下杀气弥漫,跟前一阵在王世充等人面前那种刻意为之的随和与轻松完全不一样,这会儿正坐在江边临时设的一张帅案上。
以那红脸黑熊一般的壮士皇甫孝谐为首的十余名将校,都全副武装,挎刀执剑,立于帅案两侧。
王世积看了一眼王颁,沉声道:“上仪同王颁,上前听令。”
王颁这次出征,由于没有军职,特地被封了一个上仪同的中级武官衔,外加开府权限,准他自行招募士卒幕僚,直接归晋王杨广节度,由于王世积有了杨广的授权,因此现在的王颁是需要听王世积将令的。
王颁上前行了个军礼,沉声道:“末将在。”
王世积从帅案前的令箭筒里抽出一支令箭,一脸地严肃:“命你今夜戌时率所部六百壮士,搭乘十五条渡船过江。
记住,你们的任务是在新亭江岸开辟出一块五里长,三里宽的登陆场来,一旦控制了局势,在所在地方点三堆火,不得有误!”
王颁上前,双手接令,却一下子没有抽动,只见那令箭牢牢地握在王世积的手中,一抬头,却看到王世积那冷冷的眼神:“王将军,听好了,无论发生什么情况,必须坚守到大军登陆时为止,不得临阵脱逃,不然军法从事!”
说到这里时,王世积的眼中杀机一现,即使在这浓雾之中,也刺得王世充心中一惊,那阵不祥的预感再次浮上心头。
王颁的黑脸抽动了一下,大声说道:“末将谨遵将令!”言罢执令箭退下,和王世充一起站到队尾。
接下来王世积一阵调兵遣将,在场将校人人都有差事,分批渡江,各领其命,第一批渡江的则是王世积自己和那个名叫皇甫孝谐的仪同。
将令下达后,大家各自回营作最后的准备,浓雾中只听得远方巨大的马蹄声与甲叶撞击的声音,显然是远方的骑兵在开始调动,近处的船工们开始喊着号子,把一艘艘的船放到江里。
为了掩盖这里巨大的声响,整个长江沿岸的所有隋军营寨,都是拼命地擂鼓敲锣,这一个多月来天天如此,陈朝官兵早已经被折腾得精疲力尽,这会儿已经见怪不怪了,以为这又是隋军的疑兵疲兵之计呢。
远处雾中的那些战船,连停都没停一下,正常游过,显然已经是习以为常,甚至船上的陈兵们也是一阵子敲锣打鼓,跟这对岸的隋军象是在搞联欢,又象是在发泄自己在这大年夜里都摊上这巡逻差使的不满。
王颁带着王世充等人回到了江边,王世师和王世伟正带着部下在这里等候,这会儿一看到两人就迎了上来,王颁简单地跟大家交代了任务,整队待发。
王世师看了一眼王世充,突然笑了起来:“二弟,你的绑腿又松了。”他弯下了腰,帮王世充系起绑腿来。
王世充的心中一阵感动,从小到大,长兄如父,大哥比自己大了有三四岁,自己的武艺也一大半是大哥手把手教的,在他眼里,自己永远是他需要保护的小兄弟。
天已经渐渐地黑了,为了保密,这里都没有生火,大家手拉着手,按着上船的顺序,坐成一条直线,静静地等着戌时的到来,众人嘴里呼出去的白气,很快就纷纷地湮没在浓浓的白雾当中。
王世充坐在王颁的身边,看着他的双眼在黑夜中一闪一闪,他的胸口在剧烈地起伏着,连那“彭彭彭”的心跳声也能听得一清二楚,王世充知道,忍了几十年的父仇终于有报的机会,怎么可能不激动万分呢。
不知不觉中,听着那一阵阵江水拍岸的声音,王世充的心一点也平静不下来,天已经完全黑了,酉时已经过去了一大半,江上的雾气却是越来越重。
王世充的心潮也如同这江山一样起伏不定,虽然他现在的年纪不到二十,可是前一世几十年的经历,早已经能让他心静如水,今天这样无故地心慌,却是第一次。
会是因为真正要上战场了才会这样吗?王世充这样问着自己,他也不知道答案。
王世充正暗自思索着,却听到后面有人打着梆子,急道:“戌时已到!”
王颁长身而走,他的声音不算太高,但中气十足,在这静谧的夜里,六百多人全都听得清清楚楚:“上船,所有人衔枚,有出声者斩!一切看我船上的火光行事!”
所有人都同时从地上跳了起来,人人的嘴里都咬着一根木棍,是为衔枚,渡船里铺了厚厚的草,大家一个个翻身跃入,那些与船板撞击的声音,在这涛涛的江水声中实在是不值一提。
远处的江面上,一片漆黑,最近的一点亮光也在十几里外,时值年底,又是如此寒冷的冬天,陈朝战船在这夜间的巡逻已经少得可怜,而那火光则是战船位置最好的界定。
一切都和这几个月来在江上训练的情况一样,六百多人不消片刻便全部跳上了船,缆绳被留在岸上的十几名军士解开,载着众人驶向了茫茫的夜色中,那片漆黑的江水,混合着浓浓的白雾,就象未知的命运,压得大家心中一片沉重。
船工们不敢喊号子,只有后面鞘公把舵时那阵吱吱呀呀的声音,混合着船桨划水声,在众人的耳边回荡,江面上依然没有半点火光,而对岸的陈朝巡逻队经过时的星星点点的火把光茫也不见一星半点。
麦铁杖早就摸清了他们巡夜的规律,酉时二刻会经过这里一次,下次再来时,差不多要到子时以后了,而江面上的战舰,基本上整夜都不会开过来,只要上了岸,就可以迅速地开辟出一块登陆地点。
雾越来越浓,王世充在船上,就连刚下水时还看得见的隔壁两只船,也看不到了。夜凉如水,在这不知尽头的漆黑大江之上,举目四顾,除了雾只有江水,困守着一条孤零零的木船,给王世充的感觉就是那种彻骨的寒意。
王颁的嘴里没有咬木棍,他的眼睛一直微微地闭着,自上船以来,他一直就坐在船边,伸手入江,感受江水的流向与速度,这时候,他突然睁开了眼,站起身,低声说道:“大家准备,离江岸大约还有一百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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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江南故人
船上沉默不言,低头闭目的众人一下子都来了情绪,纷纷抬起头来,更有几个站起身,向着对面张望,王世充长舒了一口气,没有四处张望,而是低头从脚下捡起了一枝早已经备好,涂满了松脂的火把,递给王颁。
王颁微微一笑,掏出怀中的火石,他的手有些发抖,连擦了几下才把火打着,点燃了火把,众人只觉得眼前一向明亮了许多。
王世充站起身,定睛一看,惊喜地发现江岸已经在离船头只有三十步左右的地方,浪涛一阵阵地拍打着岸边的礁石,而对面的岸上,几乎在同时也亮起了一点微弱的火光。
王世充的心中一阵激动,这应该是对面接应自己的麦铁杖在对信号,于是王世充按照约定,把火把举上举下,一连三次,而对面的那点火光也是按约定暗号,划了三个圈。
没错,确认是麦铁杖无疑,按照约定,他就算落入敌手,也会打出另一个三次急上急下的信号,让众人紧急撤离的,而不会是刚才这三个圈。
王颁沉声下令:“全部上岸,有畏缩不前者,斩!”
十几条船纷纷靠上了江岸,船上的六百多人嘴里衔着钢刀,从船两侧纷纷跳下水,溅起一片片的浪花。
王世充把火把往江里一扔,也有样学样地咬着钢刀,踩上船帮,跳了下去,一入水即感觉到一股刺骨的寒意,这深冬腊月的寒夜里,即使长江因为奔腾不息而不至于结冰,江水浸到腿部腰部,也会让人感觉一下子掉进了冰窟窿。
王世充在出发前也用油脂抹了身,仍然觉得下半身瞬间要像冻住了似的,连牙齿也开始打起战来。
好在江水不深,王世充下水的地方离江岸只有十几步,江水深度只及腰间,这里的水势不算太急,王世充入水后马上就站定了。
王世充的脚底象是踩到了硬硬的石子,不似在河里训练时那松软的土质,就这样,王世充咬着牙,一脚深一脚浅地在江里漫步,每迈开一步都显得那么地艰难。
下水的众人也都和王世充的感觉类似,大家自发地找到附近的人,手挽着手,前后相继,如此一来,效果好了许多,不用片刻,许多人就这样互相扶持着走上了江岸。
只在这江水里行走了十几步,王世充就给冻得嘴唇发紫,浑身上下象筛糠一样地发着抖,环顾四周,浓雾之中只能看到几尺以内的人,也大多和自己一样,脸色惨白。
王世充开始真心佩服起麦铁杖,居然能在这种温度的江里游来游去。
正思索间,王世充的肩头被人拍了拍,举头一看,王颁也是脸色发白,对着自己笑了笑,一指前方百步开外的那点火光,说道:“一定是麦铁杖带人来接应我们了,看起来人还不少呢。”
王世充就势看去,茫茫白雾中,那点火光越来越近,越来越大,火光的周围一片人影幢幢,为数着实不少。
王颁看了一眼附近,视线所及之处,起码有百余人已经上岸了,稍远一点的江里,还不停地能听到“扑通扑通”的下水声,想来是其他几条船上的人正以火光为信号,向这里集合呢。
王颁和王世充并肩迎了上去,走得二十多步,便看到了高举着火把,黑脸长腿,一身夜行劲装的麦铁杖。
在麦铁杖的身边,则是一百多个须发斑白,身形佝偻的老人,一个个居然还穿着陈旧的皮甲,戴着头盔,有人挎刀背弓,有人扶着长槊,颤颤巍巍地向着王颁走来。
王世充看这些老头连路都快走不动了,还这样全副武装,心中一阵好笑。
这些老头一看到江北的人过了江,一个个激动地老泪纵横,有个看起来为首的独臂老者,脸上有两道长长的刀疤,张着那张缺了一半牙齿的嘴,不停地问道:“二公子来了吗?二公子在哪里?”
王颁的眼泪也快掉下来了,连忙上前几步,站到了独臂老者的面前:“你就是福全叔吗?我是王颁啊,你还认得我吗?”
火光下,那名叫做福全叔的独臂老者睁着浑浊的眼睛,仔细地盯着王颁的脸看,好一阵,才喃喃地说道:“象,象,实在是太象了,二公子就是当年的雄信将军啊!”
王僧辩当年最初是在当时南梁的湘东王,后来当了梁元帝的萧绎手下任职,先后任过参军,司马等职,最后官至竟陵太守,号雄信将军。
这位福全叔就是在那时候已经跟了他的亲兵部曲,所以开口就是雄信将军,而不是后来王僧辩消灭候景后被封的官职--征东将军。
王颁擦了擦眼泪,说道:“福全叔,这些年真是苦了你们了,今天我来这里,就是为大家报仇雪恨的。对了,这位是王世充王大都督,跟我一起过江的。”他说着用手一指王世充。
福全叔看着王颁身后那六百多名黑衣黑甲的关中大汉,激动地说道:“好好好,真不愧是雄信将军的公子,不枉俺们这些老兄弟等你这么多年。
你看,俺们把当年的盔甲都穿上了,就是要跟着二公子一起杀进建康,灭掉老贼陈霸先一手建立的陈朝,俺们虽然老了,但这次一定不会落在后面的。”
王世充的心一沉:看这些老胳膊老腿的走路都困难,哪能打仗?
王颁显然也是意识到了这点,渡过了最开始时的激动后,也不再说话。
那福全叔似乎是看出了王颁心中所想,哈哈一笑:“二公子,不用担心,俺们这些老家伙只是来撑撑场面的,真正上阵打仗,还是得靠年轻后生们才行。
二公子请放心,这回俺们都是把全族的壮丁都带来了,他们多数是庄稼汉,有的是一把子力气,还有些人给陈朝狗皇帝欺负得实在活不下去了,落草当了好汉,这回一听说二公子要过江,全都跟过来了,说是要为雄信将军报仇。”
说到这里,福全叔回头向着来处喊道:“都快过来见过二公子!”
王世充心中的阴影越来越重,这上千人的串联,人多嘴杂,万一出现几个想去陈朝官府领赏钱的反骨仔,那一切都完了。
王颁却好象没有这方面的担心,看着远处雾中奔过来的一大波壮汉,哈哈一笑,拱手行礼:“有赖各位壮士不弃,共襄盛举,今天我王颁代先考谢谢大家了!”
这帮年轻后生跟前面的那帮老家伙不同,都是一身的布衣,除了有两百多个人一袭黑衣劲装外,手执钢刀,其他的人都是衣不蔽体。
那些穷哈哈中,不少人满脸的菜色,在这寒风中冻得琴琴发抖,而手里拿的多数是木棍、草叉之类的,王世充甚至还看到有几十个人扛着锄头就来了。
王颁看到了这些人,眼神中也闪过一丝失望的神色,那福全叔没有发现王颁表情上这些微小的变化,仍然兴奋地向王颁介绍着:“这位刘长山,他的父亲刘三刀,是当年雄信将军的亲卫,老贼对雄信将军下手的时候,刘三刀可是死战到底,最后给砍成一团血泥。”
福全叔说着说着,想到当年往事,又不自觉地老泪纵横。
王颁心中也一阵酸楚,对着那刘长山抱拳道:“刘兄弟,令尊走得壮烈,是条汉子,我代先考谢谢你了。”
那刘长山是个三十多岁的庄稼汉,看起来孔武有力,一身的犍子肉,头上扎了一条黑色布带,身上穿了件补丁织成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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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山贼与庄稼汉
刘长山听到王颁的话后,哈哈一笑:“二公子,俺们这回就是为王将军,还有俺爹报仇的,这附近十里八乡的后生小伙子都跟俺一起来了,大家全都跟姓陈的不共戴天,要怎么做,全听你二公子的!”
王颁用力地拍了拍刘长山的肩膀。福全叔又一指那帮黑衣人中间,为首一个满脸大胡子的瘦子:“这位是历阳一带有名的好汉马三爷,他爹马二壮,当年也是大公子的贴身护卫,为了掩护大公子逃出去,死守着城门口,中了三十多箭还没有倒下。
马二壮的留下三个小子,这位马三爷就是最有出息的一个,他的两个哥哥也是绿林好汉,先后都被陈朝官府害了,马三爷二十年来在历阳一带都是响当当的人物,杀富济贫,要是没有他的接济,恐怕俺们这些老兄弟也活不到现在。”
王颁整了整自己的头盔,对着那黑衣大胡子马三爷一个长揖及腰:“马壮士,王颁代先考谢谢你的大恩大德了!”
马三爷笑了笑,抱拳回了个礼:“二少爷,咱爷们没读过什么书,不懂得什么礼数,当年俺爹死得仗义,俺的两个哥哥也都没给咱马家丢脸,俺爹在的时候就常说,做人一定要讲义气,要知恩图报。
俺爹的命当年就是王大帅给救的,俺们马家也应该为王大帅尽忠,二少爷你敢孤身入陈朝,我马老三还有什么豁不出去的呢?”
王颁哈哈一笑:“马壮士,现在我们大隋已经大军压境,我这些人是先头的,后面百万大军就等着我们的信号呢,马上就会杀过江来,踏平陈朝,到时候论功行赏,今天在场的诸位都有大功,绝对不会亏待大家的!”
听了王颁这话,所有在场的人都暴喊了一声“好”!紧接着,马三爷手下的那些黑衣汉子们就开始兴奋地议论起这一仗下来能得到多少赏赐,这劲头可比刚出来时要强多了。
王世充心中感叹,果然忠义二字还是没有真金白银的赏赐对人的刺激更大。
王颁跟马三爷说完话后,也不想再浪费时间一一结识这些人了,他高声说道:“诸位,请静听我一言。”
刚才还在交头结耳的众人都停了下来,大雾依然弥漫着,不知何时,在场的众人都打起了火把,照得这一带亮堂了许多,王世充刚才还没有察觉,这一下静下来后突然发现这一点,心中不由得一沉。
王颁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恐怕这才是他现在开始训话的主要原因,只听他中气十足的声音在众人的耳边回荡着:“各位,感谢大家的忠义之心,这么多年来,让大家受苦了,今天王某冒死踏上江南故土,就是带大家报仇,让大家翻身的。
现在陈国的军队还没有发现咱们,对岸隋军的天兵已经整装待发,我们现在赶快清楚出一块五里长,三里宽的登陆场,供对面的大军登陆所用。
然后大家为大军引路,一起攻击建康城里,到时候陈朝皇帝和狗官们家里的东西,大家想拿什么就拿什么!”
王颁这话一下子让所有人都象打了鸡血一样,欢呼雀跃,这江边的火光一阵乱晃。
王颁继续高声叫道:“现在我来安排一下任务,马三爷的兄弟们和我带来的部曲都执刀戒备,尤其是要防守住东北边建康城那里可能过来的敌军,刘长山兄弟请带着你的人,抓紧在这江边清出一块空地,堆起三个柴堆,点起大火,给对岸作指示。”
这些庄稼汉们听完后,直接转身向着来时的地方跑去,那里有片树林,枯枝应有尽有。而那一百多老兵则指挥起马老三的人,在树林里抓紧时间砍树,做成路障堵住建康通向这里的道路,江岸边顿时变成了一阵热火朝天的工地。
王世充悄悄地走到了王颁的旁边,只见王颁低声对着麦铁杖问道:“羊翔和裴蕴通知到了吗?”
麦铁杖点了点头:“昨天我一上岸后,先是通知了福全叔,让他带人来这里集合,然后就去建康找他们两个了。羊翔现在领着亲卫们担任幕府山那里的沿江巡防,他说今天晚上就趁夜来这里,裴蕴也在城外自己的庄子里,说了今天晚上会赶到。”
王世充紧跟着问道:“他们可曾说了是几时几刻到?”
麦铁杖摇了摇头:“因为我来的时候,你们没跟我说好是几时过江,所以我也没法跟他们约得太详细,只说了今夜子时前赶到这里,现在快到亥时了,我想他们应该快来了吧。”
王世充压低了声音,对着王颁说道:“景彦,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这么多人里,若是有一个人起了歹心去报官,那我们今天也就死无葬身之地了,还有就是羊翔和裴蕴,现在还不到,实在不能让我放心。”
王颁连忙捂住了王世充的嘴,低声道:“其实我现在也和你一样的心思,只是事已至此,也骑虎难下了。送我们过来的渡船这时候也都回了江北,大家已经没有退路啦。
世充,赶快带着我们的兄弟们抢占这附近的有利地形,再派些人做些路障拒马之类的堵住大道,只要能撑到王将军的大军到,我们就安全了。”
王世充点了点头,对着麦铁杖说道:“麦壮士,请你务必要保护好王将军,千万不能出什么差错。”言罢,便转头向着那六百多从江北带来的关中壮士们跑去。
王世师和王世伟正带着大家守在这里,天太冷,所有人都不停地跳着,保持自己身体的热量不至于流失得太快。
看到接应的人都点起了火把,这些人也都纷纷效仿,几百枝火把一点,大家也感觉没那么冷了。
王世师一见到王世充,就说道:“现在我们做些什么?这么一大团火光,想必南人也会有所察觉,时间拖太久,就危险了。”
王世充点了点头:“所以我们要抓紧时间,赶快抢占附近的高点,大哥,我们分头……”
王世充话音未落,空中突然响起了一阵凄厉的羽箭破空声,紧跟着就是几声惨叫。王世充几乎本能地吼了起来:“敌军来袭!”
王世充的话音未落,北边四五里处的地方就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梆子声,又是一阵羽箭破空之声,伴随着箭射入体的声音和伤者的惨叫声,咒骂声,响成一片。
远处还在堆柴堆的那些农夫们,一个个吓得扔掉手上的火把,四散而逃。
王世充飞也似地跑向了王颁,只见他这时完全慌了神,手足无措,而周围的几十个老兵,还有刘长山和马老三,正眼巴巴地盯着他。
王世充心中一沉:这王颁又象一年前在兰州那样,一碰到紧急情况就慌神了,他顾不上理会王颁,直接喊了起来:“大家不要慌,继续点火,敌军人数不多,马三爷速速带人出击,消灭他们!事后来左前方的高地处汇合。”
马三爷迅速地趴到了地上,仔细地听了听,一下子跳了起来,说道:“这位爷说得不错,敌人不多,金云寨的汉子们,都跟老子冲啊!”
他的话音还在众人的耳朵边回荡着,人却已经冲进了那浓雾之中,在他的身后,那两百多黑衣强盗也都消失在了漫天的大雾中。
王世充看了一眼身边还喘着粗气的王颁,说道:“景彦兄,刚才事出紧急,人心不安,小弟只能先僭越一下,还请多包涵。”
王颁叹了口气,紧紧地抓住了王世充的双手,王世充能感觉到手心里已经满是汗水:“世充,为兄实在不是指挥作战的材料,这次又多亏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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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夜袭
王颁说到这里时,顿了顿,又问道:“只需要马老三的二百多人就足够了吗?好象不太保险吧。”他的声音中透出一丝焦虑。
王世充微微一笑:“从刚才敌人射箭的数量就知道,他们人不多,如果真的数量很多的话,一阵羽箭急袭至少能射倒几十人,可是我们中箭的不超过十个。
而且要是他们人多势众,也肯定在羽箭突袭后会趁势冲过来,可是他们却只是在那里敲梆子,没有任何接下来的行动,所以我断定,敌人不会超过五十。”
站在一边的那个福全叔惊喜地说道:“二公子,你的这位同伴可真是了不得啊,当年雄信将军打仗,也不过如此呀。”
王世充自谦地笑了笑:“晚辈只是多看了些兵书,纸上谈兵而已,哪比得上各位前辈呢。”
他的脸上表情虽然镇定,心中却是越发地紧张,从敌人的规模来看,四五十人只不过是陈军的一个巡逻小队,可是这支小队却没有象一般的陈军那样打着火把巡逻,这让他的心里越发地不安,他能感觉到危险就在眼前。
王世充突然转过头来,对着几十步外的王世师和王世伟沉声下令:“大哥,三弟,让兄弟们赶快占据附近的高地,千万不要点火,来不及再砍树堵路了,要快!”
王世师听到后,带着身后的那六百多壮士飞也似地奔向了远处的雾中。
王世充转身对着刘长山叫道:“刘壮士,请所有的兄弟们赶快熄了手中的火把,然后让大家抓紧时间堆火堆,只要一点火后,大家就躲进来时的那么树林,千万不要随便跑出来。”
刘长山抓了抓头,问道:“不点火把的话,怎么捡树枝呀?”
王世充急得一跺脚:“刘壮士,你就不知道现在这种大雾里,火把是最好的攻击目标吗?天上有月亮,只要看着天上的月亮,大概就能记得自己跑的路。”
刘长山“唔”了一声,转头吼道:“乡里的兄弟们,都跟我山子走啊,熄了火把,到树林里摸了树枝就回来!”
刘长山等人的脚步声消失在了远方,王世充对着王颁说道:“现在情况紧急,这里恐怕已经不安全了,我们先转移到我大哥那里。”
王颁摇了摇头,断然说道:“不行,世充,别的事情我可以答应你,就是这事不行,你别忘了,我们是有军令在身的,王将军要我们坚持到他们过江才行。现在我们要是跑了,那就是违抗军令,要杀头的。”
王世充急得一跺脚:“景彦兄,这时候不能死板,现在我们的行踪已经被敌人发现了,我估计很快敌军就会大举来袭,我们呆在这一片空旷,无险可守的江边空地,只会是自寻死路。”
王颁沉声问道:“那按你的意思,我们现在逃离这里,去高地躲起来,那火还点不点了?这里要是没人防守,我们就算点了火后,敌人再把火堆熄灭,误了王将军渡江的大事,那我们可都是要掉脑袋的!”
王世充急道:“景彦兄,敌暗我明,现在不知道敌人会来多少,如果敌军是小股部队的话,马老三的人足够解决,不会让他们跑过来熄了火的,反过来如果马老三挡不住的,我们这些人在这里也不可能挡住。
听我的,先撤到高地,看清楚敌人的动向,能打的话就居高临下地攻击,这才有胜算!”
王颁神情稍缓,点了点头,迈开步子准备走,突然想到了什么,停了下来,转头看着王世充,说道:“等一下,世充,你这样安排,不是害了刘兄弟和马老三他们吗?把他们扔在这里,不是让他们送死吗?”
王世充的脸上闪过一丝阴冷,他知道如果不把话挑明,王颁这个书呆子很可能会死赖着不走了。
于是王世充叹了口气,急道:“现在顾不得那么多,马老三跟官府周旋了这么多年,一旦觉察到南人的大队兵马到来,一定会保护好自己的,这附近的地形我们看过,左前方一里地有个小山包,我们的人已经过去了,马老三也肯定会过去的。
至于刘长山的那些庄稼汉们,刚才几枝箭就吓得他们四散而逃了,也不可能把命留在这里让人杀,慈不将兵,现在是非常时刻,我们不可能照顾到每个人的安全,必须有所取舍!”
王颁咬了咬牙,脚象是在地上生了根:“不行,这些人是来投奔我王颁的,世充,尽管你说得有道理,但我不能扔下他们不管。现在我把指挥权全权交给你,你来安排打仗的事,我要在这里陪着大家。”
王世充急得一跺脚:“景彦,你现在不明白最可怕的事情就是羊翔和裴蕴反水吗?
如果我们再傻乎乎地留在这里,万一真的中了陈军的埋伏,不要说我们这些人,就是连王将军的部队也可能全军覆没了,所以我们现在必须要到高地那里,看清楚情况再说,万一这里出状况,那到时候还要拼死熄掉火堆呢。”
王颁这才醒悟了过来,点点头:“世充,你说的有道理,我们快走吧。”
一行人赶快向着左前方的那块小高地奔去,后面的这些大爷大叔们虽然个个都上了年纪,但这会儿却结成了战斗的队形,相互掩护着王颁等人。麦铁杖拿了一根一人多高的铁制月牙杖,在前面一马当先的开路。
几十斤重的铁家伙,在他手上举重若轻,这还是王世充第一次见他使兵器,心中不由得一动,暗道这家伙不仅腿劲了得,手上的力气看起来还在自己的两个兄弟之上。
小半柱香的功夫,一行人便走到了左前方的高地上,只见六百多名全身漆黑的关中壮士们,正趴在这里,几百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雾茫茫的江岸处,而在这些人最前方的,则是那一百多弓箭手,这会儿已经羽箭上弦,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马上就会发动猛烈的箭雨袭。
走到这里,王世充才松了口气,江边虽然仍是大雾弥漫,但从远处那不间断的脚步声,王世充知道,刘长山还在不断地用树枝堆柴堆呢。
高地下传来一阵脚步声,象是有一两百号人正急着向这里奔来。
众人的心一下子又提到了嗓子眼,王世充伏耳于地,突然笑了起来,这些人的脚步声不算重,没有穿盔甲,肯定不会是陈朝正规军,他向着周围摆摆手,说道:“没事,是马老三他们。”
果然,马老三那高瘦的身形率先从黑夜的雾中钻了出来,一看到王世充和王颁,便说道:“这位小哥说的果然不错,就是三四十个陈军的江防巡逻兵,全给我们干掉了,活捉了一个,可惜让那个领头的都督给跑掉了!”
他说着一挥手,身后的黑衣人们把一个被五花大绑,满身是血的小兵推了过来,马老三向他的屁股上狠狠踢了一脚,这小兵马上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王世充一把把那小兵从地上拎了起来,即使没有火把,面对面也能看清楚他的脸,这是个二十左右的年轻人,一脸的惊恐,被王世充这样盯着,连眼珠子也不敢转一下。
王世充的话带着重重的白气喷在小兵的脸上:“我没空跟你废话,答错一个字,立马斩首,回话迟了半刻,马上剁一根手指头,听清楚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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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审问
小兵连忙点了点头。
王世充的手一松,让那小兵又重新跪在了地上,而他也在小兵面前蹲下:“你叫什么名字,担任什么职务?”
那小兵的声音都在发抖:“小的名字宋二喜,在巡防营里任差事。今天是跟着李都督出来巡江岸的。”
王世充继续问道:“你们巡江岸,今天为什么不打火把?”
宋二喜说道:“本来是打了火把的,只是李队正看到这里一下子腾起一大片火把,觉得有问题,所以让我等熄了火把,悄悄地过来查看。”
王世充厉声问道:“那后来你们听到了什么,有没有人回去报信?快说!”他心中焦急,这一下可谓声色俱厉,眼中的绿光闪闪,着实吓人。
宋二喜被王世充这突然而来,杀气十足的话语吓得一惊,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王世充抬头对着马老三说道:“马三爷,砍他一根小手指头。”
马老三冷笑一声,刀光一闪,随着宋二喜的一声惨叫,他的一根左手小指齐根断落,而人也疼得在地上打起滚来。
王颁在一旁看得有些不忍,悄悄地上前对王世充说道:“世充,真要这么下死手?”
王世充转头冷冷地看着王颁:“景彦,现在是战场,我是指挥,几千人的生死都系于我一念之间,说出的话就是军令,事事好通融,那也没法带兵了。”
王颁一看王世充那冷酷的表情,叹了口气,退下不语。
说话的这会儿功夫,马老三已经给这宋二喜的伤口上药包扎,这宋二喜疼得满头大汗,不停地号叫。
王世充沉声道:“再敢嚎叫,就砍一只手!”宋二喜吓得一激灵,再也不敢象刚才那样惨叫了。
王世充继续蹲在他面前,面沉如水:“我再问一遍,这次要是答得慢了,你知道会是什么结果。后来你们听到了什么,有没有人回去报信?”
话音刚落,宋二喜就连忙说道:“我们听到你们是从江北过来的,还有什么二公子什么的,隔得远了听不清楚。然后李都督就说先放箭,射死几个贼人,大雾弥漫想必你们也不敢冲过来,还让我们打梆子以壮声势。
后来雾里冲过来一群贼人,不不不,冲过来一帮天兵天将,我们根本挡不住,李都督也受了伤,骑马先跑了。”
王世充沉声问道:“一个队是五十人,置都督一名,为什么你们只出来三四十人?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们的兵营难道还不满员?看不到对面的千军万马吗?”
宋二喜忙不迭地说道:“这些年来北边天天搞这些名堂,开始萧大将军还当了真,集结所有士兵回营防守,可是几次三番地这么搞,大家也就疲了,误了农时不说,还搞得村庄里没了年轻人防卫。
你们北边的奸细,知道我们南人会把粮食存到仓库,经常趁我们不备的时候点火,这几年我们给搞得村子里都没了余粮,连大军的军粮也不够供应的,从了军后只能喝稀粥,因此没人想去当兵。
所以大营里现在只有七成左右的兵员,李都督就是我们那个村的里正,这回要不是你们前几个月一直在北边敲锣打鼓的,我们也不会给征来当兵,今天都快要年底了,弟兄们谁也不想出来巡逻啊,都怪李都督白天赌钱赢了刘仪同,才会给踢出来巡逻,害死我们了。”
宋二喜这些天来也遭了不少罪,这会儿干脆竹筒倒豆子,全都说了出来,由于他的话里有不少挺有价值的情报,王世充就一直没有打断。
等到宋二喜说完后,王世充问道:“再问你最后两个问题,第一,那个李都督听到江北有人渡江了,为什么不先派人去回报?第二,你们的大营在哪里,李都督骑马要多久才到,守军有多少,将领是谁?”
宋二喜张口就道:“小的那个营地就是北边五里处的新亭垒,驻军不过三千,李都督这会儿应该已经到那里了。现在到年底了,大家平时在垒里都不穿盔甲,就是守垒的刘仪同想集结弟兄们,全副武装地赶来这里,只怕也要至少一个时辰。”
王世充的心稍稍安了些,继续问道:“附近还有什么大军的军营,江上的水师战舰如何能通知到?”
宋二喜已经痛得满头大汗了,但仍不敢有片刻的拖延,他摇了摇头:“好汉,小的不过是一个小兵,只知道呆在自己的大营里,听官长的命令,这些军机小的哪知道?只是听说水军驻在南边的采石那里,至于怎么通知,小的就不清楚了。”
王世充点了点头,对着身后的福全叔说道:“福全叔,麻烦你把此人看管起来,千万别让他跑了。”
福全叔狠狠地瞪了那宋二喜一眼,说道:“王都督,还要留着他吗?”
王世充点点头:“这次大隋起兵灭陈,是兴兵除暴,吊民伐罪来的,要是滥杀无辜,不行仁义,那无法得到江南的人心。以后这个人也会是大隋治下的子民,他既然已经交代,就没必要再取他性命,看着不要让乱跑就是。”
王世充说完后,福全叔带着两个老兵把那宋二喜给押了下去。
王世充看了一眼王颁,说道:“情况还不算太坏,我最担心的羊翔反水的事情没有发生,但现在陈军也知道我们的行动了,那三千守垒士兵一定会赶过来的,而且后面也肯定会有援兵。
万幸的是江上的水军现在还得不到消息,我们的动作一定要快,如果晚了,江面被封锁,那就来不及啦。”
王世充转头对着自己的两个兄弟说道:“世伟,你留在这里带着弓箭手们,如果敌军来到,听我的信号,锣声一响,**他们的中军和后军。
大哥,你跟我现在到江岸上去,不管怎么样,都要撑到王将军他们过来,刘长山的那些庄户人是打不了仗的,这里能战斗的就是我们这六百多人,还有马三爷的两百多兄弟了。”
马三爷冷冷地说道:“现在没两百了,刚才一仗,折了二十多个兄弟,伤了十几个,现在连我在内还有一百六十多个能动的。”
王世充点了点头,对麦铁杖说道:“这里就是我们的大本营了,你和福全叔他们一定要保护好王大人,要是羊翔和裴蕴带兵来了,叫他们第一时间来战场上帮忙。”
王颁站起身,双目炯炯:“世充,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去呢,我王颁虽然是文官,却也不是懦夫,我跟你过去。”
王世充摇了摇头:“景彦兄,你可是大家的主心骨,裴蕴和羊翔都要看到你才会安心。而且江边那里我不能不去,不然刘长山心里起疑,可能连火都不点了。
现在时间紧迫,你在这里守住这块高地,就是对我最大的支持,行兵布阵方面多听听福全叔的,他有经验。”
王世充说完,头也不回地奔下了高地,在他的身后,除去弓箭手外,马老三和王世师手下的六百多名黑衣人也纷纷抽出兵刃,奔了过去。
小高坡离这江边只有一里左右,王世充等人转瞬就奔了过去,这会儿反正已经暴露了行踪,王世充干脆让所有人都点起了火把,几百支火把一点,照得方圆一里左右一片通明。
透过白雾,只见江边已经堆起了三个大柴堆,刘长山还在指挥着人不停地向柴堆上加着柴,但他的脸上写满了焦虑,一看到火光,便向这里看了过来,与王世充四目相对后,神色明显轻松了许多。
王世充赶上前两步,沉声问道:“刘壮士,为什么还不点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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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举火为号
刘长山的眼神中有一丝慌乱,说道:“这会儿敌军随时可能来袭,我的这些兄弟都是乡下人,没见过打仗,会慌,要是二少爷不在,他们会以为自己给扔下了,哪敢点火啊。”
王世充微微一笑,上前拍了拍刘长山的肩膀:“二少爷是来解救在江南受苦的各位,怎么会扔下大家呢?刚才二少爷说了,还要带大家进建康城去发财呢。可是你们要是连个火也不敢点,自己好意思跟二少爷进建康吗?”
王世充转头一指自己手面这帮披甲执刀的壮士们:“你看,我把战士们全给带来了,就是保护大家的,你们还犹豫什么呢,快快点火吧。”
刘长山面露喜色,拿过一只火把,在三个大柴堆上点起火来,顿时,三个巨大的火团照亮了整个夜空。
王世充心中窃喜,脸上仍然不动声色,对着刘长山说道:“刘壮士啊,这火点起来了,你们的任务也完成了,现在就按我刚才所说的,退到林中吧,这里由我们这些人看守就行。”
刘长山的脸色一变,说道:“王都督,你这是看不起我们这些庄稼汉吧。虽然我们没读过什么书,但也知道忠义二字,今天既然来了,就都是冒着杀头的风险,早就舍得豁出一条命啦。要是一会儿真的打起来,你们在前面拼命,我们怎么能眼睁睁地看呢。”
王世充心中一阵得意,兵书上说的果然没错,请将不如激将,这些朴实的庄稼汉们和马老三手下的那些山贼强盗不同,光靠重利引诱,效果不是太好,所谓仗义每多屠狗辈,为了义气,他们也会留下来战斗的。
但王世充也清楚,这些人没有经过军事训练,靠血气之勇撑得一时可以,时间一长,在训练有素的敌军列阵攻击下,最后还是只会溃散,毕竟在生死面前,什么忠义、热血,都是狗屁。
于是王世充激动地点了点头:“各位壮士果然是义薄云天,王某佩服。只是兵凶战危,大家未经战阵,不习阵法,如果打头阵的话,容易被敌军冲散,刘壮士,你们先在这里待命,一会儿混战的时候,听我号令,一旦听到三声急促的梆子声,你就马上带人上前攻击,记住,放下武器的敌军,不许杀!”
刘长山用力地点了点头:“王都督,你就放心吧,俺一定不会给你丢脸的。”
王世充笑了笑,转头对着马老三说道:“马三爷,刚才你消灭了那些陈军的巡逻队,立下了本战的头功。
你的人刚才折了不少,这一战先埋伏到那东北的树林里,一旦打起来时,看准机会直冲敌军的中间位置,要是能斩杀了敌人的大将,就是首功一件,到时候我一定会请二少爷向晋王殿下,不,直接向至尊为你请功。”
马老三哈哈一笑:“王都督,你就瞧我们的吧,我的这些弟兄,个个都不含糊,不会让你失望的。”
马老三说到这里,带着他的百余名手下熄灭了火把,奔向了那片树林,王世充突然发现他的手下里有不少人都穿上了陈军的皮甲,还有些人举着矛槊,想必是从那些战死敌军的尸体上搜刮的,这山贼本性还真是显现得淋漓尽致。
王世充看了一眼自己的大哥,向前走了十几步,王世师紧跟其后,低声说道:“世充,在小高地时你不是说军令如山的吗?怎么刚才对刘长山和马老三这么客气?”
王世充叹了口气:“不一样的情况,在小高地时,我刚从景彦手上接过指挥权,那时候一定要有威严,加上军情紧急,当时急着要从那个宋二喜嘴里套出口供,所以手段凶残了一些。
但现在我的指挥权已经稳固,需要做的就是发挥每个人最大的长处了,那马老三山贼出身,来这里主要是为了现实的好处,加上前面让他打头阵折了一些兄弟,这一次要是再让他顶前面,只怕他会直接退出,所以我只能安排他打埋伏,然后在战利品上多给他许诺,让他觉得有利可图,才能哄他打这一仗。
至于那个刘长山,还有他手下的庄稼汉们,有把子力气,也有参战的热情,刚才给我一激,倒是可以一战,但是他们没当过兵,未经训练,如果正面跟结阵而战的敌军对上,只派一触即溃,还会冲散后面的阵形。
大哥,这场恶仗,我只有靠你了,陈军应该也是急着来这里阻击,第一波的进攻一定会非常凶猛,你和这五百壮士只有顶住他们的第一波攻击,形成混战,我才能让后面的刘长山他们趁乱杀入,弥补我们人数的不足。”
王世师拍了拍王世充的肩膀:“兄弟,什么也不用说了,大哥全听明白啦,我们一定会坚持到最后的。”
他回头对着那些黑衣壮士们吼了起来:“兄弟们,可别让江南人小瞧了咱们这些关中好汉,封官领赏,就在今日!”
五百多黑衣黑甲的壮士,在这几个月里早就被王世师高强的武艺和豪爽的为人所折服,这会儿听他的话,一阵呼喝,跟在王世师的后面,就冲向了北方。
王世充看了一眼北边的陆上,一条不算短的火龙已经开始向这里移动了,而几声马嘶远远地传来,听起来离这里不到五里,那一定是新亭垒中的敌军出动了。
王世充扭头看了看江面,依然是浓雾深锁,看不到任何渡船的影子,也不知道王世积是否已经开始行动。
天空中渐渐地飘起了小雪,朵朵雪花落在了王世充的脸上,他仰头看着那黑暗的夜空,月亮在乌云中若隐若现,远处的金鼓之声已经开始变得清晰可闻,王世充在心里喃喃地说道:“还来得及吗?”
与此同时,在江北的隋军营地里,一片忙碌,王世积将袍大铠,目光阴冷,盯着对岸一条长达两三里的火把长龙,正向着江对面的三个大火堆处逼近。
在王世积的身边,五百条渡船已经整装待发,船舱里挤得密密麻麻,披着马甲的高头大马上,每匹都骑了一两名战士,举着长槊,也跟他一起望向对岸。
皇甫孝谐低声对王世积说道:“将军,陈朝人好象已经发现我们的渡江企图了,再不走的话,怕是要来不及了,万一南边的陈军战船也赶来,我们恐怕今天就没办法到对岸啦。”
王世积的嘴角边勾起一丝阴冷的微笑:“孝谐,你带十只金翅战船,靠到岸边,等他们打起来以后,一通乱射,记住,向着人群里乱射,不用考虑敌我。”
皇甫孝谐吃惊地张大了嘴:“什么?将军,您不打算从这里渡江了吗?”
王世积哈哈一笑:“你当我真会被王世充这个小兔崽子牵着鼻子走吗?这次要是让他得了首功,那我以后还混什么,他的家产我也就不用想了。
你可别忘了,他的那个死鬼爷爷当年可是西域首富,虽说是给赶出了姑臧城,但要说他家就这点钱,骗鬼都不信,俗话说得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当年王桀一娶了他的那个死鬼奶奶,就辞官不做,开起了商铺,没有个几百万的家底,会这样?我连名声都不要了,难道还真的只为他那几家破店?”
皇甫孝谐的脸上闪过一丝兴奋与激动:“啊呀,将军真是神机妙算,深谋远虑啊,那姓王的小子,自以为是,上次敢当面顶撞将军,这回活该让他死了。老实说,您这阵子对他这么客气,我们都看不过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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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王世积的阴谋
王世积的眼中凶光一现:“我得让他先过江,我手下的铁骑需要一块平地,本来新亭垒那里是最合适的,那是块高地,我的骑兵可以居高临下地冲击,实在打不过了也可以据垒固守。
但陈人也不是傻子,那里肯定留有重兵防守,这下好了,我让王家三个小子带了他的人在江边拼命,调开新亭垒的守军,我正好去占了新亭垒。
王世充这臭小子有两把刷子,没准还能打败新亭垒的守军,这样建康城的大军就会出动,城防空虚,运气好的话,我可以连夜直攻建康城,哼哼,要是这一次让我偷袭得手,什么贺若弼,韩擒虎,到时候只能吹胡子瞪眼睛,也无可奈何了,哈哈哈哈。”
王世积想到得意处,一阵放肆地狂笑。
皇甫孝谐一脸的諂媚,声音中也透出一丝萎琐:“大将军,高,实在是高!您到时候破国擒王,封个上柱国,开国公,甚至是出将入相,当上仆射,纳言,也是稳稳当当的事。我们这些小的跟着你,真是三辈子修来的福气啊。”
王世积突然停住了笑声,扫了皇甫孝谐一眼,眼神阴冷,吓得皇甫孝谐一哆嗦:“为了让我能顺利地在新亭垒那里登陆,你一定要想办法拖住陈朝的部队和姓王的小子。
我手下的战船一共就十艘,这回全给了你,我自己的船队就得在没有护航的情况下到上游十里外的新亭偷渡,风险不小,所以能不能拖住时间,就看你的了。
孝谐,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我可一直没有亏待过你,把你从一个小兵提到了仪同的位置,以后我建得大功,你的好处肯定也少不了,就是以后去接收姓王的小子家产,也肯定有你一份的。”
皇甫孝谐涎着脸,点头哈腰地笑道:“一切都听您的安排,只是您在新亭垒那里没有这三个火堆指引,现在又是这么大的雾,在这江里要游个十里,不会出什么事吧。”
王世积“嘿嘿”一笑:“我一切早有安排,如果没有把握在新亭垒上登陆,也不用这么费事了。你只要做好你的事情,在两边打得最激烈的时候乱箭射他们,那些万均神弩也给我用上。最好能把王家三个小子全给解决了,省得我再到他家去跑一趟。”
皇甫孝谐突然想到了些什么,眉头一皱:“将军,要是江上的陈朝战船也过来了怎么办?燕子矶那里要是看到这边闹腾得这么厉害,出动战舰来这里,也就是一个多时辰的事情。我这十条船可不够打啊。”
王世积冷冷地说道:“慌什么,我们这十条船可都是贺若总管特地支援过来的陈朝战船,跟他们水军的船一样,你们打上陈朝的旗号,万一陈军的战船过来了,也会拿你们当自己人。
江上雾这么大,你们只要向着岸上混战的双方射箭就行,找个机会就可以自己撤了。记住,只有看到新亭垒那里火起,才准撤。不然的话,嘿嘿,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是什么结果自己也清楚哈。”
皇甫孝谐一下子撞上了王世积那杀机一闪而过的双眼,吓得再也不敢说话,连声应是。
王世积换了一副笑脸拍了拍皇甫孝谐的肩头:“孝谐啊,你我虽有上下之分,但我却一直拿你当成兄弟,这么多年,哥哥我也一直待你不薄吧。
这次作战,最关键的一点就是你在这里拖住陈朝的水陆两军,让他们不能驰援建康,只要我一占新亭垒,点起烽火台,你的任务也就结束了,到时候可以来新亭垒这里和我会合。
哥哥我和这一万将士的身家性命就在你的身上了,事成之后,我一定保举你是头功。”
皇甫孝谐虽然脑子不算太聪明,这会儿也想明白了,这王世积对他其实跟对那王世充一样,当成了一枚棋子,就要在这里拖着陈朝的水师呢。但如果现在敢说半个不了,只怕人头不保。
于是皇甫孝谐一边在肚子里不停地问候着王世积的祖宗十八代,一边装得一脸忠义,拱手行礼,几乎要挤出两行眼泪流下来:“将军,您就放心吧,只要有我一口气在,绝不会让一兵一卒去坏新亭垒坏你大事的。”
王世积哈哈一笑,转头向着渡船走去,皇甫孝谐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狠狠地向地上吐了口唾沫,摇摇头,无奈地向着另一边的十艘金翅战舰走去。
王世充稳稳地坐在一张胡床上,身边的十余名护卫都举着盾牌,前方的浓雾中,喊杀声震天动地,离这里却是越来越近,王世充的神态自容,仿佛外界的战斗都与自己没有关系。
刘长山就站在王世充的身后,眉毛都在不停地抖动着,他听着远处的杀声和垂死者的惨叫声,终于忍不住了,对着王世充说道:“王都督,我看前面的兄弟快顶不住了,这打杀声已经后退了半里多,火光也越来越近了,让咱们上吧。”
王世充镇定地摇了摇头:“现在还不行,敌军还是结阵而战,阵形没有散,你听前面的声音,不停地有海螺的号角声,那就是敌军前排的都督,以这个来让自己前排作战的士兵们轮换,而羽箭的破空声则不绝于耳,那是敌军后排的弓箭手一边前进一边在射击。
现在他们的阵形没有散,而我们的战士也一直在咬牙苦战,没有崩溃,所以现在还不是你们出动的时候。”
刘长山咬着嘴唇,说道:“可是俺们总不能这么眼瞅着前面的弟兄们拼命,自己却什么也不做吧。王都督,俺们并不怕死,只要你让俺们上,一定能打退狗日的。”
王世充摇了摇头:“刘壮士,现在是在打仗,你们现在是军队里的士卒,不再是能由着自己性子的庄稼汉,我一定会在最重要的时机让你们出击的。”
王世充话音未落,前方突然暴发出一阵巨大的呐喊声,几百人突然不约而同地叫了起来:“拿住刘仪同了,拿住刘仪同了!”紧接着陈军的海螺声和弓箭破空的声音好象一下子就消失不见,转而响起一片冲撞的声音和惨叫声。
王世充知道这一定是马老三开始伏击了,他不是关羽,没有三千军中取敌将首级的本事,但是在这浓雾之中这么一咋呼,还是非常管用的,至少现在的敌军,已经明显开始混乱了。
王世充站起身来,对着身边那几个手持铜锣的士兵厉声喝道:“快,赶快鸣锣,用力地敲!”
一阵紧密的锣声响起,在这江边的夜空中弥漫着,而紧接而来的,则是东北处的那处小高地上传来的羽箭破空之声,这次王颁带来的这一百多人都是北地边关一带的神箭手,膂力过人,射箭能力超强,这一下听到锣声后,一下子就把几百枝箭泄到了陈军后军那打着火把的密集队形中。
王世充抽出了身上的战刀,直指前方,对着刘长山吼道:“该我们出场了!”
刘长山早已经按捺不住自己的激动了,对着后面同样望眼欲穿的八百多名庄户们吼道:“乡亲们,冲啊!第一个上的壮士!”
这八百多人炸出一声惊雷般的吼声,操着钉耙、草叉、锄头、木棍这样的家伙,如同一群下山的猛虎,飞奔出去。
王世充带着身边的十几个亲兵,和刘长山一起冲在这些人的最前面,跑出一百多步远,只见前方一片灯火通明,两千多人都在这里手执兵器,咬牙瞪眼地厮杀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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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伏击
南陈的士卒们穿着土黄色的衣服,和王世师手下的那五百多名关中战士一袭黑衣黑甲的打扮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四十来具黑衣尸体和二十多具陈军的尸体,看样子前一阵手持短兵器的关中战士们面对正规战阵,吃亏不小。
但现在,陈军的阵形已经完全被打乱,黑衣战士们冲散了对方第一排的盾牌阵,正用手中的刀剑猛砍猛刺敌军的前排士卒,而举着矛槊等长兵器的陈军士兵,被这些人近身攻击后,几乎没有还手之力,光是王世充转头四顾的这几分钟时间,就倒下了三十多人。
冲在黑衣壮士们最前面的,是身形明显比其他壮士还要魁梧,个头也高出半个头的王世师,他举着一把双手大砍刀,胸前的甲胄上已经被鲜血染得一片通红,而随着手上砍刀的挥舞,带起一片断肢飞血,总会有几个倒霉的陈兵惨叫着倒地。
王世充压抑着自己强烈的上阵杀敌的冲动,迅速地判断起战场的形势:
陈军本来是标准的前中后三军的攻击前进阵型,可是却被高地弓箭手的箭雨急袭和马老三的伏击一下子打乱了阵脚,前面第一线的部队在一瞬间的慌乱中被王世师的关中壮士们趁乱近了身,现在的阵形已经完全崩溃。
而刘长山带着的庄稼汉们从那些被关中战士打开的缺口里不断涌入,把陈军前军的阵势一下子冲得七零八落。
这些庄稼汉看到被打倒在地上的陈军士卒便是棍棒和草叉一顿招呼,继之而来的是几十只臭哄哄的大脚,打得这些倒霉的陈军士兵再也不能动弹后,庄稼汉们兴高采烈地捡起他们遗失在地上的兵器,继续向前冲去。
从王世充刚冲过来,到扫了一眼战场的形势,不过五六分钟的时间,就这一会儿,陈军已经向后退了四五十步,地上土黄衣服的尸体足有三四百。
剩下的陈军前军,已经人人胆寒,在几个抽刀持剑的都督和帅都督们声嘶力竭的吼声中勉力作战,且战且退,最前方的士兵们拼命地用矛槊乱捅,想要拉开与敌军的距离,重整队形。
王世充飞快地从敌军的队伍里看到了为首的前军敌将,他穿着一件与众不同的锁子甲,一身红色战袍,戴着亮银盔,在这火把的照耀下显得格外地晃眼,黑脸膛,大胡子,正手持宝剑怒吼着,把一个个不断后退的士兵向前推,而他身边围着的十几名护卫更是直接证实了他的身份。
王世充再无迟疑,左手从身边一名护卫的背上一下子抓下了一把长弓,右手从他斜挎的箭袋里抽出一枝长杆狼牙箭,搭箭上弦。
这弓不算太强,二石左右,王世充缓缓地拉开,牛筋制成的弓弦拉到了他的脸上,眯起右眼,左眼里只剩下那名持剑的敌将。
王世充的手很稳,完全没有受到这漫天杀声的影响,而强劲江风吹得那摇晃不停的火光也完全没有干扰到他的瞄准,七十多步的距离,正好在射程以内。
王世充的手指猛地一松,贴在右眼皮上的那根牛筋剧烈地一抖,便和王世充的脸脱离了接触。
那枝长杆狼牙箭呼啸着离开了这张大弓,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又稳又准地射中了那名敌将的咽喉。
持剑敌将一下子扔掉了手中的宝剑,左手抓住自己喉咙上插着的这枝长箭,右手徒劳地在空气中挥舞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便直接向后倒去,两腿一蹬,再也不动。
将者军之胆,刚才陈军的前军之所以没有完全崩溃,就是靠了这个主将的极力弹压。
这一下此人自己也中箭身亡,其他几个也抽剑呵斥着士卒们保持战线的都督们一下子全都傻了眼,而处在最后两排的几十名陈军士卒则二话不说地扔掉武器,掉头向后夺路狂奔。
这是一个连锁反应,第一个逃兵的出现带动了他身边一整排的士兵一起逃跑,而本就战意阑珊,边打边退的前排士兵们这下子更是什么也顾不得了。
最前排的那些士兵们本就已经胆寒,这会儿干脆直接扔掉兵器,跪倒在地,举手投降,而后面的士兵们则争先恐后地向着后面狂奔。
王世充扔掉了手中的长弓,用尽最大的力气,对着周围的本方士兵们吼道:“全力追击,不要捡地上的兵器甲胄,快,打垮敌军,就在这一举了!”他一边说着,一边飞快地踢了两个正在地上剥死人衣甲的庄稼汉屁股。
王世充这中气十足又充满威严的话,一下子传遍了战场,庄稼汉们都举着手中的刀枪或者农具,呐喊着向前方冲去,而王世师手下的黑衣战士们也停止了就地收割人头报功的行动,追着陈军的败兵一路冲过。
东北高地上的弓箭手和老兵们也都跟着冲了下来,射完箭的弓箭手们都弃弓抽刀,如下山猛虎一般,从侧面狠狠地撞进了敌军的后军,而老兵们则是径直向着王世充这里奔了过来。
王世充对着福全叔说道:“福全叔,还有劳你把这些俘虏们看管好,现在敌军已乱,前军冲散了中军的阵型,我要带人一鼓作气将他们彻底击溃。”
福全叔精神抖擞地说道:“王都督,俺们这回全都服了你了,你说什么我们就做什么,放心吧!对了,二公子要我传话,他在高地等着其他人,现在不能来,这里完全交给你了,接应大军是第一要务,切记!”
他说完这话,转而向着在前面跪了一片,足有两百多的陈军士兵们吼道:“全都给我把裤带解了,互相把手绑起来,哪个绑松了,别怪爷爷的刀不认识人!”
王世充已经无意跟这几百个俘虏继续纠缠,现在敌军败相已现,但是仍然有援军到来的可能,必须赶在敌军的下一拨增援部队来袭之前,尽快将这三千陈军消灭,这样才有继续守住的可能。
王世充一边想着,一边飞快地向前奔跑,穿着厚实的皮甲,在这冬天的寒夜里跑得他满身大汗。
前方已经陷入了一片混战,陈军的中军列起了盾墙,却仍然挡不住如犀牛一样横冲直撞的本方前军溃兵,而王世师所率领的黑衣死神们正引着八百多名庄稼汉,一路冲击,见到土黄色的陈军就是一阵猛砍。
远远的,王世充只看到陈军的主将正骑着高头大马,被手下的亲卫们簇拥着,挥舞着手中的大刀,嘴里一通狂叫。
王世充冷笑一声,这家伙的目标比起前面的那个前军主将还要显眼,居然还骑着马,想必就是那个刘仪同。
只要自己再复制一把前面的神弓传奇,一箭过去,射死了他,那敌军的中军也就崩溃了,此战即可获胜。
想到这里,王世充停下了脚步,从身边另一个护卫的身上又抽出了长弓和狼牙箭,不知为什么,他的心开始剧烈地跳动,左眼皮也开始狂跳。
但王世充现在根本来不及去多想,这次关中壮士们带来的所有制式弓都是二石左右。他屏住气,扎起马步,弯弓搭箭,弓弦缓缓地拉到了眯着的右眼处,而他的左眼里,再次只剩下了那名穿着红袍,全身明光大铠的刘仪同。
王世充的嘴角边泛起了一丝冷笑,只要手一松,敌将就会再度落马,但是他这时听到了一阵密集的呼啸声,是上千支箭的破空之声,而眼中的刘仪同,突然在脖子上多出了一枝箭,直接就栽下马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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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大哥之死
王世充的嘴还没来得及闭上,突然感觉自己的左臂一麻,象是重重地给蝎子蜇了一下,紧接着身边的护卫们就把自己重重地扑倒在地,而利箭入体的声音和惨叫声在他的耳边不停地回荡。
躺在那冰冷的冻土地上时,王世充的脑子在飞快地旋转着,他看到面前矢如飞蝗,不分敌我地倾泻在那举着火把混战着的人群里,无论是陈军的士兵还是本方的人,都被这阵箭雨象割麦子一样,一片片地扫倒在地。
由于双方都没有铁甲大盾,在这片箭雨的来袭下几乎全无抵抗之力,双方不约而同地停止了互相的厮杀,挥舞着兵器挡起空中的来箭。
王世充在地上终于看明白了,这阵箭雨来自于西边的江上,浓雾之中,江上的战船完全没有打出任何灯火,他们是对着岸上的火光一通乱射的。
王世充看着自己的部下一个个惨叫着被密如飞蝗的箭雨射成刺猬,心都在滴血,这时候他顾不得再去击溃眼前的敌军了,一下子从地上跳了起来,高声喊道:“全都灭掉火把,退往高地,快!”
一听到他的这话,在他身边挡箭的几个护卫马上把手中的火把扔到了江里,而江岸边的敌我双方,也都纷纷效仿,转眼间,原陈军中军这里的江岸就变得一片漆黑。
远处的高地那里响起了一阵锣声,王世充知道那是王颁和福全叔等人冒险为自己指示目标,连忙向那里奔去。随着火光的一片黑暗,由于找不准攻击的目标,江上的弓箭袭击也暂时告一段落,刚才那种箭如雨下的情况,暂时停了下来。
王世充暗自松了一口气,抬头一看,只见离这里两百多步的敌军后军那里没有象自己这样熄掉火把,敌军的弓箭全部转向他们那里招呼,惨叫声和长箭入体的声音此起彼伏,甚至盖过了涛涛的江水声。
王世充跑了没两步,听到身边有人在叫:“二弟,二弟!”扭头一看,正是自己的大哥王世师。
只见王世师全身上下都被血染得通红,胸前的皮甲上,两三道深深的刀痕触目惊心,其中有一刀砍破了甲胄,连里面的皮肉都被砍得翻了出来。
他的右肩上插着一截箭杆,显然刚才也中了箭,只是被他一刀将箭尾削断,继续战斗。
王世充本能地问道:“大哥,你的伤不打紧吧。”
王世师恨恨地说道:“没事,本来正杀得起劲,却被狗日的从江上偷袭,弟兄们折了一半多,现在怎么办?”
在这种情况下还能见到亲人,王世充一阵惊喜,但很快他意识到现在还是在战场,并没有脱离危险,在王世师的身边,披头散发,狼狈不堪的马老三和刘长山也赶了过来,三个人都焦急地盯着自己。
王世充一指锣响处,沉声道:“现在千万不能慌,收拾起还能动的弟兄们,撤到高地那里,再想办法。”
刘长山的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刚才这一阵箭雨袭,没有任何护具的他的兄弟们,一下子给射倒了一半多,能动的不足三百人,还有两三百伤者倒在血泊里翻滚着,他的双眼通红,吼道:“那还在地上爬不起来的兄弟们,就扔下他们送死吗?”
王世充的心也在滴血,但他更清醒地意识到现在自己是主帅,他冷酷地说道:“这是军令,所有能动的人,上高地,不能动的兄弟,等稳定下来后再去救他们,快!”
刘长山虎目含泪,狠狠地一跺脚,转身吼道:“兄弟们听着,还能动的全部上高坡,快!”他说着搀起一个腿上中了两箭,在地上爬行庄稼汉,背起他吃力地向高地奔去。
马老三在王世充第一遍下令时已经转身跑了。王世充狠狠地看了一眼那漆黑的江面,也转身向后迈步而前,突然间只听一阵凄厉的风声袭来,王世师大吼一声,巨大的力量把王世充推向了左边,他一个前扑,栽倒在地。
当王世充从地上抬起头时,只见王世师静静地站在原地,一根血淋淋的长槊正从他的胸前穿出,他盯着王世充,嘴边淌着一行鲜血,用最大的力气吼道:“快跑啊!”
王世充突然反应了过来,一股巨大的悲伤平空而起,这一刻他忘了自己还身在战场,四面危机四伏,一下子从地上弹起,冲到王世师的面前,紧紧地抓着大哥的手,痛哭流涕:“大哥,怎么会这样!”
王世师已经站不起来了,那枝万钧神弩发射的长槊把他刺了个透心凉,从胸前穿出的槊尖顶到了地上,支撑着王世师的身体,王世师的鼻子和嘴角都透着鲜血,声音越来越低:“二弟,照顾好阿大和弟弟,快走!快……”
王世师的脑袋一歪,就此断气,而两只眼睛还睁着,脸上的表情尽是不甘。
又是一声凄厉的破空之声,一枝长槊扎到了离王世师的尸体边只有四五步的地方,斜斜地插在土里。
王世充终于从巨大的悲伤中醒过神来,不能让大哥白死,自己还得活下去,得报仇!
他跪在地上向着王世师的尸体磕了一个头,然后头也不回地向后跑去。一路之上,只听到万钧神弩射出的长槊破空之声不绝于耳,与羽箭过空的声音不同,这种长槊乱飞时的速度和冲击力都要大出许多,声音也更加震撼人心。
闷哼声和人体倒地的声音在王世充的身边不绝于耳,由于这种长槊的杀伤力太太,中者几乎来不及呼叫就会丧命,即使身体强壮如王世师者,也只不过半分钟就命归黄泉。
而那些给射中手脚的人,几乎是整条肢体都会被直接带得骨肉分离,生生地从躯干上扯断,有些带着断臂残腿的飞槊去势未尽,又会继续前冲,把前面一个人直接穿个透心凉,生生地钉在地上。
王世充没命地跑,这是一段死亡的路途,也不知道周围倒下了多少人,等到他跑到那个小山头时,才感觉自己还活着。
小山头反斜面的坡上,劫后余生的人们已经横七竖八地躺倒了一大片,无论是穿土黄色衣服的陈军士兵,还是黑衣黑甲的隋军战士,再或者是破衣烂衫的庄稼汉们,都不分敌我地躺倒在一起,四仰八叉地喘着粗气。
其实从江岸逃到这里,路程也不过两百余步,但这段距离却象是地狱到天堂的路一样漫长,几百枝万均神弩发射出来的长槊,给人心理上的震撼与恐怖远远大于其实际杀伤。
眼看着自己的伙伴就在自己身边被直接串成人串或者是打成肉泥,不少人身上还粘着身边人被射中时飞贱的血肉,这会儿平静下来后,一闻到身上的血腥味,看到这些碎肉块,回想到刚才的情形,许多壮汉子开始大口地呕吐起来。
王世充强忍住心中巨大的悲伤与呕吐感,对着站在一边,呆若木鸡的几个亲卫们下令:“快,把跑过来的敌军士兵都缴了檄,然后绑起来,让他们围成一堆。”
几个士兵如梦初醒,开始把在地上一个个躺着不肯动的陈军士兵们拖起来,然后让他们两人一组,解下腰带互相捆住手。
随着这几个亲兵一路走过,踢起还在地上的陈军士兵们束手就擒,王世充手下的其他关中士兵们也都渐渐地起身帮忙,很快,黑衣黑甲的隋军士兵们就把土黄衣服的陈军士兵们围到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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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杀人立威
这些陈军士卒为了逃命,刚才基本上把手中的武器全给扔了,这会儿几乎个个都是赤手空拳,加上前一阵也被王世师等人杀得胆寒,领头将领又已经战死,于是一个个木然地接受了俘虏的命运,开始解起裤带,互相把手捆到一起。
王世充站起了身,只见王颁正带着麦铁杖和其他士兵们,把陈军俘虏们集中在一起,没有点火,看不清这里有多少人,雾气还是挺重,隔得稍远一点就是一片白茫茫。
王世充走到坡顶,这会儿功夫,基本上江边能动的人都跑过来了,雾气很重,看不清江岸的动静,但是矛槊和羽箭破空之声已经完全停止,看起来江上战舰的攻击告一段落,而江边的惨叫声也几乎听不见了,想必所有伤者都被射死。
王世充一阵心酸,扭过头,下令道:“点起火把,将俘虏集中到一起,福全叔带老兵们看管,其他人全部按原来的队列集合,要快。”
随着王世充的口令,百余枝火把又点了起来,这些是王世伟原来所带的弓箭手们留在此处的火把,王世充一眼就看到了王世伟,只见他头上的发髻也是完全被打散,头发披下来盖了半边脸,满身都是血污,正领着部下的弓箭手们把陈军俘虏们押到另一边。
看到自己的三弟完好无损后,王世充心中一块大石头落了地,一想到大哥的死,他就一阵心痛。再看刘长山和马老三,以及福全叔等人,也都安然无恙,只是从人数上粗略地一看,回来的人还不到原来一半,众人都一个个眼含热泪,把俘虏们推到坡下集中。
王世充坐了下来,一个老军医把他左臂上的箭头取出,迅速地处理了伤口,裹上几圈绷带,王世充心中悲痛大哥的死,对这一切几乎浑然未觉。
突然一声惨叫传进了王世充的耳朵,只见一个黑衣劲装的大汉,狠狠地一刀插进一个陈军俘虏的肚子,一边继续捅,一边咬牙切齿地吼着:“都是你们这些狗贼,坏了我兄弟的性命,你们一个也别想活!”
他一边喊着,一边抽刀猛砍,身边的两三个陈军俘虏都被他砍倒,而剩下的陈军俘虏都一边叫喊着一边四处逃跑,却被黑衣黑甲的隋军挡住去路。
王世充发现许多隋军的眼里都象是要喷出火来,有些人已经开始抽刀了。
现在是一个非常特殊的时刻,所有活下来的人都在这轮惨剧中失去了自己的亲友和朋友,心中一个个都是怒火万丈,那个已经开始杀人的大汉就象一颗燃烧着的火星,即将点起一把屠杀战俘的大火。
王世充一看那个人,没有穿甲,一袭黑衣,显然是马老三的手下,而马老三则阴沉着脸,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一动不动。
王世充意识到现在若不阻止,只怕所有人都会开始动手屠杀陈军俘虏,而看起来陈军的俘虏们有一千多人,其中一半多还没给捆上,这时候要是逼急了他们,即使能把这些人杀光,只怕自已也要付出上百条人命。
于是王世充当机立断,对着王世伟叫道:“世伟,迅速将此人拿下。”
王世伟微微一愣,他不明白为什么马老三的人要自己拿下,正奇怪时,王世充的声音再次钻进了耳朵里:“你发什么呆?我让你把那个杀俘虏的军士拿下!”
王世伟这回听清楚了,抽出刀,走上前去。那个黑衣壮汉已经状若疯癫,挥刀对着空气乱砍,所有人都离他几丈远,听到后面有脚步声,直接一刀就向回劈,却被王世伟一个闪身让过。
王世伟举手抓住了他的手腕,用力一拧,钢刀落地,而他的膀子也被王世伟反剪到了身后,两个护卫上前,把这人捆了起来,押到王世充的身边。
王世充站到高处,对着所有人说道:“我刚才下过令了,不许屠杀陈军俘虏,我们这回来江南是兴兵除暴,不是来这里杀人泄愤的,你们都没有听清我的令吗?”
人群里有人叫道:“这些陈狗杀了我们这么多人,还留着做什么!”
这话一出,许多人都跟着嚷了起来,一时间群情汹汹,红着眼的士卒们一个个举着火把和兵器,在空中一阵乱舞。
王世充阴沉着脸,冷冷地看着大家的叫嚷,他自己心中也是气血汹涌,刚才大哥在自己面前断气的情景一直在眼前浮现,但是他很清楚,现在作为指挥官,他必须冷静。
等人声稍稍平息一点后,王世充开口道:“江上的战船一样也射击这些陈军将士的,而且现在还不能肯定是不是陈军的战舰,真正的勇士,是不会杀已经放下武器投降的敌人,而且我刚才下过令了,不许屠杀俘虏,不听我的话就是违抗军令,而且此人还刀劈友军。按律当斩!”
王世充说到这里,直接抽出刀,手起刀落,马老三脸色一变,伸手欲阻,哪来得及,雪亮的刀光一闪,一颗人头就象熟透了的西瓜,滚到了地上。
马老三呛啷一声抽出了刀,指向王世充,咬牙切齿地吼道:“姓王的,你什么意思!说杀人就杀人?”
王世充毫不退缩地回瞪着他,喝道:“马三爷,这不是在你的金云寨,而是在军队,军队就要有军队的规矩,个个不遵号令,仗还怎么打?!就是在你的寨子里,你的兄弟如果不听你这当家的话,你也不管吗?”
马老三放下了刀,仍然不服气地鼓着眼睛,高声叫道:“李全兄弟是条好汉,今天打仗没半点含糊,全是冲在最前面。他是因为自己的弟弟死了,才会这样的。你是头儿,下的命令是军令,当然该听,但责打他一顿也就是了,何必直接动手杀人?”
王世充大声说道:“死了兄弟的不止他一个李全,就是我的大哥王世师,也在江边战死了,冤有头债有主,拿无辜的俘虏撒气,算什么好汉!”
王世伟还不知道王世师战死的事,脸色大变,上前两步抓住了王世充的手,两行眼泪夺眶而出,声音都在发抖:“二哥,你说什么?大哥到底怎么了!”
王世充的眼泪也不自觉地流了下来,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点着头:“大哥为了救我,被矛槊射中,就在江边,就在江边……”说到这里时,王世充心中一阵悲伤袭来,声音变得哽咽,竟是说不下去了。
王世伟悲号一声,呼天抢地地吼了一声“大哥”,扔掉手中的火把,就要冲下小高地,被身边的两个护卫死死地拉住:“王三爷,不能去啊,那里危险!”
王世伟已经势如疯虎,哪听得住劝,一脚把左边拉他的一个护卫踢了个跟头,又对着右边拉他的人大吼道:“放手,不放手我宰了你!”
王世充飞快地走到王世伟的前面,抬手一个耳光,重重地打在他脸上,声音清脆,王世伟的脸上顿时象是肿起了一个小馒头。
王世伟捂着自己的脸,对着王世充吼道:“二哥,你做什么!”
王世充已经抹干了脸上的泪水,一把抓住王世伟的衣领,他的个子和三弟相仿,这一下把王世伟整个人都拉到了自己的面前,直视着王世伟的眼睛,厉声道:“你想大哥了是不是,那好,你现在就滚去陪大哥。大哥豁了命就是要保护我们,你他娘的自己不要命就去!”
王世充说完,重重地把王世伟的向着坡下一推,吼道:“去啊,想死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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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审问
王世伟刚才一时情绪失控,这会儿被一个巴掌加上这顿臭骂,也醒了七八分,他也知道坡下很不安全,在敌人的射程范围内,现在连过去运伤员都不可能,更不用说收尸了。
但王世伟一想到从小一起相依为命,处处呵护自己的大哥就这么没了,不免悲从心来,跪倒在地,撕心裂肺地哭喊着,不停地捶着膝下的草地,声声泣血,众人都被他这情绪所感染,想到了自己也刚刚死去的亲朋,无不垂泪痛哭。
王世充背过身去,擦干了脸上的眼泪,这个时候所有人都可以软弱,都可以为了死去的亲人放声大哭,而他不行,因为他是指挥官,不能因为自己的情绪而影响几千人的生命。
王世充狠了狠心,转过身,对着虎目含泪的马老三说道:“马三爷,你刚才冲着我拔刀相向,念在你是一时情绪失控,我暂且不跟你计较,本大都督赏罚分明,这位李全兄弟的赏钱,我一个大子儿也不会少,向朝廷报功的时候,一定会把他列在前面。
但他犯了军法,无视我的禁令,杀俘在先,对着上前阻拦他的上官动刀在后,如果这样的人我也可以网开一面,那部队也不用打仗了。我这样一刀杀了他,你可服气?”
马老三叹了口气,没有说话,向着王世充拱手行了个礼,算是应答。
王世充看了一眼坡下,所有人现在都盯着他看,他心中一动,对着那些陈军俘虏们沉声喝道:“俘虏中哪个是军官,站出来。站得迟了,可别怪我不客气!”
几个穿着锁甲的军官慢吞吞地站了出来,相视摇头苦笑,没有想到会在这种地方以这种身份重逢,其中的一个披着白色披风,身着明光铠,四十多岁的军官站到了前面,对着王世充拱手道:“败将萧文强,见过将军。”
王世充看了一眼这个萧文强,他的头盔已经不见,满脸都是汗水,披风上也撕了几个口子,须发散乱,垂头丧气地站在自己面前,典型一副不敢言勇的败军之将模样。
王世充心中有数,此人的自信已经完全被摧毁,现在只不过一具行尸走肉,根本不用什么手段,他就会把所知道的事情通通招供。
王世充沉声问道:“报出你的职务。”
萧文强回道:“败将原来是刘仪同的副将。刘仪同刚才战死了,这里数我的军阶最高,所以大家推我来答将军的话。”
王世充点了点头:“你们这三千人可是新亭垒的守军倾巢而出?有没有去报给别的部队听?”
萧文强道:“是的,除了留下五十多人看家外,全都出来了。北军登陆这是天大的事,我们出来前,刘仪同已经派人去建康城急报,而我们这三千人就是逆袭你们的先头部队。”
王世充心中一动,沉声道:“离你们最近的部队是哪支?为何刘仪同没有去直接让这支部队出兵,而是要进建康城的皇宫调兵?”
萧文强摇了摇头:“屯在建康城西南聚宝山那里的,是任忠任将军的三万大军,但是刘仪同是被施仆射提拔起来的,两年前施仆射曾找了任将军一个罪名,夺了他的部曲给自己和其他几位文官用,从此两人结了仇。
任将军连着刘仪同一起恨上了,我们这支部队本来是隶属他的麾下,但他一直有事没事地找碴,克扣给我们的粮饷,害得大家一直只能喝稀粥。
这种十万火急的军情,万一任将军再跟我们闹情绪,那会误了大事的,所以刘仪同直接派亲信去建康城找施仆射求救。”
王世充心中松了一口气,南陈这种文武离心的情况看来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居然视军国大事如儿戏,隋军都过江了,还不能做到齐心协力,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
但王世充还是有些不放心,问道:“那个刘仪同就不能向任忠那里也派个使者报信?你们也不缺一个报信的人吧。”
萧文强无奈地叹了口气:“败将曾经劝过刘仪同,要他看在至尊的面子上,先通知任将军,到时候任将军是否会跟进,那是任将军的事,但我们总是尽到责任了。
可是刘仪同却说,从李都督报回来的情况看,敌人只是先头部队过了江,人数也就一两千,靠我们这支部队足够抵挡了,最好是等隋军大举过江,然后我们的水师中途截杀,再靠着大军在陆地上反击背水一战的隋军,必可大胜。
刘仪同还说了,这样的大功不能落在那任将军的手里,一定要让施仆射派亲信的大将过来,比如萧老将军和施仆射的关系就不错,这也是能讨好他的一个好机会,所以叫谁也不能叫任将军。”
王世充哈哈一笑,他知道这萧文强说的一定是实话,但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事,笑容一下子僵在了脸上,急忙问道:“你刚才说刘仪同准备派人通知水军去截杀?怎么通知的?你们的水军不是在南边的采石吗?”
萧文强微微一愣,转而说道:“我们在秦淮河口还有一支水军舰队,昨天至尊下令,让巡防江面将士们能回城欢渡大年夜,而率船巡江的护军大将军,南豫州刺史樊猛,这会儿就在宫里。
所以刘仪同说,只要报信的使者一到,施仆射一定会让樊将军率水军舰队封锁江面的,隋军不可能一下子多出几百条战船,我们来个拦江截击,一定可以大获全胜。”
王世充心中一凛,这条毒计确实厉害,这会儿只怕敌军的舰队已经出动了。但是从刚才江上射过来的长杆狼牙箭来看,他隐约地觉得那不会是陈朝的江防战舰,如果真是陈军船队,不可能这样在浓雾中连火把也不点,就直接向着江岸上射箭的,更不可能直接不分敌我地一通乱射。
王世充的心中浮现出王世积那张笑脸,他的心猛地向下一沉,他转眼看向江岸那里的三个大火堆,从点火到现在,仗都打了快两个时辰了,可是居然没有一兵一卒跟进,江面上显然没有激战,那就只有一个解释:
王世积出卖了自己,把自己放在这里当诱饵拖住陈朝的军队,而王世积却到别处渡江。甚至连那江面上神秘的战船,也很可能是王世积派来的,而非陈军水师。
王世充一时间心如乱麻,他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现在自己濒临绝境,陈军的水师很快就会来封锁江面,而陆军也很可能赶向自己这里,如果再呆在这里不走,很可能就会成为瓮中之鳖。
想到这里,王世充咬了咬牙,转头望向远处,却隐约发现北边十里左右的新亭垒那里,居然有了一团火光。
王世充心中一动,指着那个方向问萧文强:“萧将军,你看那里是不是你们的新亭垒?”
萧文强扭头一看,脸色大变:“怎么会这样,新亭垒怎么会起火?!”
王世充一下子全明白了,想必是王世积阴了自己一把后,趁虚攻取了新亭垒,现在只怕他的一万铁骑已经上岸,而准备再次趁着陈朝大军扑向这里,建康城防空虚的机会,直扑建康,破国擒君。
想到这里,王世充恨得咬牙切齿,那羊翔和裴蕴迟迟不到的原因,这会儿也是昭然若揭了,他们一定是私下里和王世积扯上了关系,在那新亭垒接应王世积,而那个燃烧的火团,一定就是他们给王世积放的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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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反击王世积
王世充继续想道:至于王世积不仅让自己在这里当诱饵拖住陈军,还派出战船对混战中的两军一通箭雨袭击,甚至连万钧神弩这种没人性的大杀器也用上了,明显就是想置所有人于死地,一是为了灭口,二来恐怕还是对自己的家产念念不忘。
王世充心中暗骂:狗日的王世积,这回老子给你坑惨了,而大哥的命也丧在这狗东西的手上,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随着王世充心中念头的飞快转变,他脸上的表情也在这火光的映衬下变得可怕起来,那萧文强看得有些害怕,垂手站在一边,沉默不语。
王世充一转头,突然看到了还在地上失魂落魄的王世伟,心中一下子有了主意,他没有理会萧文强,径直向着王世伟走了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王世伟木然地抬头,发现是自己的二哥,又是一阵悲伤,本来已经止住的眼泪再度盈满了眼眶。
王世充蹲下身,低声在王世伟的耳边说道:“三弟,想为大哥报仇吗?”
王世伟微微一愣,问道:“当然想啊,二哥知道是哪个狗日的杀的大哥?”
王世充拉起王世伟,向一边僻静处走了十来步,确信最近的人也在三十步外,才小说声道:“咱们兄弟都让王世积这狗东西害了,他趁我们在这里和陈军新亭垒的守军苦战,自己偷袭新亭垒,那些在江上射箭的战船,肯定也是他派来的。”
王世伟吃惊的睁大了眼睛:“不会吧,他是主将啊,这么做对他有什么好处?”
王世充咬牙切齿地低语道:“这样他就有了独占建康的机会,现在我们在这全歼了敌军新亭垒的驻军,建康那里会调大军过来,这样建康空虚,他就有了偷袭成功的可能,三弟,你想想,为什么到现在,王世积的兵还没有一个登陆的?”
王世伟扭头一看江岸,那三个大火堆都快烧完了,火光微弱,一下子也明白了过来,目睚欲裂:“狗日的,害死大哥,还想独吞大功,我非杀了他不可!”
王世伟点了点头:“找他报仇是必须的,现在首要的任务是两条,一是赶快撤离这个危险地带,陈朝的大军应该很快就到了,二是想办法让陈朝大军转而扑向新亭垒,一定要让他们知道新亭已经被王世积占了,不能便宜了这个王八蛋。”
王世伟的眼中杀机一现:“二哥,我听你的,你说要我怎么做?”
王世充低声说道:“这里离建康城大概四十多里,新亭垒离这里五六里,报信的使者应该三个时辰前就出发了,就算施文庆的动作再慢,这会儿应该也已经调兵出来,最快的部队应该是就驻在城南的任忠大军,慢一点的也会调城西的鲁广达部队,相差不会超过半个时辰。
现在交给你一个危险的任务。所有的人里,也只有你能完成,你带着这帮陈朝俘虏去新亭垒,就说我们这里守在江岸,请王世积来接应,路上不出意外的话会碰到赶来的陈朝军队,到时候你只管自己逃命,记住,一定要把那个萧文强放掉。
这人知道新亭垒的事情,逃回陈军后一定会向带兵的大将说的,只要陈将稍微有点脑子,就会派主力去围攻新亭垒,这样王世积的算盘就打不成了,只能固守待援。”
王世伟恨恨地说道:“要是这样的话,让南陈人杀了王世积,我们还怎么报仇?”
王世充摇了摇头:“王世积没这么容易死的,这个祸害会活上千年。如果没有偷袭建康的机会,他一定会缩在新亭垒固守,那里易守难攻,以他一万精兵,又可以居高临下地用骑兵冲击,即使南人来个五六万,也只能筑营围困他。
而这样一来,南陈的江防一定会出大的漏洞,无论是贺若弼还是韩擒虎,都有机会趁机大军过江,王世积达到了吸引敌军主力的目的,日后也是一件大功,还不至于开罪了贺若弼和韩擒虎,这叫退而求其次。”
王世伟抽出刀来,狠狠地在空中劈了几下:“这狗贼,不把他碎尸万段,难消我心头之恨。”
王世充沉声说道:“三弟,不要只用脾气去恨你的敌人,那只会让你失去判断,王世积没这么容易搞死,至少这次南征以后,他的加官晋爵是少不了的,跟他斗还需要很长的时间,所以首要的就是我们先得活下来,然后不能让他得大功。
做到这两条,再找机会慢慢弄他。所以现在情况紧急,你得想办法把俘虏在去新亭垒的路上放给南陈人。”
王世伟点了点头:“这个好办,这次还跑过来了两匹马,到时候我骑着马押送这些俘虏,一碰到南陈的人,我就掉头跑,把俘虏们让给他们,来我们原定紧急撤退时的接头处会合。”
王世充看了一眼远处的俘虏,低声说道:“带着马三爷的人去,见势头不对,你就直接跑,马三爷那些山贼很精,看到势头不对,会做鸟兽散,甚至投降陈军,不用太担心他们。”
王世伟微微一愣:“这样不太仗义吧。要不要知会马三爷一声?”
王世充的眼神变得凌厉起来:“总得有人去押送这上千的俘虏,难不成要我们关中带来的兄弟们做这事?你要是知会了马老三,他肯干?”
王世伟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王世充转身跑回了高坡,对着马老三说道:“三爷,北边的新亭垒火起,应该是王世积王将军的大军攻占那里了,现在烦劳你和世伟带着你的兄弟们,押这些俘虏去新亭,我等在此继续守着后续部队。”
马老三想了想,说道:“王都督,为什么你自己不去新亭垒呢,我跟王将军又不熟。黑夜里带这么多陈军过去,只怕还会引起误会吧。”
王世充笑了笑,指着王世伟说道:“不用担心,我让三弟跟你一起过去。他跟王将军很熟,一定没有问题的。到了新亭垒后,你可以让三弟先进去,那里军备充足,你们立了这么大的功,王将军一定重重有赏的。如果马三爷不愿意的话,那我就让刘壮士的人过去了,反正押运俘虏不需要精兵。”
马老三一听到有好处,马上两眼放光,笑容上脸,忙不迭地说道:“我去,我去。”
王世充拍了拍身边弟弟的肩膀,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一切当心,千万别勉强。”
王世充心领神会,点了点头,跟着兴冲冲的马老三一起,带着还剩下的六十多名山贼,把蹲了一片,绑着双手的陈军俘虏们一个个从地上拉起,向北方走去,王世伟和马老三各自骑了一匹马,众人没有打火把,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了浓浓的雾色中。
等到他们的脚步声消失不见,王世充听到王颁低低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响起:“世充,我们是不是也应该向着预备的撤离点转移了?”
王世充微微一愣,转头看过去,只见王颁一脸的严肃,目光如炬地盯着自己,便问道:“景彦何出此言?”
王颁拉着王世充走到一个僻静处,冷冷地说道:“情况再明显不过,咱们都被王世积耍了,北边的新亭垒刚才亮起火光,显然是羊翔和裴蕴在接应他,这两个王八蛋早就绕过我们跟王世积接上头了,所以今天到现在也没出现,而王世积的大军也一直没在这里登陆。
世充,以你的聪明,想必早就看出这点了,你让世伟他们去新亭献俘,是为了让王世积赶快派兵来接应我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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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江岸遇敌
王世充听王颁这话,知道他还没料到自己的计谋,还以为王世积下达了坚守到他登陆的命令,所以自己才不敢违命离开。
王世充想到这王颁跟自己的目的也不一样,他来江南是为了报仇,而且刚才也没有亲人战死,对王世积根本没这么大的仇恨,自己对王世积的报复是不能对此人交底的。
于是王世充正色道:“现在情势危急,我们在这里已经打了一仗了,估计也会惊动附近的陈军,现在必须赶快向着西南方向撤退,只有按原订的计划,退到当涂北边的采石一带,到达南朝水军的营地那里,再向东转到牛首山,才有一线生机。”
王颁疑道:“现在王将军的命令还没来,我们能这么走了?”
王世充看了一眼远方的新亭垒,话语中透着一股冰冷:“王将军自己先违反了和我们的约定,没有在这里登陆,刚才那个萧文强的供述你也听到了,死鬼刘仪同在出兵的同时派人到建康去搬了救兵,这会儿正冲着这里来呢,要是我们还死呆在这里不走,只会全部完蛋。”
王颁摇了摇头:“王将军已经偷袭了新亭垒,我们只要在这里拖得一时片刻,让王将军有机会从背后对来敌发起突击,则一战可定!”
王世充实在是被王颁这个书呆子弄得哭笑不得,他一指本方山坡下那稀稀拉拉,只剩下四五百人的队伍,说道:“景彦,你看看我们现在的实力,就是想打,在这个无险可守,也来不及立营栅的地方,连一刻钟都不可能撑过去。
南陈这次派来的可是准备反击我渡江大军的主力部队,至少有几万人,我们就这点人怎么挡?”
王颁眨了眨眼睛:“那我们走了,王将军怎么办?他的话可是军令,只给我们下了坚守江岸,接应他的命令的,可没允许我们离开。就算要走,也得等马三爷和世伟把命令传到才行吧。”
王世充狠狠地一跺脚,他实在没时间再跟这个教条死板的家伙纠缠下去了:“我得对大家的生命负责。景彦,对不起了。”王颁还没反应过来,王世充以手为刀,重重地一下切在了他的脖颈处,王颁只觉眼前一黑,马上瘫倒在地,人事不省。
王世充对着山坡下吼道:“来人啊,王开府劳累过度,晕过去了,快来人背他一下。”
福全叔连忙跑了过来,他一看到王颁的脖子通红,软软地趴在王世充的怀里,便明白是怎么回事,狠狠地瞪着王世充。
王世充低声道:“二少爷太固执了,他会害死大家的,我们现在必须转移,不得已只能先让他睡上一会儿。福全叔,你来照顾二少爷,我们现在就出发。”
福全叔长叹一声,一系列的战斗已经让他叹服了王世充的指挥能力,他点了点头,回头和两个老兵一起架上王颁,对王世充说道:“王都督,我们这些人的命就全交给你了,你说去哪儿就去哪儿。”
王世充双目炯炯,毅然决然地说道:“向南,去牛首山,扔掉一切影响行军的东西,速度要快!只要逃进山里,就是胜利。”
福全叔的脸上闪过一丝喜悦:“王都督对这一带地形好熟悉啊,牛首山那里有片密林,只要进去后就很难找到我们了,而且靠近采石,是陈朝水军营寨和陆军防区的交界处,也有利于我们藏身。”
王世充点了点头:“还有劳福全叔照顾好王开府,你在前面引路,我去断后!”
王世充迅速地向着其余的部属下达了命令,要求大家把刚才打仗剥来的敌军甲胄全部扔掉,轻装前进,甚至让那些来自关中的战士们也扔掉皮甲,王世充刚才把马老三的人支走也有这方面的考虑,如果这些贪婪的山贼在此,这个命令肯定是执行不下去的。
整装完毕后,这四百多人便趁着夜色,在浓雾的的掩护下,离开大道,一路沿着小路狂奔。
建康一带,四处都是丘陵,并不算高,往往只有两三百米,但林子很密,道路又多是软土,前几天下过一场雨,不少地方泥泞不堪,一行人都知道这次是夺路逃命,这一路下来苦不堪言,让人惊奇的是,那些老兵们虽然气力不足,跑步行军可一点也不比小伙子们慢。
王世充拖在队伍的最后,一方面观察敌军的追兵到了何处,另一方面也防止本方有人借机开小差逃跑。
跑了两三个时辰,一行人才跑出去了三十多里地,这里高低起伏,比起平地跑步要辛苦许多,倒是麦铁杖,在王颁晕倒之后就一直跟在王世充的身边,周围的人一个个都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而他却如同闲庭信步一般,脸不红气不喘,甚至连汗也没出。
王世充这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能跑的人,只见他的两只大长腿,转得如同风车一般,而上身则几乎保持不动,左臂微摆,右手则扛着那只铁杖,搭在肩头,呼吸均匀,远远不象那些庄稼汉们现在的气喘如牛。
王世充停了下来,扶着自己的双膝,鼻孔里喷着重重的白气,这一路跑下来,他也很累,这一夜如同漫长的一年,让他尝遍了人间的酸甜苦辣,只有奔到这里,他才终于有时间停下来整理一下自己的心情,调整一下自己的呼吸,一想到现在自己连去给大哥收尸都不行,他的眼泪又忍不住要往外涌。
突然,前方传来一阵惊呼:“不好,江面有敌军战舰!”
王世充闻言,浑身一震,连忙直起了身子,手搭凉蓬,向着江面看去,这时候寅时已经过了一大半,月亮也快要落到天边,浓雾有些消散了,能看到的距离比起昨夜刚渡江时要远了不少。
只见两三里外的江面上,几百条火龙正沿江而上,半数是平时见到的双层金翅战船,还有一些是高达三四层的青龙战舰,正在自南向北地从采石一带的南朝水寨,划向新亭垒的方向。
王世充连忙说道:“传令下去,所有人找路边草丛隐蔽,噤声,有大声喧哗者斩!”
王世充的命令被这支不大的队伍从后到前很快传遍,所有人都迅速地奔到离自己最近的草丛里躲了起来,大气也不敢透一口。
王世充正好和麦铁杖蹲在一起,他的心里飞快地在盘算:看来采石水寨的南陈水军也得到了隋军登陆的消息,看这架式,战舰足有六七百艘,比平时巡江的战船足足多了两三倍,这下子应该是倾巢出动了。
可现在的问题是,他们又是从何得知隋军登陆的消息呢?从时间上算,就算是王世伟放走了陈军俘虏,陈朝的大军再派人通知采石的水师,然后到水师的战船全部出动,这时间也来不及呀。
王世充心中越想越慌,会不会是混战的时候有陈军的小兵逃脱,奔到了采石呢?刘仪同带的部队足有三千,副将级别的应该也有五六个,能骑马的应该肯定不止两三个人。是的,一定是有某个陈军将领,见败局已定时趁乱直接冲向南边,向采石的水师报信了,这才会有这几百条战船的举火逆袭。
渐渐地,那些高举火把的陈军战船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中,由于是顺江东下,战船的速度很快,根本没有注意这江岸的草丛。
王世充正思量着,只听远处一阵沉重有力的脚步声“咔咔咔咔”,从南边一里处传了过来,甚至这声音里还伴随了几声马嘶。他的心猛地一沉:连守卫采石大营的水军陆战队看来也紧急出动了,听这脚步声,来者至少有两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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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暴--露
陈军的步兵很快出现在了大家的视野里,由于天色已经开始微亮,透过薄薄的晨雾,王世充甚至可以看到为首骑马的陈军将领,四十出头,豹头环眼,唇上两抹钩须,穿着全套锁子甲,右手拿着一把大刀,跑跑停停,不断地催喝后面的步卒跟上。
王世充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里,众人现在在的位置是路边的一块小高坡上,这里正好没有树林,是块开阔地,长满了及腰高的野草,而现在自己人都躲在草丛里,离着陈军士兵们行军的大道只有二三十步的距离。
由于人人都穿着黑衣,在黑夜里自然是最好的保护色,可现在天色渐明,就反而会变得非常显眼了,要是陈军没这么急着赶往江边,而是仔细留意两边的道路,只怕风吹草动间,自己人就会暴露。
看陈军的队列,仍然是排成标准的行军纵队,领头的那个人看起来象是主将,一脸的焦急,恨不得手下都能再长两只腿,好让他早一刻赶到王世充早先登陆的江岸,让他能建功立业。
这时只听得远方传来一声叫喊:“徐将军,你且慢点!”
那个被叫做徐将军的,一脸的不耐烦,他不情愿地停下了脚步,对着手下们喊着:“快,再快点,有延误不前者,军法从事!”
训完手下后,徐将军扭头看向后面,只听一阵马蹄声响,一人飞快地赶到,王世充一见此人,惊得嘴都快合不上了,可不正是那个新亭垒主将刘仪同?!
只见刘仪同满头大汗,他的脖子上缠着厚厚的几圈绷带,而身上的甲胄也遍是血污,盔歪甲斜,上次见到时穿着的披风更是已经无影无踪。
王世充明白了过来,原来是这个刘仪同,在江上的王世积战船射箭时,中箭落马,但伤不致死。后来他眼见本方败局已定,不敢回建康,而是趁着万均神弩对着江岸纵深一阵乱射的时候,抢了自己的马,向南逃向了采石的水军营寨搬救兵,希望可以将功折罪。
王世充自幼就耳聪目明,听力视力远胜于常人,隔了二十多步,仍然可以依稀地听到两人顺着江风飘过来的的谈话声。
只听徐将军不满地说道:“军情如火,刘将军为何老是拖延本将出兵?”
刘仪同陪着笑脸,他这会儿已经输光了所有的赌本,而徐将军的这些手下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哪敢再开罪呢?只听他说道:“徐将军,贼人狡猾,我就是冲得太急,才会着了他们的道儿,现在反正水师已经出动了,我们这支陆军也不必走这么急,稳扎稳打的好。”
那徐将军不屑地“哼”了一声:“刘将军,你是不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你自己也说了,敌军的战船已经不分敌我地一通乱射,他们上岸的部队也损失大半,我现在过去,不就是手拿把攥地扫荡残敌嘛!要是去晚了,建康城出来的大军把隋狗们收拾了,那我岂不是白忙活?”
刘仪同耐着性子说道:“不可轻敌啊,要料敌以宽,我去的时候,敌人确实不多,但是这帮贼人心狠手辣,也非常狡猾,先是在林中设伏,然后又对我军斩头去尾,还会穿了我军的衣服引我军自相残杀,最后水军乱射只怕是想尽快清出登陆场来,方便他们的大军上岸。
现在离我来报信的时候已经过了两三个时辰,只怕隋军已经上来两万多人了,就是建康城的大军也未必能奈何得了他们,所以我说只要水师战舰出去,截敌后援就行了,只要掐断他们的补给和后援,上岸的部队也撑不了几天的。”
徐将军冷冷地回道:“刘将军,这里不是你的新亭垒,所谓败军之将,不可以言勇,我徐子健也曾跟着吴大帅和萧大将军几次北伐,身经百战,用不着别人来教我怎么打仗。现在兵贵神速,敌人两三个时辰内也不可能在江岸上扎起牢固的营地,我军战舰先封锁江面,然后陆军趁雾突击,一定可以大获全胜。”
刘仪同急得一拍大腿:“徐将军,就算你要去抢功,起码吸取一下我的教训,派些斥候吧,你想趁雾突击敌军,可是敌军也可以在雾里伏击我们,我老刘已经吃了这亏了,你怎么就不长点记性呢?”
徐子健哈哈一笑,语气中带了几分嘲讽:“刘将军,所以说你根本不懂兵机。也难怪,施仆射只会找你这样的无能之辈来领军,要是换了我老徐,现在早就把隋军给赶下江了。
人家隋军就是料定了你的心理,才会对你打伏击,因为那个李都督是向你那里跑的,最快能赶过来的肯定也只有你的部队,所以人家就预设战场,在江边的小高地和树林里两地设伏。
可现在隋军根本顾不得做这些事,他们的大军要抢时间上岸,不然为啥要不分敌我地一通乱射,连自己人的命也不顾了呢。而且人家即使防守,也肯定是防着建康那里的大军,哪会料到我采石的部队敢主动出击?
我的这支部队,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两千多人趁着大雾,有江上水军的弓箭协助,足以在立足未稳的隋军后方制造麻烦了,这样才能让正面的大军有一举消息他们的机会,懂不懂?”
刘仪同不服气地说道:“你就这么有把握,隋军不会在这里分出一小股部队再打打伏击?”
徐子健轻蔑地摇了摇手指头:“他们有战船的,如果要伏击,肯定早就先在江上伏击我们的水军了。可是我们的水军都一路无阻,那陆地之上更不可能有敌人,刘将军,我已经在你身上浪费了太多时间了,失陪!”他说着就一拍马臀,作势欲走。
王世充心里松了一口气,这时候,只听到王颁那大嗓门的怒吼声响了起来:“王世充在哪里,快叫他出来!”
王颁平时一向说话慢条斯理,声音不高,但这回却是动了真怒,吼声在所有人的耳膜间回荡着,王世充的心“轰”地一声向下沉,脑子里瞬间变得一片空白。
果然,徐子健也听到了这声叫喊,他的脸一下子变了颜色,高声喊道:“有伏兵,全体向右转,战斗队型!”
陈军的采石要塞部队是精兵,这一下主将下令,中军的三个队马上齐刷刷地向右转,盾牌手迅速地在队伍的右侧筑起一道盾墙,而矛槊手们则挺枪而前,在盾牌手背后构成了第一道掩护,弓箭手们迅速地弯弓搭箭,瞄向了右边的草丛。
徐子健的命令迅速地被各种鼓号和旗语传向了前后方,陈军一下子从急行军的队列右转成了战斗队列。已过拂晓,天光大亮,所有陈军的眼里都看到了三四十步的草丛里那些若隐若现的黑衣人。
王世充的脑子在经历了一瞬间的空白后,终于转过了神来,他一下子从草丛中跳出,吼道:“弓箭急袭,跟他们拼了!”
前面是强敌,距离如此之近,跑也不可能跑掉,唯一的希望就是趁着自己的人正面对着敌军中军,擒贼擒王,直接击杀或者生擒这个徐子健,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王世充本能地从身边一个护卫身上抄过了二石弓,搭箭上弦,这一切他已经驾轻就熟了,这个夜里,他第一次出手杀了刘仪同的前军主将,第二次没出手,否则刘仪同早成箭下亡魂,这一次,成功能复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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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生死一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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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世充知道速度是第一位的,两边不是混战,根本不可能给自己前两次那种从容瞄准的机会,一咬牙,右手飞快地拉弦贴面,左眼里,徐子健那张阴沉而镇定的脸映入了自己的眼帘,与上两次不同的是,王世充发现他正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
王世充心中微微一慌,被想要射杀的对象这样直勾勾地盯着,人生中还是第一次,匆忙间他弓弦一震,狼牙箭出手,王世充这一箭也用了全力,左臂上的创口一下子迸裂了开来,顿时血流如注。
可是王世充所有的注意力都随着这枝箭而去,那微微晃动的箭声,远来越小的羽翎,带着王世充最后的希望,奔向了那徐子健。
徐子健的脸上居然浮现出了一丝微笑,迅速地举起鞍上的骑盾,向上一挡,只听“啪”地一声,这枝寄托了王世充全部希望的长箭,不偏不倚地射中了这面木质大盾,却没有伤到徐子健一分一毫。
徐子健仰天狂笑:“哈哈哈,贼子只会暗箭伤人!儿郎们,射死他们!”
徐子健的射字刚刚出口,陈军这里的羽箭离弦之声便不绝于耳,等到们字在空气中回荡的时候,中箭者的惨叫声已经开始响起。
王世充的部下们也纷纷勇敢地跳出草丛,举箭射击,可是一百多弓箭手经过昨晚的苦战,这会儿只剩下四十多人,刚跳出来就给乱箭射倒了二十多人,剩下的人全部都对准了那徐子健射击,却被徐子盾面前的三层盾牌手们挥舞着木盾,挡得水泄不通,二十多枝箭竟然没有一枝能近徐子健一尺之内。
刘仪同在徐子健身边得意地大笑,他也认出面前的这些人就是昨天晚上突袭自己的那些黑衣战士,甚至有几张脸都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他咬牙切齿地吼道:“就是这帮贼子昨天伏击的我们,大家狠狠地射,给昨天死难的弟兄们报仇啊!”
只是片刻,冒死跳出攻击的那四十多名关中箭手已经全部被射成了刺猬,心有不甘地盯着对面的陈军,缓缓地倒下,而没了弓箭手的其他人,已经被陈军的弓箭完全压制住,趴在地上,连头也抬不起来了,
徐子健沉声下令的声音被王世充听得清清楚楚:“传令前军,从左边包抄过去,传令后军,从右边绕到敌后,弓箭手们不许停,不能让敌人抬头或者逃跑,中军盾牌手在前,长矛手跟进,刀斧手在后,遇敌有顽抗的,格杀勿论!”
陈军气势如虹地喊了一声“威武!”三段陈军便依他所言,缓缓而前,王世充趴在地上,听着箭“嗖嗖”地从自己脑袋上飞过,看着一个个面目狰狞,杀气腾腾的陈军士兵躲在盾牌的后面,狞笑着一步步逼近自己,甚至距离慢慢地近到了连脸上的麻子都能数出来的地步。
王世充心一横,料想横竖也不过是个死,等到敌军压上来后,只怕再想拼也是不可能,于是他大吼一声:“仗义死节,就在今日!”率先跳了起来,抽出怀中的佩刀,就向着敌军冲过去。
王世充还没来得及冲出两步,就觉得右腿一麻,低头一看,右大腿中了一箭,顿时右腿就是一阵酥麻,瞬间乏力,跪倒在了地上,祸不单行,左肩也中了一箭,痛彻入骨,这下他再提不起劲,趴在了地上,土腥气带着刺鼻的血味,呛得他无法呼吸。
跟着王世充一起起身冲击的还有百余人,大半是刘长山带来的庄稼汉子们,刘长山挥舞着一只长槊,直接就如猛虎下山似的冲了下去。
王世充流着眼泪,看着他和身后的三十多个汉子,在离敌阵前十余步的距离,被射得如同箭垛一样,身上密密麻麻地插满了羽箭,而刘长山在临死前还用长槊撑着地面,硬挺着自己的身体不至于倒下去,两只眼睛瞪得象是铜铃,再也合不上。
陈军的阵中冲出十几个大汉,挥起大斧,一下就把刘长山的脑袋从脖子上搬了家,仍不尽兴,炫耀式地在地上把刘长兴的人头踢来踢去,陈军上下暴发出一阵雷鸣般的嘲笑声。
王颁艰难地爬了过来,他抱着王世充,痛哭流涕:“世充,都是我害了你,害了大家,都是我的错啊!”
王世充回过了神来,吼道:“麦铁杖,麦壮士!”
麦铁杖也爬了过来,他刚才两次试图起身,都被凌厉的弓箭射得只能再次趴下,他问道:“王都督,有什么吩咐?”
王世充闭着眼睛,两行不甘心的泪水流了下来,这回是连跑都跑不掉了,落到敌人手里也是必死无疑,他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保住三弟这根王家的独苗,让他能领自己和大哥的军功,为了达到这个目的,这战一定要有个见证人活下来,虽然他现在恨不得把王颁杀了,但理智告诉自己,只有他才是最合适的证人。
王世充睁开眼,嘴角和鼻孔里淌着血,对麦铁杖吼道:“趁敌人还没包围我们,赶快带王开府逃走,你跑得快,背着他跑敌军也追不上,只要进了东面三里的牛首山,就安全了,快!”
王颁放声大哭:“世充啊,我怎么能这样一走了之,要死,大家死一起啊!”
王世充气得鼓起所有的劲,左脚一脚把王颁踹开,坐起上半身,面目狰狞,如同厉鬼:“你他娘的死了有屁用,三弟的军功,军功!”
王颁一下子也反应了过来,他点了点头,最后看了一眼已经离自己不到三十步,开始缓缓压上的陈军,迅速地向后爬去,麦铁杖看了王世充一眼,叹了口气,在地上行了个礼,也转身向后爬。
王世充又仰面朝天躺了下来,这会儿他的内心反而平静了,就象前世在刑场上的那种感觉,一切都看开了,也就无所谓,死过一次,又活了十年,不负此生,也算值了。
王世充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在地上吼道:“爷爷就是隋军主将王世充,狗日的有胆上来啊!”
一阵马嘶声响起,整个冻土地都在发抖,钉着蹄铁的马掌重重砸地的声音冲击着人的心脏,陈军的右侧传来一阵惨叫声,羽箭入体的声音和扑地声不绝于耳。
王颁兴奋的喊声钻进了王世充的耳朵里:“世充,是韩将军的铁骑,我们有救啦!”
王世充睁开了眼睛,天空突然变得明亮起来,头上乱飞的叛军箭矢已经消失不见,徐子健那慌乱中声嘶力竭的吼声在空气中回荡着:“不许慌,列阵迎敌,长槊手快点上前,右转,快!”
他的话音未落,那奔雷般的马蹄声就到了附近,王世充吃力地撑起了自己的身体。
只见视线所及处,几百匹披着厚厚马甲的战马,上面端坐着裹得跟铁皮罐头似的重甲骑士,正手执着铁鞭,铜锤,马刀,重剑等物,在陈军混乱的队形里一通乱砍猛砸,刀剑锤鞭过处,人头与脑浆齐飞,江水共鲜血一色。
刀砍马踏,铁蹄踏处,寸草不生,腥风血寸中,陈军如同割谷子一样纷纷倒下。
陈军的阵列本来是正对着路边草丛里的王世充等人的,本来作为后卫的后军更是早早地转到了王世充的侧面包抄,这一下被从南方而来的铁骑冲杀,直接狠狠地撞进了中军的侧翼。
由于骑兵的冲击速度太快,又有还没有完全散尽的薄雾作掩护,等到陈军发现时,这些铁甲死神已经离自己不到五十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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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骁果骑士
隋军铁骑们在五十步的距离上先是一通骑弩激射,然后举着四五米长的骑槊,一个冲击就干掉了陈军两百多人,先头的铁骑冲进人群后,直接扔掉串着两三具尸体的长槊,转而抽出马鞍上的副武器,多为刀剑锤鞭之类,见人就砸,而狂野的战马也是在人群中不停地跳跃踩踏,倒地的陈军一个个都被踏成了血泥。
王世充第一次见到铁甲骑兵对步兵的这种屠杀,目瞪口呆,这种血腥和刺激,这种钢铁对血肉的碾压,是前一夜在江边那种步兵间的混战根本无法比拟的,而那些骑在高头大马上,如同移动着铜墙铁壁似的铁甲骑兵,更是从骨子里散发出一种性感与强硬,让人呼吸和心跳加快,血脉贲张。
冲入陈军阵列的骑兵也只有两百多个,但却把仗打成了一边倒的碾压,从后面的薄雾里再次响起一阵号角声,如同死神的召唤,铁蹄踏地,天崩地裂般的声音再次响起,侧翼包抄的陈军后军那里又传来了阵阵惨叫,看来隋军铁骑的第二拨突击目标选择了陈军的后军部队。
王世充突然扭头向王颁问道:“景彦,你怎么知道这些是韩将军的铁骑?”
王颁的声音都在激动地发抖:“这些是骁果铁骑啊,是皇宫的禁卫部队,这回至尊特意调拨给晋王的,因为贺若将军要到了王世积的一万骑兵支援,韩将军也向晋王要兵,于是晋王就把这三千骁果都拨给了韩将军。
看这架式,一定是江防的陈军战船离开后,韩将军趁虚渡江,攻占了采石,然后派骁果骑士来接应咱们了。”
王世充疑道:“景彦,你怎么对这些事情这么清楚的,以前为什么没和我们说过?”
王颁哈哈一笑:“世充,这是军事机密,根本不得外传的,之所以我知道这事,是因为舍弟王頍,现在正在韩将军帐下任参军,这次渡江我怕有危险,也曾暗中跟他通消息,请他一过江就向咱们靠拢的。”
王世充越发觉得不对劲,王頍只不过是韩擒虎手下的一个小小参军,地位还没有王颁高,他又怎么可能说动韩擒虎为自己所用,亲率骁果骑兵沿江岸突击,只是为了救自己这个小角色吗?
突然,王世充想到了父亲那天对自己说的话,再看看王颁那一脸的兴奋,一下子全明白了,王颁和王頍要的是亲自打进陈朝皇宫,杀掉陈叔宝,阿大报仇,而韩擒虎要的也是这个破国擒君的大功,在这一点上,两人的目的一致,所以才会一拍即合。
以韩擒虎过江的速度来看,可能只带了千余骁果骑兵,就准备直扑建康城,这就需要王颁在江边带人吸引陈朝大军,为韩擒虎创造出一个机会。
其实韩擒虎和王颁动的和王世积是一样的心思,只是王颁也没料到王世积居然抢先对自己用了这一招,他还指望着王世积的大军能调空建康的守军呢,在江岸那里他死活不肯离开,就算只剩几百人也要死撑,也同样是不想放弃这个计划,而不是真的顾虑什么王世积的军令。
王世充的心里长叹一声,果然是人人各打算盘,连王颁也是如此,甚至不惜牺牲他本人和这千余手下的性命,只为给弟弟和韩擒虎创造出突袭建康的机会,复仇的执念如此,实在可怕。
王世充看着已经站起身,手舞足蹈,状若癫狂的王颁,心中黯然,这回他才真正见识到了人性的自私与黑暗,连这个一向让自己以为是个书呆子的王颁,也如此心机深沉,更不用说王世积那个心如蛇蝎的家伙了,自己一向自认为算无遗策,看来跟这些成了精的老鬼们相比,差得不是一点半点。
江岸边的战斗已经到了尾声,徐子健眼看败局已定,也学着刘仪同一样,扔下部队直接单骑逃跑,而刘仪同的运气差了点,被逃亡的步兵们撞下马来,生生踩成一堆血泥。
随着一阵号角声,第三队的骁果骑士也跟着杀了过来,近三百铁甲骑兵,就让陈军中军这八百多人或死或降,除了一个徐子健外,竟然没有跑掉一人。
一个满身都是血污,骑着匹足有七尺多高铁甲战马的壮汉,策马来到了王世充这里,幸存者们纷纷从草丛中走了出来,麦铁杖也架着王世充,吃力地起身。
这名壮汉的头盔是全封闭型的,戴着铁制的恶鬼面当,上面溅了不少血,这会儿看起来更是面目狰狞,他把两只沾染着鲜血和脑浆的链子锤重新挂在了鞍架上,摘下头盔,露出一张二十多岁的脸,双眉斜飞,神采飞扬,目光炯炯,下巴上蓄着一些短髯。
这个年轻壮士对着王世充说道:“你很英勇,我们刚才都看到了,可惜还是慢了一点点,没来得及救你的那个兄弟。”
王世充想到了刘长山的壮烈牺牲,心中一阵揪心的痛,他向着那马上的壮士行了个军礼:“我乃开府上仪同王颁所部大都督王世充,代王开府行指挥权,不知将军如何称呼?”
年轻壮士在马上回了个军礼,说道:“我乃庐州总管,上大将军韩擒虎麾下仪同韩世谔,奉父帅之命,率五百骁果打头阵,请问王都督,王开府何在?”
王颁兴奋地赶了过来,对着韩世谔说道:“原来你就是韩将军的大公子啊,果然是英雄出少年,我就是王颁,敢问韩将军何在?”
韩世谔跳下马,对着王颁肃然行礼:“参见王将军,父帅正在指挥后续部队过江,王参军也跟父帅一起过了江,你应该很快就能见到他。”
王颁点了点头,对韩世谔急道:“现在情况有变,王世积也想抢攻建康,昨天夜里已经在新亭垒登陆了,我们现在得抓紧时间,绕开大路,从小路奔袭,直冲建康,才有一举灭国的机会。”
韩世谔叹了口气:“王将军有所不知,王世积已经被陈军发现,两个时辰前,陈朝的水陆大军已经将王世积所部围困在新亭垒一带,从南边通向建康的所有道路都被封锁,战机已失,我这趟是专门来接应你们的。”
王颁一下子张大了嘴,喃喃地说道:“怎么会这样,王世积的偷袭怎么可能被敌军撞破,这个消息你们又是如何能知道的?”
韩世谔说道:“王世积被围后,点起了求救的狼烟,然后江对面浦口那里也一路点狼烟报信,我们正是看到了这些狼烟,又看到陈军在采石的战船全部出动,这才知道王世积被困新亭垒的事。
现在北上偷袭建康已经基本上不可能,父帅的意思是稳扎稳打,先攻取当涂一带的州县,并且向南建立防线,阻止九江的陈国大将周罗睺回师,绕道历阳支援建康。”
王世充点了点头,说道:“不错,陈国大将里,萧摩诃不过一勇之夫,而这周罗睺才是真正的名将,余者如任忠、樊毅、鲁广达等人,忠烈有余,节制一军也还可以,但并非全局型帅才。”
韩世谔笑了笑:“父帅也是这个看法,周罗睺近日几次打退了秦王殿下和王世积留在蕲州部队的进攻,现在他有余力抽调几万精锐部队来援,周罗睺身经百战,精通兵法,要是让他进了建康,那这次南征有功败垂成的危险,所以我们现在还得抓紧时间。王开府,请你现在就上马,跟我们先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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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杀伐果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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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世充看了韩世谔一眼,说出了自己一直的想法:“如果不能速攻得手的话,那我建议韩总管可以先攻下历阳(今安徽和县)与当涂,陈朝大将樊毅和鲁广达的家人子侄在这两个地方,如果能俘虏了他们,也能让这两个大将面对我军时心生顾虑,而且还会让陈叔宝猜忌这两人,不会放手重用。”
韩世谔的神色微微一变:“消息是否确实?”
站在一边的福全叔连忙说道:“千真万确,我可以做证。”
韩世谔点了点头,对着王颁行了个礼:“王将军,军情紧急,世谔这就回去向父帅复命,我会留下一百精骑护送你们到当涂的,父帅约定和我在那里见面,这会儿想必也应该攻下当涂了。”
王世充眉头微皱,说道:“那个陈军的主将,采石戍主徐子健跑了,而且他们的前军也没有损失,这会儿全都向北逃,韩将军就这么放过他们,不去追杀吗?”
韩世谔正色道:“我手上也只有五百先头骑兵,还都是铁甲骁果骑,不以速度见长,那个逃掉的陈将马快,刚才我一箭都没有射死他,这会儿想再追也是不可能了。再说了,陈军的前军四散奔逃,不可能全抓到,我部登陆的消息肯定是瞒不住敌军的,就象王将军偷渡新亭垒的消息也瞒不过陈军一样。
王都督,我知道你现在心里不好受,毕竟这么多兄弟死得惨烈,这样好了,我把陈军的俘虏都交给你,任由你发落。军务在身,恕不奉陪!”
韩世谔说完后,向着王颁行了个礼,戴上面当,翻身上马,向江岸驰去,少顷,一百名铁甲骑士押着两百多垂头丧气,捆着双手的陈军俘虏走了过来。
为首一名二十多岁的黑脸高大汉子,没有戴面当,下马向着王颁行了个军礼,中气十足地说道:“大隋骁果军都督司马德戡,奉韩将军军令,带俘虏向王开府复命。”
王颁看了一眼正在地上处理伤口的王世充,笑道:“还是由世充来决定吧。”
王世充这会儿正在一个老兵军医的帮助下,把两枝箭先是截断了箭身,再用小刀从肉里把箭头给挖出来,王世充的运气不错,箭上没有倒钩,也没有涂毒,很快就把伤口处理好了,就连左臂上那射箭时崩开的伤处也重新处理了一下。
那名老军医为王世充抹上伤药,虽然王世充痛得呲牙咧嘴,但所幸伤处并不是要紧处,冬天的寒冷天气也阻止了感染,很快,经过了包扎,王世充就跟没事人似的,从地上一跃而起。
王世充扭头看了一眼福全叔,突然想到了昨天夜里的那个俘虏宋二喜:“福全叔,昨天抓的那个小兵俘虏,后来交给你看管的,现在怎么样了?”
福全叔答道:“已经和后来的俘虏们一起,交给了马老三他们,押往新亭垒了,这会儿应该押到王将军那里了吧。”
王世充点了点头,想到自己的三弟到现在还没有消息,心中一阵焦急,他转头看着那些陈朝俘虏,许多张脸他都认得,这些人在半个时辰前还一个个趾高气扬,不可一世,现在却象霜打了的茄子似的,低头不语。
王世充厉声喝道:“刚才把人头在地上当球踢的,全都站出来!”
众俘虏听到了他这声杀气十足的声音,吓得一个个都把头低得更深,恨不得能把脸捂起来,没有一个人敢说话。
王世充早就料到会是这反应,他冷笑一声,说道:“刚才挺英雄的,这会儿一个个都成了狗熊么。也罢,既然是狗熊,我也没必要留了。司马都督,全给我砍喽!”
这一下所有的陈军俘虏都炸了锅,一群人开始大叫:“将军,不是我们干的,你别错杀无辜啊!”
“将军,小的是弓箭手,在后面放箭呢,想踢也不可能啊。”
“将军,小的当时在徐将军的身边,万万没有踢人头啊!”
“我看到李三癞子踢了,三癞子,你要有种自己站出,别害了大伙儿啊!”
“他妈的,徐林之你这个小人,那人头你也踢了,要死一起死!”
这个人的一句话一下子点醒了众人,不少人开始异口同声地主动找起踢人头的替罪羊来,一会儿功夫,就半推半踢地弄出来十几个人,司马德戡一挥手,把这些人象拎小鸡似的揪了出来,而剩下的人,一个个如逢大赦,长出一口气。
王世充冷冷地看着这些人的表演,心中只剩下强烈的厌恶,同袍战友,为了活命,不惜抛出他人,这种行为只会让他从心里鄙视,虽然杨坚曾下达过征南陈时勿乱伤人命,需要施加仁义的命令,但是今天,在这些人身上,他却不想执行这一条。
王世充又扫了一眼自己身后的手下们,这些人个个精疲力尽,伤者也不少,根本没办法看守这些俘虏,现在追兵随时可能会来,若是把这些俘虏放了,陈朝军队的将领带兵直接救援当涂的话,那韩擒虎就危险了。
于是王世充扭头对着司马德勘冷冷地说道:“全部砍了,一个不留,尸体扔江里!”
刚才还得意洋洋的那些出卖战友的陈军俘虏一下子又炸开了锅:“将军,我们没踢人头啊,为何还要取我等性命。”
“你们不是派人在我们这里张过榜文吗,说是俘虏不杀的。”
“将军,饶命啊!”
司马德勘也走了过来,悄悄地对王世充说道:“王都督,全杀了是有违圣命的,你看?”
王世充冷笑一声,指着这些俘虏说道:“都是帮卖友求荣的小人,即使放回去了也肯定是为祸乡里的刁民败类,这些人里没有一个有担当的,全是只顾着自己活命,杀了一点也不冤。”
人群里突然有人不服地叫道:“杀降的人不得好死,姓王的,你今天杀了我们,当心你们皇帝改天取你性命!”
王世充哈哈一笑,脸上的肌肉扭曲跳动,眼中绿芒闪闪:“我报你们一个战场杀敌,谁会知道?有谁看到你们投降了?司马都督,这些人头可都是你们的军功,全交给你了。”
司马德勘面露喜色,长刀一挥,就砍死了一个靠的最近的俘虏,吼道:“骁果弟兄们听着,此战首级均算作战胜计数,迅速收割啊!”
一百名骁果骑士轰然应了一声,如同一百头早已经盯着猎物的狼,纷纷抽出兵器,向着那些俘虏们奔去。
俘虏们一个个想要逃命,奈何手都被捆在了一起,根本跑不快,只消片刻功夫,两百多人就给杀了个干净,而两百多个神情各异,满脸血污的人头,也都挂在了骁果骑士们的马头下。
王颁走到王世充的身边,叹道:“世充,即使不考虑至尊那道不许在江南滥杀无辜的圣旨,自古以来杀降不祥,汉之名将李广,据说也是因为坑杀了羌人俘虏,背信弃义,这才一世命运悲惨,老弟满腹才华,竟不知这些故事么?”
王世充冷冷地说道:“我不信天,如果真有天道的话,我大哥一辈子没做坏事,没害过人,为什么要被人陷害,这样战死沙场,连尸首都没法找回?
而且这些人根本不是什么降兵,他们只不过是见势不妙,举手投降而已,只要一有机会,还是会杀你我的。
这些人毫无人性,为了自己保命,把生死兄弟都这样推出来顶祸,将来也不会是至尊的好子民。
至尊是菩萨心肠,想要怀柔江南,但惩凶除暴,为民除害也是我大隋天兵的使命,这些人不是凶暴的祸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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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兄弟重逢
王颁长叹一声,不再言语。
王世充对着众人说道:“这里并非久留之地,司马都督,我们赶快回当涂吧。”
司马德勘的脸上还带着没有消散的笑容,这一下每个人平白多了两个人头的功劳,让被留下听人调遣,本来一肚子不情愿的他乐开了花,而其他的所有骑士们,也是欢声笑语一片。
一听到王世充的话,司马德勘便拱手称是,所有的骁果骑士们迅速上马,王世充一行还剩下两百多人,便让骁果骑士们带着老弱和伤员,以及王颁先行回当涂,王世充自己虽然受了伤,但行动却无大碍,向着司马德勘要了一匹马,坚持领着一百多年轻力壮的汉子一路向南行军。
两个多时辰后,天已经全亮,王世充一行终于赶到了当涂县的县治姑孰城,这座不大的城池的北门城楼上,已经高高飘扬着大隋的旗号,而一面绣着硕大“韩”字的帅旗,则和隋军大旗并立着,在强劲的北风中,猎猎作响。
司马德勘正守在北门外,一看到王世充,则大老远地笑脸相迎,行了个军礼:“王都督,你可来了,韩大帅急着见你呢,请你一来就过去。”
王世充赶了一夜的路,早就又累又饿,刚才一直怕敌军追杀,连停下来吃干粮都顾不上,这会儿终于到达安全地带了,他跳下马,一阵头晕目眩,险些要晕倒,听到这话后,突然来了精神:“韩总管想见我?”
司马德勘笑道:“正是,韩大帅听到了王都督昨夜的表现后,马上就差小人出来迎你,大帅本来还想再派人去接应你们的,只是因为现在所有的部队都撒了出去,实在抽不出人来,这才作罢。”
王世充看了一眼跟在自己身后,除了麦铁杖以外个个跑得面无人色的部下们,说道:“我先吃个饼就和你去见韩总管,对了,有水吗?这一夜下来饿死我了。”
司马德勘连忙转头对着看守城门的兵士们叫道:“快拿点水来,快!”
王世充对后面的人高声说道:“大家都进城吃饭。”说着便走进了城门,在城门内侧的城墙根儿处一屁股坐了下来。
王世充的部下们也都进来坐下,这一百来人里,庄稼汉们占了一半左右,还有四五十个白胡子老兵,王世充这一路下来对这些老家伙们也都是刮目相看,本来初见面时觉得他们连走路都困难,可是这一路跑下来,竟然不比小伙子们差,实在是让自己汗颜。
司马德勘递过来一个盛满了水的竹筒,满脸堆着笑,在王世充身边坐下:“王都督,你可真厉害,昨天晚上的事情王开府刚才都在韩大帅面前说了,连我们这些小角色听得都是瞠目结舌,看你这年纪也就二十上下,怎么就这么有本事哪。”
王世充喝了两口水,啃了两口饼,这才感觉稍微好了一点,他摇了摇头:“我哪有什么本事啊,给人耍得团团转,这一路下来也是损失惨重,要不是你们来救,这会儿我早成刀下鬼了,还会拖累这两千兄弟。”
王世充想到自己从关中带来的六百多壮士,现在活下来的不到五十,连大哥也战死江岸,心里一阵难过,突然又想到三弟下落不明,连忙问起司马德勘:“除了我们两批人以外,还有没有别人来历阳?”
司马德勘笑了笑:“王都督,你的弟弟也来了,这会儿正在堂上向韩总管复命呢。”
王世充闻言浑身一震:“他怎么会来这里?不是让他到牛首山会合的吗?”
司马德勘哈哈一笑:“听说他和别人押送俘虏时,遇到了迎面而来的敌军,那些俘虏一下子全跑向了敌军,他们人少,没法守住,于是就趁着混乱逃了回来,只跑回来了两个骑马的,一个是你弟弟,还有个好象是个山贼头子。
那山贼头子就是这一带附近的,跟你弟弟跑回之前我们见到的那个战场时,知道有过战斗,于是就沿小路向着这历阳跑,正好看到此城被我军夺取,就进来啦。”
王世充一颗心总算放回了肚子里,咬了两口大饼,只要知道弟弟是安全的,他就没什么顾虑了,大哥的死让他心如刀绞,把弟弟安全地带回家,已经超过了此战中积功求官,成为他现在最大的愿望。
王世伟那粗浑的声音由远而近:“二哥,二哥在哪里?”
王世充站起了身,只见王世伟正在城门一带见人就拉着询问自己,心中一热,喊道:“世伟,世伟,我在这里!”
王世伟一下子看向了王世充所在的位置,热泪盈满了眼眶,八尺高的汉子飞身扑进了王世充的怀里,兄弟两人抱头痛哭,王世充想到大哥的死,也心中一阵悲伤,轻抚着王世伟的后背,默默流泪。
城墙下这些劫后余生的汉子们亲自经历了昨夜的连番恶战,大家在一夜之间都或多或少地失去了亲朋好友,这一下感同身受,也一个个跟着放声大哭起来。
良久,王世伟才抬起了头,对着王世充说道:“大哥的尸体这回我带了回来,韩总管特地下令打一副上好的棺材,将大哥收敛。”
王世充微微一愣,擦干了脸上的泪痕:“你是怎么带回大哥尸体的?”
王世伟道:“我和马老三押按你的命令向新亭垒押运俘虏,走了没半个时辰,就迎头撞上了陈军的主力,他们光先头部队看起来就有五六千人,那些俘虏一看这情况,那个萧文强领头发了声喊,全都跑过去了,我们根本没办法控制,想着要向你报信,就和马三爷一起骑马向回跑,马三爷的那些手下们也都跑散了。
到了江岸那里的时候,追兵还离我们有一段距离,我仿佛听到大哥在叫我,转头一看,正好看到大哥的尸体还站在那里,当时整个战场尸横遍野,只有大哥一个人是被矛槊穿过,站在原地的,我马上就下马把大哥的尸体抬上了马,这才一路奔回。二哥,这一定是大哥的在天之灵指引小弟的。”
王世充激动地点了点头:“是的,一定是的,老天也不忍让我们兄弟分离,所以才指引你找到了大哥,把他带了回来,三弟,这真的是天意啊!”
王世伟抹干净自己脸上的泪痕,平复了一下情绪,说道:“二哥,我们在江边耽搁了一些时间,把大哥放上马鞍时,南人的追兵已经近了,我和马三爷一路狂奔,因为我们骑着马,加上马三爷对地形很熟,这才甩掉了他们。
本来我们是一路奔向牛首山的,但是当我们沿着小路跑了一阵以后,碰到一个陈军的溃兵,抓住他询问后才知道,大哥你们和这帮陈军打了一仗,后来援军赶到,大败陈军,连陈军的主将都逃了,而他们这些小兵也一哄而散。
于是我们就放了那个小兵,马三爷料想你们会去采石,结果我们奔到那里的时候,虽然发现采石已经被我军控制,但没见到你,听守军说韩总管来当涂了,我们就到了这里,苍天有眼,总算让我们兄弟在这里重逢。”
王世充笑了起来,拍着王世伟的肩头:“是的,苍天有眼,三弟,我现在去见韩总管,你陪陪兄弟们,这仗大家都辛苦,相比他们,我们算是够幸运了。别亏待了大家。”
说完,王世充站起身,对司马德勘说道:“劳驾,现在请带我去见韩总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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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擒虎大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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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孰并不大,一个城墙周长不过两千多步的小县城而已,城墙高也不过两丈多,居民只有几百户。
其实这里本不是最早的当涂县所在,当涂故地乃是在江北的九江郡一带。当年五胡乱华,神州陆沉的时候,江北的居民纷纷渡江南迁,当年的东晋政府就把从当涂过江投奔的移民迁在这里集中居住,重新设了一个名叫当涂的侨置县。
现在江北的当涂故城早已经废弃,而江南的这个侨置当涂县却是渐渐地兴旺了起来,由于地处长江要冲采石附近,从东晋时代就筑城防守,时间长了,原先的军事要塞也渐渐地变成了一个县治所。
自从南朝一步步地丢掉江北两淮一带的故地后,在江南设的侨置群县也越来越多,如京口就成了南徐州,当涂这一块也成了南豫州,这座姑孰城也跟着升格成了南豫州的治所。
王世充一边在脑海里回忆着有关姑孰城的资料,一边跟着司马德勘一路行走,一路之上,城中居民家家关门闭户,街面上看不到行人。
而一些来回巡城的隋军士兵则一边敲锣打鼓地宣读着诸如天兵压境,吊民伐罪,救南朝百姓于水火之类的口号,一边在每家每户的大门上贴着安民告示。只是即使如此,仍然没有一个南朝百姓敢开门相迎的,整个城市犹如一座死城,透着一丝诡异。
不知不觉间,两人走到了位于城中心的南豫州刺史大堂,这里也不过就是一个两进的院子,跟王世充在新丰的家差不多大小,前面是大堂,后院则是刺史的家。
由于南陈只有天下三分之一的地盘,却把另三分之二的郡县都在本土内建了侨置州郡,因此南陈的州也只有隋朝的县一样的大小,在隋朝连个县都很难算上的当涂也就成了南陈的南豫州,需要一个四品的刺史来管理,只是从这个大堂就可以看出,再怎么变,这里也就只不过是一个县衙。
而现在的这个州衙大堂外,两队骁果壮士持槊扶刀而立,这些传说中的皇家禁卫军,个个都是勇力绝伦的关中壮士,号称臂上走马,拳上站人。
想要加入骁果军,都得先在各地的府军中出类拔萃,才有一年一度的番上选拔大会,从番上的壮士里精选出体格雄壮,弓马超群的勇士,在左臂上还要刺上滴血雄鹰的刺青,加入骁果是每个隋军的梦想,这支部队就是隋朝的特种兵。
这里的每一个骁果军,都是身长八尺以上的壮汉,一个个威风凛凛,二十来个人在两边一站,隐隐的就有一种不可侵犯的凛然气势,让任何陈朝的刺客和散兵,都不敢对大堂之上那些人有任何刺杀的想法。
韩擒虎就正襟危坐在大堂上,他年约五十,虎目含威,面色黝黑,浓眉如刀,一脸的络腮胡子,两鬓的胡子是向外张扬着的硬髯,而下颌的胡须则是虬髯,卷曲着连在了一起,王世充第一眼见到他,就想到了地府里的阎王,那种可怕的气场和冲天的气势,就是韩擒虎大将军的将威所在。
而大堂之上左右立着两班将官,左边的虽然也穿着军装,但多数看起来是白面书生似的文官,王颁也在此列,而右边则是清一色顶盔贯甲,身着将袍的武将,韩世谔则忝陪末位。
王世充整了整自己的衣服,从昨天夜里他下令轻装逃命开始,就把自己的甲胄和头盔都扔掉了,这会儿只剩下了里面穿着的黑色布衣,由于一整夜都在不停地奔跑,浑身冒汗,也不觉得冷,这会儿静了下来,被风一吹,才觉得寒风入骨,尤其是做手术的三个箭伤处,更是又痒又疼。
王世充深呼吸了一下,向堂上走去,一名骁果卫士本想伸手阻挡,一看身边的司马德勘,便明白来人一定是王世充,于是挥手放行。
韩擒虎的声音在大堂上回荡着,不算很高,但透着一股威严:“王开府,你刚才说那陈军大将樊毅,他的家人现在此处?”
王颁的声音在平静中透着一丝兴奋:“是的,末将之前听人说起过此事,来这里后又向以前的老部下福全叔求证,得知樊毅的弟弟樊猛,也是陈朝大将,现在正在建康的秦淮河口那里统领水师战船,他是名义上的南豫州刺史,但现在在军中,就让自己的儿子樊巡代他在这里理事。
今天韩总管攻城的时候,这樊巡组织城中丁壮上城防守,结果没有挡住我天兵半天的攻势,而樊巡则是化妆潜逃未果,被堵在城里,现在回了家,韩总管,这可是一个极好的人质啊,也许可以逼樊猛和樊毅兄弟就范,倒向我军呢。”
站在王颁边上的一名四十多岁,神色阴冷的中年文士说道:“还有陈朝大将鲁广达的两个儿子,鲁世真和鲁世雄,本来驻守采石,被我军击败后率残部退到了这姑孰城,结果我军马不停蹄地攻城,他们两人抵挡不住我军的猛烈攻势,也开城投降了。”
韩擒虎的脸上没有半分喜色,摇了摇头:“这些南朝大将的子侄怎么都一个个这么不成器,把老子的脸都丢了个一干二净。看来鲁广达,樊氏兄弟等辈也是徒有虚名,连儿子都管不好,还怎么管军队呢。”
那名中年文士问道:“韩总管,您看现在是不是要把樊巡给抓起来?”
韩擒虎神色平静,突然把眼光投向了站在门外的王世充,沉声道:“堂外站的是王世充王都督吧,你也听到了,王参军说把樊巡抓起来,这些人在姑孰的情报是你提供的,现在你来说说,要不要这么做?”
随着韩擒虎的话,所有人都扭头看向了门外的王世充,王世充走上堂去,先是向韩擒虎行了个军礼:“小的王世充,见过韩总管。”
韩擒虎点了点头,抚须说道:“王世充,你虽然官职不高,但昨天一战中你立了大功,即使本帅在你的位置上,也不一定能做得更好,所以这件事上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王世充看了一眼那个叫王参军的中年文士,此人瘦高个子,三角眼,吊角眉,嘴角微微向上撇,高颧骨,模样和王颁有七八分相似,但是整个人的气质阴郁,给人一股不舒服的感觉,一定是那王颁的兄弟,现任韩擒虎幕府参军的王頍。
王世充从王頍那冷冷看着自己的眼神中感觉到了一丝敌意,但他还是开口说道:“韩总管,依我看来,对樊巡需要以礼相待,不仅不能抓,还要保护好他的家人,至于鲁氏兄弟,最好仍让他们统领自己的部下,负责这城内的巡防和治安。”
韩擒虎“哦”了一声,脸上仍然看不出端倪:“说说理由。”
王世充清了清嗓子,说道:“樊巡和鲁氏兄弟都是南陈大将的亲戚,现在他们的家人都是陈朝重臣,手握重兵,但还不至于因为有家人被俘就投降我军,卖主求荣。不是因为他们有多忠义,而是因为他们手下并不是完全忠于他们个人的私兵,这些兵都是陈朝征调的各郡县丁壮,即使他们想反,这些人也不会听们的。
但是我们善待安抚这几个人,可以让陈朝皇帝心生猜忌,鲁广达和樊氏兄弟毕竟是多年宿将,在军中也有威望,在这个我大军过江,建康内外人心惶惶的时候,如果陈叔宝不用这几个老将,那我们打败陈军,攻破建康的把握就会大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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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攻心为上
王世充发现韩擒虎开始托着下巴沉吟起来,便继续说道:“还有一点,就是我军刚渡江,南陈百姓都不知我军底细和至尊的旨意,现在家家关门闭户,不敢相迎。如果我们通过优待这些人作出榜样,甚至让鲁家兄弟带旧部巡城,恐怕比我们自己的士兵费力一家家贴安民告示的效果要好得多。”
王頍那有点尖细的声音响了起来:“王都督好一张伶牙俐齿。只是我想问问王都督,你既然这么想掌握南朝的人心,为什么又会下令在江边屠杀了两百多名南陈战俘呢?难道你不知道吾皇下过令,对于放下武器,不再抵挡的南朝军民,一概不许伤他们性命吗?”
王世充冷冷地看着王頍,说道:“那些人是被阵斩的,我不知道王参军的这个消息从何而来?而且这件事上,司马都督可以为我作证。”
站在堂下的司马德勘脸色也是一变,他没想到王頍居然会提此事,不待韩擒虎让他上堂,就忙不迭地叫道:“大帅,小的没有杀俘虏,那些确实是阵斩的敌军。”
王頍冷笑一声,目光却没有离开王世充:“王都督,请你想清楚了再说话,这里是韩将军的帅帐所在,军中无戏言,你应该知道这句话的份量。”
司马德勘被这句话噎得不敢再开口,转而看向了王世充。
王世充微微一笑:“王参军说的好,军中无戏言,你刚才说我王世充屠杀战俘,你敢对你这句话负责吗?要不咱们现在写下军令状,让韩总管调查此事,如果谁说了谎,就治谁的罪,怎么样?”
王頍阴沉着脸,没有接话。王颁一看两人要闹僵,连忙出来打圆场:“二位,现在军情紧急,以大局为重,一些小事不必这样较真。王参军,韩总管正在问王都督话呢,有什么疑问咱们私下再交流吧。”
王頍本来只想呛王世充一两句,出一出被他抢了风头之后的不满,看这架式,韩擒虎刚才一言不发,却一直盯着自己看,显然是对自己的行为有所不满,再顶下去自己未必有好处,有哥哥出来打圆场,他也找了个台阶下,干笑两声后就退回了左边的行列。
韩擒虎沉声道:“此事本总管事后会派人彻查,王都督,现在请你继续说下去,如果依你所言,将我军苦战得来的地方交给已经投降的陈军,你能确保他们不会再度反叛吗?”
王世充微微一笑,朗声说道:“南陈人的心理倚仗,不过是长江天堑罢了,以前胡人南侵,他们还有一股子保汉人江山的气在,加上君臣一心,军民团结,才能几次化解危机。可是现在南陈奸臣当道,文武离心,连任忠这样的大将,都被施文庆等人寻衅夺去部曲,这些大将不会为陈叔宝尽死力的。
韩将军请仔细想想,我北人不习水战,要不是鲁氏兄弟早已经无心恋战,又怎么会这么快就丢掉采石,让我军偷渡成功呢?而这姑孰城又是南豫州的郡治所在,若不是樊巡心猿意马,又怎么可能连半天都守不住?他们这种武将世家的子弟尚且如此,更不用说普通的陈人了。”
韩擒虎点了点头,继续问道:“可是如果照你所说,南人应该大开门户,以迎我军,现在又为何家家关门闭户,连我军去贴安民告示,都不敢出来呢?”
王世充看了一眼王頍,回道:“依小的愚见,此举适得其反。现在长江天险虽然被我军突破,但大军尚未过江,南陈人应该也发现了韩总管过来的部队只有数千人,不是那种连营数十里的大军压境,可能他们也以为这是一支先头部队的侦察行动,所以现在还不敢过早地迎接我军。
另外,南朝官府一向恐吓民众,说我们大隋都是野蛮的胡人,不仅杀人,甚至还会吃人,现在离羯(匈奴别部,五胡乱华时的五胡之一的种族)人候景祸害江南的时间才过去三十多年,不少普通的百姓都对此记忆犹新,虽然早已经对南陈朝廷失去了希望,但也怕我们真的象官府宣传的那样无恶不做,所以现在他们选择了观望。
韩总管,依小的愚见,现在让大军撤出城,和后续过江的部队一起在城外扎营,人数不够的话可以多布营帐,弄他个连营数十里,而攻下的城池则交给投降的南陈将领暂时维持治安。
对鲁氏兄弟,樊巡这种南朝高官大将的子侄,则好言劝慰,保护他们的生命财产安全,也不限制他们回建康,让他们去留两便,这样就能得到人心,小的敢斗胆放言,十天之内,南朝百姓一定会从我者如云。”
韩擒虎哈哈一笑:“王都督,想不到你虽然官职不高,但居然能如此洞查人心,虽然你从没到过南陈,却对这里人的思想一清二楚。很好,本总管就听你这一回!来人,传我将令,过江的部队全部出城,移我帅旗到城北大营,此城的防守交给鲁氏兄弟负责。”
王頍略一蹙眉,说道:“韩总管,这城里是不是也留一些我们自己的人看着点?完全交给南朝降人,万一他们见势不妙,再次反水,那怎么办?”
韩擒虎的勾了勾嘴角,大声说道:“他们既然已经降了我们,南陈那里也回不去了。再说了,我既然能半天就攻下姑孰城,下次他们若是真反,我再拿下此城也是易如反掌。
现在我们手上的兵力有限,若是处处打下的城池都要分兵防守,那就没有足够的兵力和南陈的主力决战。我意已决,王参军不必再劝。”
王頍眨了眨眼睛,继续说道:“那么请总管在城里也下达禁令,十天之内定为军管期,城内的人不允许出城,以免他们将我军的虚实泄露给陈军。现在我们兵力不足五千,江面万一被陈朝水军封锁,那后续部队就过不来了,陈军若是集中全力对付我军,我们的情况就会变得危险。”
韩擒虎仰天大笑,豪气干云,笑声中充满了一股自信:“王参军,你的谦虚谨慎是好事,但是现在不是瞻前顾后的时候。王世积过江了,我也过江了,你道那贺若弼就没办法过江?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话,这时候贺若弼应该已经在围攻南徐州了,说不定此时他也和我一样,坐在南徐州的刺史府啦!
所以诸公勿虑,南陈根本不可能抽出大军来对付我们的,新亭垒的王世积就能牵制他们至少三四万大军,贺若总管过了江后,离建康的距离更近,只怕陈军非但无法来对付我们,连围困王将军的部队只怕也要抽出至少一半了。
现在我军要做的,就是在这里一边继续接应江北的部队过来,一边安抚人心,只要让南朝百姓知道我军并不是洪水猛兽,自然会有越来越多的人主动投效我们。本将刚刚接到的消息,晋王殿下的行台已经移镇到了江北的六合,负责各路后援的调度,他还亲自给我写信,说一定要为我们向至尊请功。”
韩擒虎说到这里,目光炯炯有神,拿起帅案上的一纸文书,向着众人出示。王世充站在堂中,离得距离较远,看得不是太清楚,但也认出了印末尾盖着的征南行台大印。
众将看到这张文书,都喜形于色,一个个交头结耳,满脸的兴奋。
韩擒虎放下文书,沉声说道:“诸公抛妻弃子,离家万里,来到这凶险陌生的江南之地,不就是求个封妻荫子,青史留名吗?现在建康就在眼前,只要我们最后再加一把劲,胜利一定是我们的。各位马上分别回到各自所部,布置城外营寨,不得有误!”
众将齐刷刷地行礼应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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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唇枪舌剑(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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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建康城内的德教大殿上,一阵混合着烟味和辣味的浓雾盈满了整个宫殿,文臣武将们已经炸开了锅。
今天是元旦大朝会,陈叔宝昨天晚上醉了一夜的酒,又跟着张丽华一夜缠绵,连施文庆送来的紧急军报都没顾得上看,随手扔到一边,就让施文庆自行处理。
今天直到日上三竿,文武重臣们都在大殿上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他仍抱着张丽华鼾睡不起。
年近六旬,黑脸白髯的中领军将军鲁广达一身戎装,对着施文庆沉声问道:“施中书,请问昨天夜里敌军渡江,都已经占了新亭垒了,如此重大的军情,你为什么不连夜召集大家商议?还有,皇上那里你到底禀报了没有?”
现在的正式职务是中书舍人,四十多岁,白面微须的施文庆这时候也不停地在用手帕擦着满头大汗,一直盯着陈叔宝上朝时出来的那个后门口。
听到了鲁广达的话,他扭过了头,双手一摊,说道:“鲁将军,我昨天一接到军报,就紧急呈送给了皇上。
可是你也知道皇上昨天兴致很高,他直接把这军报打了回来,让我自行处置。军情如火,我也来不及召集各位商量,就派了樊猛将军去集结建康城的防守部队三万多人抵挡了。今天朝会之上,还要请皇上继续指示下一步的行动呢。”
一边的另一名倿臣,低眉顺眼的中书舍人沈客卿也跟着附和道:“昨天军报来时我也在场,施中书所言句句是实,我也认为这是当时最好的处置办法了。”
身高马大,年逾古稀,雪白长须及胸的镇南将军任忠重重地“哼”了一声,指着施文庆喝道:“施中书,平日里你逢迎主上,溜须拍马也就罢了,碰到这种如火的军情,你居然也敢擅自作主?
老夫的三万大军就驻在城南聚宝山处,你不让老夫去领兵逆袭,反而让身在城中的樊将军临时调城中守卫部队出战。都这时候了,你还不忘了争功诿过,隋军打进建康城了你他娘的才高兴是不是?”
施文庆一阵心虚,脸胀得通红,汗如雨下,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鲁广达转向了站在武将第一位,高大威猛,站着如同一座山岳的骠骑大将军萧摩诃,恳切地说道:“萧将军,你现在乃是武将之首,您的千金也是身为贵妃,值此国难当头之时,不能再坐视不理了,请您带头,我等马上闯宫面圣,请旨出战吧!”
萧摩诃冷冷地看了鲁广达一眼,说道:“我等都是臣子,只能顺应天子旨意,恪守臣道,不可妄动。今天是大朝会,皇上应该马上就出来,到时候我等再以武将身份进言便是。”
站在文官第一位的尚书令江-总,一位年逾古稀,老态龙钟,走起路来都摇摇晃晃的老学究,也跟着说道:“鲁将军,施中书也有他的难处,现在国难当头,我等文武应该齐心协力,切不可互相猜疑啊。
现在敌军大兵压境,征战沙场之事还有赖各位将军,大家先拿个可行的主意,一会儿皇上来了我们也好联名上奏。”
任忠恨恨地说道:“什么主意啊?现在我们是顾此失彼,新亭垒丢了,采石那里现在一点消息也没有,南徐州一带从今天早晨也没了塘报。今天的朝会,南徐州刺史黄恪没来,只怕那里也不安全。昨天夜里没有趁着敌军立足未稳反击新亭垒,现在只怕敌军已经筑营防守,没那么好击溃了,还讨论什么啊!”
鲁广达摆了摆手:“任将军,也不可这么悲观,现在事已至此,赌气也没用,刚才江尚书说得不错,我们得赶快拿出一个办法,现在建康城内外的甲士还有十余万,我们要赶快摸清敌军的动向,了解到采石那里的情况,新亭垒的敌军如果一时无法消灭,就围困他们,现在最重要的是当涂到历阳一线不能丢。
九江那里的周将军手上还有数万精兵,前几天刚刚打退了北军的几次进攻,就算隋军过了江,只要我们坚守建康,等周将军的精兵来援,就可重演太祖武皇帝当年的绝地反击!”
陈霸先当年在建康城下,大破北齐十几万大军的往事,让每个朝堂上的南陈文武又开始两眼放光。
就连刚才不敢抬头的施文庆这会儿也恢复了一些往日的神采,开始高兴起来:“是啊,武皇帝当年手下是疲兵,建康当年也是残存不堪,而现在我军粮草充足,精兵猛将云集于此,没道理怕敌军的。就算隋军过了江,只要大家齐心合力,一定也能重演武皇帝的传奇!”
任忠狠狠地剜了施文庆一眼,说道:“施中书,你昨天把建康城所有的卫戍部队全都调出城去,有没有想过万一敌军昨天偷袭建康,你拿什么去抵挡?是拿你当年抢我的那些部曲,现在在你府上和你送给沈中书、蔡尚书、江仆射他们做人情,当了你们家丁的那些老兵吗?”
施文庆给说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此事他本就理亏,这些年来任忠畏于他的权势,一直没敢找他算账,现在朝堂之上当众说出来,施文庆只能还嘴道:“任将军,当年是你的这些部曲犯了事,皇上作主把他们分给各位大人当家丁的,你可不能在这时候公报私仇啊。”
任忠重重地“哼”了一声:“现在皇上不在,我们这些人得先拿个主意。敌情未明,但是要是采石和南徐州有失,我们建康城附近所有的部队都得调出动迎敌,到时候谁来防守皇城?施大人,嘴上喊口号是没用的,你的家仆上千,在这建康城一向横行过市,现在国难当头,也应该投军报国了吧。”
施文庆的脸胀得通红,梗着脖子说道:“任将军,今天你一而再,再而三地针对我发难,什么意思?借着外敌入侵,想要反攻倒算是不是?”
任忠哈哈一笑:“反攻倒算?反攻倒算也得等先打退了隋军再说,你成天怂恿皇上花天酒地,这会儿元旦朝会上,军急如火,皇上不出来,我们这些做臣子的想要商量出一个守城的办法,你还说我是故意跟你过不去?施中书,你也未必把自己太当盘菜了吧,我任忠现在还没空顾得上和你算账!”
任忠一席话,义正辞严,驳得施文庆哑口无言,他嗫嚅着说道:“就算要让家丁们从军,也不能只让我们几家出,任将军你们可不能白看热闹。”
任忠厉声道:“施中书,我等都是要上战场搏命的人,别说家丁,就是我任忠的儿子孙子,都要披坚执锐,冲在最前面。我的部曲几年前全都给你抢光啦,现在我连一支亲兵卫队都没了,平时保护我任忠出行上殿的都是我那几个儿子,你还想怎么样!?”
江-总一看施文庆给骂成这样,白眉动了动,说道:“任将军,这时候就不要意气用事啦,施中书既然答应了让家丁们从军守城,老夫也表个态,我的家丁和子侄也全部上城防守,做你任将军的后援,这样你该总放心了吧。”
鲁广达点了点头:“光靠家丁还不行,现在是危急时刻,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现在要打开国库,重赏将士,并且征召民间的忠义之士从军。”
沈客卿冷冷地说道:“鲁将军,不用这么小题大作吧,隋军过江了多少人现在还没确定,前方正在核实之中,前几次我们也两次总动员,结果都是虚惊一场,现在我看还是再等等看,免得为了一个仪同的军报就徒耗钱粮,惹人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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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唇枪舌剑(二)
鲁广达正待反驳,只听到后门处一阵脚步声,一个太监急匆匆地从后门走出,走上台座,宣道:“皇上早晨起床后,吸了这些又辣又呛的雾,龙体不适,又睡过去了。皇上在睡前说了,今天的朝会暂时作罢,众位大臣且先回去吧。”
在场的朝臣都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连施文庆也脸色发白,这时候他也急着想让陈叔宝来作决定,否则千斤的重担都压在他的肩上,让他喘不过气。
施文庆深知自己根本不是可以定国安邦的中流砥柱,让自己拍拍马屁,吟个诗,作个对,找些美女,弄点靡靡之音,那他在行,但要他调兵遣将,决胜千里,那可就要了亲命。
施文庆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他现在肠子都悔青了,昨天晚上为什么不让鲁广达和萧摩诃这些人来决定反击的事情?他自己只是单纯出于看任忠不爽,不想让他立功的原因,才让跟自己关系不冷不热的樊猛去领兵攻打隋军,没想到现在都没有消息传来,肯定是反击不成。
现在自己那点军事才能在别人眼里都一清二楚,只有找陈叔宝赶紧把这担子接过去,才能免了自己的这个责任。
也正是因为施文庆很清楚,现在打仗还要靠任忠、鲁广达和萧摩诃这些老将,他才一再地对任忠如此忍让。刚才施文庆的心里就一直在计划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回等任忠打退了隋军,说什么也要想办法以后罢他的官,要他的命。
可现在最戏剧性的一幕出现了,陈叔宝居然给这带着烟味儿的雾霾弄晕了过去,居然不理今天的大朝会,施文庆虽然这些年唯一的任务就是给陈叔宝找各种乐子玩儿,但这回也是真急了:祖宗啊,你要玩儿也别在这时候啊,大伙都快给你玩儿完了啊。
施文庆突然发现殿上绝大多数人都在看着自己,目光中一大半都是愤怒和鄙夷,以前这些对自己敢怒不敢言,甚至是惟惟诺诺,曲意逢迎的家伙们,今天也都转了性,即使是站在殿门口处的七八品小官,也完全没把自己放在眼里了,那表情一个个怪不得把自己生吞活剥。
施文庆咽了一泡口水,对着堂上前来传信的太监李善度说道:“李公公,请问太医去皇上那里了吗?”
李善度点了点头:“已经去了,太医现在也是束手无策,针施过了,也不知道皇上什么时候会醒。施中书,皇上在睡过去前有旨意,让各位大人们先回府,还有,皇上说了,有什么急事,请施中书会同沈中书紧急处理。”
施文庆的脑袋“嗡”地一声,这该死的千斤重担还是落到了自己的肩头。他定了定神,看着一个个对自己怒目而视的武将们,干笑两声:“各位将军,现在国难当头,我们要团结一心才行,施某不才,行军作战之事还要有劳各位将军们出力,大家有什么好的意见尽管提吧。”
沈客卿这回也换上了一副笑脸:“萧将军,鲁将军,任将军,我和施中书都是文官,对作战之事不在行,这些事还要由你们来定才行。”
任忠冷冷地说道:“施中书和沈中书这会儿怎么能说自己对作战不在行了呢?昨天你们挥斥方遒的时候,可是决胜千里的诸葛亮啊。”
鲁广达转头对着任忠说道:“任将军,现在军情紧急,你我就不要作这种口舌之争了,先好好想个办法,打退了登陆的隋军再说。”
任忠重重地“哼”了一声,头扭向了一边,也不理会施文庆和沈客卿二人。
一直不说话的萧摩诃突然开口道:“如果是讨论紧急军务的话,今天朝会上三品以下的文武官员就先散了吧。人多嘴杂,一口一个主意,时间也全浪费了。”
江总连忙点了点头:“萧将军所言极是,我看,现在就留我,沈中书,施中书,袁宪袁仆射,萧将军,鲁将军,任将军在这里讨论吧。另外还请负责城防的樊毅樊将军速速过来。”
众人听了后都点了点头,除了这些人外,所有的文武官员全部退出了大殿,偌大的宫殿一下子变得空空荡荡。
身形干瘦,三缕花白长须,手握笏板的右仆射袁宪开了口:“诸公,刚才任将军和鲁将军指责施中书的时候,我一言不发,不是因为任将军他们说得不对,而是这时候,我不想再看到我们南陈的重臣还在这里不分主次地内斗。现在敌军已经过了江,情况很严重,我们首先需要的,就是团结。”
袁宪在朝中一向刚正不阿,直言进谏,多次上书弹劾过施文庆等人,所以一直不被陈叔宝喜欢,这些年也被渐渐地排挤出了权力中心,顶着个右仆射的虚衔,很少理事。但他今天看到国难当头,也顾不得许多,开口就向武将们问起战守之道来。
鲁广达沉吟了一下,说道:“现在最要命的就是敌情不明,建康城内外的守军现在除去樊猛将军带走的那三万人外,还有七万多人,任将军的三万人已经进城守卫,城北还有萧将军的四万大军,此外水军在秦淮河口的那三百多艘金翅战舰,也已经悉数开往新亭垒那里,去截断隋军后援了。”
萧摩诃问道:“那采石一带的水军战船,此刻可有消息?还有当涂那里,现在是否安全?”
施文庆连忙说道:“跟采石一整夜都没有联系上,南徐州刺史黄恪和南豫州代樊将军行刺史职的樊巡也没有来,我现在有点担心这两个地方出事。”
萧摩诃叹了口气:“今天早晨老夫回城朝会的时候,就看到江北处处狼烟,几十里的江岸上,到处是他们的军士在焚烧草堆和麦桔杆,这几天一直在刮北风,我们现在闻到的这股怪烟味,就是他们烧这些东西的味道,想不到还把皇上给弄晕了。”
施文庆也跟着叹了口气:“皇上昨天晚上兴致高了些,睡得晚,我也不知道他醒了后还会给烟呛晕。”
任忠气得一跺脚:“皇上就是给你们这几个家伙弄成这样的,施文庆,你现在倒装得跟没事人一样,还想把责任推给皇上,要不要脸?”
施文庆给骂得一阵脸红,只好闭嘴不说话。
鲁广达一看又要闹僵,连忙开口转移了话题:“我看南徐州和南豫州都可能有麻烦了。从施中书说的最近那份战报上看,隋军先在新亭南边五里处的江岸登陆,吸引了新亭垒的守军,然后又派军袭取了新亭垒,守军三千人还被江岸上的隋军先头部队击败。
这证明隋军的行动是精心策划的,用的是声东击西之计,现在我们江防的战船已经全部调往新亭,别的地方已经处于不设防状态,他们又点起这么大的烟雾,我看就是想瞒天过海,从京口和采石两个地方过江。”
任忠叹了口气:“只怕京口那里已经来不及阻止他们了,采石那里也很难说。萧将军,我看敌军大部队已经渡江,而淮南一带应该会很空虚,当年我率军北伐淮南时,当地的士民都叹服于我的威名,不少人主动来我军门投效。
只要给我三万精兵,三百条战船,我从秦淮河口出发,反过来登陆浦口,进军淮南,尽占隋军江北之地,就可逼得他们过江的部队不战自乱。”
任忠的这个方案让所有人脸色一变,鲁广达正待开口说话,却听到外面有一个由远及近的声音:“紧急军报,紧急军报!”
众人的眼光看向了殿外,两名卫士拥着一个披头散发,满身血污的人奔了进来,正是那采石戍主徐子健,他一见到堂上的众人就跪倒在地,哭道:“各位大人,采石沦陷,当涂危急!隋军铁骑已从南边登陆!”
第四十九章 兵临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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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天后,王世充站在新亭垒的城头,冷冷地看着远方,建康城头依稀可见,而在本方连营十余里的军营对面,则是陈军同样连绵十余里,一直布到建康城下的营寨,一面绣着巨大“樊”字的大旗在对面正前方的军营上空高高地飘着。
就在开皇八年的除夕之夜,三路隋军的大将怀着各自的目的,在围绕建康城的长江三个方向上,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渡江。
王世积率先通过出卖王世充等人而引开了新亭垒的守军,抢占了新亭垒,却一头撞上了迎面赶来的樊猛的部队,两军陷入相持,战线在此稳定。
韩擒虎在王世积偷渡之后的不到两个时辰,也趁着采石的陈军水陆部队离开采石矶,率了三千骁果偷渡采石,并攻克当涂县治姑孰城,顺便还派长子韩世谔救了王世充等人。
这十多天来,韩擒虎依着王世充献的计策,把军队开出城外,城防交给南陈降军。
隋军一方面源源不断地接应从江北继续过江的部队,另一方面对南朝居民秋毫无犯。
有了在姑孰城里主动帮忙站岗放哨的鲁氏兄弟和樊巡这种好榜样,连日来附近一带的江南父老们来拜见韩擒虎的人车载斗量,每天来投军的南陈人也有上千。
南陈驻守在九江的大将周罗睺,听到建康附近隋军登陆的消息后,也想要起兵北上,急援建康,却被秦王杨俊率领的大军牢牢拖住,只能望江兴叹。
而韩擒虎为了谨慎起见,还派行军总管杜彦,率了一万精兵,攻占了南边的历阳,牢牢地堵住了西南方向的陈军勤王的通道。
三天前,韩擒虎在得到了大将宇文述所率的三万大军的支援后,从姑孰城外拔营出发,前往新亭垒。
樊猛见韩擒虎势头不小,主动后撤,在新亭到建康城下连营三十余里,准备作长久的抵抗,韩擒虎与王世积终于合兵一处,与陈军形成了相持。
隋军贺若弼所部,在那个除夕之夜也没闲着,王世积这里一动手,贺若弼就通过狼烟知道了王世积的举动,随即开始在整个江北几百里的江岸上施放起烟雾,数万大军借着烟雾的掩护顺利过江。
上岸之后,贺若弼严明军纪,责令部一不许取江南百姓一针一线,甚至还当众斩杀了一个花钱向路边小贩买酒的军士。
从此,贺若弼所部一路上与民秋毫无犯,而南陈各地的守军也是要么望风而逃,要么主动投降,五天不到,就攻下了建康东部的重镇,南徐州郡治所在的京口,俘虏陈朝南徐州刺史黄恪,并切断了从苏南与浙江一带来援的陈军路线。
至此,隋军的韩擒虎,贺若弼两只铁拳,已经东西对进,南北夹击,形成了对建康城的合围之势。
陈朝的水军也已经全部转入陆上,编入了城防的部队序列,任忠和樊猛合兵六万,扼守城南白下一线,与韩擒虎对峙;萧摩诃与鲁广达所部合兵七万,在城东北紫金山一线准备与贺若弼所部决战。
陈叔宝在元旦那天莫名其妙地先是宿醉,接着又被烟雾呛晕,一直到了傍晚时分才醒过来,刚起床就听到了隋军已经登陆江南的消息,吓得直接瘫在了床上。
当夜陈叔宝与文武重臣们紧急合议,任忠的那个率军逆袭江北的方案把陈叔宝的胆子直接吓成了细胞,他现在巴不得身边的军队越多越好,哪舍得把三万精锐放到江北,于是无论任忠如何苦苦哀求,他就是不同意,而是选择了固守待援。
投降了隋军的鲁氏兄弟和樊巡都主动给自己的父亲写信劝降,而鲁广达在接到信后亲自去廷尉府领罪,陈叔宝这次倒没再犯糊涂,对其好言劝慰一番后,仍让鲁广达统兵为将,但也让本来身为中领军,负责宫廷防守的鲁广达调到城外萧摩诃的大军里,宫中的防守由豫章王陈叔英负责。
从初二开始,建康城宣布戒严,为了弥补军队数量的不足,陈叔宝也咬了咬牙,打开国库,重金招募市井无赖和贩夫走卒们从军,甚至连和尚道士也不放过。
南朝自萧梁以来,尤信佛教,光建康这里就号称有四百八十寺,这一下让佛爷道爷们都从了军。
看着光秃秃地几万个光头戴上了头盔,陈叔宝的安全感一下子提高了许多。只是鲁广达和任忠等人看着这帮连皮甲穿在身上都嫌重,走几步路就要喘气,一个个被养得白白胖胖的佛爷们,只能摇头叹息。
不管怎么说,南陈经过了这么一番全民总动员后,军队的数量上倒是有了显著地提高,从施文庆等人的家奴到栖霞寺的和尚,十天之内竟然暴出了七八万兵来。
归功于袁宪等人的调粮拨款,这二十万大军粮饷一时间倒是无忧,十几万大军摆出来也连营上百里,一时间居然也挡住了两路隋军的凌厉攻势,战事暂时形成了相持。
自从渡江之后,王世积就不敢再与王世充打照面,由于他的偷袭建康的闪电战破了产,在韩擒虎面前也抬不起头来,干脆就主动分兵,与韩擒虎所部各占一块区域,以为犄角之势。
王世充在元旦那天就打发王世伟送大哥的棺材回乡了,无论如何,他要为王家保住一条血脉,再也不能让王世伟出事了,而这十几天来,他也刻意地和王颁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自从那晚的渡江之后,王颁的这个偷渡分队使命也告一段落,由于名义上统领他们的王世积所部当时被围困在新亭垒,因此现在这支部队划到了韩擒虎所部。
由于王颁和王世充从关中带来的六百多人几乎伤亡殆尽,而江南这里来接应的人中,刘长山战死,马老三成了光杆司令,剩下的一帮福全叔为首的老兵们实在难堪大用,于是王颁干脆下令这支部队就地解散,自己则和王頍去了王世积那里。
关中战士所剩的三十多人都跟了王世充,马老三则被重重地赏赐了一笔钱后,韩擒虎打发他去了姑孰助守。
王世充被韩擒虎临时提拔为中兵参军,一直不离左右,每天都与其商议军政之事,十余天的接触下来,一代名将韩擒虎也深深地惊讶于王世充的军事才能,常与其深夜论兵,直到天明。
现在这会儿,王世充就站在韩擒虎的身边,从新亭垒上远眺着陈军的阵营。
韩擒虎看了王世充一眼,手中的马鞭一指对方连绵的营地,问道:“世充,依你看这南陈军的阵势,可有何破绽?”
王世充沉吟了一下,说道:“樊猛所部,前军尽是精兵,跃跃欲试,每天都在营中操练,士气旺盛,似乎很有出城一战的欲望。而那任忠所部,看起来大半都是新兵,甲仗不整,营地的防守虽然严密,深沟高垒,但看起来没什么主动进攻的意思,似乎是想一直防守下去。”
韩擒虎笑着点了点头:“不错,最近南陈人降者不断,就是我们移营过来的这两天,从对面军营里叛逃过来的就有数千人,绝大多数是出自任忠的军营。
樊猛所部是原来防守京城的精锐卫戍部队,多数是老兵和精兵,战斗力很强,前一阵王世积所部与之几次交锋,并没有占得什么便宜。
至于那任忠所部,听说大半都是新近在健康招募的地痞无赖,任忠本人的三万大军被调到了城北,而给他的这支部队则是新兵,这两天逃来我们营中的居然还有一千多个和尚,南陈连和尚都不放过,看来真的是无人可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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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新亭论兵
韩擒虎的话引得周围的一众将校哈哈大笑起来,而王世充却是眉头深锁,一言不发。
韩擒虎注意到了王世充的表情,问道:“世充,你又有什么想法了?”
王世充咬了咬嘴唇,说道:“只怕陈军的主力都调到城北,要与贺若将军决战了。”
韩擒虎周围的将校们全都变了脸色,相顾无言,而韩擒虎则神情自若,轻轻地“哦”了一声,仿佛这个答案在他的意料之中。
韩世谔忍不住问道:“小王参军,何出此言?敌军的精兵锐卒都在这里,他们怎么可能这时候会和贺若将军决战?”
为了和王頍表示区别,军中上下都开始称王世充为小王参军,即使在王颁兄弟二人主动去了王世积军中,韩擒虎身边只剩下王世充一人后,这个叫法还是没有改变。
王世充指着远处的陈军大营说道:“大家请看,这些离我们近的营寨里的陈军,看起来是天天操练,跃跃欲试,但他们的人数并不是太多,也就是三四千人,只是因为和我军离得近,声势弄得不小,所以看起来军容很盛罢了。
其实对面陈军现在的这二十余里连营,主要是那些新征召的无赖与和尚,樊猛的前军还是原来的那些精锐战士,而中军和后军的营地里恐怕已经换成了新征召的兵士,由于被前军的营地隔着,这些人想逃亡也过不来。
如果樊猛真的想与我们决战,那早就应该开营挑战了,而不会让士兵们天天在这里操练,作出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韩擒虎微微一笑,问道:“那为什么从任忠的军营里有这么多人逃亡,而且没有一个人提到你所说的事情呢?”
王世充眉头微微一蹙,说道:“依属下的愚见,只怕任忠是故意放纵这些新兵逃亡的,他虽然没有子侄被我方俘虏,但恐怕早已经无心为陈朝效力了。
这次我们过江的时候曾经抓过一个俘虏,说那施文庆曾经夺过任忠的部曲给自己和其他几个文官当家奴,弄得任忠现在连自己的亲兵卫队都没有了。
那天夜里我们偷渡时,守新亭垒的刘仪同,此人也是施文庆的亲信,直接向施文庆报信,而不是通知距离更近的任忠,而施文庆也是从建康城里调兵,而不是下令让驻防城南的任忠出击,所以那个俘虏的话应该是可信的。
任忠那天晚上受了这样的排挤,想必也是心灰意冷,在这个时候还被解除了兵权,所部三万精锐调到他处,给他的部下全是这种临时征召,毫无战斗力可言的亲兵。
象他这样的老将,应该也会为自己的后路打算了,樊猛那里没有什么人逃亡,而他这里每天能跑几百个,我不信任忠的治军能力这么差,肯定是有意为之。”
韩擒虎满意地摸了摸自己颌下的虬髯,笑道:“世充,你说得大部分都对,就是对任忠的想法现在还有一点点偏差。他虽然对南陈朝廷已经失望,更是恨施文庆入骨,但还不至于现在就反水,彻底不出力。
你毕竟没有当过主将,不知道大将的心态,作为军人,作为大将,荣誉是第一位的。这和那些可以朝秦暮楚的文官不一样,一个主动变节的降将,无论在哪里也不可能受到重用,所以任忠现在的想法,应该是观望。
他手下的这些新兵不堪大用,所以他也就带这些兵在这里作作样子,也不去制止他们的逃亡,但任忠的营寨却是深沟高垒,想要攻打,却也不易,要是他真的有意投向我军,不会这样。而且他和樊猛的大营靠得如此近,一旦有一方受到攻击,就会迅速去支援。
任忠现在一定是想维持和我军的战线,观望北线的陈军和贺若总管决战的结果,如果我们真的强攻樊猛和任忠的大营,那他肯定会拼死抵抗。
以现在的情况,樊猛所部前军都是精锐,虽然人数只有数千,但据栅而守,一时半会儿也难以攻破,万一攻击不成,让任忠手下的新兵士气旺盛,就难办了。”
韩世谔听得连连点头,说道:“父帅,那我军可否绕过樊猛所部,从东边强攻任忠的营寨?”
韩擒虎板起脸,马鞭一指远处的任忠大营,说道:“世谔,平日里就要你多读兵书,为帅不是为将,不能只靠着个人的武勇冲杀,你看看任忠的营寨,把高地和大路都占了,又是深沟高垒,即使用新兵防守,也很难攻克。
再向东是一片空旷而泥泞的洼地,大军无法通行,即使我军的骑兵机动到那里,敌军只要在营地里用万均神弩和抛石机之类的远程武器打击,也足以击退我军的攻击。任忠毕竟是宿将,他的营寨才是真正的暗藏杀机,如果实在要强攻,我宁可去进攻防守不那么严密,又是驻扎在平地上的樊猛大营。”
站在韩擒虎身边,看起来四十多岁,个子中等,尖嘴猴腮,一脸阴骛,颌下一把长须援军总管宇文述说道:“韩总管,那按您的分析,我军现在该如何是好?就这样拖延下去吗?”
韩擒虎笑了笑:“那倒不至于,现在敌军的主力应该已经云集城东北了,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话,今天应该就会摆下阵势,与贺若将军决战,前两天我们都接到了晋王殿下的帅令,要我和贺若将军齐头并进,稳扎稳打,让陈军顾此失彼。
只要贺若将军能坚持营垒,固守不战,诱陈军强攻,挫其锐气,到了那个时候,我们两军再同时攻击,一定能彻底击溃两个方向的陈军大营,建康也就唾手可得了。”
王世充目光闪烁,他的眼前浮现出了贺若弼那张威严的脸,不禁摇了摇头。
韩擒虎注意到了王世充的这个动作,脸上闪过一丝不悦:“世充,你有什么不同的看法吗?”
王世充咬了咬牙,开口道:“韩将军,只怕贺若将军不会如您所说的那样坚守不战,而是会摆开阵势,和陈军主力正面决战的。”
韩擒虎脸上的肌肉跳了跳,沉声道:“王参军,军中不可妄言,你也知道晋王殿下已经下了军令了,不允许我们两军擅自决战,贺若将军为将多年了,会违背这种军令吗?
再说了,陈军的精兵锐卒都在他的当面,以他现在的实力,正面决战也未必能胜,即使从军事上的角度考虑,他也不应该在这个时候选择和陈军打正面。”
王世充摇了摇头:“韩将军,恐怕你还是低估了贺若将军建功立业的决心啦。”
王世充看着远处的陈军营寨,缓缓说道:“末将也曾见过贺若总管几次,这次灭陈之战是他多年的策划,现在恐怕在他的心里,击败陈朝大军,第一个攻进建康,擒获陈叔宝这样的大功,比任何军令都要管用。
如果是听了晋王的军令,磨垮陈军,那么最后论功行赏,首功也是晋王而不是贺若将军,但要是贺若将军主动出战,破军灭国,那他就是南征的第一英雄,到时候至尊也不会跟他计较这个违令之罪的。”
韩擒虎看了一眼远处的建康城,沉吟不语,他突然对着身后的传令兵说道:“速速打探城北蒋山,幕府山一线,有了消息马上回报。”
那名传令兵刚应了一声是,转身奔出时,随着扑面而来的北风,传来了一阵震人心魄的鼓号之声,众将闻之,人人色变,那是大军决战前鼓舞士气的鼓声,从距离来听,离这里足有三十多里,似乎就是从贺若弼所部的蒋山一带传来。
韩擒虎用拳头狠狠地砸了一下新亭垒的城垛,骂道:“贺若弼,你竟然真的置大局不顾,违令出战,你的胆子也太大了吧!”
骂完之后,韩擒虎回头对众将校说道:“传我将令,紧急升帐,贺若将军面临恶战,我们必须有所行动!”
众将都转身下城的时候,韩擒虎突然叫住了王世充,低声说道:“现在我有一桩秘密的任务要交给你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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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违令决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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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多时辰后,隋军吴州总管贺若弼,正带着十几名随行的将校,勒马于蒋山(今钟山)的高坡之上,这里的山势并不太高,只有四百米左右,但在遍是低矮丘陵的建康一带,已经算是制高点了。
随着建康城的东北角延熹门和城东的东华门大开,一队队精甲曜日的陈军步骑兵高唱着战歌,举着矛槊,拿着大刀战斧,挎弓背箭,列阵而出,半个时辰左右,就已经在蒋山对面的白土冈一带黑压压地列出了十四五个大方阵,足有五六万人,而后续的部队仍然源源不断,继续从两个城门而出。
贺若弼脸色阴沉,看着陈军的步骑鱼贯而出,而面对如此士气高昂的敌军,在他身边的一众将校个个神情严肃,面色凝重。
行军总管员明,是一员四十多岁,孔武有力的壮汉,上前低声说道:“贺若将军,敌军势大,气势正盛,看起来我军最好不要力敌。现在后军的五万大军还在大营中没有出发,我军前军只有一万多人,我看不如暂避敌锋,回大营防守,等敌军气势减弱,再与韩将军一起进攻,可获全胜。”
员明说出了在场将校们的心声,杨牙、苏孝慈等行军总管也都持同样的意见。
贺若弼哈哈一笑,马鞭指着敌军道:“你们都说敌军势大,但我眼里,不过是插标授首的草芥而已。
现在敌军出城就是凭一股气,如果我军退缩,那他们的气势就会上升,即使接下来我军攻城,也会遭遇敌军的拼死抵抗,顿兵于坚城之下,历来是兵家大忌,他们肯出动出城送死,我们怎么能放过这个决战的机会呢!”
四十出头,身形瘦小的杨牙脸色一变,说道:“贺若将军,晋王殿下可是有旨意的,要我们不得擅自出战,必须与韩将军齐头并进才行,若是你现在就要与陈军决战,可是要违了军令。”
贺若弼回头扫了杨牙一眼,冷冷地说道:“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授,晋王下这命令的时候,并不知道战场的实际情况。他现在人还在江北呢,要等他的命令到来的话,我军也不用打仗了,现在我是前线的大将,有什么事情由我来负责,不会牵连到你们的。”
众将看着军容严整的敌军,想到了杨广的命令,一个个都面露难色,但大家都畏服贺若弼的将威,也没人敢再开口。
贺若弼调转马头,对着众将们说道:“各位来到江南,就是为了立功封候的,如果不紧不慢地围城,建康城内兵多粮足,足可以撑上两三年,到时候江浙一带和九江那里的敌军援军若是来了,那胜负如何,尚未可知。想当年候景围攻建康长达两年才攻下,我们如果也要打这么长时间,至尊还会给我们封赏吗?
而现在,就是我们最好的机会,陈国建康的精锐悉数而出,只要打垮了他们,那建康可以不战而下。
而且现在我军背后是大江,前面是敌军,无路可退,在这里打一仗,进则荣华富贵,退则死无葬身之地,士卒一定能暴发出最大的力量!各位,还等什么呢?”
年过六旬,须发花白的老将苏孝慈大声说道:“贺若将军说得有道理,我军渡江以来,一往无前,若是主动后退,那士气就会下降,在这里打一仗,想必韩将军在城南也会有所动作,陈军瞻前顾后,一定不能全力发挥,我同意贺若将军的意见,在此决战。”
杨牙和员明等人听到资格最老的苏孝慈表了态后,也都点头称是。
贺若弼哈哈一笑,说道:“苏将军和杨将军赶回大营,两个时辰内必须带营中的五万大军列阵来此,以为后援,员将军指挥前军,在山下布阵,准备迎击敌军,大家速速分头行动!”
就在同一时间,建康内宫城的玄武门外,身着龙袍的陈叔宝,正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一众陈军将领,陈叔宝今年不过三十五岁,可是看样子却象是有五十三岁,脸色惨白,皮肤松驰,眼窝深陷,浑身上下都是一股酒气,整个人也是一副萎靡不振,弱不禁风的样子。
自从陈叔宝在八年前登基以来,他的人生唯一的目标就是享受生活。喝酒、玩女人成了他生活的全部,因为纵欲过度而变成现在这副痨病鬼的模样,更使得他深居简出,不敢面对自己的臣子,国事尽数托付于中书舍人施文庆与沈客卿之手,直到现在隋军兵临城下,他才终于出宫理事,并下达了今天决战的命令。”
萧摩诃全副武装,单膝跪在陈叔宝的面前,在他身后,则是鲁广达、樊毅、任忠三将,施文庆的两个亲信,孔范和田瑞也在此列,这些人将负责今天的决战。
陈叔宝从身边宦官的手中拿过一爵酒,递给了在地上跪着的萧摩诃,说道:“萧将军,八年前先皇去时,陈叔陵作乱,就是你在最危险的时候救了朕一命,今天,朕只能再次倚仗你来救我大陈,救天下苍生百姓了,朕就在这里等将军的捷报!”
萧摩诃站起身来,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接过陈叔宝的酒爵,一饮而尽,掷爵于地,朗声道:“今天一战,不但是为了国家,也是为了我萧摩诃的妻子!陛下就看我的吧。”
萧摩诃言罢,头也不回地翻身上马,从随从手上接过了那把七十多斤重的长柄厚背大砍刀,抖擞精神,急驰而出。
其他众将也都纷纷饮酒上马,纵马而去,只有陈叔宝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站在一边的宦官蔡脱儿上前两步,悄悄地说道:“至尊,刚才萧夫人托人传话过来,说是这阵子都没见到至尊,甚是想念,她今天进宫拜见张贵妃,想见至尊一面。”
陈叔宝突然烦躁地大吼道:“都什么时候了,还见个屁啊见,你们能不能有点脑子,不逼得萧摩诃反了,你们就不满意是吗?!”
陈叔宝这一下情绪如火山一样地暴发,一张本来惨白得没有血色的脸也变得通红,吓得周围的太监们跪倒了一地。
这萧夫人乃是萧摩诃的续弦,也是任忠的孙女。萧摩诃的元配夫人前几年故去,当时任忠刚刚被夺了亲兵部曲,成了光杆司令,也就狠狠心,让正值妙龄,貌美如花的孙女任盈盈嫁给了年过五十的萧摩诃续弦。
可是萧摩诃为人木讷深沉,不解风情,又长年累月地领兵巡江,任盈盈虽然是将门之女,却更喜欢南朝文人风花雪月,对酒当歌的情调,天生对萧摩诃这样的粗鲁武人反感,加上萧摩诃的年纪大得足可以当他爷爷,更是无什么夫妻感情可言。
两年前,在一次朝中文武的命妇入宫拜见贵妃张丽华的时候,陈叔宝恰好也经过,一眼就看上了带了一丝淡淡忧伤的任盈盈,当天陈叔宝也多喝了几杯,居然趁势将任盈盈收归龙床,而任盈盈早就对陈叔宝的才气欣慕不已,那首《玉树后--庭花》更是无数次被其吟唱,于是半推半就,成就好事。
事后陈叔宝很欣赏这种偷--情的刺激,而任盈盈也从陈叔宝的身上得到了极大的满足,由于萧摩诃毕竟是陈朝大将,朝中柱石,陈叔宝还不敢明目张胆地收任盈盈入后宫,但经常趁着萧摩诃领兵在外的时候,以张丽华的名义宣任盈盈入宫,继续偷--情。
时间一长,萧摩诃也听到了风声,但他只是默默地忍受着,可是刚才萧摩诃那句话,语带双关,让陈叔宝吓得魂不守舍,终于开始后悔起自己的风流祸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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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红颜祸水
陈叔宝越想越怕,转头对着蔡脱儿吼道:“快点让萧夫人回萧将军府上呆着,还有,回去告诉张贵妃,就说朕这些天忙于国事,所有命妇都不得入宫,快去!”
蔡脱儿屁滚尿流地跑了,陈叔宝仰头看天,喃喃地说道:“老天啊,佑我大陈吧。”
城南蒋山上,贺若弼的身边,只剩下了十余名亲兵护卫,手下的将官们刚才已经全部下了山,员明统领的前军正绕过蒋山,在山前布阵,而远处的陈军,也基本上全部出了城,十万左右的大军,摆了个一字长蛇阵,南北相连,足有二十多里。
最前面的一阵,约一万五千步兵,打着一面大大的田字,乃是陈国镇军将军田瑞所部。
在他的后方,鲁广达的鲁字大旗高高飘扬,老将军正骑在马上,在军前来回奔驰,发表着战前的讲演,随着他抑扬顿挫,慷慨激昂的声调,所部三万陈军不断地暴发出一阵阵冲天的声浪。
贺若弼皱了皱眉,继续向后看,鲁广达所部后面,从北到南,分别并列排开着三支大军,各有万人上下,左军打着一面孔字旗,乃是陈国弄臣孔范的军队,中间是一面樊字大旗,樊毅盔明甲亮,站在一辆战车上,指挥部队缓缓前进。
而最靠南边的,则是打着任字大旗的任忠所部,今天的决战,陈叔宝还是把任忠从城南调了出来,让他指挥自己的旧部,可是这会儿,雪白长须的老将却是心事重重地骑在马上,甚至懒得抬头看看对面的敌军。
陈军的本阵设在白土冈上,一面萧字大旗高高飘扬,两万五千精兵围绕着白土冈布阵排开,但是萧摩诃却一反常态地没有骑在战马上,而是在冈上摆了一张胡床,稳稳地坐着,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贺若弼面色凝重,掌心也感觉沁出了汗水,现在他手上只有万余部队,大营中的援军不知道是否能及时赶到,对方首阵的田瑞所部不足为虑,但鲁广达看起来是要拼命的,这战若是失利,那自己就是灭族之祸,贺若弼突然有些后悔起自己在这里开战的决定了。
一个急促而兴奋的声章响起:“贺若将军,贺若将军,抓到了一个陈朝奸细!”
贺若弼微微一愣,两军阵前居然有一个陈朝奸细自投罗网,实在让他意外,如果换了平时,他问都不问就会下令把奸细推出去斩首祭旗,但这回他觉得事有蹊跷,于是转头问道:“到底怎么回事?这种时候还会有奸细?”
那个传令兵说道:“回将军的话,那人是从敌阵中驰过来的,穿着陈军的衣服,但他手上有一面韩擒虎韩将军的令牌,说是有要事求见贺若将军,我们搜过他的身,没有武器,只有一面敌军的令牌,再有就是这面韩将军的令牌了。”
贺若弼心中一动,说道:“速把此人带上来。”
两个如狼似虎的卫士推着一名穿着土黄色军服,给五花大绑的陈军小校上了山,贺若弼定睛一看,脸色微变:“王世充,怎么会是你?”
王世充的嘴里被堵了一块布,一路之上呜呜地说不出话,绳子正好勒住了自己左臂上前一阵的箭伤,这一路的推搡下来,伤口的痂再次被磨破,鲜血淋漓,痛得他呲牙咧嘴,苦不堪言。
贺若弼也注意到了王世充脸上的痛苦表情和左臂上的一大滩血迹,连忙说道:“快快松绑,这个不是奸细。”
王世充身上的绳索终于被解开,他一把取下了嘴里的那块破布,贪婪地呼吸了两口新鲜空气,脸上才恢复了一点血色,说道:“贺若将军,韩将军派末将前来传话。”
贺若弼点了点头:“韩将军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王世充说道:“韩将军请贺若将军不要贸然和陈军正面决战,晋王严令过,需要二位将军齐头并进,如果贺若将军这里擅自开战,会打乱全盘计划的。”
贺若弼面如寒霜,一指五里外正在布阵的陈军士兵:“王都督,你看好了,陈军的主力悉数在此,只要今天这仗打胜了,那我军就不用再围城攻城,建康可以一战而定。要是我不打这仗,陈军会认为他们一开城就击退我军,士气大振,接下来我军无论是野战还是攻城,都会非常吃力,我意已决,请勿再劝。”
贺若弼说到这里,突然打量了一下王世充:“王都督,你又为何这番打扮,自从你跟着王开府去了王将军那里后,就一直没有你的消息,难道你被陈军俘虏了?”
王世充摇了摇头,拱手说道:“贺若将军,末将现任韩总管手下的中兵参军,韩总管听到了这城外的金鼓之声,料想您会和敌军布阵决战,所以特命末将过来传话。”
现在的王世充当了中兵参军,已经是帐内职务,不象以前的那个大都督属于帐下官职,没资格进帐议事,所以他的称呼也从小的变成了末将。
贺若弼沉声问道:“我问你的不是韩将军所传的话,而是你有什么办法能穿越整个陈军的阵线,来到我这里,难不成韩将军和陈军中的任忠有联系?”
王世充转头看了一眼那个报信的传令兵,说道:“我怀里的令牌都被他搜去了。”
那传令兵连忙把两块令牌献给了贺若弼,一块正面写了一个任字,另一块则写了一个韩字。
贺若弼看了看,把两块令牌交回给了王世充:“令牌是真的,你先回答我刚才的问题,我的时间紧迫,你长话短说。”
王世充说道:“是的,任忠对陈朝已经心灰意冷,早就和韩将军暗通款曲了,但任将军以前一直没有松口,还在犹豫,可是前一阵子我军渡江后,任将军再次被施文庆冷落,而且这两天他还听说现在萧摩诃的夫人任氏,也就是他的孙女,被陈叔宝趁着萧摩诃不在时临幸,所以他对陈朝彻底绝望,愿意归降我军。”
贺若弼闻言大惊:“什么,陈叔宝还搞了萧摩诃的女人?”
王世充点了点头:“不错,就在年前那阵子萧摩诃天天领兵巡江的时候,陈叔宝也一直在做这事,此事南朝的高级将领尽人皆知,萧摩诃深以为耻,所以这次的战事,他几乎一言不发。”
贺若弼看了看远方的萧摩诃,哈哈大笑:“怪不得今天萧摩诃如此反常,连马都不骑了。原来他根本没心思打这仗,又不肯主动投降,所以就干脆来个不作为了。这样的陈军,我当一鼓作气大破之。王参军,你的情报很好,这仗打完后,我会为你请功的,现在你就留在这里,看我军如何大破敌军吧。”
王世充微微一笑:“世充有这个向贺若将军实地学习兵法战阵的机会,荣幸之至!”
贺若弼的左右拿过来一只马扎,贺若弼大马金刀地坐在上面,表情变得冷静而严肃,左右的护卫叫来军医,帮着王世充处理了身上的伤口,重新上药包扎,那名传令兵更是满脸的歉意,一直在军医身边打下手,搞得王世充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贺若弼看到正前方的那面田家大旗开始缓缓地向前移动,田瑞骑着高头大马,指挥着这一万五千步卒结阵而前,标准的步兵战线,盾牌手在前,矛槊如林,排成十列以上的阵线,后一排的军士把长矛架在前排士兵的肩膀上,形成一个枪林槊海,坚定而有力地向着员明的部队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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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弓弩对射
员明这里的隋军以三百辆大车顶在前面,这些大车没有配牛马,车上搭设了木质挡板,专门用来防守敌军的强弓硬弩,与陈军的阵形不同,隋军的第一线没有放长矛手,而是埋伏了三千弓弩手,此时个个弓上弦,弩搭矢,只等长官一声令下,就会万箭齐飞,无情地清洗对方的阵营。
两军间的距离慢慢地缩短,双方第一排士兵的呼吸开始急促,陈军的士兵五十人一排,每排最边上的就是最基层的军官都督,全都抽出了长剑,喊着号子,促着士兵们踏步向前。
很快,双方的距离已经缩短到二百步左右,已经进入了六石弩机的射程,王世充今天也是第一次见识到真正千军万马的战场,心开始扑通扑通地跳,这会儿也是屏住了呼吸,看着战场上那即将碰撞的黑黄两色兵团,想象着将要擦出怎样的火花。
陈军中突然响起了一通战鼓,前排密集的士兵忽然象潮水一般地向两侧分开,从陈军的盾牌间隙,闪出了百余部几人推着的弩床,上面搭着两三根长槊,弩床后站着几名赤膊大汉,手持大锤。王世充一下子血贯瞳仁,叫了起来:“万钧神弩!”
王世充的话音未落,弩床后面的大力士们一个个开始抡起大锤,猛砸弩机,两三百枝长槊顿时如几百枝同时掷出的标枪,带着刺破长空的凄厉啸声,向着隋军阵列飞来。
惨叫声开始此起彼伏,隋军第一线的部队虽然有战车挡板作屏障,但仍然在万钧神弩的连射下有了伤亡,王世充亲眼看到几部战车的档板被生生从车上击飞,然后长槊带着挡板继续前飞,砸到后面的弓弩手,一下子就是五六人倒地。
但是今天王世充也发现,这种万钧神弩虽然威力巨大,但是发射的距离却有极大的差异。
有些矛槊飞起来不到一百步就一头栽到地上,还有些矛槊给大锤击中弩机后,是那个弩机开关直接被砸飞,而不是矛槊横飞,有十几部万钧神弩都出了这种问题,后面连忙奔出几个小校,拿着新的弩机在紧急地安装。
王世充恍然大悟起来:现在这个时代毕竟不是后世的工业时代,生产力水平还是不高,即使是万钧神弩这样的利器,有了图纸,不同的工匠做出来的实物也是完全不一样,所以故障率极高。
但即使如此,一百多部万均神弩仍然发射出两百多根长矛射到了隋军的阵营里,形成有效杀伤的有四五十根,隋军前排的弓箭手们被射倒了百余人,余者却是镇定自若,甚至连看也没看身边倒下的战友一眼。
陈军的万均神弩经过了一轮的发射后,无论是修复弩机还是重新搭上矛槊,都需要一定的时间,陈军的技师和辅兵们开始手忙脚乱地在阵前重新忙活起来。
隋军的前军主将员明端坐马上,举起了手中的长刀,他身后的传令兵迅速地把他的命令变成了旗语和号角传递了下去,第一线的隋军弓弩手们在各自都督们的命令下,齐唰唰地冲出了战车阵,向前狂奔数十步。
手持着三四石强弩的弩手们迅速边跑边击发弩机,然后后退几步,退到冲到自己身前的战友身后,抽出身后矢袋里的弩矢,继续上弦。
一时间矢如飞蝗,“咔咔咔”的弩机击发之声不绝于耳,隋军的弩手们四石弩的射程可达两百步,但为了追求杀伤力,都向前奔到一百五十步左右的距离才发射,加上人向前跑的冲力,如同一阵黑色浪涛般的弩矢,狠狠地清洗着陈军阵前的万钧神弩。
万钧神弩的技师与辅兵们在更换弹药的时候,陈军的步兵盾牌手们全都上前以盾掩护,但是隋军的弩矢在这个距离上威力强大,许多陈军步兵的盾牌手直接被弩矢透过木盾射到了手上,惨叫一声丢掉盾牌,然后被紧接着飞来的几枚弩矢射了个透心凉。
陈军前排的将领见势不妙,连忙举起令旗,陈军的弩手们也飞快地奔出,冲出盾牌的掩护,一阵击发,而他们身后的弓箭手们则是紧随其后,等一阵弩矢暂时压制了对方之后,冲出前去,又是一阵弓箭急袭。
双方的远程部队这样你来我往,最后还是隋军的弓弩手们占了上风,来自北方的士兵体格明显比南陈的士兵要大上了一号,膂力也更强,在这种纯拼实力的正面对射中,三千隋军弓箭手完全压制了对面同样数量的陈军弓弩手。
最后,陈军扔下六七百具插满了箭矢的尸体,以及钉满了弩矢的上百部万钧神弩,拖着受伤未死的同伴,在盾牌手的掩护下,狼狈向后退去。
隋军旗开得胜,只倒下了两百多人,剩下的弓箭手们兴奋地挥舞着手中的弓弩,吹着唿哨,跺着脚,尽情地吼叫着,一时间隋军阵营欢呼声与喊叫声震天动地,而陈军的田瑞所部,则是士气低落,不复刚才的那种旺盛气焰。
田瑞的脑门上开始冒汗,他没想到自己的万钧神弩也没有射过对方的弓箭手,北军现在还没有用上闻名天下的铁骑呢,光是步兵弓箭部队的较量就输了一阵了,难怪历来陆战都是北强南弱。
但事已至此,身为前军主将,也没有别的选择,他抽出了战刀,吼道:“大家不要慌,我军势大,敌军兵少,贺字帅旗就在山上,只要冲过去,为后续大军打开一条通路,就是胜利!”
田瑞转头对着传令兵喝道:“传我将令,战车冲阵,步兵呈散兵线,刀斧手在前,全力冲击敌阵,弓箭手在后面掩护!”
传令兵迅速地打出了旗语,一百多辆四匹披甲战马拉的战车,开始同时在三里多宽的战线上向着对方冲去,每辆战车上都立着木板,御者坐在木板之后,而车右挥舞着长戟,车左持着弓弩,向着隋军阵线全速冲击。
蒋山和白土冈之间是一块五六里宽的平原,时值正月,气温很低,本来潮湿泥泞的江南土地这会儿冻得硬梆梆地,极其适合铁骑与战车的冲杀。
贺若弼的先头部队没有骁果军那样的铁甲骑兵,两千轻骑兵这会儿都隐藏在山的背面作预备队使用,因此在蒋山下列阵的全是步军,田瑞也正是看准了这点,才放手用战车部队冲击。
紧跟在百余辆战车后面的,则是轻装上阵的陈军刀斧手们,穿着笨重护具的矛槊手和举着大型木盾的盾牌兵因为速度不足而拖在了后面,只穿着皮甲,甚至不乏有些赤膊上阵的刀斧手们,正全力跟在战车后面狂奔,希望在战车的四轮碾压过后,能收割那满地的隋军人头。
员明死死地盯着南陈军的战车,面色凝重,再次举起了战刀,隋军一线的弓箭手们以最快的速度把手上的弓箭全部射出,然后转身向回跑去,撤到那大车阵线之后。
重甲长槊的隋军步槊手则排着整齐的阵形,举着长槊向前,在大车之后约三十步左右的距离形成了一道阵线。
隋军的弓弩由于没有形成持续,密集的火力打击,对疯狂奔驰的战车没有形成太大的杀伤,除了六七辆战车的战马中箭仆地,车辆撞毁外,其他的上百辆战车都躲过了这阵箭雨袭击,冲进了隋军阵线前的一里左右,战马开始加速,战车的速度越来越快,带着风声向隋军的阵线呼啸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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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战车冲阵
可是两条腿的总是跑不过四个轮子,陈军的刀斧手们虽然也算是轻装上阵了,可是仍然和前方战车部队距离越拉越大,直接拉出了半里地左右的空档,而在这三千多刀斧手的身后,两千多长槊手们仍然是在缓缓地结成枪阵前进,也跟刀斧手们拉开了两三百步的距离。
隋军的一线长槊手们蹲下了身子,手中的长槊槊头向前,斜着插在身后的地上,形成一个斜刺的角度,第一排的战士们个个屏气凝神,盯着已经清晰可见的对方战车上御者们的眼睛,耳边只听到每队的都督们声嘶力竭地吼声:“稳住,稳住!”
陈军的战车从隋军阵线前那些作遮挡物的大车间隙间冲了进来,也有几辆战车因为速度太快,来不及变向而直接撞上了大车的,顿时就撞得车上的几人飞上了天,而冲进来的战车却是狠狠地撞上了隋军一线的枪阵。
巨大的冲力直接把不少隋军的步兵撞得飞了出去,惨叫着被后面的士兵高举着的矛槊刺成了人串,更有些步兵们被巨大的冲击力直接震倒在地,七窍流血而死。
但拉战车的马也并不是后世的坦克,虽然披了马甲,仍然是血肉之躯,被如林的矛槊刺得也是鲜血淋漓,不少马身上插着折断的矛槊,在临死前借着惯性继续向前冲出一段距离,一直冲倒了七八名隋军步兵后,才轰然倒地而死。
战车上的陈军士兵们一个个都被震得七晕八素,江南很少有敢结阵硬撼战车的部队,而隋军高度的纪律性和视死如归的勇气让这种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变成了事实。
巨大的冲击力不仅让隋军的士兵们被一片片地冲倒,也把战车上的陈军士兵们一个个直接震得飞出车外,而还站着的隋军士兵们则飞快地上前,矛槊齐下,把这些陈军车兵纷纷刺死在地。
而与此同时,隋军阵列后方的辅兵们则迅速地穿进军阵,将伤者们抬下,隋军后排的士兵们自动地顶到前方,去补前面死伤了的同伴,如此一来,在付出了四五百人的伤亡后,隋军的矛槊阵靠着高度的纪律,成功地挡住了陈军战车的疯狂正面冲击。
王世充看得热血沸腾,狠狠地拍了一下手,大叫一声:“好!”穿越前他也看过不少电影,可即使是指环王,角斗士这种级别的好莱坞大片,也远远没有这真实的战场来的血腥和刺激。
贺若弼依然面无表情地看着山下的血战,微微地点了点头。
员明手中的战刀再次举起,刚才从枪阵两侧跑到后方的弓箭手们,飞快地补充了箭枝,这会儿又在枪阵的后方拉弓上弦,随着各自都督们的命令,箭矢如乌云遮日,一片片地划出弧线,从空中向着还在朝本方飞奔过来的敌军刀斧手们倾泻过去。
这时候陈军的那些轻装刀斧手,已经喘着粗气,瞪着血红的眼睛,狂奔到了离枪阵前的大车还有三十多步的地方,由于视线被三百多辆大车和本方那被击毁的一百多辆战车所阻,许多人还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还以为对方的阵线已经被本方的战车辗过,自己的任务只剩下追杀逃敌了呢。
但是跑在最前面的几百名壮汉终于看到了对面的景象,只见本方的战车全部东倒西歪地瘫在地上,拉车的战马一匹匹肚破肠流,倒在血泊中无力地蹬着腿,而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本方车兵的尸体,土黄色衣服包裹着一具具被刺得如同血泥的尸体,人和马的各种断肢,内脏流了一地,仿佛一个巨大的屠宰场。
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而对面的隋军一线的长矛手们,一个个满脸浑身是血,面目狰狞,随着后方震天的鼓声,发出声声吼叫,凶神恶煞一般,而不少人的枪尖上,还挂着些肝脏,肠子之类的东西,在风中摆动着。
这三千陈军的刀斧手绝大多数都是临时征召来的地痞混混和杀猪屠狗之辈,贪图高额的赏金才自告奋勇地加入到了这第一阵,本指望跟着战车的冲锋,只需要在后面抢人头就行了,没想到真实的战场是如此的残酷,不少人扔掉手中的大刀战斧,开始蹲在地上,大口地呕吐起来。
几个陈军小兵一边吐一边还在互相说话。
“马二,他娘的这回给你坑死了,都怪你个呆鸟,说什么加入前军有重赏,奶奶的,这会儿你怎么不冲了。”
“娘的,老子怎么知道会是这结果,不是说书的刘瞎子说过,只要战车一冲,敌军就会望风而逃吗,剩下我们要做的就是砍人头。”
“砍你妹的人头,这回我们的头不给人砍就算烧高香了,你他娘的快帮兄弟们看看怎么才能逃得掉。”
“逃个屁啊逃,军令没听过吗,没鸣金就向回跑,是要掉脑袋的。要不咱们先装死吧,到了大车那里就往车底下钻,等打完了再出来。”
“奶奶的,就你小子鬼点子多,听你的,哎,这天怎么一下子黑了?”
这几个不知名的陈朝小兵刚刚抬起头来,只见一堆黑压压的长箭从天而降,那闪着寒光的三角形箭头就是他们在这个人世间最后的记忆。
两千多名长弓手以最快的速度把手边箭囊里的二十多枝箭全部击发出去,只用了不到五分钟的时间,缺乏护甲,没有盾牌的陈军刀斧手们在这种一波接一波的箭雨打击下,如同待宰的羔羊,不少人扔掉刀斧,转身就逃,却手忙脚乱地撞上后面的人,扑倒在地,来不及起身就被空中下一拨箭雨射成了刺猬。
只消片刻的功夫,陈军冲过来的三千多刀斧手就被射死了一大半,剩下的一千多人哭爹喊娘地扔掉兵器掉头向后跑,总算是逃得了一命。
与刚才的弓箭对射不一样,那一阵有不少人中箭受伤后,还被同伴抬了回去,而这次空旷地带的箭雨清洗,却是没有一个人敢停下去扶别人,而且只要中了箭受伤的人,稍微停下一瞬间就会被接下来的箭射倒在地,最后只能等死。
陈军第三拨的长槊手和盾牌手们看到前方这种惨状,一个个吓得面如土色,眼看着一堆刀斧手们扔掉武器,哭天抢地地向着后面逃命,再也顾不得什么杀敌领赏了。
不知是谁嚷了一句“大家快逃命啊”!几千人哄地一下扔掉了手中的武器和盾牌,向后没命地逃亡,一边跑一边还脱着自己身上笨重的甲胄,只恨自己穿得太多,影响了逃跑的速度。
田瑞骑在马上,看着前方的战况,已经面无人色了,他和那新亭垒的守将刘仪同一样,都只不过是靠着抱施文庆的大腿上位,并无多少实战经验,要不然也不会连多兵种的协同作战都搞不好,把战车,刀斧手和矛槊手之间拉出这么大的空当。
眼见自己前方的士兵们变成了一群逃起命来横冲直撞的犀牛,田瑞醒过神来,抽出宝剑,吼道:“不许退,违令者斩,全都回去继续战斗!”
可是田瑞身边的亲兵护卫们都开始拨转马头逃跑了,在他身后的那个传令兵哆嗦着说道:“将军,还是逃吧,再不跑给乱兵一冲,掉下马来,会给踩死的!”
田瑞转头对着那传令兵吼了起来:“混蛋,竟然敢动摇军心,本将,本将斩了你!”
那传令兵吓得转身就跑,田瑞追了两步没追上,一把掷出手中长剑,传令兵一缩头,那剑直接砸掉了他的头盔,他就抱着马脖子混在一堆亲兵里一路狂奔,很快就消散在烟尘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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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初战大捷
田瑞恨恨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今天一起床时他就左眼皮直跳,预感到大事不好,却不曾想到背运成这样,连杀个逃兵出气也不能如愿,身后的脚步声和惨叫声已经清晰可闻,他长叹一口气,也扔掉了头盔,伏在马背上,卷在溃兵的大潮中一路狂奔。
王世充长舒一口气,对着贺若弼笑道:“贺若将军用兵如神,我军真是如天兵下凡,看来今天获胜,不成问题。”
贺若弼的脸色却变得越发凝重,轻轻地摇了摇头:“劲敌就要来了。”
王世充微微一愣,扭头看向了已经溃不成军的陈军田瑞部,此时只见几千败兵,丢盔弃甲,一路狂奔,连中军的田字大旗也不知所踪了,刚才还能远远看到在弹压士兵的田瑞,这会儿已经夹在败兵的洪流里,不知道跑到何处。
但王世充看到田瑞所部后面一里左右的鲁广达军,却是完全不同的情况,这是一支安静的军队,跟早些时候鲁广达阵前演说时那阵子山呼海啸相比,简直是判若两军。
鲁广达军第一线的矛槊手们端着三四米长的步槊,结成如隋军这样如林的枪阵,而前排士兵的眼睛里,只有着冷冷的杀意,没有其他,而更让人意外的是,鲁广达的鲁字帅旗,居然就立在阵营的最前方,而不是一般军队的中后方。
王世充脸色一变,叹道:“前面已经兵败如山倒了,这鲁广达的部队居然还能这么沉得住气?”
贺若弼站起了身,看着远处横刀立马,站在全军最前面的鲁广达,说道:“看来这次我还真低估了鲁广达,没想到他能把部下训练得如此精良,他手下这三万兵应该是陈军精锐中的精锐,本来应该是萧摩诃指挥的,没想到居然划给了他。
王参军,你知道最可怕的军队是什么吗?就是这样安静的军队,面对泰山崩于面前而不改色,峙渊岳停,却是战意高昂,看来我们要遭遇苦战了。”
贺若弼说到这里,突然掉过头去,对着身后的传令兵厉声喝道:“传我将令,赶快去催后面大营里的部队火速来此,一万铁骑动身先行,限一个时辰内必须到达战场!”
传令兵迟疑地说道:“将军,大营离这里四十多里地,骑马都要大半个时辰,只怕这令来不及传吧。”
贺若弼急道:“放狼烟,用这种方式传信,杨牙和苏孝慈他们看了以后会明白的。快!”
传令兵接令而去,王世充则继续看着远处的鲁广达军,若有所思。
贺若弼坐回了胡床,沉声说道:“王参军,你是不是觉得本将有点怕了鲁广达?”
王世充微微一笑:“没有,陈朝毕竟是大国,几万精兵总是有的,而且也不会真的没有良将,要不早就给灭了。将军应该是料敌以宽吧。”
贺若弼哈哈一笑:“不错,王参军,鲁广达手下固然是精兵强将,可是我带过江的,又岂是酒囊饭袋?刚才前军对付田瑞所部你也看到了,真打起来我怎么可能怕了鲁广达呢,现在只是因为我前军骑兵不足,只要我的铁骑一到,那大局定矣。”
王世充看了一眼对方沉静的军阵,说道:“可是末将以为,这军阵不象表面上的这么平静,那些南陈的军士虽然沉静,但是有一种渴望建功立业的杀气,你看看他们的眼神,恨不得把敌军生吞活剥,一旦鲁广达下令攻击,一定会是火山暴发一般。”
贺若弼点了点头:“是的,所以说敌军并不是真正的不动如山,他们还不是最优秀的那种军队,还是会在战场上因为好胜心和争夺战利品而失去理智,不能做到令行禁止,这样的敌军只能打顺风仗,轻锐果敢,但也会被老练的对手抓住机会反击而翻盘。”
王世充笑了笑:“贺若将军,您的部队会给他们打顺风仗的机会吗?”
贺若弼收起了笑容,沉吟了一下:“很难说,现在他们看到前军战败,反而起了好胜心,加上人数众多,全军压上的话,只怕员将军那里很难抵挡。”
王世充沉声道:“难道以员将军的这支精锐,也挡不住他们吗?”刚才员明所部的战斗力让他印象深刻,他还是不太相信鲁广达所部真的能强过员明。
贺若弼摇了摇头:“员明是一员猛将,刚才连续大胜,只怕会骄傲自大,以骄兵对上哀兵,人数上又处于明显的下风,只怕他会吃亏。”
贺若弼说到这里,连忙对着身边的小校说道:“快,迅速传令给员将军,叫他务必牢牢守住阵线,即使敌军败退,也不允许追击。”
王世充看着那名小校远去的身影,叹了口气:“贺若将军真厉害,即使是古之名将,也未必能比得上你。这下应该没有需要担心的了,员将军只守不战的话,撑到援军过来恐怕问题不大。”
贺若弼也长叹一声:“只怕未必,员明为人心高气傲,而且为将者有谁不想建功立业?我现在强令他不许追击,只怕他打高兴了根本顾不得这么多。而且不管怎么说,毕竟是我开了不遵将令的这个头,再用将令去压手下人,也难以让他们心服。王参军,可能我们需要考虑一下如何反败为胜的问题了。”
与此同时,对面的鲁广达所部,已经派出五千长枪手,摆开一条宽大的阵线,牢牢地挡住了田瑞所部溃军的去路,而鲁广达派出了贴身的亲兵,从人群中找出了丢盔弃甲的田瑞,五花大绑,捆到军前。
刚才田瑞的七八千余部这一通跑得一个个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一抬头,才发现本方后一阵的士兵正布着枪阵挡在自己面前,全都吓得原地站定,一动也不敢动。
鲁广达看着垂头丧气的田瑞,冷冷地说道:“田瑞,你可知罪?”
田瑞刚才一通狂奔,头上的发带也不知道飞到哪里了,这会儿披头散发,盔头土脸,全无一军主将的威严,他哭丧着脸,说道:“鲁将军,北军实在太强,我已经尽力了。”
鲁广达的眼中杀机一现:“尽力了?你身上完好无损,离着敌军还有五百步就向后跑,你这叫尽力了?”
田瑞一抬头,看到鲁广达那满脸的杀气,吓得一哆嗦:“鲁将军,你也看到了,我的前军战车和刀斧手都全部战死,中坚的长矛兵和盾牌手全都自行崩溃了,末将怎么拦也拦不住啊,这叫兵败如山倒。鲁将军,当年你北伐也打过败仗,难道当时你没有逃跑吗?”
鲁广达哈哈一笑,怒声道:“我鲁广达是打过败仗,但那是大元帅下达了全军撤退的命令,即使如此,我鲁广达也是战斗到了最后。”
鲁广达说到这里,一下把大刀插到地里,解开胸甲,脱去上衣,露出了伤痕累累的上身,田瑞和前排的士兵们都看得清清楚楚,鲁广达的正面有几十道伤痕,而背后却没有一条。
鲁广达中气十足的声音在空中回荡:“你们都看到了吧,我鲁广达永远不做逃跑将军,就是撤,也要面对面地战斗,你田瑞呢?不去收拾溃兵,自己先跑了,今天不斩你,天理不容!”
田瑞吓得三魂出窍,尽力地挣扎着,吼道:“鲁广达,就算我打了败仗,要杀我也是至尊的事,你无权阵前斩杀大将!”
鲁广达大笑三声,眼中突然一道神光暴射,拎起大刀一挥,田瑞的人头直接飞上了天,而脸上还带着惊恐未定的表情,脖颈处的血就象喷泉一样地冒出,身子却软软地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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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鲁广达的逆袭
鲁广达轻舒猿臂,大刀一下子挑到了田瑞那颗正在下落的脑袋,他高举大刀,在军前来回驰骋,让所有人都看清楚了田瑞的脑袋,无论是鲁广达的部队还是田瑞的溃兵,这会儿都鸦雀无声。
鲁广达驰马一圈后,奔回了大旗下,厉声喝道:“田瑞擅自逃跑,已被本将军斩杀,今天是我大陈的生死之战,进者荣华富贵,未闻鸣金声而退者,当与此同!”他说着把田瑞的脑袋重重地掷到田瑞所部几个小兵面前的地上,吓得那几个人连忙退后几步。
鲁广达杀完田瑞后,沉声喝道:“田瑞所部副将刘修之何在?”
一个三十多岁,面皮微黄的将领奔了过来,向鲁广达行了个军礼,连头也不敢抬起:“末将刘修之,在此听候鲁将军吩咐。”
鲁广达看了一眼刘修之,说道:“刚才我看到你还试图阻止溃兵,比田瑞要强,所以现在免你死罪,你现在接替田瑞的职务,指挥田瑞的部下,返身再战。”
刘修之一听这话,抬起头,可怜巴巴地拱着手,几乎要哭出来了:“鲁将军,您要是想取末将的性命,直接在这里杀了就是,弟兄们都被北军吓得胆寒了,连盔甲兵器都扔了个精光,您让我们这时候再回去打,这不是送羊入虎口吗?”
鲁广达冷笑道:“军令如山,由不得你讨价还价,如果我这阵也败了,我鲁广达和所有将士也任由后军处置,不会有半句怨言,你们刚才的甲仗敌军还没来得及捡,现在都回去,穿好盔甲,拿好武器,为你们的同袍报仇,我会派兵接应的。”
刘修之还想再说话,但一撞见鲁广达那张冷酷而威严的脸,就吓得一句话也不敢再说,咬了咬牙,转身欲走。
鲁广达突然说道:“等等,刘将军。”
刘修之后脖颈处一凉,硬着头皮回头行礼:“将军还有何事?”
鲁广达突然微微一笑:“你的战马到哪里去了?”
刘修之松了口气,说道:“刚才末将在阻止溃兵的时候,被冲撞落马,而那马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鲁广达转头对着身边的传令兵喝道:“去,给刘将军牵一匹好马来。”
鲁广达看着一脸感激的刘修之,突然变得和蔼可亲起来:“修之,你也曾在老夫帐下效过力,你这个上仪同还是当年跟着我北伐的时候积功得来的,大丈夫建功立业,就在今日。
敌军人数并不多,老夫不会让你去送死的,你一边作战,一边清理掉那些挡在敌军前面的大车,但是,如果我不鸣金,你就是死到最后一个人,也不许退,明白了吗?”
刘修之咬了咬牙,行礼正色道:“鲁将军,不破敌军,修之提头来见!”
他说完这话后,骑上了鲁广达手下刚牵过来的一匹黄骠战马,接过一枝马槊,高高举起,向着田瑞部的败兵们吼道:“后退是死,向前还有一线生机,是男人的,跟我杀回去,死中求活!”
而跟在他身后的几个护卫,则就势打起了一面刘字将旗,以作中军帅旗。
象是为了给刘修之的话壮声势,他的话音刚落,鲁广达军阵中的几百面战鼓同时擂响,震得南陈士卒们一阵热血沸腾。
那些败兵们受此情绪感染,也都返身跑回,穿回各自的甲胄,重新挺枪列阵,田瑞的长槊手们多数是京城的卫戍部队,虽然没有打过仗,但平时的训练不错,也就小半个时辰不到,七八千部队又重新列起枪阵,盾牌兵在前,长矛手在后,在刘修之的指挥下,迈着坚定的步伐,向前踏步行进。
鲁广达的部队也开始缓缓地移动,没有战鼓,没有军官的呼喝声,但所有人的脚步整齐划一,三万双脚几乎迈着一样大小的步子,坚定有力地向着推进。
蒋山高岗上,贺若弼和王世充一言不发地看着陈军的整个调动过程,王世充的心中一阵波澜起伏,他的表情变得严肃,手也紧紧地握成了拳头。
贺若弼看着山下有些烦躁不安,坐在马背上来回逡巡的员明,叹了口气:“看来这仗要失败了。员明刚才虽受我的将令,没有出击,但是现在他的心已经乱了,可能都有点在责怪我刚才没让他追杀敌军,去夺那些敌人丢弃的兵器甲杖。”
王世充笑了笑:“如果末将在员将军的位置,也可能会忍不住出去抢夺的,毕竟都是好东西啊。
但是末将站在您这个位置,看得也就远了,要是真的下令士兵们去夺这些,肯定会出现混乱,鲁广达要是看到这种情况,肯定就直接挥军攻过来了,所以您刚才的命令下得真及时。”
贺若弼叹了口气:“可是员明却看不到这点,他虽然跟我多年,但只会冲锋陷阵,一点长进也没有,早知道敌军如此难缠,我应该留下老将苏孝慈的。”
王世充微微一笑:“贺若将军,既然如此,您为什么不现在召回员将军,换一位沉稳的将军来指挥呢?”
贺若弼摆了摆手:“临阵换将乃兵家大忌,再说员明前一阵胜了,这时候更没理由换他,就算以副将取代,也会动摇军心的,王参军,请你带上我这五百卫队,取些狼烟柴火,作引火之物,到山下埋伏起来,万一前面不敌,也好掩护前军将士们撤退。”
王世充点了点头,从贺若弼的手上接过一枚将令,领命而去,下山前他回头看了一眼后方,几十里外的远处似乎有一阵不小的烟尘在移动,他心中暗暗地说道:“还来得及么?”
羽箭的破空之声不绝于耳,隋军的弓箭手们这回不用担心敌军的弓箭袭击,干脆站在枪阵之前,大车之后,不断地向天空吊射。
可是对面的陈军,这回全都是身披双层皮甲,前排顶着大盾,向着上方伸出森林一般的矛尖,不断摇晃着拨打飞箭的长枪方阵。
隋军弓箭的杀伤力比起刚才射那些双手挥舞大刀和战斧的刀斧手们小了许多,偶尔才会有几个倒霉鬼被箭矢射中要害,倒地不走,更多的人身上插着箭杆,红着眼继续向前踏步行进。
陈军枪阵来到了距离大车不到五十步处,刘修之突然吼了一句:“冲!”而几乎与此同时,隋军的弓箭手们全部从两边退后,闪到了长槊兵的身后。
陈军枪阵的速度开始加快,从稳步变成了小跑,本来呈一条三里多宽,几十列厚,稳步前行的方阵,一下子变成了十几个独立的小方阵,纷纷从大车的空隙中涌入,冲到隋军的长槊阵前,与此同时,后方鲁广达所部几百面战鼓同时响起,震天动地。
两边都是长槊兵,一个个端着三四米长的长槊,列成最标准的长枪阵线,一边拨着对方刺过来的矛槊,一边寻机刺中对手。
第二排的矛兵们则把矛放低,从前面同伴的腿边伸出,蹲下身子,去刺对手前排士兵的腿脚。还有些手持长戈长戟的士兵,则高高地举去手中的武器,远远地,自上而下地攻击对方士兵的头部。
两边的战术都几乎如出一辙,最标准的长枪兵接阵战术,隔着三四米的距离,两边的前排士兵们咬着牙互相搏斗着,战死的士兵倒地,而后面的士兵则很快补上,继续作战。
不少被捅伤腿脚的士兵,扔掉了手中的武器,在地上爬着想要接近敌阵,再抽出腰刀去偷袭,往往爬不了半米,就会被对方乱矛刺死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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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诈败
趁着前方打得火热,跟在陈军长槊兵方阵后面向前冲的辅兵和那一千多幸存刀斧手们,把那些堵在前面的大车拼命向后拉,这几百部车放在战场上太碍事了,直接挡在了冲锋的路线上,这回终于让陈军找到了个机会,把这些大车拉走。
小半个时辰下来,还是隋军的步槊手们占了上风,虽然倒下了三百多人,但刺倒了对方有七八百人。陈军士卒本就是败兵,刚才一直是靠着一股气在作战,但是这会儿打下来,前排的伤亡不断增多,而自己也被逼得不断后退,撤到了原来大车的附近位置,整条战线已经濒临崩溃。
就在此时,从陈军的后方,刚才响彻云霄的战鼓声突然变成了一阵陌生的铜锣声,鲁广达鸣金了!
王世充的脸色一变,收住了正要迈向山下的脚步,重新注视起战场来,只见鲁广达的帅旗已经移动到离交战的地点三百步左右的距离停下,鲁广达依然立马横刀,不停地在阵前走动,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在观察着前方的战事。
在他的身后军阵中,几百面大鼓被擂地震天价地响,而前方的陈军战士们也正是因为被这战鼓声和前面鲁广达的斩将立威所激励,这才咬牙苦撑到现在,但是他们的战技和士气仍然略逊对面的隋军精锐一筹,打到这时已经是难以为继。
直到这些陈军退到原来的那些大车附近,鲁广达才突然举起大刀,几百面战鼓的声音一下子停了下来,继而响起的则是一阵嘈杂而响亮的铜锣声,鸣金,这是撤退的信号!
前方的陈军矛槊手们如逢大赦,最后几排的士兵们转身就跑,不过这回他们不敢再扔下武器盔甲,而前排的士兵们没这么好的运气,只能咬牙再和面前的敌军厮杀几个回合,找个空当就扔下长矛,向后逃命,这一下转身过程中被对方刺中后心而死的足有两百多人。
很快,陈军的长矛手们再次向后溃退,转而变成了逃命,没有掩护,没有反击,只有一片潮水般向后涌去的士兵,而刘修之的将旗也早早地被身边的护旗兵卷了起来,几十名中军骑兵再次夹杂在潮水般的溃兵们一起向后逃。
员明这回终于忍不住了,他高举战刀,吼道:“传令,击鼓进军,追杀敌军!”
员明身边的副将王仁恭是个三十出头的汉子,满脸大胡子,但是粗犷的外表下却有一份镇定与从容,他闻言大惊,连忙拉住了欲冲出去的员明,急道:“将军,贺若总管有严令,只许坚守,不能出击的。”
员明用力挣脱了王仁恭的手,一指前方亡命狂奔的敌军,高声说道:“敌军是大败,不是诈败,王将军,你也读过不少兵书,有诈败的敌军会象这样为了逃命连旗号武器都不要的吗?”
王仁恭皱了皱眉头:“这支敌军确实是败了,但是他们的后续部队还很多,现在要是追击,就会离开我们防守的有利地形,万一遭遇敌军的埋伏或者反冲击,我们就有失利的可能。”
员明厉声道:“只要我们再加把劲,追着这支溃兵的屁股打,他们只会冲乱后面敌军的阵形,这里一片平地,哪来的什么反冲击,王将军,你若怕了,就在这领一千人防守,其他人全跟我冲啊!”
员明说完,也不待王仁恭再开口,两腿一夹战马,直接就冲了出去,而他身边的亲兵护卫们也一拥而上,写着员字的将旗开始迅速地向前移动。
王仁恭急得在后面大叫:“员将军,员将军!”却是无济于事。
员明的命令被传令兵和鼓手们以旗语鼓声迅速地传达到了全军,前军的长矛手们纷纷单手举起矛槊,散开了阵形,争先恐后地向着前方溃逃的敌军奔去,而他们身后的刀斧手,也都轻装上阵,越过穿着笨重的长槊手,飞快地向前冲杀。
隋军的阵后,本来作为押阵,布置在后军的两千轻骑,这回也纷纷从两翼杀出,绕过正在拼命向前追击的步兵,挥舞着马刀,卷起漫天的烟尘,向着敌军的溃兵一路追杀。
鲁广达看到隋军这种全线出击的情形,嘴角边泛起了一丝笑意,转头对着传令兵说道:“快,传令全军,飞斧手在前,步军让出通道放前军逃兵进入,长槊手列阵,两翼骑兵出动,迎击敌军骑兵!”
鲁广达转过头去,用尽全身的力量吼道:“众儿郎,杀敌报国就在今日,斩首一枚,赏百钱,斩敌都督一员,升都督!陈军威武!威武!威武!”
鲁广达所有的部下全部山呼海啸般地怒吼起来:“威武,威武,威武!”气势如虹,喧嚣声震天,连大地都在微微地发抖。
同时,鲁广达的步兵方阵迅速地让开了四五条两三丈宽的缝隙,一群手持利斧的壮汉冲到了全军的最前方,整个步兵方阵开始向前大踏步地行进,两侧的五千骑兵开始向着斜前方,那带起烟尘的隋军骑兵们迎击。
员明挥舞着大刀,冲在全军的最前面,狠狠地一刀下去,又是把一个落在了后面的陈军长槊手自从肩到右腰,直接劈成了两半,那尸体的下半身还在向前狂奔,跑出两三步后才仆地。
员明哈哈大笑,今天是他过江以来打得最爽的一仗,而现在这种追杀逃敌的节奏更是他这仗中最爽的时候,一路奔来,已经砍死了六个逃兵了,而这些吓破了胆的陈军居然没有一个敢回头看他一眼的。
员明冲着后方正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步兵们吼道:“快啊,你们都不想立功了是不是?”
就在此时,员明忽然感觉到大地在微微地震动,几万人同时吼出的声音一下子传进了他的耳朵里,震得他的胸口一阵气血浮动,这回他听清楚了,那是对面的陈军在作冲锋前的战吼!
有气无力的撤退锣声一下子变成了震天动地的战鼓,几百面战鼓同时被用最大力气擂动,快速地向前移动,员明的脸色马上变了,这是敌军总攻的信号!
员明再也顾不得追杀面前的逃敌了,这些人跑得满天烟尘,让他看不清后面发生了什么,等到敌军开始总攻,听声音已经就在二百步以内了,他回头对着紧跟着自己的传令兵吼道:“吹号,赶快列阵,长槊手在前,快!”
传令兵飞快地吹起了自己的鼓角,但在这震天的鼓声中,却象是小水滴进了汪洋似的,被湮没地连员明都听不到了。
员明恨恨地勒马向回跑,一边跑一边向着后面的步兵们挥着手,嘴里大叫道:“列阵,列阵!”
隋军的战斗素质还是非常高的,毕竟是贺若弼训练多年的精兵,虽然听不到鼓号声,但一看到员明这种去而复回,敌军瞬间鼓号声大作的样子,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冲在最前面的刀斧手们迅速地停下了脚步,列成散兵线,而后面的长槊手们则原地列阵,排成了密集的枪阵。
陈军的溃兵在刘修之的带领下,迅速地穿过了正在踏步向前的本方后援留的那些空隙,而鲁广达则不紧不慢地跟在第一阵五千名步槊手的身后,带着架在战车上边行边擂的战鼓,控制着本方阵线行军的速度。
员明终于列好了步兵的方阵,站到了最前方的长槊手们身后,两眼一扫两翼的骑兵,却发现对方的骑兵黑压压地一片,如潮水般地已经和本方骑兵打到了一起,这会儿想撤也是不可能了,他终于明白自己中了对方的诱敌深入之计,想到贺若弼的那个坚守不战的命令,连肠子都悔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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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临危受命
可是现在这情况,已经容不得他撤退了,面前敌军那矛槊如林的方阵,已经压到了自己不到一百步的地方,敌军为了不给自己留下反应和撤退的时间,甚至放弃了弓箭攻击。
员明咬了咬牙,战刀一指前方,吼道:“长槊手,前进!后退一步者,斩!”
隋军的长槊手们再次端着四米左右的长槊,踏着坚定而有力的步伐,在各队都督的指挥下,向着前方缓慢地碾压过去,刚才他们靠着长槊方阵的正面作战击垮了人数相当的陈军,这一次,他们同样有着必胜的信心。只是这一回,他们有些奇怪,对方最前面的好象不是长枪兵。
随着一阵破空的风声,上千柄飞斧,如同一片黑压压的怒涛,从陈军前列的刀斧手的手中,飞向了隋军前方的长槊手。
距离只有十几步,而且这回飞过来的都是十几斤重的战斧,不再是弓箭,双层皮甲在利斧面前就象纸糊的一样脆弱,只一个照面,隋军的第一线长槊手们就倒下了三百多人,比起刚才和陈军长矛兵打了小半个时辰的伤亡还要大,第一排的战士们几乎有一半被砸死,而一向沉稳如山的枪阵也有了一阵小小的混乱。
陈军的刀斧手们根本没有一点退兵的意思,纷纷抽出自己背上的鬼头大刀,如同一群嗜血的野兽,冲向了隋军的槊阵,由于刚才的那一阵飞斧突击造成的混乱,隋军第二排的长槊兵们还没来得及把高举的长槊放下,直接就被挥舞着大刀的陈军近了身,一时间,刀光斧影,血肉横飞。
在大刀和这些强悍的陈军壮士面前,失去了长枪防护的隋军如同被收割的稻谷一样,成片倒下,员明一看情况不妙,大吼道:“刀斧手上前,掩护枪兵后撤,快!”
隋军的刀斧手们也高举着大刀和战斧,纷纷从长槊手行列的空隙中冲到了前方,两边的刀斧手红着眼睛,喘着粗气,高举着大刀利斧,一通乱砍,由于都没有盾牌和长枪,普通士兵穿的皮甲在大刀战斧面前毫无防御力,因此这一通砍杀着实是刀刀见血,斧斧到肉,转瞬间两边就各有一百多人倒在了血泊中。
隋军的刀斧手们这一通反击,把本来已经不断后退的阵线稍稍稳住,两边暂时形成的僵持,可就在这时,陈军的后方响起了一阵低沉的锣声,又是鸣金!
陈军的刀斧手们狠狠地向前劈了几刀后,转身就跑,隋军士兵刚刚追出几步,却突然发现逃跑的陈军就地趴倒,而出现在自己面前是一堵由长槊组成的枪林,十几个跑得快的士兵来不及收住脚步,一下子撞上了这座枪林,顿时被扎成了肉串。
鸣金声突然变成了鼓声,陈军的长槊手们举着长槊,迈开步子向前跑步冲击,后一个士兵的矛槊架在前面同伴的肩上,形成了一个无坚不摧的钢铁森林,碾压着眼前的活物,就连在地上趴着,起身稍慢的陈军刀斧手,也给这些长槊兵踩死了不少。
隋军的阵线终于在这样的反复冲击下开始动摇了,刀斧手们再勇悍,也知道自己的这种血肉之躯根本无法对抗对方这种冲起来的枪阵,全都掉头向后跑,匆忙间还撞乱了本方长槊手的阵型。
于是战斗变成了一边倒的屠杀,陈军的长槊手列阵而冲,隋军的长槊手们根本无法抵挡,被一冲即散,而跟着陈军长槊手一起冲的不少刀斧手们,则是将冲倒的隋军士兵们一通砍瓜切菜,大刀一挥,人头就象西瓜似地在地上乱滚。
员明的眼睛都要滴血,可是他现在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本方的士卒被屠杀,而左右两翼的骑兵混战,看起来本方也是大败亏输,不过比起步兵们强的一点是,战败了的隋军骑兵扔下了四五百具尸体后,终于狼狈地撤出了战场,逃向了蒋山的背后。
员明狠狠地拍了一下自己胸前的盔甲,咬了咬牙,再次举起了战刀,他这时候已经没有别的想法,带领这百余骑护卫骑兵,冲到敌阵中战死,才能雪洗自己的耻辱,避免被作为败军之将斩首,还要祸及家人的命运。
就在这时,员明突然听到背后有一个冷酷的声音响起:“员将军,末将以为你不应该这么急着去送死。”
员明一回头,正看到王世充带了几百名手捧干柴狼烟的军士,站在自己的后方,他以前只见过王世充一面,但对他这张高鼻深目,碧绿眼珠的尊容印象深刻,一下子就想了起来:“你是?你是跟着王开府的那个帐外都督?”
王世充点了点头:“正是,只不过现在末将在韩总管手下任中兵参军。员将军,贺若将军让我来掩护你撤退。”
员明脸一沉:“王都督,你并不是贺若将军的部下,他又怎么可能派你前来?”
王世充直接向员明出示了贺若弼的大将令箭,说道:“军情紧急,来不及细说,这些贺若将军的亲兵护卫,还有这支令箭,员将军总能信得过吧。”
员明点了点头:“可现在部队正跟敌军短兵相接,怎么撤得出来?”
王世充冷冷地说道:“我来就是做这个事的,员将军,请你现在把指挥旗交给我。贺若将军让你马上去见他。”
员明脸色一变:“什么?你要夺我指挥权?”
王世充厉声道:“员明,你每迟疑片刻,都会让前面的将士付出上百条生命,再不听令,休怪我执行军法了!”
员明想起刚才鲁广达阵斩田瑞的情景,心中一丝寒意上涌,对着身后的传令兵说道:“一切都听这位王将军的。”言罢直接驰向了贺字大旗所在的高岗。
王世充对那传令兵说道:“命令弓箭手,目前正前方两军正在厮杀的阵线,十枝弓箭一轮速射,快!”
传令兵刚举起小旗,又放了下来,眼神中充满了疑惑:“这样会杀到自己人啊。”
王世充沉声道:“我当然知道,但这样也会杀到敌兵,不用这种办法,直接鸣金的话,撤退就会变成溃逃,快传我命令。”
传令兵如梦方醒,掏出号角一阵吹奏,而身后的几个护旗兵也迅速地打出旗语。
乌黑的箭云接而连三地覆盖着两军正在厮杀的战线,只顾着和面前的敌人浴血苦战的两军士兵都来不及抵挡从空中呼啸而来的大片箭雨,惨叫声此起彼伏,五六百人都被射成了刺猬,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
隋军的阵后传来一阵缓慢的锣声,这是且战且退的信号,而一阵黑色的狼烟也随着锣声一起从背后飘来,笼罩住了仍纠缠在一起的两军。
王世充正骑在马上,冷冷地看着前方的战况,他的身后,五百多名贺若弼的亲兵正在使劲地鼓着风,把黑色的烟雾不停地向着前方吹去,而千余名弓箭手,则是不停地拉弓射箭,向着刚才两军厮杀的那条战线倾泻着箭雨。
王世充这一招还是那天夜里被王世积教会的,当时江上的王世积战船对着江崖上的敌我双方一通乱射,结果刚才还在搏命的两军都不约而同地逃命,连面对面的敌人都不去厮杀了,最后逃到高地时,更是敌我不分地躺在一起。
所以王世充只能这样赌一把,如果陈军有良好的防护,愿意不顾一切地向前冲击,那自己这招只会适得其反,刚才他虽然表面镇定,但是贴身的内衣早已经汗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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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绝地反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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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幸陈军的长槊手们也只不过是皮甲在身,防不住这种箭雨的打击,在倒下了几百人后,攻势为之一阻,后面的盾牌手纷纷上前提供掩护,而此时忽如其来的烟雾又让陈军看不清动静,不敢贸然追击。
隋军的败兵终于撤出了烟雾,来到了王世充的视线所及处,和前方的陈军隔开了有一百步左右,王世充终于松了一口气,又看了看两侧的敌军骑兵。
陈军的骑兵由于对高地背后的敌情不明,也不敢追得太远,击退了隋军的骑兵后,也回到自己阵型的两侧,跟着鲁广达的中军缓缓前移。
不管怎么说,这一阵隋军惨败,战死者足有两千左右,现在也没有完全摆脱危机,透过浓浓的烟雾,只听到得胜的陈军欢呼声不绝于耳,而退下来的隋军士兵们个个灰头土脸,精疲力尽,不少伤兵好不容易逃了回来,一出烟雾,就一头栽倒在地,人事不省。
王世充转头对着正在一个劲煽风点火的亲兵卫队说道:“现在情况紧急,前方战兵损失大半,无法布阵,你们赶快顶到前方,以槊阵对敌。”
那名跟着王世充一起过来的卫队长说道:“我等没有长槊,怎么办?”
王世充沉声道:“看到那些晕过去的伤兵了吗,拿他们的兵器顶到前面就行。”
冲着这些亲兵们下完令后,王世充继续对着身后的传令兵道:“吹号,让前方的部队且战且退,不允许转身逃跑。让辅兵们把重伤员迅速运到山上,轻伤的都过来继续煽风,弓箭手的箭射完后也换上刀剑,准备战斗。”
王世充的命令变成了旗语和号角声,传递给了前方的士兵们,由于身处浓烟之中,这些还在缓缓结阵后撤的军士们并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但是从正面的敌军停止攻击这一点来看,显然事情正在向好的方向发展,这些刚才几乎要崩溃的战士们又逐渐地找回了信心,鼓起了勇气。
随着五百多名将军卫队的加入,隋军将士们口耳相传,终于明白了现在的情况:
新来的王将军先是一阵箭雨强袭,为本方的撤退赢得了空间,再让生力军上前接替前排的防守,运走伤员,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员将军这时候被调走,但是王将军的策略明显让大家有了活路,众人齐心协力,缓缓地踏步后退,没有出现慌乱与逃亡。
其间,陈军也先后四次冲进烟雾,企图象刚才那样,强行击垮隋军的防线,可是这次,隋军阵脚不乱,四米长的长槊就是对本方后退阵型的最好防护,加上烟雾弥漫,陈军冲进雾中的勇士反而因为视线受阻被扎死了不少,最后只能泄愤式地向烟雾中发射一阵弓弩,扔出一阵斧头,也不知道效果如何。
如此这般,双方边打边走,一个半时辰下来,陈军连续攻了四次,把隋军逼退了四百多步,一直退到了蒋山脚下,由于烟雾弥漫,陈军追击的过程中并没有占得什么便宜,一路之上双方尸体枕藉,隋军败而不乱,陈军也无法扩大战果,两边各自又丢下了三四百具尸体,最后,陈军终于放弃了追击,暂且收兵。
鲁广达不甘心地下达了鸣金的命令,今天本来诱敌之计大获成功,用田瑞部的败军死战,然后再鸣金造成他们的崩溃,这是真败,比任何诈败都要来的真实,也只有如此,才会让身经百战的悍将员明也着了道儿。
可惜在最关键的时候,只要再加一把劲就能打垮隋军了,对方却突然改变了战术,既果断又狠辣,却是当时这种条件下最高效的一种选择,整个撤退的过程严丝合缝,无隙可击,让即使作为敌人的鲁广达也叹服不已。
鲁广达不经意地说道:“这仗显然不是员明那个一勇之夫打的,也不知道敌军是谁在指挥。”
身边的刘修之若有所思地说道:“会不会是贺若弼见势不妙,亲自来指挥了呢?”
鲁广达摇了摇头:“如果是贺若弼亲自来指挥,那他一定会把帅旗前移的,这时候只有打出他的帅旗,才能稳定军心,而且我若是贺若弼,前军战败不至于直接动帅旗,一军之帅如果这点定力都没有,那也指挥不了大军。”
刘修之疑道:“那对方又会是何人?他可是现在还打着员明的将旗啊,看起来不象是大将,否则不会不打自己的旗号。”
鲁广达叹道:“唉,北军真是能人辈出,也不知道我等的苦战是不是能力挽狂澜。”
鲁广达说到这里时,突然收住了嘴,看了看身后,只见“孔”字大旗正引导着数千步卒,直接从自己的军队边经过,向着第一线奔去。
鲁广达一下子惊怒不已:“孔范是什么意思,打仗的时候他缩在后面,现在没有任何让他出击的命令,他却擅自离开自己的位置,他这是想做什么?”
刘修之也是半天说不出话,最后才开口道:“以末将看,他这样好象不是过去打仗的,怕是想去抢人头,夺战功?”
鲁广达大吼一声:“他敢!”话音未落,只见孔范的军中已经奔出三千多人,跑到原来隋军最早的大车防线处,也就是最近一堆尸体的地方,就在鲁广达所部的众目睽睽之下,公然地收割起战死者的首级来。
鲁广达的脸一下子胀得通红,几乎一口血都要喷出来:“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忘了抢功,姓孔的真想要我们亡国吗?!”
没等鲁广达下令,鲁广达所部的将士们不干了,也不管现在还在战场,直接上前也抽刀开始收割人头,就连前线和隋军只保持了几百步距离的一线部队,也都纷纷地开始在地上巡找尸体,无论是敌军的还是本方的,通通割了脑袋准备去报功领赏,整个战场上一片混乱,甚至为了抢人头而大打出手的也不在少数。
王世充这时候已经回到了贺若弼的身边,山下的疲兵们正在抓紧这难得的喘息之机休息和进食,一线的部队仍然是长枪大盾,依托树林进行防守。
本来两人正在商量如何布置接下来蒋山的防守,却没想到战场上出现了如此戏剧性的变化,陈军居然因为抢人头而自乱阵脚,不成阵形,贺若弼一下子站起了身,指着右前方的孔范军吼道:“快,快,集中所有部队,猛冲孔范所部!”
王世充不等贺若弼的命令说完,就飞身上马,奔驰下岗,一路跑一路吼道:“全体列阵,锋矢阵型,目标敌孔范军!”
所有的隋军都站起了身,前线的隋军迅速列成了几十个状如箭矢的冲锋阵型,盾牌手在前,刀斧手居中,目的就是最大程度地发挥小队的作战和突击能力,常用于锐卒冲阵和追杀逃敌。
王世充一路驰过,直接冲出了隋军的最前线,向着孔范军奔去,在他的身后,高岗后面跟着奔出千余名骑兵,正是那批在前次追击战中被击溃的轻骑部队,绕过正面的鲁广达部,向着孔范所部的陈军全速冲击。
战场上的陈军们正为了抢人头而你争我夺,不亦乐乎呢,这一仗陈叔宝也算是下了血本,开出了每个人头一百钱的重赏,要知道一百钱在江南可以买十石米,足够一个成年人吃上十年了。也正是因此,鲁广达所部的战意才如此高涨,只不过现在轮到孔范来偷窃战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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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兵败如山倒
王世充骑在马上,心跳都开始加速,这一切都与他原先的设想完全不同,真正的战场是如此的瞬息万变,一点小小的变化都可能决定全局的胜败,很幸运,这次犯错的是敌人,而他也不准备再给陈军任何弥补过失的机会了。
王世充所部的骑兵狠狠地撞进了孔范的军中,这些陈军甚至都没注意到骑兵冲着自己奔来时扬起的漫天烟尘,还在一边收人头,一边推搡身边的人,甚至拔刀相向呢,等到他们听到雷鸣般的马蹄声时,已经来不及了。
无数凶神恶煞,挥舞着马刀和狼牙棒的隋军骑兵,已经冲到了陈军士兵们的面前,而那在自己面前高高抬起的马蹄和狠狠砸下的兵器,则是许多人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记忆。
如疾风般的骑兵冲过之后,劫后余生的陈军士兵们终于想到了拿起手中的武器进行反抗。
可没想到紧跟着骑兵卷起的烟尘中,又冲过来大批手持大刀战斧的敌军,这些人一个个轻甲大斧,不少人都是赤膊上阵,冲上前来见人就杀,只用了小半柱香,孔范军中跑出来收人头的几千士卒几乎全军覆没,拼命向后逃的几百名士兵还冲乱了后面的整个阵形。
鲁广达脸上的肌肉都在发抖,冲着身边的传令官大吼:“擂鼓,进兵,不管左翼的孔范,直冲正面的隋军,攻上山去,活捉贺若弼!”
坐在蒋山上的贺若弼面带微笑,看着已经被彻底击溃,连帅旗都被放倒的孔范所部,他的眼光转向了战场的正面,鲁广达军的士兵们在军官的严令督促下,不情愿地丢掉手中的人头,回去重新列阵,倒是他们的眼里,已经远远没有了一个多时辰前,刚刚出战时的那种热情与渴望。
站在贺若弼身边的员明忍不住开口道:“大帅,鲁广达的部队开始重整队形了,看样子是直接奔着咱们这里来的,孔范军已经崩溃,是不是现在让王世充撤回来,加强中央的防守?”
贺若弼摇了摇头:“没有必要,现在有王仁恭领着四千长槊手在山下列阵,山上还有两千弓箭手可以支援,加上孔范军崩溃,鲁广达的侧翼已经受到严重威胁,他是不可能全力攻击我们的。
你看看他的那些士兵,现在可还有战意与斗志?一支不情愿作战的军队,在战场上无异于绵羊,而我军中央的长槊手们,看着同伴立功大胜,现在的斗志比天还高,而且他们休息了这么久,体力早已经恢复过来,挡住鲁广达的部队,一点问题也没有。”
员明还是有些不放心,继续说道:“那要是敌军后续的任忠,樊毅所部也全部压上,那怎么办呢?”
贺若弼哈哈一笑,马鞭指向战场:“员明,你看仔细了,任忠已经心向我方,王世充就是得了他的帮助才过来的,今天这仗从开始到现在,他的部队基本上就没动过,刚才鲁广达几乎将我军击溃时他都没有上来抢功,现在不临阵倒戈就不错了。
至于樊毅,他的部队在中央位置,被鲁广达的中军挡了去路,除非鲁广达军崩溃,不然他是无法投入战斗的,而且王世充已经击溃了孔范,他去补孔范军的漏洞都来不及,哪有空顾得上我们呢?
还有那个萧摩诃,我们也跟他打过这么多年交道了,你见过他象现在这个样子坐在胡床,而不是骑上他的战马,身先士卒地冲锋陷阵吗?南陈已经君臣失和,文武离心,即使鲁广达再英勇奋战,也是独木难支的。”
员明听得连连点头,长叹一声:“唉,大帅,都怪属下贪功冒进,险些酿成大祸,只是这样的大战,我却不能出力,实在是终生遗憾!大帅,员明没脸再要求您给我支部队戴罪立功,只求您能让我以一个战士的身份去冲锋陷阵,哪怕战死沙场,也是死得其所了。”
贺若弼看了一些员明,正色说道:“员明,你跟了我十几年了,当年我在北周当将军的时候,你就是我的卫队长,虽然我明知你性格冲动,脾气暴躁,但仍然让杨牙和苏孝慈这些资历更老,官职也在你之上的老将回去调兵,而把这里的军队交给了你,就是想让你在此战中立下大功,以后好封候晋爵。
可是你却不听我号令,自行其事,险些酿成大祸,幸亏有王世充帮你收拾残局,不然今天我军说不定还会大败。员明,一个男人不可能永远不失败,但是失败后要能够爬起来,你在战场上打了败仗,就想着自己去送命,这是一个负责任的主将应该做的事?”
员明被说得眼泪都要流下来了,垂首哽咽,说不出话。
贺若弼叹了口气:“好了,今天是灭陈的最后一战,这仗打完后,我大隋恐怕多年不会有大战了,即使是要和北边的突厥开战,恐怕也不会再用我们这些灭南陈的将领,员明,你的个性不适合统兵作战,这战中我会给你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到时候你有了战功封个爵位,做个刺史,也算这辈子没白活了。”
员明疑惑地问道:“我还能有将功补过的机会?”
贺若弼转头看了一眼后方漫天的烟尘,十余面总管级别将领的大旗冲在最前面,贺若弼笑道:“我的两万铁骑援兵到了,四万骑马步兵也很快就会赶到。员明,我命令你现在持我将令,去统领这支铁骑部队,从山后向西绕个大圈,直扑敌军白土冈的帅旗,你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南朝主帅萧摩诃!”
一个时辰后,北风呼啸,日正当空,透过战场上的黑烟,天空中的太阳散发出鲜血一样的颜色,战场之上尸横遍野,黑衣黑甲的隋军列着整齐的枪阵,坚定而有力地向着前方推进,后方的隋军部队如潮水般地越过蒋山,涌入战场,即使南陈军最强悍的鲁广达部队,也开始抵挡不住,逐渐地动摇,崩溃了。
鲁广达坐在战马上,看着自己前军的士兵慢慢地被从蒋山两侧不断包抄过来的隋军援军合围,击溃,看着左翼的孔范军和樊毅军被隋军的轻骑与锋矢阵打得溃不成军,看着右翼的任忠所部干脆直接放倒大旗,解甲投降,甚至看着后方的萧摩诃所部也已经在隋军铁骑的冲杀下兵败如山倒,自相践踏,而那面象征着南陈军骄傲与希望的萧字大旗,也已经倒下。
刘修之缓缓地开了口:“将军,大势已去,我看我们还是撤兵吧,退回城中,也许还可以一战。”
鲁广达闭上眼睛,痛苦地摇了摇头:“我大陈的精兵良将尽在此,却被隋军的贺若弼一部击败,今天战败,即使退回建康,也只不过是苟延残喘而已,刘修之,你回去告诉至尊,就说我鲁广达一定会为大陈死战到底,尽一个军人的责任!”
刘修之热泪盈眶,滚下马来,带着哭声喊道:“将军,您千万要保重啊!”言罢洒泪而去。
鲁广达看着刘修之远去的背影,惨然一笑,回头看着他身后只有数千的兵士,这些人都是跟随鲁广达多年的亲兵,不少人都已经满脸的胡须,可是现在,这些人的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高昂的战意。
鲁广达高高地举起自己手中的长刀,用尽全身的力气吼道:“众儿郎,听我号令,全体冲击,让隋人看看我们大陈军人最后的反击!陈军威武,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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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尘埃落定
王世充这会儿已经站在了贺若弼的身边,一个时辰前,贺若弼的援军就开始源源不断地赶到战场,尤其是一万余名骑着驮马,穿着锁甲的重装长槊兵,在老将苏孝慈的率领下机动到他这里,下马结阵步战,挡住了鲁广达的后军和樊毅所部疯狂的反击,从那时起,胜负已定。
王世充也是在那时向苏孝慈移交了指挥权,回到贺若弼所在的蒋山之上,看着鲁广达带着最后的亲兵发起绝望的反冲击,感叹道:“这种时候才能看出谁是真正的忠义之人,鲁将军真是太可惜了。”
贺若弼哈哈一笑,跨上了身边的战马,今天自始至终,他都在胡床上不动如山,只有现在胜负已分的时候,他才离开了自己的指挥位置。
骑到了马上,贺若弼长出一口气,志得意满:“今日之战,和诸位之名,必将永载史册。王参军,现在本帅要入城了,不知你有没有兴趣和我一起前往?”
王世充微微一愣,现在战斗还没结束,贺若弼就急着要进城,这让他有些意外,他沉声道:“贺若将军,战斗还没结束呢,再说南陈虽然主力战败,但守城的还有四五万人,城南大营里还有六七万军士,若是全部撤回城中防守,也未尝不可,您作为主帅,现在不要轻易以身犯险。”
贺若弼摆了摆手:“没事,任忠已经全军投降了,萧摩诃的帅旗已倒,看起来不是战死就是被生擒,我只要以任忠的降兵为先导,直接就能进建康城,你觉得陈叔宝这个软蛋会继续抵抗吗?”
王世充心想,自己此来的主要目的还是奉了韩擒虎之令,来劝贺若弼不要决战,这回不但没有阻止贺若弼的行动,反而帮他打赢了这场大战,要是再帮着贺若弼去进城抢功,那就无异于彻底和韩擒虎翻脸,从这一阵子韩擒虎和王世积的关系看,两人关系不佳,合兵多日来,居然没有起码的走动。
相比之下,贺若弼看起来和王世积的关系还不错,上次的渡江作战,不管王世积存了什么样的心思,客观上都帮了贺若弼大忙,而且王世积从来没有象韩擒虎那样明着和贺若弼抢功。
所以贺若弼若是得了灭陈的首功,心情大好,一定会向王世积主动示好,根本不可能为了自己这个小角色,去得罪位高权重,以后能在朝堂上给自己有力支持的王世积。
现在自己的头号仇人就是王世积,此战过后,他至少也能升到柱国,以后运气好可以出将入相,再不济也能裂土封疆,出镇一方,自己想要为大哥报仇,唯一的办法就是能拉到有力的朝臣,以后抓王世积的把柄,告他一个谋反罪。
这次的南征,充分让王世充见识到了人性的黑暗与扭曲,这些才华横溢的当世名将,为了争夺军功都一个个无所不用其极,更不用说那些高居朝堂的重臣了。
名义上的主帅晋王杨广,被贺若弼和韩擒虎死死地顶住了不让过江。而作为晋王元帅府长史,本应维护杨广权益的当朝宰相高熲,却也是反过来帮着贺韩二将说话,个中情由,值得玩味。
王世充隐隐地感觉到这次南征,作为太子的杨勇没有挂帅,而身为杨勇亲家的高熲,却对着杨广多方限制,阻挠他取得军功,也许这会是一个自己今后可以利用的关系。
王世充一时间想得出神,贺若弼叫了他一声,才回过神来,只见贺若弼笑着问道:“王参军,我再问你一遍,你现在是跟我进城,还是回去向韩将军复命?”
从贺若弼那可掬的笑容中,王世充分明感觉到了一丝无形的压力,贺若弼此举,实际上是在让自己选择站队,如果现在跟他走,那以后就会被他看成自己人,但想要找到能帮自己向王世积复仇的人,就太难了。
可是如果现在自己当面拒绝了贺若弼,那就开罪了这次南征的第一功臣,以后王世积会联合贺若弼一起对付自己,甚至还有他们背后的政治盟友高熲,韩擒虎绝对不可能为了自己这个小角色去开罪这股可怕的势力。
想到这里,王世充咬了咬牙,向着贺若弼一抱拳:“小的帐下大都督王世充,愿追随贺若将军进建康。”他这一瞬间打定了主意,先抱上贺若弼这棵大树,以后再慢慢发展自己的力量,为了表忠心,他主动地抛弃了韩擒虎给自己的中兵参军一职,而恢复了王颁手下帐下大都督这个初始职务。
贺若弼哈哈大笑,马鞭作了一个向上的手势,说道:“世充,咱们这就去建康。”
贺若弼带着千余护卫骑兵,从蒋山上一路奔下,那面贺字帅旗所经之处,正在打扫战场的隋军将士们无不欢呼,陈军在战场上弃尸三万多具,其中光是逃跑时自相践踏而死的就有五六千,其余的降兵有四万多人,余众皆溃散。
现在隋军正在战场上清理尸体,本方的集中到一起确认身份,准备火化后把骨灰运回家乡,而陈军的尸体则先斩下首级以计功。
贺若弼一路奔过,满意地接受着本军将士们的欢呼,更满意地欣赏着陈军俘虏那垂头丧气的模样,以及看他时畏惧的眼神,王世充跟在贺若弼的身后一路经过,人生中第一次感觉到作为一个战胜的将军是有多风光,如果自己现在就在贺若弼的那个位置上,哪怕明天就死,这辈子也不会有什么遗憾了。
花了小半个时辰,贺若弼和王世充一行奔到了任忠所部那里,任忠的部下是最先投降的,万余将士齐刷刷地解甲放仗(放下兵器),被随之赶来的数千隋军骑兵圈成了一个大圈围坐着,也正因为此战中这部分陈军一箭不发,甘心束手就擒,所以居然无人阵亡,唯一的受伤是一个小兵坐下时被地上的一条蛇咬伤。
贺若弼骑到任忠军的面前,对着领兵在此,看守敌军俘虏的总管杨牙问道:“任忠也降了吗?”
杨牙摇了摇头:“没有,末将来时,任忠已经不见踪影,只有他部下的副将率部投降。”
王世充的心猛地一沉,任忠和韩擒虎是有私下联系的,在今天自己来找贺若弼之前,任忠就已经决定投降了,甚至还让留守在城南营地里的儿子接应自己,给自己一面令牌穿越了建康城,找到任忠,又安排自己混在军中出城,并在阵前来到贺若弼这里。
可是现在,任忠却突然失踪了,王世充的心里突然有了一丝不祥的预感:他会不会回去向韩擒虎投降了?
只听贺若弼沉声道:“任忠那个投降的副将何在?”
杨牙一挥手,一名已经被解除了武装,没有头盔,没有佩剑的年轻陈军将领步行上行,向着贺若弼拱手,低头说道:“败将萧世略,见过贺若将军。”
贺若弼微微一愣:“萧世略?你可是萧摩诃之子?”
那名陈军将领看年纪也才二十出头,白净面皮,身体强健,但这会儿却低声道:“正是败将。”
贺若弼点了点头:“你可知任忠去了哪里?”
萧世略说道:“今天的仗一打响,任将军就很反常,即使在前军田瑞战败,鲁广达战胜,他也一直没有行动,还严令我们不许轻举妄动。后来前方战败,他就让我领军,相机行事,而他却说要回城向至尊请求援军,带着几个护卫就走了。”
贺若弼沉吟了一下,连忙问道:“任忠是什么时候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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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破国擒君
萧世略想了想,开口答道:“大约是在我父帅的大旗倒下后就走的。离现在有一个半时辰了。”
贺若弼继续问道:“那你为何此战不在你父亲的帐下听令,而是到了任忠这里做了副手?”
萧世略摇了摇头:“败将也不知道为何,这是父帅和任将军商量后的决定,任将军走前让我见机行事,不要鲁莽,否则可能会误了父亲的性命,其实当时他就是暗示败将主动投降。”
贺若弼回头看了王世充一眼,突然说道:“世充,你觉得任忠会去哪里?”
王世充摇了摇头:“其他的不好说,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绝对不会是去要援兵的,不然他起码会把这支没有受损失的部队带回城去防守,更不会在今天的决战中一直冷眼旁观,无所作为。”
贺若弼双眼一亮,突然叫道:“不好,只怕他是去接应韩擒虎去了!”
王世充心中雪亮,那任忠今天一开始也没有完全下定决心要叛陈,原因就如韩擒虎所说的那样,为了武将的名节,他还不想当个投降将军。
于是他虽然给韩擒虎提供了方便,但也没有直接战场倒戈,也没有放开城南大营让韩擒虎入建康,他的心中还存了一丝侥幸,万一陈军今天能击败贺若弼,他还可以继续当陈朝的忠臣良将。
但也正因为这样,他把萧世略扣在了身边,其实就是把自己和萧摩诃的命运绑在了一起,如果萧摩诃选择死战到底,那他也会就势跟进,但今天只有鲁广达一军真的出力,萧摩诃却从头到尾无所作为,已经明确向任忠表明了自己不会再为陈朝卖命,所以任忠也就放心地在战场上让萧世略投降。
之所以任忠此时入城,只怕是想以报告战败为名,捉住陈叔宝,以此向隋军邀功请赏,只是他这次恐怕献俘的对象不是贺若弼,而是早和他有联系的韩擒虎了。
想到这里,王世充叹了一口气,他有点后悔刚才表态太早,这回搭上了贺若弼,想再投向韩擒虎已经不可能了。
贺若弼咬牙切齿地说道:“快,我们直接去建康,命令后面的部队留下一部照看俘虏,留五千人围攻鲁广达,其他人全部从北掖门入建康。”
贺若弼的命令很快被身边的几十个传令兵分头向战场上的各个将领传达过去,这时候由于部队太多,战场太大,光靠信号旗与号角已经不可能很好地传达命令了,而此时骑马的传令兵就成了主帅下令的使者。
贺若弼对着萧世略说道:“你继续在此照顾好降兵,只要遵我们的令,不要轻举妄动,我们是不会杀俘虏的。我给员将军下过令,让他尽量不要伤害令尊。”
萧世略低头垂泪道:“败军之将,何以言勇,亡国之臣,不可称忠。父帅的生死不是我萧世略能决定的,听天由命吧。”
贺若弼狠狠地一拍马臀,绝尘而去,王世充也紧紧地跟上,千余精骑在他们的身后扬起一大片尘土,覆盖了萧世略和他的手下们。
天色已黑,已过傍晚时分,贺若弼所部打着火把,花了小半个时辰,终于奔到了离自己最近的北掖门处,只见城头偃旗息鼓,没有一个守兵,而城门则是紧紧地闭着,吊桥被高高地拉起,只有潺潺的护城河水声,才是这本应喧嚣的城门处现在唯一的声响。
贺若弼面沉如水,准备打马上前,王世充劝道:“贺若将军,千万小心,当心南朝人还有万钧神弩啊。”
贺若弼摇了摇头,没有回答,还是向前骑了几步,走到离城门五六十步的地方,高声叫道:“守城的陈朝军士听着,我乃隋军大将贺若弼,你们的大军已经在城外全军覆没了,想必你们已经看到,现在开城投降,必有重赏,顽抗到底,玉石俱焚!”
城头突然火光大亮,一片旌旗摇晃,几百名军士打着火把,突然出现在了城头,为首的一人赫然正是韩擒虎,而在他身边并立的,却是那白须及胸的陈国老将任忠。
贺若弼两眼一黑,差点一口血没喷出来,最担心的事情变成了现实,建康已在韩擒虎的手里,而任忠既然在此,陈叔宝想必早已经被他献给了韩擒虎。
王世充也同样心情复杂,现在自己不可能再转投韩擒虎了,今天自己为贺若弼指挥军队作战,后来更是主动投向贺若弼,此举无异于对韩擒虎的背叛,本以为可以跟着贺若弼捞到破国擒君的大功,没想到却被韩擒虎摘了果子,此次南征的苦心怕是要付诸东流了。
只听到城头的韩擒虎那爽朗的声音响起:“贺若总管,韩某已经在此恭候多时了,你在城东这战可真是惊天地泣鬼神哪,一定可以永载史册,小弟看的可是大饱眼福,改天一定向您讨教一下此战的指挥。”
贺若弼以手捂胸,强行压抑着自己欲脱口而喷的鲜血,说道:“韩将军,陈叔宝现在何在?”
韩擒虎与任忠对视一眼,笑道:“亡国之君陈叔宝,已经被我擒住,现在这会儿正在写敕书,让各地战斗的陈军放下武器投降呢。
哦,对了,贺若将军,好象陈军的鲁广达现在还在作困兽之斗,你跑过来的这会儿,围攻他的兄弟们还被他杀伤了不少,要不要我现在先给你一份陈叔宝刚写好的敕书,你去让鲁广达投降呢?”
贺若弼再也忍不住了,指着城头破口大骂:“韩擒虎,你这无耻小人,趁我在城外与陈军主力苦战,你却暗地勾结这个姓任的叛徒,偷入建康,窃取破国擒君之功,这事儿不算完,改天到了至尊面前,我一定要向你讨个公道!”
韩擒虎重重地“哼”了一声,勃然变色,毫不示弱地吼道:“贺若弼,你别给脸不要脸,你违令出战,让将士多有伤亡,若不是陈军内部兵无战心,将谋出路,今天你只怕就要败了!你一路失败不打紧,害死几万将士,坏了南征大事,就是诛你九族都不足以偿还你的罪过。
你还说我偷你的功?那我问你,你违反约定,擅自出战,这是不是也在抢我的功?我韩擒虎只率了五百壮士,就攻进建康,兵不血刃地破国擒君,这是我的本事,跟你贺若弼可没一点关系。”
贺若弼气得狠狠地踢了一脚马肚子,吼道:“都跟我回去,今天城外扎营!”
韩擒虎冷冷地说道:“慢着,贺若将军,你别因为你个人的意气用事而害了千百人的性命,现在鲁广达还在战斗,你不拿陈叔宝的敕书让他投降,造成双方无谓的流血和伤亡,那可别怪到时候朝中御史有人参你了,更不要说我韩擒虎没提醒过你这个战友。”
贺若弼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隔空向着韩擒虎拱了拱手:“这事我谢谢你,其他的事情,我们以后走着瞧!”
韩擒虎笑道:“贺若将军,我已经派人向晋王殿下报捷了,这两天他就会过来,到时候你最好想想如何在他面前解释违令出战的事情,今天天色已晚,我们两人的大军就不要进城了,但要是贺若将军你有意只带几个人进城看看陈叔宝,我很愿开门放你进来。”
说话间,吊桥被放下,一个小校骑马而出,恭敬地把一卷黄色的帛书递给贺若弼,行了个礼后,转身而回。
贺若弼恨得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只能拨转马头,向大营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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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一无所有
王世充转身欲走,却突然听到韩擒虎喝道:“下面的可是王世充王参军?”
王世充头皮发麻,只能上前拱手行礼:“末将正是王世充。”
韩擒虎冷冷地说道:“我派你去通知贺若将军,让他不要违令出战,你可曾通知到?”
王世充答道:“将军的军令,末将不敢违背,原话一字不差地转达到了。”
韩擒虎的声调略微高了些:“既然转达过了,为何当时不回来复命?”
王世充知道此事没法蒙混过关,干脆咬咬牙,抬头大声说道:“韩将军,当时末将碰到贺若将军时,两边已经摆好阵势准备开战了,末将实在没有办法绕过战场,回来向您复命。”
韩擒虎哈哈一笑,厉声道:“既然作战时无法穿越战场,为何仗打完了都不回来复命?你现在人明明已经在城下,却要跟着贺若将军来而复回,眼里还有我这个将军吗?”
王世充咬了咬牙,拱手朗声道:“韩将军,末将乃是自由身,这次南征并未划在您的麾下,最早是在王颁王开府的营中,第一个跟的长官也是贺若将军,后来末将偷渡江南后,遇到了韩将军,蒙韩将军不弃,救我性命在先,引为左右于后,恩情不敢忘。
但是今天,贺若将军看得起末将,在此战中给了末将建功立业的机会,末将不是反复无常的小人,已经主动加入了贺若将军的幕府,至于韩将军的恩情,以后有机会一定会偿还,军务在身,请恕末将不能奉陪了。“
王世充说完,向着城楼上的韩擒虎一拱手,转身打马而去,而韩擒虎气得重重一拳砸在城垛子上,泥块四溅:“好,很好,王世充,你可别后悔!”
可是这会儿王世充已经后悔了,如果真有月光宝盒,他肯定愿意不惜一切地回到南征之前,这样大哥也不用死,自己更不至于处于两员大将争斗的中心,现在看起来贺若弼和韩擒虎已经公开撕破了脸,这官司会打到杨坚的面前,而吃亏的一方都会拿自己当成出气筒的。
韩擒虎就不用说了,贺若弼一下子从欢乐的顶峰跌进了悲剧的谷底,这种大悲大喜不是常人所能承受,他这会儿说不定也会恨上自己,甚至会以为自己是韩擒虎派来故意拖延自己的奸细。
就算贺若弼还把自己当成自己人,抱大腿的事,看起来也没指望了,因为贺若弼现在最需要考虑的,还是如何去过违令出战那一关。
王世充一边想着,一边骑马,机械地跟着前面的骑兵们回到战场,贺若弼此时已经在白土冈上临时设了一个中军帐,各位将领纷纷入帐。
王世充现在有了一个中兵参军的职务,也有入帐议事的资格,他在进帐前最后看了一眼远处鲁广达那里的战场,只见此时战斗已经完全平息了下来,看起来鲁广达不是战死就是投降了。
王世充叹了口气,自嘲式地笑了笑,现在自顾不暇,居然还有心情去管别人的命运,他低头进帐,抬起头却是豁然开朗。
这个临时帅帐非常大,比韩擒虎的要大了一倍以上,十余名总管以上的高级将领正杀气腾腾地分列两旁,贺若弼稳坐中军帅帐,一脸的阴沉,而帐中正立着一名被五花大绑,高大魁梧,花白头发的老将。
王世充自觉地站在了左首的最末位,帐中许多人都不认识他,带着疑惑的眼神对他上下打量,但因为贺若弼气乎乎地坐在那里,气氛有些紧张,也没人敢主动提出疑问。
只听贺若弼沉声问道:“帐中所立的,可是南陈主帅萧摩诃?”
王世充吃了一惊,多打量了萧摩诃两眼,只见他虽然已身为阶下囚,眉宇间仍然有一股凛然的傲气,也不正视贺若弼,重重地“哼”了一声,闭上眼睛,也不作答。
贺若弼厉声喝道:“萧摩诃,你抗拒天兵,顽抗到底,现在已成阶下囚还这么狂妄,来人,给我推出去,斩了!”
萧摩诃面无表情,也不等人上来,直接转身向帐外走去。
贺若弼神色一变,突然哈哈大笑,摆了摆手:“跟萧将军开个玩笑而已,今日你们陈军的失败,是因为陈叔宝的昏庸无道,与萧将军无关,来人,还不快给萧老将军松绑!”
几名武士上前,为萧摩诃解开了身上的绳索,萧摩诃活动了一下筋骨,回头冲着贺若弼一抱拳:“败军之将,不敢言勇,谢贺若将军不杀之恩,只是我萧摩诃侍奉我主多年,现在我军战败,想必建康城也被将军拿下,不知我主是否还安好?”
贺若弼正色道:“萧将军,建康城被我大隋将军韩擒虎趁机攻下,现在陈叔宝已经被他看管起来,那道让鲁广达放弃抵抗的敕书也是他写的,我想他现在应该足够安全,我等是军人,只管战事,至于吾皇会如何处置他,现在我不好说什么。”
萧摩诃长叹一声,黯然神伤,说道:“贺若将军,现在我主是不是还被关在宫城之内?”
贺若弼点了点头:“应该是吧。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怎么,萧将军还想见他?”
萧摩诃正色道:“现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也许到了明天,隋皇一声令下,我等俱成刀下之鬼,此生也再难见一面,萧某毕竟从陈朝太祖时期就效力陈氏家族,世受君恩。
今上虽然有诸多不足,以至亡国,但毕竟是萧某扶他登位,萧某的女儿也是他的妃子,君臣之道不可废,还请贺若将军恩准,容我见他最后一面,萧某死而无憾!”
萧摩诃泪光闪闪,言辞恳切,帐中众将无不动容,贺若弼叹道:“可惜萧将军遇人不淑,时也,命也。”
贺若弼说到这里时,突然看向了王世充,笑道:“王参军,麻烦你陪萧老将军一趟,进城看看陈叔宝吧,顺便代我向韩将军打个招呼,就说今日之恩,日后贺某定当奉还。”他说着掏出一支令箭,递向王世充。
王世充脑子轰地一声,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刚才最担心的事情成了事实,贺若弼真的又把他推向韩擒虎,自己就成了一个皮球,被这两个人泄愤式地踢来踢去,而自己根本没有拒绝的权利。
王世充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道:“得令。”上前接过贺若弼的令箭,便和萧摩诃一起转身出帐,耳边却听到贺若弼在帐中开始论功行赏:“总管员明,亲自擒获萧摩诃,为此战首功……”
王世充觉得胸中的一股气占满了整个胸腔,谎言,欺骗,歧视,贺若弼也好,韩擒虎也罢,甚至是王颁,在他们眼里,自己只不过是个有点才能的工具罢了,呼之则来,挥之则去。
无论你怎么讨好他们,为他们做事,都只不过是他们眼里的一只狗罢了,等利用完了你,你唯一的价值就是成为他们的出气筒。
王世充想要哭,又想要仰天长啸,自己这回怀抱着建功立业,拜将封候的理想,承担着父亲和兄弟们的希望,一路呕心沥血,却没有想到会是这个结果。
但是王世充很快又恢复了镇定,留得性命在,才能有朝一日报仇雪恨,现在自己的仇人很明确,就是王世积。这次没有军功,不能抱上大腿,但只要留得有用之身,以自己的能力,总会找到出头之日的。
王世充想到这里,嘴角边微微地露出了一丝笑意,无论是穿越前还是现在,他都是这种性格,别人头碰南墙,往往会绕路而行,而他却会选择把这南墙撞倒,既然贺若弼和韩擒虎都只想打压自己,那么将来向他们十倍百倍报复,才是男儿本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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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夜入建康
萧摩诃的话把王世充从自我陶醉中拉回了现实:“这位小哥,还请带老夫去建康城。”
王世充点了点头,跨上马,在前面引路,十余名护卫骑兵拥着手无寸铁的萧摩诃,在后面紧紧地跟着,如临大敌。
一路无语,王世充到了刚才去过的北掖门时,只见这里已经点起火把,挂上了隋军的旗帜,数百名隋军官兵正在城头防守,大门依然紧紧地关闭着,透着一丝紧张的气氛,只有火把燃烧时的“噼哩啪啦”地爆火声不停地作响。
王世充在城下高声叫道:“我乃贺若弼将军帐内中兵参军王世充,奉贺若将军之令,带南陈大将萧摩诃入城。请城头的兄弟速速放下吊桥,打开城门。”
城头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哟,还真的是王参军,你什么时候又到了贺若将军那里呀。”
王世充听出来了,这是马老三的声音,心中一下子又惊又喜,向着城头叫道:“城上可是马三爷?你怎么会在这里?”
马老三大声说道:“进来再说!快快放下吊桥,打开城门,王参军有紧急军务,误了人家正事,当心你们的脑袋!”
吊桥被重重地放下,城门也被缓缓打开,建康作为南陈都城,城高池深,护城河是引秦淮河水灌成,宽达六七丈,而城墙高有五六丈,足有三个姑孰的城墙高度,王世充这回可以仔细地观察一下这座南陈首都,他突然觉得贺若弼通过野战而不是攻城来拿下建康的决定,实在是非常正确。
吊桥完全放下,王世充一马当先进进了城,城门很厚,门洞就有七八丈深,走在门洞里向上看,这里面还有两道铁闸大门,遇到敌军攻城时,里面的门还可以关闭,想从城门方面硬攻入城,实在是非常困难的一件事。
马三爷站在了城门的另一侧,那天晚上还是一身黑衣,黑布包头,标准绿林草莽打扮的他,现在已经换上了正规的隋军衣甲,甚至穿了一身锁子甲,头戴铜盔,锃亮锃亮的,在火把的照耀下熠熠生辉,整个人的气质也一下子高端大气上档次了许多,完全不象二十天前的那个土包子。
王世充心中感慨,果然是人靠衣装马靠鞍,想不到连马老三这个土匪头子换了官军的打扮,看起来也象那么一回事,但是看着他的表情,却有些说不出的不爽,似乎并不是那么开心。
王世充对马老三说道:“三爷正式从军了?恭喜恭喜!这样一来威武得紧啊。”他顺势扫了一眼马三爷周围的兵士,发现多数都是那天晚上他的手下,笑道:“兄弟们也都跟你一起从军了?”
马老三点了点头,脸上挤出一丝笑容:“那天在江岸边碰上陈军,兄弟们没马,全都跑散了,还有些给陈军抓了,不得已在陈军里当了几天的杂役,后来都抽空跑了出来。
你也知道的,我到了姑孰后就给派到城里协助守城,兄弟们听到了消息都来投奔我,加上那阵子每天都有人投军,韩将军就提拔我当了一个帐下大都督,管五百号人呢,今天韩将军进了城后,就调我们这些南方人先进城维持治安。王参军,多亏了你和二少爷,我马老三才有今天啊。”
王世充心中一动,这韩擒虎还是有意地用南陈人来守建康,避免北军入城后出现劫掠影响民心,毕竟千军万马入城,想要不扰民几乎是不可能的。
但是王世充突然又想到这马老三是山贼土匪出身,就是在战场上也没忘了扒死尸的衣服,捡他们的武器,这样的人放进了城,那还不是让耗子守粮仓么。
王世充一下子明白了过来,为什么这马老三看起来没那么高兴,本指望进城后能让他抢钱抢粮抢女人的,结果给打发到这里看城门。分浮财,先富起来的理想幻灭了,剩下的就只有在这深夜还要跑城楼上吹冷气的怨念。
王世充暗叹一口气,同是天涯沦落人,自己比这马老三还要惨,也不知道明天怎么过。他也向着马老三拱了拱手,说道:“军务在身,请问韩将军现在何处?”
马老三说道:“韩将军亲自领兵在陈朝宫城里防守,现在陈国的皇帝和宗室已经全部集中在那里了。听说高熲高大人正在渡江赶过来,有可能会从城西的挹江门进来,也有可能先到贺若将军的大营里去看看,那样他就会从这里入城,所以韩将军特地交代小的,要我好好看守这里呢。”
王世充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那辛苦马三爷了,我这就去宫城。”
马老三摇了摇头:“现在我和我的兄弟们已经正式从军了,什么三爷的请不要再提起啦。”
王世充哈哈一笑:“好的,马都督。辛苦!”说完便打马欲走。
马老三突然说道:“王参军请稍等,你不熟悉建康的地形,要不我派个兄弟跟你一起过去,如何?”
王世充摆了摆手,一指后面的萧摩诃,说道:“不用了,这位是南朝的萧摩诃萧将军,他对这里比我们都熟。有他在,我可省事多了。”
马老三悄悄地上前两步,站在王世充的马前,小声说道:“王参军请小心,现在城里城外到处是南陈的散兵游勇呢,当心有变,最好绕过百官坊,从城东那里入宫城。”
王世充点了点头,正色行礼道:“多谢马都督。”回头对着萧摩诃说道:“萧将军,还请你在前面,我们从城东进宫。”
萧摩诃也不多话,双腿一夹战马,便奔了出去,那十几个护卫仍然紧紧地跟在他身边,夹道而行。
偌大的建康城此时家家关门闭户,街上连个人影也没有,时不时地会有几个胆大的陈朝居民听到马蹄声,探头出来,一看到是打着火把的隋军骑兵拥着萧摩诃而过,都吓得赶快缩回头,关上窗户。
建康城的街道很宽,足可以并排跑上六七匹马,两边的街市店铺看起来也很气派,即使在这特殊的夜晚,也能想象出平日白天里这建康城的繁华。
可是王世充现在却是无心顾虑这些,兵荒马乱,这种时候城内的盗匪和散兵会横行,趁火打劫的也不会是少数。
只靠着区区数千名近日投效隋军的南陈人,其中还不乏象马老三这样的前绿林土匪或是地痞混混,这些人是无法维护好城内治安的,想不明白为何韩擒虎这时候还不调大军入城。
带这个疑问,王世充一路骑到了陈朝宫城外面,只见朱红色城墙的宫城门口,几十名铁甲骁果军士正如临大敌地戒备着,宫门口护城沟的桥上都摆开了鹿角拒马,城门紧闭,而为首的一人,正是司马德勘。
王世充心中暗叹,今天怎么一路上尽碰到老熟人,上前说道:“司马都督,这位萧摩诃萧将军要面见陈朝皇帝,贺若将军派我带他来此,还请通告一下韩将军。”
司马德勘闻言脸色一变,举起火把仔细地打量了萧摩诃两眼,点了点头:“王参军可有贺若将军的令箭或者公文?”
王世充从怀中摸出贺若弼给的令箭,递给司马德勘,沉声道:“令箭在此,另外,贺若将军还请我带话给韩将军,请司马都督行个方便。”
司马德勘接过令箭,看了一眼就交还给了王世充,他的脸上露出难色:“这个,韩将军现在有要事在身,恐怕不太方便现在见面。王参军还是明天再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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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禁止入宫
王世充突然觉得有点奇怪,这时候还会有什么要事,让韩擒虎连正常的通报都不去接?如果是高熲此时前来,他难道也会闭门不见吗?
王世充从司马德勘的眼神里看出了一丝惊慌,宫城里摆出这样的防守架式,不象是一支胜利的部队应该做的,倒象是关起门来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他跳下马,把司马德勘拉到边上无人处,小声问道:“里面出什么事了?”
司马德勘连忙说道:“能,能出什么事呀?韩将军在里面坐镇呢,只是,只是现在兵荒马乱,我军入城的人少,韩将军怕乱兵趁火打劫,或者,或者是有人劫持陈叔宝,这才下令紧闭宫门的。”
王世充冷笑一声:“司马兄,当着明人不说暗话,你这人太实诚,一说谎就结巴。如果真的是你所说的这样,韩将军会连个通报传信也不允许吗?我从城门那里过来时就听说了高仆射要来,要是他来到这里,也是这样闭门不见?”
司马德勘连连摆手道:“不是不是,韩将军说过,要是高仆射来了,一定要通报的,只是他最早也要明天早晨到。所以……”他说到这里,一下子发觉自己说漏了嘴,马上停嘴不说。
王世充叹了口气:“司马兄啊,你我都是当差的,都得听上面的命令,你当我喜欢在这夜里给派来建康,去看韩将军的脸色吗?还不是给贺若将军逼的。你看看我,他们两大神仙打架,我这个小鱼小虾就倒了霉,现在是两头不是人啊。要是就这么回去见贺若将军,肯定是要吃军棍的。”
司马德勘瞪大了眼睛,说道:“不至于吧,这不刚打了胜仗吗,就算韩将军对你转投贺若将军那里有意见,也不至于打你军棍吧。”
王世充凑近一步,神秘地说道:“现在贺若将军给韩将军抢了这么大的一个功,心里正是一肚子火呢,刚才我来之前就给臭骂一顿,说我就是韩将军派去拖延他时间的,结果害他丢了破国擒君的大功。现在这个时候,他派我来押着萧摩诃见陈叔宝,不就是让我来找韩将军碰钉子,然后有个理由回去处罚我嘛。”
司马德勘看着王世充,同情地说道:“老弟,你这回怎么混成这样了,我原来看韩将军挺器重你的啊,怎么一天不见,就两头都不受待见了呢。”
王世充心里想起来就是一肚子火,恨恨地说道:“司马兄,打仗的时候,我能出些点子,对他们有用,现在仗打完了,要抢功了,我这个外来户,又没权没势的,自然就得靠边站。我算是看出来了,即使当时跟着韩将军,现在结果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看着司马德勘,突然心里灵机一动,故意叹了口气:“还是司马兄你们厉害,是至尊直接派来的骁果禁卫,不受贺若将军和韩将军的制约,就是韩将军,也不敢不给你们面子,这次进城擒君这样的大功,更是没落下你们。回去以后,升官发财,荣华富贵,指日可待啊。”
司马德勘脸上的肌肉跳了跳,变得愤愤不平,小声地嘟囔了一句:“屁的荣华富贵,韩擒虎是让我们在这里看门罢了,他自己的亲兵在里面才是发财快活呢。”
王世充心中一动,没想到司马德勘这么容易就给自己套出了话,连忙问道:“怎么回事呀,发财快活?难不成韩将军在里面抢内库的钱?”
司马德勘看了一眼远处的那些护卫,咬咬牙,又把王世充拉远了几步,小声说道:“王老弟,上次你送我人头那事,我还记得呢,后来又在韩将军的帅府里为我顶住了那个阴阳怪气的王頍,我就跟你说实话吧。现在韩将军正带着他自已的亲兵在宫城里到处搬钱,却让我们在这里看门站岗。”
王世充没料到韩擒虎的胆子这么大,吃惊地张大了嘴,失声道:“他敢这样做?”这次他的话声音不小,引得萧摩诃等人纷纷向这里张望。
司马德勘急得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把王世充向远处拉了几步,这才小声说道:“小声点,这事我只跟你王老弟说说,目的就是让你别在这里碰钉子啦。明天一早高仆射就要来了,到时候韩将军想做这些事都不可能了。咱们当兵的打仗图个啥,除了军功外不就是发财吗?
反正事已至此,我就全跟你说啦,今天你们还在打仗的时候,那任忠就跑出来了,韩将军在你走后,一直就带着我们三百名骁果骑士,还有他的两百亲兵守在石子岗那里,等着任忠。结果这任忠果然带着他的几个子侄过来和韩将军接头,然后我们就一路进城,是从城南的朱雀门进来的。
当时守城的陈军还问我们是什么人,那任忠亲自上前亮明了声份,还说陈朝大军都败了,老夫都降了,你们几个小兵还想做什么,于是那些看城门的小兵全跑光了,我们也就趁势进城。
到了宫城后,这里的侍卫早跑光了。那陈叔宝的那一堆嫔妃和太监们带着包裹,等在宫城内的广场上,准备要逃命呢。后来我们才听说,是那任忠先跑进宫城,见到陈叔宝,说是大军已败,让陈叔宝早作打算。
陈叔宝先是拿了两袋金子要任忠再去给他招募兵士,结果任忠骗他,说自己先去招死士护送陈叔宝逃出城,到九江去投奔周罗睺,陈叔宝信了他的话就一直傻等在宫城里。后来我军入城时,陈叔宝才知道上当,带着两个妃子投了井。”
王世充闻言大惊,连忙说道:“什么?投了井?这么说那些陈国的诏书不是陈叔宝写的?是韩将军假传圣旨?”
司马德勘嘿嘿一笑:“不是,韩将军最早听到时也傻了眼,连忙带我们去了那井,结果才发现里面是个枯井,是陈叔宝避难的地方。后来韩将军吓唬那陈叔宝,说是不上来的话就要扔大石头下去了,这才吓得他肯出来。
最后还是我们几个骁果军士们把他们都拉出来呢,是我亲自拉的绳子,真他娘的沉,拉上来一看,才发现是三个人抱一起呢。娘的,这小子真怂蛋,拉上来时都尿裤子了。那两个妃子真漂亮,天仙也似的,我当时眼睛都看直了,差点手一松把陈叔宝掉下去。”司马德勘一说到美女,眼睛开始放光。
王世充跟着笑道:“亡国之君嘛,都这样,正常。对了,你说的那个掳掠内库,又是怎么回事?”
司马德勘猥琐地笑了起来:“这个嘛,好象是韩将军的亲兵们,看到了陈叔宝放在大殿里的那两袋金子,眼睛放光,还有那些陈国的宫女们,个个都是大美人啊。
于是韩将军就下令,内库里的东西由他的亲兵搬,宫中美酒随便大家喝,而宫女们也任由大家玩,娘的,我运气不好,抽签排到最后,这就给打发出来轮着站岗了,连东西也没顾得上抢。”
王世充听到这里,算是完全明白了,在这个时代,战胜后的纵兵掳掠是维持士气的最好办法,但韩擒虎又不敢在建康城内大规模地抢劫,又有这三百骁果骑士们盯着,所以干脆就让骁果军士们奸-淫宫女,而自己则肯定是去内库找值钱的宝贝了,难怪这会儿是打死也不肯出来。
王世充点了点头,对司马德勘说道:“好兄弟,真的是太谢谢你了,只是这个理由实在难以启齿,我总不可能跟贺若将军这样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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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纵兵掳掠
司马德勘叹了口气:“唉,兄弟,我可是把所有事都告诉你了,就是报答你上次对我的恩情,至于怎么说,你自己看着办,现在我是不可能进去给你传话的,就是进去了,韩将军也不可能见你,你脑子比我好使,就自己拿主意吧。”
王世充的脑子开始飞快地旋转,韩擒虎在这个时候是不可能放自己进去的,而贺若弼的军令却又在此,总不能就这样带着萧摩诃回去,到底该如何是好,他的眉毛渐渐地拧成了一个川字。
忽然,王世充灵机一动,他想到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司马兄,现在陈国的宗室是不是也在里面,你们准备去碰的女人里,是纯粹的宫女还是有陈国的宗室公主,或者是陈叔宝的嫔妃?”
司马德勘微微一愣,说道:“这有什么区别吗?反正陈国灭了,这些女人最后不都是给卖到妓馆去,我们在里面先享用了,也没什么吧。”
王世充一跺脚,说道:“你们怎么这么糊涂啊,那韩擒虎的亲兵们可曾做了这些事?”
司马德勘有点意识到不对劲了,连忙说道:“没有,他的亲兵被韩世谔带着,全去府库了,然后韩将军对我们说解除军纪,让我们自己看着办。带队的段都督知道没有钱可拿,这才叫我们去玩那些女人的。”
王世充追问道:“可是你们这次来的骁果的大都督,名叫段达的那个姑臧人?”
司马德勘说道:“正是,今天就是段都督领我们来的。”
王世充上前一步,眼中绿芒一闪:“如果我猜的不错的话,你们摊上事儿了,摊上大事儿了!”
司马德勘的牙齿开始打战:“到底怎么回事啊?我们以前和突厥打仗,打完了以后也是玩那些抢来的突厥女人,从来没有什么事啊。”
王世充叹了口气:“糊涂啊,那些突厥女人是平民,给掠过来就是卖到大户人家当奴婢的,别说给你们玩,就是杀了也没多大事,就象前几天在江边杀的那些陈国小兵俘虏,会有人管他们死活吗?
但这里可是陈国皇宫,那些都是宫女,更有陈叔宝的妃嫔,灭陈这事是要上史书的,到时候人家史官来一笔,说你们在皇宫里奸-淫掳掠,无恶不作,至尊是个要面子的明君,到时候不砍了你们才怪!“
司马德勘吓得魂不附体,一下子抓住了王世充,连声说道:“那现在怎么办,怎么办?王老弟,有没有办法能救救我们?”
王世充沉吟了一下,看来韩擒虎自己去府库拿钱,这三百个骁果骑士都是目击证人,给这些人安个奸-淫宫女的罪名全砍了,明天高熲一来,自己也就安全过关,其居心狠毒如此,让人咋舌。
他看了一眼司马德勘,低声说道:“现在如果你们还想活命的话,就赶快带我进宫城,现在只有我才能救你们。对了,你们是不是玩女人还要抽签排队?”
司马德勘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你连这个也知道呀。我们三个都督里先抽签,我运气不好,直接给赶出来了,里面的两队再抽签排顺序,估计这会儿还没开始哪。”
王世充点了点头:“赶快带我进去。萧摩诃先留在这里看着,等我在里面搞定了再带他。”
司马德勘飞奔到宫门口,嚷道:“快点开门,王参军有要事进去面见韩将军!”
宫门缓缓打开,王世充直接骑马进入,司马德勘说过,那些在广场上的宫女和嫔妃们都被赶到了西面的大殿里,而段达的抽签也就在那个殿的门口进行。
王世充一进宫城,没跑两步就看到了右边的大殿门口点着火盆,已经聚集了近两百个彪形大汉,个个壮如熊罴,正在解衣脱甲,前面的几十个人甚至在这寒夜里精赤了上身,正在门口不停地走走跳跳,只等一声令下,就会冲进大殿,大开色-戒呢。
这些人的身边,都堆了不少大大小小的酒坛子,广场上一股酒香刺鼻,也正是因为喝多了酒,他们才能在这种大冷天里光着膀子玩各种行为艺术。
王世充心中暗松一口气,还好给自己赶上了,要不然这三百骁果恐怕全都会给韩擒虎害死,高熲是出了名的刚正不阿,即使是皇帝的禁卫军,做出这种事也会是死路一条,韩擒虎最多落个治军不严的罪名,到时候他只要推说自己带着亲兵在监视陈叔宝,外面的事情不知情,就会把罪名推到这些骁果的身上。
一个壮得象头蛮牛,五大三粗的壮汉正拿着一个坛子,面前还围着二十多个穿着衣甲的士兵,隔得远远的,只听到这壮汉在吼叫:“他娘的,一个个赶着投胎啊,才离家半年就一个个跟色中恶鬼似的,当心别搞出人命!那些陈朝女人一个个那么文弱,你们这些家伙呆会儿动作别太大!”
这壮汉突然觉察到有马蹄的声音,向着宫门看了过来,隐约间只看到有人骑马过来,便高声叫骂道:“司马,你个驴日的猴急什么啊,一会儿自然有人去换你!现在快回去站岗,这城里还没太平下来哪!”
王世充远远地喊道:“段都督,快住手,快住手!”
这壮汉正是骁果军帐下大都督段达,一听这声音不是司马德勘的,脸色一变,沉声喝道:“来者什么人,不报名的话,休怪爷爷不客气!”
说话这功夫,王世充已经骑马到了段达的跟前,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地说道:“段都督,是我,王参军。”
段达在韩擒虎那里曾跟王世充有过几次照面,平日里听司马德勘也没少夸这个足智多谋的王参军,这会儿一见是他,奇道:“咦,王参军,你怎么进来了?司马德勘放你进来的?”
王世充平息了一下自己的呼吸,跳下马,急道:“段都督,赶快让你的兄弟们穿好衣服,这事可不能做。要掉脑袋的!”
段达勃然变色,怒道:“又不是第一次做这事了,我们打突厥打吐谷浑,战胜后让弟兄们爽一把都是军中惯例的,就连至尊也管不了这事,你凭什么这么说?”
王世充把段达拉到一边,低声道:“这里是陈国皇宫,那个大殿里的女人有不少是宗室公主郡主,还有陈叔宝的嫔妃,至尊灭陈国后,肯定会把这些女人赏赐给文臣武将的,甚至有些会自己用,你们现在来这么一出,不就等于给至尊和那些大官们戴绿帽子吗?这还想有命在?”
段达是个粗人,原来没想到这一层,给王世充这一说,吓得浑身冒汗,连忙转头对着远处的部下吼道:“都他娘的把衣服给穿起来,今天不成了!”
但段达吼完以后,又觉得有些不对劲,眼珠子一转,说道:“可这是韩将军下了令的啊,允许我们自行其事。至尊总不至于去向韩将军问罪吧。”
王世充冷笑一声,说道:“韩将军下令了?谁看到了?他现在的亲兵有一个在这里排队吗?到时候上面追查起来,韩将军只说自己带兵在看守陈叔宝,其他一概不知,你那时候能把韩将军同意你们玩陈国女人的将令给拿出来?”
段达狠狠一跺脚:“娘的,差点让下半身把脑袋都整球掉了。王参军,你救我段达一命,我这辈子都记着你的好。现在你说怎么办?”
王世充微微一笑:“让兄弟们穿好衣服,站岗巡逻,这些陈国的宫女和嫔妃,还有那些宗室们都要严加看管,不能跑掉一个人。尤其是那些宗室,万一跑掉几个王爷,到了外面,就会成为南陈乱党以后造-反的旗帜,若是追查起来,你们一样要掉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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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智诓醉鬼
段达吓得一吐舌头,连声说道:“娘的,还这么麻烦,我这就去,那些宗室全在东大殿那里,我才派了五个人看着,这回我亲自去。”
王世充点了点头:“现在我奉了贺若将军的军令,要带萧摩诃见韩将军,还有话要带给韩将军,麻烦段都督通传一声。”
段达摇了摇头:“韩将军在正殿里看着陈叔宝,叫我们不许进去的。”
王世充微微一笑:“你只消说我王世充已经带着萧摩诃进来了,他肯定会见的。”
段达点了点头,急奔而去,而王世充则松了一口气,目光落在西大殿前的人群里,只见这些被生生搅了好事的骁果骑士们一个个对着自己怒目而视,他心中暗叹,这些人给自己救了一命还不自知,现在只会责怪自己不让他们爽,真是不知好人心啊。
突然,王世充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原来排在最前面的几十个赤膊壮汉,现在都在穿衣服,可是人数好象少了两三个,尤其是最前面的两个大胡子兵现在无影无踪,但两具衣甲还摆在地上。他心中一惊,连忙走到队列前,沉声喝道:“刚才前面的几个人呢?”
站在队伍排头,正在向着身上套皮甲的一个二十多岁小兵没好气地回答道:“郑都督和吴都督撒尿去了,我说王参军,虽然上次你让兄弟们得了军功,但今天不让兄弟们乐呵乐呵,会犯了众怒的。”
王世充根本没心思跟他废话,追问道:“他们去哪儿撒尿了?走了多久?”王世充看了一眼两人还摆在地上的衣甲,用脚踢了踢:“去撒尿连衣甲也不穿?”
那小兵也醒过神来,觉得事情有点严重,向着大殿的侧后方一指:“郑都督和吴都督说不能在广场上撒尿,绕到后面去了。”
王世充对着小兵吼了句:“看好殿门,任何人不许进来!”然后就向着大殿的正门飞奔过去,这两个家伙肯定是管不住自己的下面活儿,想到后面翻窗而入,却不知道自己的这举动会害死多少人。
王世充刚冲进殿门,只见这里一片黑暗,没有点起灯烛,女子的尖叫声和惊呼声响成一片,黑暗中似乎有些人影在跑动着。
王世充厉声喝道:“我乃大隋参军王世充,所有陈国女子听好了,坐在原地,不许动!”
叫喊声一下子小了许多,但是左侧的黑暗角落里仍然有个女人的声音在高喊着:“救命啊,救命啊!放开我,放开我!”继之而来的则是一阵裂衣碎帛的声音。
王世充大吼一声:“老郑,老吴,快住手!跟我出去!”
他一边吼着一边冲向了那个角落,只见到地上有两个黑影在不停地扭来扭去,耳边听到一个粗浑的声音吼道:“姓王的,你他娘的阴魂不散了是不是。告诉你,今儿个你不让爷们儿爽了,爷跟你玩儿命!”
王世充只觉得一阵浓烈的酒气扑来,一皱眉头,这个家伙一定是灌多了黄汤,酒劲难泄,才会做出这种事情,对于这种醉汉,你逼急了他会真跟你玩儿命,自己的身体虽然比常人要强壮些,但是这种骁果壮士收拾起自己,却是一点问题也没有。”
于是王世充灵机一动,哈哈大笑:“你们两个笨蛋,不识好人心啊,女人都在这里,随时都可以玩,我来是通知大家,韩将军已经找到陈国宫城里的内库了,金银财宝堆得满地都是,一个这么大的殿,金块都快要堆到殿顶了,大家都过去搬宝贝了,你们两个还在这里浪费时间,不是脑子坏掉是什么?”
一个黑影马上从地上蹦了起来,那个粗浑的声音这下子尽是惊喜:“王参军,你没骗我们吧,当真?”
王世充嘿嘿一笑:“你们也不想想,为什么韩将军的亲兵一个也没留下,你当他们真的对女人没兴趣?有那么一块金砖,买一百个女人都可以,到时候还不是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娘的,为了告诉你们这两个混球,我自己都误了时间,你们要玩就继续,我可走了啊。”言罢他转身欲奔出去。
王世充感觉到一只铁钳般的手拉住了自己的胳膊,一个高烈度的酒嗝响起,那个粗浑的声音嬉笑道:“王参军,别急,我是老郑,老吴还在外面放风哪,就听你的,一起去发财。”
王世充心中暗自松了口气,说道:“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那个老郑笑道:“还不是从后面的窗子翻起来的,老吴就守在那里呢。”
王世充把嘴凑到那个黑影的耳朵边,低声道:“现在弟兄们还在排队守在殿外呢,你和老吴都是老兵了,我告诉你这个秘密,让你们先去领钱,宝库就在正殿里,段都督已经先过去了,你们几个都督也千万别落了后手,拿完了再让小兵们去拿。”
老郑哈哈大笑:“王参军,你的恩德我一辈子记得,我这就去。”
王世充拍了拍老郑的肩膀,笑道:“去吧,还是翻窗子出去,别让大家看到了。那宝库里有的是丝帛衣服,到了里面再穿一件就行。”
老郑顾不上说话,忙不迭地向着一边的墙壁处奔去,一道光亮一闪而没,也不知道他是打开了哪个窗子翻了出去。
王世充摇了摇头,看向了地上的那个娇小黑影,只听得她仍然在那里低低抽泣,他意识到这种黑漆麻乌的大殿给了那些心存歹意的人作案空间,如果是灯火通明,估计那老郑和老吴也不敢这样入室奸--淫。
王世充从怀中摸出火折子,点了起来,火光亮处,只见地上的女子衣衫不整,半个肩头露在外面,披头散发,身上的衣服被撕碎了不少处,腰带也被扯下,但裙子还算完好,看起来自己来得还算及时,那老郑还未得手。
王世充叹了口气,高声问道:“殿中可有烛台?”
两个宫女拿过来一个烛台,王世充把那烛台点起,又让那两个宫女去把其他烛台点上,随着散乱各处的十几个烛台被点上,大殿里明亮了不少。
王世充看了看在地上的那名女子,只见她大约十四五岁模样,明眸皓齿,乌发如云,肌肤胜雪,但在脸上抹了一些灰泥,估计是想把自己扮丑一点,可没想到黑暗中还是被老郑抓到,她虽然这会儿楚楚可怜,哭得如带雨梨花,却仍掩饰不住她的天生丽质。
王世充对着那女子说道:“这里坏人很多,你要保护好自己,跟其他宫女呆在一起,别一个人独处。我走了,今天的事情记住不要向任何人透露,明白吗?”
那个女子突然抬起了头,黑白分明的眸子里闪出一阵异样的光芒,她擦干净眼泪,看了王世充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你,你是个胡人?”
王世充摇了摇头:“我们北方人多数都跟胡人通过婚,模样和你们南方人不太一样,但我们说汉话,读汉书,是标准的汉人。”
这个少女低头行了个万福:“多谢壮士救命之恩,还请壮士留下姓名,小女子一定回报。”
王世充哈哈一笑:“回报?你都自身难保,还要我来救,怎么回报我?以身相许吗?你们这些宫人,从陈国灭国的时候起,就是我们大隋至尊的女人了,以后只有我们大隋至尊才可以发落,请你记住这一点。刚才我不让那些兵来碰你,只是不想让他们给至尊戴绿帽子,你不用把我想得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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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陈国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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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世充说完后,转身欲走。
那女子突然说道:“等等。壮士,你误会我意思了。”
王世充这时候也急着要去看看段达那里和韩擒虎说得如何了,也不想在这女人身上浪费时间,头也没回,沉声道:“有话快说,我还有急事!”
那女子轻启朱唇,声音如珠落玉盘:“我皇兄还有钱,你救了我,以后不管如何,今天我一定要让他赏赐你。”
王世充浑身一震,转过头,沉声喝道:“皇兄?你到底是什么人?”
女子勾了勾嘴角,正色道:“我叫宣儿,是皇兄陈叔宝的第十四个妹妹。”
王世充一下子愣在了原地,他没有想到这里居然还会有个陈国公主。吃惊之后,是深深的恐惧,刚才要是自己来得稍慢了半拍,让那两个肾上腺过剩的醉鬼真的得了手,那只怕日后杨坚清算起来,跑进宫城的自己也免不了掉脑袋。
但他突然又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宗室应该全被赶到了东大殿,这里可能会有些陈叔宝的嫔妃,但他不太相信真的会有个公主在这里,于是便沉声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如果你是陈国公主的话,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那个名叫陈宣儿的陈国公主理了理自己的头发,虽然她这个时候仍然是灰头土脸,但这一撩额前秀发的风情,让王世充心中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感觉,她的神态从容,别有一番气度。
陈宣儿说道:“母后对我说,我是长公主,国难当头,我不能扔下我的侍女们,宗室们在一起很安全,而这里只有几百个可怜的女人,如果有什么祸事,也应该由我们天家的女人先顶着才是。”
这时,两个十二三岁,侍女打扮的小姑娘哭着扑了上来,用一件披风遮住了陈宣儿的娇躯,两人边哭边叫道:“公主,公主,都是奴婢们不好,黑暗中跟您散了。”
王世充一看这架式,知道这陈宣儿所言非虚,于是沉声问道:“公主殿下,请问在这大殿里,还有别的陈朝宗室吗?或者有没有其他你皇兄的妃嫔?请你指认一下。”
陈宣儿秀眉一动,话语声中带了几分警惕:“你想要做什么?”
王世充一下子明白了过来,她还没有放下对自己的戒心,于是哈哈一笑,说道:“公主殿下请放宽心,我既然在这里,就不会让外面的军士乱来,只是你身为公主,应该和宗室们在一起,比如你的母后,现在应该也在西大殿吧。”
陈宣儿点了点头:“不错,母后和我的两个弟弟都在那里,她们很安全,我是自愿过来的。”
王世充一下子看穿了这姑娘的心思,她的母后大概是想借这机会把她混在宫人里,找机会逃得性命,毕竟作为亡国皇家宗室,生死全在敌国君主的一念之间,南朝宋齐梁陈四代,每一代的上台都是通过对前朝宗室的血腥屠杀而巩固政权的,身为男儿的儿子无法混进女人堆,而作为女儿的公主却是有可能蒙混过关。
王世充心中暗自感叹,这陈宣儿母女险些弄巧成拙,可能陈宣儿本人还没有看出她母后的良苦用心,还天真地以为自己在这里是可以保护到别的宫女呢。
王世充看着陈宣儿,说道:“公主殿下,请问你的母后是哪位?”
陈宣儿说道:“我的母后是施嫔。”
王世充点点头,扫了一眼大殿,高声道:“在场的还有陈国宗室和陈叔宝的妃嫔吗,如果有请站出来,我是隋朝将军,现在负责这宫城的守卫,我可以保证你们的安全,只是我们的至尊会针对原先大家等级的不同,区别发放每天的饮食和脂粉,如果这里都是普通宫女的话,我就要走了。”
王世充这一番话果然起了作用,一时间竟然站出来六七个陈叔宝的妃嫔,还有三个陈叔宝的妹妹,这些本应花一般美好的女子都把脸抹得黑一块灰一块的,让男人看到后都不会有什么欲望,但一个个却是身形婀娜,应该都是十足的美人。
王世充领着这些女子出了殿门,只见段达已经到了这里,而他身后,两个赤膊汉子正被五花大绑,捆得跟肉棕子一样,被扔在地下哼哼唧唧,酒还没有完全醒来呢,想来就是那个老郑和老吴。
段达看到王世充领出了十几个女子,神色微微一变,正欲开口,却被王世充主动先拉到了一边:“段都督,这些人里有几个陈叔宝的妃子,还有四个是陈国公主,陈叔宝的妹妹。有一个陈国公主正要被老郑强-暴,幸亏我去得及时。”
段达倒吸一口冷气,失声道:“这两个混球真是色胆包了天,我的令都不听!”
王世充拍了拍段达的肩膀,示意他小声点,低声道:“也怪我当时大意了,没留下你先镇住局势,他们两个喝醉了酒,又不是我的下属,不买我的账,幸亏我诳他们去了大殿,说是有钱拿,他们两个现在这样是怎么回事?”
段达叹了口气,说道:“这两个混球喝得醉醺醺的,直接就跑到大殿里嚷嚷着要分钱,还对着韩将军出言不逊,把那陈叔宝都吓到了,韩将军本来气得要杀他们两个,我求了半天情才保了下来,这会儿捆结实了扔在这里醒醒酒。”
王世充叹了口气,笑道:“不过有他们这么一闹,恐怕韩将军也不敢不见我了,对了,我来这里的消息,你传达了没有?”
段达点了点头:“这是自然,韩将军好像很不高兴,但还是让我叫你进去。王参军,今天真是谢谢你救了我们兄弟一命,等这两个混蛋酒醒过来,我一定狠狠地修理他们一顿,向王参军赔罪。”
王世充摆了摆手:“现在先去把两个大殿的宗室和宫女都看好了,刚才时间紧,我没时间去细细查,估计可能还会有些漏网的公主或者妃嫔躲在宫女中间,还有就是宗室,上百号人肯定也会有的想办法逃走,既然连让公主混在宫女中都能想到,那更不用说别的皇子皇孙了。
我听说陈叔宝他爹生了四十多个儿子,三十多个女儿,光在建康城内的就有五六十个,这些人都要看守好,尤其是皇子,不能跑出去一个,现在我们只是攻下了建康,江南的大片地方还没占,若是有人奉着某个皇子继续抵抗,这战争还结束不了,大家都没办法马上回家。”
段达听得心惊肉跳:“王参军,我算是服了你啦,宗室那里我亲自带人守着,整个大殿都围起来,不会飞过去一只蚊子。”
王世充点了点头,转身就向着正殿走去。
陈朝的皇宫正殿里,陈叔宝正坐在一张红木椅子上,而韩擒虎则坐上了一张胡床,正对着他,身后是扶剑傲立着的韩世谔,两百多名亲兵正在整理着大堆的金银财宝。
陈叔宝坐立不安,满头大汗,在这夜里的大殿,对面是凶神恶煞,长得宛如地府阎罗的韩擒虎,他连话都不敢说,这会儿他的身边没有一个自己人,让他第一次尝到了孤家寡人的滋味。
今天下午任忠跑进来跟他说大军战败的时候,他的人一下子就垮了,不知何时,满朝的官员都跑了个精光,平时一直跟哈巴狗似跟着他的施文庆和沈客卿等人也都跑了个一干二净,只剩下那个教条刻板的怪老头袁宪还陪在他左右,一直等到蔡脱儿跑进来,说任忠引着隋军进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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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又见韩擒虎
也只有到了那个时候,陈叔宝才真的知道谁是忠臣,谁是奸臣,只有自己平时最不待见的袁宪,才是真正对自己不离不弃的。
只是当袁宪最后劝陈叔宝学梁武帝萧衍,在建康被叛将候景攻破时仍然保持那种从容不迫的帝王气度时,陈叔宝再次习惯性地拒绝了,好死不如赖活,帝王气度换不来自己的命,跳枯井也许还有条活路呢。
自从被隋军从枯井里捞出来后,他就不报什么希望了,韩擒虎只当他是空气,话都懒得跟他说。
可是陈叔宝看到自己内库里的金银财宝被这个活阎王的手下不停地向外搬时,心都快碎了,接着又来了两个打赤膊的醉鬼在这里闹了一阵,差点没把陈叔宝给吓死。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又有人跑了进来,陈叔宝抬头一看,首先就是看到两只绿色的眼珠子,在这光线昏暗的大厅里如同鬼火,吓得他差点又要叫出声来,紧接着,从黑暗里走出来一个卷曲头发,深目高鼻的年轻人,这才让陈叔宝稍稍安心了点,心中暗道这北方蛮子怎么一个个都人不人鬼不鬼的。
进门的正是王世充,他看了一眼陈叔宝,从那副没精打采的样子和身上的黄龙袍,就知道此人就是陈国的亡国之君,而韩擒虎仍然侧脸对着自己,微微闭着眼睛,连看都不想看自己一眼。
王世充对着韩擒虎行了个礼,朗声道:“末将王世充,见过韩将军。”
韩擒虎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仍然没有转过头,沉声道:“王世充,你已经不是我的属下了,这回来找我,又有什么事?”
王世充正色道:“贺若将军托我给您带话,顺便让我把萧摩诃带来,他无论如何都想见陈叔宝一面,说是要尽最后的臣道。”
韩擒虎不屑地哼了一声,说道:“臣道?他要尽臣道就应该在战场上尽力作战,十几万大军却被数量不到自己一半的敌军击败,这也算尽了臣道了?
萧摩诃的本事我知道,如果他想打,不会是这种结果,贺若弼不可能赢得这么轻松,是吧,王参军。”说到这里,韩擒虎终于转过了头,双目炯炯有神,直视王世充。
王世充微微一笑:“韩将军果然料事如神,今天一战,陈军中真正出力死战的只有鲁广达,如果萧摩诃也全力一搏的话,只怕任忠也不会这么快就接您进城。”
韩擒虎哈哈一笑:“王参军,今天我听说你还指挥起贺若将军的部队了,一个只能带五百兵的帐下都督,这回一下子能在战场上指挥几千大军,这种感觉很不错吧。”
王世充从韩擒虎的话中听出一股冲天的酸气,但他并不介意,笑了笑,说道:“末将能为韩将军第一个攻入建康尽自己的一份力,只会感到荣幸。韩将军,当时军情紧急,这是可以载入史册的一场大战,上天给了我一个能在此战中留名的机会,如果换了您在我这个位置上,只怕也不会错过的。”
韩擒虎笑着摇了摇头:“王参军,你可能还不太了解贺若将军,他当时用你是因为身边无人可用,员明是他的爱将,如果员明战败,事后他也要担责任,但把你推上那个指挥位置,你如果败了,那就是我韩擒虎的责任了,他贺若弼是不会担任何风险,这个道理你从没有想过吗?”
王世充微微一愣,这层道理他还确实是没考虑过,只是当时战场上血一热,觉得建功立业的机会到了,就一下子去换回了员明,现在细细想来,贺若弼只给了自己接应员明败军的命令,让自己相机行事,也是一早就预留好了退路。
韩擒虎看到王世充这样说不出话,叹了口气:“王参军,我知道你想建功立业,也很欣赏你的才能,但是这回,你真是站错队了,现在我韩擒虎也不可能重新接纳你,贺若弼更不可能为你请功,这次南征,你的努力应该是打了水漂了。”
王世充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从他出帐时听到贺若弼居然把员明放到首功位置时,他就知道这次贺若弼绝对不会给自己请功的,而王世积更是在害自己的阴谋未成后,以后会向自己下死手,相比之下,韩擒虎至少还向自己说了实话。
王世充看了一眼在旁边听得目瞪口呆的陈叔宝,朗声道:“韩将军,不管怎么说,末将现在是在贺若将军的帐下听令,现在末将还有军令在身,如果韩将军没有意见的话,末将现在就把萧摩诃带进来了。”
韩擒虎开口道:“王参军,今天可能是你我最后一次见面了,这些天跟你在一起讨论兵法,我也挺开心的,年轻人里,除了我的外甥李靖外,你是第二个可以和我谈论孙吴之道的人,萧摩诃想见陈叔宝,就让他见好了,我想和你聊聊,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王世充心中一动,难道这韩擒虎还有意把自己收归帐下?他的心跳有些加快,但脸上仍然摆出一副尽量平静的表情:“那就听凭韩将军吩咐,只是这萧摩诃,我得先带他进来。”
韩擒虎摆了摆手,道:“他想见就让他见好了,我们到殿外去散散步,聊聊天,世谔,这里就交给你了。”
韩世谔点头称是,招手叫来一个亲兵,与他耳语几句,那人飞快地跑出了门。
韩擒虎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走出殿外,王世充紧紧地跟在他后面,二人就这样一前一后,走到了广场东侧一处僻静的地方,韩擒虎回过头来,微微一笑:“王参军,你现在是不是很后悔一时冲动,接过了贺若弼给你的指挥权?”
王世充摇了摇头:“对于此事,我不后悔,我后悔的是在战后一时冲动,加入了贺若将军的帐下,当时我想得太简单了,只是以为自己在战场上建了大功,他一定会提携我,所以就答应了他的请求,现在想来,已经追悔莫及了。”
韩擒虎双目如炬,一动不动地眼着王世充,良久,才叹了口气:“王参军,其实你没必要瞒我的,你想抱上贺若弼这根大腿,恐怕是想以后借了他的势力向上爬,好有向王世积复仇的机会吧。”
王世充这一下惊得直接后退两步,然后定了下心神,挤出一丝笑容:“韩将军说笑了吧,王世积是末将的亲戚,这次作战末将兄弟也在他麾下作战,也算是建了些功劳,怎么可能有仇呢?更不可能去靠了贺若将军向自己的亲戚复仇啊。韩将军这样说,不知道是何用意呢?”
韩擒虎冷冷地说道:“王参军,今天我约你单独出来谈话,就是想开诚布公地把事情挑明,你们是亲戚,可这次作战你们兄弟三个却跟了王颁这个外人,这本身就不正常。
再一个,你们那天登陆江岸本是接应王世积过江,可他却利用你们引出新亭垒的守军,自己却趁机占了新亭垒,加上你大哥被不明战船射死,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当时的江面上并没有南朝的战船,这件事肯定是王世积做的,你还说自己跟他没仇?”
王世充一动不动地盯着韩擒虎,他没有料到这员大将会把自己的底摸得如此清楚,话说到这里,再否认也是没用,于是王世充定了一下心神,开口说道:“韩将军和我说这些,是准备帮我向王世积复仇,还是帮着他来除掉我们,以绝后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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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贪财自污
韩擒虎微微一笑,摆摆手:“这事我两不相帮,世上有恩怨的人多了去,我若是事事插手,也不可能管过来。王世积本就以心狠手辣而著称,但他毕竟是朝廷大将,至尊也不可能在这次大胜之后去杀他,你自己都没打算告御状,我又怎么可能帮得上你?”
王世充沉声道:“那韩将军既然不肯帮我,和我说这些又有何用?难道是想劝我放下仇恨,不要去得罪王世积?”
韩擒虎摇了摇头:“那也不是,如此大仇,如果不报的话,也枉为男儿,再说了,我也不喜欢王世积,这次他也坑了我,所以他在新亭的时候,我也懒得去救他,就是对他失约在先的一个警告。
但我和他同朝为将几十年,这次灭陈都有功劳,也不至于就此翻脸。我只是想劝你,实力不足的时候,不要招惹朝廷大将,对你没好处。你的才华横溢,这次不出头,以后总有机会,但若是执念太深,操之过急,那只会害人害已。”
王世充突然觉得有些奇怪,这韩擒虎为了自己抢劫陈国内库的金银财宝,不惜去陷害三百条人命,这样的人怎么突然又转了性,变成好人了?
最近的种种变故让他已经彻底不再相信人性的美好,对韩擒虎的动机更是无法判断,于是他低头无语,却不说话。
韩擒虎笑了笑:“你是不是在奇怪,为什么我要把这些事告诉你?在你眼里,我韩擒虎只是个贪功、贪财、自私、残忍的小人,是不是?”
王世充没有说话,但此时无声胜有声。他的沉默已经表明了一切。
韩擒虎叹了口气,说道:“也难怪你会这样想,王世充,你虽然聪明绝顶,学富五车,但毕竟没有在朝堂上呆过,不知那上面的险恶,不知你有没有听说过秦国时的大将王翦,也就是你的好朋友王颁家的先祖。”
王世充一下子反应了过来,当年秦国灭楚,秦王问及众将可用多少兵时,老将王翦说非六十万不可,而年轻将领李信(此人也是著名的陇西李氏的祖先,后辈名人里有汉时飞将军李广,当今的唐国公李渊也是他的子孙,同为五姓七望之一的超级家族)则说只要带二十万大军就可灭楚。
结果秦王很高兴,还当场嘲笑王翦缺乏胆色与朝气,可未料到李信年轻气盛,中了楚国大将项燕(霸王项羽之父)的计,几乎全军覆没。
不得已,秦王只得再回头找王翦,给他六十万大军,当时秦国全国军队几乎都在王翦之手,而王翦为了打消秦王对他手握重兵的疑虑,不停地在出征前向秦王要求土地田宅,左右的人对此都不理解,王翦却说,只有这样贪小财以自污,秦王才会相信我王翦对于权力没有兴趣,这才会放心给我掌兵。
果然,秦王知道了王翦的要求后,哈哈大笑,一概照准,此后也没有干涉过王翦的指挥,王翦果然在苦战之后灭楚。后来楚汉争霸时,萧何也曾经贪财自污,还把子侄主动派到刘邦军中效力,以安刘邦之心。
王世充想到这里,笑了起来:“韩将军,这个例子举得不太恰当吧,大隋灭陈,一共三路大军,你和贺若将军只不过是一路大军中并列的两大总管,还谈不上象王翦那样手握全国重兵,这次灭陈你虽然居首功,但也不至于让至尊如此忌惮,需要贪财自污吧。”
韩擒虎摇了摇头:“你把这些事情看得太简单了。我和贺若将军都是在地方上当了多年总管的人,以前他在吴州,我在庐州,现在陈国虽灭,但以南朝三百年的底蕴,不可能就这么轻易被征服,接下来一定会有持续不断的叛乱。
至尊是不会让我们这样已经在此战中建功,又在外任总管多年的大将继续掌兵,以成尾大不掉之势,而我韩擒虎也自知并非文武全才,出将入相与我无缘,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让至尊认为我胸无大志,只求做个富家翁,这样才是进退有度,乃是保家传嗣的第一选择。”
王世充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理论,与自己这种削尖了脑袋去争一个官位相比,这韩擒虎居然能主动放弃高官要职,实在让他有些难以接受,一时间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
韩擒虎笑了笑:“作为军人,这战能青史留名,永载史册,其实我已经没什么遗憾了。现在做的,一是让至尊安心,二是给子孙后代积累财富,我儿世谔,这战中也立下军功,将来肯定也能继续出来做官的,我并不担心。”
王世充突然心中一动,双眼绿芒一闪,对着韩擒虎笑道:“韩将军,这回我是真服了你啦,你激流勇退只怕不是为了至尊,当今至尊不是那种鸟尽弓藏的人,你真正想避开的,恐怕是诸皇子间的夺位之争吧。”
韩擒虎脸色大变,连声音都有些发抖:“王世充,你怎么会这样想?”
王世充知道自己一定是说中了他的心事,让沉稳睿智的韩擒虎都如此失态,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他笑道:“南征的主帅不是太子杨勇,而是晋王杨广,这就是再明白不过地向天下昭示,至尊对太子并不满意,甚至有所猜忌,这回晋王殿下和秦王殿下都在南征中有战功,以后他们一定也会对东宫之位有想法的。
而高熲高仆射一向是太子最有力的支持者和同盟,他绝对不会容许这种事情发生,所以陈国的灭亡会让我大隋失去外敌,立储之争就会是今后多年朝堂上的主旋律。韩将军,你是重臣大将,一定会面临一个如何选择的问题,你也是因为这个,才选择退出的吧。”
韩擒虎半天无语,最后长叹一声:“王世充,我还是低估你了。没想到你连这些都能猜得透,真不简单,我那外甥李靖,论兵法不输于你,甚至可能还稍稍强过你,但论及洞察人性,判断时局,就远不如你了,世谔更是有勇无谋,能守住我韩家基业就已经不错,可惜啊,老夫没有一个象你这样的儿子。”
王世充心中一阵得意,拱手行礼道:“韩将军过奖了。只是在下有一事不明,你如果想要贪财自污,让那些骁果军士们跟着一起运钱就是,何必要引他们奸-淫宫女,犯下死罪呢?这是不是太狠了点,而且也无必要啊。”
韩擒虎摇了摇头:“我只是想支开他们,赏了他们不少酒,这些人酒壮色胆,去强-暴陈朝宫女,这可不是我的本意。那些钱我韩家用得着,以后在关中和江南一带购置田产,置办家业都需要,给这些骁果们分了,我实在舍不得。”
王世充轻轻地“哦”了一声:“韩总管为了这些钱就要人命?这样伤天害理,和王世积有何区别,就不怕将来遭报应?”
韩擒虎沉下脸来,正色道:“王世充,我再说一遍,我并没有让他们去奸-淫宫女,也没有害他们的意思,只是让他们守着外面,顺便给了他们一些酒喝,我总不能只让我的人进里面,却让他们在外面的大冷天里站岗,又不给任何好处吧,至于这帮醉鬼自己把持不住,怪不到我头上。
这次战打完,我回城后就要解甲归田,到时候我这些亲兵部曲们都需要买地安置,王世充,就是你这回带来的那几百个关中兄弟,这回战死了,你也得考虑他们的身后之事,只不过你一次性地出一笔钱就行了,而且这些人朝廷也会加以抚恤,而我的这些亲兵,我却要管他们全家一辈子,没钱可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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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经济支持
王世充听到这里,心中一动:“不是朝廷有过法度,不允许武将或者豪强们有自己的私人武装吗?我以前在陇西一带走商队时,连民风尚武的陇西甘凉一带,即使是胡人,也不允许象乱世那样结坞堡而居了。韩将军你住在大兴,要是敢这么做,就不怕至尊治你的罪?”
韩擒虎哈哈大笑:“王世充,你还是太年轻了,不知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明面上这些人确实不能作为我的私兵护卫,但我可以让他们转做我的家丁啊,这些人自己的老家里,我只要给他们买块田,让他们没有后顾之忧,这些人就会继续为我效力的,一旦有战事,至尊想要重新起用我,这些人就是现成的亲卫队。
你想想那陈朝的任忠,为什么会和施文庆和沈客卿这些人有这么大的仇?不就是因为自己的部曲给人强夺了吗?”
王世充低头沉思不语,耳边韩擒虎的话语却一直在回响着:“这些人都是战场老兵,孔武有力,比一般大户人家看家护院的保镖要强上了许多,又不用开很高的工钱,还对你忠心耿耿,世世代代都会做你家的护卫。夺了这种部曲,就是抢了人家世代的忠仆,人家不跟你拼命才怪。”
王世充抬起了头,双眼绿芒闪闪:“韩将军,你的意思是如果你在这种立下灭国之功的时候选择激流勇退,只是在陈国皇宫里拿点金银钱财,至尊是不会跟你计较的?”
韩擒虎点了点头,正色道:“不错,王世充,你看过不少兵书和史书,应该知道这个道理,至尊对于功臣是不吝于赏赐钱财的,但若是这个臣子对权力表现出过份的热情,那至尊就会心生警觉了。
尤其是我们当今的圣上,本人就是从丞相到九五之位,更是不希望看到哪个臣子也来复制他当年的经历。贺若弼满脑子想的就是出将入相,却从不想这样是犯了至尊的忌讳,早晚会成为取祸之道。”
王世充微微一笑:“韩将军,你和贺若将军现在结了这么深的仇,为什么好象对他还挺同情和惋惜?如果贺若将军真的倒了霉,难道你不应该高兴吗?”
韩擒虎长叹一声:“贺若弼虽然为人尖刻,热衷权势,本性自私自利,但毕竟是不可多得的良将,我韩擒虎鄙夷他的人品,但欣赏他作为武将的才华,而且与他同为出身关中的胡人大将,若是他真的不得善终,难免兔死狐悲。
不过他如果来抢我的军功,抹杀我韩擒虎在史书上应得的地位,嘿嘿,那就别怪我跟他一争到底了,我韩擒虎争的不是功劳大小和高官厚禄,而是作为军人的荣誉。第一个打进建康,擒获陈叔宝的,是我韩擒虎,不是他贺若弼,这点上我不会让步,即使到了至尊面前,我也会跟他一争到底。”
王世充本来想开口说你韩将军在这事上不太地道,可是看到韩擒虎这番慷慨激昂,握着拳头在空中挥舞的模样,又收住了到嘴边的话。
韩擒虎刚才说得激动,一时有些忘乎所以,看到王世充这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哈哈一笑:“王世充,你是不是对我率兵偷袭建康,夺了贺若弼首功的事情,还是有所不满?”
王世充笑了笑,没有开口。
韩擒虎收起了笑容,正色道:“王世充,这事上我自问没有做错,贺若弼违令决战,如果他战败了,那可能会影响整个南征的大局,我不得不有所动作,其实派你去贺若弼那里时,我已经作好了两手准备,如果贺若弼战败,我这里就会强攻城南的陈军大营,为他作策应,逼陈军主力回援,给他收拾败兵的机会。
但结果他打胜了,这点也出乎我的意料,可是任忠却主动找上了我,而不是向他投降,这是天意。我作为一军主将,冒险带五百骑兵跟着任忠入建康,难道这就没风险了?建康城内的守军当时仍然有数万人,如果不是我兵不血刃地迅速控制住陈叔宝,让战场上的溃兵或者是城南的樊猛回了城,仍然能守住建康。
王世充,不要以为我韩擒虎是在窃取他贺若弼的胜利成果,此战中我冒的险一点不比他小。而且今天这仗我后来听任忠详细说了,若不是贺若弼贪功急进,只带了一万多人的先头部队跑到蒋山,陈军也不会出城和他一战,恐怕这两天晋王和高仆射来了,就会治他的罪,你就等着看吧。”
王世充笑了笑:“韩将军,有关贺若弼的事,我不想听了,这个人与我没有什么关系,今天他宁可把员明放在首功,也不给我任何奖赏,以后更不可能在至尊面前为我请功,这次南征,看起来我的一切努力都要付诸东流,不过能学到这么多东西,涨了不少见识,也算是一点收获。
韩将军,当着明人不说暗话,你今天找我究竟是何用意,现在可以挑明了说。你位高权重,找我这个小卒子,不可能只是向我分析和介绍一下时局吧。”
韩擒虎笑了笑,拍拍王世充的肩膀:“王世充,你真的很有才,假以时日,应该能有一番作为,只要挺过接下来的这一关,日后前程不可限量。你说的没错,我韩擒虎找你,就是为了和你作个交易。”
王世充听到挺过一关这话时,心中一凛,但还是等到韩擒虎把话说完,才开了口:“我接下来又有什么关要过?你又要和我这个小人物做什么交易呢?”
韩擒虎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刚才和你说了这么多,没有一句是废话的。你以为王世积要害你是为什么?我也知道你家里生意这两年越做越大,王世积在南征前就去过你家,你却没有和他走,这次他又这样害你,所图的无非是你王家的家产吧。”
王世充知道韩擒虎说的是实话,点了点头:“不错,王世积一直想巧取豪夺我们家的产业,这次本来家父是以每年十万钱的条件请他带我们三个兄弟出来南征,没想到此贼狼子野心,狠毒至此,竟然想害死我们三个,以后他好以王家亲戚的身份直接夺我家业。”
韩擒虎说道:“刚才和你说过了,这个家兵和部曲的事情,王世积和我一样,手下也有上百亲信,比如那个皇甫孝谐,就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亲信。这人现在已经做到仪同了,这次听说作战中也立了功,回去后只怕还能升官。但其他不能升官的亲兵们,就需要给他们买房购田,安置他们的家人。
以王世积的俸禄,只有军职,不在地方为官,没法收到各种好处,所以养不起这么多家兵,于是他就想经营产业,正好有你这个阔亲戚,不盯上你们还会盯上谁?这次他害你不成,也知道你已经明白是他在后面使的坏,以后跟他就是不死不休之仇,还可能放过你吗?”
王世充考虑过这种可能,但还是不太相信,他摇了摇头,索性放开来说,双目绿芒闪闪,直视韩擒虎。:“王世积也不可能一手遮天,我大隋毕竟有圣明的至尊,有公正廉明的高熲高仆射,还轮不到他乱来。
再说了,我这次南征立了功,就算贺若弼瞒报了我今天的指挥之功,但偷渡长江,击败新亭垒敌军,献计姑孰,这些都是王世积无法抹煞的吧,他怎么害我?还是说这些功劳,连你韩将军也不打算向上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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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杀机四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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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擒虎嘿嘿一笑:“王世充,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先说至尊,他怎么可能知道你这么一个帐下大都督,不入品的小武官?你这样的官职,在南征大军中至少有几千个,谁没点大大小小的功绩,没人上报,谁会知道你做了什么?
再说高仆射,贺若弼就是他举荐的,跟王世积也是关系莫逆,私交甚好,你现在是贺若弼帐下的武官,贺若弼和王世积完全可以颠倒黑白,把你的功劳说成是罪过,没准让高仆射当场杀了你,都不一定呢。
你不信?那好,王世积可以说你偷渡长江失败,去了错误的地方,结果被敌军伏击,部下死伤殆尽,还害得他被敌军围困多日,光靠这件事就可以斩了你。
还有就是你在江边杀那两百陈军俘虏,王颁的弟弟王頍当时就注意到了这件事,只是被我强行压下而已,他在我面前和你争风头失败,没准就会把这事说给王世积听。事后王世积若是把这件事给翻出来,你还有命在?如果你的命都不在了,我给你报不报功,还重要吗?”
王世充被说得冷汗直冒,他定了定神,强辩道:“不会的,王颁不会出卖我,我们毕竟是朋友,王頍那天只是和我一时争功罢了。”
韩擒虎哈哈大笑:“王世充,你难道不知道王颁和王頍两兄弟现在正在王世积大营?王世积要是问他们为什么会来,你觉得那王頍会帮你保守秘密?”
王世充心中“格登”一声,整个心都在向下沉,他这些天一直对这事坐卧不宁,寝食难安,不是因为觉得自己杀错了那两百多陈军俘虏,而是怕王頍会拿这事做文章,那人看着就是阴险小人,又跟自己最大的仇家王世积搅到了一起,实在不是什么好事。
王世充定了定神,抗声道:“不会的,当天的那些骁果骑士们今天又被我救了一次,他们不可能出卖我,没有人证,陈军又被我杀了个精光,王世积怎么拿这事做文章?”
韩擒虎微微一笑:“王世充,你自己也不可能信你这话吧,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你给那些人的恩情,他们一时感激一下也就完了,还会用命去维护你一辈子?这些小兵我最清楚,平时作战之余就聚在一起吹牛喝酒,你以为当天你杀俘虏的事情,那些人会守口如瓶?
那件事情,这些天早在骁果军士里传开了,若不是我严令过段达,禁止骁果军士与别的部队接触,其他部队的小兵早就知道这事了,你当我这么爽快同意王頍去王世积那里是为什么?那是我一直在保护你!省得他跑到骁果军士里找证人!”
王世充的头有些发晕,身子微微一晃,勉强站住,他没想到自己的义举居然会有这种结果,但还是不服气,继续说道:“我先谢谢韩将军对我的恩情,可是我刚才还阻止了他们骁果军士奸-淫陈国宫女的举动,他们这次受了我救命之恩,会出卖我?我不信!”
韩擒虎摇了摇头:“可是在他们眼里,你可不是救他们,段达这些明事理的官长会知道你救了他们,可其他凶暴蛮横,头脑简单的家伙却只会觉得你坏了他们的好事。
别的不说,就说你骗到我这里来的那两个莽汉,你以为他们会对你感恩戴德?他们肯定恨透了你,没准还会主动去向晋王报告你杀俘的事呢。要不要我们打个赌?”
王世充被说得哑口无言,这个赌他不敢打,也打不起。
韩擒虎叹了口气:“王世充,你跟这些小人接触得还是少了些,所以我做这些自己的事,不会让他们看到,也不会给他们留什么话柄。这样吧,跟你说多了也没用,我先给你指条明路,对你肯定没有坏处的。”
王世充一下子来了精神,连忙问道:“什么明路?”
韩擒虎说道:“授人以恩不如制人以柄,你要想王颁和王頍兄弟不出卖你,卖恩是没用的,再说这次你跟他们也没什么恩情,尤其是王頍,现在还恨上了你,认为是你夺了他的宠,把他弄到了王世积那里,无所作为。
所以对付这种人,你最好抓他一个把柄,我的眼线告诉我,王颁他们最近在王世积那里别的事情不做,就是到处打听陈霸先的坟墓所在,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今天他们既然杀不了陈叔宝,就应该会去陈霸先的坟墓去挖坟鞭尸,以泄心头之恨。”
王世充倒吸一口冷气,这种事王颁做得出来,而且在历史上,春秋时期大名鼎鼎的伍子胥鞭尸楚平王之事也是载入史册。
但王世充想了想还是摇摇头:“王颁现在手下只有几十个老兵跟着,连马老三现在也在北门看守城门,据我所知,这种皇帝的陵墓不仅位置难寻,而且机关重重,就这几十个老头,哪可能一夜之间挖得了?”
韩擒虎哈哈一笑:“世充,你太低估人性了,如果我是王颁,只要拿陵墓中的那些陪葬宝贝来当诱饵,你信不信,这一晚上就能召来至少五千个人去挖坟?”
王世充一下子说不出话来,贪婪是最深刻的人性,加上法不责众,只要有人带头,那几千上万人去挖这种帝王陵墓,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三国时曹操,两汉间的赤眉军,都是在史上留名的挖坟集团,甚至还弄出了摸金校尉这样专门的盗墓官职,以盗墓得到的财富供应军饷。
韩擒虎正色道:“王世充,如果你不信我的话,不妨现在就去城南的朱雀门外,现在王家兄弟就在那里召集旧部,你若是去晚了,当心扑个空。”
王世充咬了咬牙,说道:“可我现在有命令在身,在带萧摩诃回去向贺若将军复命前,不能擅离职守。若是我现在去了城南,那萧摩诃这里怎么办?”
韩擒虎摇了摇头,说道:“这事好办,你只管放心去,萧摩诃跟陈叔宝估计还要聊上半天,就算跟陈叔宝说完话了,我替你把萧摩诃扣着就是,他的女儿现在也在宗室的那个殿里,大不了让他再跟他女儿见个面,肯定会把姓萧的留到你回来之前,你就放心吧。”
王世充沉声说道:“韩将军,你这么费力帮我,究竟想让我王世充做些什么,不妨现在明说,我这个人不喜欢欠别人的恩情。”
韩擒虎嘿嘿一笑:“自然是对你我都有利的事情,现在时间紧急,来不及多说,你先去吧,我这次也只当是还了你在姑孰城内献策的人情,至于以后合作的事情,等你回来再说。”
王世充心下再无疑虑,直接行了个礼,转身就走。
韩擒虎突然在王世充背后说道:“稍等一下,你这样一个人去恐怕不行,到时候王家兄弟或者是他手下的人若是起了坏心,杀你灭口怎么办,你去门口,传我的将令,调司马德勘带五十名骁果军士陪你去,情况不对就先撤回来。”他说着从怀中摸出一块令牌,递给王世充。
王世充接过令牌,飞奔向大门口,韩擒虎面沉如水,看着他远去的背景,轻轻地摇了摇脑袋,一声叹息。
王世充奔到门口,那司马德勘连忙迎了上来,他一直守在这里,并没有离开过,一脸的焦急,看到王世充就问:“怎么样,事情还顺利吗?”
王世充顾不得多说话,直接向他出示了令牌,急道:“韩将军严令,着你带五十名骑士迅速和我赶到城南,有紧急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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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寒夜挖坟
司马德勘接过令牌,脸色一变:“什么事这么紧张,这大门不守了吗?”
王世充厉声道:“韩将军自然会派人过来接应的,你把防务移交一下,现在赶快带上人和我走。”
司马德勘二话不说,交还了令牌,回头就向他的副手布置起来,顺便点了五十个士兵回宫门内牵马。
王世充则简单地对护送他和萧摩诃赶来的十几名贺若弼的亲兵交代了一下,告诉他们萧摩诃一时半会儿还出不来,让他们仍然守在这里,这些人虽然心生疑虑,但毕竟王世充是参军之职,地位远高于他们这些小兵,所以除了唯唯诺诺以外,也不敢多话。
须臾,司马德勘便领着五十名精锐骁果骑士,全副武装,举着长槊,骑着高头大马赶到了,只不过这次战马没来得及披上马甲。
王世充知道马甲极重,即使是骁果骑士,也只有在战场冲阵前才会给马披上,不然这一路跑到城南,恐怕战马就已经没有力气了。
王世充一挥手,对着司马德勘说道:“司马都督,你在前面引路,目标城南朱雀门外。”
司马德勘和手下骑士们一手驭马,一手举着长槊,一路骑行,几个没有带槊的军士打着火把在前领路。
此时已近戌时,街道依然空旷,而王世充的心里则如同火烧,听韩擒虎的意思,抓王氏兄弟一个现行盗墓罪,让他们对自己杀俘虏之事保持沉默,是现在自救的唯一办法。
想到这里,王世充不由得多抽了马两鞭,速度也一下子提了起来,钉着蹄铁的沉重马蹄砸在城中大街的青石路面上,发出阵阵“得得得”的响声,在这建康城的夜空中回荡。
只消小半个时辰,一行人就奔到了朱雀门这里,守城的军官认得韩擒虎的令牌,当即下令开城,还告诉王世充,城东南五里处有火光冲天,似乎有不少人在聚焦。
王世充谢过守城军官,带着骑士们一溜烟地出了城,一出城门,就发现了城南的火光,那里是个再明显不过的标志,一行人连忙冲着火光奔去。
翻过了一个小山岗,穿过了一片树林之后,眼前豁然开朗,只见这里依山环水,而面前如同一个巨大的工地,成千上万的人在热火朝天地举着火把,来回奔走。
王世充定睛一看,只见这里有一个很大的土包,土包前的一块石碑已经被生生砸断,不用看就知道是陈霸先的陵碑,而大土包已经被砸开了好几个通道,宛如后世的矿山洞,不停地有人从那些通道进进出出,运出一筐筐的泥土。
那个独臂的老兵福全叔正站在通道口,指挥着人进出,嘴里匆促着:“快点,再快点,天亮就来不及了!”而那些挖矿的小伙子,在这寒冷的冬夜里都一个个赤了上身,满身都是灰土,钻出来的人一个个形如泥猴。
王颁和王頍正被几十个人拥着,站在河边,王颁的表情形如疯颠,双眼通红,额头上已经一片血糊淋拉,而王頍那一贯阴阳怪气的冰块脸上,也现着一丝少见的冲动与兴奋,来回不停地踱着步,眼睛却死死地盯着坑道口。
马老三带着一百多人,已经脱了隋军的衣服,这会儿领着三四百个手持兵器,黑巾包头的壮汉,在小树林外警戒着,一下子就撞上了王世充领着的骁果骑士,两人一打照面,不约而同地神色一变。
王世充没有想到两个时辰前还在北掖门上值守的马老三,现在居然出现在了这里,他沉声问道:“马三爷,你们这是做什么?”
马老三看了一眼王世充的身后,发现他只带了五十个人前来,松了口气,但仍然挡着王世充的去路,说道:“王参军,如果你是路过这里,还请绕道别处,大家在一起共过生死,不容易,别坏了这份交情。”
王世充哈哈一笑:“马三爷,你可知道你们这样发掘陈霸先的陵墓,此事传扬出去,是要掉脑袋的?”
此话一出,不仅马老三惊得倒退两步,连司马德勘等人也都大吃一惊,一时间战马都被骑士们带得左右摇摆,一阵长嘶。
王氏兄弟显然也听到了这里的声音,视线从坑道口移了过来,王颁和王頍对视一眼,奔到了这里。
王世充在马上对着王颁行了个礼,说道:“景彦兄,好久不见。”
王颁现在的模样很奇怪,尤其是额头上一片血淋淋的,又粘了不少黑土,看样子象是刚刚狠狠地摔了一跤,却不知道他为何不处理伤口。
王颁看着王世充,也不回礼,冷冷地说道:“世充,你带人是来搅我局,坏我事的吗?”
王世充摇了摇头:“如果我真的想对景彦兄有所不利,会只带这些人来吗?我知道景彦兄是想报仇,可是你想过没有,向一个死人复仇,却要赔上自己一条命,值得不?”
王颁的脸上肌肉跳了跳,看了一眼周围的人,说道:“大家都回去,我和世充有话要说。”说着一个人举着火把,向着河边僻静处走去,王頍迈开步子想要跟过去,却被他摆手阻止。
王世充也下了马,跟着王颁走出去百余步,一直到嘈杂的人声完全听不见,才站定脚步:“景彦兄,你是怎么知道陈霸先的陵墓在这里的?”
王颁冷冷地答道:“陈霸先的陵墓又不是学曹操那样布七十二冢,要找到并不难。福全叔这些天帮忙找到了不少先考的旧部,今晚在前面的石子岗集会。
本来我还没想到要挖陈霸先的坟,只是看到了大家都过得这么凄惨,又想到前些日子在江岸边死了那么多人,一时悲从心来,痛哭流涕。
当时福全叔对我说,二少爷这样悲伤,是因为不能亲手报杀父之仇吗?他知道陈霸先的陵墓所在,可以把老贼的尸骨挖出来,就地鞭尸,以解我的心头之恨。
世充,我也知道盗挖皇陵乃是死罪,但是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建康的皇城被韩将军控制了,陈叔宝我杀不了,向陈氏复仇也只剩下这一个办法,于是我叩首求教,福全叔这才同意带我去,但他又为左右为难,说是挖坟只能夜里,没这么多人手。
后来舍弟出了个主意,让大家在这附近四下宣扬,就说挖到财宝了,今天晚上这附近兵荒马乱的,陈朝溃兵们到处都是,一听有钱,就全来了,我们的人不去挖坟,以免受牵连,全让这些陈朝溃兵们做这事,即使今后至尊震怒,查问起来,那杀的也只是这些盗墓的人,而我王颁自己会顶罪,不会连累福全叔他们。”
王世充叹了口气:“那马老三等人又是怎么回事,他两个时辰前还在北门站岗,怎么现在会出现在这里?”
王颁看了一眼远处的马老三,说道:“原来今晚是和他约好一起祭奠先考的,他父亲当年也被陈霸先所杀,所以也跟着过来了,一看到我们的行动,就主动负责起了外围的戒备。一会儿打开墓穴,挖出金银后,分他一份就是,他这次也折了不少弟兄,给他一些钱也是理所应该的。”
王世充双目炯炯,他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还要确认:“一会儿打开墓穴后,景彦兄打算怎么办?陈霸先的尸体你准备如何处理?”
王颁咬牙切齿,面目狰狞,恨恨地说道:“老贼的尸体,自然是要剑斩斧劈,至于墓室里的陪葬财富,那就随便大家取了,反正我对这个没兴趣。事成之后,我自会向至尊领罪,不会牵连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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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挫骨扬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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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颁顿了顿,神色缓和了下来,拍了拍王世充的肩膀,说道:“世充,我知道我那九弟对你一直心怀不满,王世积更是跟你这次结下了死仇,但这次我来江南,你帮了我大忙,就冲这个,我也不会让九弟帮着王世积来害你。
他已经答应过我了,那江边杀俘虏之事,以后绝不会再提,要是他敢跟王世积提这事,我就说是我下的令,当时毕竟我才是名义上的指挥官,你放心好了。”
王世充看着王颁的神态,一脸的真诚,并不象是作伪,他叹了口气,说道:“景彦兄放心,我不会阻止你做这事,这次灭南陈,我大哥也死在陈军手上,其实我也跟你一样,恨不得能对陈氏食肉寝皮,既然杀不了他们现在的活人,就拿死人出出气了,你们抓紧挖坟,我给你把风,出了事,我们一起担着。”
王颁激动地抓住了王世充的手,说道:“世充,别这样,你在这里会吃瓜落的,先回去吧,这份心意我领啦。”
王世充微微一笑,正要开口,却听到坑道那里爆发出一阵巨大的响声,无数人在疯狂地吼着:“打开啦,打开听!”
王颁顾不上说话,转身就跑,甚至连一只脚子跑掉在地也不自觉,王世充拎起王颁掉在地上的鞋子,紧紧地跟在他后面。
百余步的距离,王世充居然没追上王颁这个跑丢了一只鞋的文人,让他怀疑这家伙是不是基因突变了。
王颁跑到了坑道口,只见里面运出了十几具尸体,身上都中了弩箭,面色青紫,嘴角边流着黑血,二十几个爬出来的精壮汉子恨恨地骂道:“狗日的老贼,墓穴里还有机关,一打开后这些兄弟就中了箭,连喊救命都没来得及,就这么去了。”
王颁连忙追问:“那老贼的墓穴打开了吗?”
为首的一个精壮汉子说道:“打开了,按王参军您说的,正在把老贼的棺材向外搬呢,就是老贼躺在一个石棺里,弄起来只怕挺费事。”
王颁直接打断了那汉子的话,说道:“搬啥棺材,直接把老贼的尸骨用块布包了,弄出来就是,我就是要把老贼挫骨扬灰的,还管他棺材作甚?至于里面的金银财宝,大家随便取就是!对了,给骁果军兄弟们留下一箱。”
那汉子面露喜色,笑道:“好咧,您就瞧好吧!”说完转身奔回了那个坑道,少顷,两个汉子抬着一块布包了的尸骨而出,直接扔在了王颁的面前,而其他在场的人则如蚂蚁搬家一样,不停地进出墓穴,一箱箱的金银陪葬物被取出,许多人上前拿了一把就走,都顾不上再向王颁行礼道谢。
来这里挖坟的多数人是冲着钱财而来,分了金银后,便迅速地离开,司马德勘也带着那五十名骁果骑士拎了一箱财宝,走到一边的树林里,欢天喜地地分起钱来,他们本来对寒夜出来执行任务多有怨言,这回人人发了财,个个心里乐开了花。
陵前的地上很快就空荡荡地只剩下一百多人了,除了王颁兄弟,王世充和福全叔等老兵外,马老三还带着二十几个人站在这里,持着火把不说话,脸上却尽是难言的愤怒与激动。
王颁的眼里泪光闪闪,火光照耀下,他的一张脸因为扭曲而变了形,上前两步,一把掀开了盖着尸骨的布,王世充即使离了二十多步,也感觉到一股恶臭扑鼻,不免眉头一皱。
只见那布里裹着的是一具森森白骨,看身形远比平常人要高大粗壮,从这副骨架上就能看出陈霸先当年是何等的雄健威武,更让人惊奇的是,头骨之上,下颌骨上居然还有一把长髯,象是在骨头上生了根,在这寒夜的微风中轻轻地拂动着,配合着骨质上一闪一闪的绿色磷光,让人不寒而栗。
福全叔的火把“啪”地一声掉到了地上,吓得脸都白了,指着那尸骨叫道:“鬼,鬼!恶贼还没死透,他这是在诅咒我们!”
刚才还仇情满满的王颁也给吓得长身而起,向后连退几步,陈霸先那头骨上深深的两个眼洞正对着他,而那下颌骨也似乎在微微地抖动,配合着那生在脸上的胡须,仿佛是这具骷髅还在说话。
王世充眉头一皱,上前两步,拔出腰间的佩刀,去挑了挑陈霸先的头骨,只听到一阵响动,从头骨里钻出一条小青蛇,飞快地从地上游走,很快就钻进草丛不见,原来刚才陈霸先头骨的晃动,就是拜这条蛇所赐。
众人提着的心略略放下了一些,王颁感激地看了王世充一眼,走上前去,这回他也拔出了腰间佩剑,去挑了挑陈霸先的下颌,发现这把大胡子是连根生在陈霸先的头骨之上,也正因此,陈霸先死了三十多年,身上的皮肉包括头发早已经腐烂掉,这把胡子却是和白骨一起留了下来。
王世充看着这具尸骨,心底里突然生出了一阵难言的悲哀,想这陈霸先,也是纵横天下,成就霸业的一代帝王,没想到死后才几十年,就因为子孙无能,国破家亡,连自己的尸体也不得安宁,这样的皇帝,做了又有什么意思呢?
这时候,只听王颁突然放声大哭:“爹,娘,哥哥!王颁不孝,今天才能给你们报仇!”他一边说着,一边拿着手上的佩剑,狠狠地对着陈霸先的尸骨猛砍,根根白骨很快就伴随着他的剑斩,在空中横飞。
王頍突然走到王颁的背后,拉住了哥哥的手,高声说道:“二哥,且慢!”
王颁正欲发怒,突然发现自己的九弟也是噙着泪水,牙咬得格格作响,意识到了九弟可能也想上前报仇,便擦了擦眼泪,说道:“九弟,你也是想砍老贼几刀吗?”
王頍突然发出了一阵笑声,凄厉尖锐,如厉鬼夜号,惊得这附近林中一阵鸟飞,连王世充听到后,也不免脸上神色一变。
只见王頍扫了一眼在场众人,大声说道:“二哥,老贼跟现在在场的几乎每个兄弟都有仇,你一个人要是把老贼的尸体砍完了,那让其他人都怎么报仇呢?”
王颁微微一愣,说道:“九弟的意思是让大家都上来砍两刀,踩两脚?”
王頍摇了摇头:“当年伍子胥鞭楚王尸体,打了三百鞭,才把血肉打得和泥土混为一体,但那是因为楚王尸体未腐的原因,这老贼已经成了骨头,经不起你这样打。
老贼这尸骨给大哥这样一砍都剩不到一半了,就算我们上来一人一刀,估计都不够砍的,这样难消大家心头之恨。
以小弟的愚见,不如把老贼挫骨扬灰,然后洒到水里,跟他有仇的人一人一口喝了这河水,也算是把老贼给食肉寝皮了,这才算给所有人报了仇,大哥意下如何?”
福全叔大喊一声:“好!还是九少爷的办法高。”马老三等人也纷纷点头同意,一时间这片空地上叫好声一片。
王世充听得头皮发麻,尼玛这帮家伙还是人么?玩行为艺术也没这么厉害的吧,挫骨扬灰还不够,居然还要直接吃骨灰,他们也不怕中尸毒?
但王世充此来是为了结好王家兄弟,保护自己的,于是脸上摆出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叫道:“好,太好了,对于老贼,就得这样,方消我们心头之恨!”
王頍看向了王世充,嘴角边突然闪过一丝阴冷的笑容,他拿过身边一人的火把,走了过来,灼热的温度让王世充一下子感觉到极不舒服,只听王頍说道:“世充老弟,你大哥也死于陈军之手,既然要消心头之恨,这烧陈霸先尸骨之事,就由你来点第一把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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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与韩擒虎的交易(一)
王頍说到这里,回头对着福全叔等人叫道:“大家还不快捡来柴火?”
王颁突然上前几步,一把抢过王頍手中的火把,沉声道:“九弟,你这是做什么?我们王家跟陈霸先有杀父之仇,可人家世充老弟却跟陈霸先没仇,今天的事情本来我就不想多牵连别人,你却要拉人下水,想做什么?”
王頍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但一看到二哥那愤怒的眼神,只能悻悻退下。
王世充心中松了一口气,幸亏王颁还算仗义,帮自己解了围,不然王頍这个毒计真的让自己下不来台,点了火就成了带头挖坟的了,要是杨坚真的震怒,追究此事,那自己就算没那杀俘虏的事,也有灭门之祸。
于是王世充笑了笑:“景彦,没事的,我刚才也说过了嘛,报仇的话少不了我一个。”
王颁摇了摇头,说道:“今天你肯来我已经很感激了,听为兄的,现在你和骁果兄弟们回去吧,明天一早,我会自缚向韩将军,向晋王殿下请罪的。”
正说话间,众人已经来回奔走,在河边堆成了一个小柴堆,并把陈霸先的尸骨放到了柴堆上,王颁直接转身,举起手中的那支火把,点燃了柴堆,顿时火光冲天,王颁扔掉火把,跪倒在柴堆前,放声大哭。
受此情绪感染,其他人也都围着柴堆,一边流泪,一边大笑,手舞足蹈,状若疯颠,还有些人把刚才陈霸先被劈得散在地上的几根腿骨胸骨残片捡起,又狠狠地折成几段,丢进那火堆里。
王世充摇了摇头,他知道接下来还会有更重口味的吃骨灰行动,想起来就要吐,强忍着胃部严重的痉挛,他转身回到小树林,叫上正在数钱的那些骁果骑士,打马回建康。
上马之后,王世充最后看了河边一眼,只见王颁等人正在把已经烧完的骨灰向着河里倾倒,而不少人直接趴到河边,一边哭一边喝起河水,王世充默然无语,突然想到,哪天自己向王世积复仇之后,会不会也这么疯狂呢?
王世充回到宫城的时候,已经过了子时了,整个建康城还是跟晚上一样,家家关门闭户,连狗都不敢乱吠,现出一阵死一般的寂静,等王世充到了宫城前,才发现这里的守卫增加了许多,守门的也变成了段达本人。
王世充跳下马,对着迎上来的段达笑了笑:“幸不辱使命。段兄,出什么事了,怎么你也出来守门了?”
段达微微一笑:“刚才你走之后,城外大营里的宇文述将军派人来报,说是施文庆化妆潜逃,被他捉住,询问韩将军怎么办。于是韩将军下令从城外调三千士卒进城守卫,顺便去捉拿沈客卿,还有他们的党羽,陈朝太市令阳慧朗,刑法监徐析,尚书都令史暨慧景三人。现在人已经抓来,都关在囚车里呢。”
王世充微微一愣,正在思考韩擒虎此举意欲何为,段达看他凝眸深思,哈哈笑道:“王参军不必多猜了,这五人现在都已经被抓到这里,而他们的家则被查封,他们都是南陈的奸党小人,平时就是卖官售爵,民愤极大,南陈之亡,可以说一大半就是亡在这几个奸臣手中。
韩将军说了,明天等晋王一到,就由他下令,将这五人在建康的闹市口斩首,以平建康民愤,至于他们的家产,则抄没充公,这些人党羽众多,听说在捉拿他们的时候,还有些死士拼命反抗,企图掩护这几个奸臣逃跑,所以韩将军决定把他们直接押来宫城,这里防守严密,不怕有奸党作乱。”
王世充点了点头,杀奸臣倿臣是安抚亡国人心的最好办法,身为亡国子民,情绪中最多的一是恐惧,二是痛悔,恐惧这点自不必说,今天建康城家家关门闭户就是最好的证明。
至于痛悔,很少有人会把亡国的责任想到自己头上,更多地是会推到这些成天让皇帝吃喝玩乐的近臣小人身上,杀掉这些人,就会让南陈的子民长出一口恶气,也可以警示一些抱着同样心思的人,不要企图去祸乱当朝。
王世充跳下马,走进了宫城,只见这里现在已经有两千多守军,到处是巡逻的军士,远远地,王世充只看到韩擒虎一个人站在正殿前的台阶上,若有所思。
王世充走上前去,向着韩擒虎拱手行礼,朗声道:“韩将军,末将回来了。”
韩擒虎抬起头,也不答话,直接走向了第一次谈话的那个僻静之处,王世充也心领神会,紧跟过去。
韩擒虎站定,转过身来,笑了起来,那表情中带了一丝得意,说道:“怎么样,王世充,我说的没有错吧。”
王世充点了点头:“韩将军料事如神,王颁兄弟果然以陵墓中的陪葬为诱饵,引来大批陈军溃兵帮着一起挖坟,最后把陈霸先的尸体给挖了出来,挫骨扬灰,还倒进小河里和着水一起喝下肚。”
即使是见多识广的韩擒虎,听到如此暴行后也脸色一变:“这家伙这么狠?看不出来啊,想不到王颁表面上文弱书生一个,心肠却是如此狠毒。”
王世充摇了摇头:“王颁没这么狠,真正狠的是他的那个弟弟王頍。”于是王世充把当时的情形详细说了一遍。
韩擒虎听完后,沉默半晌,才叹了口气:“王頍这人,很有才,心又这么黑,以后一定会是个祸根的,王世充,你以后离此人远一点,以免惹祸上身,无论当他的朋友还是当他的敌人,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王世充笑了笑:“这人对我莫名地仇恨,这次还想害我,要不是看在景彦兄的份上,我还真想好好跟他斗一斗。算了,此事暂且不说,韩将军,非常感谢你告诉我这个情报,让我这次能有机会卖王家兄弟一个人情,你说吧,你想和我做什么交易?能办得到的话,我王世充绝不含糊。”
韩擒虎点了点头:“其实我想要做的呢,就是你去想办法把我搬陈国内库的事情,去透露给贺若弼,如果你有办法跟高熲高仆射说上话时,也最好去举报我。”
王世充初听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马上就反应了过来:
韩擒虎纵兵掳掠本就是为了自污明志,向着杨坚表示自己只对钱财感兴趣,对权力没有热情,本来他想让给自己打发到外面站岗,一肚子怨气的骁果军来举报自己。
可是没料到王世充会闯宫求见,阻止了骁果军士们酒后乱性,奸-淫陈国宫女的行径,也就无法把自己掳掠的事情公诸于世,现在王世充本人就是最好的证人,也正因此,韩擒虎需要他去举报自己。
于是王世充笑了起来:“世充明白了,放心,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这事我会弄得很象,让贺若弼以为我是急着向他靠拢,才在他面前打您的小报告。”
韩擒虎哈哈一笑:“光你觉得象还不行,我们还得好好约定统一一下口径,这事要在高长史,晋王殿下,甚至至尊面前对质的,对不上可就糟糕了。”于是两人好好统一了一下口径,还约定了紧急变数的情况下的不同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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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与韩擒虎的交易(二)
韩擒虎长出一口气,说道:“还有一件事,就是以后我希望能和你们王家合伙做些生意,不过你放心,我会作出回报的,一来我可以想办法在朝堂上阻止王世积对你下手,二来我也会给你安排一条当官的路子。”
王世充一下子产生了兴趣,这两样都是他现在最关心的事情,他连忙说道:“愿闻其详。”
韩擒虎说道:“我虽然这次回朝后,很可能就会主动辞官,但我韩擒虎作为灭陈的首功之臣,又是多年宿将,在朝中也是有一定的影响力。关陇一带的胡人将领们,有一个自己的小集团,我和贺若弼,还有王世积都是其中一员,也正因此,我虽然不耻王世积的为人,但还不能公开跟他翻脸为敌。
不过也是同样的原因,王世积也多少会给我几分面子,只要我发了话,他也不敢对你下杀手。王世充,你和我做交易,我只能保你平安,但不可能帮你向王世积复仇,以后你和他的恩仇,终归还要你自己来解决。”
王世充点了点头,说道:“这个我明白,报仇之事,我也不想假手他人,一定会亲力亲为的。韩将军能保我,我就已经感激不尽了,不会要求更多。”
他虽然嘴上这样说,可是心里却有着强烈的冲动,想知道接下来韩擒虎所说的当官之路又会是如何。
韩擒虎继续说道:“至于你当官的路子,当前岭南和湘州,江州一带未平,南朝的三吴之地也没有经过战火,南朝毕竟从东晋到现在历经了三百多年,这些地方民心还是向着南方士族。
再说了,消灭陈朝容易,但消灭南方的世家大族却很困难,这些人未必会为陈朝拼死一战,但要是夺人家产基业,他们却绝对会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
如果老夫所料不差的话,南朝的百姓有可能会在这些南方士族的挑唆和带领下,起兵反抗,朝廷想要彻底将他们扑灭,只怕还需要数年时间的征战。
而且北边的东-突厥,虽然前几年被我朝连续痛击,老可汗沙钵略被我们大隋打服了,死后也立了亲顺我朝的弟弟处罗候为继任,但去年十月,这个处罗候中箭身死,沙钵略的儿子雍虞闾成了新可汗,号称都蓝可汗。
此人上台后,野心勃勃,想要有所作为,加上以前北周的宗室公主大义公主,从沙钵略可汗开始就一直被历任可汗收为可敦,她心怀亡国之恨,没有一天不怂恿突厥可汗南侵我大隋,我料南征之事一结束,北边也将不太平。
王世充,你是天生的指挥官,有将帅之才,如果碰到大战,应该会有建功立业的机会,如果南方有战事,想必至尊会派于仲文或者是杨素,又或者是宇文述领兵出征,而要是北方有变,则可能会派出这些年一直在分化瓦解突厥的谋将长孙晟,这些人都跟我有交情,我可以举荐你到他们的帐下听令。”
王世充忍着心中的巨大激动,开始冷静地判断起韩擒虎说话的用意,这次南征,让本就很沉稳的他更明白了天下没有平白无故的好事,自己和韩擒虎非亲非故,他又何必这样尽力给自己创造为官的机会呢?只是让自己向贺若弼打个小报告吗?左思右想都觉得于理不合,王世充的眼神中闪过了一丝疑虑。
韩擒虎把王世充的表情变化看得清清楚楚,笑道:“王世充,你是不是觉得我开的条件太慷慨了?反而有点不相信?”
王世充没有说话,但沉默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
韩擒虎叹了口气,说道:“王世充,其实你不用怀疑我的诚意,帮你其实也是在帮我们自己,我不想牵涉进诸皇子的夺位之争,决意引退,但我也需要钱,这次的抢劫陈国内库,加上战后至尊的赏赐,只能管得了一时,却不可能管得了一世,所以我希望能和你合作。”
王世充哈哈一笑:“韩将军,这么说你也是希望我们家把开给王世积的那个条件转开给你,一年给你十万钱?”
韩擒虎笑着摆了摆手:“我没有王世积那么贪,也没他这么傻,合作的前提应该是互利,如果不能让你这个合作伙伴有充足的好处,你肯定不会对我有好印象,这种合作只会磕磕绊绊,不会成功。
王世充,现在我给你正式的提议,我出五十万钱给你当本钱,让你去经营,去做生意,赚得了钱,我们一起分,如何?”
王世充没有想到韩擒虎会提出这样的提议,一时愣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韩擒虎笑了笑:“我估计你王家商号现在的这十几家分店,总的价值大概是在五六十万之间,我现在给你五十万,以后每年赚的钱,分我一半,每年亏的钱,我也跟你共同承担,你看这样如何?”
王世充咽了泡口水,沉声说道:“那每年赚多少钱,亏多少钱,你又怎么知道?”
韩擒虎正色道:“没关系,我看你的生意能做多大就行了,如果你每年都只是这十几家铺子,那一年最多也就是一二十万的收益,要是新开了店,自然这生意和规模会越来越大,到时候你每年给我多少钱,我这里都有数的。我也相信你王世充不会冒着得罪我韩擒虎的风险,来夺取本属于我的利益。”
王世充心中飞快地盘算起来,这样以后赚的钱就得分韩擒虎一半,但有了这五十万钱,起码可以在丝路上开出十几家分店,自己在年前刚刚成功地在姑臧城打下了两家商铺,但还需要源源不断的资金扶持,这次南征,为了筹集军备,一下子拿出三十万,回去后给那些战死的商团护卫的抚恤,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这些天王世充尽量强迫自己不要去想这些烦人的事情,但只要一闲下来,经商的本能就会让他的脑袋里充满了这些事,现在家里的闲钱只剩下不到二十万,本来这次如果不南征,手里有个五十万的积蓄,他还准备在丝路上大展鸿图呢。
可是这趟该死的战争不仅夺去了大哥的命,还留下了七八十个失去了丈夫的家庭,十余个因伤致残的护卫,于情于理,自己都要对这些人负责到底才。
王世充在前天夜里还算过一笔账,伤者每人至少要出一千钱,而死者,则要先出一千钱的抚恤,此外还要每年出三四百钱来抚养这些人的子女长大,算下来一回家就要出上十万钱左右。剩下的钱只能作流动资金使用,两三年内,都无力再进行生意上的扩张了。
但这种时候,韩擒虎那五十万钱就显得那么地可贵,完全可以让自己实施南征前的计划,而且这次来了南陈一趟,他发现北方的不少货物,尤其是驮马和皮制品,在南方都可以卖出很好的价钱,而南方这里的丝绸和茶叶,在北方也是极为抢手的货物,趁着南陈灭亡,在江南开几家商铺,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想到这里,王世充心下释然,而且跟韩擒虎合作,无异于有了一张自己一直需要的保护伞。
父亲之所以这么坚决地要自己兄弟三人南征,一定要儿子们建功立业,其中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要有人立功当官,好让自己家的生意不至于被王世积这样的人强行夺占,现在如果韩擒虎也在自己这里有了份子,起码这一个目的也算部分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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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合伙经营
王世充微微一笑,抬起头来,对着韩擒虎郑重其事地一拱手:“好的,就按韩将军说的办,只是五十万钱的数目不小,您准备如何给我,又打算做哪些生意?”
韩擒虎摆了摆手:“这钱么,要等我们回大兴后我再给你,你放心,我韩擒虎一向言出必行,不会口惠而实不至的,而且今年以内,五十万钱一定全给你,只不过我回去后也需要一段时间进行周转,毕竟我也得先安置好这些亲兵护卫们,购买田产,然后才有余钱给你。
这次我们从这库房里取的钱就有六七十万了,以至尊的为人,是不会过问这笔钱的,我就打算用这笔钱中的一半来安置我的手下,另外,我韩家多年的积蓄,加上这次至尊至少会赏我几十万钱,从中给你五十万,并不是太吃力的事,你完全可以放心。
至于要做些什么生意,这个我不干涉,完全由你决定。我只是提一个建议,这次南陈一灭,四海平定,至尊和皇后也渐入老年,也会考虑改善生活了,以前宫中二圣自己勤俭,所以下面的群臣没人敢奢侈,但反过来要是他们开了这个口子,下面的人自然也会开始追求享受了。
大兴城少不得又要有一批南陈的权贵会被强制迁入,这些人不一定会封官,但手上会有钱,而且他们在南陈过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到了大兴应该也不太可能降低自己的生活质量。
所以我建议你开一个高档的庄园,供这些人吃喝玩乐,以从前的北周皇帝处置北齐降人的做法来看,每年会拿出几百万的钱专门把这些人养起来,以安抚南朝人心,但不会放他们回南陈故地,就象现在的萧梁皇朝的宗室一样,属于没有实权,但岁入不少的富家翁,如何取悦这些人,我想你应该有办法。”
王世充哈哈一笑,这个经营点子他早就想过,穿越前的那个时代,各种洗浴城,高档会所,夜总会,向来就是最来钱的地方,只是苦于杨坚一向节俭,大兴城里的公卿贵族们平时也多低调内敛,王世充自己并不敢做这个生意。
但是有韩擒虎的这句话,那无异于就拿到了开红楼的营业执照,在这个贪腐合法,甚至可以允许有私人部曲的时代里,无疑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王世充想到得意处,索性把自己的另一个设想也说了出来:“韩将军,你刚才所说的只限于文官雅士,江左一向风流,那些亡了国的文人墨客,风流名士们自然要找一个可以借酒浇愁,美人相伴的地方玩玩风花雪月。
可是象任忠,樊毅,乃至萧摩诃和周罗睺这样的南朝大将,恐怕需要的就是个能让他们骑马射猎,一抒心中郁闷的地方了,我看射箭场和跑马场也可以搞他两个,就是您,要是以后没仗可打了,也可以来这种地方散散心啊。”
韩擒虎满意地拍了拍王世充的肩膀:“这些经营上的事,我都交给你做了,你只要把赚的钱分我一半就行,还有,如果王世积要找你麻烦的话,你跟我说一声,冲着给你的那五十万,我也会帮你出头的。”
王世充点了点头,与那五十万的直接金钱援助相比,这张保护伞是他现在更需要的,大哥已死,父亲的身体又是那么不好,他真的挺担心这次一回家,王世积就会顶着一个灭陈功臣的光环上门强夺家产,而自己这次显然求官之路泡了汤,若不是有韩擒虎当靠山,那就真的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了。
韩擒虎看了看天色,说道:“子时已过,萧摩诃今天折腾了半天,非要给陈叔宝做一顿饭,算是尽了他的臣子之义,哼,真是虚伪,他要是真的想尽忠的话,何不在战场上全力一搏呢。我听说鲁广达倒是战斗到了最后,甚至在贺若弼离开战场后,他还斩俘我军将士千余人。
一直到了陈叔宝的停战敕书到了以后,鲁广达才痛哭流涕,遣散部众,解甲投降,身为军人,这才是应该做的,而不是象萧摩诃这样战场上无所作为,被俘后却要表现得很忠义。”
王世充叹了口气:“韩将军,你有所不知,这陈叔宝在战前私通了萧摩诃的夫人,也就是任忠的孙女,此事南陈高官大将人尽皆知,萧摩诃也因此抬不起头,我觉得能做到他这样,已经不容易了。”
韩擒虎一下了愣住了:“竟有此事?娘的,陈叔宝太有才了,他这陈国若是不亡,实在没天理啦。不过这萧摩诃也真是软蛋一个,杀父之仇,夺妻之恨都是不共戴天的,他居然还能忍得住,要换了我,早就先杀贱人,再反他娘的,这才是大丈夫所为!”
王世充哈哈一笑,算是认同。他顿了顿,说道:“韩将军,那既然萧摩诃也和陈叔宝见过面,我这就带他回去复命了。至于贺若将军叫我给你的带的那句话,说是今日之恩,他日必报,你打算如何回复?”
韩擒虎冷冷地说道:“他这是在跟我较劲呢,还是以为我韩擒虎夺了他的头功。这事我已经说得很清楚,韩某不觉得自己有错,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么做。你回去转告贺若将军,就说韩擒虎已经知道了,无话可说,他如果想报恩,最好还是向至尊,还有晋王殿下报恩,是至尊给了他这个南征的机会。”
王世充心中暗道,这韩擒虎好厉害,一语双关,既提醒了贺若弼,无论是自己还是贺若弼,都不过是至尊的将军,再闹下去,伤的只是至尊的面子。又暗含威胁,贺若弼违抗晋王军令,擅自出战,此事一旦闹大,只怕晋王杨广会先治他的罪。
想到这里,王世充笑了笑,说道:“那我这就带萧摩诃回去复命了。”
韩擒虎点了点头:“嗯,我的那块将令,你就先留着,以后有急事想要找我的话,可以派人持此物来见,大殿那边我已经打过招呼了,你去了就可以领走萧摩诃。对了,明天高熲高仆射有可能会来,如果他要找你询问这次战事的一些细节,你照实回答就行。我还有点事,就不跟你过去了。”
王世充勾了勾嘴角:“末将知道如何说话。将军保重!”他向着韩擒虎行了个礼,转身就走。
王世充回到大殿,看到萧摩诃已经站在殿外,韩世谔正带着三四个卫兵守着他。只见萧摩诃昂首站立,举头看着天上的月亮,神情中尽是无尽的沧桑与落寞。
王世充快步上前,对萧摩诃说道:“萧将军,话说完了吗?现在我们是否可以上路?”
萧摩诃也不看王世充一眼,傲然道:“老夫心愿已了,就是现在死了,也没什么遗憾,你们现在就动手取我项上人头吧。”
王世充微微一愣,说道:“萧将军为什么会以为我们要杀你?”
萧摩诃转过了头,看着王世充,眼神如电:“历来亡国大将,不死于战场,也会斩于街市,我即已战败被俘,就不存生念,之所以在战场上没有冲阵而死,就是为了见至尊最后一面。
现在我心愿已了,你们还等什么呢?难不成你们是准备明天午时,就会在午门之外,把我、鲁将军、樊将军、还有施中书、沈中书他们一起斩了,悬首朱雀航头吗?”
王世充笑了笑:“我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参军,但也敢斗胆说一句,以我们当今大隋至尊的圣明和仁慈,应该不至于此。至尊治国以仁,一向欣赏忠臣烈士,天下已经平定,更是要为臣子们树立一下正面典型。萧将军毕竟是为陈国尽忠,这次又不忘君臣之义,想必不会有性命之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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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欲擒姑纵
一旁的韩世谔冷冷地说道:“王世充,你一个小小的参军,怎么可以妄言国事?连父帅也不敢说如何发落这些陈朝降将,你比他老人家说话还管用?带上萧将军,早点回贺若将军那里去吧,别自以为是地发表跟你身体地位不符合的观点。”
王世充知道韩世谔还不知道他父亲和自己的交易,仍然恨着自己改投贺若弼帐下这件事,也不反驳,直接带着萧摩诃离开。
走过宫城前的广场时,王世充发现广场右边的东大殿那里,已经有数百名全副武装的军士在防守,而东大殿外停了五六辆囚车,里面都装着人,一阵哀声叹气,更是有人在号啕大哭,想来就是被抓来的施文庆、沈客卿等误国奸党,明天准备在闹市口正法,以平民愤,对这几个人,王世充只有一个字的想法:该!
萧摩诃看了一眼囚车里的几个人,重重地“哼”了一声,骂道:“国家就毁在这几个奸贼的手里了。”言罢,摇了摇头,心事重重地向前走去。
王世充正待跟上,突然听到东大殿那里有人在叫自己:“王参军,王参军,请留步!”王世充停下脚步,转头一看,却是司马德勘。
王世充对押送的军士说道:“把萧将军带到门口,我马上就过来。”交代完后,他就迎向了司马德勘:“司马兄,这会儿又换到这里轮值了?”
司马德勘跑得满头大汗,但脸上洋溢着兴奋的笑容:“王参军,大殿里的那个陈国长公主,说什么也要见你一面。”
王世充眉头一皱:“什么陈国长公主?”
司马德勘的笑声变得猥琐起来:“嗨,您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啊,就是老郑差点欺负了的那个。人家是陈叔宝的十四妹,不是长公主又是什么?”
王世充摇了摇头:“陈叔宝的好妹妹太多了,有几十个,而且现在陈国亡了国,这种一抓一把的长公主以前可能还有点份量,现在可就不再是什么金枝玉叶了,我救她也不是因为别的,纯粹只是不想看着你们这帮骁果兄弟掉脑袋罢了,你可别想歪啦。”
司马德勘“嘿嘿”一笑:“评书里不是常说嘛,英雄救美,美女都是要以身相许的。我看那个长公主水灵水灵的,模样也周正,对你更是有意思,你不是说现在陈国亡了,这些公主也就成了平民嘛,那还不娶回家里填房?好歹人家也当过公主嘛。”
王世充被这个傻瓜弄得哭笑不得,低声道:“司马兄,你难道不知道吗,这些陈国的宗室,公主什么的,就算亡了国,也不可能真正放他们当平民的。不然要是有心怀不轨之徒,打着他们的旗号,在这南陈故地起兵,那朝廷得花多大的力来剿灭?
所以至尊对这些人,最简单的办法是全杀了,这样一劳永逸,但会落下一个残暴的名声。至尊仁厚,一定会选择另一种方式,把这些人养起来,监视居住。
男的分迁北方,女的则可能进宫当宫女或者妃子,再或者会赏给这次南征的有功之臣做妾室,我小小的参军一个,这种金枝玉叶,怎么轮也轮不到我的,倒是司马兄你,第一批进了建康,机会比我还要大不少呢。”
司马德勘一下子面红耳赤,慌张地连忙摆着手:“不不不不,王参军,你这是寒碜我呢,我这种小虾米哪有可能高攀南朝公主呢?不过你说的是,这些应该都是至尊的女人,我们这些人是没资格碰的。我这就去回了她。”
王世充突然心中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这个陈宣儿以后也许能进宫,或者被赏赐给某个重量级人物当妻妾,自己反正已经救了她一命,要是和她搞好关系,没准以后可以用得着。
于是他连忙叫住了已经转身的司马德勘,笑道:“司马兄,且慢,我又想了想,不管怎么说,我都救了她一命,若是见都没见她就走,会伤了人家的心,再说佳人相请,我若是这么简单地拒人于千里,也是挺失礼的事。
这些南陈人一个个都自诩是华夏正溯,衣冠南渡,看我们北方人都是野蛮粗鄙,就是这个什么长公主,也一开始把我当成野兽,若是我们不遵礼法,那只会让他们小瞧了我们。”
司马德勘点了点头:“那王参军的意思,还是要见她吗?”
王世充说道:“不错,就在门口见吧,免得单独相见,惹人非议。”
司马德勘引着王世充来到了大殿门口,只见里面已经坐了两三百人,一个个都唉声叹气,抹着眼泪。
陈宣儿一直倚门而立,远远地看到王世充,脸上马上显露出了一丝微笑。火光下,王世充这回看清了她的真容,脸上的泥垢已经洗去,露出一张娇艳可人,清丽脱俗的少女脸蛋,瓜子脸,柳叶眉,瑶鼻琼口,目如朗星,唇红齿白,虽然年纪只有十四五岁,但却是个十足的小美人。
王世充乍看如此美女,稍稍一愣,他穿越已经多年,对前世的美女印象已经不深,这一世一直在小城新丰长大,少见人间美色,虽然丝路之上也见过不少异域风情的美人,但和面前这位江南水乡出产的正牌公主相比,还是相差甚远。
陈宣儿给王世充这样直勾勾地看着,有些不好意思,娇脸微红,螓首低垂,行了一个万福礼,轻声说道:“多谢壮士救命之恩,只是不知壮士高姓大名,不知壮士是否方便见告,日后小女子定当回报。”
王世充一下子醒过了神,摇了摇头:“宣公主,你是千金之躯,不用把我这样的小人物放在心上,我是大隋军官,奉圣命翦除凶暴,救南陈万民于水火,碰到恶事当然应该制止,欺负你的人已经受到了军纪的惩处,公主可以安心。至于在下的贱名,公主无需知道。”
王世充两世经商,深谙人性,知道欲擒故纵的道理,这时候越是摆出这样的姿态,越是能让这个未经世事的深宫花朵有报恩之心。
果然,陈宣儿抬起头,急道:“壮士此言差异,俗话说滴水之恩,该当涌泉相报,何况壮士是救命之恩。我陈宣儿虽然只是一个亡国的宗室公主,但也明白这个道理,不管以后我命运如何,只要有机会报答壮士,宣儿一定会竭尽所能的。”
王世充心中有了打算,他摆出一副义正辞严的表情,沉声道:“宣公主,你应该知道,从陈国灭亡的那一刻起,你就不再是公主了,明天天一亮,你们就会迎接未知的命运,自身都如一朵浮苹,何谈报恩呢?我再说一遍,我那是执行圣命,尽一个军人的本份,并不求回报。
本来我以为你有什么要事找我,这才过来,现在我还有军务在身,不能耽误,你的心意我心领,我也祝宣公主能平安幸福,和家人一起渡过这个难关。言尽于此,告辞!”说完,王世充转身就走。
陈宣儿一下子叫了起来:“壮士请留步!”
王世充停下了脚步,不回头,冷冷地问道:“宣公主还有什么吩咐?”
陈宣儿咬了咬朱唇,说道:“听说你姓王,对吗?”
王世充心中一动,他没想到这姑娘居然能打听到他的姓,转过头,问道:“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陈宣儿微微一笑,嘴边一个迷人的小酒窝浮现:“我听他们都叫你王参军,参军应该是个军职,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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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举报
王世充轻轻地咳了一声:“算是吧,不过这次大隋南征,参军一职有成千上万,姓王的参军也有好几百,你知道这个也没什么用的。宣公主,我再说一次,我不需要你报恩,好了,没别的事,我走了,公主保重。”王世充说完,潇洒地一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去,后面的陈宣儿连声呼唤,他只是置若罔闻。
司马德勘紧跟了上来,边走边问王世充:“王参军,就这么走了?你既然肯见她,何不把姓名告诉她呢?”
王世充低声道:“我的姓名由你来告诉她。回头她肯定会向你打听的,你别一开始就说,摆出一副为难的样子,她肯定会用随身的珠宝或者首饰相赠,到了那个时候你再告诉她,我是新丰人王世充,这次南征在贺若弼将军帐下任中兵参军。明白了没?”
司马德勘一听有好处,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线:“王参军,您就是我命中的贵人啊。我从第一眼见到你,就知道你不是一般人,跟着你,我肯定能鸿运高照,时来运转……”
王世充没兴趣听司马德勘继续用他那点可怜的词汇量拍马屁,笑道:“此事就麻烦司马兄了,记住,这个陈国公主以后万一能时来运转,我这里得了好处,肯定不会忘了老兄你的。”
司马德勘的两眼都在放光:“一定,一定!”
王世充一路走到正门口,萧摩诃等人已经守在这里多时了。
王世充也不多话,直接翻身上马,引着众人一路出城,寅时左右,回到了贺若弼的军中。
大军得胜之后,彻夜狂欢,贺若弼虽然自己很不高兴,但也知道不该为难士卒,于是杀牛宰羊,拿出好酒,犒赏三军,王世充刚出北门就看到这里火光冲天,二十多里的连营尽是士卒们的喧嚣之声,这样也省了众人黑夜行路之苦,直接冲着火光处,就到了贺若弼大军的驻地。
一行人到了中军帐后,只见贺若弼仍然独坐帅案后,托着下巴深思着,王世充向他报了两次到,贺若弼却如同石化了一样,一言不发。
王世充心中暗叹,每次见贺若弼,他都是这样把自己当成空气的态度,不过现在他给韩擒虎抢了头功,心情肯定好不起来,拿自己出气也属正常,于是王世充垂首恭立。
贺若弼终于缓缓地抬起了头,却看向了站在一边的萧摩诃,他的脸上忽然闪出一丝笑容:“萧将军,见过陈叔宝后,心愿可了?”
萧摩诃一抱拳,声如洪钟:“多谢贺若将军,成全了萧某最后的心愿。”
贺若弼摆了摆手:“萧将军,不要这样说,这不是生离死别,你是名将,至尊以后肯定会重用你的,你且放宽心就是。来人,带萧将军下去休息,好酒好肉伺候。”萧摩诃向贺若弼行了个礼,转身出帐。
王世充本欲和萧摩诃一起出去,却听到贺若弼的声音一下子变得冷若冰霜:“王参军,我可没叫你出帐,带萧将军去建康,怎么会用了这么久?你究竟做了些什么?”
王世充转身行了个礼,脸上摆出一副神秘兮兮的表情:“贺若将军,末将到了宫城后,萧将军就进宫见陈叔宝了,紧接着末将发现了一件大事,可能是贺若将军想要听的。”
贺若弼哼了一声:“大事?建康城内还能有什么大事?有人作乱?”
王世充摇了摇头:“不是的,此事与韩将军有关,还请贺若将军先摒退左右。”
贺若弼一听到这事跟韩擒虎有关,二话不说,就对着帐内的卫士说道:“你们都下去,帐外三十步内不许有人,等我出去叫你们再进来。”
王世充等几个卫士走远后,才换上了一副坏笑的嘴脸:“贺若将军,我进了宫城后,发现韩擒虎正在搬陈国皇宫内库里的金银,他把骁果军士们支在外面,给他们发放陈国皇宫里的酒,让他们看门,而让自己的亲兵趁机洗劫陈国皇宫里的钱。”
贺若弼鼻子边的两道法令纹跳了跳,沉声问道:“此事当真?王参军,这事可来不得戏言啊。”
王世充举起右手,左手按着自己的心脏,脸上摆出一副严肃表情:“贺若将军,我可以对天发誓,刚才所说的没有半句假话。都是我亲眼所见!”
贺若弼站起身,来回踱步,从他的脚步中就能看出他压抑不住心中的兴奋,可是贺若弼走了几个来回后,突然停了下来,盯着王世充,说道:“除了你亲眼所见外,还有没有别的证人?韩擒虎从陈国内库里搬钱,最后又运到了何处,你可知道?”
王世充眼皮都不眨一下,说道:“贺若将军,末将奉命带着萧摩诃想要进宫见陈叔宝,结果守门的骁果军士拦着不让进,而且神色有异,我当时就觉得有问题,因为和守门的骁果队长有点交情,所以唬他开了门,然后末将就带着萧摩诃一路过去,正看到韩擒虎的手下来来回回地搬金银呢。”
贺若弼虎躯一震,连忙上前两步,追问道:“你是说萧摩诃也看到了?”
王世充早先在和韩擒虎商量细节的时候就约好了,韩擒虎故意让萧摩诃看到自己的人搬钱,就是为了给王世充留个证人。
王世充认真地点了点头:“千真万确。韩擒虎看到末将进冲进来,神色大变,却又不能再把末将给赶出去,于是生出一计,说是有人来报,城南的陈霸先陵墓那里有数千人聚集,要末将带人去看个究竟。”
贺若弼的眼中闪过一丝失望:“王参军,你既然明知那韩擒虎是故意支开你,为什么还要走?”
王世充叹了口气:“韩擒虎说,那一定是王颁王参军在那里想做什么事,让我赶快去劝他,不要做什么傻事,贺若将军,我毕竟是王景彦带到江南的,于情于理,都不能见死不救,你说是不是?”
贺若弼心里还是不高兴,但也只能点了点头,问道:“后来呢?陈霸先不会真的给王颁挖出来了吧。我记得他手下没多少人,一夜之间就能挖掉一个帝王陵?”
王世充微微一笑:“贺若将军您猜对了,那王颁真的把陈霸先给挖出来了,因为他在城南一带到处宣扬,说是里面的财宝任人取之,结果那些南陈的散兵游勇全跑去挖坟了,我去的时候,陈霸先已经给王颁挫骨扬灰,倒到河里去啦,而王颁兄弟二人带着一些老部下,把那些骨灰都给和水喝了呢。”
贺若弼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娘的,这王颁真有才,这办法都想得到。不过这小子这次终于报仇了,也算不白来江南一趟。王参军,你有没有当场把他拿下?”
王世充摇了摇头:“那王颁说了,明天一早,会自缚向晋王殿下请罪的,当时他还要用那些钱财来抚恤这次跟他来江南,战死在这里的老部下们,需要些时间,而末将则想着萧摩诃应该也差不多见过陈叔宝了,就回了宫城。”
贺若弼叹了口气:“等你这时候回去,韩擒虎早已经把金银财宝给搬完了,你啊,看着挺精明,还是着了他的道儿。”
王世充心中暗喜,继续说道:“后来我回到宫城的时候,发现韩将军调了城外几千军队入城,还把施文庆,沈客卿这些人给抓了,也送到了宫城,等末将再回到大殿时,原来殿内堆着的那些金银财宝已经不见了,估计就是韩将军借调兵为名,把这些钱给转移啦。”
贺若弼恨恨地一拍桌子,怒道:“王参军,你空口无凭,没有物证,就算萧摩诃帮你说话,一样无法去指证韩擒虎的,那你跟我说这个,有个屁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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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高熲入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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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世充摇了摇头,哭丧着脸:“这个嘛,末将毕竟人微言轻,只能把看到听到的事情向贺若将军如实反映,其实您想想,末将当时就算人在宫内,又有什么用?韩擒虎就是当着末将的面把这些钱给运走,末将也只能看着,做不了任何事。”
贺若弼叹了口气,坐回帅案后的椅子:“唉,你说的也是,王参军,这次的事不怪你,你提供的这个消息很好,今天一天你辛苦了,下去休息吧。”
王世充知道,贺若弼还是不会死心的,这是他现在最能打击到韩擒虎的一个武器,怎么会舍得放过?于是他继续说道:“贺若将军,骁果军士们当时一直在场,都督段达应该看到了韩擒虎转移金银的过程,您如果有意的话,不妨找他问问。”
贺若弼的眼睛一亮:“你说什么?骁果军有人也看到了?”
王世充说道:“不错,韩擒虎给段都督他们发了几十坛酒,就把他们扔在前面看守大门,还要管住那些陈朝宗室。这些骁果军士心里多少有些怨气,末将被支去城南的时候,段都督还在宫城内,我想他应该知道那些金银是怎么被运出去的。”
贺若弼哈哈一笑,对着王世充说道:“王参军,你提供的这个情报很重要,如果这次扳倒了韩擒虎,我一定帮你请功。”
王世充心中冷笑,暗道这贺若弼实在是厚颜无耻,今天刚忽悠了自己一把,现在又开始继续许空头支票了,但他决定把戏演得更足一些。
于是王世充诞着脸,上前两步,说道:“贺若将军,今天我已经向你表明心迹了,可是您今天帐内论功,却没我王世充什么事啊,这委实让我有些心寒。但后来我想,恐怕还是因为我跟着您时间太短,立的功还不够,员将军和杨将军都是跟随您多年的老部下,您把功劳先分给他们也是应该。
所以我今天晚上一看到韩擒虎在盗窃陈国内库,偷运金银,就想到报效您的机会来了,这件事我可是冒着杀头的危险帮你打听的,就是想让您能记得我。贺若将军,我王世充这次南征,就是为了求个官职,搏个军功的,为了这个,连大哥的命都搭进去了,就指望您能为我作主啊。”
王世充说到这里,突然想到了大哥的死,一阵心酸,本只想挤出两滴眼泪出来,结果却真的热泪盈眶,喷涌而出。
贺若弼的心思根本不在王世充心上,他恨不得马上把眼前这个讨厌的家伙赶走,然后马上召来那个骁果都督段达。
但骁果骑士是杨广直接配署给韩擒虎的,他自己无权调动,于是贺若弼皱了皱眉头,说道:“王参军,你的忠心,还有你的功劳,我这里都有数。此战中你的贡献,我一定会向至尊禀明,为你请功的。
只是现在你还要帮我做最后一件事,就是想办法约出那个段达,这个人是很关键的证人,切不可被韩擒虎收买封口。明天你想办法约这段达出来喝酒,只要他肯出来作证,我贺若弼一定重金相赠。”
王世充一下子两眼绿光闪闪,摆出了一副司马德勘看到钱时的那种神情:“啊呀,贺若将军,有您的这一句话,我什么顾虑也没有了,明天一早,我就去约段达出来,这小子早就念叨了,说建康是江南名城,一定要走走看看,今天他没捞到机会,明天我这样约他,一定没问题。”
贺若弼突然摇了摇头:“恐怕不行,高大人今夜已经过江了,明天一早就会进建康,到时候我部会进城换防,骁果骑士可能会撤出来去护卫晋王殿下,王参军,你恐怕还要找个更好的理由。”
第二天的上午巳时,王世充带着渡江后还幸存的那四十多名关中壮士,站在宫城外的玄武门口,建康的大街小巷已经站满了全副武装,黑色衣甲的隋军士兵,分列路的两侧。
今天是入城式,五万多隋军已经完全控制了建康,这样一是为了显示隋军的军威,二来也是保障马上就要入城的征南行台元帅长史,当朝左仆射高熲的威严。
杨坚自从代周而立后,就取消了自己当年当过的丞相一职,而改成了三省六部制,其中中书省长官为内史令,下设内史侍郎,中书舍人等,负责起草诏书。
门下省长官为纳言,下设黄门侍郎,给事郎等,负责纠察百官,复审诏书,认为有不恰当的还可以封敕驳回。
而权力的中心则集中在尚书省,以尚书令为首,下设左右仆射,分管吏部、礼部、兵部、工部、都官(刑部)、度支(户部)这六部,由于杨坚怕有人复制当年自己从丞相到帝王的篡权之路,尚书令一职长期空缺或者交给自己的儿子。所以现在的尚书左仆射高熲,就是整个大隋帝国实际的宰相。
高熲现在正威风凛凛地骑在杨坚这次特意借给他的爱马,西域进贡的汗血宝马朱龙上,双目如电,须发花白,头戴三梁进贤冠,身穿深紫色的一品官袍,半圆形的领口处,特制的内衣领子高高地竖立着,是为雍领,蟒袍玉带,足踏一双厚底官靴。
高熲的目光如苍鹰一般冷峻犀利,嘴上两抹钩须,下颌飘着一把美髯,举手投足间,当朝宰相的威严与气度尽显无疑。
由于昨天一夜隋军入城后军纪严明,没有象不少南陈人担心的那样纵兵掳掠,加上今天一早贺若弼所部入城后,就到处敲锣打鼓,张贴安民告示,因此昨夜还家家关门闭户的建康百姓,今天都渐渐地走了出来,街道两边执勤的隋军士兵身后,慢慢地聚集了不少人。
南北朝分裂已有三百年,江南还是保持着中华正溯的传统,百姓多数是汉服衣冠,宽袍大袖,即使是布衣平民,也不象北方不少胡风服饰那样圆领小口,而妇女们更多是荆钗布裙,不象北方的不少胡人妇女那样带着幂罗(妇女出门时戴的面纱)。
王世充看着,心生感叹,只有在江南,才最大程度地保留了**华俗,只是不知道天下一统后,这样的风俗还能保持多久。
思索间,高熲一行已经来到了宫门口,高熲下了马,段达迎上前,拱手行礼道:“高长史,贺若将军和韩将军正在大殿内恭候您的大驾!”
高熲点了点头,转头对着身后一名四十多岁,身形干瘦,看起来精明强干的文官说道:“裴参军,辛苦你一下,赶快带人去南陈的典籍书库,去把南朝的历代藏书给保存下来。”
王世充心中一动,高熲毕竟是宰相,见识远远超过其他武将,灭国之后,最先关注的不是陈国的钱粮账册,甚至不是陈叔宝和其他宗室,而是那南朝几百年的典籍史册,要知道多少珍贵的文献,都在这种江山易主的时候毁于战火,或者流落于民间,而高熲的这道命令,不知道挽救了多少中华的传统文化。
只凭这一句话,王世充就对高熲心生敬意,在他的眼里,高熲那本就比较高大的身形一下子更加伟岸起来。
那名裴参军下了马,开始集合起身后的一队护卫,段达面露难色:“高长史,我等昨天才接管这里的防务,对地形不熟,也不知道南朝的藏书库在哪里。
哦,对了,城破之时,陈朝的尚书令江总还留守在尚书省里,而尚书右仆射袁宪当时正守着大殿,都被我们拿下了,和陈朝宗室们关在一起,还有施文庆和沈客卿等人也在昨夜被我们关进囚车,现在正在宫内,要不要找他们带路?”
高熲摆了摆手:“不用,晋王殿下早就搞来了南朝的宫城地图,我们来之前,晋王特地下令,这些珍贵的文献一定要优先保护好,裴参军早就熟悉了地形,不用人带路的。”
说话间,裴参军已经点了一百余名军士,匆匆地向着宫城内右侧跑去。
高熲看了看裴参军远去的背影,对着段达问道:“陈叔宝的宠姬张丽华,现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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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红颜薄命(一)
王世充心中一动,难不成高熲这道貌岸然的外表下,也是有一颗色心,想要独霸这个艳名满天下的绝色妖姬吗?
不过在王世充的内心深处,也突然有了一个强烈的愿望,这个在历史上与妲已,陈圆圆齐名的红颜祸水,不知道生得是何模样,想想昨天晚上的那个陈宣儿,已经是绝色美女了,不知道张丽华生得如何,能把陈叔宝迷得神魂颠倒,为了她不理朝政,断送江山。
段达脸上摆出了一副谄媚的笑容:“高仆射,那个张丽华现在也和她的儿子,太子陈深一起被看押在后殿,您看要不要我亲自领您过去?”
高熲厌恶地扫了段达一眼,眼神犀利如箭,刺得段达一阵心慌,连忙低下了头,耳边却听到高熲的声音冷若冰霜:“这等祸国妖姬,留了就是祸害,段都督,请你现在带兵士过去,传我的令,把张丽华牵出宫,就在这宫城外的青溪处斩首!”
此言一出,人人脸上变色,连王世充都大吃一惊,没想到高熲居然要这样做,段达吓得连退两步,才定了定神,拱手道:“高长史,请问这也是晋王殿下的意思吗?”
高熲的嘴角勾了勾,沉声喝道:“现在我是这里的最高长官,我说的话就是你必须要执行的命令,你不用问这个命令是谁下达的,执行就是。”
王世充心中一动,看来高熲并没有得到晋王杨广的授权,从他这样一来宫城外就迫不及待地下这道命令来看,很可能杨广给他下了相反的命令,毕竟绝世美女,谁不想要?而高熲出于对国家的担心,抗命斩姬,这才会有刚才的反应。
段达在高熲面前,哪敢多话,连忙低头行礼,转身欲走,这时只听到后面响来一阵急促的马路声,一个人在大叫:“高长史,高长史,且慢,且慢!”
众人都看向了来人,只见一匹枣红马上,坐着一个戴着纱帽,青色文官袍的人,戴着纱帽,一边骑一边在喊,高熲看到此人,脸色微微一变,旋即回复了一贯的威严与镇定。
来人三十岁上下,骑得满头大汗,显然这一路是快马加鞭地赶到,长相端正,虽是文官打扮,却也有几分武将的雄武之气,眉眼间倒是和高熲有着几分相似。
来人滚鞍下马,急趋几步上前,对着高熲行礼道:“征南行台元帅府记室参军高德弘,见过元帅府高长史!”
高熲冷冷地说道:“高参军,这样急着赶来,可是晋王殿下有何吩咐?”
高德弘看了一眼左右,脸上露出一丝为难之色,低声道:“高长史,晋王殿下有密令,只向您一人宣读。”
高熲的脸色一变,厉声道:“军中无私事!晋王殿下乃是南征元帅,他的命令就是军令,不能当众宣读,那元帅的军威何在?高德弘,是不是你蒙蔽元帅,出了什么坏点子?”
高德弘一下子吓得脸色惨白,连连摆手道:“不是的,阿大,孩儿怎么敢这样做,确实是晋王殿下的军令啊!”王世充一下子明白了过来,原来这高德弘是高熲的儿子。
高熲气得大骂道:“住口,这是军中,只有上下级,没有父子,你要是连这个都不懂,就给我滚回家去,别在这里丢人现眼!说,晋王的命令是什么!”
高德弘看了看左右这些傲然而立的军士们,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沉声问道:“高长史,您当真要属下当众宣读这条命令?”
高熲脸色一沉,冷冷地说道:“事无不可对人言,何况是军令,有什么不能当众宣读的,你只管宣布就是。”
高德弘咬了咬牙,大声说道:“征南行台大元帅,晋王殿下有令,请高长史找到南陈贵妃张丽华后,速速保护起来,不得有误,一切等他来之后再定夺。”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开始窃窃私语起来,王世充一下子明白,杨广自己想独占张丽华,所以才特意要高熲的儿子过来密宣这条命令。高熲大概是看出杨广有这个打算,才会这么急着去杀张丽华。
高熲的眉毛微微一扬,朗声道:“高参军,你这次前来,可曾带了杨元帅的令牌,或者是正式的公文?”
高德弘摇了摇头:“刚才属下说过,这本是密令,又哪来的公文呢。”
高熲厉声说道:“高参军,军中传令,没有公文或者主帅的令箭,就是假传军令,你说这是密令,那现在你去把晋王殿下叫来,请他当面向我下这条命令,不然的话,我只当你是假传军令!”
高德弘吓得脸色发白,说话都不利索了:“高,高长史,属下,属下哪敢假传军令啊,分明,分明是晋王殿下的密令呀。”
高熲重重地“哼”了一声:“那你现在就去给我拿个公文或者将令来,要不就请杨元帅亲自过来下令,快去!”
高德弘在家里的时候看到高熲就象见了猫,这一下更是给老爹那充满杀气的眼神吓得不敢多说一句话,连忙行了个礼,转身就上马,去的速度仿佛比来时还要快一些。
王世充看得心中雪亮,高熲想必早知道杨广让自己的儿子来下的是什么令,故意要高德弘当众说出来,这样杨广颜面尽失,杨广当然不可能再公开地给出公文或者将令,因为毕竟这事见不得人。
而且有这一来一回的功夫,张丽华早就给斩了。高熲这一手,虽然明着得罪了杨广,但打击杨广就是更好地维护作为太子的杨勇地位,看起来这朝中的夺嫡之争,已经越发地不可收拾了。
高熲赶走了高德弘后,转向了段达,沉声道:“段都督,刚才我下过令了,请你现在就去执行。”
段达毕竟不是司马德勘,脑子还是有一些的,对众皇子的夺位之争也略知一二,一看这架式,哪敢再去接这个吃力不讨好的命令,咬了咬牙,沉声道:“高长史,我等奉命守卫陈朝皇宫,其他命令,除非是杨元帅亲自下令,恕难从命。”
高熲面色一沉,本待发作,但一想这些骁果乃是皇帝的禁卫军,若是自己强行逼他们就范的话,恐怕会受门下省的御史弹劾,这次他作为实际上的南征总指挥,又没玩什么贪财自污的手法,杨坚肯定多少对自己也有猜忌的。
前天听到来自大兴的消息,已经有些人开始向杨坚进言,说自己拥兵自重,大权独揽了。
在这个当口,已经得罪了杨广,最好不要再把手伸向骁果军,贺若弼是自己举荐的,调动他的部下做这事,应该并不困难。
于是高熲面色一沉,说道:“在场众军,可有贺若将军或者韩将军的部下?”
王世充的脑袋“轰”地一沉,因为这时候所有骁果军士的眼光全部看向了自己,在这宫门内外站岗的非骁果军士,还真的就只有他和身后的几十人了。
本来昨天晚上演了半天的戏,让贺若弼着了道儿,才捞到这么一个在这里站队的机会,本指望能在高熲面前有所表现,却没想到会是这结果。
高熲的眼光也跟着落到了王世充身上,那种如冷电一般的眼神,和不怒自威的气场,让王世充的背上冷汗直冒,只能硬着头皮拱手道:“末将贺若将军帐内中兵参军王世充,见过高长史。”
高熲仔细地打量了王世充两眼:“你就是原来在王世积将军帐下,夜渡新亭的那个王世充?”
王世充微微一愣,他没有料到高熲居然会知道自己,也不知道是谁向上报的,但现在他来不及思索,直接回道:“正是末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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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红颜薄命(二)
高熲的嘴角边露出了一丝笑意:“你的功劳,王颁王开府和韩擒虎韩将军都向我在塘报里提过,你这次做得很好,有勇有谋。不过我记得你应该是在韩将军的麾下,刚才为什么又说自己是贺若将军的部下?”
王世充心中乐开了花,暗喜这王颁和韩擒虎果然把自己向上报功了,有了高熲这句话,那些死难的部下们都不愁朝廷的抚恤了,而自己的升官之路更是见到了曙光,他连忙说道:“昨天贺若将军与陈军大战时,末将作为韩将军的信使,绕过建康与贺若将军联系,后来就被留在贺若将军的帐中了。”
高熲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如此,刚才的话你也听到了,骁果军士是至尊的禁卫军,这次也只是借调南征,我只是征南元帅长史,无权调动他们,但是贺若将军的部下却是我可以调动的。
王参军,现在我正式命令你,把那张丽华提出,在这宫门外的青溪桥上斩首,首级挂到朱雀航上。”他说着掏出一块令牌,递给王世充。
王世充的心猛地一沉,一下子从刚才的极度喜悦中回归了现实,这条要人命,得罪杨广的差事还是要落到自己头上,但他现在没有办法拒绝,咬了咬牙,他作出了一个重要的决定:执行这条命令,倒向高熲,以后的事情,见机行事。
王世充面不改色,沉声道:“得令!”接过令牌,转身一挥手,领着自己的那帮部下们匆匆进了宫城。
高熲对他这么直截了当的执行也似乎有些意外,看着他那远去的身影,抚须沉吟,片刻之后,才对边上的段达说道:“贺若将军和韩将军还在德教殿是吗?速速领我过去。”
王世充奔到了那个后殿外,拿出令牌,对着守殿的军士们说道:“我乃贺若将军帐内中兵参军王世充,奉了征南行台元帅府高长史之命,特将张丽华提出。”
守殿的军士长验过令牌后,转头对着身后的小兵下令,四个兵士匆匆奔了进去,很快,就拥着一个绝色妇人而出。
王世充第一眼看到张丽华时,呼吸都快要凝固了。他没有想到世上竟然会有如此美貌的女子。
张丽华发如乌云,垂到腰间,锥子脸,肌肤如羊脂白玉一般,吹弹得破,面如桃花,目似晨星,峨眉高耸,一身华美的丝绸衣服镶着金线,紧紧地贴在身上,更加突显她曼妙的身材,想必是昨天投井未死时,湿衣服贴身,未及更换。
王世充虽然知道这张丽华的儿子,也就是陈国太子陈深都已经十五岁了,却没想到这个三十多岁的妇人,看起来仍然象是二八佳人一样,在他面前的这个女人,完全不象是一国的贵妃,没有一点母仪天下的气度,却象是一个勾人魂魄的狐狸精,让人生出无尽的怜爱。
王世充突然醒悟了过来,自己是在执行军令,一看左右的部下,也都一个个死死地盯着张丽华,眼皮都不带眨一下,路都走不动了。
王世充猛地意识到这样不行,看到张丽华这张脸,世上还会有哪个男人舍得杀她呢?但是不杀她,高熲肯定就会杀自己了。
王世充咬了咬牙,上前一把撕破了张丽华那件华美的衣服。
张丽华一声娇若莺啼的惊呼,引得王世充的心肝儿一阵颤动,也引得周围的士兵们不约而同地向前迈开脚步,似是想要阻止王世充。
王世充把张丽华的外衣撕下了一块一尺见方的口子,嫩如莲耦般的玉臂一下子露了出来,王世充咬着牙,把这截袖子从中撕开,扯成一块一尺多见方的盖头,盖在了张丽华的头上,顿时,那张夺人心魄的俏丽面容,就消失不见。
周围的军士们刚才仿佛着了魔,这一下把张丽华的头给盖上,一个个才反应了过来,王世充转头对着大家喝道:“还等什么,快把张贵妃捆上,带出宫城。”
这些军士们如梦初醒,几个人连忙上前,取出早已经准备好的绳索,把张丽华捆了个结结实实,可怜张丽华从入宫后就娇生惯养,当了这么多年的贵妃,更是锦衣玉食,平时被陈叔宝放在手心里都怕化了,哪曾受过这种罪,这下更是哭哭啼啼,一口吴侬软语,连声哀求着这些军士们放她一条生路。
王世充狠了狠心,又从她另一只袖子上扯下一块布,直接塞到了她嘴里,然后拿过一条细绳将这块布条捆上,可怜的张丽华再也说不了话,只能呜呜地低泣。
少顷,张丽华已经被捆得如同棕子一般,王世充牵着她被捆住的双手,在前拉着她,后面的士兵们分成两排,夹着二人而行,就这样,一路走到了宫门外。
宫城也有一条护城沟,名叫青溪,也和城外的护城河一样,是引秦淮河水灌成,只不过没那么宽,王世充牵着张丽华走到桥上,停了下来,隔着盖头,取下了张丽华嘴里的布,手碰到了张丽华的粉脸,只觉就象抚摸着一块美玉,说不尽的舒服。
可是王世充想到了自己的使命,还是狠狠心,用冷酷的声音说道:“张贵妃,我奉征南行台高长史的将令,把你斩于此处,你还有什么需要交待的吗?”
张丽华的手被捆着,人跪在地上,无法去掀自己头上的盖布,她这一路上也早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命运,这时候反而止住了哭泣,问道:“请问本宫何罪,高长史为何要杀本宫?”
王世充叹了口气:“国破家亡,人为刀俎,你为鱼肉,张贵妃,要怪就怪你长得太美了,没有哪个男人能忍得住,在陈国时你害得陈国灭亡,高长史怕你入了隋后会迷住我大隋的君臣,所以才会要你的命。”
张丽华突然放声大笑,笑声中包含着无尽的怨毒与不甘:“亡国也能怪到我一个女人的头上吗?太可笑了。你们这些男人,没有本事守住自己的国家,却要一个女人来承担这个责任,本宫不服!”
王世充摇了摇头,冷冷地说道:“张贵妃,不管你服不服,反正你的命运已经决定了,你还有什么话需要交代的,尽早说吧。”
张丽华摇了摇头,说道:“还请你转告隋朝皇帝,我儿陈深,性格柔弱,温良谦和,陈国既灭,还请隋朝皇帝能念上天有好生之德,饶他一命,一切罪过,都由我这个祸国的母亲来承担吧。”
王世充点了点头,说道:“我会原话转达的。”
张丽华叹了口气:“将军,还请把我的头发从脖子上移开,斩首的时候,不要砍断我的长发,留了二十多年了,怪不容易的。”
王世充看着她从盖头内侧垂下的那一头黑云般的秀发,点点头:“行,我会做到的。”他一边说,一边掀起盖头的后角,把张丽华的那一头秀发捧起,让两名军士双手捧住,而她那白嫩的粉颈,则露在了这寒冷的空气中。
张丽华喃喃地说道:“至尊,请恕臣妾不能再服侍你了。”
王世充本想下令让某个小兵动手,后来一想这些人一看到张丽华就走不动路的样子,让他们行刑肯定会手软,一刀砍不断脖子,只会白白地增加这位南陈贵妃的痛苦,由自己送她上路,也许是对这位可怜女子唯一能做的事了。
王世充想到这里,抽出腰间佩刀,狠了狠心,一刀斩下,鲜血四溅,张丽华那颗美绝人寰的螓首,一下子从肩膀上搬了家,娇躯一颤,软软地躺下,腥红的鲜血从脖劲处喷射而出,染红了汉白玉砌成的石桥,左右军士们无不摇头垂泪,叹息这绝世红颜悲惨的命运。
王世充咬了咬牙,用那被鲜血染红的盖头盖住了张丽华的脸,这是个爱美的女人,一定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死时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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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目击证人
王世充从身边士兵的手上接过了那黑色的长发,触手处只觉得象是抚着上好的锦缎。
他把头发卷了两卷,捆住了盖头,把包裹着的首级交给了身边的士兵,吩咐道:“依高长史的命令,祸国妖姬张丽华已被正法,你现在去把这首级挂到朱雀航头,和那五个南陈奸臣的首级一起示众,以安人心。”
那名小兵捧着首级而去,王世充心中一阵难过,前世的他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冷血之人,而这世里他也是见多了战阵之上尸横遍野的惨状,自己亲手也杀过人,但没有一次象刚才斩杀张丽华这样有强烈的良心负担,不仅仅因为自己杀了一个绝世美女,更是因为张丽华的无辜与可怜。
是啊,张丽华并不是妲已,她自幼陪嫁入宫,只是因为貌美被陈叔宝宠爱,并没有祸害过别的文武大臣,更不象一般后宫争宠的女人那样心肠歹毒,甚至对被陈叔宝废掉的庶长子陈胤还不错,没有象吕后,武则天那样赶尽杀绝。
把陈朝灭亡的责任推到她这样的一个弱质女子身上,实在是不公平的,所以说真正害死她的原因,并不是所谓的祸乱后宫,迷惑君上,而是杨广对她起了意。
现在想来,高熲真正担心的,恐怕是杨广把张丽华转献给杨坚,张丽华的美貌没有任何一个男人可以抵挡,即使一代圣君的杨坚只怕也不能幸免。
独孤皇后已经年老,完全无法与张丽华竞争,到时候隋朝后宫只怕不得安宁,而杨广凭借此功劳,有可能一下子讨得父皇的欢心,入主东宫,未必没有机会。
所以张丽华的悲剧是注定的,怪只怪她自己生得太美。再说了,隋军灭陈,逼淫一国贵妃,这也会给陈朝那些不甘灭亡的遗民们一个煽动底层百姓起来造反的极好借口,站在高熲的角度,张丽华还真是非杀不可。
王世充叹了口气,喃喃地自言自语道:“张贵妃,下辈子离皇宫远点吧,自古红颜多薄命,这句话说得太娘的太对了!”摇了摇头,他走向了德教殿。
高熲站在城楼上,冷冷地看着王世充行刑的全过程,一言不发,站在他身边的裴参军忍不住问道:“恩师,为何要这个名不见经传的王参军去执行处决张丽华的任务呢?让个小兵去不就得了?”
高熲摇了摇头:“那张丽华姿容绝世,小兵看到她这样子根本走不动路,更不用说下杀手了。说实话,老夫也料不到这个姓王的竟然如此狠辣,想当年姜子牙斩妲已的时候还要蒙个面,他居然连这个都省了,看来此人绝非池中之物,以后你还得对此人多加留意才是。”
裴参军恭敬地行了个礼:“一切谨遵恩师教诲。”
高熲长出了口气:“我们也该德教殿了,只怕晋王的大驾也快光临了吧。”
德教殿里已经被改成了一个临时的指挥部,陈叔宝的龙椅被搬走,中间摆了张帅案,高熲正襟危坐于帅案上,而韩擒虎和贺若弼两人怒目对视,按剑而立,那表情恨不得一口吃了对方,殿内的空气紧张地就象要爆炸似的。
王世充没想到一来就看到如此劲爆的场景,但只能硬着头皮,在门外说了一声:“禀报高长史,末将王世充,已将张丽华斩首,特来复命!”
高熲面沉如水,也不说话,挥了挥袖子,示意王世充离去,却听到韩擒虎的大嗓门响起:“高长史,这位王参军经历了昨天的事情,可以为证!”
高熲点了点头,说道:“王参军,你且先回来。”
王世充心中暗叹一口气,暗道自己怎么这么倒霉,刚杀了张丽华,又给卷到这两员大将争功之事中来,但他没有选择,只能回头向高熲行礼,说道:“末将在此。高长史有何吩咐?”
高熲沉声道:“王参军,你将你昨天上午离开韩将军大营后的事情,详细说来听听。”
王世充看了一眼贺若弼,只见他看都不看自己一眼,仍然是气鼓鼓地盯着韩擒虎,只当自己不存在。王世充的心里飞快地考虑了一下,贺若弼和韩擒虎所争的,无非是贺若弼认为韩擒虎抢了自己的头功。
王世充从昨天开始就在考虑这个问题,自己虽然和韩擒虎私下达成了合作协议,但对于贺若弼,却也没有必要彻底翻脸,昨天贺若弼想要自己拉段达来作证,为此不惜向自己示好,今天也把在宫门前站岗这个露脸的任务交给了自己,韩擒虎正巴不得让贺若弼举报自己偷盗陈国内库的事情,这事上是按计划进行的。
现在贺若弼也不可能把违令出战的事情给赖掉,他们要争的无非是那个韩擒虎偷袭建康是否违规的问题,这种事情只能由杨坚来判定,甚至连杨广也无法下结论,因为战场上瞬息万变,前线的主将是不可能完全按照军令来行事的。
王世充暗想,自己真正需要仔细考虑的,还是那个代贺若弼指挥作战的事,这事他到现在也跟韩擒虎没有彻底说清楚,而贺若弼显然也不希望他把此事如实反映,那样会影响他为自己的亲信员明请功。
可是自己当时在战场上指挥作战,又是被几百人看到的事实,无法蒙混过关,如何才能给出一个皆大欢喜的解释呢?
王世充一边心中在考虑着此事的说明,一边口若悬河地说起自己从离开韩擒虎军营后的一系列经历,一边在思索着如何能把接替员明指挥作战之事编得滴水不漏,两头都满意。
高熲听得连连点头,不时地会问一两个问题,而贺若弼和韩擒虎对这段经历都没有什么异议,仍然是互相怒目而视,说着说着,王世充讲到了前军战败的这段,正苦恼如何交代过去,突然眼前一亮,想到了一个好的说法。
王世充心中得意,脸上却摆出一副慷慨激昂的表情,仿佛当时自己正置身于修罗杀场,沉声说道:“当时情况紧急,我军和敌军已经纠缠在了一起,前军战死一千多人,四次后撤仍然无法摆脱追击,已呈崩溃之势。
而这个时候,贺若将军命我带领他的亲兵护卫,手持柴火,到员将军所在的位置,点火施放烟幕,掩护前军撤离,员将军本来准备带领亲兵护卫作决死逆袭,结果一看我这里的烟雾施放了起来,马上下令以弓箭手发动箭雨袭,射击正在交战的两军前线,这样我军虽然有所损失,但也阻挡了敌军的追击。
末将以为,这是当时战场上最好的处置办法了,员将军见战线稳定后,就让末将接手指挥,他则率领骑兵绕道山后,准备侧击敌军的鲁广达所部,结果正好此时敌军孔范部抢上来收割首级,战场上的陈军乱作一团,员将军则趁势以骑兵突击,大破孔范部。
这时候我军各路援军也纷纷赶到,本来末将在山脚下指挥部队,在鲁广达军的攻击下已经到了极限,可是得到了援军的协助后,稳定住了阵线,陈军前军陷入合围,最终崩溃。
此战得胜,有赖于贺若将军的指挥若定,也有赖于员将军的临危不乱,更靠了援军各部的火速来援,末将当时在战场,见证了这一切。”
高熲点了点头,低下头思索了一下,突然问道:“王参军,当时你的职务只是中兵参军,并无指挥作战之职,即使是员将军率部离开岗位,指挥山脚下的部队应该也是由他的副将来代理,为什么会选择你呢?”
王世充对此刚才有了准备,拱手朗声道:“可能是因为当时末将带了贺若将军的亲兵到此,员将军出于对贺若将军的尊重,才由我来指挥正面的战线,他的副将王仁恭王将军,当时也投入了对敌军的侧击,并不在中央阵线。”
高熲笑了笑,看着贺若弼,说道:“贺若将军,你的部下真不错,以前我一向以为员明勇则勇矣,却非大将之才,看来士别三日,该当刮目相看啊。此战员明还俘虏了敌军主帅萧摩诃,当记头功。”
贺若弼哈哈一笑:“我若是没有战胜陈军的把握,也不会跟他们就这样决战的,前面的那一万多部队乃是诱饵,若是大军云集,想必陈军也不敢开城一战,到时候顿兵坚城之下,敌军又是重兵布防,付出的代价就会比这次大得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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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二将争功
贺若弼得意地看了王世充一眼,眼神中闪过一丝感谢,似乎是对王世充刚才的谎话很满意。他继续看着韩擒虎,冷笑道:“可惜我虽然千算万算,料定了陈军的所有招数,大破陈军的锐卒悍将,却没算到自己人居然能这么不要脸,趁着我跟陈军决战之时,生生偷了我的灭陈首功,高长史,这事还要你来作主啊。”
韩擒虎重重地“哼”了一声,厉声道:“高长史,事实已经很清楚了,贺若将军违令出战,还不通知友军一声,我好心率部策应,他却说我偷他功劳。他亲涉险地,又低估了陈军的战力,自己都差点成为陈军俘虏,还好意思说算无遗策。贺若将军,你是不是要说员明的战败,也是你的诱敌之计?”
贺若弼再吹牛也不敢这样说,只能冷笑一声,没有接这话头。
韩擒虎看向了高熲,继续说道:“贺若将军此战胜出,全凭侥幸,若不是敌军自乱阵脚,只怕他根本撑不到援军到来,如果陈军各部都能象鲁广达那样死战到底,贺若将军恐怕早就大败亏输了,到时候陈军战胜,士气冲天,我过江的十几万将士都有可能重蹈北齐征南时,全军覆没的覆辙。
即使贺若将军一时侥幸,胜了此战,我军也损失惨重,此战我军战死者高达六千,伤者超过两万,贺若将军是在用士卒们的性命为自己搏一个先入建康的机会。
而我则只需带上五百骑兵,绕过陈军大营,奇袭宫城,拿住陈叔宝,就控制了局势,没有损失一兵一卒,要不是我帮贺若将军打开北掖门,只怕这会儿他连城都进不来,敢问高长史,此战我韩擒虎居功第一,有什么问题吗?”
贺若弼的脸胀得通红,吼了起来:“韩擒虎,你好不要脸。若不是我打了胜仗,任忠会跑去接应你?如果不是任忠帮你一路上开路,那些陈朝守军会没有一个人抵抗?”
韩擒虎冷笑一声:“那请问贺若将军,任忠就在你大军的对面,为什么他当时不向你投降,而是绕了个大圈,跑来向我投降?还不是因为你这人不值得信任?就连敌军的将领,也耻于向你投降,而宁可来找我。”
贺若弼气得大叫一声:“放你娘的狗臭屁,刚才王世充说得清楚,你一早就和任忠联系上了,所以他才会找你投降。你怎么不说鲁广达,孔范,樊毅这些人都是向我投降的?”
韩擒虎哈哈一笑:“所以说你贺若弼十足的莽夫一个,将军决胜,又岂在沙场之上?能不动刀兵就解决的战斗,你非要打得血流成河,还不讨巧。
你也不想想,若不是我及时入城,控制住了陈叔宝,他如果下令继续抵抗,南陈的可战之兵还有十余万,退入建康防守也照样能守城很长时间,你以为野战胜了就能拿下建康?别做梦了。”
高熲猛地一拍桌子,沉声喝道:“够了,两员灭陈大将,在这临时元帅府内,在这陈朝皇宫大殿之上,象两个匹夫一样指着叫骂,言语粗俗不堪,成何体统!”
高熲的资历和威严在那里摆着,这一拍桌子,连贺若弼和韩擒虎也不敢再说话,拱手行礼退回原处。
高熲的口气缓了缓,但依然严厉:“你们两位的话,我都已经记下,此事的是非曲直,当由至尊定论,这灭陈的首功之臣,待我回头奏明圣上,再由他老人家作定夺。”
一个阴冷的声音从殿外传来:“此事再明显不过,何需则父皇定夺?来人,给我把贺若弼拿下!”
殿内众人的眼光齐刷刷地看向了门口,王世充一下子意识到,这肯定是传说中的本次征南元帅,晋王杨广来了。
只见一个全身戎装,头戴束发金冠的人走了进来,这人年约三十左右,个子中等,身形瘦弱,天庭饱满,双目神采飞扬,脸形瘦削,下颌一把漂亮的长髯,身上穿着上好的犀牛皮甲,皮甲上面绘着日月星辰。
尽管他一身军装,但给人的感觉更象是个儒雅的文士,可是王世充总觉得这人俊朗的外表下,有一种说不出的阴骛感觉。
此人正是晋王杨广,他一进殿门,从高熲到贺韩二将,再到殿内的军士,个个都向其行礼参拜,王世充更是因为官职低微,直接单膝跪地。
杨广的脸上冷若冰霜,但身上一股抑制不住的怒火却能让殿内的每个人从他的呼吸中感觉得到。
杨广动了动手,作了一个向上的手势,说道:“大家请起,不必如此多礼。”
贺若弼眉头一皱,拱手说道:“见过晋王殿下,请问贺某所犯何罪,您要将贺某拿下?”
杨广冷冷地说道:“贺若弼,你是将军,应该知道军队之中,主帅的命令不得违抗,本帅下过要你和韩将军约期并进,互相呼应,合力破敌的军令,你却为了抢功,置本帅军令于不顾,只凭这点,本帅抓你,该不该?”
贺若弼强辩道:“晋王殿下,您当时身在江北,不知战场情况的变化,敌军主力出城,正是我军可以一举破之的大好机会,若是当时再守与韩将军之约,只怕会错过战机。如果我当时扎营固守,南人会以为我军胆怯,本来低落的士气就会高涨,以后这仗就难打了。”
杨广不屑地歪了歪嘴,怒道:“贺若弼,你当本帅没打过仗,不懂兵法是不是?若不是你轻敌冒进,只带了一万多人到城外挑衅,南陈又怎么可能调大军出城与你一战?
这仗从一开始你就打定主意要抢功了,根本不是什么意外,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你不惜拿万余将士生命作赌注,远离主力部队,你以为本帅不知?”
贺若弼一下子给杨广说到了自己的盘算,哑口无言。
杨广恨恨地说道:“贺若弼,从这次南征一开始,你就倚老卖老,大权独揽,仗着父皇对你的信任与委托,全权决定吴州方面的军政之事,甚至把本帅一直顶在几百里外的后方,不让本帅插手你的渡江之事。是不是在你眼里,本帅只不过是个给你管后勤的,只配给你贺大将军提靴子?”
贺若弼额头上冷汗直冒,赶紧下跪,摘下了头盔,顿首于地:“末将万不敢有此想法,元帅明鉴!”
杨广越骂越激动,转身指着韩擒虎骂道:“还有你,韩将军,以为自己得了攻进建康的首功,就可以为所欲为了,昨天一夜,你先是私掠陈国皇宫内库,再是纵兵淫-乱陈国后宫,最后你的手下王颁,还带人把陈霸先的陵墓给挖了。韩将军,你对你的部下还真是好啊,一群骄兵悍将,天下无敌啊!”
韩擒虎这时候也根本不敢回嘴,黑着脸,低头说道:“末将昨夜约束部下不严,愿受元帅处罚。”
杨广这样火山暴发式地骂了一通后,情绪稍微好了点,对着身后的段达说道:“刚才本帅说过了,把违抗军令的贺若弼拿下,这么久了,你们动都不动,是不是以为本帅在开玩笑?”
段达听到这话,哪敢再多说话,带着几个骁果骑士上前,对着贺若弼低声说道:“贺若将军,得罪了。”于是就拿起贺若弼的头盔,将其双手用一个枷锁铐住,带出殿外。
韩擒虎看着贺若弼这样直接给拿下,一言不发,杨广一直盯着他看,直到贺若弼远去后,才说道:“韩将军,你的事情,以后到朝堂上自己向父皇解释去,但这次作战,你没有违抗我的军令,所以我不会治你的罪。这次攻入建康,你是第一个,所以也是毫无疑问的首功,这点我也会向父皇言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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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无恩不报
韩擒虎向着杨广行了个礼,沉声说道:“多谢晋王殿下。”
杨广突然露出了一丝笑容:“本帅今天提前来建康,就是想早日安定南朝人心,施文庆和沈客卿那五个奸臣现在是不是已经押往朱雀航那里斩首示众了?”
韩擒虎点了点头:“正是。”
杨广说道:“这里毕竟是南陈都城,这五个奸贼在这里经营多年,门客死士众多,听说昨夜就有贼人企图护着施文庆逃跑,所以斩杀他们的行动大意不得,若是让南朝人劫了法场,那我大隋的天威将荡然无存,南陈心怀异志的不安定分子也会看到希望。韩将军,监斩之事,还是麻烦你跑一趟吧。”
韩擒虎点了点头:“乐意之至。”于是从地上长身而起,昂首挺胸地走了出去。
王世充一直站在门口,本欲跟着韩擒虎一起出门,却听到杨广那冷酷的声音响起:“那位王参军,请你现在不要急着走。本帅一会儿还有话要问你。”
王世充一下子傻眼了,在今天之前他做梦也想着杨广会记得自己,甚至能跟他说上一句话都是荣幸,可是现在,在自己当了高熲的刀,斩了杨广亲自密令保下的张丽华后,他巴不得能找个地洞把自己埋起来,永远别让杨广看到。
但是现在杨广已经找上自己了,显然这事已经避无可避,联想到刚才杨广一口气就说出了韩擒虎的几件事,显然他在骁果军中留有眼线。
于是王世充只能拱手称是,低头退在一旁。
杨广转向了高熲,神情变得阴森可怕,连头发都快要竖了起来,那张英俊的脸也变得面目可怖,高熲则低头恭立在一边,谦逊的外表下,却隐隐地透出一股毫不退让的气势。
杨广摆了摆手:“除了王参军以外,所有人退下,大殿门口不需要留人,所有人退到台阶之下。”
殿内的人一个个都被这紧张的气势吓得汗出如浆,听到杨广这样说,都如逢大赦,忙不迭地行礼离开,只剩下王世充杵在那里,心里叫苦不迭。
杨广等到所有人都退出去后,冷笑了两下,咬牙切齿地说道:“高仆射,你好威风,很气派,本王给你面子,让你儿子来暗中通知你,你去公然把本王的命令公开,这是在公开打本王的脸么?”
高熲抬起头,平静地说道:“晋王殿下,张丽华是留不得的,这个问题我们早在过江前就讨论过,微臣乃是大隋的臣子,必须考虑大隋的江山社稷,古有姜子牙蒙面斩妲已,高熲不才,也愿意效先贤之一二,而且我已经下令,是以晋王殿下的名义斩的张丽华,这样南陈子民只会对殿下感恩戴德。”
杨广不怒反笑,声音中充满了愤怒:“哈哈哈,好,好,好。先是在我隋军将士面前公开我的密令,让大家都以为我贪图美色,然后在南陈面前以我的名义斩杀他们的贵妃娘娘,让南陈人恨我入骨,高仆射,你说你这是向我施恩?”
高熲正色点了点头:“不错,微臣就是这样认为的。”
杨广的脸上浮现过一丝可怕的神色,冷冷地说道:“高大人,俗话说得好,君子当无恩不报,他日有机会,我杨广一定会报您今天的大恩。”
说完这话后,杨广一拂大袖,气鼓鼓地转身离开,甚至没有顾得上跟王世充说话。
王世充等杨广走出去后,也准备跟着溜出去,高熲和杨广正面干了一架,没准会拿自己出气,这个时候还是独善其身的好,当然,不能离杨广太近,刚才他忘了自己,不代表事后不会想起来。
王世充刚迈出去一步,就听到高熲冷冷地说道:“王参军,我并没有让你走,而且我还有些问题要问你呢。”
王世充心中叹了口气,转身向着高熲行了个礼,说道:“高长史有何吩咐,但请直说。”
高熲的眼神冷厉如电,但与王世充以前见过的几位大将不同,他的眼神中充满了凛然的正气,让王世充心中一阵发虚,只听高熲沉声问道:“王参军,我有一事不明,你在战场上明明接替了员明的指挥,为何却舍得把这功劳让与他?”
王世充抬起头,脸上写满了惊讶:“刚才末将所言,句句属实啊,员将军是那战的首功之臣,何来末将让功一说?”
高熲冷冷地说道:“王参军,你真当老夫是聋子瞎子不成?你接替员明指挥败军,稳定战局,这可是千百人亲眼目睹的,刚才老夫没有直接戳破,就是想问问你是什么个打算。事到如今,你还不肯说实话吗?”
王世充咬了咬牙,他知道高熲在军中耳目众多,昨天自己指挥的事情是无法抵赖的,但他既然已经知道了事实,还要问自己的原因,显然不准备问自己的罪,于是王世充说道:“员将军跟随贺若将军多年,这战应该轮到他建功立业,而末将年纪尚轻,以后有的是机会,所以这次的功劳,末将甘愿成全员将军。”
高熲一动不动,直视王世充的双眼,似乎是想看透他的内心,沉声问道:“是你自己的主意,还是贺若弼贺若将军的命令?”
王世充朗声说道:“此事是末将自己的主张,当时末将身处大战场,面对这一可以载入史册的大战,不免心动,贺若将军给了我一个观摩学习的机会,到了战况危急时,我被贺若将军派去掩护员将军撤退,当时员将军准备带亲兵突击敌阵,我怕他有什么闪失,就慌称贺若将军召他回去,自己接过了指挥权。”
高熲点了点头:“这才是我认识的那个员明。王参军,你临阵假传军令,擅夺指挥权,就不怕掉脑袋?”
王世充抬头挺胸,大声说道:“大丈夫为求建功立业,生死早已经置之度外,当时情况危急,员将军显然不能带领前军摆脱困境,所以末将不才,斗胆一试,若是不成功,末将也会战死沙场,以洗罪责,所幸按照贺若将军的指点,末将侥幸成功,撑到了援军到来。”
高熲那张严厉的脸上突然露出了一丝笑容:“王参军,我还知道你后来还带兵打垮了孔范所部,此战中你立功实属第一,你说在战场上不及考虑这些事情,但战后你为何又要放弃本属于你的功劳呢?”
王世充叹了口气,幽幽地说道:“在见到贺若将军以前,末将只是个纯粹的军人,也正因此,并没有觉得帮韩将军传令后,留在贺若将军的军中参与大战是什么了不得的罪过。
但事后末将才知道这两位大将间的斗争有多激烈,我若是在贺若将军那里争功,抢了员将军的功劳,到时候非但贺若将军不容我,韩将军更不能容我,同时得罪了两员大将,我还有活路吗?
再说了,两员大将争功,我若是这时候也跟着拱火,那只会让他们的怒火越烧越旺,高长史,末将虽然不才,也知道江南初定,人心不稳,若是我们隋军大将自己先乱起来,只怕江南还会有反复,狼烟再起,非国家之福。”
王世充知道高熲是一心为国的忠臣,尽量往忠义上扯,总没有坏处,于是说了一通大道理,但事关王世积和与韩擒虎私下交易的事,却是一字不提。
高熲满意地点了点头:“难为你年纪不大,却能想到为国分忧。这次违令指挥的事情,我就不跟你计较了,蒋山一战中你的功劳,也不会上报。但你率部夜渡,姑孰献策这些事情,我还是可以为你向上请功的。王世充,南陈已平,你有没有兴趣到北边去做些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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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北方苍狼(一)
王世充愣在了原地,他没有想到高熲居然会问自己这个问题,这点让他措手不及,但他的反应很快,马上定了定神,说道:“去北边?高大人的意思是我朝准备要对突厥开战了?”
高熲笑着摇了摇头:“那倒也不是,刚刚灭了南陈,江南一带需要花好几年的时间安抚,《司马法》上说得好,国家虽大,好战必亡,天下虽安,忘战必危。
对于突厥,这些年我们采取的是和亲加安抚的政策,加上这次动用了几十万大军,上百万民夫,这种时候跟突厥全面开战,得不偿失,你先说说,你对突厥了解多少?”
王世充定了定神,这是上天给自己在高熲面前秀才华的机会,他把从《北史》上了解到的突厥情况,一骨脑地说了出来:
华夏的北方,长城之外,乃是千里大草原,五胡乱华时,草原上的游牧部落纷纷进入中原,其中最强大的一个就是我们所熟知的鲜卑部落。
在他们成功地入主中原以后,一个叫柔然的部落代替了他们在草原上的位置,成为草原霸主,柔然也就是北史里说的蠕蠕。
突厥的祖先,传说是在西海之西,是匈奴的一个别部,姓阿史那氏。
草原之上,弱肉强食,胜者为王,部落与部落间相互攻杀,征战不休。
阿史那部被别的部落攻破,全族都被斩尽杀绝,只剩下一个十岁小男孩。敌军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态,把这小孩四肢全砍了,削成个人棍,扔在荒野之中让其自生自灭。
后来有一只母狼,遇到了这个可怜的孩子,给他叼来肉吃,就这样,小孩子渐渐长大了,和这头母狼做了夫妻,还让那母狼有了身孕。
灭阿史那部的仇人首领后来听到了这件事,又派兵去斩草除根,杀手们找到了这个不知名的孩子,杀死了他,而那大着肚子的母狼却逃脱了。
那母狼一直跑到了西海之东,进了高昌国西北的一座山里,那里有个巨大的洞穴,长满了茂密的草,洞内方圆数百里。
母狼就在这里生了十个儿子,这些儿子长大后,从山外抢来女人,又繁衍子孙后代,形成了十姓部落,其中一个叫阿史那的人,是众兄弟中最贤明的一个,被共推为首领,而这十姓部落也被称为阿史那部。
为了不忘记自己祖上的这段血泪史,阿史那部在牙门前都要立下狼头大纛,几百年过去了,阿史那部逐渐人丁开始兴旺起来,他们离开了那个洞穴,臣服于当时草原上的霸主柔然。
柔然把阿史那部置于金山之南,世世代代为柔然打造铁制兵器。由于金山形状象个兜鍪,所以阿史那部落改名为兜鍪部落,时间长了,谐音就称之为突厥。
突厥人世代受着柔然的欺压与侮辱,每隔三年柔然派兵来收铁制兵器时,都会顺带抢劫他们的财产,侮辱他们的妇女。
但他们象狼一样狡猾与隐忍,知道自己的力量还不足以挑战强大的柔然,所以一直在忍着,等待着机会。
终于,柔然后来败于北魏,草原上的下属部落纷纷反叛。这时候突厥也出了一个英雄人物,叫阿史那土门,他趁着为柔然平叛的机会,大肆扩充自己的势力,打败铁弗部时一下子收编了五万余户,实力大增。
土门趁机向柔然可汗阿那瑰求亲,要娶柔然公主,阿那瑰只轻蔑地说了个“滚”字,他打心底里看不起这些昔日的奴隶,还派使者去当面骂土门。结果土门一怒之下,斩杀使者,打出反旗,攻击柔然,经过多年的拉锯,最终大败阿那瑰。
阿那瑰死后,柔然余部拥立其叔叔邓叔子继续与突厥对抗,又被打败,邓叔子投奔当时的西魏,西魏太师宇文泰乃是当时的权臣,邓叔子前脚刚来,突厥使者后脚就跟到,最后逼得宇文泰把邓叔子等三千多柔然王族交给了突厥来使。
突厥使者就在这大兴城外,把这三千多人全部斩尽杀绝一个不留,然后才扬长而去。
阿史那土门后来自号伊利可汗,突厥的可汗号不是象汉朝那样死后才封,而是生前就加,伊利是尊号,姓阿史那,名土门,类似于我们的汉高祖刘邦,高祖是皇帝号,姓刘名邦。
他就跟古代匈奴的大单于一样,他的妻子被称为可敦,一如单于的焉支,我们汉族的皇后。
伊利可汗在打败柔然以后,还分出一半的部众给他的弟弟室点密,让他向西发展,经略西域,从此突厥就分为东西两部,与我朝接壤的主要是**。
突厥人跟鲜卑人有点象,皮肤很白,眼睛是绿色的,就象草原上的饿狼一样,他们和所有游牧的蛮族一样,被发左衽,住帐蓬,逐水草而居,以畜牧业为生。吃肉,喝马奶,一生中有大半的时间是在马背上度过,无论男女都会骑马射箭。
他们的习俗也如古之匈奴,轻贱老人,看重青壮,没有礼义,寡廉鲜耻,跟野兽没两样。比你强时就会把你往死里整,弱小的时候又能忍气吞声恭顺得象绵羊。
今天的突厥,东自辽海,西至西海,万里;南自沙漠以北,北至北海,五六千里。可汗之下,大官有叶护,次设,次特勒,次俟利发,次吐屯发,及余小官,凡二十八等,都是累世相传,与汉家风俗不同,他们的每个官都掌握着一个大小不等的部落。
突厥现在控弦之士有五六十万,兵器有角弓、鸣镝、甲、槊、刀、剑、佩饰则兼有伏突。旗纛之上,施金狼头。作战方式还是以骑射为主,来去如风。
他们的可汗初立的时候,大家围着可汗的马,蒙上他的眼让他在太阳下转几个圈,然后用帛勒他的脖子,直到他口吐白沫将死未死。这时松开可汗脖子上的帛,问他能做几年可汗,可汗这时候说的年数会被认为是神的旨意,到了这个时间,他必须得退位。
可汗死的时候,突厥人会围在一起,一边唱一边用刀在自己的脸上划,为的是流血不流泪。
王世充一口气地把他从史书上看到的对突厥的记载都一古脑儿地说了出来,高熲一言不发,脸上的表情也是看不出任何他内心的变化。
等到王世充说完后,高熲开口问道:“王参军,请问你对突厥现在的情况,尤其是他们的军制和作战方式,还有对我朝的态度,又了解多少?”
王世充在《北史》上看到的突厥历史也就截止到东西突厥分裂为止,对今天的突厥并没有多少说明,但是突厥人的作战方式,他还是有所了解的。
于是王世充想了想,开口说道:“突厥人打仗是标准的游牧民族的作战,可汗并不象我们中原的皇帝,他只能掌管自己的本部族,而叶护,设这种级别的部落,与其关系更象是盟友,而非属下。
可汗每次要去作战的时候,都会派使者联络草原上的各个部落,威逼利诱,许以好处,对于不听话,不肯出兵的部落则会率众围攻,所以当可汗的威望高,各部都听话的时候,突厥的军力就会变得很强大,拉出十几万人的大军很轻松。
再就是他们作战是以纯骑兵为主,无论男女老少都可以骑马射箭,但游牧民族作战缺乏纪律性,往往作战胜利时则争先恐后,而陷入苦战时则会一哄而散,连可汗也很难节制他们。
突厥人作战,往往是整个部族迁移,赶着牛羊,边走边吃,离战地百余里处则留下妇孺老弱和牛羊,而精锐战士则一人双马,发挥骑兵的高机动性,他们很少会冲击坚固的城防和严阵以待的汉军步阵,而会不停地跟你绕圈子,直到我们露出疲态或者后勤不济时,才跟我们决战。
总的来说,这是一帮贪婪,狡猾的草原饿狼,不打无便宜可占的仗,想要彻底消灭他们非常困难,从北周到我朝,对付他们,在正面战场上往往能击溃,但不能伤其根本,其飘忽不定的作战方式是主要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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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北方苍狼(二)
高熲的嘴角边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王参军,看来你对突厥人的战术还是挺了解的。那么依你所见,有没有什么好办法,能一劳永逸地解决突厥问题?”
王世充摇了摇头:“以末将的愚见,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长城隔开了中原王朝和突厥汗国,也隔开了农耕和游牧两种不同的生活方式。我汉家子民,不可能到草原上骑马放羊,而突厥人的草原,能生出牛羊骏马,却也生不出丝绸铜器,连个饭碗都需要通过和我朝交易来获得。
加上草原之上,强者为王,弱肉强食的法则深入人心,没有任何道义可讲,依附强者,欺凌弱小,就是他们的道德准则,从东胡到匈奴,再到鲜卑,柔然,现在轮到突厥,强大的不过是盟主而已,就算我们打垮了突厥本部,也不可能收服草原上成千上万的部落,他们很快又会产生出一个新的强大盟主。”
高熲听得连连点头,但神情却依然严肃,他问道:“那就没有办法,来对付这些草原上的强盗了吗?”
王世充微微一笑,索性把自己看史书时的心得全倒了出来,在高熲面前要是再不秀一下才华,这辈子都可能没机会出头了。
“末将觉得,最好的办法就是效法汉朝对匈奴的策略,军政两手齐下。军事方面,要对于突厥的武力入侵给予坚决的打击,我们都知道,突厥人最讲究实利,如果打仗死的人,损失的牛羊要超过抢来的金银,那这样的仗打上几次,他们就不敢再打了,即使可汗想打,那些仆从部落也是伤不起。
开皇三年的时候,当时东-突厥的沙钵略可汗联合西突厥的达头可汗,联合入侵,一时间四十万突厥大军凉州到关中一带的长城防线到处攻击,吾皇当时是撤回了准备征南陈的大军,与之全力作战,虽然损失惨重,但也把突厥大军赶了出去,杀伤斩首达数万。
这一仗突厥元气大伤,达头可汗见好就收,损失不大,而作为主力的沙钵略可汗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加上我朝不失时机地采用了安抚政策,给了娶给沙钵略可汗的北周千金公主一个名份,赐姓杨,编入皇室族谱,又改其名为大义公主,算是对突厥和亲。
沙钵略得了面子上的好处,我朝又以嫁妆的名义给了他大笔的钱财,这北方边境也就安宁下来了。
高仆射,其实末将觉得这种办法就很好啊,送几个宗室公主,给他们一点钱,在边关选择悍将镇守,恩威并施,突厥人抢劫抢不过,跟我们好好相处又有现实好处,只要脑子没坏掉,就不会生出犯我中原之心。为什么我们要主动攻击突厥,破坏现在的这个局面呢?”
高熲笑了笑,说道:“王参军,你的见识不错,但毕竟所处的位置不够高,看的还不够远。
也罢,今天听你一席话,我更觉得选你去突厥那里没有错,现在我就跟你详细说道说道突厥的现状。
突厥自从分为东西两部以后,西突厥的主要发展方向就是向西,经略西域各国,与我朝的关系不大,现在我朝主要面对的,就是东-突厥,也是名义上整个突厥的宗主。
**自从伊利可汗建国以来,传到第三个可汗木杆时,此人是草原上的一代枭雄,在他的手上,突厥前所未有地强大,连当时北朝双雄宇文泰和高欢,都要让他三分,柔然末代君主邓叔子逃到西魏避难,木杆派人上门索要,直接在长安城外将柔然王族三千多人斩杀,才扬长而去。
这件事你刚才提过,由此就知道此人是何等的嚣张狂妄。
但木杆英雄一世,却没有好儿子,他只有一个儿子大逻便,乃是跟一个女奴所生,子以母贱,加上木杆去世时,大逻便根基尚浅,木杆最后没有办法,只能把汗位给了他的弟弟佗钵可汗。
佗钵可汗死时,正是我朝开皇元年,他临终前曾留下遗嘱,要自己的儿子奄罗,把汗位让还给大逻便。可是这个决定让手握重兵的伊利可汗之孙,强大的部落首领摄图不满了。
在佗钵的丧事上,摄图带兵前来,扬言大逻便的母亲地位太低,不够格当可汗,还说如果奄罗当了可汗,他会忠心效力,反之要是大逻便登上汗位,他一定会刀兵相向。
草原之上一向强者为王,大逻便原以为跟奄罗说好了,这汗位就是自己的,因此没有带兵前来,结果没想到横空杀出来个摄图,直接抢了自己的汗位,让奄图当了大可汗。
大逻便咽不下这口气,天天跑去骂奄图,那奄罗虽说当了可汗,但性格懦弱,加上理亏,受不了大逻便成天上门羞辱自己,一气之下干脆把可汗之位让给了摄图,于是摄图就成了大可汗,就是你所熟知的那个沙钵略可汗。
大逻便在草原上一向能征善战,有草原第一勇士之称,这点倒是酷似其父木杆可汗,所以沙钵略也不敢太为难他,仍然让他统领自己的部落,号为阿波可汗。阿波可汗知道沙钵略是个硬点子,不敢再象骂奄罗那样骂他,只能接受事实。”
王世充听到这里,哈哈一笑:“高长史,我看这事一开始就是沙钵略设的一个局,那个阿波可汗听起来就是个有勇无谋之辈,只要身边有人挑拨,就会分不清真正的敌人,而那个奄罗也是软蛋一个,居然给人骂得主动交权,陈叔宝都比他强啊。”
高熲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只怕未必,现在我们听到的都是沙钵略当了可汗后的正式对外说法,谁知道这中间有多少见不得光的事呢。阿波敢骂奄罗,是因为他的实力强过奄罗,而摄图的实力又强过他,所以就会是这种结果。”
王世充点了点头,笑道:“这沙钵略得位不正,所以为了收服草原人心,就在开皇二年到三年,在那个北周宗室安义公主的挑唆下,兴兵犯我大隋,是吧。”
高熲说道:“不错,正是如此,他以为大隋还和以前的北周北齐一样,只要突厥骑兵一到,就只能服软,却不曾想世易时移,北方已经统一,至尊又是雄才大略,我朝精兵良将众多,他能联合西突厥的达头可汗,还有阿波可汗一起入侵,我朝也有数十万虎狼之师当面迎击。
当时这仗打得天昏地暗,尤其是陇西那里达奚长儒将军的部队,三千多人碰上了沙钵略可汗的本部精锐,一场血战打了五天五夜,打到最后达奚将军的部队弹尽矢绝,刀枪全部折断,将士们全部和突厥人肉搏,以拳殴之,不少人手都打得骨头露出来了,打得沙钵略可汗胆寒,焚烧尸体,大哭一场,率兵撤去。
达奚将军所部生还者不到两百人,自己也是身被十余处重创,但这战打出了我大隋男儿的血性与刚烈,从此突厥人再也不敢小看我大隋,此后我朝几次主动出塞打击突厥,而在此战中损失惨重的沙钵略又和得了好处就私自撤军的达头可汗与阿波可汗翻脸,相互攻击,因此终于对我朝服了软。”
王世充神情肃穆,心潮澎湃,说道:“末将从小就是听着达奚将军的壮举长大的,汉之李陵,在他面前也黯然失色。这次南征,本来达奚将军任江陵总管,可惜出师前病死,没有赶上这次南征,实在遗憾。”
高熲叹了口气,表情变得忧伤起来:“王参军,你有所不知,达奚将军的浴血奋战固然重要,但这些年来,我朝对突厥的分化瓦解,才是让突厥内部分裂,争战不休,无力再与我朝对抗的根本原因。车骑将军长孙晟,不知你是否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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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长孙晟的谋略
王世充微微一愣,他对长孙晟这个名字很陌生,但对长孙这个姓氏很熟悉,于是开口道:“长孙晟?可是北魏开国大将长孙嵩的后人?”
高熲笑了笑,说道:“不错,当年拓跋鲜卑部的首领拓跋硅入主中原,建立北魏,而长孙嵩是他的头号大将,几百年下来,拓跋氏自己改姓为元,而长孙氏则一直保留着自己这个胡姓。
长孙晟的曾祖父长孙稚,在宇文泰奉西魏元氏傀儡皇帝入关的时候把守武关,当时他投入宇文泰,打开关门放他们入关,又挡住了高欢的追兵,有救驾之功,所以被封为异姓王。传到长孙晟的父亲长孙兕时,则是当过州刺史,仪同,最后死时是个县候爵。
长孙晟本人是四儿子,父亲的爵位与他没有关系,但他从小苦练武艺,练得一手神箭绝技,年纪稍长的时候,就进入北周的皇宫当了一名司卫上士。别人都不知道他的本事,但当时还没发迹的至尊却一眼发现了他的才能,在所有的年轻侍卫中唯独对他青眼有加。
北周末年的时候,北周皇帝与突厥结亲,诏命赵王宇文招之女千金公主嫁给沙钵略可汗,当时为了宣扬北周军威,派去护送公主的护卫全都是武艺高强,射术高超的禁卫精英,而在这些人里,长孙晟是最优秀的一个,他的射术连沙钵略可汗都称赞不已,甚至还要突厥的贵族子弟向他学习射术。
长孙晟可不止武艺高强,更是心机深沉,因为沙钵略可汗的赏识,他每年都作为两国间来往使节的护卫,一路之上对突厥的山川地理,风俗人情都熟记下心,回国后就找工匠制成沙盘,连突厥各个主要大部落一年四季的草场和营地都摸得一清二楚。
而且长孙晟还摸清了突厥内部分裂,大小可汗林立,尤其是沙钵略可汗与阿波可汗不睦之事。至于那个西突厥的达头可汗,也只是名义上奉沙钵略为宗主,实际上并不遵他号令。
所以长孙晟回来后献计,在每年东西突厥来使朝会的时候,故意把西突厥达头可汗使者的位置放在沙钵略可汗的使者之上,岁币的赏赐也是给西突厥更多。果然,沙钵略可汗就在心中对达头可汗有了猜忌。
开皇三年的那次大战,当时还是奉车都尉的长孙晟随柱国窦荣定的大军出征,当时正好碰上阿波可汗和达头可汗,于是长孙晟潜入敌营,跟这两人晓以利害,甚至主动表示可以放弃一些边境州郡让其洗劫,结果吃饱了的达头直接退兵,而阿波贪心不足,还想再抢,却被窦荣定大军击败,于是也退回大漠。
而长孙晟又偷偷地找到了亲近我大隋,一向对沙钵略可汗出兵有所不满的沙钵略可汗之侄染干,让他去沙钵略的军中散布消息,说是突厥北部的铁勒部落反叛,袭击了沙钵略的本部。
当时沙钵略可汗虽然被达奚将军大败,但主力还在,仍不死心,本来准备换个方向入侵并州一带,但听到这消息,又发现阿波和达头都退了,自己已成孤军,才火速撤军。
沙钵略可汗在此战中损失最大,几乎一无所得,他把战败的原因都归结于阿波和达头的背叛,回头一气之下攻破了阿波可汗的部落,把阿波可汗的那个奴隶母亲都杀了,阿波兵败后投奔了达头可汗,达头大怒,借了阿波十几万军队,让他反攻沙钵略可汗,自此突厥内部连年征战,一年年地衰落了下去。
沙钵略可汗这几年不仅战场上打不过阿波和达头,我隋军也几次出击,袭击他的仆从部落。
在草原上,一个不能带着部众从一个胜利走向另一个胜利的可汗,只会被越来越多的部众抛弃,有一次,他甚至被阿波打得躲到草丛里装死才逃得一命。这就是草原上最真实的生存法则。
所以沙钵略最后无奈,只得向我朝请降,谢罪,而长孙晟这时候又提出阿波为人悍勇,如果让他坐大,可以更不好控制,于是我朝出兵帮助沙钵略打退了阿波可汗,稳定住了局势,而沙钵略也只能心有不甘地向我朝称臣,他的可敦千金公主也是在这个时候被改名为大义公主,赐姓杨。
王参军,现在你应该明白突厥为何在我朝大军征南的时候,无力再象上次那样,趁虚而入了吧。”
王世充目不转睛地一气听完这个精彩的故事,终于长出一口气,叹道:“精彩,太精彩了,长孙晟不费一刀一枪,只凭一张嘴就能把强大的突厥分化瓦解到这种地步,实在是稀世的人材。依我看来,即使是贺若将军和韩将军,也比不上他啊。他为国家立下如此大功,为何现在仍然名不见经传呢?”
高熲笑了笑:“因为他的出身比较低,他父亲虽然官至刺史,爵位却只是个县候爵,而且他不是长子,不能袭爵,靠了高强的武艺才当了一个奉车都尉。贺若将军和韩将军他们都是嫡长子,世代为将,出来就是当刺史,起点可比长孙晟高得多了。
而且贺韩二位镇守江北重镇多年,年龄也过五十了,而那长孙晟今年不过三十多岁,资历比起这些老将要差上许多。
更重要的是,他从事的事情见不得光,都是些私下的黑暗交易和间谍行动,不象这堂堂战阵之上可以根据杀敌数赏官拜爵,或者是任一方父母官时可以凭政绩进行考核升迁。
所以即使长孙晟立下如此大功,但对外仍然不能大加宣传,现在突厥未灭,达头可汗还在,而沙钵略可汗两年前病死,本来他的弟弟处罗候当了大可汗,号为莫何可汗。
此人就是那个心向我朝的染干之父,这父子两都是亲近我大隋的,还帮着我们干掉了阿波可汗,可是两个月前,莫何可汗在草原征战中被流矢射死,沙钵略的儿子雍虞闾当了可汗,号为都蓝可汗,这家伙是个狠角色,一上位就杀了自己的亲弟弟,因为弟弟的部落强大,对他构成了威胁。
所以长孙晟前日发来密信,坦言对这都蓝可汗的担心,听说那个大义公主仍然在心里恨着我大隋夺北周江山,杀他父王之事,在沙钵略可汗时期老实了几年,现在这个狼子野心的都蓝上了台,她又成了都蓝可汗的可敦,开始成天吹枕头风,挑唆都蓝可汗整军南侵了。
王参军,老夫觉得你的气质和那长孙晟很象,心思缜密,应变能力很强,也有一颗为国尽忠的心。这次都蓝可汗新即位,按惯例要先派人来入朝,求得至尊的册封,然后我朝会派使者去突厥,长孙晟现在在突厥名气太大,都蓝可汗对他有所防范,所以这回我想起用新面孔去走一趟突厥。你可愿意?”
王世充心中大喜,没想到自己直接捞到了一个大使当,这种出访突厥的使者,至少是上大将军级别的,象长孙晟这样的只能当随行护卫。压抑着心中巨大的兴奋,王世充拱手道:“敢不从命!”
高熲满意地点了点头:“等处理完了这里的事情,我会回朝,到时候我来安排此事,你现在官职低微,让你当正使不合适,这次我准备以你见过的那个裴参军为正使,你副之,一起出使突厥。”
王世充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失望,但转念一想,副使也不错,于是随口问道:“这位裴参军又是何人?”
高熲微微一笑:“他叫裴世矩,是河东闻喜裴家的人,才华出众,跟了我也有多年。以前两次跟着使团去过突厥,富有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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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高熲的提议
河东裴氏是着名的北方士族,渊远流长,裴姓最早可以追溯到秦国的祖先非子,非子的六世孙陵被封在今天山西南部的解邑这个地方,于是去“邑”为“衣”,上非下衣,创造出自己的裴姓来。
后来裴氏族人经过多次的迁移,最后分居河东、西凉、燕京等地,但源头都在河东闻喜县(在今山西西南部,当年汉武帝出巡,在此接到大将杨仆和路博德攻灭南越国的消息,大喜过望,于是改此地名为闻喜县)的那一支。
现在的闻喜裴氏,已经成为三晋大地的超级豪门大族,虽然不是五姓七望,但也和弘农杨氏,渤海高氏这样的大世家并列,成为北方的一流世家。
裴氏子孙一千年来分枝散叶,那个原来与王颁约为内应的南朝直阁将军裴蕴,祖籍也是闻喜县,五胡乱华时他的祖辈迁居江南,但是他的父亲当年随吴明彻北伐时被北周俘虏,加上南陈君昏臣庸,才会暗自通过自己的父亲与杨坚约定,愿为内应。
王世充想到这里,不屑地说道:“哼,姓裴的不可信,当初那个裴蕴与我们约为内应,结果人却不来,害得我们差点在江边全军覆没。高长史,您这次上报战功,一定别让这小子得了官。”
高熲点了点头,微微一笑:“这事我知道,当时羊翔和裴蕴都表示要接应我军,结果只有羊翔到了新亭垒接应了王世积,而裴蕴却一直呆在建康城里没有动。此事我一定会上报至尊。不过裴世矩不是裴蕴,王参军,你不必因为两人姓氏相同,就去无端地恨裴世矩吧。”
王世充突然意识到,自己在高熲面前不能显露出任何对王世积的不满,高熲是丞相,外人看来清正廉明,但是这种政治人物最会计较得失得益,绝对不会只凭感情和道德行事。
当年杨坚篡位,身为北周重臣的高熲坚定地站在杨坚这一边,而自己亲眼所见的高熲逼自己的儿子当众公开杨广的密令,又公然宣布张丽华是杨广斩杀,就是要败坏杨广名声,让江南人恨透他,从而借打击杨广抬高杨勇的地位,机心如此深厚,自己绝对不能对其敞开心肺。
就是他现在这样拉拢自己,看着赏识自己,要自己去突厥从事间谍活动,说白了也是一种利用。自己官职低微,又有一颗强烈的求官封爵之心,最适合做这种见不得光的工作。
长孙晟为国家立下如此大功,现在的官职不过一个五品车骑将军,裴世矩跟他多年,也不过是一个中兵参军,指望他让自己当大官,并不靠谱。
但王世积身为重臣大将,这次又立下灭陈大功,毕竟他是第一支踏上江南土地的大军,而且听韩擒虎说,王世积和贺若弼都是高熲亲自举荐的人,如果高熲知道自己和王世积的仇恨,那绝对不可能出于道义站在自己这一边,只会帮着对他有用的王世积灭了自已。
王世充又想到父亲临行前交代过自己的事,千万不要在重臣中过早地选边站,因为现在储君不明,以后要是大树倒了,自己也会跟着给砸死,现在高熲和他身后的杨勇已经跟杨广公然翻脸,自己在这个时候万不可和高熲走得过近。
王世充的心中突然升起一丝寒意,高熲看着自己的那张微笑着的脸也一下子变得可怕起来。
高熲看着王世充沉思不语,以为他还是在考虑是否要出使突厥的事,笑了笑:“王参军,这事你不用急着答应,可以回去好好想想,回来以后再答复老夫,反正这次灭陈后,先要回朝论功行赏,你的过江之功我会上报,如无意外,封一个八品左右的官职可以,封爵可能有点勉强。
我听王开府说过,你们兄弟这次过江,是想立下大功,拜官封爵的,我也知道你这回立功不小,而且你的大哥还阵亡了,可能这个结果也不能让你完全满意,不过也请你谅解,朝廷有朝廷的法度,你做到什么成绩就会给你相应的回报,这次如果你跟着韩将军入宫擒君,应该可以官至都尉,有点可惜了。
灭陈之后,至尊会刀枪入库,大规模裁撤军队,你现在的这个中兵参军只是临时军职,回朝后肯定就没有了,而你原来的那个帐下大都督的武职,也会随着解甲裁军的圣命而取消。
所以如果你真的想弄个爵位,或者是做到仪同以上的官职,只有接受我的提议,随裴世矩一起出使突厥,如果有机会立功的话,那我也有充分的理由提拔你。
王参军,我知道你家财颇丰,未必一定需要走做官这条路,跟你说这些,只是把你为官之道给你摆清楚,具体选择哪条路,你回去以后仔细考虑一下,再答复老夫。”
王世充心中暗道,这高熲果然老奸巨滑,先挑明自己这回的努力只能换来个八品官,想要继续向上爬只能接受他的提议,继续到北边当使者。
王世充突然意识到这次的北方之行有着巨大的危险,自己这次寒夜偷渡,出生入死也不过能得个八品官,出使一趟突厥就能官至五品仪同?
他一下子反应了过来,仔细一想,背上冷汗直冒:突厥新上来了一个狼一样的可汗,一出手就把自己的亲弟弟宰了,加上阿波可汗已经完蛋,他现在对大隋是友是敌尚未可知,还有,那个跟大隋有着灭国杀父之恨的北周大义公主做了他的可敦,没准自己过去就会给宰了祭旗。
出使突厥可不同于这次灭南陈,自己夹在千军万马的大军中,即使过江时身边也有六百壮士,并不是太害怕,而且虽然自己穿越前是个半史盲,但也知道隋灭了南陈,所以才会放心大胆地从军,可是隋朝和突厥是否开战,结果如何,自己还真是两眼一抹黑,他只知道后来一直到唐朝,突厥都是巨大的北方威胁。
但是高熲的话其实是在以退为进,他的真实意思是要自己现在表态,如果自己真的信了他的话,不当场表态,那么回大兴后他肯定不会再见自己了。
一个心存犹豫的属下,是不可能不折不扣地完成上级布置的任务,突厥是虎狼之邦,派去出使的使者如果贪生怕死,不仅有损国格,还会让突厥人判断出大隋内虚,没准直接就会杀使出兵,这个道理再明显不过。
王世充咬了咬牙,富贵险中求,他的个性就是越危险越刺激,前世的时候,他在警方的天罗地网下仍然敢出手杀仇家,那种斗智斗勇的感觉是他两世为人最深刻的记忆,何况这次大哥被坑死,又跟王世积结了死仇,韩擒虎虽然与自己有私下交易,但他回朝后就要激流勇退,到时候能不能制得住王世积还很难说。
打铁还需自身硬,靠着别人最多只能保自己一时,却保不了一世,再说要想向着王世积复仇,肯定还需要自己掌握了权力才行。这个险,值得冒,也必须冒!
王世充握紧了拳头,抬起头,眼中绿芒闪闪,神情坚毅,大声说道:“高长史,不用多说了,我去。”
高熲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喜悦,哈哈一笑,长身而起,走到王世充的身前,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肩头:“王参军,男儿当提三尺剑,取万户候,这次出使突厥的风险,我不说你也知道,你是勇士,敢夜渡长江,就一定不会在突厥大汗那遍布刀枪的牙帐里让我失望。回朝后我会给你个官职,你回家好好准备一下。”
王世充点了点头,沉声道:“高长史,末将只有一个请求,万一末将出使突厥回不来了,家中的老父和三弟,还希望朝廷能加以关照。”
高熲神情变得严肃起来,他一字一顿地说道:“没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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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世充得官
两个多月后,四月十八日,辰时二刻,王世充跟着第一批回朝的将帅,从大兴宫城的承天门鱼贯而入,走到大兴宫正殿前那个三百多步宽的巨型广场上,等候朝见。
通过承天门那个二十余丈长,七八丈宽的巨型门洞时,王世充的心跳开始加速,自己虽然排在这条数百米长的队列的末尾,最前方的高熲等人是那么地遥不可及,但王世充明白,自己这个位置,也是大哥用命,自己用血汗换来的,得之不易。
当天和高熲的谈话结束后,征南元帅行台第二天就宣布解散,高熲留下尚书右仆射,征南元帅行台副长史王韶坐镇建康,并留下宇文述,于仲文等大将在建康实施军管,分派使者把陈叔宝写给各地陈军及陈国州郡,要求他们放弃抵抗,投降隋军的敕书送达。
九江那里的周罗睺,接到书信后大哭一场,对着建康的方向拜了三拜,才解散部下,解甲投降,而其他各地的州郡也多是如此。
除了湘州一带的陈朝宗室还反抗了一下在去年十二月击败吕仲肃,兵进江陵的杨素大军外,其他南陈各地,从三吴到闽越,基本上是传檄而定,只有岭南的土著,现在还没有决定是否投降,不过那已经不影响大局了。
南陈被迅速平定后,杨广,高熲在攻克建康的第五天后,率着征南大军中的立功人员数百人,轻骑快马地回京,而南陈的高级将领和重臣们,也作为俘虏一同被带往大兴,至于在此战中严重违纪被拿下的贺若弼和王颁二人,则在贺若弼被拿下的那天就被槛送京师,两边基本上先后脚地到达。
王世充没来得及回家,昨天住在驿馆的时候,就听说杨坚已经下了旨,赦免贺若弼的违令出战之罪,列在今天的封赏队列之中,而王颁的私挖陈霸先陵墓之罪也被赦免,听说杨坚当时听到这消息后,叹息道:“朕以义伐陈,王颁此举,也是孝义之道,朕又怎么忍责罚他呢。”于是王颁今天也站在了这个队列里。
刚才在排队的时候,王世充远远地看到南陈的将帅大臣们也被插进了这个队伍,陈叔宝以亡国之君的身份列在三品官的身后,而那个带路的羊翔的排位居然还在萧摩诃、樊毅、任忠和周罗睺等人之前。
贺若弼今天心情很好,来得比别人都晚,穿着上大将军的深紫色二品朝服,大摇大摆地直接从队伍后面走到前面,经过王世充的时候,他视若无睹,直接走过。
王世充知道,因为贺若弼当天自己被杨广拿下,所以找段达作证的事情也没了下文,既然打击不了韩擒虎,那王世充对他也没了利用价值,在他眼里就是空气。
贺若弼一路走上去,队中的不少文臣武将纷纷向他行礼,而他则面带得意之色,只是随便地拱了拱手。一直走到了队列的前段,才停下了脚步,只见周罗睺,萧摩诃等人都在此处,站在那个三十多岁,一脸贼眉鼠眼的羊翔身后。
羊翔诞着脸,拱手向贺若弼行礼,而贺若弼看都不看他一眼,却盯着身高八尺,紫红面膛,浓眉如刀,刚髯如刺的周罗睺,意味深长地说道:“周将军,你怎么在这里呀?”
周罗睺眉头皱了皱,平静地答道:“贺若将军,不必如此吧。”
贺若弼笑着摆了摆手:“周将军,你误会了,我当时听说你被调到湘州那里,不在建康,就知道我的渡江一定没有问题了。”
周罗睺也“嘿嘿”一笑:“贺若将军,要是当时我在建康,那谁胜谁负也未可知啊。”
贺若弼得意地点了点头,向着周罗睺拱了拱手,大步前行。
今天韩擒虎来得也有些晚,但他不想和贺若弼并排而行,于是等着贺若弼先过去了,才走向前列,路过王世充时,他扭头过来微微一笑,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韩擒虎走过周罗睺时,也停了下来,扭头看了看这位南朝第一名将,突然笑了起来:“周将军,你不识时务啊,你看今天去领封受官,连羊翔都在你前面。”
周罗睺平静地看了一眼得意洋洋的羊翔,鼻子里不屑地“哼”了一声:“我周罗睺在江南的时候,久闻韩将军的虎名,神交以久,向来以为韩公是天下名士,今天一见,大失所望啊,您这话实在不是一个正直的臣子该说的。”
韩擒虎黑脸微微一红,面有愧色,郑重其事地向着周罗睺行了个礼,匆匆而去。
王世充在远处冷冷地看着这一切,心中感叹,即使在南朝一干降将中,这周罗睺也明显气度超过常人,可惜那鲁广达在当天解甲被俘后,羞怒交加,一病不起,不然今天在这里,风度也应该不输于周罗睺。
这时只听一个太监尖细高亢的声音响起,中气十足,让广场上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至尊有令,平南功臣及南陈降人依次上殿觐见!”
长长的队伍开始移动,里面的人受到的封赏通过殿门外太监的传旨,清楚地钻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王世充跟着队伍慢慢地向前,耳边却听得真切,那些此次南征中的将帅们一个个都开始论功行赏:
晋王杨广身为征南元帅,秦王杨俊身为征南副元帅,有功于国家社稷,赏钱百万,晋王杨广仍回并州,杨俊升为扬州总管,都督江南四十四州诸军事。
信州总管杨素,此战中圆满完成了直下江陵的作战任务,大破陈军上游部队,拓地千里,特赐绢帛万段(段是北朝的长度单位,相当于半匹,两丈,一段绢帛相当于五十钱),粟米万石(一石米在隋朝此时大约一百钱),进官为上柱国(从一品),拜为纳言(从二品,门下省最高长官,宰相),晋爵为郢国公,特赐陈叔宝的妹妹乐昌公主为妾,此外,授其子杨玄感为仪同,杨玄奖为清河郡公。
征南元帅行台长史高熲,谋划全局,运筹帷幄,特晋升为齐国公,赐绢帛九千段。
吴州总管贺若弼,击溃陈军主力,俘其骁将,以其功破格提拔为上柱国,晋爵宋国公,赏绢帛八千段,赐陈叔宝妹妹灵宝公主为妾。
庐州总管韩擒虎,率部先入建康,擒获陈叔宝,以其功提拔为上柱国,赐绢帛八千段,因有言官上书弹劾其纵兵掳掠,奸-污宫女,故不赐爵位,亦不追讨其掳掠所得。
上大将军王世积,率部先行过江,拖住敌军主力,以其功提拔为柱国(正二品),赐绢帛五千段,加宝带一条,转官为荆州总管。
开府仪同三司王颁,忠勇可嘉,率壮士第一批夜渡过江,接应大军,以其功特晋升为柱国(正二品),赐绢帛三千段,转代州刺史。
上仪同员明,蒋山一战居功至伟,擒获敌军主将萧摩诃,特晋为岳州刺史(从三品),赐绢帛三千段。
仪同皇甫孝谐,跟随上大将军王世积,新亭垒攻防战中立有战功,特晋上仪同,赐绢帛一千段。
参军王頍,在韩擒虎帐下多有谋划,特晋为汉王府谘议参军事(正五品),赐绢帛两百段。
骁果军帐下大都督段达,此战随韩擒虎率先入城,擒获陈叔宝,以其功,晋升为仪同,赐绢帛五十段。
骁果军都督司马德勘,首批入建康,作战中斩首三枚,以其功,晋升为东宫太子备身左右(正九品),赐绢帛二十段。
新丰百姓王世充,兄弟三人应征从军,跟随王颁,立有战功,其长兄于此役战死,故特晋为校书郎(正九品),其弟王世伟,荫补其长兄王世师追赠之职,特晋为新丰县尉(从九品),赐绢帛十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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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策勋十二转
王世充听得心中感慨:王颁都从从四品的开府一下子跳到了正二品的柱国,此战中功劳不知道比他大多少的自己却只捞到了个九品的校书郎。
前两天高熲特地跟自己打过招呼,说是王世积告过状,指责自己违抗将令,没有在指定地点登陆,还惊动陈军,害王世积大军被围,想要追究自己的责任。
结果高熲只好两边和稀泥,毕竟王世积这次立了大功,正得恩宠,高熲也不知道王世积的那些恶行,最后把原来准备给自己的正八品的左领军府兵曹参军换成了个现在的九品校书郎,而给自己的三弟王世伟加了一个从九品的新丰县尉作为补偿。
但不管怎么说,以一个商人之子的身份,在这一场大战中立了军功,授予了九品的正式官职,也算是个不小的成就了,想那关东的不少世家子弟,在北齐灭亡后连个九品的县尉也求之不得呢,蚊子腿也是肉,芝麻官也是官,有了这个官身,王世积也不敢象欺负平民百姓那样再随便带兵打上门,而且这回至少跟高仆射和韩擒虎扯上了关系,还跟段达,司马德勘这样的骁果军官成了朋友,有了这些人脉,前程还是一片曙光的,想到这里,王世充的心里多少也算释然。
杨坚宣布完了对隋朝有功之臣的奖励后,又开始宣读起对于陈朝的君臣的处置决定:
南陈皇帝陈叔宝,治国无方,沉迷酒色,却又狂妄自大,竟敢对抗天兵,直到大军围城才幡然醒悟,念其下诏书终止了各部陈军的战斗,有功于南陈百姓,特赦免其罪,废为庶人,每年照正三品的朝官发放俸禄,在大兴城内赐宅第一所,供其居住。
南陈裨将军羊翔,顺应天命,主动接应大军过江,协助王世积攻取新亭垒,特授上开府一职,转颁州刺史(正四品)。
前南陈尚书令江总,授上开府,前南陈骠骑大将军萧摩诃,镇南将军任忠,车骑将军樊毅,镇东将军樊猛,中领军将军鲁广达,尚书右仆射袁宪,都督上游诸军事周罗睺,都被授予仪同一职。
高熲在自己的封赏念完后就转到了左侧文官队列的首位,与右侧武将队列里排第一的杨素并立,面带微笑,听着一道道旨意,这些都是他事先拟好的,权衡了各方面的利益,十多天下来才拿出了这么一份结果。
封赏的诏书已经宣读到了最后,与高熲递上去的一模一样,突然,宣旨的宫人读出了圣旨的最后一句:“前南陈直阁将军裴蕴,心向大隋,公忠体国,约为我大军内应,朕感其诚,特授其仪同一职。”
这道旨意一出,殿中人人脸色一变,就连站在殿外听旨的王世充都为之一愣,裴蕴这次早早和王颁约定,说要接应大军过江,可王颁等人真的渡江时,他却躲在家里不出来,若说众人不耻羊翔的为人,但至少人家也是冒着危险当了带路党,可裴蕴啥也没做却能得官,如何能让人心服?
殿上的重臣们一个个碍于身份,虽露不平之色,但也无人进谏,而殿外的小官人则已经开始愤愤愤不平地四下议论了。
高熲深深吸了口气,站出了队列,拱手谏言道:“启奏圣上,裴蕴无功于国,却得到了比别人更多的恩宠,恐怕群臣会有不服。”
三缕长须,气度不凡,丹凤眼,隆鼻阔口,一副帝王气派的杨坚稳稳地端坐在皇位上,隔着旒冕上的珠帘,看不清他的表情有什么大的变化,只听他直接开口,冷冷地说道:“朕观江左名士,裴蕴实为出类拔萃之人,可加上仪同。”
高熲的脑子一下子迷糊了,这裴蕴的官杂越谏越高了呢?不行,这个坏头一定不能开,要是朝堂失了公平,以后自己作为宰相也无法治理国家了。于是高熲跪地强谏:“圣上,裴蕴绝不可无功升官,不然会寒了南征将士们的心啊。”
杨坚缓缓地从龙椅上站起,透过珠帘的眼光冷厉如电,沉声道:“可加开府!”
高熲浑身一颤,猛地一抬头,却对上了杨坚那严厉的眼神,他和杨坚相处几十年,杨坚一直对自己和颜悦色,今天这样严厉的眼神却是第一次出现,高熲一下子明白了,现在的杨坚已经不是三个月前那半个天下的天子,而是整个中原的帝王,自己再不能象以前那样公然顶撞他,直言进谏了。
于是高熲重重地叩首于地:“臣遵旨!”
高熲都表了态,群臣们哪个还敢多说一句话,全都跪下谢恩。
杨坚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内史侍郎薛道衡何在?”
一名中等身材,身形瘦削,五十来岁,长须飘飘的饱学鸿儒越班而出:“臣薛道衡在。”
杨坚说道:“着即拟旨,授开府,上仪同裴蕴为洋州刺史,即日上任,赐其绢帛一千段。”
王世充听得心中感慨,杨坚此举就是在和高熲为首的重臣们赌气,平定南陈后,南朝的世家大族和高官重臣如何安置,也成为一个大问题,象陈叔宝可以在大兴赏个宅子住,可是不可能把所有的南陈官员都这样养起来,更不可能让南陈故地全是隋朝官员。
本来王世充这次想借南征的东风为官,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也是考虑到南陈一灭,当地需要大量的官员,隋朝不可能尽用原来南陈的官员,势必会提拔大批南征有功的将士为官,但从刚才的封赏可以听出,杨坚和高熲却仍然让南征的多数有功之臣留在北方,南陈故地的大批基层和中层官职,还会由江南人士担任。
刚才杨坚的那个信号就非常明显,给裴蕴高官不是因为他在这次战争中立了功或者带了路,而是因为他是江南名士,更重要的是心向隋朝,在战前就暗自通过自己的父亲与杨坚直接联系上,杨坚需要这个典型,来向所有持观望态度的江南名士们发出一个信号:跟着我,有肉吃。
羊翔这样的带路党并没有真才实学,给他一个仪同主要是为了兑现战前的承诺,但并不准备给他在战后安排什么实际职务,可裴蕴不一样,此人是有真才实学的,于是杨坚直接给了一个刺史让他去当,就是要让南朝的才学之士都效仿裴蕴,改为隋朝效力。
高熲应该并没有猜测到杨坚希望让南朝有才学的人出来当官这个意图,所以刚才才会出言阻止。杨坚一句话就让裴蕴升一级,想必也不完全是为了赌气,维护自己帝王的面子,他更要维护的,恐怕还是这个南人有官做的政策。
王世充暗暗叹了口气,自己原来的想法,还是太浮浅,南朝人杰地灵,一向出人才,既然在南人稍弱的武将上,都有鲁广达,周罗睺这样的将帅之才,更不用说文官了,恐怕天下一统后,不是北方人要到南方抢官做,而是要防着自己的官位不要被南方人夺取了。
看来自己的求官之路只有一条,那就是舍得一条命,直入突厥,这次突厥的使者姗姗来迟,直到昨天才赶到大兴,显然是因为汗位更替,内部还没有彻底稳定。
而杨坚也肯定会以这次灭南陈的功绩来威慑突厥,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自己这段时间一直查阅有关突厥的史料,加上那天高熲的分析,现在对这趟出使成功的信心要高出了许多。
这段时间由于工作原因,自己和裴世矩也是天天接触,这人性格沉稳,滴水不露,见解超人,虽是文官,但也愿效仿汉时班超,孤身直入虎狼之邦,只从这点上,就让自己刮目相看。
王世充看了一眼站在自己前面五十多位,这次官升一级,被封了个正六品内史舍人的裴世矩,脸上不自觉地浮出一丝笑容:想要把这身绿色官袍换成红色的(隋制三品以上紫袍,四品五品为红袍,六品以下是绿袍),裴兄还得出生入死啊。
宣诏太监那尖细的声音再度响起:“封赏已毕,今晚至尊在大殿之间摆宴奖赏各位有功将士,各位请先自行到度支领取赏赐钱物,晚上准时赴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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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赏赐百千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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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散的命令一下,王世充转身就向度支奔去,十段绢也值五百钱了,不管怎么样,离晚宴还有些时间,先搬回去再说,而且王世充的商人经验告诉自己,同为绢帛,质量上也是有差别的,最后才去的,肯定剩下的只会是一些挑剩下来的残次品了。
跟王世充抱有同样想法的人还不少,大将重臣们这时候根本不把领钱的事情放在心上,一个个都在殿上寒暄交际,而七品以下的绿袍小官们,一听说领赏,一个个都两眼放光,撒丫子就转身向后狂奔,广场一下子成了一场大兴国际马拉松赛的出发点。
王世充正在前面赶着路,突然听到后面有人在喊自己,一回头,只见裴世矩正气喘吁吁地跟在后面,一边跑一边提着自己的官袍下摆,今天他们一个个都是朝服正装,反而不如一身便装的王世充来得轻松。
王世充停下了脚步,就这一瞬间,十几个人从他身边跑过,他笑着对裴世矩说道:“老裴,我这回给你拖死了,只怕到了那里时,啥也剩不下了。”
裴世矩跑得满脸通红,他虽然是文官,但是平时也没少锻炼,所以才能穿着官服还跑这么快,他哈哈一笑:“世充,你家那么有钱,还用得着抢那十段绢?我这次给赏了一百段,也没你这么急嘛。”
王世充摇了摇头:“不一样啊,这次跟我出来的护卫们死了八十多人,伤了二十多,这些人我都得管上,朝廷的抚恤一时半会儿还下不来,人家的孤儿寡妇还要等米下锅呢,这钱只有我先垫付了,再说马上要出使突厥,我还得招一些护卫呢。”
裴世矩连忙以指撮嘴,示意王世充小声,他上前两步,低声道:“世充,出使突厥之事还没有公开宣布,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最好不要乱说。”
王世充微微一笑:“我估计也就是这几天的事了,那突厥使者昨天就来到大兴,正好赶上我国灭南陈,想必至尊这次要对突厥的新可汗以威示之,断了他那不安分的念头,老裴,你可能没多少时间和你的家人团聚了,还是先把那些绢帛领回去吧。”
裴世矩上前两步,拉住王世充的手,走到路边一处僻静的小巷,压低了声音:“世充,我觉得今天晚上可能要出事!”
王世充微微一愣:“出事?会出什么事?”
裴世矩叹了口气:“你知不知道是谁举报的韩擒虎韩将军?”
王世充一下子明白了过来,笑道:“这还用问?肯定是贺若将军吧。这时候敢和韩将军做对的,除了他还能有谁?”
裴世矩点了点头:“不错,现在这两位是死掐上了,贺若将军的举报让韩将军到手的爵位也丢了,虽然也被升为上柱国,但是贺若将军这次捞了一个宋国公,以后可以让儿子袭爵的,韩将军却是没有,你说他能咽下这口气吗?上次这两位就在高仆射面前按着宝剑争功,这次肯定还会把官司打到至尊面前的。”
王世充摇了摇头:“不是至尊的封赏已经定下来了吗?还有什么可闹的!”
裴世矩微微一笑:“封赏是定了,但谁是破陈首功还没定呢,一般情况下,今天晚上的这个庆功宴就是争功的最好机会,而且当着突厥使者的面,如果至尊表了态,以后也不可能更改,我估计他们晚上会闹事。”
王世充的心猛地一沉,这两位确实能做得出这种事,尤其是韩擒虎,反正也准备激流勇退了,正好拼他一把,要是能抱着贺若弼一起丢官,那就是赚到了。
王世充沉吟了一下,开口说道:“可这个跟我们的关系不大啊。不管结果如何,我们都得按原来的计划出使突厥的。”
裴世矩摇了摇头:“如果突厥人看到我朝大将争功,内部不和,也许还真会打什么鬼主意,世充,看来我们得做最坏的准备了。对了,我已经让我的随从先去搬绢帛了,也叫他把你的一并领取,送到你府上,放心吧。”
王世充和裴世矩分手后,一个人在大兴城的长街上踱着步,这段时间他思前想后,意识到这次的突厥之行,最关键的一点不在那都蓝可汗身上,而是在作为他可敦的那个大义公主。
当年杨坚刚当丞相,大权独揽时,北周忠臣,相州总管尉迟迥为保北周天下,愤然起兵,而在大兴的北周宗室们也是垂死挣扎,其中大义公主(那时候还叫千金公主)的生父,赵王宇文招,更是孤注一掷地在府内埋伏刺客死士,请杨坚来赴宴,企图在宴席上将杨坚刺杀。
结果幸亏杨坚当时的贴身护卫,现任右卫大将军的元胄,看破了宇文招的企图,寸步不离杨坚左右,宇文招先是要他去厨房拿酒,他坚决不去,后来宇文招又想掷杯为号的时候,他借口宇文招喝醉,上前死死地拉着他的手,掩护杨坚退出王府,更是孤身守住大门,挡住了宇文招的杀手们,救了杨坚一命。
杨坚逃得此难后,坚定了铲除宇文宗室的决心,在前线大军讨平尉迟迥后,大肆屠杀宇文氏的王爷,不仅杀了自己的亲外孙,北周末代小皇帝,还反映宇文招等藩王全部斩尽杀绝,这才建立了大隋王朝。
有此深仇大恨,大义公主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按照突厥的风俗,可汗死后,可敦也被新可汗继续收为可敦,她在十年前就怂恿了沙钵略与隋朝大战,现在也不可能平息下那颗复仇之心,如何能让都蓝摆脱她的影响,就是此行成败的关键。
可是究竟有什么办法可以影响突厥人,让他们不受这大义公主的蛊惑呢,这是个困扰了王世充两个月的问题,苦思冥想,仍然没有好的解决办法。
王世充想着想着,不自觉地向着度支走去,虽然裴世矩已经派人去取绢帛,但他还是想看看这次领绢帛的盛况。
从刚才杨坚宣布的赏赐看,所有人的绢帛加起来足有两三百万段绢帛,全要是放在度支衙门让大家领的话,恐怕根本放不下,一段绢帛足有两丈长,即使卷起来堆到一起,也能从城西的度支衙门一直堆到城墙根下。
果然,王世充还没有走到度支,就已经看到整个尚书省都被围得水泄不通了,上千军士已经封锁了度支衙门附近的好几条街道,而一卷卷的绢帛堆在一起,一直堆到两条街外的西城墙根儿下,数不清的大兴百姓挤在士兵们的身后,两眼放光地看着这些五颜六色,色彩艳丽的绢帛。
不少高级官员的家仆们都驾着大车,停在尚书省外,由管家们执着封赏的敕书,一个个进到度支衙门内登记,然后自有军士们把这些绢帛抬出来,放到大车之上,然后这些管事和家仆们趾高气扬,在别人羡慕的眼神里扬长而去。
不知不觉中,领赏也按着官位的顺序来,杨素,高熲等人的家人领完后,才是象贺若弼,韩擒虎家的人去领,看这架式,王世充知道自己刚才即使跑得快,也只能领人家挑剩下来的残次品,幸亏裴世矩先帮自己领了,肯定要比自己领的结果要好。
突然,王世充的眼前一亮:这些绢帛如果这次运到突厥去贩卖,岂不是一桩非常好的生意?草原上缺乏这种丝绸和脂粉,这一年多来突厥汗位内战,边关的榷市关闭,想必对这个丝绸的需求量非常大。
要是以丝绸换取突厥的大批战马,不仅可以赚钱,更是让突厥暂时无足够的战马,即使都蓝可汗想南征,只怕也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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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夜宴
王世充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没有做别的事,直奔大兴城的几家马市和丝绸店,了解了一下这两样东西现在的价格,上等的丝绸一匹大约是一百二十钱,中等的九十五到一百钱不等,下等的丝绸在八十钱左右。而马市里的战马一匹在四千五百钱上下,一般需要用四十匹混合丝绸来交换。
王世充在建康的时候也了解了一下当地的物价,江南的丝绸织造发达,那里的上等丝绸只要五六十钱一匹,中等的也只要四十五钱左右,下等丝绸更是只要三十钱就可以买到,与之相反,马匹的价格却是高得离奇,就连普通的驮马,一匹也需要五千钱以上。
现在的江南,通用的还是南陈发行的四铢钱,与隋朝流通的五铢钱不一样,天下一统后,那里的货币肯定会进行改革,在王世充动身之前,留守江南的王韶已经开始出通告,限江南人一年内将手头的钱全部兑换,前两天杨坚也下令,南陈旧地一律免除十年的税赋,休养生息,以安南陈人心。
王世充突然觉得,如果能把突厥的战马贩运到江南,再换取丝绸,然后把丝绸再运到突厥贩卖,那实在是利润极高的买卖,这次的海内一统,无疑给了这样的商业流通新的机会,而天下的商人们想必已经开始打起这方面的主意,自己这次出使突厥,是在突厥内乱半年之后第一批能进突厥的隋朝人,也是极好的商机。
只是江南毕竟已经收归隋朝了,而突厥与隋朝的关系却是飘忽不定,时战时和,跟突厥的生意最好还是有一笔是一笔,指望着长期稳定地在那里设立商铺,还是不太现实。
但是这次赚了一笔后,可以用这些钱来在丝路上的城镇开设新店,那里也同样有着巨大的商机,自己如果得官之后,一路上的哨卡和抽税都会变得方便许多,只是要达到这一步,首先还是需要去突厥搏一个中级官员的职务,现在自己这个九品官在大隋实在是多如牛毛,完全起不了任何作用。
王世充边走边想,不知不觉天色已经渐渐地暗了下来,宴会的时间差不多要到了,他叹了口气,直接走向了大兴宫城。
广场上已经点起明灯,摆满了几千张席位,不少官员和将士已经纷纷入座,跟前后左右的人开始聊起天来,许多人这次南征的时候并不在一个部队,有些人是杨素的手下,有些人跟着杨俊立功,不过最多的还是在杨广这一路,其中不乏贺若弼和韩擒虎所部的熟人。
虽然贺若弼和韩擒虎的紧张关系路人皆知,但这些八九品的小官们多数在军中原来也只是帐下都督之类的小军官,从军前在各自的乡里更是百姓之身,这些小角色们是管不了上面的神仙打架的,酒席还没开始,就喝起酒来,边喝边吹嘘着自己在战斗中有多威风多勇敢,广场上到处都是欢声笑语。
王世充走向了广场右侧那片九品官员们的座位区,他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那个席位,列在第一排的第四个,隔壁的几个位置上,几个陌生的军汉正在喝酒划拳,一个个面红耳赤。
王世充正待入座,却听到有人在身后叫自己:“尊驾可是王校书?”
王世充还没有完全习惯自己的这个新官职,听到后先是无动于衷,继续先前走,直到那个人又叫了一遍:“尊驾可是王世充王校书?”
王世充这才反应了过来,自己已经是九品校书郎了,他停下脚步,转过头来,却发现来人正是上次见过一次的高德弘,这会儿正穿着红袍,微笑着看着自己。
他马上摆出一副笑脸,向着高德弘拱手道:“下官王世充,参见高直阁。”这次高德弘跟着杨广混了一圈,也官升一级,从正六品的太子内直监升成了从五品的太子直阁,也从绿衣党升成了红衣党。
高德弘也还了个礼,笑道:“王校书,父相说了,你在这次南征中立有奇功,请你入大殿,他已经在那里给你安排了一个位置。”
王世充心中吃了一惊,脸上却摆出一副惶恐的神色:“这怎么可以呢,下官这次没有出什么力,只是跟在大军中混了点功劳,能在这广场上有个座位就不错了,哪敢奢望上殿呢?高仆射的美意,下官心领,却是万万不敢接受的。”
两人这样交谈,惹得周围的那几个军官都向这向这里看过来,其中一人认识高德弘,马上跟其他几人小声说了几句,这几位立刻住嘴,不敢多说话,看向王世充的眼神却充满了羡慕与嫉妒。
高德弘摇了摇头:“王校书,父相说了,你的功劳不是现在的官职能衡量的,他已经给你在大殿上安排了一个位置,还请王校书不要推辞,现在跟我进殿。”
王世充笑了笑,高熲大概是为了表示一下没给自己争到八品官的歉意,通过这种方式来补偿一下自己,而且他自认为自己这次南征的功劳,完全有资格在大殿上有一席之地,再要推辞就显得虚伪矫情了,于是王世充拱手道:“那下官却之不恭,有请高直阁引路了。”
在周围人那艳羡的眼光中,王世充一路走向了大殿,五十多级的汉白玉台阶,此刻就成了五品官员的分水领,阶下的广场上,一水的绿衣官员,而今天有资格进大殿的,只有五品以上红紫衣的臣子们,相比之下,一身布衣的王世充显得格外的显眼。
进殿之后,王世充被安排在了靠边的一个不起眼角落里,高德弘的位置就在他的隔壁,面前用铜碗盛着牛肉与猪肉,两碟素菜,一个酒爵,比起外面的广场上,也只多了一份牛肉而已,杨坚一向勤俭持国,宫中没有金银饰品,每天三顿不过粗茶淡饭,上行下效,隋朝官员普遍节俭,这才有了这十年的开皇盛世。
宴会刚才已经开始,杨坚今晚没有戴旒冕,换了一身黄色的绸布龙袍,与一身正装,气质高雅的独孤皇后坐在上首,频频向着下面的臣子们举杯敬酒,而突厥使者也位列上席,今天的整个大殿里,这个中等个子,皮衣毡帽,胡服辫发的突厥人显得格外的扎眼。
陈叔宝和一干南陈降人也被安排在了右首的一块区域,一个个强颜欢笑,倒是陈叔宝今天听到自己被赦免,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又开始眉开眼笑地喝起酒来。
王世充一边和高德弘有话没话地聊着天,随便说说南朝的风土人情,一边注意观察着坐在上首的几员大将,尤其是贺若弼和韩擒虎,只见今天这二位也被刻意地分列左右,两人的位置都是正数的第四个,以示并列,体现出杨坚平衡二人此次功劳的良苦用心。
只是这二位好像对这个安排都不是太满意,都沉着脸,一杯杯地喝着闷酒,也不说话。
杨坚看向了那名突厥使者,笑道:“这次都蓝可汗新立,按理应该提前来拜见,可是尊使为何姗姗来迟呢?”
长相精明强干的突厥使者放下了眼前的酒杯,站起身,右手按胸,行了个礼,操着半生不熟的汉话,说道:“大皇帝陛下,前任的莫何可汗,并不是我们新可汗的父亲,所以要安置好他的儿子,我们家新可汗需要一些时间,而且当时正赶上你们大隋起兵灭陈,我们新可汗怕打扰到你们,就没派我来。”
王世充心中暗笑:“明明是都蓝可汗是通过了一场流血的方式,杀了自己弟弟,压服了莫何可汗的儿子后才登上汗位,平定各部用了半年多的时间,却找出这种借口,实在是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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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威吓来使
杨坚也跟着笑了起来:“如果朕记得不错的话,尊使应该是叫安遂家是吧。有人告诉我,你是突厥可汗阿史那本部里负责集市交易的一个商人,是吗?”
安遂家的脸色微微一变,随即换上了一副笑容:“大皇帝陛下,您的眼睛就象天空中的雄鹰一样犀利,您的耳朵就是草原上的苍狼一样灵敏,连我这个小人物的来历都打听得一清二楚啊。”
杨坚笑着摆了摆手:“朕知道的比你想象的要多,朕还知道,你原来只是草原上一个一千余帐小部落的首领之子,因为没有继承到自己的部落,只被分了一千头牛,三千头羊,就让你跟着自己的生母自谋出路了。
后来你在突厥可汗本部里得到了大义公主,也就是你们突厥的可敦赏识,提拔你当了吐屯发,专门负责可汗本部的所有集市贸易。而你这次能当上使者,出使我朝,也是大义公主的全力举荐,是这样的吧。”
安遂家的额头上开始沁出几颗汗珠,他没想到隋朝皇帝的情报如此厉害,不仅对他的来历一清二楚,连他这次出使时的后台都了如指掌,本来大义公主还让他借着这次出使摸清隋朝的内情,可看这架式,突厥的情况早就被隋朝摸了个底朝天了。
但安遂家毕竟从一个小贩子混成了突厥的大使,机变能力还是非常强的,他的眼珠子一转,哈哈大笑:“大皇帝陛下,我们的大可汗都蓝,还有我们尊贵的可敦大义公主,都特地吩咐本使,让我一定要借这次机会表达对您的敬意。
我出发时,您攻灭陈国的消息已经传遍了草原,可汗和可敦都打心眼里高兴,一定要本使向您转达我们突厥最真诚的祝贺呢。”
杨坚微微一笑:“这次正好消灭了南陈,来,尊使,我来为你引见一下消灭南陈的大将。”
杨坚边说边走下了主座的台阶,那安遂家连忙起身,贺若弼和韩擒虎不约而同地抬起了头,眼神中闪出一丝热切和渴望。
杨坚牵着安遂家的手,走到了两步,他的眼神扫过了贺若弼,但人却走向了韩擒虎。
伴随着贺若弼眼中的无限失望,韩擒虎长身而起,威风凛凛地站在安遂家的面前,须发皆张,有如地府阎王,他本就长相凶悍,异于常人,这一下气势迸发,横眉瞪眼,配合着那张黑如锅底的脸,吓得安遂家冷汗直冒,说不出话来。
杨坚很满意韩擒虎的这种气势,指着韩擒虎道:“这位韩将军,就是他亲自带了五百精兵,进入建康,生擒陈叔宝。陈国的十几万大军,都挡不住我们的韩将军啊。”
韩擒虎傲然道:“陛下过谦了,不过南朝人文弱,没了长江天险,实在不堪一击,这一仗委实打得不够过瘾,还没有微臣十三岁时亲手格杀猛虎时来得刺激,若是四方蛮夷还有哪个不够恭顺的,陛下,到时候可一定不要忘了微臣。”
杨坚哈哈一笑:“韩将军多虑了,南陈已灭,四方邻国无不对我大隋奉若上邦,就连强大的突厥,也是我们大隋的女婿,亲家,你看,朕一灭南陈,突厥可汗和可敦就派了使者前来朝贺,突厥尚且如此,还有哪个邻邦敢犯我大隋天威呢?韩将军,以后就在大兴多跑跑马,打打猎吧,征战沙场,怕是与你无缘了。”
韩擒虎狠狠地瞪了安遂家一眼,吓得他又是一阵心悸,而韩擒虎炸雷一样的声音在大殿里响起:“陛下,朋友来了有好酒,若是那豺狼虎豹们敢上门,哼哼,韩某的名字可不是随便叫叫的。”
安遂家早就听说过韩擒虎的凶悍,对于他十三岁就少年擒虎的英雄事迹更是耳熟能详,南陈这样的大国,他居然只用了五百兵就破国擒君,杨坚在这种场合不可能吹牛,只能说明这韩擒虎实在是神将了。
安遂家本想说几句场面话,但一抬头却对上韩擒虎那杀气逼人的眼神,舌头就象是打了结,张着嘴,一句话说不出来。
杨坚在一边看着安遂家这个样子,心中暗喜,心道这突厥使者果然不过是个小商人出身,缺乏胆色,也不知道那大义公主脑子里搭错了哪根弦,派了这种人上门,但他这时却脸色一沉,对着韩擒虎说道:“韩将军,突厥是我们的亲密友邦,不可无礼!”
韩擒虎也清楚,杨坚用自己当道具吓人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他脸上浮出一丝笑容,拱手道:“陛下,臣今天高兴,多喝了几杯,出言无状,还请陛下责罚。”
杨坚摆了摆手:“今天是庆功宴,普天同庆,就求个高兴,韩将军破国有功,喝多了说几句话,朕赦你无罪。”杨坚说完后,笑着拉上安遂家,回到了各自的座位上。
安遂家坐回自己的位置,一连喝了两杯酒,感觉才好了些,刚才站在韩擒虎面前时,是他这辈子最恐怖的一件事,这人活象个来自地府的凶神恶煞,恨不得要将自己生吞活剥。
杨坚看了一眼安遂家,问道:“不知我的女儿大义公主,最近两年在突厥可好?”当年沙钵略可汗降服的时候,杨坚曾派使者去突厥,册封当时的千金公主为自己的义女,改名大义公主,所以名义上这大义公主也是杨坚的女儿。
安遂家一听到这个,就来了劲,喝了一杯酒,又变得脸色红润起来:“大皇帝陛下,可敦在我们草原上,可是深得人心哪,每年大隋送给她的梳妆钱,足够几十个部落吃穿用度了,而可敦本人也是常年巡视各个部落,在我们草原人的心中,她就是上天派来的女神。”安遂家说到这里时,两眼都开始放光。
杨坚微微皱了皱眉,本来他只是出于客套,恭维两句罢了,没想到这安遂家就势向上爬,这个大义公主终归对自己满怀家国之恨,即使当了自己的义女也是兵败时的逼不得已之举,一有机会还是会挑唆突厥可汗再次兴兵犯境的。
杨坚不想听安遂家继续满怀深情地赞美这个仇人,岔开了话题:“塞外苦寒,朕记得公主嫁过去的时候,还是大象二年的事情,离现在也有十年了,现在她在那里过得还算习惯吧。”
安遂家听到这话,叹了口气:“大皇帝陛下啊,公主出身中原的花花世界,本使这次来中原前,根本想象不到中原这么繁华,跟神话中的仙境一样,我们草原的情况您也知道,风吹草低见牛羊啊,条件比这里是差得十万八千里了,公主虽然贵为可敦,可也经常思念故乡,叹息不已啊。”
杨坚一听这话,哈哈一笑,说道:“想必是我们每年送的梳妆钱里,少了些家乡的东西,是朕以往疏忽了,这次灭南陈时,我们得到了一件陈国皇帝华丽的屏风,纯金制成的,上面镶嵌着各种宝石翡翠,夜里放在室内,能照得一片亮堂,朕这次就送给大义公主,以感谢她多年在塞外为国家作的贡献。”
王世充远远地听到这话,心中一动:杨坚此举极具深意,一来陈叔宝的那些奢侈华美之物,如果自己留用,那么以往俭朴的风气将不存,上行下效,全国的官员要是都开始追求生活档次,国力很快就会衰落下去。
二来用陈叔宝的屏风送给大义公主,也是对她的一种警告,如果她起了歪心思,挑唆突厥可汗再次起兵犯隋,那陈国的结局就是突厥的下场,而且可以肯定的是,她绝对不会有陈叔宝的好运气,再次得到赦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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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宴上争功
至于这第三,则是最有深意的一招,突厥内部各部落林立,大小部落都只是名义上尊奉可汗本部阿史那部为首领,草原上餐风露宿,居无定所,生活艰苦,如果可汗自己的生活水平和质量远远高于其他部落的首领,时间长了一定会上下离心,引发内乱,用陈叔宝的东西腐化和引诱突厥上层,是杀人不见血的高招。
王世充心中暗自叹了一口气,这个阴招一定是长孙晟想出来的,杀人不见血,当年春秋时期的秦国分化瓦解西边的戎狄蛮部时,也是用这招送宝贝送美女的招数,使得强大的蛮子部落上下离心,老酋长成天醉心财宝美女,根本无心治理部落,结果没几年秦国大军打过去的时候,他才发现已经没人肯再为他卖命了。
与千年前的秦国人相比,杨坚这招只会更隐秘,突厥毕竟也是整个北方草原的霸主,这些史上故事多少也了解一些,直接送这东西给都蓝可汗,太明显,而且一个可汗对着这块金屏风也未必会多看上眼,但要是送给大义公主这个女人,却几乎不可能被拒绝,也显得自然很多。
王世充正在思考着,突然只听到贺若弼的大嗓门响了起来:“至尊,臣有些话今天想说。”
杨坚微微一愣,他没想到今天在这种场合,贺若弼会有如此举动,刚才自己跟韩擒虎其实只是演戏,目的只是威吓突厥使唤者,却没料到贺若弼却真的动了怒,他笑了笑,说道:“贺若爱卿,你喝多了,有什么话我们明天朝会再说。”
贺若弼满脸通红,鼻翼间的法令纹不停地跳动着,一下子站起身来,满身的甲叶子一阵作响,他沉声说道:“不,至尊,今天群臣和外邦使者都在这里,有的事情如果不澄清的话,以后上了史书,就永远也改不过来啦。”
杨坚心中不快,但当着安遂家也不好当众发作,于是故作惊讶地“哦”了一声,说道:“贺若爱卿,有什么事情需要澄清呀?今天是宴席,如果你有什么话想说的吧,朕看还是明天的朝会之上说比较好。”
贺若弼激动地摆了摆手,说道:“不,陛下,今天是庆功宴,如果今天这宴会上您金口玉言定了调子,那是要上史书的,以后也不可能改过来了,所以微臣斗胆,一定要说出微臣心中的话。”
杨坚的脸沉了下来,冷冷地说道:“既然贺若爱卿想说,那就说吧。”
贺若弼欠身行了个礼,直视着对面的韩擒虎,说道:“刚才陛下说,韩将军只率了五百精兵,就打败了十几万陈朝大军,擒住了陈国皇帝,恕臣斗胆,陛下此言与事实不符。
当时陈军十几万云集建康城内外,而其精兵锐卒则尽数出城东北,在蒋山与微臣所部大战,托陛下的鸿福,将士用命,我经过苦战终于打垮了陈军的主力,而韩将军也是趁着这个时候,带了五百人,偷入建康,擒得陈叔宝,微臣以为,破灭陈国之功,微臣当居第一。”
韩擒虎也忍不住了,重重地把酒杯向桌上一顿,也站起身来,沉声说道:“陛下,贺若将军只言其一,不言其二,当时微臣与贺若将军约期并进,晋王殿下还特地下令,命我二人不得擅自出战,一定要联手行事,可是贺若将军不听军令,故意带少量兵力出现在蒋山,诱南陈主力出城决战,想独占灭陈大功。
此战中,贺若将军过于托大,开始的部队带得太少,主力都拖在后面,导致将士死伤甚多,虽然侥幸获胜,但也并未全歼灭陈军,当时微臣入城时,陈军建康的可战之兵仍不下十万。
但臣恐怕陈军败兵退回城后,据城死守,战事会旷日持久,这才亲身犯险,带兵直取建康,拿住陈叔宝,让他写下命令各地陈军停止抵抗,归顺我大隋的诏书,当时陈军鲁广达所部仍然还在和贺若将军苦战,还是我把这诏书给了贺若将军后,他才使那鲁广达解甲投降,而贺若将军所部也是我放进城里的。
陛下圣明,此战的经过,微臣早已经上报,晋王殿下和高仆射也有公论,要不然也不会把贺若将军槛送京师了,这消灭南陈,破国擒君的首功,微臣居之,问心无愧。”
韩擒虎说话的时候,一直狠狠地瞪着贺若弼,两人的四只眼睛就象要喷出火来,毫不退让地直视着,连那安遂家也看得目瞪口呆。
杨坚心中恼怒,深恨这两个家伙不知深浅,在这突厥使者面前争功,白白让外人看笑话,前面和韩擒虎合演的那出好戏看来也白费了。但他突然灵机一动,哈哈一笑:“二位将军所说,朕早已经知晓,破陈之功,二位各逞其能,各擅胜场,并为首功。独孤公,这次灭陈,你也多方谋划,运筹帷幄,你来说说呢?”
杨坚的眼光投向了高熲,高熲不慌不忙地站起身,一个长揖及腰,字正腔圆地说道:“启奏至尊,贺若将军在灭陈之前,就先献上了平南之策,而韩将军也一直镇守庐州,早早地在陈朝内部发展了心向我朝的重量级人物。
过江后,二位将军也是各建其功,贺若将军破敌主力,韩将军直捣黄龙,真要说灭陈大功,这二位应该是居功至伟。
至于我高熲,只不过按照至尊的旨意,做了些份内之事罢了,文吏一个,哪能和两位将军相比呢?”
王世充心中暗赞,高熲果然是宰相气度,见解和能力超人,三言两语就把这尴尬的气氛消化于无形,推功的同时也警告贺韩二将,灭陈的首要功劳在于杨坚的英明指挥,作为前线的将领,再怎么也不可能在整个战争中作为第一功臣的。
果然,贺若弼和韩擒虎给高熲这一说,酒也醒了七八分,他们都是极为聪明的人精,只是今天喝多了些,又在这几个月内一直互不服气,这才会在今天这庆功宴上公然斗气,一听到高熲的话外之间,几乎同时明白了过来,满脸通红地退回座位。
杨坚暗地里松了一口气,他最怕的就是让突厥人看到大隋内部将帅失和,文武离心,生出进犯之心,现在南陈刚灭,无论是平定安抚南方,还是弥补这次南征的巨大人力物力消耗,都需要一段时间的休养生息,此时万不可与突厥全面开战。从这一点上看,高熲今天的举动可谓力挽狂澜。
安遂家哈哈一笑,站起身,高高地举着酒爵,向杨坚说道:“大皇帝陛下,您手下有这么威武能战的将军,有这么胸怀宽广的大臣,大隋的强盛真的让本使叹服不已,回去之后,我一定会向我们的可汗,可敦,还有所有的突厥人转告今天我看到听到的一切。”
杨坚满意地点了点头,也举起了面前的酒爵:“今天大家不醉无归!为了贺若将军和韩将军,众位请满饮此杯。”
整个大殿再次洋溢在一片欢乐的气氛当中,宾主间觥筹交错,谈笑风声,那种勾心斗角,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外交手段也不再见到,王世充心中暗叹:终于可以安心地喝酒了。
他又想到了那个去突厥的做生意计划,心中暗想,韩擒虎这次给赏了八千段绢帛,高熲也分到了九千段,若是拿到了高熲的许可,把这近两万段绢帛拿到突厥去交易,换回几千匹上好的战马,也算是为国为家两不误了。
想到这里,王世充的嘴角边不自觉地露出一丝微笑,抬起头,却正好对上远处王世积那冷冷看向自己的眼神,心中猛地向下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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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初逢长孙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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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王世充的脸上瞬间又恢复了刚才的微笑,他举起面前的酒杯,远远地向着王世积敬酒示意,然后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而王世积依然面沉如水,没有看王世充,转而和边上的刘仁恩开始谈笑风生。
王世充低头吃菜,柳林酒强烈的辣味没有影响他大脑的正常思考,王世积显然已经明白自己看出了当天他的诡计了,这么多天来,由于自己一直和高熲在一起,王世积无法对自己下手,而韩擒虎也肯定或明或暗地警告过他,有了这双重保险,自己暂时不用担心被这恶贼所害,但要想反击,却也不是容易的事。
下午的封赏中,王世积得到了荆州总管这个肥缺,当年杨坚刚当上丞相的时候,相州(治所在邺城,地域相当于东汉时的冀州)总管尉迟迥,益州总管王谊,先后起兵反叛,幸亏当时杨坚得到了以韦孝宽,梁师彦,窦荣定,崔弘度为首的一批朝廷大将的支持,才将其平定。
但此事让杨坚对拥兵自重,封疆裂土的大州总管非常忌惮,隋朝代周之后,杨坚把自己的三个儿子分镇四方,杨广当了并州总管,杨俊总管荆州,杨秀总管益州,只有汉王杨谅因为年纪尚小,没有被外派。这回杨俊当上了扬州总管,出镇江南,荆州这个大州的总管却落到了王世积的头上,可见杨坚对他的信任。
在这种情况下,王世积只要不犯谋反之类的大罪,不自己作死,一般贪点钱,受受贿,这样的事情杨坚是不会跟他计较的,自己想要置他于死地,恐怕以后还得把他的事情向谋反上面靠,五年前王世积上门的时候,他的账薄上就明白地表示,此人至少豢养了一两千私兵,大大超过了一个上大将军开府的编制。
现在王世积官至柱国,又成了一州的总管,只怕以后会招更多的幕僚,而他那贪婪难填的欲壑将会成为勒紧他脖子的最后一根绞索。
王世充想到了皇甫孝谐那凶狠的眼神,心中一动,也许以后扳倒王世积,还要通过这个粗野的武夫,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湘州岭南还未完全平定,杨坚还需要用王世积来讨平这些南陈故地,而自己这趟出使突厥,非常重要,决定了自己能在多大程度上拥有以后反击王世积的实力。
一个陌生的声音突然在王世充的耳边响起:“你就是王世充王校书?”
王世充猛然清醒了过来,扭头一看,只见高德弘的位置上,已经换了一个人。
此人年约三十六七,皮衣毡帽,个子中等,皮肤黝黑,满脸沧桑之色,一脸的络腮胡子,脸上有三四条长长的刀疤,说话的时候,刀疤象小蛇一样的扭动着,仔细看来,与一般的突厥人并无二致,只有一双眼睛清澈明亮,闪着智慧的光芒。
王世充心中一惊,问道:“尊驾是突厥使者的随从吗?”
这人笑着摇了摇头,一口流利的汉语甚至带着关中腔:“如果我是突厥人,又怎么会认识王校书呢?那安遂家连贺若将军和韩将军灭南陈的具体经过都不知道,又怎么可能让他的手下来接触你这位九品校书郎?再说了,高直阁为什么要为一个突厥人让位置呢?”
王世充一下子明白了过来,笑道:“尊驾莫非是长孙都尉?”
这人哈哈一笑,摸了摸自己下巴上的胡子,说道:“不错,我就是长孙晟,高仆射让我来跟你说一声,过会宴席结束后,请你和裴兄到他的府上,商议一下去突厥的具体事宜。”
王世充现在所坐的这个位置是在大殿的角落,临时加的一个座,和其他人的位置隔得有些远,也正因此,前面高德弘特地在这里作陪。这会儿他和长孙晟谈话的时候,前面几尺外坐着的几个仪同仿佛什么也没听到,依然在那里兴高采烈地喝酒吃肉。
王世充压低了声音,说道:“长孙都尉,这次出使突厥,难道还有什么别的任务吗?”
长孙晟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讶,也压低了声音:“王校书何出此言?”
王世充叹了口气:“如果不是另有秘密任务,至尊直接在大殿上给我们一个任命,然后公事公办就可以了,用得着象现在这样,还要宴会后到高仆射的府上密议吗?”
长孙晟点了点头,拍了拍王世充的肩膀,小声说道:“你说的不错,那事有变故,这里人多嘴杂,不方便多说,记得一会儿宴席结束后,出了门后去尚书省,门口有辆打着高府灯笼的车,你上去报上自己的身份,自然会带你去该去的地方。”
王世充点了点头,长孙晟长身而起,走出了殿外,只剩下王世充一个人在思考着,刚才长孙晟所说的变故,显然应该是发生在这两天那个突厥使者来大兴之后的事情,又会是什么呢?
一个多时辰后,大殿内曲终人散,杨坚今天的兴致很高,喝了不少酒,让平时滴酒不沾的他有些不胜酒力,最后在独孤皇后的扶持下先行退席,其他文武重臣们也都在不久后纷纷离去。
王世充从侧门一个人悄悄地提前退席,正如他被高德弘从侧门带进来的时候,也没有经起别人注意,广场上的众人不需要过多地顾及礼仪,加之多数是中下层军官,这回更是放开肚皮胡吃海塞。
光着膀子,抱着酒坛子豪饮的壮士也不在少数,更有些色胆包天的家伙趁机摸摸前来斟酒的宫女们的屁股和胸部,整个广场犹如一个巨大的乡下酒馆。
王世充摇了摇头,一个人走出了宫城的城门,早有些喝得东倒西歪的人,互相扶携着一路走出去,趴在路边呕吐,甚至醉卧不醒的家伙也是随处可见。
今晚的大兴城,百姓们也受了庆功宴的喜庆感染,家家户户都打开了陈年的酒坛子,各种酒馆都是生意火爆,空气中都弥漫着浓浓的酒味。
可王世充现在最在意的不是这些,他一直在思考着长孙晟刚才所说的话,今天这个晚上,所有人都可以一醉方休,但他,高熲,长孙晟,裴世矩这四个出使突厥的关键人物,却必须要保持绝对的头脑清醒。
王世充走到了白天领绢帛的尚书省外,只见那堆积如山的绢帛已经不见,而整个下午一直车水马龙的前街也变得冷冷清清,只有一辆四匹马拉的高大马车停在街边,车厢后面是全封闭的,而车头上挂着一个醒目的“高”字灯笼。
王世充走上前去,从马车上跳下一个三十多岁,黑衣小帽,孔武有力的家丁,上下打量了王世充两眼,冷冷地说道:“阁下可是新任校书郎王世充?”
王世充微微一笑:“正是在下,今天受封时还是百姓之身,没有官服,尊驾是高仆射府上的家人吗?又怎么会认出在下?”
那家丁点了点头:“长孙都尉把你的样貌和小人说过,王校书,请上车,就等你了。”
王世充走到车后,一打开厢门,一股松木清香的味道扑鼻而来,而长孙晟和裴世矩,则坐在车中,笑眯眯地盯着他。
王世充先是吃了一惊,马上又明白了过来:“两位居然来得比我还快啊。”他一边说,一边跳上车,那名身后的家丁关上了车门。
马车开始缓缓地移动,长孙晟的表情慢慢地变得严肃:“二位,在和高仆射见面前,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先跟二位作个通报,这次出使突厥,我长孙晟也将随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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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混黑帮的官-二代
王世充在长孙晟第一次找自己的时候就隐隐地预料到了这个结果,但这会儿长孙晟亲口说出来,仍然让他的心一沉,一边的裴世矩也是脸色一变,但他为人一向沉稳,话并不多,只是皱了一下眉头,轻声问道:“长孙将军,听说你今天被紧急册封为五品车骑将军,就是为了此事吗?”
长孙晟点了点头:“不错,因为这个突厥来使不简单,原来我们以为此人只是想来看看我朝的虚实,可没想到,此人对我朝内情也是了如指掌,居然一进大兴,就想办法和彭公刘昶扯上了关系。”
王世充对朝廷的高层知之不多,听到这个名字感觉很陌生,可是裴世矩却是失声道:“彭公刘昶?就是跟至尊几十年交情的那位北周上柱国吗?”
长孙晟点了点头,看了一眼王世充,道:“看样子王校书对刘昶的情况并不了解,裴兄不妨跟他交代一下。”
裴世矩“唔”了一声,简单地交代了一下刘昶的情况:
这刘昶乃是北周时期的大臣,跟杨坚更是从小玩到大,好得能穿一条裤子的铁哥们,当年在北周的时候,两人同为上柱国,杨坚当丞相时,北周内有宗室如赵王宇文招等,外有大将尉迟迥,或暗杀,或起兵,都欲置杨坚于死地,而刘昶当时身为上柱国,手握重兵,却倒向了杨坚一边。
也因此功,刘昶在隋朝建立后被封为彭国公,但杨坚对于刘昶这些在北周时期倒向自己而不忠于北周的大臣们心有余悸,给了这些人很高的爵位,但不再给实权,除了有真才实学,文武双全的高熲以外,其他的从龙之臣如刘昶,郑译等人都弃之不用。
刘昶有个儿子叫刘居士,因阿大亲的关系,到了东宫当了七品的千牛备身左右,此人任侠行气,喜欢结交英雄豪杰,屡屡横行不法。
听到这里时,王世充点了点头:“你们要说这刘居士我就知道了,这人是著名的京城一霸,**一哥,虽然年纪不大,只有三十多岁,但在**上的名气如日中天,对了,裴兄,这人是不是还阴养死士,聚集私兵?”
长孙晟笑了笑:“王检书,他养的可不是一般的死士,而是这大兴城中的公卿大臣们的公子。此人孔武有力,身边也聚了一帮喜欢舞枪弄棒的狐朋狗党,以至尊刚登基没两年,就在这大兴城里为非作歹,欺男霸女。
至尊因为他父亲的原因,几次三番的赦免了他的罪行,所以此人胆子越来越大,干脆在东宫挂个虚职,专门出来干起**的生意了,这大兴城一半的商号,都要向他交保护费,如果交得迟了慢了,他就会派人去砸了那店铺,有十几家几百年的老字号都这样给他毁掉了。”
王世充虽然听说过刘居士的名声,但也没想到这人这么狠,他不信地摇了摇头:“这可是天子脚下,这家伙哪来这么大的胆子?以当今至尊的圣明,难道也管不了他吗?”
裴世矩叹了口气:“这就是此人的厉害之处了,他不是靠着一帮地痞无赖横行霸道,而是如刚才长孙将军所说,结交公卿大臣之子,而且他是以交友为名,把特意选定,身强体壮,臂力过人的官-二代们请到家里,然后健仆们一拥而上,将之擒下,然后用大车轮子套住官-二代的头,用大木棒子殴之。
这些官-二代们往往骄横跋扈,但真给这样打,很多人则会现了原形,开始是破口大骂,给打了几十棒后则会痛哭讨饶,如果是这样的人,刘居士就会放了他,给他一笔钱封口,这些人往往也怕自己的事传出去丢人,故而隐瞒不报。
可要是给打了一百多棍还不屈服,仍然大骂的人,刘居士则会亲自去掉车轮,向其赔罪,还让那人拿棍子打还他,与这样的人结为兄弟。所以靠了这种办法,刘居士很快拉出了一支心狠手黑,胆大妄为的官二代衙内集团。由于这些人的父亲都是公卿大臣,大兴令根本不敢管他们。”
王世充听得默然无语,这一招确实狠,这种官二代要是玩黑帮,那除了皇帝还真是没人敢管,可就算杨坚知道了这个事情,只要刘居士的罪行不牵涉到谋反,他也不太可能为了打黑而牵连到这么多公卿大臣,几次对刘居士的释而不问,恐怕也是出于这个考虑。
长孙晟笑了笑,说道:“看来王检书已经知道这个刘居士的事情了,可我接下来要说的,却是那突厥来使安遂家。”
王世充刚才听到刘居士的事情,就猜得八九不离十了,这人胆子太大,既然敢驱使公卿之子跟自己一起混黑社会,那勾结突厥,图谋不轨也不是太奇怪的事情,只是他这样做动机如何,王世充还有些疑惑,于是开口说道:“刘居士难不成是想谋反,自己当皇帝?”
长孙晟摇了摇头:“根据我的情报,真正有这个意图的不是刘居士,而是那大义公主。”
裴世矩笑道:“大义公主又怎么会和这刘昶扯上关系呢?”
长孙晟正色道:“这事我也是刚刚得知,刘昶原来在北周的时候娶了北周武帝的公主,大义公主的姑姑,北周灭亡后,这位宇文氏的公主也常常对北周的灭亡痛心疾首,深恨自己丈夫的无所作为。
刘昶当年投向至尊,本指望着在新朝可以一飞冲天,但没想到是这结果,自然心中愤愤不平,而他的妻子也成天在他耳边吹枕头风,那大义公主不知道从哪里听到了这个消息,这次派安遂家来,最主要的目的就是暗中搭上刘昶这条线,再通过刘昶去联络其他北周旧臣,以为内应。”
王世充点了点头,低声问道:“刘昶本人的态度如何?他真的敢再次反叛?我想他不至于这么傻吧,在大隋他至少还能混个富家翁,儿子横行不法也被至尊忍了,就算真帮着宇文氏复国,他又能有什么好处?”
长孙晟叹了口气:“刘昶本人没有见那安遂家的人,可是他儿子刘居士却是很有兴趣,这刘居士倒也不是想谋反,而是想从突厥那里买到战马和毛皮,好在大兴这里开马市赚钱,他现在越玩越大,光靠手下收大兴这里商铺的保护费,已经越来越难维持平时的开销,所以想要做些大买卖了。”
王世充心中一动,想不到这刘居士倒是颇有商业头脑,居然和自己想到一块儿了,看来这次非要借突厥的事情把他弄垮不可,不然自己以后的生意也没法在这大兴城内开张,反正这家伙也不是什么好人,自己权当为民除害,也没啥负罪感。
裴世矩刚才沉默了一阵子,缓缓地开口道:“长孙将军,这些事情高仆射是否已经知道,至尊是否知道?您的这些消息又是从何得来的呢?”
长孙晟道:“我在突厥内部一向有自己的线人,这次也跟着安遂家的使团一起前来,其实这个安遂家的底细,我是一清二楚,他是大义公主一手提拔的,这次突厥派此人出使,明显就是大义公主想趁机搞鬼,我又怎么可能不盯紧呢。
果然,昨天他的使团在驿馆的时候,刘居士的手下就趁机混进驿馆,跟他们的人取得了联系,安遂家晚上易容改扮,到城外和那刘居士接头,我的人早早地埋伏在接头地点,他们谈话的内容我听得一清二楚。”
裴世矩笑道:“既然如此,何不当场把他们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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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将计就计
长孙晟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向了刚才有一阵子没说话的王世充,一道神光从他眼中一闪而过:“王校书,你可知道为何我当时没有动手吗?”
王世充微微一笑:“有这么一个把大义公主彻底铲除的好机会,长孙将军怎么会值得放弃呢?”
长孙晟没有说话,但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胡子,一切尽在不言中。
马车在这时停下,前面的车板上被敲了两下,长孙晟打开了车厢前板的一处小窗口,那名引自己上车的家丁的脸出现在窗口里:“三位大人,已经到了高府侧门了。”
三人相继下车,王世充发现马车停在一处巷道之中,两侧都有家丁守着,闲杂人等根本无法看清巷子里的情况,而眼前则是一扇没有门匾的门,不算大,和自己家新丰的门差不多,作为宰相府邸的偏门,略显寒酸了一些。
那名家丁引着三人进了门,里面是一处偏院,只有一处厢房,三人进去后,王世充发现这里是一处会客偏亭,房间四周简单地摆着几盆盆栽,上座是一把榆木制的靠背大椅,而下首两侧面对面地放着八张客椅,椅子的边上小几上放着泡好的茶汤,还冒着热气,显然是刚刚准备好的。
长孙晟看了一眼两人,直接坐到了客位的左边上首,裴世矩在他对面坐下,而王世充则坐在了裴世矩的身边,三人各怀心事,或闭目,或饮茶,不再交谈。
王世充也微微地闭上了眼睛,他在飞快地盘算着长孙晟的想法,显然,高熲既然约见他们二人,并临时替换长孙晟为正使,那就是同意了长孙晟的这个提议,只是这样一来,自己这个副使的位子很明显会落到裴世矩头上,那自己究竟又要从事何种角色呢?如果此次出使与自己无关,现在自己是坐不到这里的。
正思索间,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高熲一个人身着深紫色的一品朝服,踱进了房间,三人不约而同地站起身行礼,恭声道:“参见齐国公。”这是高熲下午刚刚被封的爵位,开国公为正一品,高过他现在的正二品尚书左仆射之职,所以大家当着高熲都以品级更高的齐国公相称。
高熲一边摆了摆手,示意三人坐下,一边坐到了上面的主位,经历了一天的忙碌,此时的高熲仍然神采奕奕,看不出一丝疲态,而从他的呼吸和脚步中,也能听出他的心静如水,镇定自若。
高熲坐下后,第一个看向了长孙晟:“季晟,相关的情况已经向二位介绍过了吧。”季晟是长孙晟的字,他家毕竟世代胡将,家学不如汉人的高门世家,给四个儿子表字也直接就按个伯仲叔季的顺序,加上每个人的名,就成了字。
长孙晟点了点头:“已经说清楚了。刚才世充看出来,我们这次的目标是要铲除大义公主这颗我朝的毒刺。”
裴世矩的眉毛动了动,说道:“齐国公,至尊这回真的下定决心了吗?毕竟这大义公主也是他亲封的,真要是除掉了,我们也面上无光啊。”
高熲摇了摇头,说道:“此事至尊现在还不知道,最近南征大胜,至尊好不容易这么高兴,在这个时候我不能用这个坏消息去刺激他。而且此事涉及刘昶,这又是一件让至尊很难处理的事情。”
裴世矩“哦”了一声:“那高仆射的意思,要我们去突厥怎么做?”
高熲沉声说道:“很简单,要搜集大义公主图谋不轨的证据,不仅给至尊看,更要让都蓝可汗看到。只有先毁了大义公主的名声,才好将之正法,不然外人还会说至尊无容人之量,对和亲的前朝公主都要赶尽杀绝。”
王世充开口问道:“那既然如此,今天安遂家和刘居士暗中接头的时候,为何不把这两人拿下?这总算是个铁证了吧。而且安遂家是大义公主一手提拔的,他在我大隋实现这种间谍活动,大义公主脱不了干系。”
高熲摆了摆手,说道:“这样做风险太大,一来突厥人可能会说是在我朝土地上抓捕安遂家,完全是我们陷害,若是弄得不好,甚至可能会让都蓝可汗一怒之下直接起兵,现在我朝刚灭南陈,不宜与突厥全面大战,所以要尽量避免这种事情的发生。
二来安遂家只是大义公主提拔的人,并没有直接证据证明大义公主向他下过这个指令,如果大义公主把此事的责任推到安遂家一个人身上,那我们就无法除掉大义公主,相反,她以后的活动会更谨慎,我们想要抓她就更难了。”
王世充摆出一副服气的嘴脸,刚才这些道理他早就清楚,但就是要给高熲一个表现的机会,于是他点了点头,问道:“齐国公所言极是,那依您所见,我们要如何行事呢?”
高熲微微一笑:“这次我们就将计就计,安排人打入突厥,悄悄与那大义公主接头,然后再让长孙将军抓一个现行,剩下的事情就好办了。都蓝可汗现在汗位也不是很稳固,如果出师无名的话,仆从部落未必会听他的。只要我们除掉大义公主,再新派个宗室公主和亲,送上一大笔嫁妆钱,突厥各部想打的不多。”
长孙晟也跟着点了点头:“正是如此,这些年北方的边境开了一些市集,每年我们给突厥的大义公主梳洗钱也有数百万,足够他们过得不错,既然不用抢劫不用死人就能得到生活必需品,突厥人也乐得用这种和平方式。
都蓝可汗即位,先杀其弟,又把前任莫何可汗的儿子染干逼到极北的苦寒之处,突厥上下对其都有怨言,所以其人心并不稳固,也正因此,他才会起了跟我朝开战,以外战来促进内部团结的心思。
这次他夺位,大义公主在背后出力甚巨,所以现在他对大义公主是言听计从,连出使我朝的使节都由大义公主亲自指定。
不过都蓝可汗也知道我朝军力雄厚,去年我朝大军南侵时,他即位未久,汗位还没坐稳,所以无力南侵,现在他的位置基本上巩固,但我朝已灭南陈,他又失了机会,此人心狠,头脑却并不简单,知道在这种情况下与我朝开战,无胜算可言,所以也同意先由大义公主派安遂家在我朝联络内应。”
王世充笑了笑:“可是刚才长孙将军也说过,就连那刘昶,也无意与之真正勾结,毕竟当汉奸是让人不齿的事情,当年北齐刚刚灭亡之时,宗室高宝宁,就勾结当时的突厥人连年入寇幽州,结果打了没两年,他自己的部下都跑光了,最后落得个身首异处,弃尸异邦的可悲下场。
这次刘居士既然没有和安遂家正式谈这些实质性的问题,只想跟突厥做那马匹生意,那么安遂家这次的任务也只算完成了一半,不过如果能带着刘居士的人回突厥,那也算有所收获,在大义公主面前能交了差,而且只要这根线搭上了,没准以后就会起到作用。”
高熲抚着长髯,微笑着听王世充把话说完,才开了口:“知大势者,王世充也。世充,现在我要给你一个更危险的任务,不知道你有没有胆量去做。”
王世充其实刚才听长孙晟说话时,已经猜到这个任务了,他收起了笑容,表情变得异常严肃:“齐国公,您要我去做的事情,就是假扮刘居士的使者,给那大义公主布一个局,然后再由长孙将军来抓一个现行证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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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生铁走私
高熲笑着点了点头:“世充真的是机敏过人,不用我点破,自己就知道了。想必你也知道此行的风险,我还是跟当时在建康同样的话,我不强迫你,是不是想去,由你自己决定。”
王世充心中暗叹,恐怕高熲早在南陈的时候就留意自己了,自己长了一张西域胡人的脸,会说粟特话和突厥话,又是经商能手,这些条件都是天然适合当间谍的,加上自己足智多谋,又在战场上证明了自己的勇气,更难得的是有着强烈的升官封爵愿望,找遍整个大隋,恐怕也没人比自己更适合了。
但王世充仍然觉得有必要先弄清楚几个问题,于是他开了口,说道:“齐国公,下官有几个问题还要先弄清楚,您应该知道,下官并不怕死,但不愿意死得不明不白。”
高熲点了点头,抬了抬手,示意王世充说。
“第一件事,就是下官现在并不认识那刘居士,即使刘居士派人混入安遂家的使节团中,或者是跟着我们下次出使的队伍一起出行,下官也没办法让那刘居士给我一个身份凭证吧,若是我的身份出了问题,那突厥人可能会当场翻脸,甚至祸及长孙将军和裴舍人,误了朝廷大事的。”
长孙晟马上说道:“这个你放心,今天刘居士和安遂家已经约好,交换了信物,到时候刘居士会想办法让人持信物混进使团当中,突厥人明天就要走,刘居士说了,打算让他的使者跟着下次我们出使突厥的使团一起上路,这个人我们一定会查出来的,到时候暗中把他做掉,由你带上那信物就行。”
王世充点了点头,继续说道:“这第二件事,就是前一件事假设能顺利进行,我们去了突厥后,下官该如何给大义公主设局呢?如果这个公主聪明的话,绝不可能亲自见我这个使团随从,只会派安遂家来与我接头,到时候抓不住现行的。”
高熲想了想,开口道:“这一点主要靠你,不过我建议你可以扮成商人随行,我朝历次出使突厥的使团,都会携带大量的商品去交易,主要是绢帛丝绸之类的器物。这样的话,我认为安遂家作为突厥可汗本部主管市集贸易的吐屯发,就有了和你光明正大接触的机会,然后再安排和大义公主的密会。”
王世充摇了摇头:“下官以为,如果要向突厥方面表达刘居士那愿意作为内应的诚意,光带上丝绸绢帛这些合法的商品恐怕还不行,下官斗胆,请求在这次的贸易中,允许加入生铁走私。”
此话一出,长孙晟和裴世矩脸色大变,就连高熲的眉头也微微一皱。
突厥居塞外,并没有大量的铁矿石,以前突厥的阿史那部落最早是在西域的金山一代为柔然汗国当锻奴,但铁矿石却是出自西域各国。等到突厥分裂成东西两部后,开始的几十年,西突厥还向东-突厥供应铁矿石,可是后来沙钵略和达头可汗翻脸后,西突厥就趁机中断了铁矿石供应。
所以后来沙钵略急得连隋朝都顾不得再管,倾尽全力地与阿波可汗跟达头可汗作战,就是想夺取对西域的控制权,从而抢到铁矿石的产地。
草原上的作战,一向以弓箭为主,但要是箭头是兽骨磨制而非铁制,那威力就会下降许多,可汗本部之所以实力强过其他部落,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在于可汗的精锐卫队往往身穿铁甲,箭头和兵器也是铁制。
自隋以来,对突厥向来是严禁生铁出口,律法中有明文规定,有向突厥贩卖生铁一百斤的,当即斩首。因此王世充一提这个条件时,在座三人皆惊。
高熲喝了一口茶,神色依然平静,说道:“世充,如果你要取得突厥人的信任,打算要卖给他们多少生铁?”
王世充看向了长孙晟,笑道:“依长孙将军看,如果要武装起可汗本部的两三万铁骑,需要多少生铁呢?”
长孙晟双眼中精光闪闪,说道:“三万精兵的话,一副铠甲需要生铁三十斤,这需要九万斤,三百万支箭,每支箭簇需要生铁三两,这需要九十万斤,如果再考虑到打造马刀之类的,只怕至少要二百万斤,往高里算需要二百五十万斤。王老弟,你不可能把几百万斤的生铁夹在使团的货物里带过去的。”
王世充点了点头:“确实不可能,但要是偷运个几十万斤,或者一百万斤出去,先秘密停放在塞外某处,然后找突厥人来提货,这个办法总可以吧。”
高熲双眼一亮,点了点头:“这个主意很不错,可是你如何能把这上百万斤的生铁运出关外?世充,你要知道,生铁禁运是我朝国策,这些年一直被边关各州郡严格遵守,别说上百万斤,就是上万斤也很难运出去。如果是由老夫直接向边关州郡下令,那势必会泄密,到时候反而会引起突厥人的警觉。”
王世充笑了起来:“此事下官刚才就有计较,这次南征时我跟随的上级王颁,不是现在得了柱国之职,转拜代州刺史了吗?”
高熲的眉头一下子舒展了开来:“世充,你的意思,是想利用你和王颁的交情,从代州那里把生铁运出关?”
王世充点了点头:“不错,代州就是古之雁门关,出了关就是突厥的境,王颁这次在江南私挖陈霸先的陵墓,当晚我带兵前去,没有阻止,反而帮着他一起挖坟,于是王颁欠了我一个大人情,加上此次南征,他从开府升成了柱国,而我的大哥战死,却只得到了一个九品校书,想必心中对我也有愧意。”
长孙晟摇了摇头:“王老弟,你这些都是私情,王颁毕竟是朝廷命官,现在更是一州刺史,不可能因为欠你一个人情,就放你几百万斤生铁出关,再说这么大规模的交易,即使王颁点了头,代州的长史,司马和驻军将领也不可能同意。”
王世充微微一笑:“这就需要高仆射的密令了,还有请高仆射向至尊请一道密旨,在王颁赴任前向他出示。王颁在南征时就加了开府,这次回来后跟着他的南朝旧部足有上千人,这些人他都会带去代州的,到时候只要王颁想办法安排这些人巡逻,我们就可以把生铁偷运出关,不会引起别人的察觉。”
高熲没有说话,站起身,来回踱步,显然心中在权衡得失,王世充的眼睛紧紧地盯着他,心中也在飞快地思索着其他的方案。
半晌,高熲才停下了脚步,平静地看着王世充,说道:“上百万斤太多了,这些年我们本来已经把突厥的军力限制得很厉害,若是为了除掉一个大义公主,就帮他养出三万虎狼之师,有些得不偿失,世充,你反正只是为了取信于突厥人,我看给个三十万斤就可以了吧。”
王世充点了点头:“那就按齐国公的意思办,反正只是第一批的货,如果一次弄得太多,突厥人也可能起疑。不过这次运往突厥的商队货物里,最好带上一百斤的铁矿石当样品,这样也好钓他们上钩。”
高熲笑道:“世充,你这次准备先带多少绢帛过去?你要知道,这次赏赐南征的将士,朝廷的库房现在可是没多少绢帛了。你要掩盖一百斤的铁矿石,起码得带个十万段绢帛才行。难不成,你看上了这次至尊封赏给各位功臣的绢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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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以权谋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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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世充自信地笑了笑:“齐国公,您猜对了,下官斗胆请您出面,游说这次得到大笔绢帛赏赐的各位功臣,拿出绢帛出来,运到突厥贩卖,所得利润可以由国家跟他们平分。毕竟现在大兴城里绢帛堆得到处都是,他们若是此时贩卖,只怕赚不了多少钱,但运到突厥去卖钱,那价格至少是在这里卖的三倍。”
高熲点了点头:“确实,听说今天下午大兴城内的各布料庄和绸缎店的布料价格已经开始暴跌了,到晚上收市的时候,原来一百二十钱一匹的上等丝绸已经跌到了八十钱一匹,看这架式明天还会继续下跌。拿到突厥去去卖的话,一匹上等丝绸应该能卖到至少三百钱一匹,比在这里卖赚得多。”
裴世矩突然插了句嘴:“下官一直不明白,那突厥人在草原上成天餐风露宿,骑马睡帐蓬,穿了丝绸衣服也不方便啊,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每年需要这么大数量的丝绸。”
长孙晟笑了笑,开口道:“因为突厥人作战主要用弓箭,突厥缺铁,而且穿太重的盔甲影响战马的速度,所以一般突厥内部的部落攻杀都是穿皮甲或者棉袍,即使弓箭的箭头是以兽骨磨制,仍然难以抵挡,但如果内穿两三层丝绸,则可以有效地降低弓箭的穿透力,把箭头包起来,止血也方便。”
裴世矩恍然大悟:“原来他们要丝绸是为了作战啊。齐国公,那看来这丝绸也同样是军用品,是不是也要以后对他们禁运呢?”
高熲摇了摇头:“不需要,丝绸只能防他们草原部落间相互攻杀时的弓箭伤害,真正碰到我大隋的铁甲部队,无论是强弓硬弩,还是钢刀铁槊,丝绸内衣都是无法防御的。向突厥贩运丝绸,可以有效地挑起他们草原部落的互相争斗,对我大隋却是没有什么损害。”
众人听到后都点了点头,高熲看向了王世充,说道:“世充,你继续说。”
王世充继续说道:“从大兴到突厥,如果是跟着使团走,这一路上还可以免掉过卡的税,每过一道关卡,都要抽百分之二的税钱,只是这次运的丝绸数量巨大,只怕一路之上的守卡官兵会见财起意,还需要齐国公出具一份正式的免检公文才是。”
高熲道:“这个事情我可以办。明天向至尊上奏去突厥贸易的时候一并讨来这道诏书。世充,还有别的事情吗?”
王世充皱了皱眉头,说道:“只是我们运过去这么多生铁,不知道突厥那里能不能拿出这么一大笔钱来。刘居士跟安遂家应该也没有谈及生铁交易的事情,我们突然来这么一出,会不会让突厥人感到有些意外?再一个就是这些钱他们如何准备?”
没等高熲开口,长孙晟就接过了话头:“王校书,你有所不知,突厥境内的贸易,往往是以物易物,我朝的五铢钱在那里没有大规模流通,每次商队带着丝绸去突厥,往往是直接换马匹,牛羊和毛皮这些草原的特产。
去年边境还开放集市的时候,那里的物价大概是十匹中等丝绸换一匹战马,五匹中等丝绸换一匹普通驮马,一匹下等丝绸换一张狐狸皮。而在大兴和关中这里,一匹战马可以卖到四五千钱,驮马也有两千钱左右。也就是说只要来回走一趟,至少能赚四倍,现在突厥因为内乱有大半年没开市了,价格会更高。”
王世充笑着点了点头:“原来如此。齐国公,下官的家里经商,您也知道,这次为国办事,也希望能搭这班顺风船,自己赚点钱,这个要求还希望您能同意。”王世充知道这个时候必须要把这话提前挑明,在座的都是人精,如果自己不提及自己赚钱的事情,只会让高熲觉得自己虚伪,甚至另有所图。
高熲点了点头:“世充,你为国效力,置生死于度外,在钱财上给予你补偿,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这次的交易,无论是铁矿石还是丝绸,由你全权负责,一路上的税卡全部由老夫出具公文放行,所赚的钱,一半归这些拿出丝绸的功臣,三成归国库,还有二成就归你了。三十万斤铁矿石也由老夫来安排,你不用费心。”
王世充心中飞快地算了一笔账:以十万段,也就是五万匹丝绸来算,全带上等丝绸的话,按现在突厥的物价,大概五匹丝绸可换一匹战马,一万匹战马能卖上四千万左右的钱,自己得二成,就可以净赚八百万,而三十万斤铁矿石,在大兴是十钱一斤,运到突厥起码会涨到三十钱,这一笔又是价值上千万。
两笔交易加起来,自己不用任何本钱就可以合法所得一千万钱,端地是无本万利的买卖,自己舍命搏个功名,不就是为了家族产业能兴旺发达吗。有了这笔钱,就可以大张旗鼓地在江南,在荆湘,在蜀中,在丝路开展生意了,实现祖辈的未酬壮志,也终于能看到希望。
王世充按捺着心中的狂喜,脸上仍然是平静如常,拱手淡淡地说道:“一切但凭齐国公安排。”
高熲的眼中光芒闪烁,对着王世充道:“世充,不过老夫还得提醒你一下,这笔交易仅限于此次,今后你要入朝为官,心思不可完全放在做生意上,而且此次做生意赚钱并不是主要目的,打击突厥对中原的贪念才是此行的主旨。
以后你也最好不要跟突厥那里有什么往来,毕竟突厥是友是敌还很难说,关系好时做做生意没什么,一旦翻脸开战,那时做生意就是资敌,要是不能再做生意,你的前期投入也是打了水漂,得不偿失。”
王世充正色道:“谨遵齐国公的教诲,这次交易是一次性的,赚了钱后,以后世充也不打算和突厥人有什么往来,而是想在江南和西域那里开店。当然,这些都是交给手下人去打理,世充自己是准备为国出力呢。”
高熲微微一愣:“你打算在江南做生意?”
王世充点了点头:“不错,现在南方已定,至尊又下旨免了江南十年的税赋,民生一定会得到快速发展,南北间的贸易屏障已经不复存在,而且我们北方的商人如果能在南方市场打开局面,供应北方的货物,也有利于江南人减少对我们北方人的误会。
这次南征,下官亲眼所见南人对我大隋仍然心怀恐惧,无论是下官随韩将军攻下姑孰时,还是后来进入建康的第一个夜晚,南陈人家家关门闭户,不敢接纳大军,齐国公,下官以为攻取南方之地易,攻取南方人心难,毕竟南北分离已达三百年,这不是几张安民告示或者说十年的免税就能迅速弥补裂痕的。”
高熲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世充,你有这心很好,但未免把事情想象得太简单了,你若有这心思,不妨在这次出使突厥回来后再去南陈走走,也许自己就会打消这念头了。此事以后再说,现在我们先来商量一下具体的出使安排。”
王世充心中一动,高熲这样当面驳斥他,还是跟高熲认识以来的第一次,江南和北方中原的物价有巨大的差距,对一个商人来说,这就是显而易见的巨大利润空间,他却不赞成自己去经营,原因又是语焉不详,这反而激起了王世充的好奇心,他暗中对自己说道:“这次从突厥回来后,一定要去江南看看。”
高熲看着王世充,笑道:“世充,老夫知道你这次回来后还没回家,但为了国事,只好再辛苦你一次了,这次去突厥,你要给自己想一个新名字和身份,明天一早你就跟王颁去代州,长孙将军,现在你来给世充讲一下接头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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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 代州城头
一个月后,代州城头,王世充和王颁并肩而立,看着城关北边那条蜿蜒曲折的羊肠小道。
代州,古称雁门,号称天下九塞之首,战国时期的赵国大将李牧,汉朝时的酷吏苍鹰致都,都曾在这里驻守,防备北方的匈奴,成为千古流芳的名将。
雁门雄关依山傍险,高踞勾注山上,山脊长城,其势蜿蜒。东临雁门山,西靠隆山,山峦起伏,两山对峙,形如闹门,每年都有大雁飞临其上,故称雁门。
代州北边的关城前,是一条蜿蜒曲折的羊肠小道,甚至不能容两匹马并排通过,小道的两边则是山峦叠嶂,怪石嶙峋,险恶到了极点,而矗立在小道尽头的代州北城雄关,则会扼杀掉好不容易爬到这里的来犯敌军残存的希望。
正因为这里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所以成为了晋北防御匈奴的天然屏障,千百年来,无数次,剽悍的胡骑面对这座雄关望关兴叹,而关南的数千万汉家百姓,也因此得以保全。
王世充这回已经换成了那天长孙晟的那一身突厥人打扮,棉袍,皮帽,领口左衽,圆领小袖,配合着他那高鼻深目的模样,还真象是个塞外的胡人。
王世充以前在陇西一带做生意的时候,也多次穿着胡服,对这身打扮倒是习以为常,只是这样站在一身三品浅紫色官袍的王颁身边,却显得有些滑稽可笑。
王颁的胡须被这边塞的山风吹动,叹道:“可惜这代州北城还是建在山里,向北出了勾注山,就是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了,世充,那地方我们前几天也去过,我记得你当时说,站在那里,只会觉得天地的伟大,人的渺小。”
王世充微微一笑,扭头看着王颁,说道:“可是当时景彦兄也说过,如果是至尊在那里,只会感觉到天地的渺小,自己的伟大。”
王颁笑了起来:“愚兄的意思不是说至尊自大,而是说他的心胸开阔,胸怀天下。这次突厥之行,你的任务重,步步危机,愚兄帮不了你什么,只能在这代州做些力所能及的时候,希望能给你一些方便。”
王世充看了一眼下面城关那一车车运往关外的铁矿石,几百名身手矫健的壮汉正在吃力地推拉着重达两千多斤的大车,在这只能容得下两辆车并行的狭窄山道上艰难地行进,王世充皱了皱眉头,说道:“早知道这里的山道如此艰难,我就不会走代州了,而是改走相对平坦的朔州那里。”
王颁摇了摇头:“朔州那里确实好走,但一来愚兄不是那里的刺史,没法象在这里这样给你方便,二来朔州人多眼杂,北边就是千里草原,这些铁矿石的运输和储藏也不可能象这里这么方便。”
王世充点了点头:“景彦兄所言极是,这里虽然难走,但是出了城后就是勾注山,还亏得你找了山北那里的一个山洞,用来储藏这些铁矿石,要不然我还真不知道该存放在哪里呢。”
王颁勾了勾嘴角,笑道:“愚兄也是刚来这里上任,原来并不知道这处山洞所在,也是十几天前州衙里的冯司马跟愚兄提起,说那里曾经是汉朝时攻打雁门的匈奴人存储粮草的一个临时基地,这回正好为我们所用。”
王世充突然说道:“那地方安全可靠吗,毕竟离了代州城关了,如果突厥人发现这地方,直接来抢,怎么办?”
王颁摇了摇头:“不会,那个山洞也是隐秘所在,藏在山间的,突厥人前些年几次攻打代州的时候从没有去过那个山洞,肯定没有发现,再说了,这次蒙你特地调来段仪同他们,率了一千骁果骑士护卫这些铁矿石,我想应该是万无一失的。”
当天在议事的时候,王世充一直担心这铁矿石的运输问题,毕竟向关外运铁矿石乃是大事,三十万斤的铁矿石也需要装车二百辆左右,这样庞大的车队行动,靠着民间的运输根本不行,而且民伕们一旦发现车上所装的物品,一定会议论纷纷,整个计划都有夭折的风险。
当时王世充就想到了段达和司马德勘等人,南征时自己有恩于这些人,更重要的是,在灭陈之战中自己给了这些人现实的好处,以骁果军士来扮作民夫,至少不用担心护卫安全的事,而且骁果军士一向眼高于顶,瞧不起其他部队,也不用担心他们跟别人吹牛时泄露秘密。
于是高熲就密令段达和司马德勘率一千骁果骑士,扮成民夫押运这些铁矿石,为了让他们更有动力,临行前每人的家里发了一百钱,所以这些人个个两眼放光,兴高采烈地上路了,只用了二十天左右的时间,就把这些铁矿石运到了代州。
而王世充则早早地跟王颁打过了招呼,让他安排代州这里的接应,自己跟着车队一路前行,每辆车上面盖着茅草,装着大米以掩人耳目,加上有高熲的亲笔手书,因此一路之上的官卡都是直接放行。
到了代州之后,王颁早早地安排好了城防,把自己的亲兵护卫们分别派到了城南关和北关,原城中的守卫军士们则让冯司马带着,到了城北的草原上去巡视了。
昨天夜里车队从南门悄悄入城,停在北关城墙下,今天的天一放亮,北关城门就打开,由于代州地处边关,很少有关外的人进出,因此这二百辆大车所组成的车队,居然没有让城中居民有任何注意。
王世充看着站在城下,一身黑衣劲装,向着部下们低声吆喝指挥的段达,叫道:“段仪同,段仪同,还请你来城楼一趟,有事相商。”
段达把手头的事交给了站在身边的司马德勘,匆匆地奔了上来,一看到王世充,就问道:“世充,还有何事?”他虽然已经是五品的仪同,但是南征之战中对王世充的能力早已经是死心踏地,加上知道他有重要任务在身,更是不敢怠慢,这一路上反而象是王世充的下属。
王世充从身上摸出一块玉佩,双手一用力,将其掰成两半,取了其中一半递给段达,神情严肃:“段仪同,你可千万要收好这块玉佩,到时候突厥人会持这块玉佩前来,如果对上了,就让他们把这些铁矿石取走。”
段达接过玉佩,问道:“世充,这么大宗的交易,你到时候自己不来吗?”
王世充并没有把此行的真实目的告诉段达,他也知道这一路上,段达一直心存疑虑,但因为有高熲的敕书,所以他也不敢打听,毕竟军人以服从为天职,但找到机会,就会象现在这样旁敲侧击地打听。
王世充笑了笑:“段仪同,实话跟你说了吧,这些铁矿石是跟突厥某部进行交易,要他们忠心归顺我朝,以作屏藩的,上次在庆功宴上,你也看到至尊是如何用韩将军的虎威来震慑那突厥使者的,光靠这个还不行,我们还得扶持一些小部落,这样突厥人就会自相攻伐,无力祸害我中原了。”
段达不屑地歪了歪嘴:“原来是这样,真没劲,以前也不是没跟突厥打过仗,他们除了马多,跑得快,其实也没什么了不起,真要是敢来犯我边关,正好也是来给我们送人头呢。”
王世充笑着拍了拍段达的肩膀,震得他全身的甲叶子一阵作响:“段仪同,突厥人居无定所,打不过就跑,不象南陈的建康城在那里跑不掉,到时候这茫茫草原,你又怎么去抓他们呢?”
段达也跟着笑了起来:“这倒是,还是世充想得周到,不怕跟他们打正面,就怕他们跑,烦死。”
马老三的声音突然从城楼的内侧响起:“王刺史,王刺史,我朝出使突厥的使节团已到城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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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与段达的约定
王世充脸色微微一变,他没有料到长孙晟一行来得如此之快,本来约好他们是在自己动身后二十天才上路的,没想到他们只用了十天就从大兴来到了这代州,而且他们也要带着十万段丝绸上路的,使团加上商团一共有三百多人,并不是轻车简从。
王颁也感觉有些意外,问了一句:“怎么这么快?”
那马老三一边擦着脸上的汗水,一边说道:“王刺史,现在要不要过去迎接呢?长孙将军在队伍的最前面。”这马老三自从南征结束后,虽然没得到封官,但也在军中混了个帐下大都督的军职,可带五百兵,索性把他山寨里的贼人全部带了出来,跟王颁一起到了代州。
王世充对着王颁说道:“那就有劳景彦兄去迎一下长孙将军和裴舍人了,现在我的身份要保密,暂时不能公开露面,对了,有劳景彦兄跟长孙将军说一声,让他和裴舍人来刺史府内我住的那个偏院相见。对了,使团的人千万不要安排进城,不能让他们看到我们这里正在运铁矿石。”
王颁点了点头,转身走下了城楼,而王世充则走进城楼上的箭楼,换起衣服来,他在城内走动时一向是青衣小帽,装扮成一个王颁的长随,今天本来打算出城到那个山洞看看,才换上了这身突厥衣服,现在又得穿回原样了。
段达在一边看着王世充更衣,问道:“世充,那现在我怎么办?你今天不出城了,我们还要去山洞吗?”
王世充一边换着衣服,一边说道:“你们的动作还得加快,使团内可能有突厥的奸细,要是让奸细看到我们正在向突厥运铁矿石,事情就麻烦了。”
段达睁大了双眼,吃惊地问道:“什么?出使突厥的使团里还有奸细?这怎么可能!”
王世充叹了口气,低声说道:“段兄,小声点,当心隔墙有耳。”
段达醒悟了过来,上前两步,走进箭楼,低声道:“到底怎么回事?”
王世充知道现在并不需要瞒着段达了,此人不算聪明,现在又知道了此事,若是不跟他说透,他心里总是疑神疑鬼的,那事情也不可能办好。
于是王世充轻声说道:“突厥这次看到我们灭了南陈,心中惶恐,再加上他们的新可汗即位,为了巩固人心,有犯我中原的企图,这次他们派出使者来恭贺我朝平定南陈,但私下里却暗中和一些逆贼串联,企图约为内应,长孙将军已经得到了情报,基本上锁定了内鬼,就准备在这代州将其拿下。”
段达的眉头一下子舒展了开来,哈哈一笑:“我就说嘛,这奸细怎么可能斗得过我朝的天罗地网。”可他突然觉得有些不对,疑云再次上脸:“不对啊,世充,既然早早锁定了内鬼,为什么要在这里才动手?还要让他跟在使团里?”
王世充笑道:“段兄你想想,这个内鬼是要到突厥去跟都蓝可汗报告我朝内情,顺便约定内应的细节,如果我们在大兴就动手,就打草惊蛇了。在这里把他拿下,搜出他身上的信物,然后由我拿着信物去突厥,就能将计就计,不仅套出整个本朝内的谋逆集团,还可以引突厥军队到我们指定的地点,一举歼灭。
段兄,你刚才不是说就怕突厥人到处乱跑吗?要是这回情况顺利,我们大隋会给突厥人来个大口袋,他们一个也别想逃跑。”
段达狠狠地一拳打在门框上,震得梁上一阵灰尘抖落,满脸都是兴奋,低声道:“还是世充你厉害,这个好点子都想得到,比我们这些只会打打杀杀的武人要强多了。你这次要我们运的这些铁矿石,想必也是用来诱敌的工具吧。”
王世充点了点头:“正是,突厥缺铁,我们只有拿出这东西,才会让这些狡猾的草原饿狼们上当,段兄,这次任务的重要性,不下于平定南陈,如果能一举成功,那北方就会安定许多年,而你我也将会被载入史册,封官赏爵的。”
段达的两眼都开始放光:“我早就知道你王老弟是我命中的贵人,这次我全听你的,我现在就叫大家加快速度,早早把这些大车全部运到北边的山洞,然后全力防守住,直到持你这半块玉佩的人来。”
王世充低声道:“万一出事,千万不能透露你们是骁果骑士,一口咬定你们是刘居士的手下,反正他也是结交壮士,阴养死士,手下有你们这些壮汉不奇怪。”
段达倒吸一口冷气:“这么说,这个内奸是刘居士?娘的,至尊待他家天高地厚之恩,这狗东西居然还想当汉奸?”
王世充摇了摇头:“现在还不能肯定,也许刘居士只想和突厥做生意,做点走私赚钱之类的生意,所以我这次也要假扮他的使者,混进突厥,从那里得到更详细的情报才行,看看姓刘的是不是真的想谋反。段兄,我这次的命就捏在你手上啦,拜托了。”
段达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你放心吧,只要有我段达这条命在,这批货就绝不会落到贼人手里。交接完后,我们是回代州,还是直接回大兴?”
王世充沉吟了一下,问道:“这回你们出来,兵器和铠甲都没有带吗?”
段达笑了笑:“让王老弟见笑啦,虽然上面命令不得带这些东西,但我们多年征战,这些就是吃饭的家伙,就跟亲兄弟一样,一天不摸着都不踏实,所以我们把武器都偷偷地藏在大车里呢。万一真要到拼命的时候,也有放手一搏的实力。”
王世充摇了摇头,他早就知道这帮骁果是不可能真的手无寸铁的,但这样一来,也有了防守山洞的能力,虽然这次他们没有带披甲战马,但步行的骁果骑士在这深山里对上突厥骑兵,仍然可以以一当十。
可是王世充仍然觉得不妥当,开口道:“去了山洞以后,还是把铠甲和重兵器放回城,不要穿铠甲,安排人放哨,监视周围,如果有大股敌军,上万人来袭,你们就是全副武装也很难挡住,还会暴露自己的身份。就现在这样江湖人士打扮,带上防身的刀剑即可。交易结束后,大家都直接回大兴,高仆射有重赏。”
段达点了点头:“世充这样说了,段某一定遵从,我就在大兴等你的好消息。”言罢,他以拳按胸,向着王世充行了个军礼,转身就奔下了城楼。
王世充这时也换好了衣服,从另一边的城楼下去,向着刺史府走去。
城下的几条街道已经被王颁的亲兵护卫们远远地设卡封锁,不允许人进出,现在只不过是辰时刚过,大街上还没有什么百姓,王世充估摸着再过半个时辰,这代州的百姓们按平时的作息规律起床时,那二百辆大车也应该全部出城了。
设卡的官兵有几个是原来马老三带到江边接应过王世充的手下,认得王世充,加上他的腰间挂了王颁的刺史令牌,直接将王世充放行,王世充一路穿街过巷,这几天他对这个并不算大的代州城内道路路已经了如指掌,只花了小半柱香的功夫,就进了刺史府的后院,来到了他被特意安排的那个偏院厢房。
王世充走到床前,也不脱衣,直接躺倒在床上,两眼直勾勾地看着屋梁,马上就要出关了,前方是不可知的命运,此刻他虽身在隋境,但感觉就象那天晚上夜渡长江一样,感觉四处都是杀机和危险,这一次,能逢凶化吉吗?他在心里悄悄地问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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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 复议(一)
正当王世充闭目沉思着,门口却由远而近地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王颁的声音远远地响起:“你们在这里好好看守,不允许让任何人进来。”
他猛地坐起,站起身,整了整身上的衣服。长孙无忌和裴世矩被王颁引着走近了小院,王世充走到门口,笑着拱手行礼:“长孙将军,裴舍人,怎么来得这么快?”
长孙晟今天换了一身五品的绯红色朝服,戴着高高的进贤冠,而一旁的裴世矩则是六品的深绿色朝服,也戴着进贤冠,三人有一个月没见了,相视大笑,走进了屋子,王颁则识趣地走到了院外,当起看守来。
长孙晟进屋后找了张椅子坐下,自顾自地拿起客桌上的水壶,给自己和裴世矩倒了两杯水,端起茶杯,长孙晟一口喝下,才咂了咂嘴,说道:“这一路风沙可不小,给吹了一嘴沙子,着实难受。”
王世充笑道:“雁门山和勾注山两山相夹,这里乃是一个风口,每天早晨从卯时到辰时,都要刮上一个时辰的大风,北边的风沙都会吹过来。你们非要挑这个时候入代州,这可是自讨苦吃啊。对了,二位这次来得怎么这么快?”
裴世矩跟着也喝了一口水,说道:“本来在大兴时预料筹集丝绸需要个七八天,可没想到你刚走三天,关中一带的上等丝绸就跌到了五十钱一匹,加上至尊任命了不少功臣异地任官,克日上任,那些得了丝绸的功臣们来不及处理,贱卖又觉得心疼,干脆就直接托给齐国公,让我们这次带来突厥贩卖了。”
王世充点了点头,这事也多少在他意料之中,他问道:“那么这一回你们筹集了多少丝绸?不太可能都是上等吧。”
裴世矩笑了起来:“原来只要十万段,结果这次一共收了上等丝绸十万三千匹,全运过来了。中等丝绸和下等丝绸加起来还有十几万匹,齐国公都按着降价前的大兴物价,收归国库了。这次赏绢帛都是上中下等混搭,各占三分之一。
但这些人不可能只卖上等的,所以齐国公干脆用这种方式把所有的丝帛收回,反正中等和下等的丝绸以后或要再赏赐,或要拿去和突厥或是吐谷浑,高句丽做生意,总有用得着的时候。”
长孙晟连喝了几杯水,也平复了下来,对王世充说道:“世充,我们比预料的提前到代州,你这里还顺利吗?铁矿石有没有全运出城?安放这些铁矿石的地方找好没有?”
王世充微微一笑:“段达刚刚押运着最后十几车铁矿石出城,城外的勾注山里有一个天然山洞,足可存上这些铁矿石,我已经安排段达在这段时间内守住山洞了。”
长孙晟的表情一下子舒缓了开来,又是一杯水下肚,笑道:“这样我就安心了,我就是怕我们来得太急太快,误了你们运铁矿石的事情,所以特意让使团不要进城。”
王世充看着长孙晟,问道:“刘居士派到突厥的内奸已经查到了吗?这个可是最重要的事情。”
长孙晟笑了笑:“世充老弟,这事你就放心吧,我们出发前就锁定了这个奸细了,他是刘昶的好友,当年的从龙之臣卢贲的儿子卢德林,也是刘居士的那个官二代黑势力团伙的主要成员,有个左翊卫宿卫的身份,这次刘居士想办法让他混进使团,那块玉佩也给了他。”
王世充的脸色微微一变:“长孙将军又是如何知道玉佩在此人身上的?那刘居士会不会使个声东击西之计,让卢贲当诱饵,而派别人去突厥和大义公主接头呢?”
长孙晟摇了摇头,低声道:“名单里的每个人我都查过底细,因为这次是出使突厥,所以都要品行端正的人,高仆射严格挑选过,凡是跟刘居士有过往来的人,一概不得入选,只留了卢德林这一个。而且我派了三个人跟在他身边,在他洗澡时翻过他的随身衣物,那块玉佩就在他身上。”
王世充“哦”了一声,其实他本来就知道长孙晟足智多谋,算无遗策,但这次事关自己的性命,所以容不得不问明白,他自嘲式地笑了笑,开口道:“长孙将军,那么你已经计划好了如何让我顶掉这个卢德林了吗?这人是大臣之子,只怕不能象原计划那样随便杀掉吧。”
长孙晟点了点头,说道:“不错,不过高仆射已经在我们出发前打过招呼了,说是刘居士已经搞得大兴天怒人怨,而且听说此人还带着那帮狐朋狗党,跑到汉朝的未央宫旧殿,在那里南面而坐,这是不折不扣的谋反行径,越过了至尊的容忍底线,即使没这次突厥的事情,也会依法惩治他的。
现在我们要办好突厥的事情,尽量多搜集一些刘居士里通外国的直接罪证,毕竟未央宫的那个事情没有物证,但如果和突厥有往来,哪怕只是生意上的,也是实打实的证据。”
王世充笑了起来:“那既然刘居士这回死定了,还要留着卢德林做什么?难不成他的父亲卢贲,比刘昶跟至尊的关系更近?”
裴世矩摇了摇头:“不是这样,卢贲当年也是北周重臣,拥立了当今至尊,跟至尊的关系没有刘昶近。只是现在没有直接证据,光凭他身上有个玉佩,就要把他杀了,只怕卢贲会不服,至尊虽然不喜欢这些北周的叛臣,疏远他们,不给他们实权,但要是直接下杀手,也怕天下人说他过河拆桥,冷血无情的。”
王世充叹了口气:“那你们准备把他拿下,然后在这代州城里看起来?”
长孙晟笑道:“正是如此,此事交给王景彦去办,想必他会尽心尽力吧,我把那三个监视卢德林的随从留下,要是他想跑,直接动手杀他。”
王世充又问道:“当众拿下卢德林,是不是会惊动使团其他人,让他们生出猜测和议论?”
长孙晟摆了摆手:“不会的,我们路上已经跟王刺史说好了,请他到时候请卢德林一叙,就说跟他父亲有旧,要托他带点东西给卢贲,因为我们回来可能不一定路过代州,所以没人会怀疑,到时候我们拿下卢贲,就说他突发急病,暂时需要留下来医治,大队人马先行,那三个随从留下来照顾他,不会有人怀疑。”
王世充满意地点了点头:“长孙将军果然计算周密,世充叹服。”
长孙晟笑了笑:“与你要做的事情相比,这些不值一提,世充,整个行动的计划你都确定不会有失误吗?我们出了代州可就到了突厥人的地盘了,在异国他乡,我可救不了你。”
王世充咬了咬牙,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大丈夫就是要用命去搏个功名,长孙将军,你在开皇三年两国大战的时候,孤身入突厥军营,游说达头和阿波可汗的时候,冒的险可比我这次要大吧。”
长孙晟的脸上闪过一丝得意之色,一闪而没,神色转而变得黯淡起来:“好汉不提当年勇,而且那时我只要面对突厥人,可你这次碰到的,却是精通我大隋内情的大义公主,我最担心的,就是她问起什么北周时上层的事情,或者是我大隋现在朝堂之事,世充,你毕竟以前没有入朝,对这些都不知道,这是隐患。”
王世充笑着反问道:“那难道大义公主这个身处番邦的女人就知道我朝的内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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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复议(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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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孙晟的表情也变得异常严肃:“世充,你可别忘了,她这次一上来就找到了刘居士,她清楚地知道刘昶被至尊疏远,而刘居士又搞了个官二代黑--道团伙的事情,所以她一定有自己在大兴的耳目,可能是她的那个姑妈,也可能是别的宇文氏的宗室女子。
这样的北周前公主在大兴还有不少,宇文氏的旧部和忠臣也不是没有,我长孙晟可以对突厥的内情了如指掌,大义公主也有她自己的渠道,不可不查啊。”
王世充脸上的笑容慢慢消散,他叹了口气:“长孙将军所说的,以前我都想到过,这次出行肯定是要冒风险,但现在我给自己想到的身份是骁果军殿内将军杨钦,本身是军汉一个,并不知道朝堂之上的大事。上次你也说过,安遂家和刘居士约定派人的时候没有说明此人的身份,只说了以玉佩为凭证。”
长孙晟的表情依然沉重:“上次在高仆射家时你就这样说了,我当时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但说不上来,所以没有直接提出异议,但我这一路走来,却越想越担心,刘居士平时结交的都是公卿大臣之子,而你现在的身份是骁果军的殿内将军,却又没有显赫的家世,这如何能不让大义公主起疑?”
王世充哈哈一笑:“这个身份的事,我已经在路上想好了,这个杨是赐姓,我可以说自己的本性是尉迟。”
一向沉稳的裴世矩脸色一变,失声道:“尉迟?你是说北周末年起兵反对至尊的北周名将尉迟迥?”
王世充点了点头:“正是。尉迟迥的母亲是北周文帝,西魏大权臣宇文泰的妹妹,而他自己后来又娶了宇文泰的女儿金明公主,在西魏时期就跟随宇文泰南征北战,屡立战功,虽然不是八大柱国家族,但无论是功劳还是能力都不比他们任何一个差,后来还趁着南梁的候景之乱,亲自带兵夺取了巴蜀,威震天下。
后来北周宣帝死后,静帝年幼,当时朝廷的四位顾命重臣,尉迟迥和当今至尊是并列其中的,尉迟迥作为从北周开国一直到现在的大臣,论资历国中无人能及,因为血缘的因素,对北周皇室也是忠心耿耿。
至尊想要夺取北周天下,时任相州总管,镇守整个北齐关东故地的尉迟迥就是最大的障碍,可是尉迟迥沉不住气,抢先起兵,首先在大义上失了分,置自己于叛贼的地位。
最后至尊得到了关陇一带的汉胡大将们鼎力支持,名将韦孝宽,梁士彦,窦荣定,宇文忻,宇文述,杨素,高熲等全部效忠至尊,这才经过苦战,在邺城打败尉迟迥,平定了叛乱。”
长孙晟听得连连点头:“不错,尉迟迥之乱,就在十年前,本朝人尽兼知,可是这跟你这个杨钦的名字有什么关系?”
裴世矩笑了起来,对长孙晟说道:“长孙将军,我明白世充的意思了,他说的尉迟不是尉迟迥,而是他的同族尉迟崇。
当时的尉迟崇也是北周大将,率兵镇守常山,他是尉迟迥的族侄,可是却是跟至尊交好数十年,心向至尊,没有跟着尉迟迥起兵,反而把自己锁在牢里,向至尊请罪。也正因此,他事后没有受到牵连,继续出任朔州刺史。
开皇三年的那次突厥入侵,尉迟迥战死沙场,他妻子早死,几个儿子年幼,至尊感叹尉迟迥的忠义,把这几个儿子都接到宫里收养,赐姓杨,认作侄孙,编入皇室族谱,给予他们最好的皇室教育,大儿子杨义臣已经做了两年的千牛侍卫,前一阵刚被外放为陕州刺史。
世充,你说的这个杨钦,想必就是这尉迟崇的某个儿子吧。”
王世充微微一笑,点了点头:“正是。尉迟迥当年起兵反抗至尊,从他的角度来看,是北周的忠臣,尉迟崇的儿子未必会认为他父亲当年的选择正确,再说了,连尉迟这个姓氏也给改了,至尊可能觉得是恩德,但尉迟家的人未必会这样认为,所以这个虚构出来的杨钦,完全可以说是国仇家恨,苦大仇深。
这样的人又是身为骁果军的殿内将军,武艺高强,孔武有力,还有公卿之子的身份,具备了和刘居士混到一起的可能,而且他平时要值守皇宫,不会整天跟着刘居士一起在大街上横行霸道,相对目标较小,所以如果真的有杨钦这样的人,出来当联络使者显然要比卢德林合适。”
长孙晟那张紧绷的脸终于舒缓了开来,露出了一丝笑意:“世充,你这个身份和故事编得很完美,即使我是大义公主,也挑不出什么刺来。如果你是自幼在皇宫中被养大,那不知道朝堂之事很正常,只要有一颗为北周复仇的心就足够了。”
王世充紧紧地盯着长孙晟,沉声道:“只是长孙将军,你恐怕应该担心一下你自己,你在突厥的名头很大,都蓝可汗这次看到你又来当使者,会不会对你有所不利?”
长孙晟笑着摆了摆手:“不会的,当年夜入阿波可汗和达头可汗军营,挑唆染干骗沙钵略退兵的事情,突厥人永远也不会知道,即使在本朝,知道此事的除了至尊、高仆射和你们两位以外,也只有两三位重臣,这是我大隋的最高机密,不会外传的。
在突厥人眼里,我只是个箭术超神的友好使者,每次来都会带大笔的钱财货物,他们欢迎都来不及呢。”
王世充反问道:“既然如此,为什么这次一开始没有让长孙将军这个熟人来当大使,而是准备派我和裴舍人呢?”
长孙晟正色道:“其实这次本来高仆射准备双管齐下,一边派你们出使都蓝可汗这里,一边派我西出阳关,出使西突厥,万一都蓝可汗搞鬼,就再次使出当年的驱虎吞狼之计,撮合达头可汗与染干联合,攻击都蓝可汗。
可是现在大义公主这个威胁出乎了我们原来的预料,原以为都蓝新登汗位,地位不稳,暂时不可能发动大规模的挑衅行为,可是我们低估了大义公主的复仇之心,她每年都存了大量的梳妆钱,这次都蓝即位,能一举消灭他强大的弟弟部落,大义公主的巨额金钱资助起了决定性作用。
草原之上强者为王,但如果两强并立,一大批处于观望状态的中间部落就很关键,根据我的情报,大义公主用钱收买了这些中间部落,甚至让都蓝弟弟的部落里不少大将倒戈,这才轻松获胜,出于回报,都蓝可汗也对大义公主言听计从,答应起兵为她复仇,连汗庭牙帐都迁到了阴山脚下的漠南之地。
最近大义公主在草原的各部游说,许诺说一旦打进关内,他们所得到的好处会是每年我朝给他们的十倍以上,由于大义公主前一阵出手非常大方,这些目光短浅的部落首领们都对她的话深信不疑,也正因此,大义公主才敢派安遂家来我朝主动探听虚实,甚至勾结北周余党约为内应。
世充,现在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要被紧急调到这里来当大使了吧。”
王世充听完后,一言不发,长叹一口气,点了点头,算是回应。他心中想着,兵凶战危,真的好险,大隋若不是快刀斩乱麻地平定南陈,主力要是现在还被拖在江南和荆湘一带,突厥此时南下,还真的难以抵挡,从这点上看,贺若弼和韩擒虎二将争功,抢出了个速战速决,倒是误打误撞地立了大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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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天野苍茫
三人商议已定,各自起身,长孙晟看了一眼外面已经开始爬上枝头的太阳,笑道:“想必这时候那个卢德林应该已经被王刺史拿下了,世充,你现在换一身盔甲在身,随行的护卫不少,我也已经帮你安排好了,多一个护卫不会让人起疑的。”
王世充点了点头,说道:“那我就去了,二位辛苦,换好衣甲后我们还是在这里碰头吧。”言罢转身就走出了房间。
长孙晟脸上的笑意渐渐地凝固,看着王世充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裴世矩上前两步,轻声道:“季晟,这回世充真的可以搞乱突厥吗?”
长孙晟的表情变得很严肃:“只怕没他想象的这么简单,不过这次只要除掉大义公主就行,都蓝和染干,还有达头的事情以后还得我亲自出马。弘大,记住高仆射临出发时的交代,万一王世充那里出了纰漏,我们绝不能让他牵扯到使团,牵扯到大隋,到时候还得跟他划清界线才是。”
裴世矩叹了口气:“咱们这么做,是不是不太仗义?人家玩命,冒这么大风险,我们就眼睁睁看他去死?”
长孙晟摇了摇头,脸上表情一如既往地坚毅:“出使虎狼之邦,每个人都是提着脑袋在玩命,你看我长孙晟以前那几次,有哪次不是置生死于度外吗?个人生死事小,两国开战,涂炭的就是几百万的生灵,孰轻孰重,不用我多说了吧。”
裴世矩不再说话,只剩长长的一声叹息。
五天之后,苍茫无边的大草原上,王世充全副盔甲,骑在高头大马上,混在一堆强悍威武的护卫壮士中,跟着一条长达两三里,拉着上百辆大车的长龙缓缓地前进。
从代州出来已经四天了,三人碰头的那天下午,王世充估算着段达等人应该已经在山洞里扎营了,又暗中嘱咐王颁派亲兵连夜把路上的车痕抹去,第二天天一早,使团就动身上路。
突厥和大隋的界碑就在代州城北那段羊肠小道的尽头,出了山后,就是一望无际的千里大草原,而突厥的迎接使者,也在前一晚得到了长孙晟的通告,早早地带人来这里迎接。
这次长孙晟和裴世矩的使团带了一千多人,有三百名从各军中挑选的精英,按惯例,都是精选了箭术超群,武艺高强的人,以威慑突厥。
由于大家来自的部队不一样,长孙晟又在代州特意挑了十名壮士,把王世充也混在其中一起加入,因此大家对王世充倒是也没起什么疑心,外事纪律,不该自己问的,一句话也不能多嘴,这一点,在出发前就宣布过,大家还是懂的。
除了三百名护卫外,使团的正式使节只有四五十人,其余的都是拉那一百多辆运丝绸大车的仆役。
王世充看出这些人也个个身手矫健,孔武有力,远非一般民伕,应该也是精兵锐士临时客串。与北方强邻的外交,示强示威是必须的,相比之下,本来身体比一般人还要强壮一些的王世充,在这些如狼似虎的壮士们中间,显得有些单薄和瘦弱了。
突厥来迎接的使者是一个名叫因头的特勒,特勒乃是突厥可汗的儿子或者兄弟,出去执掌一个部落后的官名,相当于隋朝的宗室或者亲王。这个因头特勒是都蓝的另一个弟弟,手下有一个一万帐的部落,这次带了本部的两千骑兵过来迎接隋朝使团,负责护送到可汗本部。
长孙晟多次入突厥,跟这因头特勒熟识,两人关系一向不错,这一路上也是并辔而行,一路谈笑风生。而那两千突厥骑兵,都是一人双马,骑一匹,牵一欧,在队伍的两侧夹道护卫,但是看着隋朝使团的眼神中却是在阴冷中透着一股阴寒,总象是在打量着自己的猎物,绝非热情友善的迎客眼神。
王世充这一路上也是举着长槊,挎弓背箭,这次出使突厥,为了显示隋朝军威,所有骑士都穿着重达五六十斤的明光大铠,举着长达丈余的重型马槊,背着二石四分的强弓,马鞍的左边都挂着骑弩,右边则挂着链锤,马刀等近战破甲武器,除了没有披马甲外,这一套就是标准的骁果骑士冲阵的装备。
王世充的力量比不过这些肌肉发达的猛汉,看着他们拿着几十斤重的纯钢骑槊,举重若轻,仿佛拿着一根小木棍一样轻松,而自己则是每天肌肉酸痛,呼吸都困难,但是为了装得更象,他每天都在咬牙苦撑。
第二天的时候,王世充想到了一个好办法,举槊的时候不是单手持着,而是把槊柄顶在自己的大腿上,这样腿部承受了绝大多数的重量,手臂的酸麻程度一下子缓解了许多,走上一两个时辰后趁人不注意,再换到左手。
这样一来,两条腿虽然辛苦了一些,但手臂的压力却小了许多,每天高高地举着冲天骑槊,也看不出和其他人有何异常之处。
突厥的部落每个季节都要换草场,居无定所,大的部落如可汗的阿史那本部,足有六七万帐。
草原上没有计划生育,也没有别的娱乐活动,一般入了夜以后唯一的活动就是趴体大会,所以一帐往往少则四五口,多则十几口,光阿史那本部就人口数十万,牛羊更是数以百万计,一片方圆几十里的草场,无法负担这些部落全年的消耗。
于是草原上的部落一年四季都要迁移,每个部落都有固定的固定草场,往往靠近水源,而前一年牛羊在这里拉的粪便,一年下来也都成了干屎蛋子,既可以作为肥料营养滋补上一年被吃掉的草,又可以被捡来作为生火的燃料。
但草原上毕竟上好的草场就那么多,强大的部落一个就占四个营地,随着草原上的人口越来越多,分出来的部落越来越多,时间一长就会渐渐地人多地少,地盘不够用了,因此实力强大的部落往往会开始夺取其他弱小部落的草场,这几乎是一切草原上部落间攻杀的根本原因。
比如这个因头特勒,由于都蓝可汗即位,已经成年的他就得按照草原上的规矩,从本部分出几千帐以自立,都蓝可汗对他这个在汗位争夺中坚定支持自己的弟弟还算客气,又把被攻杀的弟弟部落分出两千帐给他。
因头有了六七千帐部落,两万骑兵的实力,几个月下来抢了不少弱小部落的地盘和帐落,现在已经发展到一万两三千帐的实力,成为仅次于可汗本部的东-突厥第二大部落了。
昨天晚上使团经过了因头的部落,在那里一夜联欢,王世充也好好地享受了一顿草原上的烤羊肉和马奶酒,连日来的疲惫与不适一扫而过,可是今天,他又不得不起了个大早,跟着大部队一起上路。
在沙钵略的时代,阿史那本部,也就是整个东-突厥大可汗的牙帐是设在阴山以北的,以示对隋朝的恭顺,没有南下的野心,可是都蓝一即位,就把牙帐设到了阴山以南,其目的昭然若揭。
不过这样一来,也省却了王世充等人穿越大漠之苦,横亘在今天的内外蒙古之间的大沙漠,是天然的草原势力向中原扩张的障碍,汉时反击匈奴,打得漠南无王庭,但反过来想要越过漠北给匈奴单于致命一击,也几乎消耗了整个汉朝国力,虽然卫青和霍去病一战功成,但背后却是数以十万计的战马和将士的尸骨。
王世充抬头看了看天,日正当空,几只苍鹰在无边无际的晴空中展翅高飞,离着可汗牙帐大约还有一天的路程,前方会是什么样的命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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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 可汗折腰
都蓝可汗的阿史那本部座落在大漠以南的阴山南麓,从东北的大兴安岭以西,燕山,阴山,贺兰山,祁连山,天山,阿尔泰山,宛如一长串连绵不断的巨龙,盘踞在中国北部的塞外,虎视眈眈地盯着长城内富饶发达的中原王朝。
巍巍阴山,千里绵长,东西长约两千五百里,山高普遍在两里左右,这里山高林密,挡住了从东南大洋上的暖流,因此这一带降雨极多,水草丰盛,湖泊众多,是草原民族天然的优良牧场,从匈奴的时代开始,阴山以南就一直是意图南下的草原霸主的汗庭牙帐所在。
山上的深沟密林,提供了源源不断做箭矢的好材料,苍鹰和飞鸟栖息其间,羚羊和狐犬追逐獐兔,为喜欢打猎的草原射手们提供了绝好的练箭场地。
阴山脚下,是一眼看不到边际的帐蓬,足有七八万帐,一群群的牛羊悠闲地在方圆数百里的草场上吃着草,远远地看去,仿佛一朵朵天空中飘动着的白云。而往来其间,数不清的骑马牧民,看起来则象是天空中的点点繁星。
王世充这一路之上也见到了不少突厥部落,如此规模巨大的还是第一次看到,光是在山脚下的这阿史那本部的一部分,就超过了这一路上十几个部落的规模之和。
他经历过战场,根据兵书中的理论指导实路,有一眼看过去就能迅速统计出对方的兵力和规模的办法,这次他粗略估算了一下,眼前的可汗本部有五六万帐,来回奔驰的牧民,在战时就会是迅捷剽悍的骑兵,一眼看过去不下六七万。
而在这些星罗棋布的帐落之中,一个金顶的巨大穹庐格外的显眼,这个穹庐看起来有一百丈的见方,里面足可以容纳上千人。
穹庐外是一片立着高大栅栏的营地,四面都有高高的箭楼,背着大弓,双目如电的突厥射雕手们倚在箭楼的护栏上,冷冷地看着王世充所在的使团,营地内,巨大穹庐前那高达十余丈的旗杆上,高高地飘扬着一面绣着恐怖狼头的大纛。
大帐到营门间数百步的距离,夹道立着数千名骑着骏马的突厥骑士,一个个剽悍勇武,一看就是精兵锐士。
王世充在大兴见识过巍峨宏大的大兴宫,但三百步见宽的广场和这个巨大的突厥牙帐相比,也显得渺小了,远远地,他看到一个戴着裘皮帽,上插鹰隼羽毛,身穿兽面连环甲的人走出了大帐,他的手里拿着一根镶嵌着宝石的权杖,密密麻麻立在穹庐到营门间的突厥骑士们,不约而同地欢呼起来:“可汗,可汗!”
声音如同海洋中的波浪,从那可汗牙帐开始迅速地传遍了整个部落,所有还在牧马和挤羊奶的男女牧民,全都停下了手头的活计,下马跪拜于地,一边行礼一边大喊着:“可汗,可汗!”几十万人同声吼出的声音,如怒涛海啸一般,冲击着使团中每个人的心灵。
王世充周围的不少壮士开始脸色微变,这些人虽然个个武艺高强,但很少有人真正上过战场,没有见识过这种几十万人山呼海啸般的气势,他们的座骑也受了惊,有几个人的战马居然一时逡巡不前。
而王世充则经历过灭陈大战,白土岗一战,他亲眼目睹了二十万大军的厮杀,目睹了陈国十余万精锐主力那如山崩一样的崩溃,对此自然是熟视无睹,而不改色,平静如初地向前行进,惹得周围的突厥骑士们也带着惊奇的眼神打量起这个看起来个子身形不算突出的隋朝护卫。
使团的队伍走到了突厥的牙帐大营前停了下来,长孙晟跳下马,从裴世矩的手中接过了那支象征着隋朝天子的节杖,表情肃穆,走向了都蓝可汗,从营门口到牙帐前足有一千步,两千名全副武装,铁甲着身,马刀在手,挎着半人高大弓的突厥勇士骑在马上,出鞘的钢刀在阳光下闪着冷冷的寒光。
长孙晟面不改色,这种情形他也不是第一次遇到,突厥可汗示强的时候,每次都会搞这么一出,八年前他送当时的千金公主来突厥和亲时,就见识过了,所以这次他气定神闲,面带微笑,步伐沉稳,左手持节,右手捧着诏书,坚定踏实地一步步从两侧的骑士间走过,直到都蓝可汗面前。
都蓝可汗四十岁左右,深目多须,脸上有两道长长的刀疤,一脸的桀傲与凶悍,他看到这刀阵没有吓住长孙晟,脸上闪过一丝失望,哈哈笑道:“长孙大使,上次见到你时,你还只是个都尉,这次想不到你作为正使来我的牙帐,想必您已经是隋朝的高官大臣了,可喜可贺啊。”
长孙晟微微一笑,用突厥语回道:“至尊说了,突厥是我们大隋最重要的属邦,所以这次由我这个多次来突厥的熟面孔出使,临行前至尊特地把我的官职升成了五品车骑将军,以示对大可汗的尊重。”
都蓝可汗嘴角抽了抽,语气中透出一丝不悦:“长孙将军,再怎么说,本汗也是草原的雄鹰,大漠的霸主,虽然你是我们突厥的老朋友老熟人了,但是我记得以前出使我们突厥的,都是二三品的大员。
比如来见我们前前任沙钵略可汗,为大义公主改名的,就是你们的上柱国,当时的尚书右仆射虞庆则,他可是当朝一品啊,当时你长孙都尉只是副使。让你这位五品将军前来作正使,大隋天子是看不起我们突厥么?”
长孙晟不慌不忙地行了个礼,正色道:“尊敬的都蓝可汗,您请不要忘了,令尊沙钵略可汗当年犯我中原,被我大军迎头痛击,最后众叛亲离,在战场上连遭失败,若不是我朝出兵相助,又下令阿波可汗和达头可汗不许再主动攻击沙钵略可汗,恐怕这汗位早就被阿波夺了去,今天您也未必能坐在这个位置上。”
长孙晟看到都蓝的嘴角抽了抽,却没说话,于是继续说道:“都蓝可汗,当年我朝派上柱国虞庆则前来宣旨,赐大义公主为杨姓,而沙钵略可汗也是当众向我朝称臣跪拜的。
我朝当年对沙钵略可汗有活命之恩,从那时起,突厥就正式成为了我大隋的属国,所以按我朝律法,五品以上的官员有权出使属藩,这并没有看不起贵国的意思。如果我朝按对等邦交的原则,派出一二品大臣来出使贵国,那就是拒绝承认和保护突厥,岂不是辜负了当年令尊心向我大隋,倾心归顺的一片忠心么?”
都蓝的心中暗骂:“谁他娘的需要你们这些汉人保护了!”但向隋朝称臣毕竟是沙钵略可汗所做的事情,自己一上位就翻脸,于礼也不合,于是他心中虽然恼怒,但是脸上却摆出一副喜悦的表情,笑道:“原来如此,长孙大使,请恕刚才本汗失礼,请不要见怪。”
长孙晟笑了笑,抬起右手的诏书,沉声用汉语说道:“大隋天子诏书在此,都蓝可汗雍虞闾,请下跪听旨。”
都蓝可汗听了身边的翻译官的翻译后,脸色一变,怒道:“什么?还需要本汗下跪听旨?”此话一出,周围的突厥骑士们纷纷怒目而视,看向长孙晟的眼神里充满了杀气。
长孙晟神情镇定,点了点头,改用突厥语道:“自沙钵略可汗开始,突厥已经成为我大隋的属国,突厥可汗也必须由我们大隋皇帝亲封后才能得到草原各部的认可。
另一方面,现在我们至尊的义女,大义公主又成了都蓝可汗你的可敦,都蓝可汗你也成了我们至尊的女婿,作为臣子向皇帝,作为女婿向岳父,跪拜接旨,有什么不应该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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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 可敦的奸情
都蓝可汗一下子给噎得无话可说,长孙晟这段话柔中带刚,实际上就是告诉他,当年大隋可以扶持达头可汗和阿波可汗跟他父亲沙钵略可汗作对,以他父亲之强,都只能向大隋俯首称臣,从此成为隋朝的属国。
他这个刚刚登位的新可汗更不可能在这种时候和大隋公然作对了。不然,只要隋朝继续扶持达头来和他争夺草原霸主,他能不能继续当这个可汗,都很难说。
他看了一眼四周的手下,强忍着一声令下把眼前这个该死的长孙晟乱刀分尸的冲动,哈哈一笑:“长孙大使所言极是,女婿跪拜老丈人,是应该的。”
于是都蓝可汗咬了咬牙,推金山倒玉柱,双膝下跪,恭恭敬敬地向着长孙晟手中的皇帝使节行叩拜大礼。
王世充在营门外冷冷地看着这一切,今天的风很大,长孙晟的声音也是中气十足,远远地顺着风飘了过来,让他听了个八九不离十,他一方面感叹长孙晟的机智与果断,另一方面一直捏着一把汗,都蓝可汗心如虎狼,又已生出异心,一句话答不好,没准真的就斩使起兵,到时候自己这条小命也要交代在这里了。
直到都蓝可汗最后服了软,王世充一颗提着的心才算放下。他看了看两侧的突厥骑兵,一个个脸上写满了愤怒与无奈,眼珠子都快要瞪出眼眶了,脸也是胀得通红,却是无话可说。
王世充暗自松了一口气,只听到长孙晟开始宣读诏书了,内容很无趣,无非是大隋天子杨坚承认雍虞闾的草原霸主地位,册封他为都蓝可汗,赏大义公主绢帛一万匹,要他为帝国作好北部屏藩,切不可生出异心云云。
都蓝可汗面无表情地听完整个诏书,只有那句赏绢帛一万匹的话让他的脸色稍微好看了一些。听完诏书后,都蓝可汗再次拜了一下,站起身,对着长孙晟笑道:“大使,本汗看你们这回拉来的绢帛,好像不止一万匹吧。”
长孙晟哈哈一笑,指着远处的车队,说道:“尊敬的都蓝可汗,去年一年,草原上多事,汗位迟迟不定,各部间相互攻杀,与我们大隋的边境贸易也中止了大半年,我们的大皇帝陛下听说你们草原上丝绸绢帛短缺,所以特意让我这次带来上等丝绸十万匹。
其中一万匹送给可敦,当作给可敦今年的梳妆,另外九万匹则在您的部落里进行交易,大皇帝陛下说了,这些绢帛是要卖给都蓝可汗本部的,不要便宜了其他部落。”
都蓝可汗一下子脸上笑开了花,拉着长孙晟的手,激动地说道:“我就知道,大皇帝陛下一向慷慨大方的,来,长孙大使,我们进帐痛饮一番!”
长孙晟笑着和都蓝可汗并肩入内。
使团的正式使节全都跟着进了大帐,而护卫们则纷纷下马,除了留下一些看车的杂役外,王世充和其他人都被突厥人拉着到了附近的一个露天草场,这里早早地架好了上百个烧烤架,烤全羊的膻香弥漫在整个空气中。
每四五个护卫被数量相当的突厥人拉到一起,围着烧烤架坐成一个圈子,而穿着皮裙,戴着幂罗的突厥姑娘则载歌载舞,为这些汉家军士们献上鲜花和美酒。
这样的欢迎宴会王世充已经见识过几场了,今天也并不觉得奇怪,他一边喝着马奶酒,一边往嘴里塞着羊肉条,心中却思索着接下来的行动,究竟要如何才能避开大家的耳目,跟这里的安遂家接上头,这是个问题。
在王世充出来前,长孙晟曾给过他一个锦囊,嘱咐他来突厥本部后才可以打开,里面交代了与安遂家的接头方式,还有碰到危急情况的应对之策,现在是时候打开了。
王世充想到这里,用突厥话说道:“大家先喝酒,兄弟我有点内急,去上个茅房,请问贵部的茅房在哪里?”
一个黑脸突厥大汉笑了起来:“想不到这位兄弟也会说我们突厥话,大草原上哪来什么茅房,随便找个没人的地方,往草里一蹲就行啦!”
边上的一个酒糟鼻的大小眼突厥人也跟着起哄道:“就是,我们大草原上就是风吹草低见牛羊,不要说拉屎撒尿,就是跟哪家姑娘相好,裤带子一解,向草丛里一钻就完事。”
在众人的哄笑声中,王世充站起身,对着身边几个一脸茫然的汉家同伴们说道:“兄弟内急,这回先方便一下,去去就来。”
黑脸长腿的麦铁杖这回也在代州跟着王世充,被塞在那十个军士里一起出使突厥,他一边喝着酒,一边笑道:“王校书,找到了茅房告诉兄弟们一声,大家好排队去啊。”
王世充的声音从他渐行渐远的背影中顺着风传了过来:“突厥人说了,这里没茅房,找个长草的地方蹲下来解决了就是。”
身后的欢笑声和行酒令声已经渐渐地听不清楚了,王世充找了一处僻静无人的地方,这里长满了及腰高的野草,他蹲了下来,悄悄地掏出怀中的锦囊,这些天他把这东西和那块玉佩一直贴着肉放置着,因为他知道,此物事关自己的性命,决定此行的成败。
用随身的小刀剖开锦囊,里面一张绢布书写的书信跃然入眼:“世充,经过我多方打探的绝密情报,大义公主和那安遂家有奸情,这次出使突厥,希望你能好好利用这点作文章,如果能撞破两人的关系,将他们的事情公之于突厥,则大事可定。
突厥风俗虽然民风开放,婚前男女间无大的禁忌,但婚后通奸在突厥是大罪,丈夫可以处死偷人的妻子和奸夫而不用偿命。
另外,安遂家派来和你接头的人在可汗本部驼城市集区,有一家叫哈特勒丝绸店的老板就是他派来和你接头的人,到时候向他出示那块玉佩,就可以和安遂家联系上,剩下的事情就要靠你见机行事了。
你的时间并不太多,我们按计划在这里只会停留十五天,铁矿石样品一百斤,放在那车至尊御赐给大义公主的黄金屏风的车上,到时候我会安排由你来进献这块屏风,生铁交易的事情你也可以借机跟他们提及。”
王世充看完之后,心中暗叹一口气,暗道这长孙晟实在是神通广大,连突厥可敦和安遂家有私情的事情都能掌握,可他在出发前不说,却是以这种锦囊的形式通知自己,显然是想和自己保持距离,撇清楚关系,万一自己这里弄砸了,也不能连累使团,误了军国大事。
王世充从怀中摸出火石,点起火折子,把那张帛书烧了起来,他所在的草丛里冒起一阵清烟。
几声尖细的突厥语响起,外面的草丛中一阵响动,看样子有一个突厥人摸了过来,搭弓上箭的声音伴随着话语声一起钻进了王世充的耳朵里:“什么人!再不出来就放箭了!”
王世充连忙站起身,连裤子都没来得及提,他刚才吃多了羊肉串,又被冰凉的马奶酒一激,肚子是真有些不适,刚才就是边拉稀边看那帛书的,倒也不是完全在装。
只是他知道突厥人在这时候守卫严密,如临大敌,自己若是起得慢了,没准真会给射上一箭,连屁股都顾不得擦,直接起身,高举双手,用突厥话说道:“别误会,我是大隋的……”
王世充刚站起身,一下子就傻了眼,只见对面是一个手里拿着弓箭,头戴花环的突厥少女,穿着上好的皮裙,狐皮坎肩套在身上,一眼就看到了他下身的葡萄串,顿时满脸通红,一下子转过了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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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 草原少女
王世充这下子窘得面红耳赤,这辈子自从穿越以后,他还没在女人面前光过屁股,虽然上辈子他作为团伙大哥,睡过无数的女人,但这辈子他还是个彻头彻尾的处男,又处在二十岁的青春朦动期,一下子在异性面前露了关键部位,小兄弟“叭”地一下挺起,直竖到自己的肚皮上。
那突厥少女背着身,颤声道:“你,你这汉人,好没礼数,都说,都说你们汉人是礼仪之帮,怎么喝醉了酒就来我们突厥耍流氓!”
王世充一下子醒悟了过来,抓起两把草,匆忙地抹了抹自己的菊花,提起自己的裤子,嘴里却说道:“这位姑娘,实在抱歉,在下是这次隋朝使团的护卫,刚才肉吃多了,酒也多喝了些,一时间腹中难受,这才找个地方方便的,我真的不是坏人。”
那突厥少女说道:“你,你裤子提好没有?”
王世充点了点头:“提好了,姑娘,这里是在下刚才方便的地方,我们还是换个地方说话吧。”
突厥少女也不接话,低头向前走了十几步,才转过了身,王世充跟在她的身后,心里飞快地盘算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这个突厥少女,长相甜美可人,圆圆的脸庞,年约十八九岁,双眼乌溜溜的,头戴一顶花环,乌黑油亮的头发梳成了许多小辫,垂在颈子的四周。
她的皮肤不算很白,古铜色,透着一股青春健康的气息,她的左手提着一个花篮,可是背上却背了一张长弓,腰间挎着箭袋,箭袋上用突厥文绣了一个“安”字,想必刚才拉弓声就是这把长弓所发。
王世充这还是第一次看到没带面纱的塞外少女,稍稍愣了一下,那少女给看得又是一阵脸红,撅起了小嘴,说道:“你这汉人好生无礼,不是听说你们汉人的书里说过什么非礼勿视的吗?难道你在汉人那里也是这样盯着不认识的姑娘看?”
王世充面不改色心不跳,嘿嘿一笑,说道:“姑娘你长得好看嘛,难道你们草原上的小伙子就不盯你看了?”
少女一跺脚,嗔道:“看来阿大说得对,你们汉人的嘴上都是抹了油似的,能说会道,专门欺骗我们突厥人。”
王世充“哦”了一声:“在下和姑娘非亲非故,也不指望从姑娘这里得到什么,为什么要说我是个骗子呢?难道说实话也不可以吗?”
少女气得柳眉倒竖,指着王世充喝道:“你这汉人太坏,先是躲在这里,然后又耍流氓,现在还在嘴上欺负人,我要去告诉你们的大使,让他重重地罚你。”
王世充哭笑不得,双手一摊,道:“姑娘,你这也太霸道了吧,我在这里找个地方拉屎,你拿着箭要射我,我赶紧举手保命,你却说我是在耍流氓。你难道不知道刚才你只要手一松,我这条命就交代了吗?”
少女的气稍微消了消,脸上的红潮也褪去了一些,但仍然撅着嘴,说道:“我,我那是吓唬你的,你连男人女人的声音都听不出来,我才不信,肯定是你故意要耍流氓的。”
王世充叹了口气:“姑娘,别再为了这个问题争了行不,我当时在想别的事情,突然就听到有人说不起来就放箭了,哪还顾得上分辨是男是女,老实说,我当时还记得用突厥话求救,已经算不错了。”
少女“扑哧”一下笑出了声,歪着脑袋看了看王世充,笑道:“看你这人也挺有意思的,这么五大三粗的一个大男人,居然会给我一个女人吓得举手投降,真有意思,你胆子这么小,你们的皇帝怎么会派你来突厥呢?”
王世充心中恼火,但对着一个小姑娘也没法生气,于是淡淡地说道:“姑娘,你要明白,我们汉人是礼仪之帮,极重两国关系,其实刚才你就是拿箭对着我,我如果想反抗,打个滚也就躲开了,你未必能射得死我。
只是我身为使团成员,在贵邦不适合作出这种容易引起误会和冲突的举动,所以才会举手。请你不要误会,我不是投降,而是让你看清楚我手上没有兵器,我这个人没有恶意。”
少女听到这话后,收住了笑声,眼波流动,对着王世充上下打量起来:“要是这样的话,还真是我错怪你了,向你赔个不是好了,我叫安遂玉,你叫什么名字?”
王世充心中微微一动:“安遂玉?你和吐屯发安遂家是什么关系?”
少女安遂玉“咦”了一声,问道:“你认识我哥哥?”
王世充一下子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他笑着点了点头:“不错,你哥哥是来我们大隋的使者,我们这些宫中的卫士都见过他。你哥哥在我们大皇帝陛下面前表现得很好,没给你们突厥丢脸,我们都很佩服他呢。”
安遂玉的脸上一下子笑开了花,眼睛眯成了两道弯弯的月牙,声音中透出一分惊喜:“真的吗?嘻嘻,我就知道我哥哥有本事。哼,叫那些人说我哥哥只会做生意走商队,这回让他们见识一下我哥哥的厉害。”
王世充心中窃喜,这个单纯的姑娘看起来可以帮自己实现计划。于是他顺着话向下说:“我们的大皇帝可威严了,我们这些当卫士的,平时给他看一眼都吓得直冒汗,可那天你哥哥就敢那么站在大皇帝面前,看着皇帝跟他说话,让我们这些当值的卫士都觉得了不起。
安姑娘,你不知道啊,就在你哥哥来我们大兴前一天,我们大隋灭掉了南面的大陈国,那也是个大国,地方和你们突厥差不多大,人比你们突厥还多,后来我们抓了他们的皇帝,押到我们大皇帝面前,结果那个姓陈的皇帝吓得直接晕过去了。嘿嘿,你大哥比陈国皇帝还要有胆量。”
安遂玉笑得嘴都合不拢了,似乎在想象着当时的场景,突然,她脸上的笑容僵住了,转而换了一副警觉的表情:“你这汉人,尽跟我说这些漂亮话,我们又不是什么熟人,你为什么要跟一个陌生的突厥女子说这些?哼,哥哥说过,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王世充连忙摆了摆手,脸上作出一副无辜的表情:“哎,你这女孩子,不识好人心啊,我当时是真心佩服你哥哥的胆色,无论是在我们汉人那里还是在你们突厥,应该都是欣赏和喜欢英雄好汉的吧。”
安遂玉看了王世充两眼,还是一脸的疑云,摇了摇头,说道:“不对,你这样子长得不象汉人,卷发,绿眼珠子,我看倒是有七八分象来我们突厥这里做生意的西域商人。还有,你怎么会说我们的突厥话,你是不是西域人,混进汉人使团的?”
王世充哈哈一笑:“安姑娘,想不到你小小年纪,见识倒是不少。我奶奶是西域人,所以样貌上有些象,在当宫廷卫士以前,我曾经做过几年生意,去过凉州和西域,所以在那里学会的突厥话,对了,你若是不信,可以叫你哥哥来,他认识我的。对了,我叫杨钦。”
安遂玉反复念了杨钦两遍,脸上还是一不信的表情:“怎么可能,我哥哥可是大使,你只不过是个在皇宫站岗的卫士,他怎么可能认识你?”
王世充神秘兮兮地看了看四周,从怀里摸出了那块玉佩,交给了安遂玉,低声说道:“你哥哥住驿站的时候,正好是我接待的,他看我会说突厥话,长相又象胡人,就多聊了几句,谈起我们两家做的生意,正好能互利互惠,于是就给了我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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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 忽悠麦铁杖
安遂玉接过玉佩,仔细看了看,惊讶地说道:“咦,还真的是哥哥的随身玉佩呢。”她看着王世充,眼神中仍然是半信半疑:“我还是不信,你说你只不过是个守皇宫的卫士,我哥哥可是大使唉,你们也不太可能有多少单独接触的机会吧。”
王世充的脸上写满了真诚,正色说道:“安姑娘,你若是不信,可以回去找你哥哥,把这块玉佩给他看看,就说大隋的故人前来,跟他在驼城的哈特勒丝绸铺里碰头,今天晚上戌时见面。”
安遂玉眨了眨眼睛:“你怎么连哈特勒大叔的丝绸铺子都知道呀!看来你还真的是和哥哥做生意的同伴呢。好吧,我这就回去告诉哥哥。”她说完后,转身欲走。
王世充突然说道:“姑娘请留步,还有两件重要的事情要跟你交代一下。”
安遂玉转过了身,问道:“还有什么事?”
王世充看了一眼四周,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小声地说道:“这事可是有关你哥哥和我性命的大事,我们的那生意是见不得人的,所以你哥才会弄得这么神秘,还以贴身玉佩相赠,所以此事千万不能让别人知道。”
安遂玉笑了起来,露出两排编贝般的牙齿,说道:“好啦,我哥哥经常做这种生意的,而且你既然说了要去哈大叔的铺子接头,我知道该怎么做,不会暴露你们之间关系的。还有别的事吗?”
王世充微微一笑:“那个哈特勒大叔的丝绸铺子怎么走?”
和安遂玉分开后,王世充继续回去吃肉喝酒,草原上的汉子个个豪爽过人,碰到会喝酒吃肉的人,会非常开心,偏偏此行的卫士们也个个体格强壮,酒量过人,这一通酒一直喝到未时过后,宾主尽欢,接下来整个下午都是热情奔放的突厥姑娘们的歌舞表演,两国的军士们还趁着兴致互相较量起射术来。
王世充也给拉着去比了比箭,他的箭术虽然不错,但跟草原上的射雕手和宫中的大内高手们相比,还是略逊一筹,加上自己心事重重,射了几箭都没有击中一百步外靶子的红心,也就摆摆手不再比武,退到一边坐着,转而计划起接下来的行动。
麦铁杖在他身边坐下,拿着一个大革囊酒袋,笑道:“王校书,今天这么高兴的日子,怎么你看起来一点也不尽兴呀,有什么心事吗?”
王世充本想随口应答一下,突然想到麦铁杖的往事,连忙问道:“铁杖,你以前在南陈给皇帝当打伞护卫的时候,好象每天晚上都来回五百里,跑到南徐州去偷东西吧。”
麦铁杖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都是以前丢人的事情了,还提那个做什么?那时候俺穷,当官奴是没有津贴的,只能打打秋风,所以……”
王世充没兴趣听他痛说以前的吊丝经历,摆摆手打断了他继续感慨下去:“铁杖,我问的不是这个事情,而是说你以前在夜里行窃,是不是很熟练,不会给人抓到?”
麦铁杖一下子来了兴致,“嘿嘿”一笑,说道:“这个我老麦在行,以前我在南徐州的时候,专门找那些大户人家,那些个家主在小老婆的房间里的行房的时候,我就趁机把这些财主随身的玉佩啊,金元宝啊啥的摸几个,俺当时也没想着一夜发财,就指望摸点小钱换酒喝。”
王世充心中一动,追问道:“听说后来有人认出你,是不是你在做案的时候给人看到了?”
麦铁杖摇了摇头:“那倒没有,我从没有在这些人家里露过相,是有两次我晚上出不了城,在城里的小酒馆里喝酒过夜。
那阵子也怪我做的太多了些,城里渐渐传开了风声,那个酒馆老板觉得我可疑,加上我这张脸太好认,就找官差画了像,最后一次带着捕快来抓我,我虽然跑了,但也给人画了像,后来陈国的蔡尚书用了那个计来诳我,我上当跑了个来回,就让他们彻底信了那些案子是我做的。”
王世充点了点头,长出一口气:“这么说来,你在行窃时没失过手,没让失主抓到,后来落网是在别处给人认出来,是吧。”
麦铁杖喝了一大口酒,哈哈一笑:“那是当然,我下手时动作很轻的,一般摸到什么玉啊,金元宝什么的就直接走了,那些个大老板都忙着房事呢,哪能顾得上我。”
王世充看了看四周,最近的人也在三十步外,他搭着麦铁杖的肩膀,低声道:“铁杖,在这突厥你可敢做一票?若是成事,回去后我保你进骁果军当都督。”
麦铁杖听到这话,差点没给一口酒呛到,他吃惊地看着王世充,摸了摸王世充的额头:“王校书,你喝酒没喝糊涂吧。”
王世充笑着把他的手打开,把嘴凑到麦铁杖的耳边说道瞎:“突厥的可敦和上次来我们这里的那个安遂家大使有私情,你如果找机会摸进去,不要说金银,哪怕摸到两件两人的衣服袜子之类的,带出来交给我,就是奇功一件。”
麦铁杖这回听出王世充是认真的,他的头摇得象拨浪鼓一样,连连摆手,道:“这可不成,给抓到了要掉脑袋的,王校书,铁杖再笨也知道突厥人都是草原饿狼,听说还要吃人的。
而且那个可是突厥可敦,相当于我们的皇后娘娘,肯定戒备森严,我原来在南陈也就偷偷有钱人,要我偷皇后的寝宫,借我三个胆也不敢啊,要是我跑他们那个可敦的帐里偷东西,给抓到还不给生吃了啊。不行不行,我劝王校书也别想这事了,搞不好两国还要为这个打仗呢。”
王世充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低声道:“铁杖,你想事情就是太简单,那突厥可敦和人**,可能在自己的可敦帐内吗?”
麦铁杖没有想过这个事情,一听王世充这样说,微微一愣,转而喜色上脸:“对啊,听说突厥人结了婚后也不能乱来的,就算是可敦,偷汉子也只能悄悄跑出去。”
王世充笑道:“这不就结了嘛,这两天我打听打听他们在哪里**,到时候你提前潜伏在那里,等他们灭了灯行房后你就摸进去,随便捡点衣物玉佩之类的就出来,真的万一给抓到,你就说随便找个帐蓬想摸点东西,又不知道那是皇后的大帐,罪不致死的。”
麦铁杖的眼睛里开始放光,但一听到罪不致死,又摇了摇头:“不成不成,我听说突厥这里偷东西也要重罚的,偷一罚十,掏不出钱就要砍手,那皇后和大使随身的东西都很贵重,我要是真的给抓了,那肯定也赔不起。”
王世充看着麦铁杖,低语道:“铁杖啊,你可知道这次在突厥卖丝绸,完全就是我说了算?几件衣服,两块玉佩算什么,我随便用几匹丝绸就能十倍换回了,你放心,有我在后面顶你的。再说了,你若是真的失了手,我也跑不了,冲着这个,我也不可能不全力周旋的。”
麦铁杖不再说话,眼中光芒闪烁,显然还没有最后下决心。
王世充知道火候差不多了,继续说道:“铁杖,你想想,就在半年前,我们攻南陈时,寒夜渡江,那才是把脑袋系在裤腰带上搏命,不就是想求个封官赏爵吗?结果南陈一战人家升了官,我们却没得啥好处,你只不过换到代州继续当小兵,这是你这样拼命的结果吗?”
这话说中了麦铁杖的心事,他的牙咬得格格作响,恨声道:“只怪我手上没有敌军首级,没有军功,上头不认,王刺史也没有办法。王校书,别说了,我听你的,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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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章 接头安遂家
两个时辰后,王世充换了一身突厥人的衣服,坐在驼城里哈特勒丝绸铺的地下密室里,喝着马奶酒,吃着奶酪,脑子里一遍遍地在思考着过会儿如何与安遂家见面。
这个驼城并不是真正由骆驼围成的,而是一个地区的名字,最早匈奴在漠南建立王庭时也是在这里一带,当时王庭初建,没有城廓,草原上又多狂风,光靠帐蓬有时候无法保护住货物,毛皮丝绸给风吹走的也为数不少,严重地影响了单于本部的交易。
后来匈奴人想了个办法,由于商队来这里往往需要穿越大漠,带了不少骆驼,因此匈奴人干脆让这些商人每次来集市的时候就把骆驼围着市集区停下来,蹲在地上,把货物搬到里面交易,这办法果然有用,骆驼号称沙漠之舟,平时即使在沙尘暴里也能稳稳地趴在地上不动,时间一长,这地方就叫驼城了。
几百年过去了,当年的匈奴人早已经不知所踪,新兴的突厥取代了匈奴人草原霸主的地位,可是驼城这地名却保留了下来,这里已经成为了突厥最繁华的交易集市,四周也砌起了两丈高的黄土墙,保护着这一片方圆四五里的贸易区,而在这片贸易区里,黄土夯筑的店铺和帐蓬相映成趣,如星罗棋布。
哈特勒丝绸铺就在这驼城里最繁华的一条巷子里,这是安遂家自己家的商铺,那个哈特勒是跟随他父亲多年的老部下了,以前在部落里就是管后勤出身的,自从安遂家开始经商后,哈特勒也凭着理财方面的优势,成了他的副手,在安遂家出任吐屯发官职后,更是接管起了安遂家那庞大的生意,常驻驼城。
王世充和麦铁杖商量完之后,就从大车上取了衣物包,偷偷走到一个僻静处,脱下甲胄头盔,换了这身突厥人衣服,他本就长得有五分象西域胡人,突厥这里西域胡商极多,换了衣服后走在部落里,完全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
王世充走进这家哈特勒丝绸店后,指名道姓地要见老板,那哈特勒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一脸的精明,一看就是那种地道的管家,他已经得到了安遂家传来的消息,要他接待一个长得有五分象胡人的隋军使团成员,王世充只跟他提了一句安遂玉,哈特勒就把他引到了后店的地下室里,送上点心,请他稍候。
王世充正思索着,感觉头顶上的地面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楼梯那里一阵响动,昏暗的灯光下,只见换了一身突厥官袍的安遂家,在那哈特勒的引领下,提着一盏油灯,缓步走下了楼梯。
王世充站起身,向着安遂家拱手行了个礼,沉声用汉语说道:“骁果军殿内将军杨钦,见过安吐屯发。”
安遂家笑着摆了摆手,也用汉语回道:“我和刘公子见面的时候,只是以兄弟相称,杨老弟既然做到殿内将军了,想必也是公卿之子,你我就以兄弟相称,不必见面称官职,显得生份。”
王世充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好的,一切但凭安兄吩咐。”
安遂家一边坐在一张胡床上,一边扭头对哈特勒说道:“哈叔,我和杨老弟有要事相商,你看紧点门口,所有人不得进入后店。”
哈特勒点了点头,转身而出,地下室里只剩下了坐在胡床上的两人。
安遂家看了一眼王世充,面带微笑,说道:“杨老弟看起来不太象纯汉人啊,贵上有胡人血统?”
王世充作出一副悲愤的样子,咬牙切齿地说道:“实不相瞒,小弟本不姓杨,而是姓尉迟,乃是以前反抗杨坚老贼的大周忠臣尉迟迥的族人,老贼杀我族长,改我姓氏,又假惺惺地收养我们兄弟,以为可以让我等忘了这血海深仇,哼哼,休想!”
安遂家一听这话,脸色大变,站起身,借着灯光仔细地打量了王世充一番,叹道:“杨老弟竟然是北周忠良之后?失敬了!”
王世充恨恨地说道:“安兄,以后我们相处的时候,不要叫我杨老弟,我的本姓是尉迟,不是老贼改了姓就会变的。”
安遂家点了点头,坐了回来,说道:“尉迟老弟,我现在是明白为什么刘公子会派你过来了。再没有比你更合适的人选啦。你们尉迟家还有人吗?”
王世充叹了口气:“先父尉迟崇,当年为形势所迫,没有跟随尉迟迥族长起兵,后来老贼杨坚故意把他放在突厥边境,开皇二年的时候先父战死,我等兄弟三人全成了孤儿,才被老贼接进皇宫收养。
惭愧得很,如果不是后来结识了刘兄,我都不知道有这段往事。大哥尉迟义臣,小弟尉迟思恩,现在还不知道自己家世。”
安遂家笑道:“换了我也不会现在说的,不过尉迟兄,你既然知道了自己家的血海深仇,现在又打算怎么做呢?刘老弟这次派你过来,说是和我深度商议合作的事情,你们准备开出什么样的条件?我们这里又需要做些什么?”
王世充的双眼碧芒一闪,他从怀里摸出了一块铁矿石,递给安遂家,低声道:“这就是我们的诚意,还请安兄先笑纳。”
安遂家一下子站了起来,脸色大变:“铁矿石?你们能弄来铁矿石?”
王世充认真地点了点头:“为了表示我们合作的诚意,这次我们在商队中偷偷带了一百多斤铁矿石的样品,而三十万斤铁矿石的现货,现在也偷运出关,在勾注山一带存放,安兄,你看我们这回的诚意是不是足够呢?”
安遂家笑得脸上的两堆肌肉都在发抖:“足够,太足够了。哈哈哈,我没想到刘老弟的能量有这么大,居然能弄出铁矿石来,还能搞出这么多,哈哈哈,这回有了这些东西,大汗一定可以打造出铁骑大军,威服天下,指日可待啊!”
安遂家笑着笑着,突然停了下来,脸上闪过一丝警惕,但转眼间又换上一副微笑的表情,轻声问道:“尉迟老弟,请问这回你们在使团的货物里如何能夹带这些铁矿石?丝绸并不是很重,这一百多斤放在车上,只怕容易给查出吧,再有,隋朝严令生铁不得出关,这几十万斤你们又是如何能带出关的?”
王世充心中早有准备,微微一笑:“使团带来的铁矿石我们是偷放在那面华丽的陈国屏风的车上,那车是国宝,没人敢查,至于出关的铁矿石,我们刘大哥早就有意跟贵邦做这个生意了,从几年前开始就派手下小批量地随身挟带铁矿石出关,代州那里我们早就买通了守卫,所以几年下来已经存了有几十万斤了。”
安遂家连忙问道:“什么,代州那里的守卫也给你们买通了?这么说我们要是攻击代州,你们可以里应外合?”
王世充叹了口气,眼神变得黯淡起来:“现在不行了,老贼派了那个征南时立了功的柱国王颁当代州刺史,以前的那代州兵给调往他处,他现在带了一帮自己的私兵部曲负责城防,因为这个王颁这次挖了陈霸先的陵墓却被老贼赦免,因此对老贼感恩戴德,天天严防死守,现在想从代州走货已经不行啦。”
安遂家恨恨地拍了一下大腿:“太可惜了,代州一破,整个并州就是一马平川,看来还得另想法子。”
王世充心中冷笑,脸上装出一副无所谓的神情,笑道:“这些都不是大问题,刘大哥势力庞大,如果突厥大军真的南下为我大周复国,我们有的是办法接应,对了,我什么时候能见到千金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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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一章 满嘴忽悠
安遂家对王世充的这个提议有些意外,脸色也微微一变,转而恢复了正常,哈哈一笑,说道:“尉迟老弟,这个事情我可作不了主,可敦是突厥的母后,尊贵非常,不是一般人能见得到的。你不是这次的大使,想见她只怕有些困难。”
王世充冷冷地说道:“长孙大使会在这种国事见面中跟可敦商量如何颠覆大隋的事情吗?”
安遂家一下子给噎得说不出话来。
王世充继续说道:“安兄,小弟这次冒着灭九族的危险,不远万里来到突厥,为的就是联系上可敦,你安兄虽然在这突厥位居吐屯发,可是说白了并不掌兵,军机大事你说了不算。但可敦不一样,她能很大程度上影响到都蓝可汗,所以这个事情,我必须和可敦面谈,有些事情恐怕你也作不了主。”
安遂家的眼中光芒闪烁,显然是在权衡得失,良久,他还是摇了摇头:“现在大汗还没有决定是不是真的要跟隋朝开战,这种时候让可敦见你,恐怕不太合适,即使她见了,也不会给你什么承诺。
尉迟老弟,你可能有所不知,可敦报仇复国的愿望比你更强烈,至少你的父亲不是给杨坚直接杀掉的,而她的父兄尽数死在老贼之手,除了国仇,更有家恨,当年沙钵略可汗在位时,她就不停地劝说先汗起兵灭隋,还许诺事成之后,割让黄河以北的土地归突厥所有。
可惜隋人奸诈,收买了达头可汗和阿波可汗这两个突厥叛徒,导致先汗的大业功亏一篑,先汗和可敦不得已才向隋朝暂时屈服。现在大汗新立,雄心勃勃,想要继承先汗的遗志,但是现在我突厥北有亲隋的突利可汗,哦,也就是前任莫何可汗的儿子染干,西有死敌达头,内部不稳,只怕此时出兵,难以成功。”
王世充认真地点了点头,安遂家的反应在他的预料之中,他微微一笑:“这些事情我都知道,其实我们也并不指望你们现在就跟隋朝直接翻脸,刘大哥的意思是,你们是草原的雄鹰,大漠的苍狼,就算现在还要统一草原,不能和隋朝直接开战,但也不必再奉隋朝的号令,做他们的奴仆。
都蓝可汗今天的反应我都看在眼里,其实他也受不了这样向隋朝低头,想当年你们突厥木杆可汗在位的时候,那是何等的意气风发,东西魏竞相向突厥称臣,请求突厥的援助,现在是完全反了过来,隋朝靠着分化和瓦解你们突厥,让你们自相残杀,成为隋朝的奴隶,安兄,你能受得了?”
安遂家激动地站起身,大声喝道:“怎么可能受得了?大丈夫在世,当自由飞翔,怎么能当别人的走狗。”
王世充心中对自己的这番煽动性演说非常得意,笑道:“所以说嘛,要是你们还是象现在这个样子,那我就没办法了,如果我是个突厥人,看到大汗继续认隋朝为宗主,只会失望的。现在你们要做的,就是开始想办法剽掠夺隋朝的边境,表现出你们的强硬。”
安遂家坐了下来,摇头说道:“不行,现在如果大汗主动攻击隋朝的边关,那隋军就会大举出塞反击我们突厥,而且还会收买达头可汗这个叛徒两面夹击,大汗刚刚即位,人心未附,无法抵挡。”
王世充冷笑道:“这还不简单,那个亲近隋朝的突利可汗,阿史那染干不是住在漠北的苦寒之地吗?把他迁到隋朝边关那里,然后派人假扮突利的部众,袭扰一些隋朝的边关城镇,抢了就跑。隋朝普通的军民又不知道突厥的内情,到时候要反击也是去打突利可汗,这样子大汗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起兵攻隋了吧。”
安遂家眼睛一亮,点了点头:“这个办法倒是不错。只是这样一来,即使大汗有了动兵的借口,我们的实力还是不足,如果不跟隋朝全面开战的话,你们只怕也不敢轻易地内应吧。”
王世充的脸上露出一丝奸笑,他知道接下来的这段话一定能让安遂家动心:“其实攻下边关,最大的好处不是打劫几个州郡,而是能打开一个通道,到时候我们可以把大量的生铁储备在那个州郡附近,然后趁机运进突厥。
有了铁矿石,你们就能打造出越来越多的铁甲骑兵,先横扫大漠,一统突厥,实力足够了再举大兵南下灭隋,真要到了那么一天,我们肯定也会在内部起兵响应的。”
王世充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给安遂家画了一张大饼,激动地他站起身,来回在地下室里踱起步,不停地搓着双手,两眼都在放光,仿佛关内汉家江山,花花世界都在向着自己招手。
安遂家停下了脚步,对着王世充说道:“此事我说了不算,但是你的话,我一定会转达给可敦,对了,尉迟老弟,这是你个人的意思,还是刘老弟的意思?”
王世充知道忽悠的好机会又来了,“嘿嘿”一笑:“安兄可别忘了,我和刘大哥他们都是一路人,同属在隋朝的失意者,他虽然没有我这么深的国仇家恨,但是他的父亲,彭公刘昶,帮老贼当了皇帝后就给一脚踢开,刘大哥乃是人中英杰,却要给老贼的儿子站岗放哨,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老贼其实并无容人之量,当年帮他上位的从龙之臣,一个个都被挂了个荣誉职务,排挤出朝堂,象刘昶刘柱国更是直接给打发回了家,大家当年结盟,提着脑袋帮着老贼篡位,要的可不是这个结果,人家在北周混得可比在隋朝好多了,现在却给过河拆桥,这样的人可不在少数。
所以安兄不必疑虑,现在隋朝刚刚平定南陈,这次他们只是迅速攻下建康,擒获陈国皇帝,大部分陈国地区只是传檄而定,我看那些陈国遗民不会这么老实的,肯定也会起兵反抗,隋军主力只怕要给拖在江南很长时间,北边不是那么固若金汤的。”
安遂家心中大喜,忙问道:“此话当真?”
王世充索性继续满嘴跑火车,反正这些突厥人也没办法现在验证他话的真伪,吹破牛皮也不怕:“其实就按你们突厥的情况,所有的部落都那么听大汗的话?天底下其实都一样,你得保证了人家的好处和利益,人家才肯听你。
隋朝灭了南陈,派了一堆北方官员去治理江南,夺了原来南陈那些地头蛇的官位和土地,这帮人不造反才怪。
实话告诉安兄,上次出征南陈,我尉迟钦也跟着去了,当时南陈的部队根本是将无战心,那个南朝大将任忠和萧摩诃听说过吧,一个给南朝皇帝夺了部曲,一个给南朝皇帝抢了老婆,所以无心恋战,上了战场只是做做样子,出工不出力,才会让隋军这么快攻下建康。
当时老贼在朝堂上吹牛,说什么韩擒虎五百人就攻下建康,那是忽悠你安兄的,实际上是任忠亲自接应韩擒虎入的城,你想想,为了夺部曲,抢老婆,这些南陈的大将就这样,真要是隋朝在那里抢田抢地,南朝那些地头蛇能受得了?”
安遂家倒吸一口冷气,脸上现出一副顿悟的神情:“奶奶的,原来如此啊,我还真当隋兵是天兵天将,五百人就能灭了南陈呢。杨坚果然骗人眼皮都不带眨一下的,要不是老弟说出实情,我险些上了他的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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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二章 明算账
继续吐血四更,兄弟们,王世充孤军奋战,天道欲哭无泪,您的收藏,点击,推荐,是天道继续写下去的动力,拜托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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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世充觉得牛吹得差不多了,条件开得也是足够有吸引力,安遂家不太可能再给自己什么承诺了,便换了一副笑脸,说道:“既然如此,安兄您看这和可敦见面的事情………”
安遂家二话不说,拍了拍胸脯,说道:“这事就包在我身上了,我一定会想办法让可敦见你一面的,尉迟老弟,现在我已经知道你们的诚意和实力了,只是为了让可敦放心,你是不是先让我们得到那批铁矿石呢?”
王世充笑了笑:“亲兄弟,明算账,这一百斤的样品矿石,就当我们刘大哥给安兄的见面礼好了,可是那三十万斤的铁矿石,我们可不能白送,这点我想刘大哥应该和安兄有言在先吧。”
安遂家哈哈一笑:“这个是自然,刘老弟冒了这么大风险,怎么可能让他的辛苦没有回报!放心好了,尉迟老弟,我这里本来准备了不少战马和毛皮,准备给你这次运回去的,但是这三十万斤的铁矿石数量不小,你们事先也没跟我们说,可能资金的周转需要些时间。
王世充不动声色地说道:“咱们先把这价格给定下来,接下来再谈交易时间,地点,付钱方式这些细节。安兄,你是生意人,直说吧,铁矿石你们准备出什么价买?”
安遂家眨了眨眼睛,说道:“老弟,是按你们隋朝的五铢钱的价格来结算吗?”
王世充点了点头:“正是,就按这个价来。不然换成什么战马啊,丝绸啊,麻烦得很。我也懒得算。”他突然有了一种恶作剧的想法,先把自己装扮成一个不懂生意的莽夫,看看这姓安的会黑自己黑到什么程度。
安遂家低头想了想,开口道:“尉迟老弟,这次我出使隋朝时也到集市上转了转,铁矿石是五到六钱一斤,你们冒险偷运出关,我再加一倍,十钱一斤,你看可好?”
王世充心中暗骂,这姓安的果然是黑到家了,他沉下了脸,说道:“安兄不知是在哪里看到的价格,铁矿石卖的只有五到六钱?”
安遂家听他这么一说,心知糟糕,看来此人也了解隋朝境内铁矿石的价格,自己想要蒙他只怕是没戏了,于是哈哈一笑,说道:“也不是我亲眼看到的,是让手下人去打听,怎么,这价格不对?”
王世充笑了笑:“安兄,你可要知道,我尉迟钦人就在大兴,平时也经常逛市集,大兴现在的铁矿石是十五钱一斤,你为什么会说是五钱呢?”
安遂家脱口而出:“不可能,我在大兴明明看到的是十钱一斤,哪里卖十五钱了?”话一出口,他便闭上了嘴,再也不出声。
王世充微微一笑:“安兄,我知道你是做生意的高手,但是做生意的手段是对付竞争对手的,我们可是同一辆战车上的战友,你要是连个铁矿石都跟我用上手段,还怎么指望刘大哥以后跟你们突厥合作呢?”
安遂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嘿嘿,习惯了,你也知道,我是生意人嘛。好吧,在大兴十钱一斤的铁矿石,来突厥我二十钱一斤收,你看如何?”
王世充摇了摇头,说道:“安兄,如果换了是我开价,你来卖,你会以二十钱的价格卖吗?你可要知道,这路上还要运费,还要雇守卫,还要打点一路的州县哨卡,光这些加起来都要划到二十钱一斤了。商人无利不起早,更不用说还要冒这种掉脑袋的风险。”
安遂家的头上开始冒汗,咬了咬牙,说道:“那尉迟老弟不妨开个实价,成的话我就直接点头,要是实在无法接受的话,我还得去请示一下可敦和大汗。”
王世充沉吟了一下,说道:“来这丝绸铺以前,我也到市集上转了转,从西域那里运过来的铁矿石现在在这里卖到十五斤换一两黄金,黄金虽然在我大隋不流通,但基本上是五十钱换一两银,五百钱换一两金,这样算下来,你们买西域的铁矿石,差不多是三十三钱,我们就按这个价交易好了。”
安遂家摆了摆手:“尉迟老弟,西域那里的铁矿石数量没这么多,所以我们的价开得高了些,你这次的数量庞大,我们一时半会儿拿不出这么多钱,这样好了,一口价,三十钱一斤,如何?”
王世充本想再争,后来转念一想,这行的主要任务不是赚钱,没必要在这等小钱上多计较,免得生出变数误了正事,于是他笑了笑,开口道:“行,就冲安兄这句话,那就一斤三十钱好了。三十万斤,就当九百万钱,你们这里有足够的五铢钱吗?”
安遂家的脸上现出一丝为难的神色:“本来隋朝每年给的可敦梳妆钱倒是有个三百万钱,几年下来可敦也存了有一千多万,可是这次大汗即位,可敦拿了不少钱去收买那些摇摆不定的部落,现在手上没那么多钱了。怎么办?要不我换成马匹或者毛皮折给你?”
王世充摇了摇头:“不行,你们这里的马现在大概是五百钱一匹,九百万钱就是一万八千匹马,我怎么可能带这么多马入关?还得想个别的法子。”
安遂家想了想,开口道:“那如果是换成金子,九百万钱,大概是一千八百斤,现在我们突厥也没这么多的金子,何况即使有这么多金子给你,你恐怕也运不进隋朝的边关吧。”
王世充微微一笑:“其实还有个办法,就是把你们安家在西域的资金转手给我们一部分,我知道安兄在西域各国都有自己的店铺,光是那些地方的金银就有上万斤,要是以作生意的名义,把这些钱从西域的商队运进来,想必不会遇到什么问题。”
安遂家的脸色微微一变,他没想到这王世充对自己的底细一清二楚,心中不由得起了一阵寒意:“尉迟老弟,你们怎么会对我的底细了解得这么清楚?”
王世充平静地说道:“知已知彼,百战不殆嘛,其实刘大哥早就打听清楚了安兄的家底,这才会和安兄合作,你要知道,我们这是在谋国,没有一定实力的人,刘大哥是根本不会放在眼里,这个交易方式我们早就想好了,请安兄把那一千八百斤的金子,夹在来大隋的商队里,到时候运到凉州姑臧城的王家商号。”
安遂家嘀咕了一句:“王家商号?”
王世充强忍着心中的激动与得意,点了点头:“不错,王家商号是刘大哥为了掩人耳目,在姑臧城开的一家铺子,平时做做生意,实际上也是暗中与豪杰之士联络,突厥如果大军南下,这些商铺就会成为你们的内应。”
安遂家站起身,再次来回踱虎,他的小指微微地动着,而脸上的神情也是不停地变化,王世充则平静地看着他在这地下室里来来回回,心中也思考着接下来的各种可能。
安遂家站定了脚步,扭头看着王世充,说道:“这个办法可行,我们安家在西域那里拿个两千斤左右的金子问题不大,只是这些都需要时间,没有一个月的准备,恐怕不行,再有就是尉迟老弟的铁矿石,我也得找人去验货,尉迟老弟,你这次跟着隋朝使团一起出来,只怕不能不回去吧。”
王世充笑了起来:“当然,我还得回去向刘大哥回复呢。没有意外的话,以后就由我来往于两国,作为沟通的使者了。我看这样吧,你们先去取了那三十万斤铁矿石,同时派人去西域安排运金子的商队,那批铁矿石确认无误后由安兄你去安排人,从西域出发,而到时候我也回到了隋朝,就在姑臧城恭候黄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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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三章 达成协议
安遂家猛地一拍手:“这个办法好,我现在就安排人同时行动,一路去勾注山取铁矿石,一路去西域安排黄金和商队,运到姑臧城的王家商号是吗?”
王世充笑了笑:“正是。不过现在我们应该谈谈如何见可敦的事了。”
安遂家先是一愣,然后微微一笑:“这个事情我还得安排,现在你们的使团都在这里,今天你虽然可以自由行动,可是明天未必能出得来,而可敦也不可能在她的帐内就这么见你,依我看,此事我还得另作安排才是。”
王世充摆了摆手,说道:“这事没那么麻烦,只要安兄通知一下可敦,她肯见面就行,我这里自有办法进她的帐蓬。”
安遂家的脸上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表情,虽然今天这一谈让他已经吃了不少惊,但王世充的这话还是让他非常意外,他问道:“能不能和我说一下你的计划?万一可敦出什么事,那可不是你我能承受得了。”
王世充笑道:“安兄不用急,此事小弟早有安排,这次刘大哥早就打点好使团上下,那个黄金屏风这次会由小弟抬进可敦的帐蓬,另外进帐的一人也会是小弟的同伴,正好借这个机会,我们可以跟可敦光明正大地谈事情。”
安遂家摇了摇头,显然他还是不太相信:“长孙晟精明过人,他就这么放心让你们来执行此事?要知道这黄金屏风乃是国宝,献的时候,作为正使的他应该在场才是。”
王世充说道:“长孙晟其实并不会看上献屏风这种事情,他其实巴不得跟千金公主少打交道,刘大哥早就打听清楚了,上次他作副使来,逼千金公主改名为大义公主的那次,公主的眼神就让他受不了,匆匆念完了诏书就离开了,所以这次他对那个黄金屏风几乎不管不问,只跟我们交代,要我们好好送到可敦那里。”
安遂家想了想,点点头,说道:“听你这么一说,好象还是有这么回事,当年长孙晟看到可敦的时候,没有象平时的那种从容不迫,我当时看了还有些奇怪呢。”
王世充跟着叹了口气:“那是因为长孙家当年受过不少北周皇室的恩惠,老贼杨坚篡周自立,屠杀北周宗室,长孙家无能为力,只能接受现实,但长孙晟对千金公主心怀同情,不忍过度逼迫,所以这种伤德的事情,他不愿意去做。”
安遂家追问道:“那副使裴世矩,也不献屏风吗?这有些说不过去吧,正副使节都不献,却要让两个护卫来献屏风,不太合常礼吧。”
王世充笑了笑:“裴世矩也不想趟这浑水,这人胆子不大,到时候安兄若是提议跟他出去走走,想必他求之不得,然后就是吩咐我们两个护卫把屏风送到了,反正东西已经到了突厥,能不见千金公主,最好不见,这是使团里几乎每个人的想法。”
安遂家抚掌大笑:“哈哈,尉迟老弟果然想得周到,那就按你说的办,到时候我争取给你留出半柱香的时间,让你和可敦密谈。”
王世充点了点头:“时间足够了,只要安兄能把今天我们商定的事情向可敦请示,让她拿个主意,到时候点头,我得到了可敦的保证,也就可以回去复命了。”
安遂家笑了笑:“尉迟老弟,你还怕我的承诺不可靠吗?其实我答应了你,也是一样嘛。”
王世充知道这行的关键就是要逼这个安遂家和大义公主见面,只要抓住他们的奸情,这事就成功了一大半。
于是王世充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安兄,你这是说哪儿的话嘛,只是小弟也是为刘大哥办事,刘大哥的背后还有些北周的元老重臣,这些老前辈总是小心谨慎,一百个不放心,您在突厥虽然贵为吐屯发,但毕竟决定不了军国大事,没有可敦或者是可汗给的信物,我们也没办法让老前辈们下决心嘛。”
王世充此行的原定计划就是取得大义公主的一件信物,再让长孙晟假装拿下自己,然后公布大义公主贼心不死,妄图与隋朝内奸勾结,图谋不轨的事,都蓝可汗现在人心未附,不可能在这个时候为了一个已经暴露的大义公主跟隋朝翻脸,而草原上的其他小部落也不可能跟着这样的都蓝可汗一起反叛。
但是今天长孙晟的那个帛书却给了王世充意外之喜,想不到这大义公主居然还和安遂家有私情,现在王世充想要做的,就是两手同时进行,一方面照计划取得信物在身,另一方面让麦铁杖去摸二人通奸的证物。
若是后一件事成功,直接就在突厥公布大义公主的丑行,不仅将掀起一阵轩然大波,还将让都蓝可汗给戴了绿帽子的事公之于世,颜面无存,想必会怒杀公主,起兵犯境的事情自然也是没了下文。
但是王世充做事一向计划周密,有条不紊,留有后手,今天和安遂家一番对话,取得了他的信任,但是以他的观察,安遂家也是老奸巨滑的商人,不见兔子不会撒鹰,要让他完全对自己信任,恐怕还要等他收下那三十万斤铁矿石才行。
果然,安遂家听了王世充的话后,又坐回了胡床,仔细地思考了一阵,抬头道:“尉迟老弟,按计划,使团在这里要呆上十五天,我今夜就安排快马去勾注山那里的山洞,还有劳你把地图画出来,我们也好迅速行事。
至于见可敦的事情,我们可以按惯例拖一拖,只推说有些其他部落首领未到,让使团多留几天,等那边消息确认了,再安排你们见可敦,你看这样如何?”
王世充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的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神情,说道:“客随主便,一切就按安兄的吩咐办。”他一边说着,一边从怀中摸出那半块玉佩,递给了安遂家:“安兄请拿好这半块玉佩,派人到代州以北勾注山找我的手下,他看到这玉佩后才会跟你交接铁矿石,切记。”
安遂家接过玉佩后,不经意地问了一句:“这么多铁矿石,恐怕需要不少人看守吧,平时的粮食怎么办?”
王世充平静地回道:“出关的时候都随身带了半个月的干粮,储备在那个山洞里,实在不够吃了还会让人去代州或者附近和村落里采办一些,不过时间不能太久,我跟我兄弟约定的是二十天没人来的话,就把铁矿石处理掉,撤回关内,现在已经是第九天了,安兄,你还得抓紧时间。”
安遂家脸色一变,连忙扭头对着一直守在楼梯口的哈特勒叫道:“哈大叔,快拿一幅地图来,快。”
哈特勒一路小跑着去而复返,拿来了一张地图,安遂家早早地拉过来一张矮腿小方桌,拖到两张胡床中间,沙漠上由于风大,东西都尽量做得低矮,无论是胡床(马扎)还是这种矮腿方桌,都比中原地区的桌椅的高度要低了一大截。
安遂家在桌上展开地图,王世充一眼看去,在西域和草原上的不少聚落处都用朱笔作了标记,想必是安家商行开的铺子,而在凉州的姑臧,居然也有一笔。
他心中一动,用最快的速度记下了西域凉州一带的几个朱圈,然后向着代州城北勾注山的那个山洞位置指了指,说明了进山的小径,那条小路的入口被隐藏在一片茂密树林里的草丛中,加上被段达特意重新布置过,一般情况下是不可能被发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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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四章 尾行
王世充比划了好一阵,才让安遂家听明白,他边听边记,在手边的一张羊皮纸下详细地记录下了这些消息,最后把地图,羊皮纸和那半块玉佩一起递给了哈特勒:“哈大叔,这次麻烦你跑一趟,三十万斤铁矿石,十天以内必须赶到,持此玉佩交易,今天晚上就挑上五百个伙计,骑快马出发。”
哈特勒接过玉佩和羊皮纸,卷起地图,领命而去,王世充注意到安遂家在交东西的时候向着哈特勒使了个眼色。
等哈特勒的脚步声消失不见后,安遂家从怀中摸出上次交给王世充的玉佩,说道:“尉迟老弟,这次是你亲自守在姑臧城的王家商铺吗?”
王世充点了点头,说道:“不错,一千八百斤黄金的大交易,我肯定要亲自在那里的。万一出事,也好补救。换了别人,我和刘大哥都不会放心。”
安遂家沉吟了一下,说道:“到时候我会派哈特勒过去亲自带队,万一他有事脱不开身,我也会另派他人,持这块玉佩去找你的。这块玉佩你应该认识吧。”
王世充把这块玉佩在怀里揣了一个月,早就烂熟于心了,当即点了点头。
安遂家把玉佩收了起来,笑道:“那我就放心了,老实说,这块玉佩是先父留下给我的,我不太舍得把它一分为二。尉迟老弟,今天你在这里呆得也够久了,再不回去,恐怕他们要起疑心了吧。”
王世充点了点头:“不错,是应该回去了。”
二人行礼作别,王世充压低了帽沿,从丝绸铺子的后门走出,但他没有直接出驼城,而是绕了两圈,确定无人跟踪后走回后门,迅速地脱掉外衣外裤,露出里面的一身夜行衣,黑布包头,黑巾蒙面,只露出两只眼睛在外面,整个人也隐藏于漆黑的夜色中,一动不动。
他早早地计划好了,那安遂家一定会晚上私会大义公主,今天应该是绝好的机会,刚才当着自己的面,他对哈特勒使的那个眼色一定是要他通知公主到两人**之处碰头,今天事发仓促,他一定是选择和公主最常见的地方,现在公主的信物基本上可以肯定会在见面时给自己,而二人**的事情,今晚就是关键。
麦铁杖也早早地守在这里了,同样换了一身黑衣夜行服,王世充低声对他说道:“铁杖,一会儿我们跟着那安遂家,公主今天晚上会和他见面,你一定要记住那个地方。明白不?”
麦铁杖点了点头:“一会儿他们**的时候是不是就要动手?偷了东西明天就去揭发他们?”
王世充摇了摇头:“不,今天还不要动手,只要确认他们相会的地方,我们使团离开前,不要做这个事情。”
正说话间,一个全身包裹着斗蓬的高个子走出后门,东张西望一阵后,匆匆向着西边的小巷走去。
麦铁杖迈开脚步想要跟上,王世充一手拦住了他,低声道:“这人不是安遂家,他是先派手下出来分散行走,以引开可能的监视者注意力。”
麦铁杖点了点头,缩回了阴影中,从后门先后出来了三四个一身斗蓬的人,有两个个子和安遂家相当,但王世充从他们的脚步和行走时的样子能看出,他们不是安遂家。
一直到第七个人,出来了一个蒙着脸,皮袍小帽,奴仆打扮的人,低头迈着碎步,精明的眼神在黑夜中一闪而没,王世充心中一动,知道此人才是安遂家,悄悄用手碰了碰麦铁杖,向那人一指,麦铁杖心领神会,点了点头。
安遂家左右打量了半天,才向着东头走去,王世充和麦铁杖悄无声息地蹑着脚步,在他后面三十步左右的距离跟着,既不至于丢了目标,也不会因为跟得太紧让他发觉,这种跟踪术和侦察手段王世充在前世跟警察玩了一辈子,现在更是驾轻就熟。
安遂家在城里穿街过巷,漫无目的地绕了足有一个时辰,他做的也是见不得人的事情,因此尽量避免在打起灯火的大道上穿行,都是走的黑灯瞎火的小巷子。
王世充走惯了夜路,上次在南征时黑夜大雾中都能看到十几步外,在这里看到三十步外的安遂家更是没有问题。而麦铁杖当惯了夜间独行大盗,视力还在王世充之上。
王世充几次察觉到安遂家停下脚步想要回头时,就和麦铁杖闪到一边。如此这般地玩着猫捉老鼠的游戏,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后,安遂家才终于走出驼城,向着城外阴山处走去。
王世充心中冷笑,这安遂家的反跟踪能力也算不弱了,绕了一个多时辰才走出来,换了一般人是不可能跟得住,只可惜他碰上了自己,也算倒霉了。王世充突然佩服起长孙晟来,自己有后世的反侦察能力,而这长孙晟却是个彻头彻尾的土著,居然也能查到安遂家和大义公主的关系,实在是厉害。
阴山的密林里各种帐蓬星罗棋布,不少猎户和采药人家都居于其中,安遂家一路穿行,最后走到了一处黑色松林里,这里只有一顶白色的帐蓬,而安遂家则径直向着那帐蓬走去。
王世充拉住了还想继续跟随的麦铁杖,两人在林间的草丛里蹲下,不知名的小虫子在二人的身上爬来爬去,山中的草蚊子更是飞得满天都是,但王世充现在顾不得这些,他低声对麦铁杖说道:“安遂家在这里和大义公主密会,不可能没几个人在附近护卫的,不可跟得太近。”
还没等麦铁杖回答,那帐蓬周围的草丛动了动,显然是有人在埋伏。
安遂家淡淡地回道:“是我,辛苦了。没什么异动吧?”
草丛中传出几声含糊不清的“唔唔”声,便恢复了平静。
安遂家径直走进了帐蓬,里面很快地亮起了一顶油灯,把他长长的身影照在了帐蓬的四周。
王世充暗叹一声,低声道:“这安遂家果然心思细密,用了哑巴来当护卫,这样也不怕他们把自己私会公主的事情向外传出去。”
二人这样潜伏了一会儿,林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只见一个身形娇小的女子,罩着仆妇穿的长袍,戴着幂罗,手里提着一顶马灯,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王世充心中一动,这必是大义公主无疑,她连一个护卫和侍女也没带,来这里已经驾轻就熟了。
大义公主进了帐以后,帐幕上的安遂家的影子长身而起,上前为公主脱下了罩着着头的长袍,声音中透出一分歉意:“可敦,今天实在是非常关键的事情,不然也不会这样急着找您过来。”
大义公主婀娜的身影也映在了帐幕上,她坐在了胡床上,撩了撩自己额前的秀发,声音悦耳动人,却透着一丝刚毅与坚决:“安,长话短说,今天大汗跟长孙晟他们在喝酒喝醉了,去了别的妃子帐内,不知道会不会夜里醒过来,到我这里。”
安遂家点了点头,站在那里,微欠着身,低声道:“可敦,这次刘居士派来和我们接头的人,是尉迟崇的儿子,现在被杨坚接到宫里养大,叫杨钦?”
大义公主一下惊得站了起来:“什么?尉迟家的人?”
安遂家回道:“正是,他说他不齿其父投向杨坚的行为,更不满尉迟这个尊贵的鲜卑姓氏被杨坚改成了杨姓,所以在知道了身世后就决心和我们合作,恢复大周。”
大义公主坐了下来,“哼”了一声:“还算有点良心,比他那个叛徒老爹要强。安,事关重大,这人的身份一定要查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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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五章 大义公主的计划
安遂家叹了口气:“现在我们想进隋朝一趟不容易,上次跟刘居士搭上线还是要趁我出使隋朝的时候。此人手持了上次我给刘居士的玉佩,应该不会有问题。对了,公主,那尉迟家的后人确实是被杨坚收养在宫里的吗?”
大义公主想了想,答道:“好象是有这么回事,以前姑母的来信里提过,那尉迟崇的几个儿子因阿大母双亡被老贼杨坚接进宫里养大,哼,这不过是老贼假仁假义收买人心之举,这个杨钦不就是迷途知返了嘛。”
安遂家长舒了一口气:“这样一来我就放心了,此人这次带来了大礼,三十万斤铁矿石,已经秘密运到了代州城外勾注山里的山洞中,我已经派哈特勒连夜带人过去取了。”
大义公主的声音中透出一股掩饰不住的激动:“三十万斤?这么多呀!足够打造装备五千人了,看来刘居士的能量还真是不小。大汗如果知道了也会很高兴的。”
安遂家有些意外:“可敦准备把这事告诉大汗了吗?”
大义公主长叹一声,螓首低垂:“他现在还没有下决心,安,这事到现在为止,都只是我们倆的筹划,上次我就说过,只有做出成绩,让大汗看到希望,他才有可能支持。最近染干一直在劝他,说什么我们现在无力对抗隋朝,现在过得挺好,要他不要听信谗言。哼,什么谗言,不就是说我吗?”
王世充听得心中一动,弄了半天,这事到目前为止都蓝可汗还不知情,只是大义公主和安遂家二人的密谋而已,看来事情比预想的情况要好一些。他原来最担心的就是都蓝可汗本人也起了南侵之意。
安遂家哈哈一笑:“染干和他父亲都不过是隋朝的走狗罢了,大汗也对他们看不上眼的,要不也不会把他和他的部众扔在漠北的苦寒之地了。大汗不傻,这次扶他上位的过程中,出了大力的是可敦,是我安遂家,不是染干。”
大义公主点了点头,声音中透出一股得意:“不错,所以现在一般的事情上,大汗对我是言听计从,但是这南征之事事关突厥的兴亡,当年先汗那么强大也没有成功,也难怪大汗迟迟下不了决心,所以我们的动作还得加紧,如果能从刘居士那里源源不断地搞到铁矿石,我这里也更有把握说服大汗。”
安遂家摇了摇头:“可敦有所不知,那杨钦这次想要和您直接见面,他要您给他一个信物,回去也要靠这个说动北周的忠臣们下定决心起兵为内应。所以他这几天会趁着向您进献陈国屏风的时候跟您面谈此事。”
大义公主沉默半晌,缓缓地开口道:“是不是我不给他这个信物,刘居士可能就会放弃和我们的合作?”
安遂家叹了口气:“听他的意思好象是这样,他说北周的老臣,如刘昶,卢贲,郑译这些人现在过得都不好,要把这些人捏合在一起,只有靠了可敦这面大旗,加上有突厥的出兵承诺,他们才好起事。”
大义公主咬了咬牙,说道:“既然如此,我见他一面就是,安,你能确保见面时绝对安全吗?大汗的人,隋朝使团的人都不能在场。”
安遂家点了点头:“隋朝那边的事情他来负责解决,至于我们这里,我来安排,到时候只让可敦一人在帐内。公主切记,此人现在名叫杨钦,长得有五分象西域胡人。”
大义公主站起身,说道:“如此甚好,这几天我找一样以前随嫁的东西,到时候让他带回去,安,没有别的事的话,我就回去了。”
安遂家急道:“可敦,还有一事,需要您帮忙。”
大义公主长长的睫毛倒影在帐幕上动了动:“还有什么事?”
安遂家带着笑,点头哈腰地说道:“可敦,这次买那三十万斤铁矿石,花了一千八百斤黄金,而且做成这笔后,以后估计还可能会有后续的交易,您看这钱……”
大义公主的声音中透出一丝不悦:“安,每次见面就提钱,多伤感情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钱上次为了扶大汗登位,多数拿去打点和收买那些叶护和设了,现在我手上没什么钱。”
安遂家的声音变得恭敬,但透出一丝猥琐:“可敦,这次长孙晟他们过来,一下子就给了您一万匹丝绸,要是我拿到各部和西域那里贩卖,一千斤黄金是能卖到的,这样多少也可以弥补一下我们这次收铁矿石的损失,毕竟现在大汗还不知道我们的行动,就是知道了,他也一下子掏不出这些钱来。”
大义公主叹了口气:“你为突厥出力,用了自己的钱,真是辛苦你了,放心,只要我们大周复国,一定会好好地补偿你的。”
安遂家一下子抱住了大义公主,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可敦,我不要以后,我现在就要你,你知道吗,我们两个月没有见面了。”
两个人的倒影映在了帐幕上,安遂家的脚踢翻了帐内的烛台,大义公主的喘息声也开始变得沉重起来,在这谧静的夜里,几十步外的王世充都听得真真切切。
王世充给这草丛里的蚊虫咬得难受,这会儿也不想见其丑态,拉着身边的麦铁杖悄悄地退出了树林,两人穿林过山,一直走到山下一处无人的草地,才拉下了蒙面的黑布,脸上已经被叮出了好几个大包,身上更是奇痒难受,对视而笑。
王世充笑完后,说道:“铁杖,这几天恐怕还要辛苦你一下,摸清这条路,以后行动前就在这林子里潜伏,你有把握避开草丛里的那些护卫吗?”
麦铁杖笑道:“这个好办,看这帐蓬,也是平时弃之不用的,我可以偷偷地在帐内挖条小地道,他们进来时我就躲在底下,趁他们行乐的时候我随便摸两样东西就走,这事我经常干,不用担心。”
王世充点了点头:“一切当心,需要你行动的时候我会告诉你的。现在先回去吧。”
麦铁杖点了点头,向王世充行了个礼,转身离去,王世充则潜回驼城的哈特勒丝绸铺后门,又穿回了自己的那身外袍,这才大摇大摆地回到了驻地。
这回王世充跟在代州新加进来的那十名军士住一个帐蓬,这些人都在南征的时候认识王世充,从不过问他的事情,等到王世充回到驻地的时候,只见麦子铁杖等人都守在帐外,麦铁杖向着帐内一指,低声道:“长孙大使和裴副使等你半天了。”
这一切在王世充的意料之中,他微微一笑,低声道:“大家离得远点,我和大使他们有事相商。”麦铁杖应了一声,带着兄弟们远远地散开,走到五十步外。
王世充低头入帐,却发现长孙晟正面带微笑盯着自己,裴世矩的眉头倒是一直锁着,看到他才舒展了开来,开口道:“世充,怎么去了这么久?”
王世充还没开口,长孙晟却笑道:“看世充这个样子,肯定是大有收获,来,坐下来说。”
王世充坐了下来,喝了两口马奶酒,感觉好了许多,笑道:“季晟说得不错,真的是大有收获。”于是他把今天晚上的事情详细地叙述了一遍,听得二人连连点头。
等到王世充全部说完之后,长孙晟正色道:“世充,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是按我们来之前的计划行事,还是要去捉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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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六章 连环杀招
王世充沉吟了一下,说道:“我刚才一路行来,觉得有个更好的办法,如果是我们捉奸,不一定是最好的结果,都蓝可汗有可能觉得是我们丢了他的面子,做出什么疯狂之举也说不定。
来突厥前我们最担心的一件事,就是都蓝可汗现在就有南侵之意,所以当时我们的计划是现在就动手,除掉大义公主,但从刚才二人的话来判断,都蓝可汗暂时没有南征的想法,甚至大义公主不敢跟他提及此事,所以我们还有时间。
我觉得此事可以分两步来,这次我们先回去,收钱,让安遂家和大义公主放松警惕,下次再给他们致命一击。”
长孙晟和裴世矩的脸色同时一变,两人对视一眼,裴世矩开口道:“世充,你不打算这次就除掉大义公主了?”
王世充摇了摇头,道:“原来我们最担心的事情就是都蓝可汗已经被大义公主说动,决心起兵反叛,可是现在的事实这二人甚至不敢跟他提南侵的事情,情况要比我们预料的要好上许多。
而且看了季晟的帛书后,我一直在想,就算我们拿到了大义公主和安遂家**的证据,公之于世,就能逼都蓝可汗除掉大义公主了吗?”
长孙晟的双眼一亮,沉声道:“世充,说下去。”
王世充微微一笑:“如果此事是由突厥人自己发现的,那倒是很有可能让都蓝可汗颜面尽失,无颜见族人,一怒之下会杀掉大义公主。但如果是我们去揭发,事情就会变得很奇怪,我们隋朝使团又怎么可能撞破突厥可敦的奸情?
所以突厥人会想,要么是我们在突厥早有耳目,要么就是有意陷害他们的可敦,这时候都蓝的仇恨就有可能转移到我们大隋身上,一怒之下杀掉我们整个使团,然后兴兵攻隋都是很有可能的事情。”
长孙晟眼中神光一闪,笑道:“还是世充想得仔细,那依你说,有什么好的办法?”
王世充不慌不忙地开口说道:“现在我的想法还不完整,先说个大概的思路,两位帮忙参详一下。
这次我先拿了那大义公主的信物回去,到姑臧城收下那批黄金,这样能安大义公主一伙人的心。
与此同时,我们这次回朝后,就由高仆射查办刘居士团伙,有了跟大义公主勾结的证据,至尊不可能再护着他了,而且这样一来,大义公主勾结我朝叛贼的事情也公之于世啦。
然后我趁机出关,逃到突厥这里,到时候有劳季晟再辛苦一趟,来草原上把我擒获,如此一来,大义公主瞒着都蓝可汗,私下运作的事情也就曝了光,都蓝可汗一定会对她心生警惕。
最后一击就是大义公主和安遂家的私情,经此大变,大义公主一定会急着找安遂家商量,到时候我们想办法通知染干,让他带人捉奸,都蓝可汗给这样戴了绿帽子,又是自己人揭发的,自然不可能怀疑到我们头上,想不杀大义公主都不可能了。”
长孙晟听完后,哈哈一笑:“世充,你这计策真的是严丝合缝,步步杀机啊,高,实在是高,即使换了是我,恐怕也想不到这么精妙的连环招数。只是这次我们来这里,高仆射是下了要解决掉大义公主的命令的,如果办不到的话,我们回去只怕无法向高仆射交代。”
王世充想了想,说道:“我们来之前,高估了大义公主的影响力,就象高仆射也把这事瞒着至尊一样,大义公主也没敢告诉都蓝可汗自己的小动作,所以我还是那句话,我们这些做事的人,要随着实际情况的变化而作出对国家最有利的行动,不可死板教条。
其实我们原来的计划有很大的不足,如果都蓝可汗真的已经下了决心,那我们即使揭发了大义公主勾结我朝内贼,他也不可能杀了大义公主的,弄不好还会一不做二不休,抢先下手。世充虽然人微言轻,但还是想说,与大义公主现在的生死相比,两国间的关系才是更重要的事情。”
裴世矩点了点头,说道:“季晟,我也赞成世充的意见,当年至尊可以为了两国的和平,认大义公主这个仇人之女为义女,我们今天也没必要勉强执行高仆射在临行前的命令,毕竟情况起了变化,你我都清楚。”
长孙晟叹了口气,说道:“好吧,既然你们都是这个意思,那这次就按世充的意思办吧,不过世充,我提醒你一句,这是国事,如果掺杂了别的想法,就不好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王世充迎着长孙晟凌厉的眼神,知道他是在怀疑自己是想收下那笔铁矿石交易的钱,所以才想放过这次机会。
他微微一笑,说道:“季晟,我王世充是喜欢钱,但还分得清轻重缓急,再说了,这次丝绸交易,九万匹丝绸在这里就是近三千万的钱,若是换了战马回去,这一笔就能赚六千万,铁矿石撑死了也就一千万,我怎么可能因小失大呢。”
长孙晟点了点头:“你是生意人,账算得精,明白就好。明天都蓝可汗继续设宴,去宴请突厥各大部落的叶护和设,后天我们向大义公主献那个屏风,你继续作一下准备,要考虑到突发情况才行。”
王世充点了点头:“季晟你放心吧,我会安排好这次见面的。”
三人商议已定,长孙晟和裴世矩起身离开,裴世矩在出去前意味深长地回头看了王世充一眼,说道:“世充,好好干。”
回到帐中,王世充躺回了自己的毯子上,草原上的帐蓬里没有中原的高床,睡觉都是在毛毯上,倒也省去了不少麻烦,他开始反复地设想起后天和千金公主的见面。
麦铁杖等人进来后也都知道他在想事,没有吭声,纷纷轻手蹑脚地躺下,今天大家喝了不少酒,也一路劳累,很快就纷纷进入了梦乡,只剩下王世充在一片鼾声中继续思索。
两天后,王世充在午时过后接到了通知,一切都是按计划行事,由他和麦铁杖去可敦行帐献上那面华丽的南陈屏风。
在前一天的夜里,王世充暗中通知安遂家,把藏在放置那面屏风大车上的铁矿石样品搬走,今天的任务只是带着屏风去和大义公主见面,而在他的心里,早已经反复地演练了无数次今天的说辞。
王世充今天穿着全身的明光大铠,甲胄这两天擦得锃亮,胸前的整块护心镜直接能当姑娘家的梳妆镜使,端地是盔明甲亮,人也看起来精神了许多。
而跟他一起的麦铁杖,也是人靠衣装,换上了骁果军的标准甲胄,显得威风凛凛,甚至配上他的那张黑脸和大胡子,多少有点将军的范儿了。
除了他们两人外,还有两名卫士,四个人一起抬着一顶一人多高,一丈见方的红木大柜子,那面国宝屏风正是放置其中。
长孙晟按照计划,和都蓝可汗继续骑马射猎去了,而这次带着二人去向大义公主献屏风的,则是持着使节,一身朝服正装,戴着进贤冠的副使裴世矩。
安遂家今天穿了一身苍色的突厥官服,站在一个气派而豪华,白银饰顶的大型帐蓬外,两只狐狸尾巴做成的头饰从他的两耳边垂下,他远远地看到裴世矩一行,上前拱手行礼道:“贵使请进,可敦已经恭候多时了。”
裴世矩微微一笑,拱手还礼道:“有劳安吐屯发费心在此相迎。”他转过头对着王世充沉声道:“杨钦,麦铁杖,由你二人把屏风抬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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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章 大义公主(一)
只见一位穿着上等丝绸长袍,秀发如云,戴着青色幂罗的女子正端坐在一张胡床上,她的身形娇小,头发高高地挽了一个髻,一头秀发梳得如同锦锻似的,铺在肩头,不象一般的突厥女子那样梳着辫发,而透过幂罗的一双眼波依然明睐善睐,清澈动人。
可是不知为何,王世充却在这双眼睛里看出了一丝淡淡的忧伤。毫无疑问,眼前的这位就是突厥可敦,大义公主。
裴世矩一进帐内,就站定身子,持着使节,向大义公主行了个礼,朗声道:“大隋出使突厥使团副使,内史舍人裴世矩,见过大义公主殿下。公主殿下金安。”
大义公主看都没看进来的四个人,也不动身子,甚至脸都没有转过来,直接侧着身子说道:“父皇这回又送什么好东西来了?”
安遂家恭声说道:“可敦,这回大皇帝陛下特地命人送来了一面陈国皇宫的华丽屏风,是陈叔宝用过的那一部。上次奴才回来的时候就跟您说过的。”
大义公主轻轻地“哦”了一声:“陈叔宝用过的?那想必是华丽得很。你上次把这屏风说得天上地下少有,我倒是真想亲眼见识一下。”
裴世矩朗声说道:“公主殿下,至尊有诏命,此乃御赐宝物,还请公主跪下拜接。”
即使隔着一层薄纱,王世充依然能看出大义公主的神色微微一变,显然她并不想向着隋朝的来使跪拜,即使现在摆出的这个爱理不理的态度,也是有意为之,她就是要用这样的行径来表达对杨坚的不满与反抗。
可是王世充很清楚,现在大义公主绝不敢和杨坚起正面冲突,她一定觉得希望就在眼前,为了那个北周的复国梦,当初连改杨姓都忍了,现在这个跪拜礼又算得了什么呢?
果然,大义公主的眼神中那股屈辱和幽怨一闪而过,她大大方方地站起了身,整了整自己这身华美的绣花丝绸长袍,恭敬地伏拜于地,双手左右分开,置于地上,而额头则紧紧地贴着地上,这是最正式的稽首礼,而她那银铃般的声音也响了起来:“儿臣恭迎父皇圣旨,祝父皇身体安康,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裴世矩的脸色依然严肃,一晃使节,沉声道:“公主殿下,跪拜至尊的时候不能戴幂罗的,请你除去幂罗。”
大义公主的身子微微地震了一下,没有抬头,抗声道:“天使请明鉴,妇人戴幂罗是突厥的风俗,无论贵贱都是如此,儿臣自嫁入突厥,自当入乡随俗,还请天使尊重我突厥的习俗。”
一旁的安遂家也赔着笑脸,说道:“天使啊,可敦所言属实,我突厥确实妇人不以真面目示人,还请尊重。”
裴世矩面不改色,朗声道:“安吐屯发,突厥的风俗和规矩适用于你们突厥内部的事情,现在是我大隋皇帝要向自己的女儿宣诏赠物,自然是按大隋的规矩办。
在我大隋,也是女儿出阁后不能轻易见外人,但如果是自己的父亲前来,那还是要见面的,现在我手上持着至尊的使节,代表至尊本人,难道公主殿下面对自己的父亲,也不以真面目示人吗?”
大义公主咬了咬牙,说道:“既然天使如此说了,自当从命。”她直起身子,缓缓地解下了自己的幂罗。
这是一张美丽的脸,秋水为神,肤如凝脂,琼鼻瑶口,柳眉凤目,可是这一切都掩盖不住她的左右脸颊上,各有两道深深的刀痕。
王世充惊得张大了嘴,差点没把手上端着的屏风柜子掉下来。从大义公主清澈明亮的眼神,他已经能猜到这是一位绝色美女,可是却没想到这位美女居然破了相。
裴世矩也显然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下愣在了当场。
一旁安遂家叹了口气,语气中尽是惋惜与遗憾:“按我们突厥的风俗,大汗死后,他的可敦和家人都要停尸在金帐之中,然后绕帐七圈,用刀在自己的脸上划,血泪俱下。然后再把大汗的尸体置于他生前的爱马之上,在大葬之时一并焚烧,取骨灰而葬。
裴副使,你是第一次来我们突厥,并不知道这个习俗,上次长孙大使跟着虞大使来册封莫何可汗的时候,也正好赶上了沙钵略先可汗的葬礼,可敦就是在那场葬礼上按我们的风俗行事的,而长孙大使脸上的刀疤,也是他感念于先可汗的忠义,自愿在那葬礼上划的。
后来莫何可汗战死,可敦又经历了一次葬礼,所以就成了这样。”
王世充这下明白了过来,想起在《北史》和《史记》里的匈奴列传里看到过这么一出,只是可惜了大义公主的大好容颜,就这样给毁了,虽然他知道自己早晚要取大义公主的性命,但是这样一看,还是心中深感惋惜,毕竟把美好的东西这样毁掉,实在是一种悲剧。
大义公主的表情平静,说道:“儿臣既然嫁入突厥,自然要按突厥的礼仪和风俗行事,还望天使将儿臣的情状转达父皇,现在幂罗已除,儿臣恭迎父皇的赠礼。”她说完后,继续伏拜于地,保持着稽首礼。
裴世矩清了清嗓子,说道:“圣上口谕,我女大义公主,远嫁突厥,结好两国,劳苦功高,朕深念之,特赐陈国皇宫内院屏风一具,望大义公主见屏风如见父母,一解思乡之愁。”
裴世矩说完后,转头对着王世充和麦铁杖说道:“还不快将屏风取出。”
王世充和麦铁杖连忙放下柜子,拿出怀中钥匙,打开了红木柜子上的锁。
即使是白天,整个帐蓬内一下子也亮堂了许多,珠光宝气四溢而出,开柜子的那一瞬间,王世充差点给闪瞎了自己的一对招子。
只见一面纯金制作的屏风,上面用翡翠和玛瑙镶嵌出江南的山水景色图,一颗颗硕大的珍珠点缀其上,流光溢彩,让人叹为观止。
即使是王世充走过不少商路,见识过许多稀世的珍宝,看到这面华丽的黄金屏风,也一下子愣在了当场,而麦铁杖更是如同给施了定身法一样,扶着柜门,眼睛都快看直了。
王世充突然意识到自己现在是在大义公主的帐内,此行还有重要使命,用脚稍稍踢了一下麦铁杖,这才让他反应过来,两人小心地搭起这面屏风,抬出柜子,放到华贵的地毯上,珠光宝气一下子映得大义公主的脸上五颜六色起来,连本来极不和谐的四道刀疤,也变得宛如活物。
裴世矩咽了一泡口水,说道:“公主殿下,这就是陈国的稀世国宝,至尊说了,希望你能睹物思人。”
大义公主的脸上表情平静,毕竟当过十年的突厥可敦,也见识过不少稀世的珍宝,见识在王世充等人之上,没有那么吃惊。她的眼神中突然现过一丝淡淡的忧愁,转头对着安遂家道:“安吐屯发,请取一枝朱笔来,我想提首诗。”
安遂家早有准备,从桌上端过来了一套文房四宝,公主纤细的素手提起朱砂笔,笔下如走龙蛇,很快就在屏风上留下了一套娟丽秀气的女体字:“
盛衰等朝露,世道若浮萍。荣华实难守,池台终自平。
富贵今何在?空事写丹青。杯酒恒无乐,弦歌讵有声。
余本皇家子,漂流入虏廷。一朝睹成败,怀抱忽纵横。
古来共如此,非我独申名。惟有明君曲,偏伤远嫁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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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八章 大义公主(二)
大义公主一开始书写时,还能保持平静,写着写着,心中的激动与愤怒之情不受控制地迸发出来,呼吸变得急促,双眼中也是泪光闪闪,那留在黄金屏风上的八十个朱红色的楷书,就象是大义公主的斑斑血泪,在控诉着自己一生的委屈与苦命。
王世充看得也一阵心酸,尤其是那句“余本皇家子,漂流入虏廷”,大义公主先后成为三个草原猛男的泄欲道具,一辈子没有尝到过真爱,要不然也不可能和那安遂家好上,加上国仇家恨,这十个字道尽了大义公主无尽的心酸与哀愁。
突然,一个想法如电流一样地闪过王世充的脑子:皇家子,入虏廷,这是在说自己是隋朝的公主,流落到突厥吗?恐怕不一定吧,她更可能是悲叹自己是北周的公主,被迫进了隋朝这个虏廷,与杀了她全家的杨坚相比,突厥人好象还没有那么凶恶呢。
而诗的下一句,一朝睹成败,更是能映证了这个说法。作为女儿,眼睁睁地看着父亲宇文招最后那次暗杀杨坚未果,落得个满门抄斩的结果,而她在远方的突厥却是无能为力,挑动沙钵略可汗的南侵也是适得其反,非但未报父仇,还害得突厥差点灭亡,其中的辛酸与愁苦,才是她写下这首诗的原动力吧。
王世充偷偷地看了裴世矩一眼,只见他也是盯着那两句,眉头深锁,沉吟不语,显然也是在想这首诗的深意。只怕和自己一样,已经看破了大义公主的心思。
大义公主的娇躯在微微地发抖,晶莹的泪珠在眼眶中打着转,整个人也沉浸在那种哀伤的气氛中,安遂家在一边皱了皱眉头,轻咳了一声,才让她反应了过来,背过身,抹了抹眼泪,重新戴上幂罗,坐回了胡床。
大义公主缓缓地说道:“刚才我一时激动,有点失态,让天使见笑了。多年没有收到来自中原,可以日夜陪伴我的东西了,这次至尊给了我这样好的东西,我一定会放在这帐内,朝夕相对。”
裴世矩微微一笑:“至尊正是知道公主殿下的思乡之情,才命我等这次特地将此物进献给公主殿下,您要是喜欢,再好不过,本使一定会将您的原话转达给至尊的。公主殿下,本使就要回去了,您还有什么话需要托本使转达的吗?”
大义公主淡淡地说道:“除了祝宫中二圣的身体安康外,希望天使也能代我问候一下我的几位皇兄,尤其是太子杨勇,听说他现在深居东宫不出,日夜酗酒,纵情声色,这对身体不好,他是将来要坐上皇位的人,应该有储君之姿,以前我还没来突厥时,杨勇哥哥是意气风发的一个人,我希望他能振作起来。”
王世充心中一动,暗道这大义公主真厉害,在这个时候对着来使说这话,传到杨坚的耳朵里,只会对杨勇更加猜忌,甚至怀疑她会跟杨勇有什么私下往来,一旦隋朝皇家父子失和,相互猜忌,那北周余孽自然就有了死灰复燃的机会。
裴世矩显然也看清楚了这一点,神色平静如常,点了点头,恭声道:“公主殿下的话,本使已经记住了,如果公主殿下没有别的吩咐,本使这就告辞了。公主殿下金安。”
大义公主看了一眼站在屏风边上,垂手恭立的王世充,不经意地说道:“裴副使,我很喜欢这屏风,想要在这帐内好好地摆放一下位置。
我这里的侍女都是女子,力气不够,若是换了我们突厥的侍卫,他们虽然有力,但粗手大脚的,怕是把这屏风给弄坏。我看刚才这二位护卫既有力气,又很小心,能不能烦劳这二位帮忙在这帐内摆放一下呢?”
裴世矩笑了笑:“但凭公主殿下吩咐。”他转向王世充,沉声道:“公主殿下看上你们让你们做这事,是你们的福份。你二人要好好听公主殿下的话,摆到她满意为止,若是损坏了屏风,你们知道后果的。”
王世充摆出一副诚惶诚恐的表情,行礼道:“是。”
安遂家对着裴世矩笑道:“裴副使,今天长孙大使和大汗射猎去了,突利可汗,也就是前任莫何可汗之子染干,今天早晨刚从漠北赶到,小人现在就引裴副使去见见突利可汗,您看如何?”
裴世矩笑道:“求之不得。那我的这两名使团护卫,就有劳安吐屯发费心了,他们对这里不熟,还要劳烦您派人送回营地。”
安遂家哈哈一笑:“这个一定,我来安排。”两人一边说着一边走出了帐内,王世充和麦铁杖则留在原地。
今天大义公主没有留任何侍女和护卫在帐内,这一下只剩下了三人在场,王世充转头向麦铁杖使了个眼色,麦铁杖心领神会,走出帐外,在门口处站起岗来。
大义公主那明亮清澈的眼睛犹如一汪碧水,投向了王世充,上下打量了两眼后,说道:“你就是尉迟崇之子尉迟钦?果然看起来有几分象是草原男儿。”
王世充摘下了头盔,盯着大义公主,平静地用突厥语说道:“公主殿下,希望在我们谈话的时候,你能去掉脸上的幂罗。”
大义公主的身躯微微一振,声音中透出一丝愠意:“放肆,你明知我为什么戴上幂罗,还要跟我提这种无礼要求,尉迟钦,你胆子也太大了吧。”
王世充的声音在平静中透出一丝坚定:“公主殿下请不要误会,在下无意羞辱你,只不过现在是谈我们两边合作的事情,我希望大家都能拿出诚意来,这次刘大哥和我偷运出三十万斤铁矿石,又由我亲自冒险深入突厥,好不容易才有一个跟你面对面的机会,恕我直言,我不想跟着一个隐藏自己脸的人对话。”
大义公主似乎没有料到王世充会如此强硬,先是一愣,转而怒火中伤:“大胆,尉迟钦,我是突厥可敦,北周公主,别说是你,就是刘居士在我面前也不敢提这个无礼要求。”
王世充冷冷地说道:“现在在这个帐内,没有什么公主,可敦,或者是骁果军殿内将军,只有两个一心想灭掉隋朝,恢复北周的忠臣,公主殿下,我们的合作是平等的。
老贼登基十年,根基已深,隋朝比当年的北周都强大许多,这些年来无论是突厥还是南陈,都是败的败,亡的亡,随着一批北周老臣的渐渐老去,以后我们的机会只会越来越小,所以刘大哥和我,还有跟我们志同道合的兄弟们才会放手一搏。
你即使复不了国,也是突厥可敦,但要是我们这里出了岔子,那就是灭族之祸,我们冒的风险可是比你还大,目的相同,地位平等,如果公主殿下不肯取下幂罗,那我只能认为你没有跟我们平等合作的诚意,合作之事就此作罢。”
大义公主怒道:“什么,你想取消合作?”
王世充昂着头,神情坚毅:“合作的基础就是平等,你是大周公主,但大周早已经亡了,宇文氏的皇族宗室早已经被老贼斩尽杀绝,即使我们的计划成功,以后坐天下的也是刘大哥,你是为报国仇家恨,我们谋的是天下,所以我们不是你的属下,大家各取所需,这点我必须跟公主说清楚。
如果你现在摘下幂罗,那我们就谈合作的细节,反之,我不认为你跟我们有合作的基础,此事只能就此作罢。”
大义公主恨声道:“尉迟钦,你好大的胆子,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能叫人将你斩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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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九章 各取所需
王世充微微一笑,眼中杀机一现:“第一,公主,斩杀了我除了让你能出口气外,对你的复仇大业没有任何好处,甚至只会断送你唯一的外援。如果我在这里死了,事后给老贼的走狗查出身份,那到最后刘大哥,彭公,还有你的姑姑都得死,这是你希望的结果?
第二,我尉迟钦的性格就是谁要我死,我就让他先死,没这股狠劲也不会办大事,这帐内不过你我二人,相距不过五步,你若是叫卫士进来,在我给分尸之前,拉上公主一起上路,相信还是办得到的。”说话间,王世充上前两步,离大义公主不过三四步,眼神冷厉如电。
大义公主听得目瞪口呆,她从小到大,没有给人这样当面威胁过,甚至人生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受到了威胁,不由得起身,后退一步,颤声道:“你,你想做什么?”
王世充心中窃喜,这种心理战看来取得了成功,今天的见面,他一定要摆出一副居高临下的态势,压服大义公主,这样才能顺利取得那件信物,要不然如果以低人一等的姿态,去向她求这东西,也许她反而会使起公主性子,不会给自己重量级的信物,那到时候就无法直接指证大义公主了,也会影响接下来的计划。
王世充后退了一步,退到了让大义公主有安全感的五步距离之外,声音也放得柔和了一些:“刚才话说得重了些,在下是个武人,不懂礼数,还请公主殿下见谅,不过反正那个意思公主殿下也明白,是否愿意与我们平等合作,全在公主一念之间。”
大义公主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坐回那张胡床,咬咬牙,摘下了幂罗,闪闪的金光照着她那绝美容颜上的几道疤痕,恨恨地说道:“这样是不是能让你满意了?”
王世充单膝跪地,抱拳行礼,沉声道:“刚才在下出言无状,多有得罪,向公主赔罪了。”
大义公主“哼”了一声,扭着看向别处,淡淡地说道:“尉迟壮士请起,时间紧迫,我们还是谈合作的事吧。”
王世充从地上站起身,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多的事要谈,具体的事情想必安兄已经和公主殿下说过了,在下此次前来,只需要公主的一样信物,以召集北周的忠臣元老,伺机起事。
公主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按在下的那个方法,说动都蓝可汗,让突利可汗率部南下,在长城外游牧,然后再假扮他的部众袭击隋朝边关,挑动战争。
现在隋朝南方不稳,未必会和突厥全面开战,只要趁机攻破几个州郡,我们这里再运出大批铁矿石出关,都蓝可汗有了这些原料,可以打造出越来越多的铁骑大军,先去消灭突利和达头,一统草原后也有了南下的本钱,到那时,我们肯定会起兵响应的。”
大义公主掩饰不住眼神中的兴奋,这两天她都被这个大胆的计划所带来的美好前景高兴得夜不能寐,她点了点头:“很好,但你上次没有说你的条件,你们帮着我们突厥做成这样的大事,想要什么?”
王世充微微一笑:“灭了隋朝后,刘大哥会登基为帝,而我尉迟钦也会恢复本名,官至上柱国,这就是我们所要的。我知道公主想要的只是报仇,放心,就算是为了我们自己的新朝代,我们也会杀尽老贼九族的,甚至诛尽天下姓杨的人,也不是不可以考虑。”
大义公主微微一愣,她没想到此人如此心狠,皱了皱眉,说道:“灭老贼九族就行了,他是篡周而立的,应该按大周的法律,以谋反罪来处罚他,但不需要祸及天下无辜的杨姓之人。
还有,突厥那里,你又准备给多少好处?我们这样自说自话,你们建新朝,我报了仇,但出力最多的突厥,你又准备给他们什么东西呢?你也知道突厥人是豺狼本性,无利不起早,上次我劝服沙钵略可汗的时候,是以黄河之北的地盘相赠的,这才让他起兵攻隋。”
王世充摇了摇头:“公主殿下,在下以为你此举差矣。再怎么说,我们也是汉人,不能因为自己的私仇而坏了胡汉大防。
万里长城,就是我汉家江山的万里屏障,如果割了黄河以北,那整个中原基本上处于不设防的状态,胡人只要等黄河结冰,就可以铁骑过河,到时候汉家江山只会再次不保,非你我幸事。”
大义公主勾了勾嘴角:“尉迟壮士,你姓尉迟,我姓宇文,我们都不是汉人,而是鲜卑人,我们的祖辈本就是草原上的雄鹰,后来才入主中原的,你为什么要这样为汉人说话?”
王世充微微一笑:“不错,我们的祖辈来自草原,但是我们出生的时候,我们的父辈早已经在中原定居,我们自幼习汉字,读汉人的书籍,公主殿下刚才写的那首五言格律诗,难道是这大草原上的民歌吗?如果公主殿下真的是草原儿女,又怎么会觉得回归故土后住得不习惯呢?”
大义公主给王世充刺得无话可说,一双美丽的眸子盯着眼前这个可恶的家伙,却是想不出反击的话。
王世充顿了顿,继续说道:“我等的血液里早已经被汉家的文化所占据,虽然有胡人血统,但应该视自己为中原汉人。公主上次裂土相赠,引突厥出兵,在下以为这是个不负责任的提议,如果你还有个宇文皇室的弟弟在世,能恢复宇文氏的北周,你会把北周的黄河以北割给突厥吗?”
大义公主无奈地点了点头:“不错,当时我没考虑这么多,心想着反正我们北周宇文氏的男丁尽死,血脉已断,中原以后变成什么样,不是我需要考虑的了,给突厥也好,给其他人也罢,对我来说都没区别,我只要报仇杀了老贼全族就行。”
王世充正色道:“可是这次是刘大哥想建立新朝,公主殿下不能牺牲我们的利益再去喂饱突厥饿狼,你也知道突厥人生性凶残奸诈,贪得无厌,即使和我们能联手灭隋,哪天转手过来灭我们也只是一念之间的事,即使都蓝可汗能念旧情,到了他的儿子孙子辈是啥想法,谁也说不准。所以我们不会让出长城的。”
大义公主秀眉微蹙,说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可没有什么好条件说动大汗起兵,难道你有什么好主意?”
王世充心中早有准备,这时候正好抛出条件:“以后公主殿下跟都蓝可汗正式提及攻隋之事时,可以开出这种条件:
土地一寸不让,但黄河以北和关中陇右地区的库房和百姓任由突厥带走,新朝和突厥约为兄弟,以突厥为兄,每年给岁钱三千万,完全开放集市,突厥可以在内地里任何一个地方购物,也可以卖战马毛皮。”
王世充面不改色心不跳,反正这种卖国条约也不可能真正实现,既然上次大义公主连割黄河以北的条件都开出来了,自己这些只算是小儿科。
大义公主点了点头:“这条件确实不错,反正关内也没有千里草原,突厥人过去只怕也是不习惯,对他们来说,钱财和人口才是主要的,不然即使占了关内,想要维持统治只怕也得象我们鲜卑先人那样举族迁进关,到时候这草原的老家也会很快丢掉,有了北魏的前车之鉴,突厥人未必会这么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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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章 取得信物
王世充笑道:“那既然如此,这个条件就请公主殿下在适当的时候向都蓝可汗提及。现在,请公主殿下把您的那件信物给我。”
大义公主站起身,走到自己的梳妆台前,拿出一个首饰盒,从里面取出一块翡翠玉佩,递给王世充,说道:“这块玉佩是我当年的陪嫁之物,你拿去作信物好了。”
王世充笑着摇了摇头:“公主殿下,看来您的诚意还是不足啊,这种玉佩我随便在集市上就能找人打造十个,谁能证明一定是你的?”
大义公主气得柳眉倒竖,一下子站起身来,脸上的几道刀疤也跟随着她面部肌肉的跳动而扭曲着,她怒叱道:“尉迟钦,你什么意思?我既然把这贴身的陪嫁之物都给了你,你都不想要,那你到底要怎么样?难不成要我跟你回隋朝去吗?”
王世充的表情依然平静,说道:“公主殿下,稍安勿躁,有话好好说,还请您先坐下。”
大义公主气鼓鼓地坐了下来,拿起手边的杯子,将里面的一杯马奶酒一饮而尽,重重地把杯子顿在桌上,声音比刚才稍微缓和了一些,但仍然透着愤怒:“尉迟钦,我已经够有耐心,够有诚意了,若是换了平时,早就把你赶出去了,你到底还想如何?”
王世充微微一笑:“公主殿下,我能看到你的诚意,可是大周的那些老家伙们却看不到,你也知道象卢贲,郑译这些老滑头,没有你的御笔亲书,或者是过硬的信物,他们又怎么可能放弃现在的富贵身家,提着脑袋去做这种谋逆之事呢。”
大义公主有些听明白了,秀目流转,说道:“那以你的意思,是要我写一封信?”
王世充点了点头:“不错,时间紧迫,我就直说了吧,公主殿下要手书一封信,写给刘昶、卢贲、郑译这三位北周重臣,许诺一旦成功地推翻隋朝,建立新朝,您就以北周公主的名义,代您死去的堂弟禅让皇位给彭公刘昶,授予卢贲和郑译尚书左右仆射之职。
除此之外,还请您把当年嫁来突厥时北周皇帝写给您的赐婚诏书和沙钵略可汗册封您为可敦的聘书一并给我,这两样东西可是证明您身份的最有力证据,比这个无名无姓的玉佩要强上许多。”
大义公主没有接话,低头沉思起来,想了一会儿,还是摇了摇头:“信我可以写,但是那个赐婚诏书和可敦聘书若是给了你,大汗要是查问起来,我就麻烦了。”
王世充笑了笑:“在下早就考虑过这个事情,所以只向您要先可汗沙钵略的聘书,至于现任都蓝可汗给您的聘书,我是不要的,我想都蓝可汗大概也没有兴趣去看公主殿下以前的可敦聘书吧。”
大义公主的眼神中还是有一丝疑惑,说道:“此事我看还是不要太急,至少,我得找安吐屯发商量一下。”
王世充知道现在就是关键时候,只需要加最后一把力,他急得跺了一下脚,声调也提高了一些:“可敦,事情紧急,这恐怕是唯一一次我和您能当面谈话,拿到信物的机会啦。再过几天,我们就要回去,到时候你就是回心转意,我也拿不到信物。要是我这样空手回去,以后刘大哥恐怕也会放弃内应之事。
而且您贵为可敦之尊,这种事情应该自己拿主意,安兄虽然才智过人,但毕竟只是您的下属,最后拿主意还得靠您,而不是他,公主殿下,您见过有人是用四肢来指挥脑袋的吗?”
大义公主给王世充这样一说,一下子站起了身,激动地说道:“尉迟壮士,不要再说了,我听你的,干。”
王世充尽力压抑着心中激动的心情,但脸上还是闪过了一丝笑容,他拉过一张矮桌,放在大义公主面前的胡床上,然后从另一边的一张矮桌上拿过来文房四宝,就势帮着大义公主磨起墨来,顺便在小桌上摊开了一张帛书。
大义公主也没闲着,翻箱倒柜地找起那两样信物来,等王世充把一切准备停当后,她也找出了两张黄色的卷轴,两张卷轴看起来因为年代久远,色彩都有些斑爻了,一张的背面写着汉字,另一张则明显是用突厥文书写。
王世充知道这一定就是自己想要的那两样赐婚诏书和可敦聘书,有了这两样东西,此行就算圆满完成任务了,不仅可以抓大义公主一个现行谋逆之罪,还可以有查获刘昶刘居士一伙的有力证据,为国效力的同时能解决自己打入大兴市场的最大竞争对手,顺便为民除害,还有比这更好的事情吗?
但王世充现在还不能笑出声,最关键的还是大义公主现在正在伏案疾书的这封亲笔信,前两样信物只能证明大义公主跟隋朝国内的不安定因素有勾结,而这封封官许愿的书信才是铁证如山的最直接证据,王世充看着大义公主笔下的那几个名字,心中止不住地一阵冷笑:当年为臣不忠不义,今天终于要遭报应了。
大义公主一气呵成地写完了这封书信,抬头看着王世充,说道:“尉迟壮士,你看这样可否合适?”
王世充点了点头,刚才写信的时候他一直在旁边看,确实完全按着他刚才的意思书写,大义公主自幼受过良好的宫廷教育,才学过人,这一篇文章写得也是慷慨激昂,王世充自认写不出这么好的文章来,只有连声叹服。
王世充点了头以后,大义公主取出一枚笔架边的印章,涂抹了鲜红的印泥,郑重其事地盖在了帛书的最后,印章的文字全是蝌蚪一样的突厥文,王世充认得这是可敦亲印,那血红刺眼的印泥仿佛让他看到了随之而来的淋漓鲜血,一颗心猛地一沉,脸色也微微有了些变化。
大义公主却没有注意到王世充的这些异常,她还沉浸在对未来美好的希望中,卷好这张帛书,搓着手,她兴奋地站起身来,来回地踱起步来,嘴边也不自觉地浮现出一丝大仇得报的笑容。
王世充收起帛书,跟另两个卷轴一起用布包好,塞进了自己怀中,他也站起身,对大义公主行了个礼:“公主殿下,在下这就回去了,您就等我的好消息吧。”
大义公主从刚才的激动中略微回过了点神,她点了点头,说道:“尉迟壮士,一切小心,对了,代我向姑姑西河公主问好。”西河公主就是刘昶之妻。
王世充点了点头:“您就放心吧,以后的往来互通消息,就由在下和安兄之间进行了。”
他说完后,转身出了帐。刚才的交谈,他和大义公主一直是用突厥语,就是不想让麦铁杖对此事知道太多,前世的经历告诉他,即使是最亲的兄弟,有时候知道了自己太多的秘密,也不是太好的事。
麦铁杖一直守在帐外,大义公主的可敦金帐分成两层,外帐的门口是由几名突厥军士把守,而离外帐十余步的内帐门口,则是麦铁杖一直守着,刚才谈话加写信用了足有半个时辰,所幸一切平安,没有什么人在这个时候突然来见大义公主。
麦铁杖转头看了一眼王世充,低声道:“事情全办妥了?”
王世充笑了笑:“一切顺利,我们可以回去了。”
出了大义公主的帐蓬后,王世充听到大义公主在声音从背后响起:“阿里黑,哈不吉,你们两个进来,把这屏风给我收起来,我不想看到这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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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一章 名城姑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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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世充抬头看了看天上的云彩,蓝天白云,天高云淡,这千里绵延的草原确实让人心情舒畅,远处的那满山遍野的牛羊,就象浮动的白色海洋,无边无际,无论男女老少,都可以策马奔驰,连六七岁的小孩子也都骑着小马,在马上嬉戏打闹。
王世充心生感叹,这真是一个可怕而强大的民族,汉人与其为邻数千年,何其不幸也,能让突厥这头凶猛的北方巨兽暂时断了向南的野望,自己此行虽然不可能被载入史册,但确实是泽被苍生万世的英雄壮举啊,想到这里,一股巨大的成就感油然而生。
两个月后,又是一年的金秋时节,凉州的首府姑臧城,人来人往,一片繁华的景象。
宽阔的黄土大道上,到处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这里汉胡杂居,汉人,羌人,突厥人,月氏后裔的西域昭武九姓胡人,各个民族应有尽有。不少初次跟着商队来中原的胡人和在城外难得进城一次的牧民们,都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一切对他们来说相当于异域风情的汉家风情。
姑臧最早建于西汉时期,建城的是匈奴的休屠王,当时河西一片千里都是大草原,匈奴右贤王所属的各个小部落多如牛毛,在这里逐水草而居,完全切断了汉朝和西域的联系,而姑臧,就是当时匈奴在这陇西之地的第一要塞。
汉武帝反击匈奴时,一举收复河西故地,打通了和西域的联系,在此建立了武威、酒泉、张掖、天水四郡,而最西边的武威郡的治所就在这姑臧城,由于其地处丝绸之路的要冲,很快就成为河西富邑。
西晋灭亡后,孤悬于凉州的刺史张轨建立了汉人的前凉政权,定都姑臧,历经数十年后,被当时一统中国北方的前秦帝国所灭。
前秦大帝苻坚为了削弱姑臧的地方豪门,曾经强制迁徙上万户富人去了关中,自以为这样可以让只剩下穷人的姑臧无法再具有反叛的能力。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姑臧以其独特的地理位置,短短十几年内又如雨后春笋般地长出了新的一茬新贵,在前秦帝国进攻东晋遭遇淝水之败,天下大乱时,姑臧的富豪们再次起事,拥立西征西域归来的前秦将领吕光建立了后凉,凉州再次独立为一国,都城仍然是姑臧。
接下来的南北朝时期,凉州一次次地分裂、混乱、内战,自后凉以来,青海一带河西鲜卑人的南凉政权,关中的羌人后秦政权,凉州北部的匈奴人北凉政权先后攻取了这里,南凉北凉更是以此为都城,城头变幻大王旗,不变的只有姑臧的繁华与沧桑。
到了北魏一统北方的时候,姑臧城已经是一座有着近三十万人口的西北大城了,要知道当时全国人口过二十万的城市都很少,更不用说在这以地广人稀著称的凉州了,历代凉州刺史和凉州总管的驻地也都在这姑臧城中。
经历了两汉,晋朝,北朝的多个朝代后,今天的姑臧城呈龙形,号称“卧龙城”,城内多民族混居,因为其地处丝绸之路的要冲,建成又早于丝绸之路上的其他城市,因此一直是富甲一方,成为凉州的第一名城。
王世充正坐在城南的王家商号里的后院账房,喝着葡萄酒,一边翻着自己面前的厚厚账簿,一边心潮起伏,思绪万千。
这里是自己祖父曾经辉煌的顶点,也是他最后破产的地方,两年前自己第一次带商队走到这里,通过和城内李家和安家两大豪门斗法,靠着胆色和气量让两家的家主对自己欣赏不已,允许自己在这里开了这家王家商铺,也算是在河西的丝绸之路上有了一个立脚点。
两个月前的突厥之行,可谓惊心动魄,所幸的是最后大功告成,完全达到了自己的目的,长孙晟后来还想办法和阿史那染干,也就是突利可汗搭上了线,自己还带着突利可汗在夜间去摸过那个大义公主和安遂家**的林间帐蓬。
麦铁杖已经在前一阵摸得清楚,平时那里是没有守卫的,只有每天的辰时和戌时,安遂家会派个护卫过来巡视一下。
染干最早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兴奋得恨不得马上就派人去当场捉奸,还是长孙晟让这个冲动而愚蠢的家伙开了窍:现在都蓝和大义公主还是相互利用的关系,大义公主在草原上的人望也非常高,即使有了通奸之事,未必能置她于死地。
但要是先把大义公主瞒着都蓝可汗,勾结隋朝内贼,背叛隋朝皇帝(名义上也是她的义父)的事情先公之于世,让都蓝可汗也对她心生厌恶,然后再来个捉奸当场,到时候只怕谁也救不了她,大义公主一死,都蓝可汗失了强大的援手,染干的机会也就来了。
当然,王世充也把自己给大义公主出的那个嫁祸突利之计跟染干坦白,让他最好不要贪图眼前利益,率部南迁。
突利虽然不聪明,但绝对不傻,他盘算了一下,要想坐上汗位,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只有先搞掉大义公主,搞臭了都蓝可汗,以后才可能一步步地拉拢对都蓝可汗失望的草原部落,完成对汗位的逆袭。
更重要的是,突利可汗和他的父亲莫何可汗一样,是坚定的亲隋派,认定和隋朝做朋友远比与之为敌要来得好,既然代表了隋朝官方意见的长孙大使发了话,他自然只有遵从的份,因为他很清楚,离了隋朝的支持,只怕他连漠北都呆不下去了。
于是突利可汗忍了这一回,把这大义公主**之所的地图仔细地记在了一张羊皮纸上,答应配合隋朝的进一步行动,在需要他出手捉奸的时候,果断出手将大义公主和安遂家拿下。
王世充和长孙晟等人办完了突厥之事后,回朝复命,高熲对王世充在这次出使过程中的随机应变大加赞赏,也完全认可了这次暂且放过大义公主,以后寻找更好的机会将其一击毙命的方案,紧接着,一场针对刘昶刘居士父子的行动在高熲的策划下,悄无声息地在大兴展开。
所有平时与刘居士有来往的黑--社--会官-二代团伙成员,已经被高熲手下的情报人员盯上,而他们平时横行不法的事情,也开始一件件地暗中调查,收集罪证。
为了避免刘居士起疑心,高熲在使团还出使突厥的这段时间里,就秘密提审了那个在代州落网的卢贲之子卢德林,面对当朝宰相的威逼利诱,本就算不得多有胆色的卢德林吓得当场尿了裤子,磕头如掏蒜,愿意将功折罪,出面指证刘居士。
高熲等到长孙晟一行入关后,接到了王世充派麦铁杖加急送过来的那三样大义公主的书信与诏书,当即提出卢德林,提出由他带这几样东西回大兴见刘居士,由于卢德林的心理防线已经完全被攻破,因此很爽快地答应了此事。
从那天起,王世充就暂时从使团中离开,直接去了姑臧城,而大兴城内对付刘居士,和他背后的北周旧臣势力的事情,就完全交给了高熲负责。
王世充心不在焉地打着算盘,而脑子里尽是对接下来行动的计划与盘算,高熲交代过,只要这里和安遂家的交易一完成,他那里就开始动手抓刘居士,然后就是整个计划的第二步,逃亡突厥,等着长孙晟上门去抓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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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二章 昭武九姓
按照王世充的计划,在这次和安遂家接头的过程中,在姑臧城埋下伏笔,促使姑臧城的这帮奸商与刘居士一伙反目成仇,然后借姑臧城内的豪商来举报刘居士团伙,给高熲一个查办刘居士团伙的导火索,也让自己有一个合理的逃亡行动,这又需要一个周密的计划与安排。
这个计划其实是整个计划中最有风险的一步,即使逃亡到草原上,如果大义公主一咬牙,动手杀人灭口,那王世充的命也就赔在这草原上了,所以如何能让自己平安地活到长孙晟来突厥要人的时候,这是王世充这阵子天天在思考的问题。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乱了王世充的思索,掌柜刘富才的声音远远地钻进他的耳朵里:“少东家,少东家,有贵客上门,来找您的。”
王世充心中一动,他这次是秘密来凉州姑臧的,并没有去见安家和李家的家主,甚至为了避人耳目,每天都深居不出,要等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安遂家派来给自己送那一千八百斤黄金的人。
王世充站起身,门外一下子撞进来一个身体略微发福的中年人,圆脸小眼,穿着一身缮丝衣服,戴着圆扇帽,正是这家王家商铺的掌柜刘富才,他兴奋地说道:“少东家,贵客上门找您啦。”
王世充平静地“哦”了一声:“什么贵客?”
刘富才的脸上堆着笑:“就是您一直吩咐过我的,说是有人上门来找尉迟大爷,就是来找您的。”
王世充重重地“哼”了一声,突然看向了刘富才,眼神凌厉:“刘掌柜,我记得提醒过你两次了,我在这里的事情,要绝对保密,你今天这样一路大呼小叫地跑过来,是生怕别人不知道我人在店里吗?”
刘富才先是一愣,脸上的笑意马上转变成了恐惧,他跟着王世充走过两年的商队,深知这位少年东家的厉害,这时候千万不能辩解,连忙打了自己一个耳光:“小的该死,报功心切,一时没有注意到这点,还请少东家责罚。”
王世充重重地“哼”了一声,王家商铺前些年都是靠着一个跟随过自己亲爷爷的老家人王旺打理,旺叔一死,后继乏人,没有太多的可用之才,这两年自已虽然尽力把生意做大,但也没发现优秀的副手可以独当一面。
不得已,王世充只得在矮子里拔将军,让这个出身商团伙计,才能一般,但本性尚算忠厚老实的刘富才当了姑臧这里的掌柜。
这两年王世充自己没有再来过姑臧,这家分铺每年投入最大,但产出却很不如人意,在这丝路之上,商机无限的重镇姑臧,也只能勉强维持一个收支平衡,原因显然就是这刘富才不得力,经营能力实在有限,当了两年掌柜了,还跟个跑堂伙计一样,心里一点事都存不住,一路从前堂嚷嚷到这里。
王世充强忍着心中的不快,决定还是先把事情给问清楚,他冷冷地问道:“刘掌柜,我先问你,前面是何人来找尉迟大爷?你确定不是别人来探口风的或者是找错人了?”
刘掌柜连忙摇了摇头,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递给王世充:“来人持了这块玉佩,您吩咐过这玉佩的形状,显然不会是假的。”
王世充拿过来仔细一看,果然是那块安遂家的玉佩,他点了点头,对刘掌柜说道:“那来者又是何人?是不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精明强干的突厥人?”
刘掌柜摇了摇头,说道:“不是的,是一个身材中等的年轻人,戴着皮毡帽,一直压低着帽沿,对了,他说的是突厥话,一口就说要来找尉迟钦,肯定错不了的。”
王世充心中一动,对刘掌柜说道:“你把此人带来这里,对了,今天你的错误,我必须处罚,一会儿你到帐房那里,自罚半个月的薪水。”
刘掌柜喜色上脸,他原以为自己有可能会被开除,可没想到居然能逃过一劫,连声道谢,欢天喜地地跑了出去。
王世充暗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如果不是手中实在没有合适的人选,他本想就势把这刘富才调回内地,换人来这姑臧城的,可是自己其他几家商铺的掌柜还不如这刘富才呢,甚至没有一个能象他这样说突厥话和粟特语,所以只能小示惩戒,以后再慢慢寻找合适的人选顶替他。
正思索间,刘富才领着一个中等个子,身形略瘦,穿着皮衣,毡帽压得低低的人走了过来,这回他学乖了,不敢再远处就嚷嚷,一直把人领进门后,才对王世充说道:“少东家,来人已经带到。”
那人抬起头,赫然正是安遂玉,她顽皮地向着王世充眨了一下眼睛。
王世充自从刚才知道来者不是哈特勒后,便猜到有七八成可能会是这个突厥姑娘,他的神情依然镇定自若,对着刘富才说道:“刘掌柜,你且下去,没我的吩咐,前院的生意一切照旧,有什么生意上的事情你自行作主,不用来向我请求,这后院不许任何人进出。”
刘富才应了声是,便转身离去,走前顺手带上了门。
安遂玉歪着脑袋,摘下了自己的毡帽,一头的小辫子顿时垂了下来,她的脸上闪过一丝失望,问道:“尉迟钦,你好象一点也不奇怪啊,能猜得到是我?”
王世充淡淡地回道:“你哥哥姓安,想必也是出自这西域的昭武九姓中的安氏吧,你们应该并不是纯种的突厥人。”
安遂玉的脸色一变:“这件事你又怎么会知道?”
王世充微微一笑:“安姑娘,你可别忘了,我在这姑臧城里也有自己的商铺,就是这家王家商铺,这姑臧城是连通西域与中原的第一大城,也是丝绸之路上豪商云集之处,想在这里开店,我不得做些起码的调查工作吗?要是连昭武九姓都不知道,那我也不用在这里混了吧。”
昭武九姓是西域大国月氏的后裔,又名粟特人。当年大月氏国被匈奴的一代雄主,曾把汉高祖刘邦围困在白登的冒顿单于击败,连国王的脑袋都被冒顿单于拿去做成了酒杯,剩下的月氏人只能含恨西迁,撤退到葱岭以西,在河中(今中亚与阿富汗一带)地区定居下来,建立了大夏。
月氏人定居大夏后,形成了以农业为主,兼顾畜牧业的独特生存方式,其支庶封王,散落各地,其中最著名的一支以昭武为姓,后来又分出康、何、安、曹、石、米、史、穆等九个姓,各自建立了城邦式的小国家,是为昭武九姓。
由于昭武九姓一直处在丝绸之路的黄金地带,因此虽然国小兵弱,但是联合起来,靠着巨大的财力,收买强悍的草原雇佣军,倒也保了国家几百年的平安,草原的霸主从匈奴,鲜卑到柔然再到突厥,换了一个又一个,可是昭武九姓国却是稳如泰山,只是名义上向草原霸主表示臣服罢了。
现在的昭武九姓,干脆也不种田了,粟特人有天生的经商头脑和上千年的经商经历,各大家族都是累世做商人,把西方的珍珠,香料,地毯等物运往中原,换回华美的丝绸,每个粟特男人的一生,有四分之三的时间是在丝绸之路的驼峰上渡过的。
王世充看着安遂玉,笑了笑:“安姑娘,其实自从第一次听到安兄的姓氏时,我就有所察觉了,因为昭武九姓中的安氏是个大姓,在这姑臧城里的安家祖上出自河中地区的安国,在这里经营了数百年,也是姑臧的豪富了。安兄又是靠做生意的才能在突厥崭露头角的,所以在下不得不调查了一下安兄的来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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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三章 如花似玉
安遂玉微微一笑,甜美的脸蛋如花开一样:“不错,我们家祖上来自安国,按家族的规矩,家业由嫡长子继承,其他的儿子在成年后与兄长一起外出经商,赚的钱归自己,父亲死后离家自立,我们家是父亲那辈的时候看到东边的突厥强盛,分出来的西突厥又控制了西域,觉得在突厥有发展前途,所以去了东-突厥。
按我们粟特人的规矩,男人可以娶多个老婆,但和你们汉人一样,正妻所生的嫡长子才有继承权,我和哥哥都是一母庶出,分家业时没我们的份,由于刚来突厥才一代人,家底也不是很丰厚,所以哥哥就带着我出来自立啦。”
王世充点了点头,赞道:“安兄也真不简单,听说他出来的时候还不到二十岁,靠着在东西两个突厥汗国间倒腾铁矿石,战马和药材,也就十几年的时间,就成为东-突厥的著名商人了,也因此被可敦看上,引为心腹。”
安遂玉笑着说道:“好啦,我们家的底给你摸了个底朝天,现在我想问问你,你究竟是姓尉迟还是姓王?”
王世充没有想到她会提出这种问题,微微一愣,然后又是笑容上脸:“安姑娘,我明明姓尉迟啊,为什么要怀疑我姓王?”
安遂玉的眼睛眨了眨:“这家店铺我也打听过了,两年就是一个叫王世充的人在这里开设的,当然听说还跟这城里的豪商安家和李家较过劲,这姑臧的豪商很少会让中原人在这里开店,这王家商铺还是近二十年来的第一家,尉壮壮士,你是不是有些事情还瞒着我们呢?”
王世充料想不到这安遂玉小小年纪,却是如此心思缜密,不在其兄之下,但他对这件事也早有准备,于是微微一笑,说道:“安姑娘打听得真够仔细的,不过我提醒一下安姑娘,你们兄妹在这里开店,难道用的是本名?”
安遂玉粉脸微微变色:“这是我们安家在这里的商业秘密,恕难从告。”
王世充摇了摇头:“安姑娘,别误会,在下无意套取你们家生意上的事情,只是想跟你说明白一个道理,这姑臧城的豪商很排外,加上我们这些人在这里开店并不是为了赚钱,而是想要建立一个和突厥,和西域联系的窗口,所以我在这里用的是假名,王世充这个名字是我尉迟钦出来行走天下的名字之一。”
安遂玉的嘴角勾了勾:“好,这个问题我姑且信你一回,那么请尉迟壮士回答我第二个问题,你说你从小被隋朝皇帝收养,在宫廷内长大,后来一直做到了什么骁果军的殿内将军,那么你又怎么可能有机会离开宫廷,在两年前来这姑臧开了这家分店?”
王世充微笑地看着安遂玉,但内心里却是掀起了巨浪,他还是低估了安家在姑臧城的消息打听能力,更忽视了安遂家兄弟和这姑臧城里的安家远亲间的联系,他们现在才出来找自己,显然是已经做足了对自己的功课,回答稍有不慎,自己的整个计划都有暴露的风险。
王世充在心里迅速地检验了一下自己原来的说词,确认无误后才缓缓地开了口:“安姑娘,你看我今年多大了?”
安遂玉乌溜溜的大眼睛转了转,笑道:“看尉迟壮士的模样,应该二十左右吧。”
“那你觉得三年前我应该是多大?”
“嘻嘻,当然是十七八岁啦。”
王世充点了点头:“依大隋律,有爵位的男丁十八岁成年袭爵,象我这样的忠臣遗孤,也是年满十八年才入宫宿卫,我十五岁的时候结识的刘大哥,当时就知道了这个家族血仇,不想再成天看到老贼假惺惺地过来嘘寒问暖,所以在十六岁的时候找了个借口,说要出来历练一下,就出了宫。
当时刘大哥的主要精力放在大兴城内,抽不开身出来,而在下正好有了这个出来游学的借口,他就给了我一笔钱,让我在丝路之上,从姑臧到大兴,秘密经营自己的势力,两年下来,还算小有成就,这姑臧是我在丝路上开的最艰难,也是最后的一家铺子。
安姑娘,你恐怕也打听到了,我在这里开了这家王家商铺后,就匆匆地赶回了大兴,那是因为当时我即将年满十八,得入宫当卫士服役了,要不然我怎么可能舍得放下辛苦建立的店铺不管呢?”
安遂玉的表情变得释然,笑着问道:“王世充?你为什么用这样的假名?还有,在这里开个杨家商铺或者是尉迟商铺,不也可以吗?”
王世充哈哈一笑:“既然是要用假名,就是不想让别人知道,我们的势力伸展到这里来了。那钱是刘大哥出的,老实说,这样的店铺遍及大隋各处,但没有两家店铺是重名的,就是不想让老贼杨坚有所察觉。
安姑娘,你可能不知道老贼杨坚和他的铁杆狗腿子,尚书左仆射高熲的厉害,他们的耳目遍及天下,就连令兄的来历,都在他出使我国前打听得一清二楚了。这次我出使有功,趁机提出想去祭拜一下父亲的坟墓,顺便探望一下在陕州当刺史的大哥,老贼准了我两个月的假,我这才有时间偷跑出来,在这里接头。
可是你们却怀疑起我的身份,枉我在突厥冒这么大危险,跟你们谋划了大事,安姑娘,如果我们的合作没有起码诚信的话,那不如就此作罢好了,回去告诉你哥哥,他给我的那几样东西,我已经交给了刘大哥,现在没办法给他,以后再想办法还上,这笔交易结束后,我们再无瓜葛。”
王世充得理不饶人,干脆摆出一副强硬的态度,一方面堵上自己言辞中的漏洞,一方面以断绝合作相要挟,他有充分的把握,就冲着大义公主给自己的那三封书信与诏书,安遂家就算对自己的身份还有疑惑,也不敢真的和自己一刀两断。
果然,安遂玉的眼中闪过一丝慌乱的神情,连连摆手道:“哎呀,你这大男人好没器量,说翻脸就翻脸啊,就跟小孩子过家家一样。”
王世充冷冷地说道:“在突厥的时候我就说得很清楚,合作以诚信为本,为了这个,我们冒险运出三十万斤铁矿石,就是向你们展现出我们的诚意,可是你们呢?从你哥哥到可敦,对我是百般试探,有意无意地探我口风,既然你们这样当贼一样地防着合作伙伴,那还找我们做什么?”
安遂玉的秀眉微蹙:“好了,尉迟钦,我们也不要在这里弯弯绕了,如果我们安家没有诚意的话,也不会把一千八百斤黄金运来这里,更不会派我,而不是哈特勒大叔来走这一趟。”
王世充的嘴角勾了勾,一动不动地盯着安遂玉:“安姑娘,恕我冒昧,就是因为派出了你,而不是富有经验的哈特勒,我才会觉得安兄的诚意不足。请问你可以在这里现场随机应变,决定大事吗?”
安遂玉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话语里也透出一股不太符合年龄的成熟:“尉迟兄请不要误会,我们安家一向是血缘至上,哈大叔虽然在我们家呆了三十多年,但毕竟是个外人,真正机密的事情,还轮不到他来做决定。
外人看来,哈大叔在我们家位高权重,控制和打理着哈特勒丝绸铺乃至整个安家的生意,可是实际上,我们安家的会计和算账、理财是有独门的秘法,只传于安家的子孙,所以在哥哥当上吐屯发,无法再亲自打理家族产业后,掌管整个安家商业的,其实是我安遂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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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四章 安遂玉的算法
王世充看着眼前的这个不过十六七岁的小姑娘,笑了起来,他还是不太相信安遂玉的所说:“安姑娘,虽然我很看好你们安家的经商天赋,但你跟我说这些话,不觉得太可笑了吗?还是说,这样当面吹牛不脸红,也算是一种高明的经商手段?”
安遂玉摇了摇头,眼光落在了王世充那桌上的账簿上,说道:“如果尉迟兄不信的话,本姑娘愿意借你的这本账册,来证明一下自己的算账能力。”
王世充脸上的笑容慢慢地褪去,他其实也挺有兴趣见识一下安家传说中的神算,于是点了点头,身子微微一侧,作了一个请的手势。
安遂玉自信地走上前去,坐在那张高脚椅子上,拿过来两张纸,直接把账本翻到第一页,就开始提笔写起来。
王世充微微一愣:“安姑娘,你不用算盘吗?”他一边说一边走上前,想看看安遂玉在纸上写了什么。
安遂玉顽皮地笑了笑:“算盘是你们中原人用的,我们粟特人从来不用,小妹知道尉迟兄是算术高手,今天正好跟你切磋一下。”她嘴上说着话,手底下却开始浮现出一串串的阿拉伯数字。
王世充一下子惊得呆在原地,在他的印象里,阿拉伯数字好象并不是这个时代的产物,却没想到会在一个突厥少女的笔下展现开来。
他马上打断了安遂玉的计算,问道:“安姑娘,你写的这些是什么?”
安遂玉的眼睛笑得眯成了两道月牙:“这个就是我们安家祖传的算账密法,这些数字也是从祖辈就开始流传下来的。跟你们中原汉人的完全不一样。”
王世充仔细地看着那些自己前世穿越前小学时就学过的阿拉伯数字,叹了口气:“你们的祖先去过阿拉伯?”
安遂玉摇了摇头,脸上现出一丝疑惑:“什么阿拉伯?”
王世充突然意识到现在这个时代,有关阿拉伯的记载还没有见诸史书,即使在中国的史籍里,也只提到过极西之处的波斯,想必这个年代还没有阿拉伯的说法,于是他自嘲式地笑了笑:“就是波斯,你这些是不是波斯数字?”
安遂玉笑着摇了摇头:“不是的,我们的这种算法数字是来自于天竺,几百年前,他们那里有一个伟大的数学家发明了这种数字,我们安家以前也从天竺那里有进货,所以就学到了这种数字,一直沿用至今,尉迟兄,我也看过你们汉人的《九章算术》,老实说,跟我们的这种祖传秘法相比,还是有差距的。”
安遂玉嘴上说着,手上可是一点没闲着,三页账簿一下子给她算了出来。
王世充看着她熟练地用着加减乘除之类的运算符号,把店里每天的开销都能算到小数点之后,暗叹一口气,心道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没想到自己穿越以来自认天下第一的计算能力,居然连这安遂玉也能具备,他突然有点后悔自己前一世没有好好读书,要是学到些微积分之类的东西,肯定又可以压她一头了。
王世充伸出手,轻轻地捉住了安遂玉的柔荑,笑道:“安姑娘,不用继续写了,我信了你刚才的话。”
安遂玉的秀脸微微一红,抽开小手,放下了笔,看着王世充,有些不高兴地说道:“尉迟钦,你这人老是喜欢占女孩子便宜,我不喜欢你这点,上次在突厥时就耍流氓,这次又来,难道你们汉人都这么不老实吗?”
王世充笑了笑:“君子坐怀不乱,我尉迟钦心中坦荡,何必拘泥于小节。安姑娘,我道你是草原儿女,豪爽奔放,却没想到比我们汉家女子还要保守,碰一下都会脸红啊。”
安遂玉的嘴角勾了勾,岔开话题:“尉迟钦,既然你认可了我的计算本事,也就应该认可我们安家这次的诚意了吧。我完全可以代表我哥,甚至完全可以代表可敦,你有什么事,直接和我说,我可以作主。”
王世充点了点头,问道:“既然如此,我就直说了。请问安姑娘,现在你们的黄金在哪里?你一个人前来,除了上次的交易外,还有什么事需要我们做的,但请明言。”
安遂玉抿了抿嘴,秀目流转,说道:“第一,那黄金是和我们的货物一起运来的,现在两百车的皮毛和珠宝就放在这姑臧城中安家的仓库里,而一千八百斤的黄金,就藏在这批货物当中。
尉迟兄,这姑臧城中的安家跟我们是远亲,现在也只不过是生意上的伙伴而已,算不得自己人,那黄金还需要你们派人去拉。”
王世充的脸色微微一变:“什么?你把黄金放到了安家的仓库?你就不怕他们见财起意,黑了这钱?或者是从中得知我们两家的关系吗?”
安遂玉看着王世充,摇了摇头:“尉迟兄,你不会不知道这姑臧城中富商的厉害吧,你真的以为我们搞这么大的动静,他们会一无所知?我们安家在这丝路上最要遵循的一件事,就是对姑臧的几个富豪家族一定要有足够的尊敬,不要试图向他们隐瞒什么,更不要试图夺取他们的地盘。
所以这次我带着货物来,也跟安家打过了招呼,说了这是我们家族和中原贵客间的生意往来,借他们的宝地一用罢了,还请他们行个方便。当然,按照老规矩,要抽百分之五的好处给他们,也就是说,一千八百斤的黄金,要给安家九十斤,今天我来这里,就是跟你商量一下,这钱你看怎么出?”
王世充沉吟了一下,说道:“这钱真的非出不可么?借安家的仓库用一下,就得给他们九十斤的黄金?朝廷的关卡不过百分之一的税,我就是光天化日下把这金子运回大兴,怕是也要不了九十斤的黄金。”
安遂玉笑了笑:“尉迟兄,不要这么意气用事嘛,你看你一个大男人,心胸还不如我一个女人,其实你给不给他这钱是你的事,安家也不会跟你强要。
但是你可别忘了,从姑臧到关中,这千里陇右到处都是西羌和吐谷浑的小部落,当然还有你们汉人的盗匪,你不交这钱,安家安排一些强盗在半路上把这些钱给劫了,到时候你哭都哭不出来。”
王世充冷冷地说道:“我们也有自己的势力,在下自信靠自己的力量能把这金子安然无事地运回大兴。”
安遂玉“扑哧”一下笑出了声:“好好好,我相信你尉迟兄有这本事,可是那又如何?你这黄金是见不得光的,就算安家来黑的不行,那暗中通报官府,说是你尉迟将军跟西域胡商有巨额的金钱往来,到时候你们的皇帝派人一查,恐怕你们的整个集团都要暴露了吧。”
王世充的话中透出一丝怒意:“安姑娘,你可别忘了,我们是同一辆战车上的同盟,要是我们这里出了事,只怕对你们也没什么好结果,可敦的那手书和诏书都在我们手上,万一给查出来,老贼肯定会派人去突厥问罪的。”
安遂玉认真地点了点头:“不错,确实如此,所以我们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尉迟兄,这次我们应该都拿出足够的诚意,不用老是这样揭疮疤,伤感情,如果你不想出这钱,由我们来出就是,你看可好?”
王世充摇了摇头,声音中透出一丝坚决:“不必,现在我们是盟友,你向安家低了头,也就是我们向安家低头,如果我们连个小小的姑臧豪商都搞不定,以后又怎么可能逐鹿中原,争夺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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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 累世豪商
王世充的声调越来越高,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慷慨激昂起来:“安姑娘,钱是小事,但我们不能接受别人的这种敲诈勒索,更不会默认什么货物进他家仓库一圈,就得交百分之五的规矩。”
安遂玉也有些急了,摇着头,满头的小辫子一阵乱晃:“尉迟兄,不要赌气啊。你们汉人有句话说得好,强龙不压地头蛇,不止是一个安家在姑臧,他们是和李家,曹家,梁家这好几个几百年的大家族一起联手控制了这个城市,你想必也知道他们这些累世豪商的本事,何苦挑战这个现行潜规则呢?”
王世充笑了笑:“潜规则?什么叫潜规则?光天化日之下拿不出手的,这才叫潜规则。我知道姑臧城里你提到过的这几家有足够雄厚的财力和实力,但这不代表他们可以在这里一手遮天,老贼的大隋还是有足够的能力镇压这些地头蛇的,派来一个酷吏,就能治了这几个大家族。
安姑娘,你应该知道,有钱人最多的不是钱,而是问题。”
安遂玉长叹一口气:“尉迟兄看来对这些姑臧豪富的底细还是不够了解啊,你所看到他们在面上的产业和实力,包括他们在中原的人脉都只不过是他们实力的冰山一角,我现在就来跟你说说他们的真正厉害之处吧。”
王世充早就想摸清楚姑臧城的这些累世巨富的底细,在他内心的深处,有朝一日能为自己的爷爷报当年的破产之仇,也是一大愿望,但在此之前,必须弄清楚敌人真正的实力,尤其是要知道这些富商们控制官府,垄断贸易,形成独立王国的奥秘所在。
安家和李家这些豪富家族跟自己打交道时,口风非常紧,刘富才这个庸材在姑臧两年,什么也没打听出来,今天一听到安遂玉说她们兄妹与这些土豪家族关系非同一般,王世充就打定了主意,一定要激得这姑娘亲口说出这些土豪家族的秘密,果然,在自己的一再引诱和挑逗下,安遂玉马上就要吐了。
王世充压抑着心中的激动与兴奋,冷冷地说道:“哼,无非就是有两臭钱罢了,这种花钱收买达官贵人的事情,我刘大哥做得多了,有何稀奇?”
安遂玉摇了摇头,说道:“尉迟兄,你知道在这城里,李家、梁家、曹家、安家这四大家族一共有多少钱吗?他们每一个家族的钱,比起你的那位刘大哥,都是只多不少。”
王世充心中暗暗吃了一惊,脸色微微一变:“不会吧,虽然他们做生意,但每家都比刘大哥有钱?我不太相信。你可要知道,刘大哥家财亿万,大兴城里一半的商铺都要向他交保护费呢。”
安遂玉轻蔑地笑了笑:“你可要知道,这些家族在这丝路上存在了多少年了吗?从西汉时这里建城到今天,有五六百年啦,凉州又不象中原那样经历过那么多的混战,光是五胡乱华的时候,中原地区就有那么多的世家大族因为背井离乡而变得一无所有。
我说的那四家,前三家都是从这建城时最早就定居在这里的凉州豪门了,就连来得最晚的安家,也到这里三百多年了,你可以想象他们的实力。”
王世充心中一动,道:“等等,不是北魏攻灭北凉的时候,曾经把这城里的富户全迁到关中了吗?那这些人怎么留下的?”
安遂玉点了点头:“你知道这事啊,真不简单。当时凉州连年战乱,后秦、南凉、北凉、胡夏,一个个蛮族国家走马灯似地攻取姑臧作为国都,这些累世的豪门不会傻到把钱财放在城里让人抢,而是都有自己秘密的藏宝之地。
从后秦到胡夏,这些国家攻占了姑臧以后,富豪们都会把钱秘密地从藏宝处取出一些,敬献给新来的征服者以示恭顺,这样一来新的征服者们也乐得坐享其成,反正富豪们做这丝路上的生意还要向他们交税,大家都有的赚。
只有北魏的太武帝拓跋焘那个蛮子,为了和柔然开战,筹集军费,不惜以强制迁徙为威胁,逼这城中的富豪们交出一半的财产,结果这些人抵死不交,还暗地里地资助柔然攻击北魏。
拓跋焘盛怒之下,把城里的富户一万多家全部迁到了关中,但这些人还是暗中通过自己留在姑臧的仆役和管家们控制着丝路的生意,当时北朝初建,需要大量西域贸易的金钱来维护国家的运转,所以即使一代蛮王拓跋焘,也对这些人无可奈何。
等到了北魏的孝文帝在全国范围内大兴佛教、大建佛寺的时候,这些迁到了关中的富豪们又趁机给孝文帝送了一大笔佛像金身费,北魏朝廷也就不再监管这些富豪们了,他们就此返乡,重新堂而皇之地控制起了这凉州古城。
在这些富豪家族们到了关中的几十年里,生意一点也没受影响,自从后凉时期吕光重新征服西域,打开了丝路,他们的生意反而越做越好,越做越大,你想想看,能收买柔然可汗出动几十万大军,连年累月地攻击北魏,这是多大的手笔?
数百年来,在这里唯一真正新崛起的新家族就是昭武九姓的胡人安氏,也是我们安家的一支!虽然当年迁来这姑臧城的先人是我们安氏族人,但现在他们在这里生根发芽已经数百年,除了和我们有个共同的安姓以外,已经没多少血缘上的亲缘关系了。尉迟兄,现在你明白了这姑臧的富豪有多厉害了吗?”
王世充哈哈一笑,他现在倒是对这些姑臧城的土豪彻底放了心:“弄了半天,不过是些在城外山里藏钱藏宝的井底之蛙罢了,他们撑死了也只能在这凉州,在这姑臧城混混,进不了中原,也不可能夺取天下,这种人,不配成为我们的朋友。”
安遂玉微微一愣,她没想到王世充居然如此不待见这些姑臧土豪,奇道:“尉迟兄,你何来如此自信?”
王世充的声音很平静,语速也不快,但透出了一份自信:“凉州的这些富豪,控制了丝路的贸易,几百年来积累了如此惊人的财富,但没有什么雄心壮志,只想在这姑臧城里关起门来当他们的富豪。
他们以为钱可以买到一切,实际上在我看来,只要真正地掌握了权力,他们的那些钱,就象这大漠里的海市蜃楼,看着壮丽,给大风一吹,也就完了。
就好比老贼杨坚,如果真的想动这些富豪,直接抄家杀人,或者是象禁止和你们突厥贸易那样,禁了丝路贸易,他们又能折腾出什么花样?象当年收买柔然攻击北魏那样,再次收买突厥来攻击大隋?”
安遂玉从没有想过这样的可能,一听之下,微微一愣,沉吟了一会儿,才摇了摇头:“怕是不可能,今天的突厥已经分裂,不会为了钱而出兵。”
王世充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即使他们能买通日子过得相对较好的达头可汗,给大隋的边关制造些麻烦,但也不可能长久。
而且朝廷可以以守卫边关的名义,调大军在这里长期驻扎,实行军事管制,把这些富豪迁到内地,现在不是五胡的乱世,中原富足,并不一定需要丝路的税钱,他们不可能用经济手段来打击到朝廷。”
安遂玉跟着微微一笑:“可是尉迟兄,你并不是朝廷,不用作这些设想,就算你看不起这些姑臧的富豪,但他们毕竟是在这里现实的存在,现在我们的黄金在安家的仓库里,你想正式跟他们翻脸,挑战他们在这里的实际统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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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六章 改变规则
王世充沉吟了一会儿,抬起头,他作出了一个很重要的决定:“正好借这次的事情,我要跟姑臧城的土豪们正式摊牌,以后我们双方的合作,是平等互利的,我可以尊重他们在这姑臧的特殊地位与利益,但他们也别想一辈子成为寄生在我们身上的吸血鬼。”
安遂玉眼波荡漾,勾了勾嘴角,笑道:“那你打算怎么做?把这百分之五的抽成给降下来?你又打算怎么尊重这些富商在此地的利益呢?”
王世充笑了笑:“这次的交易,我给他们三百斤黄金,就当是见面礼,不过以后我们的货物过境,只向官府交税,如果用到他们的库房了,会给租金,要是用到他们的护卫了,也会付报酬,但不会再向他们交一文钱的过境抽成。”
王世充的这个提议震得安遂玉花容失色,她紧紧地咬着嘴唇,脱口而出:“尉迟兄,你胆子也太大了些吧,敢这样跟他们公开叫板?你要知道,你这是挑战几百年来这些姑臧土豪,乃至整个西域丝路巨商定下的规矩。”
王世充自信地说道:“连王朝都更换了这么多,有什么规矩是不能改的?汉武大帝通西域以前,连丝路都没有,又哪来什么规矩不规矩的。时代在变,规矩也要变,安姑娘,你愿意和我联手,重新定定这丝路上的规矩吗?”
安遂玉虽然自幼行商,见多识广,胆色见识远远超过她的实际年龄,但也被王世充这大胆的想法惊得一时间说不出话来,眼前的这个男人那强大的气场,坚毅的表情,果断的话语,甚至那眼中时不时闪烁的绿茫,都让她几次把出于本能到了嘴边的“不”字给咽了回去。
如同着了魔似地,安遂玉听到自己在说:“你,你想怎么定规矩?”
王世充深深地吸了口气,说道:“从今以后,丝路上的交易,从姑臧城外到大兴,这段的护卫由我们属下的商团负责,而姑臧以西,西域路上的护卫,可以由你们安家来说动达头可汗,派出突厥骑兵来护卫。进姑臧后,租用他们的库房,投宿他们的客栈,权当我们对他们在姑臧城利益的承认。”
安遂玉摇了摇头,说道:“你这个提议,他们这些土豪是不可能同意的,几百年下来了都是抽百分之五的油水,怎么可能你说改就改?”
王世充哈哈一笑:“因为时代变了,以前南北对立,北方草原上强大的游牧汗国一直威胁着中原王朝,所以历代中原王朝都不希望看到凉州这个民风剽悍,又控制着丝路贸易的重镇出乱子,只要姑臧城的土豪不要妄想以自己的财力插手中原的权力之争,中原王朝的朝廷就默许他们在这里的独立王国。
可是现在,三百年的南北乱世已经结束,不管怎么说,老贼杨坚也开创了一个大一统的帝国,现在的隋朝国力之强盛,军力之强大,只有秦皇汉武可比,凉州的这帮土豪如果敢和朝廷正面对抗,无论是来明的还是来阴的,都只有死路一条。
所以他们如果识相点,应该能看出时代的变化,以后也只能顺应天命,改改这几百年的规矩,即使我们不提,很快也会有别的商队这样提出的,要是事情闹大了,惹得朝廷介入,只怕他们连在姑臧当土豪也不可能了。”
安遂玉突然格格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捂着自己的肚子,前仰后合:“尉迟钦,你是不是今天酒喝多了?隋朝再强大,关你何事?你我在这里所商议的,所做的,不就是想要推翻杨坚的隋朝吗?”
王世充平静地摇了摇头:“我和刘大哥要建立的,是一个比隋朝更强大的新朝,今天我要跟这姑臧的土豪提的条件,就是未来的朝廷给他们开的条件,安姑娘,在下一点也不觉得这有什么可笑的。”
安遂玉收住了大笑,一手叉着腰,娇喘微微,摇着头,脸上的笑意还没有完全褪去:“尉迟兄,你对着小妹这样壮怀激烈没什么,反正我们现在已经是盟友了,可要是你这样对着那帮姑臧城的土豪们也来这一手,你以为能吓得倒他们?人家连在位的皇帝都不买账,会听你的恐吓?”
王世充淡淡地说道:“我有自己的朋友和行事手段,我向他们开这条件,也是对他们主动示好,如果他们聪明,就算不当面接受,至少也会认真考虑,再看看接下来的事情再作决定,要是当场就翻了脸,我大不了这一千八百斤黄金不要了,但接下来他们的商队也别想进大兴。”
安遂玉的脸色微微一变:“尉迟兄,牛皮不带这样吹的,你有这本事?”
王世充平静的声音中带了几分杀气:“安姑娘,我觉得你可能太小看我们的能力,太低估我们的本事了,我们的刘大哥敢在天子脚下,公然结交公卿大臣子弟中的壮士,一大半的大兴商铺每个月都要向我们孝敬,连大兴令也不敢管这些事情。
以我们的实力,重金贿赂陇西一带的羌人部落,或者是收买甘凉的山贼土匪,摸准这些姑臧土豪商队的出发时间和路线,半路截杀,来这么几次,只怕这帮土豪也坐不住了。”
安遂玉的眼神中透出一丝不信:“你们现在隋朝的治安不错,现在不是南北朝的乱世,没有那时候多如牛毛的山贼马匪,如果在丝路上连续出现商队给抢劫的事情,那么姑臧的豪商们可以公开要求官府派兵护卫,难不成你们还敢直接攻击官兵吗?”
王世充哈哈一笑:“你可别忘了,我们的人多数是公卿大臣的子侄,姑臧的土豪有几个臭钱就以为能收买官府,以为主导丝绸的贸易就没人动得了他们。真弄毛了我们,让他们见识一下我们的实力。
官府最多只会做做样子,再说了,官兵要是护送他们的货,那些走私的暴利货物也别想运了,加上付给官府的高额护送费,他们运一趟亏一趟,我看他们能撑多久。”
安遂玉的脸上表情连续变了好几次,最后看向王世充的眼神中也充满了一丝难以言状的神情,说道:“尉迟兄,虽然我知道你们是很有实力的,但是跟姑臧城的土豪这样明着翻脸,合适吗?依我所见,你真的建立新朝后再跟他们重新定这规矩,也为时不晚啊,何必急在这一时呢?”
王世充心中冷笑:你当然不会知道这是我故意要激怒姑臧城的这些土豪,让他们也去揭发检举刘居士团伙,为我将来孤身叛逃突厥找一个最好的借口。
但是王世充的脸上却摆出一副坚毅的神情:“安姑娘,不用多说了,此事是刘大哥的意思,也不是我一个人能做的决定。我这次回去后和刘大哥商量过,以后铁矿石的交易,也可以绕道这姑臧城里做,只有先威服了这些姑臧土豪,这生意才能做得下去。所以你们在这件事上一定要和我们站在一起。”
安遂玉失声道:“什么,铁矿石以后从这里走?”
王世充认真地点了点头:“不错,安姑娘,现在在并州一带的关卡,已经基本上给封死了,再想象上次那样从代州或者朔州偷运这些东西,风险极大,万一失手,我们整个集团就有暴露的风险。
所以我这次来凉州,就是要和这里的土豪们秘密达成这样的协议,铁矿石的生意可以交给他们来做,这中间赚的钱我们两家均分,但其他商品的过路抽成,要按我原来说的意思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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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七章 葡萄美酒
安遂玉长吁了一口气,笑道:“你早说嘛,要是你肯把铁矿石的生意让这些人来参与,你就不是给他们抽其他货物的油水,估计他们也愿意的。”
王世充摇了摇头:“安姑娘,你想的可能有点太简单了,第一,大隋律法是严禁这铁矿石交易的,这些姑臧的豪商们做的是合法的生意,可能未必会冒着掉脑袋的风险赚这钱,所以即使知道这里面有巨大的利润,他们也未必肯进来。
第二,即使现在这铁矿石赚钱,但也只是因为大隋对突厥实行生铁禁运,而盛产铁矿石的西域又被和突厥本部势如水火的西突厥达头可汗所控制,物以稀为贵,所以这铁矿石才会卖这么高的价。如果是长期的大量交易,慢慢的价格也就下来了,为了一时的暴利,舍弃长远的抽成,眼光长远的商人不会做这种事。
至于这第三嘛,就是我要问安姑娘的事情了。你们安家在西域也有产业,也就是说跟达头可汗也有联系?如果他知道你们向东-突厥运送铁矿石,会不管不问?”
安遂玉的眼神中生出一丝警惕,她抬起手,拂了拂自己额前的秀发,说道:“尉迟兄,你是在套我的话,想打听出我们安家跟西突厥的关系吗?”
王世充笑了笑:“谈不上套话,但这事关以后我们走货的路线,所以这事情我得弄清楚,不然我把铁矿石运到姑臧交给你,你却不去送到都蓝可汗那里,帮他打造铁骑大军,这就不是我们想要的结果了。”
安遂玉微微一笑,眼神中透出一丝狡黠:“尉迟兄,你说了要和我们互相信任,货运到了这里,到时候我们一文钱也不会少你的,这不就结了?至于我们拿到铁矿石后如何运作,那是我们家的事情,恕不外泄。”
王世充点了点头,从安遂玉的话里,他隐隐地感觉到了他们安家并不简单,不仅跟这姑臧城里的安姓远亲土豪有联系,现在看起来在东西两个突厥的可汗间也是左右逢源,上次自己在阴山南的突厥可汗本部看到的那些集市上的铁矿石,只怕也是安家从西突厥偷偷贩运过来的。
看来安遂家兄妹也是满脑子都是生意经,并没有那么忠心耿耿,利用东-突厥缺乏生铁的困境,控制输入东-突厥的铁矿石数量,以保证自己总能赚取高额的利润,应该是他们的真实想法。
而大义公主那个一心复仇的想法,被安遂家摸得一清二楚,以此骗取了大义公主的信任与支持,但根本目的还是利用公主的掩护,来发展自己的家族产业,至于突厥是否强盛,北周是否复国,与自己家实实在在的钱袋子相比,在安遂家心里实在是不值一提。
王世充终于猜到了安家的底牌,他的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一丝微笑,迎着对面安遂玉的眼神,他拿起桌上的一个空杯子,倒了一杯葡萄酒,递给她:“安姑娘,谈了半天,恐怕你也口渴了吧,先喝点吧。”
安遂玉接过杯子,看了看里面那鲜红血浆一般的酒,闻了闻,笑道:“这可是来自波斯的上好葡萄酒,尉迟兄要是把这个贩到中原,一定能大赚特赚。”她说着把那杯酒一饮而尽。
王世充也自斟自饮了一杯,他在第一次来姑臧以前,曾听说过这葡萄美酒的名声,却从没有喝过,传说中葡萄酒最早产自波斯,古代波斯有一位国王,爱吃葡萄,那时候葡萄是极稀罕的产物,国王也不能想吃就吃到。
于是这位国王便将多余的葡萄藏进一个密封的陶罐之中,上书二字“有毒”,以防人偷吃。
后来这位国王的后宫佳丽中有一位失去了国王的宠爱,深居冷宫,了无生趣,一天无意中看到了这个罐子,便想在临死前尝尝葡萄的美味,便打开罐子,发现里面的葡萄已经开始发酵腐烂,流出了汁水。
这名妃子喝了“有毒的”葡萄汁,不仅没死,反而感觉非常好,连心情也变得愉快了,于是她告诉了国王这个秘密,国王惊喜之下开始收集成熟的葡萄,将之压紧后进行发酵,以制成葡萄酒。
西汉年间,张骞出使西域,在大宛看到了葡萄酒,深深地被它的美味所吸引,于是带回了些葡萄种子回国后种植,三国时的曹丕还专门作诗说过葡萄酒的美味与功效。只是中原的土壤气候条件与西域相差极大,葡萄无法大规模种植,连葡萄酒也是稀罕的东西,只有皇室贵族才能喝到。
王世充个人非常喜欢喝这种葡萄酒,酸酸甜甜,饮了后回味悠长,最重要的是,没有一般中原烈性白酒的冲脑子,他在这一世始终提醒自己要保持头脑清醒,所以如无必要的情况下,滴酒不沾,但每次来这凉州的姑臧城时,总要喝上几罐秘制的葡萄美酒。
听到安遂玉的话后,王世充双眼一亮,但很快又摇了摇头:“葡萄酒虽然美味,但要大规模酿制,需要大片的葡萄园,葡萄对气候环境要求极高,在中原地区很难生长,只有在西域才有大规模的种植。
西域与中原相隔万里,葡萄酒这东西又是极难保存,运到姑臧这里就很难得了,更不用说再向东几千里送到大兴。”
安遂玉笑了笑:“尉迟兄,你的原话奉还,物以稀为贵,这葡萄酒在西域到处都是,根本不值钱,换成你们隋朝的货币,三五钱就能买上一大桶,但要是运到了大兴,一桶至少值一百钱,你不觉得这里面奇货可居,大有赚头吗?”
王世充摇了摇头,他也早就考虑过葡萄酒的生意,但无奈去最近的葡萄酒产地,西域高昌国要穿越千里沙海,最新配制的葡萄酒到了姑臧,也就过了四五天就要变质了,根本无法运往东边。
比如王世充现在所喝的这瓶酒,就是昨天刚刚从商队运到这姑臧城的,但是味道听说和原产地相比,已经有些酸了,所以王世充想了想,只能放弃做葡萄酒生意的这个想法。但听这安遂玉的话,好象她对运输和保存葡萄酒,倒是有点心得。
王世充微微一笑,问道:“安姑娘,听你的意思,好象对这葡萄酒生意有点兴趣啊,你们家久居西域,应该对于这葡萄酒的运输和储藏有自己的独门之处,能不能教教我呢?”
安遂玉又喝了一杯葡萄酒,看得出她对这酒的兴趣不小,几杯酒下肚,两朵红云飞上了她的俏脸,红扑扑的别有一番味道,原来在王世充眼里她只是个女孩子,但现在看起来突然多了几分成熟女性的韵味。
安遂玉放下酒杯,抿了抿嘴唇,说道:“尉迟兄,你说得不错,我们安家以前在西域一带就是做葡萄酒生意起家的,运葡萄酒穿越沙漠这件事,在外人看来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在我们安家却是驾轻就熟。就连这姑臧城的安家,当年也是靠了这门技术,才在姑臧城赚到了第一笔钱,扎下根。
尉迟兄,我们现在是合作的伙伴,但是这个葡萄酒的运输和储存之法却是我们安家的祖传商业机密,恕不外泄,如果你有意以后跟我们合作的话,我们可以负责把葡萄酒运到这姑臧城交给你,保证交割后一个月内不会变质。”
王世充暗骂一声,这小妮子口风比他哥哥还紧,真的是滴水不漏,看来套出话是不可能了,但他马上又对一件事觉得奇怪,开口问道:“安姑娘,这葡萄酒能安全带来姑臧,越过沙漠,就是最难办到的一件事,如果你能做到这一点,就可以运到大兴赚钱了,为什么还要让在下来接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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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八章 套话
安遂玉微微一笑:“尉迟兄,你也是在这段丝路上有了自己势力的人,应该明白做生意从来不是看你的手段,更多的是看关系吧。我们安家毕竟是突厥商人,你们隋朝不可能不防着我们,即使在姑臧这里能混过去,进入陇西一带也不可能不给查出来,更不用说作为你们隋朝首辅的关中地区了。
而且谁都知道这葡萄酒就是液体黄金,只要进了关中地区,就是一本万利,又是敌国的商团贩运,怎么可能不给你们隋朝的官员们没收充公呢。所以我们的酒最多只能到姑臧,向中原内地贩运的事情,恐怕只有等你们大事成功,建立新朝后再说了。”
王世充哈哈一笑:“原来是这样,你们要的是打我们商号的旗子,向大兴贩运,然后所得利润再来分配吗?”
安遂玉的嘴角边勾出两个小酒窝:“那倒不必,直接按在姑臧城的价卖给你们就是,这里也有三十钱一桶了,我们运过来就是十倍暴利,再说了,让你们这个盟友赚钱,我们也不亏,对不对?”
王世充心中先是一高兴,但转而觉得有些不对,以安氏兄妹的精明,显然不可能是临时喝酒才想到跟自己做这交易,而以他们无利不起早的个性,在谋划突厥的军国大事都不忘了给自己赚钱,又怎么可能一下子变得这么豪爽呢。
王世充心中虽然犯着嘀咕,可是也明白这安遂玉不可能自己说出原因,此事只能以后找机会慢慢套话,于是他笑了笑,说道:“安姑娘,即使是这个价格交易,我只要走一趟姑臧到大兴的路,就能赚上三倍以上,只是你们能保证三十天内酒不会坏么?商队从这里到大兴,也要二十多天的。”
安遂玉点了点头:“葡萄酒的储藏需要在阴冷通风的地方才行,如果你们是夏天运货,那只怕到不了大兴就要坏了,我们运过来也是一样,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会是冬天的时候运到这里。”
王世充的心里有些失落:“这葡萄酒酸甜爽口,如果是夏天加了冰块喝,就象我们现在喝的这杯,那是人家的极品,在大兴的那些王公贵族和公子哥儿,也是最喜欢在夏天游玩的时候喝这个。
换到了冬天,气候寒冷,大家都更喜欢喝烈酒暖身,你让我冬天运葡萄酒到大兴,冰天雪地路上费时费力不说,就是到了大兴,一桶的价钱也只有六七十钱,我赚不了什么钱。”
安遂玉笑了笑:“我只管三十钱一桶的价格在这里卖给你,至少你们以后怎么经营,怎么运输,是不是能自己想出什么好办法在夏天卖到大兴,那是看你们的本事了。
尉迟兄,若不是作为铁矿石交易的一个补充,今天我也不会跟你提这葡萄酒的事,现在我们还是回归正题吧,铁矿石你们准备每年卖我们多少?价格如何?这是我这次来想要敲定的事情。”
王世充一下子反应了过来,安遂玉真正关心的还是那铁矿石的交易,为了让自己以后能持续,稳定地供应大量铁矿石给她,让她们安家能通过这个交易在东-突厥牟取暴利,甚至不惜主动和自己提及葡萄酒交易的事情,这种商人交易的手腕显然已经非常纯熟,让自己也叹为观止。
但王世充这次的打算就是拉上安家,激怒这姑臧城里的土豪,这样刘居士集团的毁灭,以及自己在一两个月后的逃亡突厥之事,就显得顺理成章了,铁矿石交易自己只是随口一提,目的是为了稳住安遂玉,让他们紧紧地咬住自己这个饵,可是现在看来,这才是他们最关心的一件事。
王世充想到这里,突然意识到这是个摸清楚安家与西突厥关系的好机会,于是哈哈一笑:“安姑娘,看来你们对这铁矿石的兴趣很大啊。不过刚才在下的问题你没有回答,既然你们和达头可汗的关系非同一般,在他那里也能搞到铁矿石,又为何这么看重在下手上的铁矿石呢?
在下说过,做这生意是为了壮大都蓝可汗的实力,让他有作为我们外援的力量,但你们好象把这个看成了单纯的赚钱买卖,恕我直言,如果不能保证我的铁矿石能到都蓝可汗的手上,变成他的铁骑大军,那我也没必要继续做这铁矿石生意。”
安遂玉的脸色微微一变:“尉迟兄,难道你放着到手的钱不想赚吗?”
王世充摇了摇头,正色道:“安姑娘,我觉得可能我们并不是一路人,在你和你哥哥的眼里,赚钱是第一位的,而在我和刘大哥的眼里,江山和天下才是最重要的事,有了天下,自然就会有钱,反过来如果只是有钱无权,那迟早都会失去的。
安姑娘,原来在突厥的时候,我以为你们和大义公主一样,都是身怀家国之恨,而安兄当时自掏腰包买下那批铁矿石,我当时觉得我们两边有共同的目标,也有合作的基础。可是现在看来,可能我错了,你们为了钱,甚至和都蓝可汗的死对头达头可汗都有联系,这实在是不能让我放心跟你们继续合作了。”
安遂玉警惕地向后退了一步:“尉迟兄,你这是想和我们翻脸断交了吗?”
王世充紧紧地盯着眼前的这个姑娘,毫无疑问,她长得很美,就象一朵草原上怒放的鲜花,但这时,这张美丽的脸蛋在他的眼里,却写满了虚伪和贪婪。
他沉声说道:“我现在是在认真地考虑这件事,你们今天能和达头可汗合作,明天说不定就会被老贼杨坚收买,到时候我们会死无葬身之地,为了自保,只怕我现在只能趁着你们手上没有什么实际证据的情况下,先切断和你们的一切联系了。”
安遂玉突然笑了起来,她指着王世充,笑道:“尉迟钦,枉你一个大男人,精明过了头,居然还会这样胡思乱想,出卖你们,对我们有什么好处呢?”
王世充冷冷地说道:“那可不一定,要是杨坚拿允许你们在中原做生意为条件,给你们带来的好处,显然要比我现在能给的多。”
安遂玉收住了笑,叹了口气,说道:“尉迟兄这话说得太不符合你的头脑了,你们的那个皇帝杨坚,会跟我们突厥人做这种交易?再说了,如果你真的成了事,建立了新朝,不一样能给我开出这种条件,而且我们是共过患难的盟友,你能给我们的,只会比杨坚给得更多吧,我们又怎么可能出卖你们呢?
最关键的一点,就是大义公主的那些手书在你们手上,如果我们真的起了异心,只要你把这些东西一公布,那我们安家在突厥就呆不下去了,到时候天下之大,我们又能去哪里呢?”
王世充的声音中透出一丝冷酷:“你们可以去西域啊,那里有你们的好朋友达头可汗,即使大义公主倒了,我相信你们兄妹也能在西突厥混得风生水起的。”
安遂玉无奈地摇了摇头:“尉迟钦,其实你说了这么多,就是想套出我们安家和达头可汗的关系,对不对?”
王世充看着这个聪明而美丽的姑娘,点了点头:“不错,这原因我刚才说得很清楚,事关我们合作的基础,安姑娘,你也不用试图对我撒谎,我的眼睛很亮,你们的行为以后会证明你的话是真是假,要是让我有被欺骗的感觉,那合作就更不可能了,到时候恐怕连象今天这样好聚好散都做不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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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九章 饥饿营销
安遂玉叹了一口气,幽幽地说道:“好吧,我来时就知道,这个事恐怕瞒不过你,哥哥严令我此事不得外泄,但恐怕他也想不到你会这样强硬。尉迟钦,我安遂玉愿意和你们继续合作下去,现在就如你所愿,我把我们家和达头可汗的关系说给你听,但愿能让你打消戒心。”
王世充心中一动,突然开口道:“可是你如果现在说了,你哥哥事后知道了,会不会责罚你?”
安遂玉的眼神中透出一股坚毅:“事急从权,再说自我成年后,安家的事情一向是我们兄妹商量着来,哥哥的有些作法,我也有自己的看法,现在事关我们双方的合作,你放心,我们兄妹的事情不会影响到我们两家的合作。”
王世充微微一笑,他突然有些于心不忍,不想伤害到面前的这个姑娘:“安姑娘,我想你还是回去和令兄商量过后,再由他来跟我谈吧,这事虽然重要,但我也不想为了这个让你们兄妹反目,更不想看你受责罚。”
安遂玉“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尉迟钦,想不到你这人还挺会疼女孩子的,是不是你对别的姑娘也这样甜言蜜语呢?”
王世充摇了摇头:“安姑娘,你别误会我的意思了,我不想让安兄跟你反目成仇,不是为了你,而是不想让你们之间起了冲突,转而让安兄不肯全力和我们合作了。恕我直言,我并不是个油嘴滑舌的人,可是好象安姑娘认为我是个登徒子,所以我得澄清一下,以后这种话也请你不要多提。”
安遂玉脸上的笑意更浓了:“还不好意思了呢,嘻嘻,算啦,不跟你开玩笑了。”她收起了笑容,撩了一下自己的额前头发,说道:“我们和达头可汗,并不是你想的那种臣属关系,说得准确些,也只不过是互相利用一下罢了。
达头想要知道突厥本部的内情,而我们也需要他来保护我们在西域的生意,毕竟现在东-突厥被西突厥和隋朝同时限制了贸易,做生意不容易。
但越是这样,运往东部草原上的东西越成了紧俏品,虽然沙钵略可汗后来和你们隋朝和好,但是也只是每年在边境的几个城市有几个月一次的集市,这根本满足不了草原上几百万人的生活需求,我们还得从西突厥这里转运大量的生活品,当然,还有历任大汗最渴望的铁矿石。”
王世充听到这里,点了点头:“我在你们的集市上没有看到大量的商品,难道说这是因为你们的达头可汗达成了某种协议,控制输入本国的商品数量?”
安遂玉笑着摇了摇头:“实话跟你说了吧,达头同意由我们家来经营两个突厥之间生意的条件,一是要向他交西突厥国内三倍的税,二是必须向他报告东-突厥的内情。
如果输入到东-突厥本部的货物太多,那价格也就会降下来,我们能赚到的钱就大大减少,达头可汗其实是巴不得我们运过去的货物越多越好,除了战马和铁矿石,这样他能赚的钱也是越来越多。
但我和哥哥权衡之后,还是决定控制贩运过来的货物数量,这些货物有许多都是用每年隋朝给可敦的梳妆费,也就是那些绢帛来付,至于其他小部落,就要用更高一些的代价,再用牛羊或者战马来可汗本部来换取这些生活用品,大汗用这种方式来控制这些小部落,这就是我们突厥草原上的关系网,你明白了吗?”
王世充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在突厥内部,这么多小部落都对被可汗本部压迫和奴役无能为力了,说白了还是用经济来控制这些小部落,当然,前提就是可汗的本部要有绝对强大的军力优势,这一点也是自己亲眼目睹的,由此看来,历代中原王朝的和亲政策还真是控制这些草原饿狼的上好办法。
但王世充一想到安家兄妹为了自己赚钱,刻意缩减每年输入草原上的商品数量,让大批自己的同胞无法过上好日子,心里的一股厌恶之情就油然而生,而脸上也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
这个表情被安遂玉一下子捕捉到了,她轻轻地叹了口气:“尉迟兄,你可是有些责怪我们兄妹不念同胞之情,没让大家过上好日子?”
王世充冷冷地“哼”了一声,没有接话,算是承认。
安遂玉摇了摇头,眼中的神情变得黯淡起来:“尉迟兄,我们安家是商人,今天可能在突厥,明天也许就会回西域,再说草原之上,胜者为王,连大汗都不停地在更换,你又能让我们去忠于谁?”
王世充摇了摇头:“那么连可敦你们也可以不忠了?”
安遂玉毫不迟疑地答道:“不,对可敦,一定是要忠诚到底的,她对我们兄妹是知遇之恩,我们有今天完全是靠了她,所以任何情况下,我们都不会背叛可敦的。”
王世充不屑地撇了撇嘴:“那你们既然说忠于可敦,却让她的子民不能过上好日子,这也叫忠于她吗?”
安遂玉微微一笑:“你这人啊,看问题就是太简单,实话跟你说了吧,我们就是要草原上的突厥人吃个半饱,穿个半暖,既饿不死,又过不好,只有这样,才有抢劫的动力,如果个个都锦衣玉食,那就成了你们汉人家喂饱了的狗,还怎么去打仗?”
王世充没有想过这个道理,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安遂玉的俏脸上浮现出一丝得意的表情,继续说道:“而且你也知道我们的可敦经常会去巡视各个小部落,看到这些部落的人过得不好,就拿出些绢帛来救急,让他们吃几顿好的,但绝对不会长年累月地去管这些部落的衣食住行,本来在草原上生活就简单,穿了丝绸衣服也没啥用,主要还是打仗时防箭伤。
所以我们和可敦这样行事,就能给她在草原上换来极好的名声,上次都蓝可汗即位,最大的对手就是他的弟弟钦羽设,当时其实两边都来找过可敦寻求支持,但是我们觉得还是都蓝可汗更值得扶持,所以才会由可敦出面,收买了大批部落,不然钦羽设也不可能那么快就败亡的。
尉迟兄,你没在草原上生活过,不知道草原人心,永不满足的贪心和大漠南北餐风露宿的艰苦生活,这才是我们突厥勇士剽悍勇猛,重誉轻生的源动力所在。我们不会让草原上出现饥荒,但也不能把狼喂成了狗,现在你明白了吗?”
王世充听得目瞪口呆,想了想还是有些不服气,开口道:“那西突厥呢,达头可汗现在控制了西域,按你的说法已经是富得流油了,但不是照样还是很有战斗力吗?”
安遂玉的嘴色勾了勾,鼻子里轻轻地“哼”了一声:“达头?他现在只能算半个突厥人了,西域诸国的富裕生活已经让他变得腐朽堕落,上次和沙钵略可汗连兵攻隋,本是极好的机会,可他去在边境上小捞了一把后就退兵,害得沙钵略可汗功败垂成。
现在的达头可汗和他的西突厥在西域一带甚至已经放弃了游牧,转而定居,他们的骑兵退化得很厉害,已经无法和我们突厥草原上的勇士相提并论。
西突厥虽然看起来声势不小,但只是靠着金钱去雇佣和收买那些仆从部落而已,以前他是收买阿波可汗打头阵,现在阿波完蛋了,他手下也没了精兵猛将,正面打不过都蓝可汗,所以只能不停地用这种阴招。”
王世充心中一动,问道:“安姑娘,当年莫何可汗与西突厥征战,中流矢而死的事,是不是也有你们的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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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章 圆桌会议
安遂玉的脸色一变,沉声问道:“你凭什么说这话?”
王世充一下子心如明镜,点了点头,笑道:“再简单不过了,莫何可汗骁勇善战,连强悍的草原第一勇士阿波可汗都被他所攻杀,达头可汗怎么可能在战阵上打败他。但是莫何可汗是草原上隋朝的最大支持者,隋朝对他也是不遗余力的支持,甚至派军助他攻打阿波可汗,这恐怕和你们安家的利益不符合吧。”
安遂玉咬了咬牙,说道:“反正现在我们是同盟了,也无须向你隐瞒此事,不错,这事是我们做的,因为莫何可汗已经是隋朝走狗,不可能去帮可敦报仇。莫何可汗是在战阵中给都蓝可汗偷偷从后面射死的,而这一切,是我们暗中的安排,所以都蓝可汗登了位以后,能迅速地和可敦联手,攻杀钦羽设,坐稳汗位。”
王世充长叹一声:“原来如此,你们还真是手眼通天,只怕你们害死莫何可汗,也不完全是为了报可敦的恩情吧,莫何可汗时期,突厥和隋朝的贸易还可以,让主要做西域生意的你们也没有出头之日,对吧。”
安遂玉微微一笑:“话不要说得这么明白嘛。当然,如果你们建立了新朝,我们可以把生意的重点从西域放到中原,到时候大家各取所需,岂不正好?”
王世充哈哈一笑,他已经问到了自己想要的内容,不想再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了:“好吧,冲着你安姑娘的诚意,我也得有所表示才是,铁矿石嘛,一年五十万斤,到时候我跟姑臧的土豪们谈妥后,想办法运到这里,由他们跟你交易,你们按这次在代州的交易价给他们钱就是,我和他们间的结算就不用管了。”
安遂玉的脸上闪过一丝失望:“五十万斤?能不能再多点,一百万斤如何?可汗的铁骑精锐早点打造出来,我们也可以早点一统大漠,助你们成事啊。”
王世充刚才只是随口说了个数字,反正也不可能真的实现,听到安遂玉这样一说,他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你们这么急着铁矿石做什么,连草原上的生活用品你们都要克扣,这铁矿石还要经过达头可汗的地盘,他会答应你们运这些东西到东边吗?”
安遂玉笑了笑:“达头可汗现在还不知道我们间的交易,所以我们要趁他没有听到风声前,抓紧完成这笔交易,等都蓝可汗的势力强大后,迟早也要向达头开战,重新统一突厥。也只有到了那个时候,我们才有足够的实力成为你们的外援,难道你们还想继续拖下去吗?”
王世充笑了笑,看起来安家兄妹并不是倒向达头可汗一边的,商人逐利,谁能给自己带来最多的好处,他们就会倒向谁,而正是这一点,这对精明过人,却又自以为是的兄妹才会一步步落入自己的圈套,走向失败。
“安姑娘,你也要知道,铁矿石搞得太多,也会引起朝廷的警觉,我也想通过这个赚钱,但不能冒太大的风险,五十万斤基本上是我们的极限了,最多再咬咬牙弄个二十万斤,一共七十万斤,不能再多了。”
安遂玉的眼中闪过一丝喜悦,她拿起桌上的陶罐酒壶,给自己和王世充各斟了一杯,举杯说道:“尉迟兄,为了我们的合作,干杯。”
王世充笑了笑,举起杯子碰上上去:“合作愉快!”
三天之后,姑臧城中安家那座深宅大院的会客殿上,王世充换了一身上好的丝绸衣服,戴着逍遥巾,一副文士打扮,坐在一张紫檀木圆桌的靠门位置,而圆桌的另一边,坐着四个肥瘦各异,有汉有胡的人。
四十多岁,一身蓝衣,满脸富态,戴了一顶员外帽,看起来和气生财的,正是李家的家主,现任姑臧城商行联合会的会长李范。
坐在李范左边的,则是三十左右,一脸阴沉,白净面皮,身兼姑臧长史的梁家家主梁硕,穿了一身红色的绸布长衫,手里转着两个铁胆,显示出一种和他年龄不太相称的老成。
梁硕的左边,则坐着黑脸膛,年近四旬,看起来威猛剽悍的曹珍,正是现在曹家的当主,只不过他的这副尊荣,可能是因为他在城中另兼了本城骠骑将军的职务,所以看起来更象个将军,而不是城中的豪商。
而李范的右首,则坐着一个三十多岁,胡服圆帽的人,嘴上两抹小胡子,微微向上翘起,眉眼间透着一股精明,正是姑臧城中四大家族中的胡商家主,安遂玉的同族,安兴贵。
安遂玉一身胡商打扮,坐在安兴贵的身边,这会儿也是神情严肃,完全没有一个十八九岁少女的俏皮。
李范哈哈一笑,对着王世充道:“原来老弟本姓尉迟啊,居然是大兴城内有名的刘郎手下,难怪前年来这里开店时,这么有魄力,那你在新丰的家?”
王世充早有准备,这些人肯定也去新丰摸过自己的底,索性将计就计,哈哈一笑:“那只不过是对外掩饰我身份的一个道具罢了。王何曾经受过我们尉迟家族的恩情,所以就为我打打掩护,这个身份也方便我出来经商和联络其他志同道合的义士。”
黑脸的曹珍冷冷地说道:“尉迟钦,我不管你是姓王还是姓尉迟,你可别忘了,我现在的身份可是大隋在姑臧城的骠骑将军,就冲着你刚才所说的那些大逆不道的话,我现在就可以把你拿下。”
王世充的笑容中带着一丝坚定:“曹行首,你现在既然跟我们坐在李会长的家里,你的身份就是作为姑臧城四大家族之一的曹家家主,而不是作为大隋骠骑将军的曹将军,对不对?”
曹珍点了点头:“那又怎么样?你以前隐瞒身份,在这里开了店,现在又企图利用我们商会来为你的谋逆之举打掩护,难道作为曹家家主的我,就应该对你听之任之?”
王世充摇了摇头:“曹行首此言差矣,你们是做生意赚钱的,应该知道不能吊死在一棵树上,我家刘大哥的实力你们也清楚,即使在大兴城内,皇帝也管不了他,现在我们只不过是和突厥做些交易罢了,还谈不上谋逆,如果真要较真的话,恐怕贵行这些年走私贩运的违禁品也不在少数吧,也是谋逆?”
曹珍的脸色有些发红,声音中带了几分愠意:“尉迟钦,你每年要跟安氏兄妹做七十万斤的铁矿石交易,你敢说这些是为了赚钱?真当我们这些人什么也不知道?”
王世充没有说话,另一边的安兴贵倒是哈哈一笑:“曹兄,稍安勿躁,我们姑臧的商人要想生意做得下去,突厥那里是万万不能得罪的,这些话当着尉迟老弟的面也是可以直说的,我们四家哪家没有和突厥大汗有过生意往来呢?”
安兴贵转向了王世充,叹了口气:“可是尉迟老弟,不是我说你,你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一点,一年七十万斤铁矿石啊,这怎么可能不被发现?虽说我们几家在这姑臧城有些势力,但也不会拿家业来赌这危险的交易。”
王世充笑了笑:“所以在下今天请四位都到场啊,就是希望能和在下一起分担一下,至于这钱嘛,也是好商量,铁矿石的成本大约是一斤十钱,交易给安姑娘是三十钱,这中间得到的好处,在下愿意和各位五五分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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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一章 讨价还价
此话一出,四个姑臧富商的脸色都微微一变,就连反对得最起劲的曹珍,也一下子闭上了嘴,不再说话。
一直冷眼旁观的梁硕清了清嗓子,说道:“尉迟兄,你说的可是事实?就是说我们只要让你打出我们这四大家族的旗号,就能白得一半的好处?”
王世充点了点头:“不错,除去运费和人力成本,这些铁矿石在这里大概要十三四钱一斤,安姑娘肯用三十钱一斤的价格收,多出来的利润,我们两家平分,至于运送货物来这里,则由我的王家商会一力承担,与各位无关,贵行会要做的,就是打上你们的旗号,把货物运出隋境,与安姑娘交易。”
梁硕的脸上闪过一丝警觉:“就是说要由我们来运货出关?”
王世充笑道:“不错,曹行首乃是本城的骠骑将军,主管一州府兵,也负责边境的巡逻,而梁行首则身为姑臧长史,实际主管着本地的民政,有二位联手,运货出境又有什么困难呢?”
一直面带笑容的李范开了口:“尉迟老弟,可能你对这凉州的情况还有所不知。这里是边关重镇,不是象内地的州那样,骠骑将军主管府兵,长史主理政事,在他们之上,除了刺史之外,还有凉州总管,手握数万精兵,直属于朝廷,而边防巡逻也主要是由凉州总管来负责,这件事,请恕我们爱莫能助。”
安遂玉突然笑了起来:“李会长,您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啊,这些年来我们之间也没有少交易,突厥的战马,西域的葡萄酒和珍珠,还有香料,不都是越过了这凉州总管的哨卡,顺利地进入了大隋吗?你们运出境的丝绸绢帛,也是为数不少吧。”
梁硕冷冷地说道:“安姑娘,那些是可以合法经营的正当商品,而铁矿石却是朝廷严禁贩运的。完全不是一回事,我们也不会为了赚一点钱而去冒给灭族抄家的风险。”
王世充心中暗骂这几个人实在是奸商,刚才明明已经心动,为了争取一个更好的出价才会故意这样说,但反正吹牛皮不上税,自己不如继续加大价码,不信这帮人不松口。
于是王世充面带笑容地对着梁硕说道:“梁行首,现任凉州总管乃是曾任尚书右仆射,出使过突厥的大将虞庆则,此人威名远扬,但早已经被你们喂饱了,对你们的走私生意一向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即使你们走私铁矿石,他也不会为这个和你们撕破脸的,只不过代价要高一些,不是吗?”
李范哈哈一笑:“尉迟老弟,你好象对情况摸得挺清楚嘛,既然如此,你为何不自己做这单生意,你自己去喂那虞庆则,如何?”
王世充摇了摇头:“在下和刘大哥的身份特殊,都是大兴的贵族子弟,加上和虞庆则素无交情,要是在下直接找虞庆则,只怕他真的会以谋反罪把在下拿下。而若是贵商会出手,那虞庆则充其量也只是以为你们是在铤而走险,想发大财,除了多要一点钱以外,应该也不至于和你们翻脸。
李会长,本朝的那个生铁禁止贩运突厥,针对的主要是北边草原上的东-突厥本部,西域阿尔泰山那里多的是铁矿石,其实在这里的这条禁令没什么用,虞庆则也对此心知肚明。”
梁硕冷笑一声:“尉迟钦,你真的是舌灿莲花,既然西突厥多的是铁矿,那为何还要从我朝偷运这东西出去?为何还要拉上我们当掩护?”
安遂玉妙目流转,对着梁硕笑道:“梁行首,您就别对着尉迟老弟说这话啦,您又不是不知道,达头可汗防着向东边的大草原上运铁矿石,那可比你们隋朝严厉多了,毕竟现在他们两家还天天在打仗呢。这么大的数量,我在西突厥又没有象尉迟老弟这么有力的关系,是搞不到的。这事上您不打算行个方便吗?”
梁硕原以为安遂玉只是起个引见的作用,却没想到安遂玉已经和王世充关系如此深,居然成了事实同盟,不由得微微一愣,说不出话。
安兴贵却是提前和安遂玉已经达成了共识,一看气氛有点僵,赶忙哈哈一笑,说道:“梁兄,玉儿和尉迟老弟在上次朝廷出使突厥时就有过碰头了,当时尉迟老弟偷偷运了三十万斤铁矿石出关,这才打动了玉儿和他哥哥。
现在代州的刺史换了,从那里出关已经不容易啦,所以才想假道我们姑臧,今天找大家来就是为这个事情商量一下的。”
梁硕这才明白了过来,冷笑一声:“安兄,你既然和他们已经谈好了,那打上你安家旗号做这事不就结了,还要拉上我们做什么?”
李范从空气中闻出了一点火药味,连忙出声劝和:“梁老弟,兴贵是不想吃独食,才会找我们大家一起来商议的,在召集你和曹老弟来之前,他曾和我交过底,我们四大家族在姑臧一向是共同进退,这么大的事情,当然不能落下你们。”
梁硕看了一眼王世充,对李范说道:“大哥,既然你来召集我们开会,就说明你已经同意了安兄的这个方案,想让我们四家轮流打旗号来负责押运吧。”
李范笑着点了点头:“不错,还是老规矩,先表决一下吧。”他抬头看向了王世充和安遂玉,正色道:“二位,我们要定个结果,麻烦二位先出去一下。”
王世充的心中开始思绪翻涌,当年这四大家族联手对付自己的祖父时,一定也是象今天这样表决的,他仿佛看到了这几张座椅上因为得意而狂笑的四张脸。
但王世充的脸上却是平静如常,行了个礼后,便和安遂玉一起走出了会客厅,门外的几个护卫引他们走出了这个大院子,去了另一间偏厅等候。
会客厅里只剩下了四个商人,李范脸上的标志性微笑消失不见,扭头对着梁硕说道:“梁老弟,没必要对姓尉迟的这么强硬,这交易恐怕我们不得不做。”
梁硕的脸依然阴沉,配合着他眼中的寒芒一闪一闪:“大哥,这小子来历可疑,当年我们明明查出他是新丰县那王家的人,叫王世充,跟当朝柱国将军王世积还有些关系,怎么今天就成了姓尉迟的了,我总觉得有些奇怪。”
李范叹了口气:“管他姓尉迟还是姓王,现在重要的是安遂玉那个小妮子信他,愿意和他做这个交易,他们兄妹的能力我们都知道,要是当面拒绝此事,只怕我们以后向突厥走私贩货,都不可能了。”
曹珍不满地说道:“大哥,难道我们就这么任由这两兄妹摆布?离了他们我们就走不成西边的丝路了?哼,我才不信,我们这四家哪个没有几百年的老关系,就是扔开他们兄妹,甚至扔开达头可汗,也不是办不到。”
安兴贵笑了笑,说道:“曹兄,不要急嘛,要想弄乱西突厥,甚至搞掉达头可汗,也不是办不到,合我们四家之力,只要肯出钱,还怕找不到对汗位有野心的人吗?草原上多的是四条腿的白眼狼,都盯着那个汗位呢。只是要看这样做是不是值得?”
李范跟着点了点头:“安老弟说得不错,要想草原上换个对我们友好的可汗,上千万钱的支持先不说,而且起码也会打个三五年,到时候西域战火频仍,只怕丝路隔绝,我们的生意也要受到很大的影响,得不偿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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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二章 土豪会议(一)
梁硕刚才一直没有说话,手上的两只铁胆不停地在旋转,突然开口道:“大哥,那尉迟钦做的还不是勾结突厥,祸乱中原的事么,要是中原打起仗来,我们不是一样做不成生意,损失巨大?”
李范笑着摇了摇头:“梁老弟,杨坚这个皇帝对中原的控制超过了三百年来的任何一个帝王,这几年也是我们这几个家族过得最艰难的时候,他迟早会派个酷吏来我们凉州扫荡,到时候我们四大家族没准又要象先人那样,被强制迁到关中,监管起来。
所以要是这个尉迟钦真的能跟突厥搭上关系,起兵反隋,对我们未必是坏事,到时候我们向中原卖战马,向突厥卖铁矿石,一样能大赚特赚,还不用担心有人来打扰我们的生意,先祖们不就是这样做的么?”
四人说到得意处,相视一阵大笑。
曹珍最先收起了笑声,说道:“大哥,其实这次在找我和梁老弟来之前,你明明已经和安老弟同意此事了,但还要我和梁兄在这里表决,就是为了跟我们说明白这道理吧。”
李范点了点头:“不错,我们四大家族之所以能联手把持丝路这么多年,靠的就是团结,当年支行云一度声势不小,凌驾我们四家之上,但还是被我们四家联手驱逐,靠的也是团结,有什么不同的意见,我们四家的家主坐下来商量,不要吃独食,对外一定要用一个声音说话,这才是长久之道。”
李范说到这里,突然眼神如电,犀利的目光刺向了安兴贵:“安老弟,以后私下和外人接触,作出许诺这种事情,我不希望还有第二次。”
安兴贵的唇上两抹小胡子跳了跳,脸上转而堆起了笑容:“大哥,我可没有自作主张,这事我知道不能一个人决定,所以第一时间就来找了你商量嘛。”
李范冷冷地说道:“以后若是要商量,不必提前找我,直接把大家一起叫来商量,我们四个人是一个整体,不要两个人先商量好了什么,然后造成了既成事实,再来让其他两位过来听结果,这样不好。而且请安老弟记住,你的盟友是我们三个,不是那安遂家兄妹。”
安兴贵的额头上开始沁出汗珠,由于同为昭武九姓的安氏出身,他一向和安遂玉走得很近,甚至有几次扔开其他三家,偷偷跟安遂玉单独交易过。
李范以前提点过他,可他完全没有在意,今天听到了安遂玉的这个提案后,首先想到的就是拉拢李范,二票对二票时,由于李范是会长,一票算二票,就能决定结果。
李范看到安兴贵有些紧张,心中冷笑,这个四大家族联盟的商会,一般是以年龄最长者继任会长,自己当会长这六七年来,其他三家都或明或暗地用过这种手段,企图通过拉拢自己一家而压倒其他两家,近两年这种事情愈演愈烈。
前年王世充来这里开店时,就是梁硕极力赞成,而曹珍极力反对,两家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都在表决前和自己私下接触过,最后自己在探查了一番王世充的家底,确认他不是某个豪商大族派来姑臧的钉子,这才放心支持了梁硕的意见。
可是今天安兴贵又再次使出这招,看起来梁硕和曹珍都有些不满意了,要是自己对这种情况不制止的话,四大家族联盟重则解体,轻则自己被迫让出这会长之位。
李范警告完安兴贵后,也转向了曹珍和梁硕,说道:“二位贤弟,这话也同样是说给你们听的,我们四家之所以能在这姑臧城屹立这么多年,靠的就是团结。私下搞小串联,即使一时能占得便宜,长远来看只会让我们离心离德,最终被人各个击破。”
梁硕、曹珍和安兴贵三人同时起身,向着李范正色行礼道:“谨遵大哥教诲。”
坐回座位后,曹珍说道:“那现在是不是把尉迟钦和安遂玉叫进来,告诉他们我们已经同意他们的条件了?”
李范摆了摆手:“不急,我们刚才只说了这个铁矿石的生意接下,还没有商定如何接,三位贤弟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梁硕看了一眼安兴贵,说道:“安兄最早和那安遂玉接触,应该有了一个方案了吧,还是你说吧。”
安兴贵笑了笑,开口道:“我看这事大家一起出力,梁兄和曹兄跟那虞庆则打好招呼,让他对我们的货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李大哥出货,比如丝绸绢帛之类的,我们四家都出车出人,把铁矿石混在正常的货物中运出隋境,至于率队押车,到了西突厥的地界后交割货物,收钱的事情,由我安兴贵亲自去做好了。”
曹珍冷冷地说道:“安老弟,风险由我们担,最难办的打点虞庆则的事情由我和梁兄来做,收钱的事交给你,这是不是有些不太公平?”
安兴贵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曹兄何出此言,之所以让你们二位去打点虞庆则,是因为你们都有官方的身份,说话办事都更方便一些,以前我们走私商品的时候,也是你们二位去跟虞庆则商量的啊。”
曹珍歪了歪嘴,正要开口,却被李范接过了话头:“安老弟,我看这样好了,交易的时候,除了你以外,我们三家都派一个可靠的管事跟过去,车队上插整个商会的旗号,四家的旗子都打,曹老弟和梁老弟要出面跟虞庆则打交道,风险大了些,他们每人得三成,你我毕竟不用冒这险,一人得二成好了,你意下如何?”
安兴贵暗骂这李范实在是老狐狸,用高出一成的收入稳住梁曹二人,运货时打出四家的旗号,风险均摊,他本人并不独立负责,只需要准备些货物,最危险的接头交易落在自己头上,却又派了人监视,自己想偷偷吃回扣都不容易了。
但是安兴贵知道,这个提案一定会得到其他两人的支持,果然梁硕和曹珍都面露喜色,微微地点着头,他咬了咬牙,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拱手道:“李大哥发了话,敢不从命?就按您说的办!到时候由李大哥去收那尉迟钦的货,小弟最后运到突厥去交易,回来后跟尉迟钦按那个五五分成分完利后,我们四家再分。”
梁硕突然说道:“这利钱究竟有多少?是按现价还是到时候按临时的价?李大哥,这点要不要固定下来?”
李范刚才并没有想到这点,听梁硕的提醒后点了点头,说道:“这确实是个重要的事情,要早早商定,我看就按那尉迟钦所说,铁矿石按一斤十钱收,到了突厥后跟安遂玉按一斤三十钱卖,以后五年都这个价。”
曹珍嘟囔了一句:“尉迟钦这小子看起来滑头得很,他肯么?而且从大兴运到这里的运费和人工费也要有四五钱一斤的,我听他意思,在这里想按十五钱的价格算,就算安遂玉不坐地杀价,按三十钱收,那利钱也只有十五钱,我们四家一斤只赚七钱五。”
安兴贵皱了皱眉头,说道:“我们不承认他的那运费,明天我们就把城里的铁矿石统一定成十钱,跟大兴的价一样,大哥,这小子铁了心要做成这交易,不会在钱上太计较的。”
梁硕手上的两枚铁胆一阵碰撞,突然抬起头,说道:“如果这小子在这里就地买我们的铁矿石,那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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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三章 土豪会议(二)
安兴贵微微一呆,他刚才没有考虑到这一点,一时说不上话。
李范脸上的肥肉跳了跳,说道:“梁老弟所言极是,城中的铁矿石主要是曹老弟家经营,曹老弟,你那里库存有多少?”
曹珍刚才一直没说话,其实心中在暗想着如何能借交易把自己店里的生铁也搭过去卖,一听到李范这话,心猛地一沉,知道这小算盘没戏了,只得一边在心里骂着李范家的先人,一边笑道:“库存大概三四千斤,也就是满足这姑臧城的日常所需之用,至于这价格嘛,大家都知道,现在定的是十四钱一斤。”
李范追问道:“如果尉迟钦在我们这里抢购铁矿石,把你这三四千斤买光了,你准备怎么办?是继续进货还是停止供应?刚才安贤弟说临时改成十钱一斤,你那里损失大不大?”
曹珍恨恨地说道:“我这些铁矿石来自西突厥,质地比大兴运过来的好,但运费也稍贵一些,加起来差不多十二钱左右的本钱,若不是因为以前我们四家分配过经营的方向,先父遗训我们曹家必须要做这个铁矿石生意,以安定姑臧的民心,小弟早就不想接手这生意了,更不用说亏本贴钱啦。”
李范看了一眼梁硕:“梁贤弟有什么好的办法吗?”
梁硕微微一笑:“其实这个事情也好办,现在是尉迟钦和安遂玉求着我们,而不是我们主动找他们,主动权在我们这里,大哥,我看一会儿就直接跟尉迟钦说死,只认十钱一斤,不然就不和他交易,而且我们也可以由曹兄出面,趁机从西突厥进一批铁矿石,跟着尉迟钦的货一起交易,这样就赚大了。”
曹珍和李范面露喜色,连连点头,而安兴贵则眉头深锁,托着下巴,沉思着什么。
李范看了一眼安兴贵,问道:“安贤弟还有什么想法吗?”
安兴贵抬起头,说道:“只怕我们不能从西突厥那里进太多的铁矿石,安遂玉兄妹的这笔交易是想运回东边草原的,而达头可汗现在和东边还是死敌,禁运起铁矿石比我们大隋还要严厉,我看安家兄妹这回连达头可汗也瞒了,要是我们做得太过火,难免会引起达头的怀疑,到时候事情败露,对我们没好处。”
李范听得心中一动,点头道:“安贤弟言之有理,梁贤弟,你怎么看?”
梁硕闭上了双眼,手中的铁胆加快了运转的速度,这是他凝神思考的方式,三个人都看向了他,心中各有打算。过了一会儿,梁硕才睁开双眼,叹了口气:“那还是大局为重,突厥那里进个五六千斤就行了,反正这七十万斤的大交易,我们也有的赚了,细水长流的安全生意,才是长久之道。”
梁硕是四大家族的智囊,一般情况下,李范对他的话也是言听计从,听他这样一说,三人都点头赞同,当下大家再无异议,让值守在门外的护卫把王世充和安遂玉领进会客厅。
刚才在偏厅等候的时候,王世充就一直在思考着接下来的变化,今天的谈话是重要一环,既要让四大家族同意和自己合作,又要让在他们的心里种上仇恨的种子,然后在下次交易的时候狠狠黑他们一笔,继而让他们心中的仇恨开始无限放大,跑去举报刘居士,如此一来整个计划才是天衣无缝。
就在王世充一遍遍地心中盘算的时候,门口响起了一个声音:“二位,会长有请,请随我回会客厅。”
王世充的思路被拉回了现实,他抬头起身,只见安遂玉背着双手,浅笑盈盈地看着自己:“想什么哪,这么入神!”
王世充的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悄悄地把嘴凑到安遂玉的耳边,少女的芳芬清晰可闻,让他心醉:“玉儿,要是一切顺利的话,这次敲定后就安排我们的交易。”
安遂玉的脸上一阵惊喜,也用突厥话悄声回道:“这么快?你们手上有现货?”
王世充哈哈一笑,向门外走去。
二人回到了会客厅后,李范笑呵呵地开了口:“尉迟老弟,我们刚才商量过了,同意跟你们合作,接手从姑臧到出境的这段铁矿石交易,以后你把铁矿石运到城东交给我,然后我们会运到西突厥交给安氏兄妹的,这中间利润一斤二十钱,按你所说的,我们两家平分。”
王世充冷冷地说道:“李会长,首先谢谢你们四大家族愿意和我们合作,其次我想提醒一下,利润不是二十钱,在大兴的铁矿石是要十钱一斤,但运过来还要运费,这些都是成本,你们在这姑臧城内卖的铁矿石也是十四钱到十五钱一斤。我想还是以这个价交易的好。”
李范的脸上仍然堆着笑容,但话语中却透出一丝强硬:“尉迟老弟,这十四五钱是在姑臧的卖出价,是要赚钱的,我们运过来的成本也就是十钱左右。你在大兴看到的铁矿石也是在市面上十钱一斤,并不是成本价。
所以我们提出的十钱一斤,已经是考虑到这个因素后的实价啦,刚才我们四家也是商量了半天才定出这个价格,尉迟老弟请勿再争了。”
王世充微微一笑:“如果李会长一定要按这个价交易的话,在下只能悉听遵便了,不过有一件事今天必须向四位言明,今天在下的货物运经凉州,不会再向四位再交那百分之五的抽成了。”
此言一出,四人脸人纷纷变了色,而安遂玉虽然早有心里准备,也是手心捏出了汗,一脸的严肃。
没等李范开口,性子急躁的曹珍就叫了起来:“尉迟钦,你什么意思?想要挑战我们姑臧城多年的规矩么?”
王世充沉声道:“天道无常,更不要说人间的规矩,请问各位的先祖刚来这姑臧城的时候,有这过境要向你们商会抽成规矩吗?你们势力虽大,但毕竟不是官府吧。”
曹珍恨恨地说道:“尉迟钦,你不用跟我们摆这些道理,你很清楚,在这姑臧城,我们可比官府管用。”
王世充哈哈一笑:“曹行首,你这话敢去跟杨坚,或者是跟那个虞庆则说吗?现在不是南北朝,东西魏,更不是五胡乱华,天下已经一统,朝廷的力量前所未有地强大,恕在下无礼,各位还能象两百年前那样明目张胆地跟朝廷对着干吗?”
这话一下子说到了四大家族的痛处,四人一下子表情变得凝重起来,连曹珍的脸上也现出一丝颓然。
梁硕冷冷地开了口:“尉迟钦,虽然一向以来,我对你都算支持,但你若是想挑战我们姑臧的四大豪门,那我只怕容你不得,不仅这生铁交易做不成了,你的那家店,也麻烦你关门歇业,在我们动怒之前离开姑臧。”
王世充的话语变得比天山的积雪还要寒冷,透出一丝不容置疑的强硬:“梁行首,现在跟你谈条件的,不是我王家商铺,而是推翻隋朝,灭掉老贼后新建的朝廷重臣,你可要想好了,今天赶我王家商铺出姑臧,就意味着跟未来的朝廷开战,勿谓余言之不预。”
安兴贵突然放声大笑起来,声音在整个房间来回震荡:“尉迟钦,你口气也太大了吧,现在都不能见光的一个宫廷侍卫,就敢拿着鸡毛当令箭?信不信我们向朝廷揭发你们做的事情,让你和你刘大哥的皇帝大梦就此破灭?”
王世充面不改色,直视安兴贵,笑道:“嗯,我当然信,各位尽可以去向杨坚告密,只是你手上没有实证,只怕打蛇不成反被咬,反过来,各位多年来和突厥,和安氏兄妹一笔笔交易的证据我可是一样也不缺,安行首可以试试,到时候谁先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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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四章 土豪会议(三)
安兴贵给说得目瞪口呆,额上的汗水顺着鬓角直向下流,却是说不出话。
曹珍冷笑一声,眼中杀机一现:“姓尉迟的,你可别忘了,这里是我们的地盘,只要我一声令下,将你乱刀分尸,一点问题也没有。有谁能证明你来过我们凉州?就是刘居士明知是我们做的,只怕也无能为力吧。安姑娘,你说是不是?”曹珍的眼睛看向了安遂玉,逼其表态之情昭然若揭。
安遂玉微微一笑,说道:“曹行首,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兄妹已经决心这次和尉迟兄站在一起,如果尉迟兄在这里出什么事,玉儿只能对不起各位,将这些年和各位交易的明细呈给隋朝皇帝过目了。”
曹珍气得拍案而起,把面前的茶杯向地上一扔,吼道:“你敢,信不信我们连你一起做了?!”
随着曹珍的吼声,门外那些虎背熊腰的护卫们也一涌而进,个个怒目圆睁,刀剑出鞘,只待李范一声令下,就准备将王世充乱刀分尸。
王世充冷冷地说道:“曹珍,别跟我玩狠的,今天尉迟前来,已经给了你足够的面子,老子灭南陈时亲手捉的陈叔宝,亲手杀的张丽华,就你这小小姑臧,在老子眼里毛都算不了一根,就冲你这样对我大呼小叫,将来我们坐了天下后,一定灭你全家,信不信?
来之前我们已经派人往安兄那里送了信,要是我和玉儿出了什么意外回不去,那一定就是你们做的,到时候突厥大汗和隋朝皇帝都放不过你们,你们就准备给自己收尸吧。”
王世充这段话说得霸气十足,配合他眼中闪烁的绿芒和凌厉的杀气,让曹珍一阵背上发凉,竟然不自觉地坐了下去。而那些护卫们也被王世充的气势所慑,杀气悄悄地退散开来。
王世充的脸上突然浮现出一丝微笑,转而向李范一抱拳:“李会长,曹行首和在下刚才情绪都激动了些,今天本来谈得挺好,如果各位对在下的提议有什么不满,可以有话好好说,犯不着这样撕破脸皮的。”
李范面沉如水,向外挥了挥手,那些护卫纷纷收刀入鞘,退出了门外。
李范沉声道:“尉迟钦,你这提议是要坏多年姑臧城的规矩,只怕我们都无法答应,如果你实在要坚持,别的商队也跟着效仿的话,以后我们在姑臧也无法继续,这点你应该明白。”
王世充哈哈一笑:“李会长,这个协议只存在于我们三家之间,以后在下的商队和安氏兄妹的商队经过姑臧,才会跟贵商会履行这个协议,至于别的商团那里,我们会守口如瓶,不让他们知道这个协议的。”
梁硕冷冷地说道:“保密?怎么个保密法,尉迟兄应该知道,每家商队过境,都要来我们商会的库房暂且寄存货物,再按这些货物在本地的价算出总额,然后公开在商会里交这百分之五的抽成,这同样是多年来的规矩,即使你们自己不说,只要没来交钱,别的商团都能看得见。”
王世充笑着摇了摇头:“我们可是长期合作,贵商会在大兴,在西域都有自己的分号,我们在这里交了钱,贵商会写一个收款证明,等我们的商队到了目的地后,再由当地的贵商会分号按这收款证明上的钱原数奉还,这不就结了?”
梁硕没有想到王世充能提出这样一个巧妙的方案,一时愣住。
安兴贵想了想,开口说道:“尉迟钦,你现在可以跟我们这样私下交易,用一些小花样瞒住别的商队,可是真要有一天,你和刘居士坐了江山,这种事情不就公之于众了吗?到时候别的商队都有样学样,我们还怎么混?”
王世充说道瞎:“安行首此言差矣,真到了那一天,就成了我们要向各位收税了,大家今天帮我们大忙,日后就是从龙之臣,到时候刘大哥会考虑减免各位的税收,这可比那百分之五的抽成要大得多。我知道,这几年在老贼的治下,四位过得不是很如意,只怕也早就盼着能改天换地了吧。”
安兴贵听了以后,也不吭气了。
曹珍还是恨恨不平,狠狠地盯着王世充,说道:“李大哥,这小子心术不正,现在在给我们画大饼呢,依我看,赶他出姑臧算了,我一开始就不同意他在这里开店,以后肯定要连累我们的。”
王世充对着曹珍郑重其事地行了个礼,说道瞎:“曹行首,刚才尉迟一时情急,言语间多有冒犯,还请你大人大量,不要往心里去。我们现在谈的是公事,请您不要因为私人感情误了正事。”
曹珍骂道:“你这小子就会演戏,梁兄安兄吃你这套,我可不吃。娘的,你要有本事走别的地方运生铁去,我姓曹的不奉陪。”
王世充直起腰来,叹了口气:“唉,是啊,曹兄自己有运铁矿石的路子,听到了在下的这条生财之路,生出独占此项贸易的心思也在情理之中,既然如此,在下也没有办法,毕竟夺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曹珍突然感觉到李范、安兴贵和梁硕三人看向自己的目光里带了些别样的意味,他一下子反应过来,指着王世充大骂:“姓尉迟的,你别在这里挑拨离间,血口喷人。”
安遂玉微微一笑:“曹行首,尉迟大哥可没有血口喷人,每年我们那里的五千斤铁矿石,可都是你曹行首偷偷从阿尔泰山的铁矿山直接运过来的呢,我那里还有着曹老板的几份亲笔签单,您这事难道没和李会长他们商量?”
曹珍的额上冷汗直冒,脸色变得惨白,耳朵里却听到李范冷冷的声音:“老曹,怎么回事?吃独食可是坏了规矩啊。”
曹珍知道这事没法抵赖,只能咬了咬牙,开口道:“李大哥,是这安氏兄妹一再苦求,您也知道,我们曹家在这姑臧城里卖铁矿石实在不赚钱,兄弟我一时钱迷了心窍,就答应他们偷偷运点去卖,一斤也就赚个七八钱,一年也就几千斤,因为小打小闹数量不大,才没跟三位汇报,不是我有意吃独食啊。”
李范转头对着王世充说道:“尉迟兄弟,我们商会间的私事,让你见笑了,老夫对这交易没有什么意见,就按你说的办好了,只是老夫加个前提,就是你在我们这里过境的货物,除了铁矿石以外,加起来的价值一年不能超过一百万钱,不然数量太大,又不交抽成,其他商团给你们挤垮了,我们也就没收入啦。”
王世充哈哈一笑,他已经完全达到了目的,李、安、梁三家被迫屈服,曹珍更是已经恨自己入骨,只要再一小把劲,他一定会去告发自己的,于是王世充开口道:“就依李会长所言。超过一百万的货款,就还是按百分之五来抽成。”
李范转头看了看其他三人,问道:“三位贤弟可还有什么想说的?”
梁硕和安兴贵都点了点头,曹珍刚才丢人现眼,这回更是不敢开口,只能无奈了点头示意。
王世充眼见大局已定,眼中闪过一丝得意,扭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安遂玉,笑道:“安姑娘,既然李会长他们愿意合作,我们就可以着手进行第一笔铁矿石交易了,这次交易,务必请你或者令兄在场。”
他抬头看着李范,笑道:“第一次也有劳四位亲自出马,确保交易成功了。一个月后,七十万斤铁矿石会运到姑臧城东南的天梯山交易,交易的细节最近我会让本铺的刘富才送信过来。还请各位准备好。”
李范哈哈一笑,站起身,绕过圆桌走到王世充面前,伸出右手:“合作愉快!”
王世充和安遂玉的手跟他那只戴着玛瑙戒指的肥手搭到了一起:“一起发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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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五章 夜会高熲(一)
从李家大院出来后,王世充和安遂玉一路回到了自己商铺的后院账房里,一直走到这里,安遂玉才长出了一口气,揉着自己的心口,对着王世充说道:“尉迟大哥,真的是给你吓死了,要是那曹珍真翻了脸,我这条命也跟着你交代在李家啦。”
王世充微微一笑:“反正有我陪你一起死,你也不寂寞呀。”
安遂玉的俏脸微微一红,向地上啐了一口:“呸,不害臊,有时候真想把你这条惹祸的舌头给割了,太讨厌啦。”
王世充哈哈一笑:“只怕最想割这条舌头的不是安姑娘你,而是那曹珍,他这会儿恐怕还在跟其他三个奸商解释自己的吃独食行为呢。安姑娘,你是怎么会和那曹珍搭上线的?”刚才王世充灵机一动挑拨曹珍和其他人关系时,还不知道曹珍和安家兄妹竟然私下也有联系。
安遂玉的脸上闪过一丝得意的神情,她给自己倒了杯葡萄酒,直接灌进肚子里:“不止这曹珍,其他三个都和我们家有私下交易,哼,这帮家伙,有能吃独食的机会没有人会放过的,但这种事情也不能点破,不然他们都不跟我们家交易了,今天要不是帮你,我也不会这样得罪曹珍。”
王世充感激地点了点头:“安姑娘,这次真的谢谢你的仗义相助了,希望我们今后的关系能长久维持下去。”
安遂玉突然脸上飞过一阵红云:“尉迟兄,以后我们不要叫得这么生份,我可以象在李家那样叫你尉迟大哥吗?”
王世充微微一愣,转而笑了起来:“可以,当然可以,他们都叫你玉儿,我也这样叫行吗?”
安遂玉的嘴巴撅了一下,摇了摇头,头上的小辫子一阵摇晃:“不要,你叫我阿玉好了。我不要你跟着那几个奸商一样叫我玉儿。”
王世充突然觉察到这姑娘言语间似乎是对自己有了些意思,心中一动,马上提醒起自己千万不能因为儿女情长坏了正事,看着安遂玉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他突然内心有些犹豫起来,自己以后做的事情很可能会害死安家兄妹,真的要继续下去吗?
在这一瞬间,王世充的信念突然产生了一丝动摇,为了父亲的那个求官之路,南征中自己费尽心力,却没有得到应有的封赏,反而害死大哥,与恶贼王世积结下不死不休的血海深仇,为了报仇,自己答应为高熲做这种见不得光的事情,一路之上,还需要踩着多少人头和尸体向上爬,只为杀一个王世积,值得吗?
王世充的眼光看向了眼前的安遂玉,这个聪明美丽的姑娘无疑是喜欢自己的,这次为了帮自己不惜改变自己哥哥的部署,得罪姑臧四大家族,而自己的计划却要把她推上一条不归路,这样做真的能良心无愧吗?
安遂玉却不知道王世充心中的所想,只看到他直勾勾地盯着自己,芳心一阵荡漾,粉脸变得通红,低下了头。
王世充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道:“阿玉,生意场上无朋友,要是有一天我们做生意成了竞争对手了,你还会叫我尉迟大哥吗?”
安遂玉抬起了头,眼中写满了迷茫:“尉迟大哥,为什么会这么说?出什么事了吗?”
王世充叹了口气:“世事无常,你我分属两国,身不由已,要听命行事,今天我们可能是合作的伙伴,但也许哪天情况一变,我们的国家会相互对立,到时候你我有可能是你死我活的关系。
所以你最好还是和我在商言商,不要想其他的事情,我是个绝情的狠人,跟我太近的人往往不得善终,所以我才离我的亲兄弟尽量远点,视如路人。”
安遂玉的眼中水波闪闪,她幽幽地叹了口气:“你说的这些我都清楚,以后的事情,谁能说得清楚呢,但至少现在,我们是伙伴,以后无论如何,我都会珍惜这段缘份,但不会因为这私人的感情来误了正事,尉迟大哥,希望你能同样对阿玉,真有你说的那一天,我不会手下留情的。”
王世充笑了笑,他心中的负罪感稍微减弱了一些,开口道:“有你这话,我很高兴,阿玉,现在我们来计划一下葡萄酒交易的事情。”
十五天后,深夜子时,大兴城内高熲府上的后院偏厅里,王世充一身劲装,满身大汗,和长孙晟相对而坐,看着主位上正闭目深思的高熲。
自从那天和姑臧城四大家族谈妥后,王世充便一路快马回到了大兴,风尘仆仆,甚至没顾得上洗漱,就直接去了长孙晟的府上,长孙晟听说是他来了,二话没说,穿上便装就夜入高府。
高熲今天本来在宫内当值,听府上派人通报,说是二人来后,寅夜出宫回家,王世充把姑臧之行向其作了个汇报,这会儿正看着这位当朝宰相的反应。
刚才在等待高熲回府的过程中,长孙晟也简单地向王世充介绍了一下这一阵子大兴城内发生的事情,刘居士团伙的情况在卢德林的供述下已经完全被高熲手下的一个特别临时调查部门所掌握。
现在裴世矩亲自领导着这个部门,每天都在秘密搜集刘居士团伙中每个成员的罪证,从吃霸王餐到调戏良家妇女,从收保护费到图谋不轨,无论大事小恶,都被梳得清清楚楚,只等高熲的一声令下,就准备动手抓人了。
高熲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犀利的目光投向了王世充:“世充,你的意思是暂时不要动手,让那姑臧的豪商来主动告发?”
王世充点了点头:“不错,这也是下官在姑臧城时反复考虑后想出来的,如果我们现在就动手,恐怕会引起安氏兄妹的警觉,毕竟这个大义公主的诏书刚被我送到,我们就动手抓刘居士,然后下官再孤身逃亡突厥,他们不可能不怀疑到。”
长孙晟也跟着附和道:“是啊,齐国公,世充言之有理,当时我也觉得这个计划总有些不对劲的地方,听世充这么一说,只怕最大的破绽就在这里。无论安氏兄妹是否对世充起疑心,世充在暴露的情况下逃亡突厥,也就对大义公主没了利用价值,被灭口的可能很大。”
高熲紧紧地盯着王世充:“那你现在准备怎么办?刘居士是非破获不可的,到时候你总会暴露,你又如何能在突厥可汗面前证明你还有用?这些天老夫也在想这个事,如果大义公主或者都蓝可汗不指望你这个内应了,把你处死,我们也没法去突厥要人,更揭发不了大义公主,整个计划有崩盘的危险。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老夫才迟迟没有动刘居士,就是想问问你有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王世充微微一笑,他在这一路上已经胸有成竹:“齐国公,这次下官在姑臧,故意激怒曹珍,结怨四大豪商,目的就是为了把这个举报的工作转给他们来进行,这样的话,一切显得顺理成章了,由他们来举报刘居士,安氏兄妹根本不可能怀疑到我头上。
至于我的价值,可以体现在巨额的金钱上,刘居士被破获,但他留下的巨额财产,下官可以谎称只有自己知道,当年都蓝可汗能顺利坐稳汗位,就是靠了大义公主用钱收买了众多小部落,看在钱的份上,他们也会留我一命的。”
高熲点了点头:“这个主意倒是不错,那你准备何时动身去突厥?”
王世充笑了起来:“就在这次交易后,下官跟着安遂玉的商队去突厥,然后黑一把四大豪商,让他们去举报刘居士,您这里一接到举报,就动手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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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六章 夜会高熲(二)
高熲微微一笑,看着王世充,说道:“世充,你这回打算借着打击突厥的事情,把姑臧四大家族连根拔起吗?老实说,他们的势力非常强大,而且至尊知道他们只想赚钱,并无反心,这次未必会对他们痛下杀手。这样一来,你以后在丝路之上的生意就不太好做了啊。”
王世充“嘿嘿”一笑,眼中碧芒一闪:“齐国公,这是国事,高于我个人的私事,这次突厥一行,我平白赚了一千多万钱,这都是拜齐国公所赐,就算以后不做丝路之上的生意,也够我们在中原内地开展生意了,跟这个相比,姑臧的损失实在算不得什么。”
高熲点了点头,端起手边的茶喝了一口,不经意地说道:“我听说在你去姑臧的这段时间,你们家的商会在大兴城的效外买了两块地,准备盖个庄园,还要弄个跑马射箭场,有这回事吗?”
王世充心中暗叹,高熲果然耳目通天,看来自己想要瞒过他的监控是不可能的事。
那个庄园是自己听了韩擒虎的话,准备专门打造给朝中达官贵人们娱乐的一个豪华会所,为了打造江南水乡的感觉,建庄园所用的假山楼台有不少都是从江南运来,光这一个地方就用了四百多万钱,此外在江南和西域一带的收买美女歌姬的事情也在同时进行,自己正准备今天晚上先回家一趟,看看初步买回的第一批歌姬的成色如何,不出意外的话,一百名绝色歌姬至少又要花上好几十万。
至于那个跑马场,则是为了给韩擒虎,萧摩诃这样无用武之地的将军们纵马奔驰,弯弓射箭时用的,这里的花费相对少些,但因为地方圈得大了点,买地钱也用了三百多万,两个地方的开销加起来,现在自己手头所剩已经只有三百多万了。
王世充心里一转,笑道:“齐国公明鉴,以前大兴周围没什么能让朝堂之上的公卿大臣们游玩的好去处,现在一下子多了这么多南陈的宗室和旧臣,这些江南人平时就习惯风花雪月,来我关中无所事事,时间长了只怕会心生怨念,下官弄出这个东西,也是为了安抚这些江南人,为至尊分忧嘛。”
长孙晟听到这里时,微微一笑,起身说道:“齐国公,下官家中还有些事情,先行告辞了。”高熲点了点头,长孙晟转身退出,路过王世充时,一笑而过。
长孙晟走后,高熲放下茶杯,眼中寒光一闪,刺得王世充心中一震:“王检书,你现在也是朝廷命官了,应该也知道当今至尊勤俭为本,十余年来从不修建宫室,也不在这首辅四周搞这些花花世界,游乐之所,就是不想上行下效,这样国家上下会贪墨横行,最终贪官污吏们会把手伸向百姓,这个道理你明白吗?”
王世充恭敬地站起身,垂手行礼道:“谨遵齐国公教诲,只是现在下官的钱已经花了,再停下来也不太可能啦,那个豪华庄园,以后下官全族从新丰搬过去居住,不公开大张旗鼓地宣传,只悄悄地接待一下达官贵人,以免把这股奢侈之风带到民间。
至于那个跑马射猎场,本非风月之所,只是怕将军们没仗打,寂寞难耐而弄出的一个跑马射猎之所,我大隋文武并举,公卿子弟也都通习武艺,下官开这个地方赚点小钱,还请齐国公能通融一二。”
高熲叹了口气,说道:“那就这样吧,你的那个庄园不要公开营业,不然到时候受到朝廷查处,勿谓余言之不预也。”
王世充的背上已经冷汗直冒,看来这个娱乐会所不是穿越前的那个时代,想办就能办的,当今之计,只有先小规模营业,过了高熲这一关,以后再慢慢找机会了。
高熲看了王世充一眼,意味深长说道:“世充,你的能力很强,这些老夫都看在眼里,但我希望你的才华用于正道,而不是只盯着钱,当今太子,聪明仁厚,礼贤下士,你很聪明,应该明白老夫的意思。”
王世充心如明镜,高熲已经正式向自己发出了警告,看来他并不希望自己经商,而是想让自己把才华用于朝堂之上,更是希望自己正式加入太子杨勇为首的东宫集团,让自己的这些见不得光的阴招能用于夺位之争。大概也是预料到高熲会和自己说这些,所以长孙晟提前抽身而退。
但自己必须对此有清醒的认识,东宫储君之位的争夺已经如火如荼了,在圣意未明前,贸然抱上立场鲜明的高熲,有可能以后会受池鱼之殃,自己万万不能参与高熲为首的太子-党与其他皇子势力间的争斗。
于是王世充收起心神,正色道:“食君之禄,自当忠君之事,世充一定会尽心竭力,效忠至尊,为国分忧。”
高熲的眼中闪过一丝失望,都是绝顶聪明的人,王世充这话就是明确地宣称不愿意深度参与到自己这边,更不想成为东宫集团的一员,他微微叹了口气,换了个话题:“世充,你这次又准备如何去黑这些姑臧的豪商,让他们对你恨之入骨,不惜冒着自损的危险来告发刘居士呢?”
王世充松了口气,微微一笑:“此事还得由长孙将军帮忙。”
从高熲府中出来后,王世充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一个人骑着马,在这长长的大兴街道上行走,脑海里还在不停地想着刚才高熲的话,刚才自己明确拒绝了在夺位之争中站到杨勇一方,会不会为以后自己的官路带来损害,王世积是高熲的人,不出意外的话肯定会站在杨勇一边,就冲这个,自己也不可能与他同一阵营。
但是晋王杨广,蜀王杨秀,秦王杨俊那里,自己全无交情和关系,而且现在看起来也没有朝中重臣倒向这几位,以后夺位之争,不知鹿死谁手,高熲在南征时和杨广结下了深仇,以后如果要扳倒高熲的东宫太子集团,进而向王世积报仇,只怕还得日后找机会改投杨广一方。
可是现在自己位卑人轻,从事的工作虽然重要,但毕竟见不得光,就算高熲依约让自己当上五六品的官,也根本不会进入几位亲王的法眼,要想结交朝臣,进入杨广们的视野,看来只有靠自己的那个豪华庄园了。
高熲不喜欢自己搞这种娱乐场所,明确反对,但自己可以偷偷地经营,反正主要目的是为了结交高官,而不是马上赚钱,那一百名美女这会儿正在庄园内,趁着自己今天在大兴,赶快去看看这些歌姬的姿色才艺,才是现在应该做的事情。
心动不如行动,想到不如做到,王世充突然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地到了东门那里,正好自己的庄园就建在城东五里处的官道边,当下再无犹豫,拿出怀中的高熲令牌,叫开城门,扬鞭策马,直奔庄园。
大兴城东的官道很宽,黄土路夯筑而成,可以并排通行四辆重装战车,由于天子出巡关东都要走这条道,因此路面质量应该是隋朝最好的一条,这几天都是晴天,路面非常干净,月正当中,皎洁的月光撒在路面上,一片明亮。
王世充多次赶夜路了,在这种路况和光线下甚至不用打起火把,就可以一路奔下去,天子脚下的治安不用怀疑,王世充根本不用担心这里会有盗匪出没。
只用了小半个时辰,王世充就来到了自己的庄园,两只汉白玉打造的气派石狮子耀武扬威地守在一块高大的牌楼下面,洁白的月光照在牌楼上的匾额,映出“极乐山庄”四个烫金大字,而牌楼的后面,则是一座占地十余庙的三进庄园,高大的围墙笼罩四周,一面红漆铜钉的大门高大气派,大兴城中亲王重臣的宅院也不过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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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七章 极乐山庄
王世充皱了皱眉头,营建庄园的事情,他一直是交给自己的三弟负责,三弟的那个新丰县尉要到明年开春,上任县尉任满退休后才能正式上任,这几个月里他除了张罗完大哥的丧事,就是一门心思扑在这极乐山庄的营建上。
王世充一边牵着马走,一边在思考着,自己的这个三弟武艺高强,为人耿直,但实在是脑子有点一根筋,绝非经商之才,上次自己回来时,一查账本,就发现他被手下几个奸滑的工头蒙蔽,多骗了三四万钱的工钱和材料费。
虽然自己赶走了那几个工头,但新换来的那几个也不可能好到哪里去,而且密报给高熲自己在这里营造高档庄园的,很可能也是那几个怀恨在心的黑心工头,若不是自己重任在身,需要东奔西走,这里的营建工作应该不至于如此让自己头疼。
王世充想到郁闷处,一声叹息,一个好汉还需三个帮,自己九品小官一个,根本无开府之权,也只是这一两个月才刚刚开始成了暴发户,手下没有可用之人,接下来自己入朝为官,生意上的事情还需要尽早找到几个能干又可靠的帮手才是王道。
不知为何,他突然想到了安遂玉,这姑娘理财是一把好手,这次要是能如愿扳倒大义公主,再想办法让安氏兄妹保得一命,倒是最好的招揽对象,只是自己这次把他们得罪得太狠,他们以后又肯不肯为自己效力?想着想着,王世充的头开始渐渐大起来了。
门里的人似乎听到了动静,狗吠声响起,而大门也“吱呀”一声打开,十余名壮丁打着火把奔出,一个个拿着棍棒,为首一人沉声喝道:“什么人?”
王世充抬头看了一眼这人,只见此人虎背熊腰,身长八尺,面如重枣,目露凶光,二十岁上下的年纪,一身黑色布衣紧紧地裹着身上壮硕的肌肉块子,两道剑眉入鬓,一脸的桀傲之气,手里拿着一根茶杯口粗的风火棍。
王世充上次来庄园时没有见过此人,他打量来人两眼,心中暗赞一声此人真乃壮士,但转念又觉得此人凶悍戾气过人,绝非良善之辈,皱了皱眉头,反问道:“你又是何人?怎么会在此地?”
那人竖着大姆指,一指自己,喝道:“小爷姓杨名公卿,乃是这极乐山庄的护卫,你若是夜里走错了路,想讨口水喝,喝完了就早早离开,不要在这里东张西望。”
王世充微微一笑,眼中碧芒闪了闪:“这位杨壮士,你又怎么知道我是走错了路才到这里呢?”
杨公卿哈哈一笑:“这山庄还在营建之中,又没有对外开张,你若不是走错了路,又怎么会来这里?难不成,你是哪家强盗的探子,先来这里摸路的?”杨公卿说到这里时,那十余名壮汉一下子把王世充围在了圈子当中。
王世充正待开口,却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王世伟的声音一下子钻进了他的耳朵里:“公卿,何人在此喧哗?”
王世充笑了笑,对着门内喊道:“三弟,是我。”
脚步声一下子加快了,伴随着王世伟惊喜交加的声音:“二哥,真的是你吗?”
说话间,王世伟穿着白色中衣,外面披了一件绸布外套,从门里奔了出来,一看到王世充,就扑了上去,兄弟把臂相交,喜笑颜开。
王世充和三弟打过招呼后,看了一眼站在一边,一脸迷茫的杨公卿,笑道:“世伟,这位兄弟什么时候招的?人不错啊。警惕性很好。”
王世伟微微一笑:“公卿是冀州邯郸人,跟着李工头一起过来的,我看他人精明,武艺也不错,就把他留了下来,前两天有些不三不四的泼皮混混来我们这里生事,给我们一通教训,所以这两天我也不让公卿干活了,让他带着一帮小兄弟一直守着门口这里,还有一个张金称张兄弟,山东清河人,跟公卿兄弟轮换。”
王世充知道那个李工头是上次被自己赶走的几个工头之一,心中一动,对着杨公卿说道:“你们做得很好,轮班以后就好好休息,碰到泼皮的话,下手要有分寸,切不可出人命,这里是天子脚下,你们应该知道的吧。”
杨公卿点了点头,跟着一帮手下一起称是。
王世充把马交给了杨公卿等人看管,自己和王世伟直入门内,两人并肩而行,走了一段后,王世充看周围无人,低声道:“世伟,你确定这杨公卿和那个什么张金称不是李工头他们留下的眼线?那天上门来生事的混混当时有没有自报家门?”
王世伟停下了脚步,眼神中闪过一丝迷茫:“不至于吧,杨兄弟和张兄弟看起来都挺本份的,姓李的被赶走后,他们说自己是外乡人,无处可去,求我收留,我看这些人有一把子力气,用来看家护院最合适不过了,就留下了他们。至于那天上门的,听说是城里刘居士帮派的人,二哥,现在怎么办?”
王世充皱了皱眉头:“此人面相中透着一股凶悍,并不是什么好人,而且他手下有十几个人,也都是孔武有力的壮士,这些人来路不明,也许就是盗匪假扮的,以后用人要用靠得住的,最好是战场上跟过我们的亲兵,护院的人里不能收这种人,庄园建好后,跟他们结了工钱就打发他们走人吧。刘居士的事情你不用管,我自有办法解决。”
王世伟的脸上现出一丝难色:“这,听杨公卿和张金称的意思,好象是想以后也在庄园里当护卫,大概是他们看出我们家现在有钱,我们兄弟现在又有了官身,就想着留在这里,衣食无忧了。”
王世充冷冷地说道:“世伟,要是这两人起了歹心,你能制得住他们吗?”
王世伟从没考虑过这个问题,一下子说不出话。
王世充叹了口气,说道:“我看韩擒虎,贺若弼,甚至是王世积的那些亲兵护卫,都是跟随自己多年的人,而且对这些亲随的老家在哪里,家里什么情况都是一清二楚,这些人真犯了事情,是根本跑不了的,杨公卿和张金称的来历我们一无所知,就要留在身边,还把护卫的重任交给他们,这可不行。”
王世充说到这里,上前一步,低语道:“以后这庄园不能公开营业,只能秘密地作为我们王家的庄园,悄悄地接待大兴城的一些达官贵人,万一在护卫身上出了问题,那我们全家都要掉脑袋。”
王世伟听得心惊肉跳,连忙问道:“二哥,怎么又不公开营业了?那我们这么多投入不是打了水漂?”
王世充叹了口气:“高熲高仆射知道了这个庄园的事情,他说这里太豪华奢侈了,跟至尊的治国方略不符合,不让我们大张旗鼓地弄。可能也和我不愿意加入他的太子集团有关系。”
王世伟歪了歪嘴,说道:“二哥,既然已经被高仆射提携了,那就是他的人,跟他一起保太子就是了,世伟虽然脑子没你灵光,但也知道,只有明确地为太子效力,才会给高仆射看成自己人,到时候一切都好商量的。”
王世充摇了摇头:“连阿大都看出来了,这种夺储之争是根本不能掺和的事,到时候万一太子失了势,爬得越高跌得越狠,你别看现在高仆射风光无限,但在这事上犯了至尊的忌讳,真到了那一天,丢官保命都算是运气了。
行了,这事不说啦,你想办法找一批靠得住的护卫,就算要用杨公卿和张金称,也先去他们的老家摸摸底细。
那些歌姬现在在哪里?带我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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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八章 营销策略
王世伟的两眼一下子开始放出光,哈哈一笑:“二哥,我从小到大都没见过这么多的美女,看得我都要流口水啊,真想从中间找个当媳妇娶了。”
王世充眼中绿光一闪,冷冷地看向了王世伟:“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这些女的全都是歌姬,没身位没地位,除了一张脸蛋外啥也没有,你现在也是个九品县尉了,以后要结婚也是找名门大家的千金小姐当正室,娶个歌妓,下半身爽了,上半身以后就该头疼啦。”
王世伟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脑袋:“二哥教训的是,小弟嘴上习惯了跑马车,二哥别往心里去。那些歌妓现在都住在后面新盖好的御乐坊里,这会儿应该都睡下了,我们现在过去,我去叫老妈子把她们叫起来。”
王世充皱了皱眉头,摆了摆手:“不必了,现在已经到下半夜,把这些女子叫起来,睡不好觉,白天就会憔悴,模样就不好看了。世伟,你跟我说说大概情况就行,花了多少钱,从哪里买的,现在是怎么经营和管理的?”
王世伟“咦”了一声:“二哥,我们兄弟打仗的时候连着几天几夜不睡觉都没事,怎么叫这些女的半夜起床就这么麻烦?”
王世充又好气又好笑,自己的这个弟弟还真的是啥也不懂:“三弟,有空多看看书,女子的皮肤和男人的不同,金贵着呢,要是晚上睡不好觉,体内经脉失调,容颜就会变得憔悴了,都变成黄脸婆了,那些有钱大爷或者是高官重臣会看得上?”
王世伟笑了笑:“原来是这样啊,还是二哥你见多识广,那我就跟二哥说说吧,现在一共一百零三个歌姬,全都是十五六岁的,有四十四个是从西域商人那里买下来的胡姬,白皮肤,蓝眼睛,栗色头发,会跳胡圈舞,听说是从西域西边的那个波斯过来的。现在天天在教着跳舞呢。
剩下的都是江南那里的女子,有不少都是给抄了家杀了头的南陈官员家的女儿,看起来柔弱得,但一个个都长得水灵水灵的,都会弹琴鼓瑟啥的,现在我找了乐师,教她们琴瑟筝箫之道,听说南朝的那些公子哥儿们最好这调调儿。”
王世充心中一动:“你说什么?这些人是南陈的官家之女?不是至尊下过令,南陈那里以怀柔为主吗,我们出发时只杀了施文庆和沈客卿那五个奸臣,没杀别人的啊,怎么这会儿有这么多官家女子成了歌姬了,还能公开贩卖?”
王世伟摇了摇头:“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只是听说现在江南那边有些士人和以前南陈的官员在到处煽风点火,挑动造反,那里最近几个月查杀了不少南陈余党,妻子都充了公,男孩多数卖成了奴仆,女孩就成了青楼妓院里的抢手货,西域的那些波斯胡姬一个要两千钱,这些江南女子都要三千钱呢。”
王世充点了点头,他没有想到南北的矛盾竟然如此激烈,突然意识到高熲以前对自己到江南开店并不看好,可能就是因为高熲知道会有这种事情,江南早晚还要再大乱一次,到时候自己的投资可能会血本无归,想到这里,他突然庆幸起自己没有一时冲动,在江南开展生意了。
沉吟了一下,王世充抬头问道:“现在这些歌姬吃住情况如何?”
王世伟笑了起来:“听二哥的安排,现在我们这里也招了些大兴老字号的名厨,做的东西可好吃了,连我都吃了打嘴巴子放不下,那些姑娘们这一路辛苦,最近胃口都不小,一个个也都壮实了不少。”
王世充皱了皱眉头:“胡闹,你又不是喂猪,把她们一个个塞成肥婆了,还会有人要吗?明天开始,对歌姬的饮食定量控制,不许给她们吃得太多,饭菜做精致些,每人一天三顿,最多吃一个饼,中午半个,晚上半个,早晨吃半碗稀饭,肉可以多加点,保证她们有力气学琴跳舞就行了。
每十天要给她们称重一次,超过一百斤的就伙食减半,饿瘦下来后再恢复定量供应,但也别瘦过九十斤,不然没力气学才艺了。”
王世伟听得连连点头:“二哥,以前也没听说过你对女人有这么了解啊,这些也都是书上学的吗?”
王世充心中暗道:娘的,我会告诉你这是穿越前的那个时代里影星和模特儿的标准吗?但他嘴上却淡淡地说道:“这些当然是书里的道理,一般人我不告诉的,我们这庄园以后要成为达官贵人的销魂窟,才色艺三样都要绝,不然人家为啥要来这里?所以这些歌姬就是我们这地方的核心优势,一定要弄好,明白不?”
王世伟点头称是。
王世充突然又想到了些什么,开口问道:“现在管这些小姑娘的是什么人?不会是你从大兴的青楼里找来的**吧。”
王世伟微微一愣:“二哥连这个也知道啊。”
王世充摇了摇头:“不行,不能用大兴青楼里的**,那是对付一般的平民百姓和生意人用的,一个个俗不可耐,呆久了只会把这些小姑娘也弄得一身风尘气,那些南朝的酸文人们就喜欢那种**型的,要是冲着一帮**,也不会大老远地跑来这里。”
王世伟瞪大了眼睛:“什么叫**啊。”
王世充笑了起来,他今天总是想着穿越前的事情,不经意间又代入了一个后世词汇:“就是外表看上去很端庄,骨子里还是很风骚的那种,就要那种欲说还休,欲拒还迎的那种感觉,要是象窑姐儿那种上来就主动勾搭的,南朝那些文人肯定不乐意。
所以胡姬那里你可以用**去管着,那些江南女子,你最好能想办法找几个南朝的老宫人过来,别让她们沾上风尘气。”
王世伟一脸崇拜地点了点头:“二哥,你真厉害,这都想得到!成,我明天就去找人,听说江南那里原来宫内的女官内侍什么的到处都是,随便就可以招过来了。”
王世充点了点头:“趁这机会,把江南那边的名厨也弄过来一些,南方人恐怕吃不惯我们关中的饭食,就象我们上次南征时也吃不惯那里的米饭。
光有大兴城里老字号的厨子还不行,江南的,蜀中的,荆湘的,关东的,能找的都弄过来一些,手艺好的就留下,钱不是问题,以后来这里玩的各地官员都会有,到时候就给他们上家乡菜,这样他们来了还想再来。”
王世伟笑了笑:“记下来了,二哥,再有半个月,这里就建得差不多了,您看什么时候能秘密开业?”
王世充叹了口气:“看我这次能不能顺利回来再说吧。三弟,二哥这次一走,少则两个月,长则半年,万一回不来了,你可一定要撑起这个家,好好侍奉阿大。”
王世伟一听这话,脸色都变了,急着抓住了王世充的胳膊,说道:“二哥,怎么会这样?要是实在危险大,咱别干了,反正又不指望投靠高熲一辈子。”
王世充心中一热,鼻子有点发酸,他拉着王世伟的手,轻声说道:“三弟,这次是国事,停不下来的,也不可能换人,不然高仆射会让我们家在大兴都呆不下去,这一趟无论如何二哥都得去。
不过你放心,二哥会好好保护自己的,不会勉强行事。刚才所说的只是万一,你在这里把庄园和跑马场弄好,二哥也就安心啦。”
王世伟知道王世充决定了的事情不会更改,只得垂下了头,紧紧地抓着他的手,说道:“二哥,一切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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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九章 山中接头
二十天后,姑臧城外东南五十多里的天梯山,李范正带着数百名身手矫健,黑衣蒙面的手下,拉着四百多辆大车,潜伏在山口的秃石之间。
天梯山,山势巍峨,陡峭挺拔,主峰直入云霄,山上被先人刀砍斧劈出一条石阶,人沿着石阶向上走,远远地看仿佛在爬天梯,故得此名。
山南崖依崖而建一座巨大的石窟,一座高达九丈的大佛,端坐在石窟里,慈眉善目,单手拈作兰花指,俯视着山下的芸芸众生。
这座石窟最早是五胡十六国时期的北凉国主,匈奴人沮渠蒙逊所建,花了二十年的时间,调集数十万民伕,才在这悬崖绝壁上凿出了这个佛窟,山下也顺势建了一座大佛寺,一代高僧昙曜当初曾亲自住持这大佛寺,一手监督了这座稀世佛像的修建工作。
在南北朝建立前的五胡乱华时期,凉州乃是战乱最多的一个地方,苻坚的前秦帝国崩溃后,大将吕光在此地建立后凉,旋即分裂,鲜卑秃发部的南凉,匈奴沮渠部的北凉,鲜卑乞伏部的西秦,汉人的西凉,加上羌人的后秦,还有匈奴铁弗部的胡夏,多国混战,几十年间把曾经繁荣文明的凉州打得血流成河。
也正因此,曾短暂一统凉州的北凉才会大兴佛寺,修建佛窟,即使是嗜杀成性的匈奴蛮王沮渠蒙逊,也希望这片土地能得到安宁与祥和。
一个多月前,王世充离开姑臧城的时候,就派人和李范一直保持联系,十天前,王世充从大兴捎来信,说是货物已经运到了陇西的金城郡,要李范这两天带人来这天梯山接应,由于李范常年对这里的大佛寺给予经济上的扶助,因此这大佛寺外的乱石岗,就成了他一向和人接头走私的常用地点。
月正当空,按照约定,今天的接头是在申时,然后换车装货,连夜绕过姑臧城,穿越沙漠,向边境运去。
和当时的计划一模一样,李范这回带了四大商家的车子,打着四家旗号,每辆车都堆了些米粮绢帛之类的平常货物,用来掩盖这些铁矿石所用,而前些日子,梁硕和曹珍也已经把虞庆则那里打点好,三天前曹珍已经带着府兵们出发,前往西北处千里外的边境阳关,这个月的边境巡逻都是他来负责。
安兴贵现在已经带了安遂玉的联络人守在边境上,只要自己今天夜把这批货物连夜送给安兴贵,那就算大功告成,剩下的,就是等着安兴贵回来后分赃了。
李范身边的一个张管事悄悄地凑了上来,小声地提醒了一句:“会长,现在戌时已过,他们还没到,您看会不会?”
李范摇了摇头:“再等等,毕竟是七十万斤铁矿石呢,再说那尉迟钦对姑臧一带又不熟悉,找不到这里也不奇怪。张管事,你去点起柴堆,也许看到火光后他们就会来的。”
张管事脸色微微一变:“会长,这样不是会暴露我们吗?万一官兵看到了,怎么办?”
李范咬了咬牙:“我们现在手上都是正当的贸易货物,不怕官兵来查,一会儿姓尉迟的来了以后,迅速交易离开这里,实在不行,就先拔掉四家商号的旗子,先冲出去再说。”
张管事点了点头,向后奔去,很快,一个巨大的火堆被点了起来,熊熊火光冲天而起,照亮了整个夜空。
三里之外的漆黑夜色中,突然也亮起了一点火光,三上三下,显然是某种接头的暗号,李范的眉头一下子舒展了开来,这是信件中约定的接头方式,他亲自从身边人手里接过一只浸了松脂的火把,点了起来,三下三上,以作应对。
对面的火把熄灭在茫茫的夜色中,而李范也赶忙叫人熄掉那个大火堆,不一会儿,谷外一阵人影绰绰,马蹄声碎,李范清楚地看到王世充骑着一匹高头白马,马的嘴上套着嚼子,以噤其声,而马上的王世充正冲着自己招手示意呢。
李范一挥手,所有人都从藏身地走了出来,而那几百辆大车也被推出,李范冲着王世充说道:“尉迟老弟,你比约定的时间来得有点晚啊。七十万斤的货都带来了吗?”
王世充满头大汗,显然这一路是在狂奔,他的脸上浮过一丝无奈,苦笑着摇了摇头:“这批只有五十万斤,还有二十万斤只怕要过一个月才能到了。”
李范微微一愣,不满地问道:“不是约好了七十万斤吗?怎么只有五十万!这样违约的话,安姑娘那里不认账怎么办?”
王世充调整了一下呼吸,叹了口气:“其实本来我只准备了五十万,是安遂玉那小妮子硬要一百万,我没办法才报了个七十万,这次回大兴,刘大哥说了,上次那三十万斤铁矿石交易的事情好象被皇帝有所察觉,并州幽州都在严查这铁矿石的交易,一时半会儿间,那二十万斤难以凑齐。
刘大哥怕误了我们的交易,就让我先带着已经准备好的五十万斤铁矿石上路,这一路上我们也是小心地躲过盘查,加上对这姑臧的道路不熟,来得稍微迟了些。李会长,你放心吧,就算只有五万斤,安遂玉也肯定会要的。”
李范的语气加重了一些:“尉迟老弟,做生意失信是我们商人的大忌,以后如果做不到的事情不要随便许诺。现在时间不多了,我们赶快换车吧。”
王世充看了一眼自己身后那一长串的车队,说道:“李大哥,我恐怕现在换车来不及了,现在是黑夜,想换车的话只能点火把,这样会引来官兵,不如这样,还是用我们的车,车上插你们四家的旗子,如何?”
李范看了一眼王世充身后的一辆大车,推车的几个伙计也都不停地喘气,看样子刚刚一路狂奔过来的,只见后面的一辆辆车上也铺着米面酒水等常规货物,他走到打头的那辆车,搬开头上的米袋,只见下面的车内放着十几个大袋子,解开一个口袋,里面果然是黑糊糊的铁矿石。
王世充一边擦着额上的汗水,一边急道:“李会长,五十万斤全在这里,上面也有现成的掩护,只要换个旗子就行啦,时间紧迫,不能再浪费了。”
李范咬了咬牙,对着王世充沉声道:“尉迟老弟,我丑话可说在前面,本来接的同时也要验货的,但你说时间紧张,黑夜中又不能引来官兵,我也权且听你一次,只不过若是你这里的货出了问题,那边安氏兄妹拒收的话,我们可不帮你向回运,而且我们人力物力的一切损失,都要由你来负责。”
王世充已经汗出如浆了,他不停地点着头,说道:“都依李会长,赶快换旗子吧。”
李范一挥手,身后的伙计们开始手忙脚乱地拔起一面面插在自己车队上的小旗子,插到王世充带来的那几百辆车上,而王世充则跳下马来,不停地低声催促着:“快,快!”
只小半柱香功夫,旗子便全部插完了,速度之快,甚至王世充手下那些赶车拉车的伙计都没有怎么动,王世充眼见旗子全部插好,就转头对着李范说道:“李会长,我们这就动身上路吧。”
李范微微一愣:“旗子换了,这赶车的伙计不换?”
王世充皱了皱眉头:“他们这一路赶车已经习惯了,反正也就最后的一段路,就让他们运过去好了,这趟我来得迟,不好意思多麻烦李会长的兄弟们,这一路之上的脚力,就权当我对李会长的一点歉意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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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章 千里西行
李范冷冷地说道:“尉迟老弟,我看这样不太好吧,你也知道,最后收钱的时候,我们三家的管事都要在场,而且毕竟是在突厥境内交易,没有我们的护卫,我不放心。”
王世充眼中碧芒一闪:“那您看这样如何,李会长带上三位管事,还有一大半的兄弟们跟我们一起走,权当护卫,过了境后也一起跟过去,我的人只负责推车,老实说,这一路之上从大兴奔到这里,每辆车都是超载,不少车都有些散架了,也只有我的这些车把式能推得好。”
李范心中冷笑,想必是这姓尉迟的不放心在西域的交易,怕安遂玉和自己联手坑他,才无论如何要跟过去,但自己也是同样的心态,这宗交易把双方排除在收货环节,都有些说不过去,想到这里,他点了点头,对着身后的护卫们下令:“五百人留下,把车推回姑臧,其余的人上马,一起去边境。”
趁着李范转过头下令,王世充的脸上露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这一切是他精心安排好的,他算好时间,故意迟到,目的就是逼李范不换车,不点货,直接让自己的手下们推车出境,也只有这样,才能找机会把长孙晟混在车里一起带出去,再找个时机将他放出来,让他潜入西突厥。
这次只带五十万斤的货,而自己也会跟着安遂玉一起回东-突厥,剩下那二十万斤,则会在一个月后交易,到时候自己人不在现场,而早在开皇三年时的那次反击突厥的大战中就跟达头可汗成了老熟人的长孙晟,则会告知达头可汗交易的时间地点,由达头可汗来撞破这个交易。
那时候自己人已经到了突厥,姑臧城的土豪们摊上走私大案,不但同时得罪了西突厥的达头可汗和大隋,不仅要破一大笔费来消灾,更是数年内再也无法在西突厥境内做生意,肯定会恨自己和安氏兄妹入骨,他们没办法到东-突厥境内报复自己,那么唯一能做的,就是悄悄地密告刘居士图谋不轨。
王世充要的就是这个效果,由姑臧的豪商们出头检举刘居士,而自己则正好人在突厥,就显得顺理成章了,剩下的,就是等着长孙晟上门兴师问罪,向突厥要人时,再趁着大义公主和安遂家密商的时候,让染干撞破奸情,抖出这个大杀器了。
王世充骑在马上,一遍遍地考虑着自己整个计划的细节,长孙晟混在推车的伙计里,不是那么容易被认出来,而交易结束后,如何让他混进突厥,那就要看长孙晟自己的机变了。
李范这一路也是默然无语,他骑着一匹黄骝马,跟王世充并辔而行,心里却一直盘算着过一阵子到了边境上交接后,如何回头向曹珍解释这次为何没带上他那一万斤铁矿石的私货。
行了三十多里路后,车队终于在黎明之前赶到了姑臧城西南,离开了天梯山,直到这里,才算出了姑臧城内凉州总管大营官兵的巡逻范围,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商队从姑臧出发,昼伏夜行,一路之上的关隘哨卡早被李范等人打点好,基本上都是一路放行,个别嘀咕了几句这车队真长,车子看起来也重的军官们,也都被李范笑着多塞了一个钱袋子搞定。
王世充以前在丝路之上最远也只到过姑臧,还没有来过这西边的千里丝路,这一路上尽是浩翰沙海,幸亏李范早有准备,在姑臧城西南准备了一千头骆驼,从那天夜里开始,就由这些骆驼转运货物,而两家的护卫们,也都跟着骆队前行。
李范对于这条路线早已经熟门熟路,一路之上都是早早地派人前出,供应骆队这一千多人的饭食饮水,而他的护卫们也远远地向着两侧散出,警戒着沙漠中任何可能的来袭者,王世充此行获益良多,真正见识到了一个成熟商队的运作过程,自己与之相比,还是差了不少。
就这样,从姑臧出来后车队折返向西北而行,一路之上绕开张掖郡,酒泉郡等大城,专门找荒凉偏僻的无人地带穿行,经过了十四天的漫长旅程,终于赶完了这段千里商途,来到了边境上的阳关。
已进十月,沙漠里也变得没有平时那么炎热,王世充这一路上感觉还行,他也曾走过两年的丝路,即使是在姑臧城东的那么腾格里沙漠里,也吃过不少苦头,但这一次,算是比较轻松的。
随着前方斥候的一声欢呼:“阳关到了!”商队里有些无精打采的人们一个个都来了精神,王世充也是精神一振,手搭凉蓬,眺望起远方的雄关。
阳关,位于敦煌郡西南七十余里处的古董滩上,古董滩是一片沙海,入了阳关后,商队必经这片戈壁滩,散落于此的珍宝古钱不计其数,所以敦煌一带的人都有“入了古董滩,空手不回还”的说法。
而古董滩北的墩墩山上,座落着一座巍峨的雄关,夹在山谷之间,周围山头上的烽火台星罗棋布,上面高高地飘扬着隋字大旗。
从众人现在处的位置,离阳关还有十里左右的路,一道道沙梁如大海中的浪尖一样,立在这戈壁滩上,数里之外的空旷大漠中,远远地能看到一帮商队打扮,带着骆驼的人,数量看起来足有上千,而数百名隋军骑兵,则在一名全副武装的将领的带领下,跟这个商队站在一起。
李范面露喜色,对着王世充说道:“尉迟老弟,一定是安贤弟和曹贤弟在接应我们哪,我们快过去吧。”言罢双腿一夹骆驼,那骆驼四蹄翻飞,奔了起来。
王世充很少骑骆驼,在姑臧城换骆驼骑乘时开始还有些不适应,但这十几天下来也早就掌握了窍门,骆驼性情温顺,坐起来很稳,远比骑马好控制,但他毕竟比不上李范经年累月地穿越沙海,驾驭骆驼的本事早已经炉火纯青,两腿一夹骆驼就能让它跑起来的地步,只能慢慢地拖在后面跟着。
只见李范奔过去后,跟戴着头盔的曹珍和一身西域行商打扮的安兴贵一阵嘀咕,三人言语交谈间不时地向着自己张望,王世充心知他们一定是在商量接下来的行动,不可能让自己听见,也只好装聋作哑,慢慢地骑到了三人面前,面带微笑,拱手行了个礼:“安兄,曹兄,别来无恙。”
曹珍看到王世充,也不回礼,重重地“哼”了一声:“尉迟钦,这么大的生意,你都能出岔子,不仅少了二十万斤,还迟到,要不是大哥冒险点火,这宗交易也就黄了。”
一边的安兴贵也埋怨了一句:“尉迟老弟啊,做生意一定要周全,跟人约定的事情不能变卦。”
王世充知道曹珍还在生自己上次的气,想要借机报复一下,于是哈哈一笑:“二位,实在是抱歉啦,第一次在姑臧城外走货,时间又紧,人生地不熟的出了岔子,以后不会了。”
曹珍的嘴角勾了勾,唇上的两抹胡子动了动:“闲话少说了,现在我们就地交接吧,从这里到阳关的各个烽火台,都换上了我们的人,尉迟钦,这批货交给安兄后,你的人就此打道回府吧。”
王世充收起了笑容,冷冷地说道:“曹行首,这交易是我和安姑娘间双方的事情,为了表达对贵商会的尊重,才经由贵商会接手了这段的生意,你不觉得交易的时候没有我的人在场,这感觉不太对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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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一章 阳关之下
曹珍冷冷地回道:“尉迟钦,当时我们说得好好的,你在姑臧和李大哥交易后,就没你什么事了,现在你应该在姑臧呆着等着交易结束后分钱才对,你说当晚事情紧急,让你的人一路跟来,已经是违反约定的事了,怎么还想出关?尉迟钦,你究竟想打什么主意,摸清和西域的交易方式跟路线吗?”
王世充微微一笑:“曹行首,以后我也会跟西域进行长久的交易,你说的不错,这趟正好跟着贵商会出来见识一下路线,你看我都已经到了阳关了,再让我跟一程,也没什么关系吧,再说了,本来这次我就要跟着安氏兄妹一起去趟东-突厥,正好顺道。”
安兴贵的眉头皱了皱,看向王世充:“尉迟老弟,你原来可没有说要去东-突厥啊,怎么这回又突然来这么一出?”
李范在这一路上已经和王世充多次提起过此事,一看几人间要闹僵,忙打了个哈哈,说道:“二位贤弟,尉迟老弟也要听命于他刘大哥的,我们做生意有时候还计划赶不上变化呢,大家互相体谅下吧。”
他转头对王世充说道:“不过尉迟老弟,我这一路也在琢磨着,你的人未必太多了些,原来你说要这些人跟着推车,我没跟你计较,后来换了骆驼后你又说想熟悉一下经商的路线,我也同意了,可眼下要出关,出去后就是西突厥境内了,你手下这几百个兄弟跟过去也起不到啥作用,不如我看就此回了吧。”
王世充心中暗想,看来曹珍和安兴贵都对自己起了戒心,而李范已经这样说了,自己再坚持有些太不给他面子,可能会适得其反,反正长孙晟已经到了这里,以他的本事,换到北边几十里处的玉门关出塞应该也问题不大,只要自己跟过去就算达到目的。
想到这里,王世充的脸上微微展现出一丝笑容,对着李范一拱手:“李会长,那就依您的意思办,不过我可是要出关的,我的伙计们就让他们折返回大兴好了,一个月后,第二批二十万斤的铁矿石还是按这样的老路线交易。”
李范的脸上闪过一丝失望:“下次尉迟老弟不亲自押送了吗?”
王世充笑了笑:“李会长刚才也说了,我也是受命于人,身不由已,下次可能会是卢贲卢刺史的公子,司隶上士卢德林前来押送。到时候还要请李会长多加关照。”
李范的声音中透出一丝惊喜:“卢贲卢大人?就是至尊登基时的从龙之臣啊,他的公子也加入你们了?”
王世充点了点头:“是的,当年扶杨坚登位的几个北周重臣,在隋朝都不得重用,一个个怀恨在心,前几年最大功臣刘昉被杨坚找了个借口诛杀,剩下的卢贲,郑译,刘昶等公人人自危,这才有了刘大哥不愿意坐以待毙,决意放手一搏的行为,这几位的能量地位大家也清楚,其他的事情不用我多说了吧。”
李范笑了笑:“原来刘公子的背后还有这些重臣的支持,尉迟老弟,我现在越来越看好你们的事业了。”
他看了一眼天色,说道:“时候不早了,我们就快点交割了货物,尽快出关吧,尉迟老弟,这次你就一个人跟我们走吧,这些兄弟可以一路上到我们商会在敦煌,酒泉,张掖这几个大城的客舍好吃好住,费用全免!”
王世充摇了摇头:“我看还是让他们原路返回的好,毕竟对这一路不熟,再走一次保险点,李会长,还麻烦你叫两个兄弟帮忙带带路,大沙漠里没有向导迷了路可就麻烦啦。”
李范拍了拍胸脯:“包在我身上啦。”他对着远处的护卫们高声喊道:“刘冬子,李十七,你们两个把尉迟老弟的伙计们带回姑臧,记住,原路返回。”两个骑马的护卫领命而去。
王世充也掉转骆驼,跑回商队,对着大家高声说道:“都听好了,现在开始卸货,卸完货后,全部原路回姑臧,李会长的人会带你们再走一遍沙漠,我走之后,一路上听段管事的安排,回大兴后,先去领赏钱,然后休息三天,再跟着下一拨商队出发。”
人群中暴发出一阵欢呼声,一听到领赏钱,这些骁果军士假扮的护卫们个个两眼放光,干活的动力也一下子有了,手脚麻利地从驼峰上卸起货来,王世充笑着对身边的段达说道:“段兄,接下来都交给你啦。该怎么做你懂的。”
段达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我懂的。”
王世充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混在人群中,用布遮着脸,一身杂役打扮的长孙晟,四目相对,长孙晟默默地点了点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就在王世充忙着给手下们下令,指挥着卸货的时候,远处的李范三人也都冷眼旁观,不住地打量着王世充一行。
曹珍忍不住开了口:“大哥,不是我说你,你这回怎么能带尉迟钦的人走一遍我们的行商路线呢?以后要是让他们知道了,也抢我们这条路上的生意,杂整!”
安兴贵摇了摇头:“老曹,大哥应该有他自己的盘算,刚才那尉迟小子不是说了吗,他们这一路是走南线的沙漠,不是我们往常的路线。”
李范满意地点了点头,圆脸上的小眼睛透出一丝凶光:“曹老弟,我不会傻到把自己的线路告诉他的,带他走的是最凶险的南线,那条路我们自己一般都不走,除非是走私,沙漠两侧到处都是吐谷浑和羌人,这次我要不是提前打好了招呼,不会这么容易过。
下次尉迟小子自己走一趟,怕是会人财两空。哼,你们以为我看不出这小子的心思吗?我这叫将计就计。”
曹珍的脸上表情变得舒缓开来,但他看到王世充的那些手下,眉头又是一皱:“大哥,我看尉迟小子带来的这些伙计,个个都壮实得象头牛,根本不象普通的伙计,而且一个个满脸凶悍,倒象是上过战场打过仗的丘八。”
安兴贵“嗨”了一声:“尉迟小子本身就是宫里的护卫,又去南陈打过仗,估计平时结交的军汉也不少,前不久至尊下谕,说是南陈已灭,大规模地裁撤内地的府兵,就连我们姑臧城的府兵编制也少了一半,老曹你对这个最清楚啊。那些裁汰下来的府兵不也是进了我们几家的商团当护卫了么。”
曹珍摇了摇头:“不对,裁汰的都是些老弱病残,来我们商团也只是当当杂役,但你看看尉迟小子的这些手下,五大三粗的,天下精兵只怕也不过如此,再裁军也不可能裁到这些人头上。”
李范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不错,这些人平时根本不象一般的杂役那样,一休息的时候就叫苦连天,基本上都不怎么说话,让做啥就做啥,推车的时候,一车两千斤的重量也是三个人推着一点不吃力,就连平时的作息看起来也象是军队的那副作派,依我看,老曹说得没错,必是军人无疑。”
李范说到这里,眉头也跟着锁了起来:“老曹说得对,这帮人还真不能小看,其实出了关中到姑臧的这段,路上的羌人也不少,金城那一带也是马贼横行,可是尉迟小子却能打通这段路,手下还是有帮狠人的,不可大意。”
他突然抬头招手叫过来远处的一个管事,等到了近前,才低声说道:“李管事,一会儿你也跟尉迟钦的商队回去,记住,这一路上在沙漠里多绕几个圈,别让他们摸到路,明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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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二章 高昌往事
正在李范等人低头商议时,王世充已经赶到了附近,李范连忙收住嘴,脸上挂起标志性的笑容:“尉迟老弟,都安排好了?”
王世充点了点头:“安排好了,我让段管事带大家回去,下次卢公子过来,也会是段管事相随,李会长,到时候如何接头,如何约定时间,我大哥会让刘富才跟您联系的。”
李范笑了笑,说道:“老弟手下兵精将勇,我看的可真是眼热啊。”他看了一眼远处正在忙活的段达等人,不经意地问道:“看老弟的这些个伙计,一个个壮勇异常,都是跟你这次南征的部曲吗?”
王世充心中一动,他知道李范这些天也一直盯着这帮骁果壮士看,恐怕早已经生疑,不然也不会坚决要把这些人挡在关内。这个问题若是回答不好,可能会影响接下来的整个计划。
王世充的心里迅速地过了一遍说词,开口说道:“这些是南征时贺若弼将军的麾下壮士,都是关中人,有不少都是刘大哥和其他大哥们家中的亲兵部曲,南征时跟着贺若将军一起过江,打过仗,杀过人,白石岗之战各位想必听说过,就是这些壮士打头阵,击溃了南陈的精兵锐卒。”
李范等三人相顾失色,多看了那些人两眼,李范说道:“果然是军中壮士,羽林虎贲啊,只是这些壮士在南征时立了战功,应该也能得到封赏吧,为何现在还要在商队里当这杂役?岂不是太屈才了么?”
王世充哈哈一笑:“这一点也不屈才,李会长应该知道,陇右民风强悍,各族混居,盗匪马贼多如牛毛,即使是在杨坚治下,也不能完全杜绝,朝廷的大军要北防突厥,南防吐谷浑,在这沙漠无人地带是没有人管的,而且我们这趟是走私铁矿石,根本不能走正常的商路,所以凶险异常。”
在从关中运到姑臧的路上,我们这些人跟羌贼盗匪打过两仗,伤了七八个弟兄,杀了几十名强人,这才一路顺利到姑臧,托李会长的福,这一路上没有碰到强盗,但这不代表我们就能不作准备了,您说是吧。”
李范脸上的肉跳了跳,挤出一丝笑容:“尉迟老弟果然计划周全,以后说不定我们商团还要请尉迟老弟的这些伙计们加以护卫呢。出了关的西突厥境内盗匪更多,想必老弟的这些兄弟们也有用武之地。”
王世充就势随话上:“哦,那李会长是不是这次就带他们出关见识一下呢?”
李范心中暗骂自己该死,说话留了柄,但他眼珠子一转,哈哈一笑:“这次嘛,就算了,安贤弟的部属也是经常走这条线的,不会有事,再说人多目标大,容易引起达头可汗的注意。咱们可是长期合作,以后有的是机会,对吧。”
王世充微微一笑:“没错,以后有的是机会。”
安兴贵突然插嘴道:“尉迟老弟,你这回要去东-突厥作什么呢?不知道是否方便见告。”
王世充的脸上仍然带着笑容,可是嘴上却是滴水不漏:“是和生意没啥关系的事情,也就是刘大哥和都蓝可汗间作个信使罢了。”
安兴贵本欲再问,却被李范使了个眼色制止,李范看向了曹珍:“曹贤弟,我看货也卸了一多半了,你去关门那里安排一下,一会儿我们迅速通过关口,免得再有什么意外。”
曹珍点了点头,向着王世充随便拱了拱手,算是行礼,便转头策马,带着那几百骑兵绝尘而去。
王世充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接下来以李范的精明,他一定会派人到大兴去查自己的底细,在高熲动手抓刘居士之前,还得给段达等人安排一个能和自己说法对得上的身份才是。
但现在王世充也没有时间交代这些事情,心里想着只有等出了关,自己离开了李范等人的视线后才有机会写信给高熲,现在要做的,就是跟着安兴贵一起到关外去见安遂玉,然后折回东-突厥,在这个过程中,最大的危险来自于达头可汗,万一让他的人撞见交易,那事情就会变得非常棘手。
想到这里,王世充开口道:“李会长,这次在关内还算顺利,出关以后真的没有问题吗?在下对西突厥那里知之不多,象我们这么大规模的商队,一路过去会不会遇到达头的手下?我没去过西突厥,但知道西突厥那里不象我们隋朝这样筑城设哨,而是游牧骑兵四处巡逻,万一碰到了怎么办?”
李范没有直接回应,而是转向了一边的安兴贵:“安贤弟,你来解释一下吧。”
安兴贵心中暗骂李范老奸巨滑,这一下子就把责任转到了自己身上,李范却推了个干干净净,但没有办法,谁让出关以后就由自己负责了呢,于是安兴贵笑了笑,说道:“尉迟老弟大可放心,我出关多年,对西突厥这里的游骑巡哨路线一清二楚,不会出什么意外的。
老弟有所不知啊,我们现在的这个位置就是整个河西走廊的最西端,出了阳关后,就是一片长达七千里大漠,荒无人烟,只有穿越这片大漠,才能到达西域最近的一个王国,高昌。”
王世充心中一动:“高昌?西域离我们最近的地方不是车师吗?”
安兴贵笑着摇了摇头:“尉迟老弟看的是《史记》和《汉书》吧,现在的西域早和四百年前不一样了,自东汉末年,中原大乱后,我们中原势力就退回了阳关以内,跟西域也隔绝了几百年。当时的西域三十六国,经过了几百年的攻杀与征伐,也跟当年完全不一样了。
北魏立国后,草原上的故地被柔然占据,两国开始争夺西域,凉州最后的一个王朝是匈奴人沮渠氏的北凉,就是原来定都在姑臧城,建了天梯山大佛寺的那个国家,本来柔然是扶持北凉对抗北魏的,那时候北凉趁机越过大漠,攻取了忠于北魏的西域车师国。
结果没过两年,北魏大军就击破北凉,当时北魏的大帝是一代战神拓跋焘,几十年间打遍天下无敌手,连柔然铁骑也被他十三次远征大漠,打得不成人形,南朝的两次北伐更是被他反推了回去,饮马长江,区区北凉一州之地,又怎么可能挡得住这尊杀神呢。
于是北凉很快就丢掉了整个凉州,余部逃到高昌,靠着这七千里大沙漠的屏障,暂时躲过了北魏铁骑的追杀,后来柔然看北凉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而高昌国人对这些匈奴人也多有不满,干脆直接出兵灭了沮渠氏,另立他人为王,一百多年下来,柔然自己也完蛋了,现在的高昌国王是来自中原的汉人麴氏。”
王世充心中一动,失声道:“什么,现在的高昌国王是个汉人?”
李范笑了笑:“尉迟老弟看来没有走过西域这条线啊,连这个都不知。麴氏的先祖麴嘉本是金城人,早年迁居高昌,因为其识文断字,文化水平高,又会做生意,被高昌王马儒立为长史,后来马儒被部下所杀,这麴嘉就被拥立为王,那都是北魏太和年间的事了,距今已有百年。
当年麴嘉称王后,还派过使者来北魏,请求《四书》,《五经》这些汉家典籍,北魏当时还派了个国子学博士前往教化,这么多年来高昌国对于中原王朝的朝贡一直不断,从北魏到西魏到北周,只是西突厥兴起后,攻破高昌,强迫高昌作了自己的属国,现在的高昌就是麴嘉的子孙为王。”
第一百四十三章 西出阳关
王世充听到这里,心中一阵惋惜,叹道:“可惜我汉家王朝无力收复西域,让这等心向我中原的王国都被突厥占了去,将来我若有机会,一定会亲率大军,翻越沙漠,收复西域,让汉族的旗帜重新飘扬在这些沙漠里的绿州城市。”
李范笑了笑:“尉迟老弟,壮怀激烈的事情以后再做吧,刚才安老弟说过了,西突厥没有出兵占领整个西域,只是派官员监视和控制这些西域国家,逼其臣服,与之结盟,每年向其缴纳贡赋而已,所以突厥的骑兵暂时还到不了这片大漠。
你要知道,突厥人从来不作没有油水的抢劫,大漠中没有人烟,若是抢了商队,断了商路,西域各国交不上税,那最后损失的还是突厥人自己。”
安兴贵也附和道:“李大哥说得不错,西域各国都是些沙漠中的绿洲国家,人口和马匹都不多,象高昌国差不多有半个凉州大,有五个大城,但国都高昌城也不过只有三万人口,全国的骑兵加起来不超过四千,基本上不怎么进这大漠巡逻的。连高昌人都不来,那些突厥人更不可能来了,所以尉迟老弟大可放心。”
王世充皱了皱眉头:“那这大漠中的强盗呢?既然没了官兵的弹压,那他们攻击抢劫商队应该是顺理成章的事了吧。”
安兴贵笑着摇了摇头:“沙漠中的马贼,大的一股四五百人,小的一股几十人,都是常年在这片沙漠里混饭吃的流寇,我们姑臧商会对他们的行踪早就掌握得一清二楚,每年的买路钱也都是如数奉上,所以这几十年来,只要打出我们的旗号,就没有人敢来抢劫,甚至还会主动帮我们护卫呢。”
王世充看了一眼身后的驼队上那一袋袋的铁矿石,还是有些不太放心:“可这次是几十万斤的铁矿石啊,万一他们见财起意,临时下手,那怎么办?”
安兴贵道:“这铁矿石在东-突厥值钱,可是在西域,有阿尔泰山,铁矿石多得不计其数,当年突厥祖先就是在那里给柔然当锻奴起家的,所以这东西放在沙漠里恐怕也没多少人抢,尉迟老弟尽可以安心。只是安氏兄妹这次要带上两千万钱,换成金子也有四千斤以上,要担心也是担心这些才是。”
王世充双眼一亮:“不对,这些金子他们来时是有突厥骑兵护送的,应该不怕被抢,但我们回来时,就凭这几百名护卫,人手是不是少了点?”
此话一出,李范和安兴贵的脸上也稍稍变色,李范沉吟了一下,对安兴贵说道:“那就跟老曹说一声,派兵出关护送,再带一千人,应该就可以了。”
安兴贵摇了摇头:“现在他们可是穿了隋军的衣甲,恐怕不妥吧。一千人也算军队了,即使是行军到沙漠里,也算是入侵了西突厥的属国。”
王世充回头看了一眼正在远处已经卸完了货,开始围坐在一起休息的段达等人,心中一动,转头对着李范说道:“我看还是让我的这引起伙计们一路跟上,这帮老兵的战斗力不用担心,巡常马匪来个六七千,也能轻松解决掉。毕竟这次有四千斤的金子,容易引来饿狼的。”
李范仔细想了想,对安兴贵说道:“尉迟老弟言之有理,以前我们没有一次性运过这么多黄金,上次我记得安遂玉带上那两千斤黄金来时,就是两千名突厥骑兵一直护送到关外十里的交易点,然后安贤弟才带人接应的。
这回我们交易的地方要在大漠边缘星星峡,离这里五六百里,那里是一阵风的地盘,这家伙心狠手黑,还是防着点好。”
王世充笑道:“管他一阵风两阵风,要是有我这些兄弟随行,啥也不怕了,李会长,麻烦让兄弟们匀出些战马出来,我这些兄弟都是骑兵出身,不习惯骆驼,这炎炎沙漠用不着甲胄,有弓弩和马刀就可以了。”
李范点头同意,稍后去找了曹珍,虽然曹珍心里不服,但既然李范发了话,他也不好当面反驳,只得不情不愿地调了一千匹战马,又从阳关的库房取出骑兵的武器装备,发给了段达等人。
这些剽悍的骁果骑士们一骑上战马,立时个个气势不凡,即使身无甲胄,也明显是一支训练有素的精锐骑兵,看得李范等人暗自心惊。
接下来,安兴贵带着众人出关,李范和曹珍留在关内,厚重的关门在最后一匹骆驼的身后关上,王世充深深吸了一口气,迎着大漠中强劲的风沙,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
这回安兴贵的人当了搬运伙计,一人骑驼,一人在前面拉,五百多峰骆驼组成的长长商队前后足有两三里路,六百多名骁果骑士们夹道护送,象军队一样在前后左右派出侦骑斥候,跟着安兴贵的侦骑一起,牢牢地掌握着商队周围十余里处的情况。
走了十余里后,背后的阳关已经渐渐地消失不见,王世充回头看去,那座两山之间巍峨的雄关,已经变成了一个小黑点,时值黄昏,阳关那里升起的炊烟一道道直冲云际,而那西垂的日头已经落到了半山腰,残阳如血,好一番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壮观景象。
出关以来,商队走出去三十多里地,大漠的气候日夜变化极大,晚上能冷得结冰,而正午却又能热得沙子上煮熟鸡蛋,王世充这一路走来,也穿越了几个沙漠,多少对这种气候也有些熟悉,一到晚上就换上两层皮袄赶路,边走边喝烈酒御寒,而日上三竿的时候则扎营睡觉,如此昼伏夜出,生物钟完全颠倒过来。
这关外的大漠,足有七千余里,气候变化的程度比起关内的几个几百里小沙漠还要厉害得多,过了子时后,几乎能把人冻僵,穿了两件皮袄也抵挡不住,不得已,骁果骑士们只得把货物中的丝绸也取出,在身上裹了好几层,又喝了不少烈酒,才能保持前进。
这一夜赶了一百多里路,一直到了拂晓时分,才找到一处水源,安兴贵举手示意大家停下,让人先牵了两峰骆驼去喝水,发现没有异状后,才让大家过去灌满水囊,补充给养。
大家奔波了一整天,都有些劳累了,听到就地休息的命令后,纷纷把骆驼牵过来,外围用四百多头骆驼就地坐下,形成了一个小的驼城,货箱堆在内侧,外围布置了游骑值哨,如此一来,防卫工作算是基本上到位。
众人围成一个个圈子,生起篝火,骁果骑士们与安兴贵的手下混杂而坐,安兴贵的人多数是胡人,生性奔放,弹着胡琴,载歌载舞,而骁果骑士们多日来也难得这样放松,几口黄汤一下肚,也都开始吹嘘起自己南征时的英雄事迹起来,听得这些胡人们一愣一愣的。
安兴贵和其他三家派来的三个管事围在一起,小声地商量着明天的线路,而王世充则趁机找了个僻静角落,搭起一个帐蓬,派了几个骁果骑士在外值守,自己却和段达与长孙晟商议起接下的安排。
段达一边喝着酒,一边抱怨着:“狗娘养的沙漠,就是这种鬼天气,烦死人了,一会把人热死,现在就要把人冻死,真他娘不是人呆的地方。”
长孙晟微微一笑:“段仪同,你不觉得这片沙漠就是我边关最好的防护地带吗?突厥人的战马无法在这里游牧,所以历来阳关玉门关这里是安全的,敢走这条路的,基本上也只有要钱不要命的丝路商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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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四章 长孙晟的野望
段达眼睛转了转,哈哈一笑:“长孙将军,我是姑臧人,从小在姑臧长大,但城里面的人可全都是在抱怨这么该死的沙漠,都说要是没了这片沙漠,丝路的生意还能好上许多,象您这样说这沙漠好的,可是第一次听到啊。”
王世充心中一动,对长孙晟说道:“长孙将军可是想到什么对付突厥的办法了?”
长孙晟的眼中光芒闪烁,似是想开口说话,但还是收住了嘴,摇了摇头:“现在还说不好,但是北边的长城那里,尤其是并州和幽州,出了关就是千里草原,从匈奴到突厥,这些游牧民族都在上面走马放羊,一旦草原上出现一个强有力的霸主,能统合这些部落,就可以叩关而入,万里长城万里空,连个缓冲区也没有。”
段达不屑地歪了歪嘴:“长孙将军此言差矣,我大隋兵强马壮,若是草原蛮子来袭,自有我等与之大战,哼,我又不是没和突厥人打过仗,也就那样,没那么凶,向来都是我们出塞去扫荡他们的部落,我早就和世充说过,不怕跟他们打仗,就怕这帮家伙打不过跑,又找不到他们的部落,麻烦!”
长孙晟叹了口气:“现在至尊圣明,又有良臣辅佐,大隋国力强盛,府库充盈,自是不怕这些草原强盗,但若是中原势衰,象西晋末年那样天下大乱,那草原的胡骑就会叩关而入,在中原烧杀抢掠。
段仪同,你这么快就忘了五胡乱华的往事了吗?就是北周灭北齐时,突厥骑兵也多次长驱直入,劫掠邺城和太原。这都是因为长城以外就是漠南大草原,实在是无险可守的原因。”
段达虽然是粗人,但也看过些兵书,听得连连点头。
王世充有些明白长孙晟的意思了:“长孙将军的意思,是不是想要把长城再向北扩,弄到漠南一带,这样有了那片大漠作屏障,就可以保关内安宁了?”
长孙晟笑着点了点头:“还是世充聪明,一下就能猜中我的心思。不过这事恐怕不是一朝一夕能办成,从代州朔州到大漠,足足几百里的距离,而且如何跟西边的关中一线与东边的幽州那里的长城对接,都是件麻烦的事情。”
王世充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长孙将军,就算能建长城筑在漠南那里,但圈在长城内的这几百里草原怎么办?草原不是耕地,难不成要我汉家子民也学着突厥人一样在这里牧马放羊?”
长孙晟摇了摇头,眼中神光一现:“不,汉城的朔方城,也就是我们现在的夏州就是最好的例子。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去过朔方,原来那里是片水草丰茂的草场,现在都已经荒凉成啥样了。”
段达一下子叫了起来:“我在进骁果前,曾到夏州戍守过半年,娘的,听说那里就是原来五胡时期十六国之一的胡夏国都,改名叫统万城了,那城修得真是结实,嘿,都过了几百年了,城墙还是硬得连刀都砍不进去啊。”
王世充哈哈一笑,这段他在史书里读到过:“段兄不知道吧,那胡夏国君赫连勃勃建统万城时,就是想打造一个能让他一统天下,千秋万代的帝国首都,建城的材料是三合土混合糯米蒸熟后砌成,由工匠们分段建筑。
最可怕的是,建完城后,让士兵用矛槊去戳一段段的城墙,要是刺进去三寸,就杀筑这段的工匠,然后推倒重筑,要是刺不进去,就杀士兵,靠了这种办法,才打造出坚城统万,就连纵横天下的北魏太武帝拓跋焘,也是对此城无可奈何,最后还是通过奇袭的办法才攻下统万。”
段达听得目不转睛,长出一口气:“娘的,这个什么赫连勃勃还是人么。草原蛮子果然没人性啊。”
长孙晟微微一笑:“段仪同,你别光顾着说统万城多坚固,我刚才问你的是统万城周围有没有大片的草原,你先说说这个。”
段达哈哈大笑:“什么草原啊,方圆三百里都跟这鬼地方一样,戈壁滩啦,所以那破地方虽然孤悬在关中以北,但是连蛮子都不怎么来抢,就一鸟不拉屎的鬼地方。等等,你们说那个是什么朔方?这名字有点耳熟啊,世充,是哪个朝代的?”
王世充叹了口气:“朔方是汉武大帝建的,当时漠南大捷,把匈奴人赶出了这片草原,于是在这里建城,迁了众多的关内豪强大族过去,取名朔方。长孙将军,你说这统万城,就是现在的夏州,是汉朝朔方郡,怎么会荒凉成这样?”
长孙晟正色道:“我们中原汉人过去以后,就在朔方四周开垦田地,开始屯田耕作,一百多年下来,那些草原也都给整成了田地,后来汉朝式微,退回关内,朔方也就给废弃了,所以才会给赫连勃勃给夺了去,但那里已经不可能再长出草了,而是现在我们看到的这片荒凉大漠。”
王世充兴奋地说道:“长孙将军,你的意思是不是我们以后从代州,朔州这些并州北边的州郡,一路出关,向北边筑城,屯田种地,时间长了,就把这些漠南草原变成沙漠?”
长孙晟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兴奋与期待:“是有这个打算,但汉武帝建朔方是打垮了匈奴,胡骑不敢渡阴山以后的事情,我们现在还没解决突厥,根本不可能办这事,不然城筑了也会给突厥人打下来。而且这个计划需要倾国力,几十年上百年地不停进行,当今至尊爱惜民力,不愿劳民伤财,是否会同意,也很难说。”
说到这里,长孙晟也长长地叹了口气,灌了两大口马奶酒,眼神间也现出一丝落寞。
王世充起身出帐,看了一眼外面的情形,安兴贵还跟着几个管事在那里对着地图指指点点,一时半会儿顾不上这里,他走回帐,对着段达使了个眼色,段达点了点头,起身出帐,把那几个在外面值守的军士叫得远远的,自己在外面放起哨来。
王世充看着长孙晟,正色道:“长孙将军,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去见达头可汗,伏击安兴贵和安氏兄妹下次接头交易那二十万斤的事情,不会有什么问题吧。今天听那安兴贵说,达头可汗也不是直接在高昌驻军,而且还有这七千里的沙海,他会过来吗?”
长孙晟微微一笑:“世充,相信我,他一定会的,达头可汗现在绝对不会允许有人在他的境内运铁矿石给东-突厥。从开皇二年开始,他跟东-突厥已经打了七年的仗了,从沙钵略到莫何再到都蓝,没有一天停过,他对东-突厥的仇恨和恐惧远远超过了跟我们大隋的,你可知道是为何?”
王世充沉思了一下,开口道:“这一来恐怕是要争夺突厥的宗主权,现在虽然他的实力超过都蓝可汗,但毕竟东-突厥才是正溯,只有灭了都蓝,自己进了阴山下的汗帐,他才是当之无愧的草原大汗,而不只是一个西域霸主。
这第二嘛,因为两个突厥同根同源,生活与作战方式也是一模一样,听安遂玉说,达头的部众现在已经有些受了西域的影响,有些部落已经放弃游牧,开始定居,战斗力比不得东-突厥那些剽悍的草原饿狼。
现在是靠了东-突厥缺铁,他的部队在装备上有优势,加之都蓝新立,人心不附,这才占了些便宜,要是都蓝可汗也弄出几万铁甲骑兵,他就没法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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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五章 帐中密商
长孙晟笑着点了点头:“世充真是鞭辟入里,所以达头可汗绝不允许自己的境内有人向都蓝可汗偷运生铁,以前曾有两个小部落偷偷违反这个禁令,跟当时的沙钵略可汗交易阿尔泰山的铁矿石,结果达头可汗直接把这两个部落攻灭,手段之狠,可比我朝还要严厉得多。”
王世充也跟着笑了起来:“所以长孙将军认定达头可汗只要听到有人偷运铁矿石卖给东-突厥消息,一定会派本部骑兵来这里截杀?”
长孙晟说道:“不错,一定会的,甚至有可能是他本人前来,至不济,也会派个叶护级别的儿子或者是兄弟。他知道高昌国的西域人都是商人,重利狡猾,根本靠不住,所以一定会派本部的精骑过来,我跟他打了十几年交道了,这点不会有错。”
王世充点了点头:“那时间上如何统一?长孙将军这次前去西突厥,恐怕要到他们的汗庭才能见到达头可汗,段仪同他们回去后,快的话一个多月后就能再来一趟,到时候那达头可汗来得及派人过来截杀吗?另外交易的地点也不一定是这次的地方,万一扑空了怎么办?”
长孙晟微微一笑:“先回答你的第一个问题,西突厥达头可汗的汗庭牙帐设在西域的天山,龟兹国的北边,离这里来回一万多里,确实来不及赶到,但是我在出发前,已经秘密派人到突厥那里去联络达头可汗了,这会儿他应该已经带着骑兵在来高昌国的路上,我和达头可汗接触过多次,他一定会来的。”
王世充心中又惊又喜,正要开口,却被长孙晟摆了摆手,示意他暂时听自己说完:“这第二,我见到达头后,会在这沙漠里遍布游骑侦察,下次无论安兴贵是走玉门关还是走阳关,我都会让探子一路跟踪的,绝对不会放掉他们的交易。
而且我会尽量让安兴贵知道是安遂家兄妹出卖的他,而你又是和安氏兄妹在一起的,他一定会恨上你。东-突厥那里他无法报复,只能跑到大兴去告发刘居士了。世充,你看我这计划如何?”
王世充对看着长孙晟脸上的得意之色,只能叹服:“长孙将军神机妙算,世充佩服。”
长孙晟笑着拍了拍王世充的肩膀:“倒是你,到时候一个人在东-突厥那里,千万要当心,万一我们这里出了事情,没有截杀成功商队,你就要想办法尽快回来,我们再图良策。世充,万一交易的时候有什么意外情况,无论如何要保住自己的命,明白吗?”长孙晟说到这里时,突然眼中闪出了一丝复杂的神色。
王世充咬了咬牙,他向着长孙晟挪了挪,悄声道:“长孙将军,这回能不能放过安氏兄妹,留他们一命,为我们大隋所用?”
长孙晟脸色一变,沉声道:“世充,你怎么能有这种想法!安遂家是大义公主的亲信死党,怎么能留他活路!”
王世充叹了口气:“安遂家虽然该杀,但他的妹妹安遂玉却是个好人,一直以来也帮过我许多,我有点不太忍心这回把他们两兄妹都置于死地。”
长孙晟面沉如水,盯着王世充的脸一动不动,似乎想从这双眼睛看透他的内心。良久,才幽幽地叹了口气:“世充,你小子不会是看上那安遂玉了吧。”
王世充坚决地摇了摇头:“长孙将军,世充非好色之徒,更不会因为女色而废了大事,此举一来是报安遂玉的恩,二来也是为以后丝路上的生意作准备,丝路之上的钱不能让姑臧城的这些家伙就这么黑了,得找个能干的人在这里和他们斗。”
长孙晟还是摇了摇头:“不行,第一,大义公主和安遂家的奸情一旦被揭发,也是你杨钦这个身份暴露的时候,到时候他们兄妹一定会知道这是你设的一个局,就算你留了安遂家一命,他们兄妹也会恨你入骨,怎么可能帮你。
第二,没有哪个男人能忍得了自己的老婆和别的男人**,也许都蓝可汗这次不会一下子杀了大义公主,但绝对不会容忍安遂家,基本上他是必死无疑,到时候安遂玉死了哥哥,跟你也是不解之仇,你绝没可能用她。世充,此举太危险,你还是算了吧。”
王世充眼中绿芒一闪:“长孙将军,这事就当我求你一次了,我知道你到时候如果作为大隋使者来东-突厥本部来问罪大义公主时,本就是孤身入虎穴,有些事情不能太勉强,但我还是希望你到时候能提出,是至尊希望把安氏兄妹和我杨钦带回大隋,只要安遂家没死,给带回大隋,我以后就能慢慢想办法收服他们。”
长孙晟的眼神犀利如电,沉声道:“王世充,你这样做,是为了你个人还是为了国家?”
王世充毫不退缩地直视着长孙晟的双眼:“恩将仇报的人,又怎么可能爱国,长孙将军,我不会为了这事来误了国事,世充所请的,只是在大局已定的情况下,能让我个人小小的愿望得到满足,我一定会想办法让安氏兄妹以后成为对大隋有用的人,而不是国家的祸患。”
长孙晟凝眸良久,最后还是叹了口气:“此事我无法给你保证,但你的意思我会向齐国公明言,如果他同意的话,我就按你说的办。王世充,你这次为国效力,出生入死,这条件我会帮你向齐国公争取的。”
王世充心中大喜,刚才一直绷着的脸也稍微缓和了一些,抱拳道:“多谢长孙将军,这次我欠你个情,以后一定会还。”
长孙晟摇了摇头,冷冷地说道:“不用考虑还情的事情,先想着自己接下来的突厥之行吧,你要是因为儿女情长,提前暴露了身份,到时候不要说救安氏兄妹,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趁这时间,你最好再想想还有什么遗漏的地方,还有什么可能会坏事的地方。”
王世充想到白天那李范问过自己段达等人来历的事情,心中一沉:“长孙将军,白天李范问过我段兄们们的来历,我当时说是刘居士等人的家丁护卫,在南征时加入贺若弼将军的部下,还跟过我,后来朝廷下诏裁撤各地府兵,这些人就进商团当了护卫。你看这说法会不会有问题?”
长孙晟沉吟了一下:“问题不大,骁果军是皇宫禁卫,不属于府兵序列,而且人员都不在各地府兵册上,李范就是派人去查,也不可能查到,因为南征时的部队很多是临时征召临时组建的,象上次你和王颁的那个分队就是自行征集,而你也明确说了,这些人是刘居士一伙人的家丁仆役,他就更不可能查到了。”
王世充长出一口气,他原来还挺担心这个,听长孙晟说了就安下心来,笑道:“长孙将军,你现在可是车骑将军了,应该也是负责一州的府兵了吧,我对本朝的兵制还不是太熟悉,能不能给我说道说道?这次出使突厥回来,没准我也能给升个车骑将军骠骑将军之类的五品武官,到时候对兵制都不清楚,就闹笑话了。”
长孙晟哈哈一笑:“世充,你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连这个都不清楚?”
王世充无奈地摇了摇头:“没办法,家里不是象你们家那里累世为官,祖父是破产商人,从西域来到中原,父亲靠着算账的本事从库吏做到下州长史,对我大隋官制也是知之甚少,更是对府兵制度知之不多。”
长孙晟点了点头:“既然如此,今天我就跟你聊聊我们大隋的基本制度,还有府兵制,自至尊登基以来,废除丞相一职,立三省六部,总理朝政。其中中书省负责起草诏书,门下省负责监督诏书,弹劾大臣,而尚书省及其下设的六部执掌整个国家,这是大家都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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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六章 府兵制度
长孙晟喝了一口马奶酒,抹了抹嘴巴,继续说道:“尉迟迥谋反之后,至尊就罢了各地的大州总管,全国的兵马名义上由兵部管理,但兵部只负责平时的饷银和训练管理,打仗出征时是要另设行军总管的,就象这次南征,大军都是临时调集到贺若将军和韩将军他们的手上,打完后又要撤回各自所属的州郡。”
王世充笑道:“这个我知道,这些征发的士兵就是各州郡的府兵了,我知道府兵是由各州郡的骠骑将军和车骑将军来管,想跟长孙将军请教的就是这个府兵制度。”
长孙晟微微一笑,滔滔不绝地开始介绍起这个府兵制度来:
西晋末年,八王之乱,导致五胡乱华,整个长江以北经历了上百年的战乱,最后,纵横大漠的拓跋氏鲜卑人,先后灭掉同为鲜卑人的慕容氏后燕和匈奴人赫连氏的胡夏,建立了一统北方的北魏王朝。
在拓跋鲜卑入主中原后,他们原来的大漠草原故地被另一支新兴的草原民族柔然所占据,为了防备柔然,北魏在长城一带的故地建立了六个军镇,以胡人精兵镇守,时间久了,这些精兵也成了世袭边军。
北魏开国之初,中原战乱方平,普通民众吃糠咽菜,以胡人为主的六镇精兵却是衣食无忧,有兽皮衣服穿,每顿都能吃到肉包子,过的是人上人的生活。
当时胡人们争相加入六镇精兵,为了那些入伍指标都打破了头,流行的口号是一人当兵,全家光荣!
可是一百多年下来,南北朝没有大的战事,北方的生产恢复,连普通人家也顿顿有酒有肉,大户人家的管家都能穿上丝绸衣服。
相比之下,裹着兽皮,啃着肉包子,在北方边境喝风吃沙的六镇精兵逐渐地成了人间吊丝,社会底层。
更可悲的是,犯人服刑还有个刑期,而这些六镇精兵却是世袭罔替,子孙后代都得继续为北魏站岗放哨,比劳改犯还惨。当年参军光荣的口号也化作了穿上军装,世代遭殃的冲天怨气。
加上北魏自孝武帝开始进行汉化改革,连皇家的拓跋氏也改为元氏,整个上层阶级一下子玩起了汉人贵族范儿,强制胡人们改变许多古老风俗,比如兄终弟及改成父死子继,老爹死以后那些漂亮的小老婆们也轮不到儿子们收归房中了。
这一下,本来就憋了一肚子火的六镇精兵们终于象火山一样爆发了,掀起了如滔天巨浪般的六镇大起义。
起义虽然最后被镇压了下去,统一的北魏却从此被分裂成了以鲜卑化汉人权臣高欢为首,雄霸关东的东魏,和以出身六镇义军的鲜卑族大将宇文泰为首,占有关中陇西地区的西魏。
宇文泰在建军之初,以六镇精兵为基础,设立了十二个卫,又在国内设了八大柱国将军,除了宇文泰自己和傀儡皇帝元氏以外,实际上掌兵的正好是六个柱国将军,分管一个镇,每人手下有两个上大将军,分掌两卫。
这种军制是照以前胡人部落而来,当时每个部落首领都掌管本部私兵,平时放牧,战时应召,可汗只是一个召集人,并不能直接管辖这些首领的私兵。
六大柱国将军手下各有一万两千胡骑,每一军则是六千人,这支一共六万人的职业军人,也构成了西魏开国之初的主要军事力量。
高欢和宇文泰各自立了一个元氏傀儡皇帝,你来我往地打了几十年,不分胜负,几十万剽悍的胡人骑兵在这场战争中伤亡殆尽。
打到后来,两边都不得不大量地征召原来只管种田,不管打仗的汉人入伍,以纯胡人骑兵为主的军队也改成了以汉人步兵为主,胡骑为辅的混合部队,而西魏的柱国军制却保留了下来。
每个上大将军手下设两个开府,各设一个将军统军,而杨坚自己的父亲杨忠,则是西魏开国时的上大将军之一。
现在大隋全国各地的州郡,都会划归到十二卫的某一卫中,在几乎所有的州郡里都设了骠骑将军府和车骑将军府,分别管理这些州郡的马步军。
说到这里,长孙晟笑着指了指自己:“比如我长孙晟,现在就是挂了个朔州车骑将军的虚衔,但我没有到任,只是因为上次要出使突厥,至少要派个五品官员,所以高仆射就给了我这么一个五品官作为使团的正使。”
王世充这下算是完全听明白了:“这么说来,各州的骠骑将军和车骑将军,就是直接指挥这些府兵的将军了?他们的经费和俸禄是由尚书省里的兵部拨发的吧,平时又需要做哪些工作呢?”
长孙晟摇了摇头:“也不是,平时对府兵的管理,很多是由州里的司马来进行,骠骑将军是驻守在各州城外的军营里,负责对本州府兵的轮训。
至尊在本朝初建后,曾经实行过一次大规模的均田法,让天下百姓都有田耕种,而原来只管打仗不用种田的府兵们,也在这次均田中分到了田地。
至尊觉得北方已经一统,灭南陈也是迟早的事情,没必要保留上百万人的常备军,这么多军人不种田,国家也养不起,于是就让这些府兵们平时种田务农,而不是象西魏和北周那样只要当了兵,就完全不交税了。”
王世充皱了皱眉头:“可是要让当兵的这样不去训练,完全种地,那时间一长也就真成了庄稼汉了,这次我也打过仗,亲眼看到没有训练的士兵,在战场上无法列阵,不能熟练使用武器,只能被一边倒地屠杀。”
长孙晟摆了摆手:“这就是骠骑将军和车骑将军的作用了,他们的主要任务就是平时训练府兵,让他们学会列阵,会看会听旗鼓,府兵每年在农闲时间是要轮番进军营里服役操练的,其中优秀的健者,还会给挑选去外地或者进京番上,骁果骑士就是从这些各地府兵们番上的精锐中选择的。
入了骁果后,就不再属于各地府兵的名册,而转入皇家内册,由左右领军将军府管,所以李范是不可能查到段仪同他们的。”
王世充笑道:“也就是说这些府兵的户籍名册,衣物装备,是由各州的司马来管,而平时的训练则是要到骠骑将军和车骑将军所管的那个军营里去,这样就能文武分离,既保持了战斗力,又不至于让军队成为各地骠骑将军的私人武装,对吧。”
长孙晟认真地点了点头:“不错,就是这个道理,象段达的那个仪同,则是有了战事时,临时组织大军时的军中官职,打完仗后部队解散,这个官职也只能领俸禄,而并没有实权。
当然,各地的骠骑将军和车骑将军一般带本州的府兵上阵时,都会被临时授予仪同一职,以指挥自己本州的部队,而打完战后的抚恤和封赏,除非是被提拔为官,否则钱财之类的赏赐都是各州的长史和司马来办。”
王世充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难怪姑臧的这些土豪可以在姑臧城一手遮天,连凉州治所的姑臧城的长史和骠骑将军都是他们四大家族的人,这一州的刺史也就是个架空的摆设罢了。”
长孙晟微微一笑:“没你说的那么严重,凉州总管麾下的大军是常备边军,和内地又不一样,象凉州,并州,幽州这三个靠突厥的大州,有专门独立于府兵制度之外的总管兵制,直接是常备兵在这里,军饷也是由兵部直接拨给总管使用,可谓财权兵权一手抓,所以位高权重。
比如这凉州总管虞庆则,也是至尊特地用来镇住姑臧城土豪的一个重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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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七章 岭南反叛
王世充不屑地勾了勾嘴角:“哼,这个虞庆则,还不是跟姑臧的豪商们勾搭到一起了。至尊要他过来镇守边关,顺便威慑这些凉州不法奸商,他倒好,蛇鼠一窝了。”
长孙晟的眉头也微微一皱:“虞庆则也曾经出使突厥,当年逼大义公主改成现在这个名字,册封沙钵略可汗的那次,他就是正使,我是副使,那时候他是尚书右仆射,在我印象里,也是个一心为国事的人,我也想不到他居然会在这凉州收受这些姑臧商人的贿赂,纵容他们走私。”
王世充恨恨地说道:“长孙将军,我人微言轻,在高仆射面前说不上话,这次事毕,还麻烦你去跟高仆射说一说,不能让这个家伙继续呆在凉州了,不然迟早要出事。”
长孙晟长叹一声:“可能虞总管被从宰相的位置调来这边远凉州,心中有所不满吧,听说至尊对他颇为忌惮,这次南征也没有让他带兵立功,所以他心中有怨气是很自然的事情。
既然仕途无望,那给家人子孙多捞点钱也是人之常情,毕竟这里是丝路,肥得流油,只要在边防上不出大的乱子,历任凉州总管也很少有人能抗拒四大家族的贿赂。”
王世充点了点头,突然想到了韩擒虎与自己的那个合伙经营的约定,一下子冷汗直冒,按照约定,他的五十万入股后,自己的做生意所得都要分他一半,这次自己出使一趟突厥,一下子就得了一千多万,韩擒虎迟早会知道,如果上门来要一半的钱,自己可就要掉一大块肉了,那可是五百万的巨款啊!
就算他那五十万钱现在还没有跟自己交割,这一千多万暂且不要,但是自己的那个豪华庄园开起来后,每年的收入只怕都要以百万计了,加上自己在其他地方开设的产业,自己看来要亏大了。
想到这里,王世充的肠子都要悔青了,贺若弼和韩擒虎那次在庆功夜宴上闹过之后,都没有被封赏到任何职务,顶着两个上柱国的虚衔回家去了,倒是王世积被封了个荆州总管,早早地上任。
听说现在岭南那里有俚人首领王仲宣在作乱,王世积已经领兵去平定,看来加官晋爵又是指日可待,自己虽然这次立了功,但是想要升官报仇,还不知道要等什么时候,也不知道韩擒虎退职回家后,还能不能继续帮自己抵挡王世积的明枪暗箭。
长孙晟看到王世充这副沉吟不语的样子,问道:“世充,又想到什么事情了?”
王世充这几个月来回奔波于突厥与姑臧之间,连自己家的生意都顾不上,对大兴城的近况更是一无所知,听长孙晟这样问,倒有些想了解最近朝中的情况,于是顺势问道:“长孙将军,贺若将军和韩将军最近可有什么动向?朝堂之上有什么大事吗?陈叔宝和那些陈国的降臣,又有什么消息?”
长孙晟也知道王世充最近一直对国内的消息闭塞,于是笑了笑,说道:“贺若将军和韩将军灭陈之后,他们原来的吴州总管与庐州总管一职也随着征南元帅行台一起取消了,这两地都并入了扬州总管府,归了秦王杨俊管辖。
征南的元帅,晋王杨广,还是回了他的并州总管府,世充,我们是兄弟,不妨告诉你,本来至尊是有意让晋王总管扬州的,但高仆射秘密参了他一本,说他一进建康就想着把祸国妖姬张丽华弄到手,所以龙颜震怒,对他没有任何奖赏,就让他回了并州,以示惩戒,听说晋王回去后,闭门谢客,深居不出。
对了,世充,我记得那张丽华是被你斩杀的吧。”
王世充想起自己杀张丽华的情形,心中一阵凄凉:“不错,是我亲手斩杀的,真是个可怜的女人。”
长孙晟摇了摇头:“红颜祸水,这女人把陈叔宝迷得神魂颠倒,万不可入我大隋,不要说高大人,就是独孤皇后,以后迟早也会杀了她的,世充不必为此事内疚难过,如果不是你亲手斩杀了张丽华,取得了高仆射的信任,想必也不可能被他视为心腹,让你从事这么重要的任务。”
王世充心中一动,看来立储之事高熲也没有跟长孙晟提,可能在高熲眼里,长孙晟跟突厥的关系过于紧密,对他也是有所防范,没有将核心机密委托给此人,但他的脸上却浮现出一丝笑容:“都是为国出力嘛,应该的。还有别的消息吗?”
长孙晟想了想,说道:“陈国的岭南地区,后来还是闹腾了一阵子,当地多数是俚人僚人,世居山洞,不服王化,陈国也只是通过给这些俚人僚人的首领封官许愿,才能实现名义上的统治。
陈国灭亡后,当地最有实力的罗州俚人首领,前罗州刺史,北燕皇室后裔,汉人冯宝的妻子冼太夫人成了岭南最有名望的人。建康陷落时,冼太夫人还不知道陈国已亡,组织了一支数万人的各族混合部队,准备北上勤王呢。
而当时我军征南部队两万多人,在襄阳公韦洸的率领下,也进兵岭南那里,扎下营盘,与之隔着南岭相持,但没有主动攻击,那还是我们去突厥时候的事情了。
前两个月听到消息,说是陈叔宝的降书和当年冼太夫人进贡给陈霸先的扶南犀杖都被带到了岭南,让冼太夫人过目,冼太夫人向着建康方向大哭一场,然后向我军投降。
韦洸军进入岭南后主力回师,但是番禺那里的俚人头领王仲宣见我大军离开,又生出不臣之心,听说在上个月起兵反叛,王世积已经调荆州兵南下,不知道现在战况如何。”
王世充听到这里,心中暗骂这韦洸实在是回去得太早太急,也不留下有力的部队防守岭南,致使蛮夷生出叛心,平白给王世积得了一个平叛的机会,他恨恨地说道:“韦洸的大军也不知道为什么走这么急,留下个半年不行吗,更何况就算这支部队离开了岭南,也总比远在荆州的王世积要近吧,为何不就地返回呢?”
长孙晟微微一笑:“老弟,看来你对岭南那里也有所不知啊,那里瘴疠横行,中原地区的士兵要是过去,一向是很难适应,历代都把流放岭南作为处罚犯事官员的一种手段,去那里的官员也很少能在五年任期后活着回来的,可见其可怕。
所以与南岭天险相比,这种瘴气才是岭南最可怕的地方,从韦洸如此迅速地撤军来看,我估计他的军队中也中了瘴气,已经失去了战斗力,不然不可能派王世积另外调兵南下,而那个王仲宣可能也是知道了这个消息,这才敢于起兵反叛。”
王世充心中一阵紧张:“荆州跟岭南相隔几千里,等王世积调兵南下,就算不考虑水土不服,中那瘴气的事情,时间上也至少要一两个月,那叛贼只怕已经占据了岭南,堵住了南下的山道了吧。”
长孙晟沉重地点了点头:“是的,现在只有指望岭南的冼夫人能站在我们大隋一方,以她在当地崇高的影响力号召平叛,要是冼夫人保持中立或者是倒向叛军,那岭南就要落入叛贼之手了,现在大军已经解散,光凭王世积的荆州兵,只怕没这么容易攻下岭南,形势不容乐观啊。”
王世充点了点头,微微一笑:“不过以至尊的英明,想必早晚能解决此事的,岭南毕竟地广人稀,非王霸之地,连南陈都给灭了,还怕这岭南一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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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八章 江南不稳
长孙晟的脸色越发地凝重:“岭南毕竟是癣疥之患,就算我们迟个几年收复,也不是太太的问题,现在真正麻烦的,还是江南。”他说到这里时,声音低沉了下去,还警觉地看了一眼帐外的段达。
王世充坐在帐门那里,也跟着向外看了一眼,只见段达站在几十步外,远远地踱着步,他是个聪明人,知道自己和长孙晟是有密事相商,所以干脆走得远远的,以免打扰到二人。
王世充心中暗叹这段达外貌粗犷,内心倒也颇为精细,转头对长孙晟道:“季晟,段仪同离得远,不会听到,你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长孙晟低声道:“我这次出来的时候,听高仆射说,秦王杨俊现在扬州那里很不象话,生活奢侈无度,不理政事,而镇守建康的大将于仲文,更是和工部尚书宇文恺一起在那里倒卖军粮,中饱私囊。
现在江南一带的南陈余孽在四处散布谣言,欺骗那里的百姓,说是我们隋朝要尽迁他们南朝人到塞外屯垦,企图煽动民变。”
王世充不屑地笑了笑:“这个谎撒得太低级了一些,也有人会信?”
长孙晟正色道:“世充,你可别忘了,当年南朝候景作乱,梁武帝的第六子,时任湘东王的萧绎手下有王僧辩和陈霸先两大猛将,兵精将勇,本该亲自东征,可他出于私心,只派了自己的儿子萧方智跟着王僧辩与陈霸先的大军出发,自己却忙着在荆州一带屠灭自己的兄弟子侄。
不算被他攻击后逃奔襄阳一带,最后被西魏所杀的六哥萧纶,光是直接死在他手下的就有八弟萧纪,大哥,已故南梁昭明太子萧统的二儿子萧誉,以及被候景立为傀儡皇帝的可怜侄孙萧栋。
由于萧绎无故攻杀了萧誉,结果镇守襄樊一带的萧统的第三子,萧誉的弟弟萧詧一下子成了这个世界上最恨萧绎的人,他甚至不惜叛降西魏,献上襄阳之地,引魏军攻打江陵。
西魏一看又有便宜占,便派出了大将,位列八柱国之一的于谨,也就是现在镇守建康的于仲文的爷爷,还有当今至尊的父亲杨忠,独孤皇后的父亲独孤信,率大军南下。
由于有萧詧的部队作先导,这回北朝的兵马势如破竹,萧绎甚至还没来得及调驻守建康的王僧辩和陈霸先所部兵马(当时他们也面临北齐的巨大压力,即使萧绎征调,也无瑕抽身),就城陷身死。
西魏攻破江陵后,萧詧手下的谋士尹德毅曾劝他趁着西魏军刚刚大胜,骄纵不备之机,先办个鸿门宴,先是袭杀于谨等西魏将领,再趁夜偷袭失去了首领的西魏军营寨,彻底自立,而萧詧犹豫了半天后,还是选择了放弃。
结果西魏军班师时把江陵全城的数十万百姓全部裹胁而去,押进关中为奴,襄阳樊城等地也被强行地划入西魏的地界,只给萧詧留下了半座江陵空城,以及江陵附近的八百里土地。
西魏在江陵的另一半还派了个将军,专门为此人设置了个江陵防主的官职带兵助守,名义上是防着南陈,实际上也是监视着萧詧。
到了这个时候,萧詧才追悔莫及,但此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悔之晚矣。于是他只得向西魏称臣,同时即皇帝位,建立了后梁。
此后的几十年,后梁就一直是西魏,北周的藩属国,江陵虽是荆湘第一重镇,但被西魏挤夺了人口后,就一蹶不振,兵不过一两万,人口不过几万户,根本无法对南北朝构成任何威胁,而后梁的皇帝,也成为不折不扣的傀儡。
后来我朝至尊代周自立后,后梁的皇帝萧琮觉得有机会能摆脱我朝的控制,就在开皇四年的时候,没有得到至尊的许可,就偷偷地派大将戚昕去袭击了陈国的公安郡,结果打下来。至尊大怒,不仅把他的叔父征入朝中作为人质,还重新向江陵派出了一度废弃的江陵总管,以监视后梁。
开皇六年的时候,至尊诏后梁的皇帝萧琮入朝晋见,结果在江陵的萧琮叔父萧岩,怕至尊会扣留萧琮不还,就趁机在南陈的军队接应下,带着江陵的十万户百姓全部南逃陈国。
至尊一怒之下,也就彻底废了后梁,派了大将达奚长儒带兵驻守,而萧琮和其他的萧梁宗室,则被接到大兴监视居住。”
听到这里时,王世充点了点头:“此事尽人皆知,接应了江陵的萧梁子民,这是我朝伐南陈的一个正式理由之一,不过西魏掠夺江陵人口的事情我倒是第一次听说。以季晟的意思,是因为有这个先例,所以南朝百姓都信这个?”
长孙晟认真地点了点头,喝了一口马奶酒,继续说道:“不错,在南人眼里,我们北方人就是草原上的胡人,征伐都是为了掳掠子女人口而已,这种南北分裂三百年带来的对立和误会,不是一两天就能弥补的,世充,你南征的时候应该感受得了南人的那种敌意和对我们的恐惧吧。”
王世充想到南征时在姑孰和建康城的见闻,心里沉重,低头不语。
长孙晟的声音随着他的情绪一起变得低落起来:“至尊虽然下诏,在南陈旧地减免十年的税赋,但是至尊的仁政被中下级的官员执行起来,往往就会走了样,派到南陈的不少官员本就是打算去捞一笔的,没了税赋,赚不了油水,就开始找借口去找那些南方大族的麻烦,逼他们交钱交地。
有些不法官员听说秦王杨俊喜欢奢侈的生活,就搜刮江南一带的珍宝,去拍秦王的马屁,而于仲文等人大规模倒卖军粮的行为也让江南一带米价暴跌,那些米粮大户损失巨大。
这些南方大族都是在从东晋到南陈,几百年就盘踞在江南一带的庞大势力,南陈被灭,他们的利益只要不受大的影响,就可以容忍改朝换代。
但现在是他们自己的利益被触动了,于是就开始四下散布流言,说是我们北方人要尽数迁移南方人到塞外,有西魏掠夺江陵人口的先例,加上南陈的皇帝和群臣都在大兴未归,现在江南已经是人心惶惶,只怕剧变就在眼前。”
王世充听得冷汗直冒,他没想到自己辛苦打下来的江南现在变成了这种局面,看来事情的严重性远远超过了他的想象,他连忙问道:“那高仆射对此有没有什么办法去补救?”
长孙晟眼中光芒一闪,凑到王世充的耳边:“听高仆射的意思,江南的叛乱无法避免,越国公,新任纳言杨素,这次将负责江南的平叛,大军已经开始征集,五六万精锐已经秘密向扬州集结。”
王世充虽然心理有准备,还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出动大军了?有这么严重吗。”
长孙晟叹了口气:“高仆射认为必须要作最坏的打算,贺若弼和韩擒虎这次不能再用,秦王杨俊弄出这么大的事情,不可能再给他一个名义上的主帅,只有上次立下大功的杨素是最合适的主帅人选,世充,我听高仆射提到过你,可能这次从突厥回来后,他会派你继续去江南平叛的。”
王世充一下子愣住了,他没想到高熲居然会再次派自己去江南,好半天才勉强笑了笑:“不是吧,我们这边突厥的事情还没办完呢,南征那里多我不多,少我不少,再说了,有你季晟在,突厥对付起来都不在话下,南征更是小菜一碟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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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九章 走出沙漠
长孙晟笑着摆了摆手:“我还得一直负责突厥这里,暂时离不开的,即使这次的事情一切顺利,我也得严密监视都蓝可汗和达头可汗,而且如果都蓝可汗真杀了大义公主,我们还得再派个公主去和亲,这中间的联络之事,非我不可。
我长孙晟一向适合这种背后的隐秘之事,战阵之上排兵布阵非我所长,官职也不宜过高。但是高仆射对世充你的军事才能却是非常欣赏,而且他觉得你很想出人头地,所以会给你一个在战场上搏功的机会,你要好好把握才是。”
王世充听长孙晟这样说,突然明白过来这一定是高熲让他提前向自己吹风,让自己做好这个准备,高熲对自己在江南开商铺的事情一直不支持,只怕也是因为知道南北隔阂极深,而南朝几百年来早已经有自己的经济势力范围,就象那姑臧城的土豪一样,来自北方的商人很难介入这个圈子。
高熲这次特意要自己随军南征,只怕也是想让自己亲眼去看看是否有在南方打开一片商业市场的可能,毕竟朝廷的一切命令,法度,军队,都不及涉及民生的商业来得更有效果,想要化解南北之间数百年由于陌生和隔绝而带来的敌意,光靠政府的法令是不够的,更多的还要靠民间的交流与融合才行。
王世充反应了过来,心知这次南方平叛是非去不可了,此去估计又要一年半载,自己在北方的生意又得向后无限期地拖延,这次若是能想办法收服安氏兄妹,为自己所用,倒是可以放心去南方。
王世充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皱了皱眉头,问道:“季晟,杨素不是这次被封了郢国公吗?怎么刚才听你说的是越国公?”
长孙晟“唔”了一声:“那是在我们去突厥时候的事情了,因为以前大隋的叛臣王谊在开皇五年的时候密谋叛乱,被至尊下令赐死于家,他当时的爵位是郢国公,杨素觉得不吉利,就上书说不愿意和叛贼一个爵位,于是至尊改封了杨素为越国公。”
王世充点了点头:“原来如此,听说杨素统兵严厉,用兵狠辣,但深通兵法,是当今的名将,不知道比起贺若弼和韩擒虎二位,高下如何。”
长孙晟正色道:“在高仆射的眼里,杨素的统兵之才只怕还在这二位之上,其人杀伐果断,作战时经常会杀人立威,在他手下当差,一个不留意也许就会送命。
但反过来,杨素对跟随他的将士的邀功请赏却是从来不遗余力,这次跟随他南征,千里下江陵的将士们占了整个封赏总额的一半多,所以将士皆愿为其效力。
世充,我知道你很想立功当官,老实说,我们这样在突厥出生入死,虽然功劳大,但见不得光,也不太好公开封赏,做到个五品左右的官基本上就到了头,你若是以后真的想在朝堂上平步青云,封疆入阁,跟着越国公南征建功才是捷径。”
王世充看着长孙晟的一脸真诚,突然感觉到了此人对自己未必是一片真心,长孙晟长年专门负责对突厥的颠覆与分化,长于谋略,用的也多是见不得人的阴谋诡计。
但这次自己亲身参与了这一系列分化突厥的行动,机心之深,手段之阴险,让长孙晟也感觉到了威胁,只怕他不想自己跟他继续参与以后分化突厥的行动,都蓝可汗这次如果被迫杀掉大义公主,接下来朝廷又会派一个公主去和亲,到时候这公主一定会作为挑起都蓝,达头和突利可汗三人间新一轮争斗的道具。
这个功劳长孙晟不可能让别人来分享,所以他巴不得自己早早地到别的地方,别去碍他的事,抢他的功,今天他几次提及南征,恐怕也不完全是帮高熲传话,更多的还是想把自己排除出突厥事务。
王世充心中感叹,自己能力卓绝,却有些锋芒过露,无论是南征还是在这次突厥的事件上,都让贺若弼,韩擒虎和长孙晟对自己起了猜忌与防范之心。看来自己以后在别的地方,有时候还是装傻充愣一点的好,不然遭到上司和同僚的忌恨与排挤,终究不是好事。
想到这里,王世充微微一笑:“季晟,眼下考虑南征的事情还太早,接下来我还得深入大漠,去面对未知的危险,能不能活下来都难说,以后的事情,走一步算一步吧,我王世充只是个小卒子,任人摆布,高仆射让我做什么,我还能拒绝吗?”
长孙晟的脸上也露出一一丝笑容,一口白花花的牙齿露了出来,配合着他脸上那几道如同蚯蚓般扭来扭去的刀疤,在这帐内马灯昏暗的灯光下比哭还难看:“行了,今天也聊了这么多,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赶路呢。”
王世充点了点头,起身出了帐外,天光已经大亮,外面开始渐渐地热起来,王世充知道,不用过半个时辰,地上的沙子就会烫起来,他出去找了个单人帐蓬,脱掉身上的皮袄和丝绸,闭上眼睛,脑子里慢慢地回想着刚才和长孙晟的对话,不知不觉地进入了梦乡。
当王世充再次被段达摇醒时,日头已经西沉,一整个白天就这么过去了,由于这一路走得太累,他居然没有被热醒,被摇醒后才发现自己的背上已经被中午的热沙烫得脱了皮。
晚上又是和昨天一样的夜间穿行,这次按照计划,北边七十多里处就有个水源,一行人走了三个多时辰后,到达了这处水源,然后在这里扎营休息到清晨,趁着清晨的温度适中,一路强行军,又赶了三个多时辰的路,到了六十多里外的另一处水源,赶在正午前扎营休息。
如此这般,驼队在这千里大漠中昼伏夜行,一个水源一个水源地分段前进,由于安兴贵对这里的地形极为熟悉,一路之上又靠着不少标记物指示前进,从没有迷路,三天下来,就在这沙漠中穿行了四百余里,来到了与安氏兄妹约定的接头地点。
这次接头的地方是一片草原与沙漠相交的地带,玉门关外的这片大漠,向西需要翻越七千里的沙海,到达高昌,但是北的话只要走个四五百里,就可以到达与突厥漠南草原相邻的星星峡,出了峡谷后,就是一望无际的千里大草原了,而安兴贵与安氏兄妹多次接头的地方,正是在此地。
两座巍峨的高山立在沙漠边缘,山上光秃秃的没有任何草木,被来自沙漠的风沙吹得如刀削斧劈一般,而透过那条长达三里的峡谷,王世充隐隐地可以看到那一抹久违了的青葱绿色,是的,穿过峡谷,就是草原。
王世充和手下的骁果骑士们自从姑臧城和李范接头后,这一路以来,十几天时间,两千多里地都走的是这无边无际的沙漠,三天前在阳关那里和安兴贵与曹珍的接头,竟是这半个多月来唯一一次感觉到自己还在人间。
而今天的那抹久违了的绿色,让王世充看到的是一股生气,是一种希望,是一种提醒自己还活着的感觉。
看到这抹绿色后,本来已经被这该死沙漠折磨得头晕脑胀,死气沉沉的商队,一下子个个来了劲,欢呼着向前跑去,几百名骁果骑士们这时候完全忘记了自己的护卫职责,争先恐后地策马狂奔,想要冲过那道峡谷,扑入草原的怀抱。
王世充的心中先是一阵狂喜,紧接着觉得有些不对劲,这里静得有些太过离奇了,让他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想到这里,他突然高声叫道:“不许跑,全部停下,列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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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章 星星峡的交易(一)
峡谷两边的高山上突然响起了一阵紧密的梆子声,一阵狂野的唿哨声响起,山上突然跳出来几百个一身黄色伪装的人,个个手持弓箭,冷冰冰的铁制箭头指向了山下骑士们那一张张愕然的脸。
骁果骑士们征战多年,本能地已经对这种情况有了反应,瞬间抽箭挽弓,搭箭上弦,一下子也都瞄准了那些用箭指着自己的黄衣人们。
一阵清脆的笑声顺着山头的风飘了过来,安遂玉得意的声音在空中回荡:“尉迟钦,幸亏你碰到的是我们,要不然现在你的人应该死了至少一半啦。”
王世充松了一口气,对着前面如临大敌的骑士们喊道:“都放下弓箭,不要误伤,是来交易的自己人!”
骁果骑士们一个个随着王世充的命令放下了手中的武器,饶是他们都是上过战场的超级精锐,但刚才也都一个个吓出一身冷汗,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刚才看到那些黄衣人挽弓拉箭的架式,再看看他们一个个手持的那大半个人高的大弓,就知道这些都是极优秀的射手,又占了地形优势,真打起来自己必败无疑。
段达策马跑到了王世充的身边,眉头深锁:“这些是什么人?看起来都象是突厥的射雕手啊。”
王世充认真地点了点头:“是突厥可汗本部的吐屯发主导的这次交易,应该就是从可汗部落带来的护卫,这里现在是东西突厥的交界处,他们应该也是怕了西突厥的达头可汗来搅局,所以带了精兵来。”
说话间,一身行商打扮,戴着幂罗的安遂玉已经在十余名穿着皮袍,戴着狗皮帽子,满面风尘的突厥骑士们的护卫下,骑着一匹白马,从峡谷中奔出,而身后,则是几百辆大车,被一些仆役打扮的人赶着马拉着,鱼贯而出。
王世充从上次进突厥就发现,突厥的骑士们几乎都没有穿盔甲的,而这次安遂玉带来的护卫们按理说是要作战斗准备的,也都没有顶盔贯甲,他有些奇怪,对着一边的段达问道:“段兄,以前你们和突厥打仗的时候,他们也是这样不穿盔甲吗?”
段达笑了笑:“不错,他们的人马都不披甲,听说是因为披甲太重,影响战马的奔跑速度,人也不容易挽弓拉箭,但是可汗的贴身卫队还是穿了锁子甲的。人数不多,只有万余,那还是沙钵略可汗在位的时候,离现在有七八年啦,而且不穿甲还有个好处,就是逃命的时候跑得快,我们那时候追都追不上啊!”
说到这里,段达的两眼开始放光,仿佛又看到了自己当年追着沙钵略可汗屁股打时的那种爽快,不自觉地笑出了声。
王世充心中雪亮,看来东-突厥的铁矿石已经短缺到了相当严重的地步,连可汗卫队也没有铁甲装备了,草原之上弓箭确实是第一武器,但总归还是少不了面对面的砍杀,完全没有铁甲装备的骑兵,在砍杀中是要吃大亏的。
看来这次的设局之后,一定要跟高熲和长孙晟说清楚,让他们严加防范北部州郡,绝不能让都蓝可汗的本部精锐得到更多的铁矿石。
安遂玉已经奔到近前,而本来拖在后面的安兴贵也骑马赶到,安遂玉今天戴上了幂罗,外人看不见她那张漂亮的脸蛋,但透过轻纱的那双眸子,却依然清澈透明,勾人心魄。
王世充微微一笑:“安姑娘,你们在这里等了多久了?”
安遂玉一下子收住了马,声音中透出一股不高兴:“怎么又成安姑娘了?”
王世充一下子想起来上次答应过她,要叫她阿玉的,但是众目睽睽下总觉得有些不自然,于是笑道:“安姑娘,今天是公开交易,并非我们两个独处,所以……”
安遂玉的声音中透出一股不高兴:“你上次答应我的时候,可没说只能在人少的时候叫啊,尉迟大哥,你是希望以后我跟你都公事公办地说话吗?”
王世充心中暗暗叫苦,他知道不管再聪明的女人,一旦不高兴了,做出啥事都是可能的,于是也不管别人的眼光,笑道:“阿玉,刚才是我不好,这回你满意了吧。”
透过轻纱,王世充隐隐地看到安遂玉的嘴角勾了勾,脸上似乎也露出一抹喜色:“嘻嘻,这还差不多。尉迟大哥,你们怎么才来啊,我们在这里等了三天四夜了。”
安兴贵在一边抢着回道:“玉儿,这趟可是铁矿石的走私生意,当然不能象平时出货那样走大路了,出关前李会长就带着尉迟兄弟走的是沙漠南线,出关后为了躲开西突厥和高昌骑兵的巡逻,我们也没走平常的线路,而是换了一条迂回的,这又花了些时间。玉儿,你也知道,这几千里的路,差个几天也正常的。”
安遂玉点了点头:“我们也是怕路上出事,所以这次大汗特地派了一千名射雕手来助阵,后面的草原上还埋伏了两万大军,就算达头可汗率大军前来,现在也不可能抢走我们的铁矿石了。”
王世充心中一动,忙问道:“什么,都蓝可汗也知道此事了?”
安遂玉得意地笑了笑:“你上次那三十万斤铁矿石的事情,后来可敦找了个机会告诉了大汗,大汗非常高兴,连夸可敦和哥哥事情做得漂亮,还说以后这个交易可以跟他公开说,钱由他来出,护卫也由他来派。”
王世充心中窃喜,这样一来知道交易的人多了,泄密的渠道又多了一个,即使姑臧的奸商不去告发自己,也完全可以让长孙晟动手抓刘居士了,但他的脸上却摆出了一副不安的神情,脸色一沉:“阿玉,这么私密的交易,怎么能让这么多人知道,万一走漏风声,以后怎么办?”
安遂玉摇了摇头:“不会的,这些都是大汗的亲信护卫,不会出事的。”
王世充重重地拍了一下马鞍,双眼圆睁,须发皆张,声色俱厉地吼道:“胡闹!你能保证后面那两万大军也都个个守口如瓶?长孙晟在草原上有多少探子你会不知道吗?让他知道了这事,以后我们都要掉脑袋!”
安遂玉被王世充这种火山暴发式的怒吼给吓住了,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隔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都已经这样了,那现在怎么办。”
王世充看了一眼已经在开始卸货的骁果骑士们,长孙晟很隐蔽地把自己藏在人群中,今天的大多数骁果骑士们都用布蒙着脸,标准的杂役打扮,完全看不出长孙晟在哪里,他心中稍稍安了心,今天只要不让安遂玉认出长孙晟,就算大功告成,所以先吼安遂玉一下,分散她的注意力,是非常有必要的。
王世充长叹一声,眉头深锁:“以后恐怕不能这样交易了,至少这批五十万斤结束后,恐怕得停一段时间,看看风声再说。”
安遂玉的反应和那天的李范几乎如出一辙:“怎么只有五十万?”
王世充冷冷地说道:“原来就只准备了五十万,你后来追加了二十万,我出来时还在准备中,只有等到下次交易了,不过没意外的话,等我的手下们回大兴后,刘大哥就会派人发货。这次先交易五十万斤吧,你们的金子呢?”
安遂玉看了一眼自己身后:“都带来了,我们先到草原上安全地带,再交易吧。”
安兴贵刚才一直没说话,听到这话后突然叫了起来:“玉儿,我看还是按老规矩,在这里验货,出了峡谷就是你们的地盘了,和规矩不符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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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一章 星星峡的交易(二)
王世充以前没有见过他们的交易,也不知道他们的规矩,听安兴贵这么一说,才发觉有道理,如果到了对面的草原上,万一安遂玉起了歹心想黑吃黑,把峡谷一封,那只怕安兴贵连命也得交代在这里了。
安遂玉似乎有些意外,先是一愣,转而笑道:“兴贵叔,咱们都交易了这么多次啦,比这更大的交易也做过,有时候是在这里,有时候是在对面,也有时候就是在峡谷里,您当时都没象今天这样子啊。”
安兴贵冷冷地说道:“玉儿,今天是你先坏了规矩,以前我们约定过,峡谷两边的山头上不许有伏兵的,熟归熟,但规矩不能坏。难道这个道理你哥哥没教过你吗?”
安遂玉解释道:“兴贵叔,这次的交易和往常不一样,以前我们虽然走私,但不是做生铁交易,货物只要到了这里,西突厥和高昌的骑兵不会为难我们,最多花点钱消灾罢了,但这次可是西突厥严禁的铁矿石交易,所以我们不得不防。”
安兴贵重重地“哼”了一声:“是啊,你说你要防,就是带着你们的射雕手在山头埋伏,后面还有大军接应,万一我们过去以后,你不给钱直接抢,那怎么办?”
安遂玉也有些不高兴了,刚才一直很和缓的语气也变得有些强硬起来:“兴贵叔,您今天是怎么了,刚才我已经解释过了,伏兵是为了防达头可汗的骑兵捣乱,而不是针对你们的。要是我们真有杀人越货的想法,刚才早动手了,还用得着等到现在吗?”
安兴贵哈哈一笑:“玉儿,达头可汗怎么会这么巧,我们一路之上都不来劫杀,偏偏会在星星峡这个我们交易的地方派兵,你是不是觉得我们几个都老糊涂了,会上你的当?”
安遂玉怒道:“兴贵叔,今天的交易很重要,我们为防万一,提前在山上作了些准备,不知道为什么就得罪了你,这次交易是我和尉迟大哥双方进行的,你们姑臧豪商只是起一个中间护送的作用,如果你觉得不满意,就不必再继续交易,到时候尉迟大哥得了钱自然会分你们的。”
安兴贵的脸上浮现出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容:“哼,玉儿,原来说好的交易是不带尉迟老弟的,可他一定要坚持跟上来,当时我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可是尉迟老弟却是坚持要跟来,只怕你们也一早就约好,交易的时候准备甩开我们了吧。”
王世充没料到这安兴贵一路上不怎么说话,却一直是在往这方面想,他突然感觉到危险就在周围,沉声道:“安行首,那你到底要怎么办?”
安兴贵的眼中光芒闪烁:“按老规矩,就在这里交割,得了钱后我们带回姑臧,而你们则回东-突厥。”
王世充觉得这安兴贵一直坚持要在沙漠中交易,总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摇了摇头,说道:“安行首,你也是聪明人,刚才阿玉说得有道理,这里是危险的地方,达头可汗的兵马随时可能出现,到了峡谷的另一边,我们就安全了。难道你还怕会少了你的好处吗?”
安兴贵厉声道:“行了,多的废话不必说,安遂玉,让你的人先从山上撤下去,然后我们再在这交易,交易结束后,大家各自回去。”
安遂玉不满地说道:“兴贵叔,就算我们在这里交易,为什么要我的人从山顶上撤下来?万一达头可汗的人这时候杀到,怎么办?”
安兴贵冷冷地说道:“玉儿,你是聪明人,这时候我根本不担心达头的兵,只怕你的人起了异心,我不喜欢在和人交易的时候,给人在高处拿箭指着脑袋,就这么简单。”
安遂玉转头看向了王世充:“尉迟大哥,你看怎么办?”
王世充的心里渐渐起了一阵非常不好的预感,这种感觉在上次渡江征南陈,大哥战死的那个晚上曾经出现过,安兴贵显然不是一时受了高山上弓箭手的刺激而提出这个提议,从他这些天来很少和自己一起说话交流的反常举动看,这人很可能在搞什么小动作。
但王世充知道,现在不能完全拒绝安兴贵,在没有点破他的阴谋之前,自己和安遂玉任何站在一起的举动都会被安兴贵喷成两人私下有串联。于是王世充微微一笑,对安遂玉说道:“安行首是自己人,按他的意思办吧,早点清点完了交易货物,早点回去。”
安遂玉看着王世充,咬了咬牙,转身对着身后的几个骑士说了几句,为首的一名骑士拨马驰回,不一会儿,高崖上的突厥射雕手们便纷纷消失不见。
安兴贵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向着一直沉默不语,但眼神中尽是不满的安遂玉拱了拱手:“玉儿,在商言商,得罪了。”
安遂玉冷冷地回道:“兴贵叔,玉儿已经按你的意思办了,现在我们可以开始交易了吗?”
安兴贵笑着点了点头:“当然,开始吧。”
安遂玉对着后面站了很久的驼队举起了手,那些仆役们纷纷跳下大车,从上面卸起一个个箱子,搬到两个商队之间的空地上打开,里面一箱箱都是金灿灿的金条,看得王世充手下的骁果骑士们一个个睁大了眼睛,眼珠子都不转了。
王世充也转头对着段达等人喝道:“段管事,让大家抓紧时间卸货,早点交易了早点回去。”
段达上次在陈国皇宫时没有捞到搬库房的美差,这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金条,刚才看得眼睛都直了,听到王世充的话才如梦初醒,咽了泡口水,对着身后一个个也两眼发直的手下们喝道:“看什么看,快点卸货!”
安兴贵也拨转马头,回头吆喝着自己的手下们一起帮忙卸货,趁这机会,王世充上前两步,对段达低声说道:“段兄,我看有些不对劲,一会儿你们作好战斗准备,要是有敌军来袭,不要管铁矿石,想办法冲过峡谷到东-突厥境内。”
段达微微一愣:“出什么事了?”
王世充看了一眼分别在紧张地指挥自己人搬货的安遂玉和安兴贵,压低了声音:“安遂玉这应该没什么问题,安兴贵有些奇怪,这些天他一直都落在队尾,又故意绕路,我担心他会和搞什么小动作,上次那个李范提过什么一阵风,我们不得不防。”
段达脸色大变:“怎么会这样!”
王世充小声说道:“这只是我的猜测,现在还没有任何证据,总之一定要作好准备,一会儿他们交易的时候,都不能松懈,反正铁矿石丢了也没事,但命一定要保住,还有,一定要全力保护好长孙将军,他不能出事。现在你赶快派几十个兄弟偷偷地爬到山顶,至高点不能让人占了。”
段达认真地点了点头:“世充,一切听你的安排。”他转头向着后面叫道:“老郑,老吴,你们两个过来一下。”
两人说话的当口,安遂玉和安兴贵的手下们已经把金子与铁矿石分别摆在了两个商队的中间,安遂玉这次足足带了四千多斤黄金,都是一两重一根的金条,一箱五十斤,一字排开,照得这片空地金光闪闪,连这沙漠正午的炎热也被众人忽略了。
而安兴贵的手下们则是搬出了五十万斤的铁矿石,都是几百斤装成一个大布袋,沉甸甸地,堆在一起就象一座小山。安遂玉弯着腰,一袋袋地检查起这些布袋里的铁矿石,不停地掂掂这些黑色石块,面露喜色。
王世充看着四周的环境,摇了摇头,心中暗道:也许是我神经过敏吧。这里四周开阔,大队骑兵来袭是无法隐藏形踪的。
突然,耳边传来安兴贵的吼声:“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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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二章 突袭与背叛
王世充的心猛地一沉,因为他突然感觉到了地下的沙子似乎在向上顶。连忙狠狠地抽了一下马屁股,那马负痛长嘶一声,狂奔起来。
说时迟,那时快,地下突然出现了一大群一身黄衣,黄布蒙面的人,数百支明晃晃的刀枪从地底伸出,一下子狠狠地扎进了骁果骑士们坐骑的肚子里。
事发仓促,刚才段达还没来得及把王世充的警惕命令传达下去,不少人还在跟着安兴贵的手下们一起搬运铁矿石,这一下被突袭,还来不及反映,就被从地上伸出的刀枪砍断了双腿,更是有不少骑马武士的战马直接被开膛破肚,肠子内脏流了一地,惨不忍睹。
王世充向前奔出了几步,感觉一支长矛从自己身后的地上扎出,那冰冷的矛尖带着滚热的沙子所发出的死亡气息,直接从背后袭来,幸亏他跑得早了那么半拍,要不然这一下,马肚子是直接就要给开了膛,而自己也很可能被扎死。
王世充大吼一声,抽出了鞍上的马刀,反手就是一刀,这一下他全力而发,来袭者的半个脑袋就象被切开的西瓜,直接飞上了天,身子尤立在原地不倒。
王世充一看周围,已经打成了一窝粥,骁果军士的战斗素养不用怀疑,即使被这样突袭,一下子死了一百多人,但剩下的人全都抽出兵刃,跟从地里钻出来的袭击者们杀成一团,交易处的那片空地上,安兴贵的手下们也全都抽出随身的兵器利器,砍向了刚才还跟自己一起抬箱子的骁果护卫和安遂玉的仆役们。
安遂玉的幂罗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此刻的她正握着两把弯刀,在身边几个护卫的保护下,拼命地和面前的十几个贼人厮杀,腿上已经有了一道伤口,正向外渗着血,看起来是刚才被偷袭所伤。
王世充迅速地判断了一下战场的局势,他的眼神如电,开始寻找起安兴贵的踪影,可是看来看去,自从安兴贵吼完那一声后,整个人好象就蒸发掉了,一眼扫过,竟然看不到他的踪影。
王世充突然听到长孙晟在后面对自己喊道:“世充,快冲过峡谷,快!”
王世充猛地一回头,只见长孙晟仍然蒙着脸,手上拿着一把滴血的长刀,不知什么时候跑到了自己的马后。
王世充心中一动,叫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长孙晟把刀往沙子里一插,弯弓搭箭,一连三箭射出,射倒了三个正向自己这里奔来的贼人,急道:“安兴贵已经引来达头可汗的大军了,世充,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啦!”
王世充摘下背上的弓箭,也一箭射死了一个贼人骑兵,吼道:“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长孙晟用力地一拍王世充的大腿,低声道:“快走,别问这么多,叫段达带上弟兄们赶快走,快!”
王世充瞪了长孙晟一眼,他一下子明白了过来,这一切都是长孙晟的策划,那安兴贵只怕也是他的人,自己这回是被长孙晟耍了,原本自己想要下次再撞破安氏兄妹和姑臧土豪的交易,却没想到长孙晟这次就把自己当成了道具。
王世充怒火中烧,恨不得一刀砍死眼前这个背叛了自己的家伙,却听到长孙晟头也不回,一边射箭一边说道:“世充,这些事情回来后再跟你解释,这是高仆射的命令,我也只能执行,达头可汗的大军快来了。过了峡谷就安全了。”
王世充狠狠地剜了长孙晟一眼,策马狂奔,此时的安遂玉身边的护卫已经只剩下两个人了,连她左耳边的小辫子都被砍断了一根,还在咬牙切齿地拼命和对面的贼人搏斗着。
王世充一边骑马一边连珠炮似地放箭,一连射倒了四五个正在围攻安遂玉的贼人,这些人没留意背后有人冲来,一下子乱了阵脚,剩下的几人一哄而散,安遂玉以刀驻地,喷出一口鲜血,眼前一黑,几乎要摔倒在地。
王世充奔到她的面前,跳下马来,那两个突厥护卫横刀相向,用突厥语吼道:“滚开,再近一步,定取你性命!”
王世充回吼道:“没长眼睛吗?我是来救阿玉的!”他一边说,一边拨开那两个突厥人染血的钢刀,一把扶住了摇摇欲坠的安遂玉。
安遂玉刚才一战开始就中了一刀,又被围攻了半天,来不及止血,这会儿失血过多,几乎要晕了过去,王世充赶忙弯下腰,撕下了自己裤子一角,用这块布死死地绑住了安遂玉的腿部,然后抱着安遂玉上马,对还愣在原地的那两个突厥人喝道:“快撤到草原上,快!”
段达这时候也跑了过来,他的坐骑在刚才第一轮被突袭时就被刺死了,后来一直是步战,他远远地冲着王世充喊道:“尉迟将军,现在怎么办!”
王世充咬了咬牙,喊道:“全部上马,冲过峡谷!”
段达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战场,这一轮近身搏杀下来,骁果军士们倒下了两百多,剩下不到三百人几乎个个有伤,正在和敌人缠斗着,而远处十余里的地方,远远地透过热浪,发现有大片的沙尘腾起,显然是有大军正在向这里移动。
段达征战多年,一看这架式就明白了过来,吼了起来:“迅速过峡谷,快!”
王世充一边把安遂玉扶上马,一边对着那两个呆立原地的突厥人叫道:“让你们的人快占了崖顶,掩护大家撤离!”
两个突厥人如梦初醒,马上飞奔着跑向了峡谷后方,安遂玉带来的那些推车的仆役们多数都不是战士,刚打起来的时候就吓得东奔西跑,不少人都向峡谷里涌,反而挡住了峡谷中的突厥战士们冲出来的路线,场面一片混乱。
王世充一拍马屁股,向着峡谷中飞奔,身后的段达等人也都且战且退,步行后撤,峡谷中的突厥人一看安遂玉正趴在王世充的马鞍上,一下子明白了王世充是自己人,那些杂役们经过了最初的慌乱,也都自觉地跑到峡谷两边的乱石丛中躲了起来,而突厥的骑兵们开始不断地从峡谷中奔出,冲向了那片沙场。
一个将领模样,三十多岁,黑脸大胡子的突厥人奔到了王世充身前,看了一眼王世充,对着已经处在半昏迷状态下的安遂玉问道:“玉儿,现在怎么办?”
安遂玉吃力地挤出一句话:“听,听尉迟将军的指挥。”
王世充对那突厥人问道:“将军如何称呼?”
那个突厥人沉声道:“我叫莫里黑。玉儿让我听你的,你说现在怎么办?”
王世充看了一眼后面,烟尘已经越来越近,看起来离这里不到五里了,而段达等人还没有跟那些安兴贵的手下们摆脱接触,他迅速地思考了一下,说道:“莫里黑,派一百个人迅速占领两侧的山头,其他人接替我的手下,把安兴贵的人挡住,派人到后面草原上找大军报信,让他们迅速来接应。”
莫里黑点了点头,迅速地跟身后的传令兵嘀咕了几句,两个骑兵飞快地奔向了峡谷后方,而王世充则带着安遂玉,一马当先地逆着纷纷奔向谷外的突厥骑兵们,向着峡谷内奔去。
峡谷的两侧高山上突然传来一阵弓弦作响的声音,王世充的心猛地向下一沉,正在前方奔行的那两个传信骑兵一下子脖子被射了个对穿,直接就栽下马来,而山顶上传来一阵狂笑:“我乃达头可汗帐下卫队长哈里木,你们已经被包围,放仗投降,可免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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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三章 逃出生天
王世充一下子停下马,抱起安遂玉到路边的乱石堆里隐藏起来,谷中的突厥人一阵慌乱,多数人不知所措地呆立在原地,更多的人则是拼命回头,想向谷外冲出。
哈里木的声音从崖顶上顺着风飘过:“放箭,有想逃出谷的全部射死!”
弓弦振动的声音不绝于耳,谷内的惨叫声此起彼伏,企图策马狂奔的突厥骑手们一个个都被山顶射出的箭雨扎得跟刺猬一样,连马都被乱箭射成了箭垛。
王世充一动不动地趴在乱石堆里,听着耳边羽箭“嗖嗖”破空的声音和人马中箭时的惨叫悲嘶声响成一团,心里开始飞快地盘算起来,梳理从刚才到现在发生的一切事情:
长孙晟显然是和安兴贵早已经有所勾结,出面联络达头可汗的人应该就是他,安兴贵这些天一直拖在后面,想必是给达头的军队一路上留下标记,让他们远远地跟着,西突厥骑兵毕竟久在这种沙漠中行军作战,知道如何在这一望无际的沙漠里跟上目标而又不被发现,所以每天都离着自己二十多里,保持距离。
这个交易点也是安兴贵选择的,刚才从沙子里突袭的那些人看起来不象突厥人,但象是沙漠中的悍匪马贼,应该就是那个什么悍匪一阵风,这些人早早地在这里埋伏,可能地下已经被其挖了一个沙穴,在这里隐蔽了好几天,甚至可以肯定在安遂玉三天前到山头时就已经埋伏了。
山上想必也是同样的情况,只不过那里是由更精于射箭的西突厥达头可汗的卫队埋伏,一定也有极为隐秘的场所,能让这些人呆上三天而不被发觉,刚才安兴贵一直在作戏,坚持要安遂玉撤下崖顶的射雕手,就是为了给自己的伏兵留下空间。
王世充现在没时间去猜测安兴贵这样背叛的动机,也没时间去想此事是他一人所为还是姑臧的四大家族都有份参与,他现在考虑的是长孙晟刚才那反常的举动。
此事长孙晟明明知情,甚至可能是策划者,却在关键时刻留了自己一命,还要自己逃去突厥,看来他想要的不是自己的命,而是抓个交易现行,提前对刘居士下手,但是他也不想真的弄死自己,这样以后恐怕不好向高熲交代。
想到这里,王世充咬了咬牙,怀里的安遂玉动了动,他的眼光一下子落在安遂玉那张因为失血过多而变得苍白的脸上,只见她的大眼睛缓缓地睁开,艰难地从嘴里挤出一句话:“尉迟大哥,别管我,快走。”
王世充苦笑道:“走?现在能往哪儿走?高处被达头可汗的弓箭手占据了,阿玉,只怕我们冲不出去了。”
安遂玉听着耳边的羽箭声和惨叫声,不用抬头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她叹了口气:“尉迟大哥,我,我怕是不成了,你别勉强,向他们投降吧,留得一命,总有机”她最后一个字来不及说完,又是一阵晕眩,头一歪,昏死过去。
王世充看着怀里的这个姑娘,平时她智计百出,总是喜欢和自己一较高下,这会儿却又是显得那么地无助,惹人怜爱,刚才她要自己逃命,甚至让王世充有些感动。在这一瞬间,他决定了一件事情:不管自己这次最后结果如何,都不能把安遂玉给丢下。
不知什么时候,段达摸到了王世充的身边,急道:“世充,现在怎么办!”
王世充看了一眼段达,只见他已经是披头散发,左肩上还插着半截箭杆,想是刚才中了一箭,被他直接削断了箭身,只是情况紧急,来不及处理那个入肉的箭头。
王世充皱了皱眉头:“你的伤碍事吗?”
段达恨恨地说道:“娘的,面对面的厮杀我根本不怕,刚才那会儿已经砍了七八个了,就是狗日的从高处射箭,没法防。世充,我找了几次,都没找到长孙将军,你看到他了吗?”
王世充本想开口,但突然想到以段达的暴躁脾气,若是知道了事情的真相,非杀了长孙晟不可,自己万不可把这事向他泄露,于是生生地把到嘴边的话咽下,改口道:“没有,刚才太混乱了,我只能救了安遂玉,耽误了时间,不然应该这会儿已经冲出峡谷了。”
段达看了一眼在崖顶处仍然不停地射击着崖内目标的突厥射手们,恨恨地说道:“可惜这回没带上大弓,不然让兄弟们对射,也能掩护你们冲出去。”
王世充摇了摇头:“高度差太多了,而且上面的也都是箭术卓绝的突厥射雕手,平地对射也未必能占到便宜,这时候露头就是死。段兄,让兄弟们攀岩上山的命令,你下达了没有?”
段达的双眼一亮,连忙点了点头:“下达了,老郑和老吴,就是你在南陈宫殿见过的那两个家伙,带了一百多个弟兄这会儿正在爬山呢,只要他们能摸上去,我们就有救了。”
正说话间,崖顶响起了一阵兵刃相交的声音,一阵惨叫声从崖顶传来,紧接着几具突厥人的尸体直接从崖顶落下,重重地砸在了王世充身边只有十余步的地上,摔得血肉模糊。
段达大喜,叫了起来:“一定是老郑老吴他们冲上去了!我们要不要冲上去支援他们”
王世充吼道:“他们人太少,支持不了多久,上去也没用,我们得赶快冲出去!”说话间王世充一跃而起,从身后的石堆里拉上一匹无主的马,直接把安遂玉放在鞍架,然后飞身上马,吼道:“大家赶快冲出去啊!”
随着崖顶的打斗开始,射向崖底的箭一下子少了许多,远远没有刚才那种密集的弓箭齐射的效果,但即使这样,空中仍时不时地有冷箭飞过。
王世充紧紧地趴在马鞍上,安遂玉那高耸而柔软的胸部正顶着他的胸膛,若是平时,一定会让他血脉贲张。
但这时候的王世充感觉就象那晚偷渡南陈时,被江山王世积的船队用万钧神弩攻击时那样,几乎是靠着本能在不停地驾马逃亡,甚至顾不得看周围一眼,身后的惨叫声此起彼伏,想必是不少对着他射箭的突厥射手,由于提前量的原因没有射中他,而是让后面紧跟着的人遭了殃。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王世充感觉到耳边的弓弦声和箭矢破空声渐渐地消失不见,眼前也是从一片毫无生气的土黄色变成了青葱一片,他突然发现自己已经置身于峡谷之外,在那片草原之上了。
一种逃出生天的感觉油然而生,王世充突然觉得自己一下子变得虚脱了,眼前一黑,几乎要从马上掉下来,好不容易才稳住。
王世充定了定神,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肚子上被什么尖锐的东西顶住,安遂玉的声音小得象蚊子哼,却透出一股难言的杀意:“尉迟钦,你想做什么?”
王世充一下子反应了过来,他的左手在刚才骑马的过程中没有抓住马的缰绳,却按上了安遂玉高耸的胸部,紧紧地抓着不放,刚才生死惊魂间一直没有感觉,这下子却突然回到了人间,只见安遂玉满脸通红,两行眼泪顺着眼角流下,银牙紧咬,而手上不知何时掏出了一把小刀,这会儿正顶着自己的腹部。
王世充象触电一样地把手从安遂玉的胸部挪开,连连摆手道:“阿玉,我,我不是有意的,刚才我是冲出峡谷,真的是一时慌乱,对,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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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四章 草原狂奔
安遂玉的眼里就象是要喷出火来,牙齿咬得格格作响:“早就觉得你这家伙色迷迷的了,没想到这种时候你还不忘了占人家便宜,你,你……”她又羞又怒,手上稍一用力,锋利的小刀刺破了王世充的衣服,一下子顶到了他腹部的肌肤。
王世充心中暗自叫苦,这安遂玉个性刚烈,他是知道的,这回觉得受了辱,又在神智不太清醒的情况下,做出什么都很难说,真的要是一刀捅进去,自己就哭不出来了,但现在又苦于没有好的解释,他突然想到了以前大话西游里周星弛的经典台词,灵机一动。
于是王世充的脸上摆出一副感慨的神情,想到自己的大仇未报,壮志未酬,不由得泪光闪闪:“曾经有一份纯真的感情摆在我的面前,我却没有珍惜,玷污了阿玉,让这份感情蒙羞,如果上天再给我一次卷土重来的机会,我一定会说,我爱你,如果要给这份爱情加一份期限,我要说,一万年。”
说完,他双眼一闭,抓住了安遂玉持刀的手,就要向自己的肚子上发力捅去。
安遂玉刚才眼睛都不眨一下地听着王世充的独白,突然醒悟了过来,吓得连忙抽刀回来,叫道:“你这是做什么?”
王世充感觉到肚皮上冷冷的刀锋不见了,心中长出一口气,但脸上还是摆出刚才的那副沉重的表情:“阿玉,我色胆包天,我知道你们突厥虽然不象我们中原这样强调礼义廉耻,却也不是那种淫--乱无耻,我今天冒犯了你,该当一死,你别拦着我!”他说着又要去抓安遂玉手上的那把刀。
安遂玉轻轻地“哼”了一声,闭上眼,轻轻地说道:“尉迟钦,这件事以后再说,我现在问你,我们的货怎么样了?”
王世充回头看了一眼峡谷口,不停地有伤痕累累的骁果军士与安遂玉手下的突厥人奔出,喊杀声从那山谷口一直传来,想必是达头可汗的大军已经赶到了峡谷的另一侧,那些金子和铁矿石肯定已经落入敌手,他脸色变得凝重,摇了摇头:“事发仓促,来不及搬货,怕是已经落到敌手了!”
安遂玉喷出一口鲜血,梁得王世充的肚子上一片殷红:“尉迟大哥,快,快去北面五十里处的草原上报信,哥哥带着大军守在那里,一定要,一定要把东西抢回来。”
王世充心中一动,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后面一阵马蹄声响起,段达和那莫里黑骑着马,双双赶到。莫里黑看到安遂玉醒了过来,惊喜地叫道:“谢天谢地。”而段达则是披头散发,浑身血污,也不说别的,直接问道:“现在怎么办?”
王世充一下子恢复了一个指挥官的威严与冷静,问道:“冲出来多少人了,崖顶现在情况如何?”
莫里黑抢道:“我原来下令爬山的手下们现在也从山后的小路攻上去了,现在山顶的喊杀声一直没停过,贼人的弓箭压制也弱了许多。”
段达听不懂突厥语,但等到莫里黑说完后,也跟着说道:“我们两家的人加起来差不多跑出来六七百人,我们的弟兄出来了三百多,大家都有马,现在是撤还是打?”
王世充看了一眼谷口,二十几辆大车分散着摊在谷口那里,无人问津,他马上指着那些大车,迅速地下令道:“去,把那些大车堵住谷口,挡住追兵的来路,派三百人再上到崖顶,一定要占据崖顶的地形,莫将军,你亲自带射雕手上去,如果敌军从谷中突袭,就在高处,哪怕是半山腰射他们。段兄,你守住谷口。”
王世充分别向着二人下令,一会儿突厥语,一会儿用汉语,连珠炮一样噼哩啪啦一阵,听得两人连连点头。
王世充最后看着段达,表情凝重地说道:“段兄,请务必在这里拖到天黑之前,我现在去北边搬救兵,大军一到,我们才有夺回货物和金子的希望。”
莫里黑看了一眼谷口,神色中现出一丝犹豫:“我们的人还没全撤出来,封了谷口他们只有等死了。”
马鞍上的安遂玉突然开口道:“情况紧急,顾不得这么多了,莫里黑,听尉迟将军的话,他的话就是我的命令!”
莫里黑悻悻地拱了拱手,策马奔去。
段达也跟着点了点头,没说一句话,转身就走,一边骑马一边叫道:“都回去,挡住敌军,李行周,给我把那些大车拖上,堵住谷口,快!”
王世充感激地看了安遂玉一眼,柔声道:“阿玉,谢谢你帮我说话,你现在这个样子能经得起来回的奔波吗,要不要你留在这里,告诉我路,我一个人去?”
安遂玉摇了摇头:“不行,草原上你不知道方向,而且哥哥只有见到我才会调兵,时间来不及了,快点上路!”
王世充咬了咬牙,从马鞍上取下水囊,给安遂玉灌了几口,自己也喝了个饱,趁这机会摸出随身上药,给安遂玉抹上,这种行军金创是骁果军的特供药材,有奇效,一层白色粉末倒上去,渗血一下子停止了,伤口也开始结出一层薄痂。王世充抱着安遂玉又上了马,向着北方疾驰而去。
一路之上,安遂玉都强打着精神,不时地问王世充周围的地形,茫茫大草原,安遂玉认路的方式是靠着水源的方位,每隔个十里左右,都会有一口草原中的水洼,上面还用突厥文写着这片水洼的名字,什么牛眼儿泉,马忽儿洼,雁过泊等。
每经过一处水源,王世充都会下来休息一下,补充水分,也清洗处理一下安遂玉腿上的伤口,再给她灌两口烈酒,保持她神志的清醒,如此这般,从午时左右一路向北,终于在黄昏之际,王世充奔到了突厥大军的营地。
营地外五里处的哨兵发现了王世充和安遂玉,围上来盘问,一看到安遂玉,连忙将二人引到大营内部,王世充发现这里就象一个小型的部落,牛羊成群,战马来回驰骋,一队队的巡哨游骑在方圆十几里的范围内来往不绝。
占地足有五六里的营地四周扎着木栅,尖刺对外,营门和木栅的角落处立了哨塔岗楼,射雕手们居于其上,营地内的营帐如星罗棋布,到处点着篝火,突厥骑兵们人不解甲,围坐在火堆边,一边喝着酒,一边烤着肉,远远地看到王世充在两个护卫的护送下快马驰过,纷纷站起身观望。
安遂家一直站在营门口的岗楼上,突厥人视力都很好,而做惯了生意,带过无数次商队的安遂家更是在这种光线暗弱的黄昏也能看到七八里外,他的嘴角边肌肉抽搐了两下,火速爬下了岗楼的梯子,对着身边的传令兵喝道:“传令,全军集合,准备出发!”
低沉有力的号角声此起彼伏,突厥骑士们全都站起身,扔下了手中的酒肉,踩灭火堆,翻身上了各自的战马,一队队的骑士开始在队长的命令下紧急集合,军营中一片号响马鸣,展现出迅速而繁忙的景象。
王世充终于奔到了营门,隔着老远就看到安遂家穿了一身皮甲,戴着头盔,在十几名骑兵的护卫下向自己奔来,一边奔一边在喊:“尉迟钦,出什么事了?马鞍上的可是我妹妹?”
王世充这一路狂奔,人都有些神志不清了,听到安遂家的第一次叫喊,都没反应过来,直到他叫了第二次,才坐直了身,看了一眼马鞍上的安遂玉,发现她已经晕了过去,而腿上的伤处经过这一路的颠簸,伤口的痂又裂开,血已经浸红了整块布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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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五章 紧急撤离
王世充心中一惊,对着安遂家说道:“快先救阿玉,她伤得很重。”
安遂家一眼看到了马鞍上的安遂玉,脸色一变:“怎么会这样!”说话间滚鞍下马,两大步跑上前,把安遂玉抱了下来。
王世充急道:“安兴贵这狗东西背叛了我们,引来达头可汗的大军,现在货已经全落入他们的手中,我们剩下的人都在星星峡口苦苦支撑,安兄,赶快发兵去救援吧,再晚就不来及了!”
安遂家浑身一震,几乎要把手上的安遂玉掉到地上,失声道:“你说什么?!”
王世充耐着性子继续说道:“安兴贵早就和达头可汗串通好了,在交易的地方放了伏兵,我们交易的时候他就突然攻击我们,阿玉腿上这刀也是那时候受的伤,来不及了,安兄,快快发兵,再迟他们就撤回去了!”
安遂家突然上下打量起王世充,问道:“尉迟钦,你怎么一个人带着阿玉跑回来了?莫里黑呢?玉儿带去的千余名射雕手呢?”
王世充一看安遂家的眼神,就知道他对自己起了疑心,正色道:“我走的时候,命令莫里黑率部夺回崖顶,正在激战中,而我的手下则用大车堵住峡口,阻止达头可汗的部下突厥峡口,安兄,如果我有问题,又怎么可能带着阿玉过来求救兵?”
安遂家看了一眼怀里昏迷不醒的安遂玉,沉吟了一下,对着身后的骑兵说道:“来人,请尉迟老弟到帐内休息,一定要保护好他的安全。”
四个如狼似虎的突厥人骑马围了上来,对王世充沉声喝道:“请吧。”
王世充知道安遂家还是没有放下对自己的戒备,急道:“安兄,军情如火,你就算信不过我,把我扣下当人质,也请马上发兵过去解救那里的人,达头可汗这回可是出动了大军,我们又没有崖顶的优势,很难挡住的。”
安遂家心中如一团乱麻,烦躁地吼了起来:“现在就是去了又有个屁用,要是达头可汗真的出动了大军,就靠我这两万人也不可能夺回那批铁矿石了。尉迟钦,就算你不是奸细,这次谋划不周,弄成这样,回头我也要跟你算帐,现在这里是我们突厥的地方,轮不到你发号施令,给我带下去!”
王世充知道再劝也是没用,长叹一声,语气也软了下来,用近乎哀求的声音说道:“安兄,至少把那里的兄弟们接应回来吧。”
安遂家咬了咬牙:“现在是黑夜,容易遭遇伏击,再说去了也没用,星星峡那地势我知道,两边山头一占,我这里就是有十万大军也攻不进去。尉迟钦,你先跟我们一起回去,等我查清楚情况再说。”
王世充无奈地摇了摇头,心中突然对把段达等人留在那里有了些愧疚,暗道:段兄,对不住了,你们自求多福吧,有长孙晟在,应该不至于把命丢掉。
为首的那个突厥骑士气鼓鼓地对着王世充说道:“尉迟行首,请吧。”
王世充知道安遂家对突厥军士们公开称呼自己是做生意的商队首领,因此这些突厥士兵们都称自己为行首,他摇了摇头,跟着那四个军士们一路走了下去。
营地里的号角声不断,安遂家的一条条军令被传令兵和号角下达到四面八方的每个角落里,突厥骑兵们展现出极高的效率,刚才还在围火而坐的兵士们已经迅速地上马组成了行军队列,而王世充则被那四个军士夹在当中,跟着中军的骑兵一起向东撤退。
十余万头牛羊被置于后军,这是突厥人行军作战的习惯,尤其是在撤退时如果受到突击,往往是先放开牛羊缓解追兵的压力,然后再伺机反击或者是逃跑,两侧都是遍布哨骑,中军的骑兵都没有打火把,在这草原上,前后绵延数里的突厥骑军如同一条黑暗中潜行的巨龙,在迅速地奔行。
王世充皱了皱眉头,虽然这是标准的突厥行军队列,但是牛羊拖在后面,根本无法应对敌军的突袭,而且速度也走不快。想到这里,他对周围的几个军士们说道:“劳驾,给安吐屯发传个信,如果他想平安渡过这一晚上,请他过来见我一面。”
那名为首的军士一直看王世充不顺眼,听到这话后,跟着骂了起来:“你这奸细,又想使什么坏?告诉你,老实点,不然直接宰了你!”
王世充平静地对那名军士说道:“我说话是认真的,你们难道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巨大的危险中吗?看你也象个军官,我不妨告诉你,安吐屯发不愿去峡谷口,就失掉了最好的阻止敌军的机会,现在你看在这黑夜里,后面又有这么多牛羊,万一几万敌军铁骑来袭,还跑得了吗?”
那军士恨声道:“还不是你这家伙使坏引来的达头可汗的狗,要不然我哥哥也不会陷在那里!”
王世充微微一愣:“你哥哥?”
那军士点了点头:“我哥哥莫里黑,就是我们最好的射雕手,也是大汗的亲卫,这回都给你害了!姓尉迟的,要不是安吐屯发下了军令,我早就宰了你啦!”
王世充叹了口气:“这位壮士,你要恨也别恨我,你哥哥很英勇,但他跟的是安姑娘而不是我尉迟钦,我是想让安兄发兵救他的,你可别找错了仇恨的对象。
再说了,现在这两万人都处在危险之中,难道你想让大家都死在这里吗?听我一言,有什么事情到安全地带后再说,先让安吐屯发过来见我一面。”
这名骑士仔细地看了王世充两眼,天已经全黑了,借着月光,王世充发现些人深目虬髯,还真有几分象那莫里黑,只听这骑士沉声道:“尉迟钦,安吐屯发说你是汉人,可我看你这人长得倒有五分象那西域的胡人,说,你是不是达头派来的奸细?”
王世充哈哈一笑:“我要是达头派来的奸细,这会儿还会跑来给你们报信吗?莫里黑的弟弟,我的手下也有几百人陷在星星峡了,不比你心里好受,别磨蹭时间误了军机,行不行!”
这名骑士还是一脸的疑惑,摇了摇头:“不行,我信不过你们这些西域脸,我叫莫里哈,你有什么办法,先说出来,要是连我都觉得不行,就不用找安吐屯发了。”
王世充看了一眼周围,大家好象都在专心走路,没有几个人看着自己,更是没人对两人的交谈显示出特别深厚的兴趣,只有莫里哈等四个卫士紧紧地拥着自己,并辔而行,于是他低声道:“让大家打起火把,每人打两把,这样在黑夜里达头可汗看不清我军的虚实,还会以为我们有四五万人,自然也不敢追击了。
等过了这一夜,我们应该能走出五六十里,到时候到了其他的部落,也就安全了。”
莫里哈沉吟了一下,点了点头:“你说的有道理,我直接去跟安吐屯发说。哈不赤,你们三个一定要保护好尉迟行首,不得有误。”说完他一拨马头,向着前方飞奔而去。
不一会儿,就听到前面喊起了口号:“后面的向后传,每人打两只火把,快!”
王世充松了一口气,心中暗道:今天晚上应该能平安渡过啦。
果然,这一晚上没有出事,过了一会儿后,莫里哈也赶了回来,但看向王世充的眼神不再象刚才那样充满了敌意,大家神经略微放松了一些,但火光照耀下一张张脸仍然是不苟言笑,就在这样的气氛中,一夜骑行,第二天的拂晓时分,来到了一个临近的数千帐部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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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六章 恐吓战术(一)
到了这个地方后,安遂家才下达了解除警戒的命令,紧绷了一天多的弦终于稍微松驰了一些,王世充也再次被安遂家叫去问话。
被四个突厥大汉围着,王世充一路走到了中军大帐,突厥人行军作战时把帐蓬都是随身携带,到了扎营的地方就打开作军帐使用,倒也方便得很,王世充低头进帐的时候,正看到安遂家正在和几个突厥将军,还有两个看起来象是本部落首领的突厥人一起对着地图指指点点,而安遂玉仍然不知所踪。
安遂家依然是和昨天一样的打扮,皮甲铜盔,他这副打扮看起来有点怪怪的,因为整个人的气质实在是一个精明的商人,而不是一个威严的将军,看到王世充进帐后,他立马警觉地收住了嘴,挥了挥手,让那些手下们都退出帐外,只留下王世充一人。
帐蓬里的空气随着人数的变少而清新了许多,安遂家脱下了铜盔,露出一头辫发,冷冷地盯着王世充,自己先盘腿坐在了地毯上,指了指前面的一块地,说道:“尉迟老弟,你也坐吧。”
王世充上前坐下,跟安遂家相对不过两步,开口问道:“阿玉现在怎么样了?”
安遂家的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神情:“尉迟老弟,你什么时候跟我妹妹这么熟了?我记得她从不让人这样叫自己的。”
王世充微微一笑:“自然是安姑娘非要在下这样叫她,安兄也应该知道她的性子,我不这样叫,她还不依不饶呢。”
安遂家摆了摆手,打断了这个话题:“好了好了,不说这个,这次我谢谢你,若不是你及时处置了她的伤口,一路之上又不停地清洗,又在最快的时间内把她送来,我妹妹这条腿恐怕就不保了。现在她的伤情已经控制住,不会有事,医生说过几天就可以走动了。”
王世充心中一块石头也算是落了地:“谢天谢地,安兄,后来星星峡口那里有什么消息传来吗?”
安遂家摇了摇头,眼神中透出一丝无奈:“已经派人去打探了,昨天夜里后军的斥候回报,有一只大军跟在我们后面三十多里处,足有三四万人,想必就是达头可汗的部队。
他们既然已经突破了星星峡,看来那里的守军已经是凶多吉少,昨天晚上要不是用了你的办法,点起两支火把吓住了敌军,只怕夜战起来,胜负难料。”
王世充想起段达等人生死不明,心中一阵难过,甚至开始后悔起自己在阳关前临时决定让段达等人跟着商队,结果反倒害了他们,牙齿咬得格格作响,肚子里开始反复问候起长孙晟的先人。
安遂家看到王世充脸上这种压抑不住的怒火,还以为他是在心疼自己的货物与手下,向着王世充挪了挪,拍了拍他的肩膀,叹道:“尉迟老弟,不要太灰心,也就是五十万斤铁矿石罢了,这点损失对你来说没什么,我们两家的友谊和交情才是第一位的。”
王世充突然想到,长孙晟一定会借此事发挥,将刘居士集团连根拔起,而事已至此,自己就算再恨长孙晟,现在也得配合他的行动,把自己原本在下次交易时再做的事情提前发动,于是王世充眉头一皱,说道:“安兄,现在可能不是损失这点钱这么简单了,这回我的手下全陷在达头可汗的手上啦。”
安遂家心中暗笑这王世充太贪小便宜,几百个手下看得这么重,但这时候也不敢过分刺激王世充,还是安慰道:“事已至此,心疼也没用,死士训练起来确实不容易,不过我想以刘兄和尉迟老弟的本事,重新训练出一批也不是太难,只是需要些时间罢了。”
王世充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他摇了摇头,沉声道:“安兄误会了,我不是心疼那几百个兄弟,而是一直在想,安兴贵已经知道我们的身份了,而他又和达头可汗勾结在一起,万一再把我们的事情向隋朝的皇帝泄露,那刘大哥和我们所有人都完了!”
安遂家显然没有想到这一层,乍一听,惊得一下子从地上弹了起来,声音都在发抖:“什么!这可怎么办!”
王世充闭上眼,挤出一两滴眼泪,脸上摆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安兄,只怕我们现在要作最坏的打算了,万一刘大哥出事,矛头一定会指向都蓝可汗,还有可敦的那几封书信想必也会曝光,你要好好想一想,这接下来怎么办!”
安遂家的浑身开始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昨天他一晚上都想的是如何撤军,摆脱达头追击的事情,还没有想到这一层,这一下听到王世充的分析,如同五雷轰顶一般,整个人也变得六神无主,半天才缓过了劲,看着王世充,脖子上的青筋都在跳动着:“你们能不能现在提前举事?我想办法说服大汗起兵响应!”
王世充长叹一声:“第一,我们现在没有提前举事的能力,虽然刘大哥在京城里的兄弟不少,但怎么可能敌得过右卫的大军,也不可能跟皇城内的骁果军对抗。第二,那几个老前辈现在刚刚看到可敦的信物,还没来得及四下串联老部下,尤其是掌兵的旧部。
至于这第三条,也是最要命的一条,那就是刘大哥现在还不知道我们这次交易失手的事情,他现在还在张罗着调配那第二批的二十万斤铁矿石呢。安兄,只怕我现在回去报信也不可能来得及了,当今之计,是要紧急善后才行。”
安兴贵的眼睛闪闪发光,直视王世充:“善后?怎么善后?你有办法把可敦的那几样信物拿回吗?尉迟钦,当初可敦给你贴身玉佩,你偏不同意,一定要这些书信和册封诏书,这下子白纸黑字,我看你怎么辩解!”
王世充摇了摇头:“安兄,稍安勿躁,此一时,彼一时,当初谁能想到这次交易会失手,谁能想到安兴贵会勾结达头可汗!就是安兄你,出这事以前,恐怕做梦也不会想到安兴贵会背叛我们吧。”
安兴贵颓然坐下,汗珠子已经沁满了脑门,狠狠地瞪着王世充:“那你说现在怎么办?我这里是没辙了,尉迟钦,你足智多谋,这事也因你而起,你现在可不能看着我们完蛋。”
王世充看着安兴贵,平静地说道:“我现在有两个办法,第一个,你们等隋朝的使者来了以后,把我交出去,到时候我把一切事情扛下来,就说可敦的几样信物是我上次搬屏风时摸清了可敦的住处,又趁着可敦不在自己的帐内时摸进去偷到的。”
安兴贵皱了皱眉头:“你一个使团的小兵,怎么可能摸得清可敦的作息规律,怎么可能知道她哪天在帐内,哪天不在?还有,就算你能摸进去偷到册封诏书,那封可敦的亲笔信和印章又怎么解释?”
王世充微微一笑:“信可以说是找别人代写的,模仿的可敦笔迹,那个印章嘛,可以说是我潜入可敦帐内时偷的,直接盖了个印。”
安遂家哭笑不得:“尉迟老弟,我一直觉得你很聪明,怎么今天会说出这种没脑子的话,这可敦大印是可敦随身携带的,就算是洗澡更衣,也是有掌印女官来保管此物,怎么可能让你这么容易拿到?你是不是真当我们突厥是愚蠢的蛮夷,连这个都不懂?”
王世充叹了口气:“那只能再找个替罪羊了,安兄,恐怕你要被当成这个与我私通的奸人,被抛出来顶罪,一起送到大兴杀头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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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七章 恐吓战术(二)
安遂家嘴上的两抹小胡子跳了跳,但他仍然摆出一副镇定的态度,沉声道:“尉迟钦,你的事是你的事,怎么可能扯上我?就算可敦跟你有牵连,那责罚的也是可敦,又凭什么让我出去顶罪杀头。你是不是看着死期将至,脑子不好使了?”
王世充的脸上现出一丝悲怆的神色,摇了摇头:“安兄,你虽然位居吐屯发,比起我这个小虾米自然是要高了许多,但仍然不过是可敦的一枚棋子罢了,刚才我说的那些,不是脑子出了毛病,而是这些事都可以赖到你的头上。
天下人人皆知你安兄是可敦的亲信,平时出入可敦的帐中也是常有的事,对她那些宝贝诏书啊,玺印啊之类的东西藏于何处,想必也是一清二楚,而你作为可汗本部的吐屯发,自然也能摸清楚可敦的出行时间与规律,暗中给我报信啊。”
王世充看着眼神已经阴郁得恨不得现在就杀了自己的安遂家,叹了口气:“忠言逆耳啊,安兄,最要命的一件事,就是跟我在星星峡接头的,可是你的亲那那安遂玉,你可以现在把我杀了灭口,却能舍得对你妹妹也来这一手吗?”
安遂家的嘴里象是吞了个汤圆,一下子张大了说不出话,冷汗涔涔地从他的额头顺着鬓角流下,他站起身,象动物一样在帐内来回踱步,忽而坐下,忽而起身,却是一刻也不得停歇。
王世充知道自己说中了他心底最恐惧的事情,忍着心中的得意,面无表情地看着安遂家这样来回不安地走动,终于,安遂家停了下来,还是一屁股坐到地上,死死地盯着王世充的双眼:“你刚才说有两个办法,第二个呢?”
王世充看了一眼帐外,低声道:“那就是来个抵死不认,我跟你们回突厥本部,然后躲起来,就算是长孙晟自己来了,到时候找不到我,空口无凭,也不可能对你们有什么不利的举动,到时候你们一口咬定可敦的印章和册封诏书失窃,想必他们也没有办法,最多只能不了了之。”
安遂家冷笑道:“王世充,你是在自相矛盾吗?刚才你可是说了,星星峡那里你和玉儿是接头的双方,就算你不在了,难道他们就不会拿玉儿说事?”
王世充微微一笑:“我们汉人有句话,叫捉贼拿赃,捉奸拿双,没在星星峡当场拿下阿玉和我,让我们两个主谋跑了,那就是空口无凭的事情,就算到时候能捉来几个阿玉的手下来对质,也只要轻描淡写地来一句,说这些人是突厥的叛徒,被达头可汗收买叛逃到西突厥的,也就能蒙混过关了。”
安遂家的眉头舒展了一些,看着王世充,突然收住了嘴,不发一言,但眼中的杀机却是一闪而过。
王世充知道这家伙动了杀心,在想着能不能直接宰了自己,让自己永远沉默,于是他笑了笑:“安兄,杀我固然容易,但有许多事情就不好办了,你可能还没有考虑过大汗在此事中的立场,其实交易之事,大汗心知肚明,隋朝派人前来问罪,要的也不过是个出兵的借口罢了,你以为按我说的这样演戏,就能过关?”
安遂家的眼中杀机一下子消散于无形,沉声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王世充正色道:“很简单,大汗明知你和可敦背着他先和我做成了一笔交易,也知道我们这个集团是前朝忠烈,想着在隋朝起事,需要借他的外势,这件事上他没法完全赖在可敦身上,万一可敦觉得被他抛弃和出卖,那一定也会把他给咬出来,到时候隋军师出有名,加上有达头可汗的帮忙,大汗必败无疑。
所以如果我消失不见了,隋朝再跑来要人,大汗一定会有个壮士断腕的决心,至少他得杀一个象安兄这样的突厥要人,以向隋朝表示臣服和恭顺,安兄,全突厥上下,还有比你更合适的人吗?”
安遂家被说得哑口无言,半晌,才说道:“那按你这意思,要让大汗知道你躲在可汗本部了吧,按你刚才的说法,只怕大汗也会把你我二人一起交出去,以保全他自己和可敦吧。”
王世充微微一笑,低语道:“不会,因为我对他还有用,留着我比把我交出去更能让他成就大业。”
安遂家满脸狐疑地看着王世充:“尉迟老弟是不是自信得过了头?按你的说法,你的刘大哥现在完蛋了,你是穷途末路来投奔我们突厥,而且又会是隋朝要捉拿的要犯,对突厥来说没有任何价值,反而是个祸水,大汗又怎么可能为了你而硬顶隋使?”
王世充低声道:“对突厥来说,我有几个作用,第一,我熟悉边关的地形,以后大汗真的想旌麾南指,饮马黄河的时候,没有比我更合适的向导啦。
第二,刘大哥手下的生意一向归我管,这些年来我掌握了不少小金库,有不少铁矿石和兵器甲仗之类的储存秘洞,也都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就是刘大哥他们这回折了,隋朝也无从发现,等到风声过去了,我还可以潜回南朝,招寻旧部,以为内应。
这第三嘛,姑臧那里这次彻底背叛了你们,安兄,恐怕以后你在西域那里的生意也全完了,而大义公主经过这事以后,老贼杨坚如果得不到满意的结果,一定会削减每年的梳洗钱。
如果你不能赚钱,那对大汗就没了利用价值,但如果我们两个人能联手先做生意,先做正当生意,把钱赚回来,那显得我们还有用。大汗也不会轻易地杀了我们这两只会生金蛋的鸡。”
安遂家不屑地勾了勾嘴角:“尉迟老弟,虽然你才智过人,但未免有些过于自大了,隋朝显然会对我们东-突厥开始新的一轮禁运,到时候只怕连丝绸绢帛生意也不让做了,你拿什么去赚钱?”
王世充眼中绿芒一闪,神秘兮兮地说道:“这次我随军南征的时候,看到南方的丝绸和茶叶都非常便宜,上等丝绸也只要四五十钱一匹,只有北方的一半价钱,而那里的战马能卖到六七千钱一匹,比大兴的四千钱一匹还要高出一半多,如果只想着赚钱,安心地在关内走几年的货,钱又会回来了。”
安遂家从没有去过江南,瞪大了眼睛:“此话当真?”
王世充的表情中透出一股猥琐:“我亲眼所见,还能有假啊,三吴之地和闽浙一带向来是出上好的花布丝绸,而南方没有这千里草原,根本不产战马,那里就连那种只有我们这里绵羊高的驮马,都要卖两三千钱一匹呢。”
安遂家听得两眼放光,商人逐利的天性在他的脸上尽显无疑,但他突然摇了摇头,说道:“现在南陈已经灭掉了,南方要这战马做什么,只怕隋朝的官府也不可能允许南方有许多战马吧。”
王世充“嘿嘿”一笑,低声道:“安兄,这可是绝密消息啊,一般人我不告诉的。
这次我出来前,刘大哥跟我说,他已经和江南的南陈故党接上头了,听说老贼要把南方这些地头蛇们的田地分给北方过去的胡人将领们,这些南陈的遗老遗少们正准备拼死反抗呢,现在南方的战火一触即发,我的那些兵器,还有你们的战马,一定能卖出好价钱。”
安遂家冷冷地说道:“尉迟老弟,你是不是太乐观了点,你一个隋朝逃犯,能跑到江南倒卖军马兵器?别做梦了行不行?”
王世充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谁说我要亲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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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八章 可汗之怒(一)
十天之后,阴山南部山脚下东--突厥可汗的本部牙帐里,王世充已经换了一身突厥人的衣服,跪伏于地,等着都蓝可汗的接见。
自从那天说服了安遂家后,两人一路之上都在不停地商量着如何跟都蓝可汗相见,这期间探马来报,说是峡谷处已经没人了,到处都是战斗过的痕迹,石头上血迹斑斑,但是没有留下一具尸体,想必无论是死者还是俘虏都早已经被达头可汗全部带走。
探子们仔细搜索了那一片地形,发现在沙漠一侧的地底被挖了几条长长的地道,而那山上也是有秘道相连通,直到半山腰的几个大石块下的秘门出口,整条秘道的出口是在山的另一边,长达数千米。
看起来安兴贵在这里早有经营,把山的中间都挖空了,达头可汗的那些弓箭手们也是早早潜伏在山中的秘道,等到安遂玉手下的射手们下了山,才从秘道中钻出,抢占了有利地形。
王世充已经没有时间再去管段达等人的死活了,现在对他来说最重要的是在都蓝可汗面前,用舌头来保自己的这条命,一路之上,他和安遂家反复商量见面的各种细节,了解都蓝可汗的脾气,习性,甚至每个习惯性的动作,现在两人是难兄难弟,一根绳上串的两只蚂蚱,也只能风雨同舟了。
安遂玉的伤前两天就好了,但仍骑不了马,也不能走太远的路,王世充最近忙得顾不上和她见面,而经过上次的事后,她似乎也有意躲着王世充,两人自从那天后,就再没有见过面。
三天前,这支骑兵部队终于在穿越了几千里大草原后,来到了可汗本部,按照王世充与安遂家商量的计划,安遂家先出面与大义公主取得联系,由她来说服都蓝可汗见王世充一面。
王世充跪在地上,听着帐后面传来的一声声咆哮与怒吼声,都蓝可汗就象一头愤怒的雄狮,在极力地发泄着自己的万丈怒火,他这会儿估计肠子都悔青了,恨自己贪这铁矿石的好处,给隋朝抓了现行,只怕隋朝问罪的使者,转眼即到。
大义公主一开始还在试图解释,可是每每一开口就被都蓝以高出十倍音量吼回去,甚至开始出现了几声皮鞭抽人的声音和大义公主的惨叫声。
大帐内十余名凶神恶煞,满脸刀疤,壮如熊罴的突厥武士,正冷冷地看着王世充,那种眼神中没有带一丝生气,象是在看一个死人,这些人见多了都蓝可汗的咆哮,却没有一次见到他如现在这样的愤怒与激动,不出意外的话,现在跪在这里的这个家伙,基本上逃不脱五马分尸的结局,甚至可能更惨,会被处以炮烙之刑。
王世充的头跟地面紧紧地接触着,他在来之前作了充分的思想准备,却仍对都蓝可汗如此的失态有些意外,现在他开始担心都蓝可汗根本不给自己说话的机会,就会直接把自己砍了,而这帮突厥武士身上因为长期不洗澡和吃多了牛羊肉而发出的膻腥之气,更是让他闻之作呕。
都蓝的声音突然象炸雷一样地响起:“还愣着做什么,把这个尉迟什么的中原蛮子给我拖出去扔大锅里煮了!”
四周的武士们齐齐暴喝一声,上前准备抓王世充,王世充心一横,哈哈大笑起来,直接站起身,一抬手:“不用你们拖,我自己走,只是我尉迟钦死在一个笨蛋手里,实在有些不甘心。”
王世充转过了身,缓缓地向前走去,背后果然响起了一阵脚步声,都蓝可汗的大嗓门在他身后响起:“好你个中原蛮子,你敢骂本汗?”
王世充心中松了一口气,这时候就是要装,一定要在气势上压住都蓝可汗,只要你有一丝畏惧,那就必死无疑。
于是王世充头也不回,冷冷地说道:“难道你不是笨蛋?”
都蓝可汗气得一跺脚,吼道:“中原蛮子,你今天一再地侮辱本汗,信不信本汗现在先剥了你的皮,抽了你的骨头?”
王世充冷笑一声:“你把我挫骨扬灰又能如何?除了能掩饰你的恐惧和懦弱,还有什么用?雍虞闾,你只不过是个懦夫,阿史那氏应该以你这样的子孙为耻辱,怪不得当年你老子不把汗位传给你,就是因为他早看出来这一点,所以宁可给了处罗候,也不愿给你这个亲生儿子。”
王世充说完,迈开大步向着帐外走,他的心彭彭乱跳,因为他知道,这条命能不能保住,全在都蓝可汗的一念之间。
都蓝可汗的声音低了下来,但透出一股强烈的杀意,如豺狼低吼:“中原蛮子,你给我把话说清楚,本汗哪里是懦夫和笨蛋了?你如果说得有道理,我就放了你,如果你只是为了保命而胡扯,我一定要在杀你之前先割掉你这条惹祸的舌头。”
王世充心中窃喜,但脸上仍然没有任何表情,他直视着对面黄眉黄须,狮鼻鹰目,脸上几道刀疤都在跳动着的都蓝可汗,平静地说道:“我听说真正的勇士,只会保护自己的女人,怎么会把女人当成自己的出气筒!
都蓝可汗,你没有对付外敌的办法,只能拿一心为了突厥的存续和强大而努力奋斗的可敦出气,这不是懦夫是什么?
至于说你笨蛋,就更明显了,你杀了我,又准备如何应对隋使的上门要人?到时候如果你不交出我,那隋朝使者会认定你才是此事的主谋,到时候一定会联合达头可汗,出兵消灭你的,不去保护能帮到自己的人,却做这种亲痛仇快的事,不是笨蛋又是什么?”
都蓝可汗的眉毛动了动,这一番话说到了他的心坎里,尤其是最后一段话,让他突然觉得有点后背发凉,他沉吟了一下,坐回大账内的那张虎皮大椅,对着两边的护卫们摆了摆手,沉声道:“你们都出去,本汗跟这个蛮子有话说。看住帐外,不许任何人进来。”
十几个满身骚味的突厥武士们离去后,王世充贪婪地呼吸了一口空气,感觉比刚才要清新多了,连脑子都变得清醒了一些,他看着如雄狮一样坐在虎皮大椅上,身上裹着各种猛兽皮,脑袋上插着一只雄鹰尾毛的都蓝可汗,先是以手按胸,向他行了个礼,然后不卑不亢地说道:“大汗,刚才在下言语中有所冒犯,抱歉。”
都蓝可汗低吼道:“本汗不是听你道歉的,我是要听你拿一个解决的办法,你刚才提醒了我,我现在不能杀你,不然隋朝人会以为是我主使的,但我可以砍了你的手,割了你的舌头,把你交给隋朝人,这样就可以了。”
王世充不屑地“哼”了一声:“大汗,你可曾想过,隋朝人如果想要打你,需要借口吗?需要理由吗?交易铁矿石的事情本就是你下的令,你就是把我削成人棍,再拔了舌头,隋朝人也会牵扯到大义公主和安吐屯发身上,因为大义公主的册封诏书和亲笔信在他们手上,您到时候也想把他们削成人棍送出吗?”
都蓝可汗给说得哑口无言,象个泄了气的皮球,一下子瘫在了椅子上。
王世充紧跟着说道:“大汗,这次我们被小人暗算,可见此事是隋朝,达头可汗和姑臧城的那些奸商们一早就勾结好的,他们就是要逼你犯错,逼你亲手交出大义公主,一个大汗,要是不能保护落难来投奔自己的人才,甚至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那还会有多少人继续跟随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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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九章 可汗之怒(二)
都蓝可汗恨恨地说道:“都是你们这些废物做事不密,惹出来的祸事,你叫尉迟钦是吧,那你说现在你们把事情弄成这样了,叫本汗怎么办?难道为了保护你们这几个没用的东西,就要本汗现在跟大隋开战吗?”
王世充摇了摇头:“大汗,当然不行,在下知道您现在没有跟大隋和达头可汗同时开战的实力,这事还得悠着来。”
都蓝可汗一下子火冒三丈:“悠着来?怎么悠着来?先把你和安遂家交出去吗?这是本汗现在能想到的最好办法了。”
王世充笑了起来:“大汗,这可不行,交出我们两个就意味着向隋朝投降,您的部下会对您失望,转而去投奔达头可汗,那样即使隋朝不出兵,您也很难应付达头可汗,要知道,隋朝是很乐意见到你们草原上相互攻杀,征战不休的。”
都蓝可汗眉头深锁,直视着王世充,问道:“那依你之见,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王世充点了点头:“绝对不能把我们交出去,就两个字,一是赖,二是诬。隋朝现在刚灭了南陈,还需要时间去消化不稳定的南方,这种时候不太可能全国总动员,发大兵开战,如果真的想灭了大汗的话,也不需要找什么使者过来问罪,直接开打就是,所以要是他们的使者上门,大汗就来个抵死不认。
您千万不要承认您的可敦跟我尉迟钦有往来,也不要说我现在就在您这里,隋使反正也不可能搜查您这里的,最后只能没脾气地回去,隋朝没有您和内部反叛势力勾结的直接证据,自然出师无名,也无法再对您开战,这一关就算过去了。”
都蓝可汗摇了摇头:“可敦的信物在他们手上,怎么会出师无名?”
王世充的眼中闪过一丝得意:“那信物可以伪造,可以偷窃,这就是第二个字了,诬。您可以说这东西是达头可汗收买了内奸,偷了可敦的诏书,想要挑拨大汗和隋朝的关系,反正只要没有人证,怎么说都是您有理。在您的部下看来,您对隋朝的使者有理有节,即强硬又不失策略,一定会全力拥戴你的。”
都蓝可汗的眉头稍微舒缓了一下,上下打量了王世充两眼:“就算你能躲得了一时,又怎么可能躲一世?隋朝在我们这里的奸细和探子很多,那个长孙晟更是手眼通天,万一哪天你被他们发觉了,那我只会更惨。”
王世充“嘿嘿”一笑:“大汗明鉴,这一阵子风声紧,我就躲在安吐屯发那里,哪儿也不去,别人没法找到我,等到风头过去了,我已经和安吐屯发说好了,到时候我回中原,召集旧部,还可以到江南那里做战马丝绸生意,为大汗赚钱,绝不会连累大汗的。”
都蓝可汗终于笑了起来,走到王世充的面前,看着他的双眼,说道:“小子,你很有胆色,记住你今天说的话,还有……”他说到这里,突然一拳击出,重重地打在王世充的面门上,王世充感觉自己象是被一只铁锤迎面击中,眼前金星直冒,鼻子和嘴角边感觉有咸湿的液体流下,而整个人也一下子被砸到了地上。
王世充的耳边传来都蓝可汗得意的大笑:“小子,这一拳是你为刚才辱骂本汗的代价,本汗能留你一条命,你可以感谢上天了。哈哈哈哈哈……”
二十几天后,王世充躺在帐蓬里的波斯地毯上,四仰八岔地伸着腿脚,也不起身,用手抓着身边盘子上一条条的烤羊肉,就着马奶酒,闭着眼睛,哼着小曲儿,说不出的舒服。
他被安排到这个帐落已经有十多天了,大概是安遂家和都蓝可汗觉得把他放到安遂家的帐内不太保险,容易被搜到,于是便把他转移到了一处偏远的帐落安置,这个地方处在阴山的密林里,原来是个猎人的小帐,后来那个猎人跟着莫里黑在星星峡一去不复返,于是这里就成了王世充的临时住所。
安遂家还是挺够意思的,把这里重新收拾了一下,布置得如同突厥王公贵族的大帐一样,每天也是好酒好肉伺候着,王世充自从南征以来几乎一刻不得闲,这几天终于可以舒舒服服地享受一把生活,人生得意须尽欢,他甚至觉得这辈子如果能一直这样过,不用费心费力地参与那些军国大事,是件多么美好的事啊。
想到这里,他突然有些无法理解刘居士了,明明能在家里享受这种锦衣玉食的富二代官二代生活,还贪心不足,非要试图获得权力,结果终于自食恶果,枉送了全家性命。
前两天安遂家来找过自己一次,说是从大兴那里接到消息,刘居士的团伙已经被彻底查获,其聚集私党,横行不法,试图谋逆的事情被公诸于天下,刘居士和几百名主要团伙成员全部被斩于大兴的菜市口中,受到株连,获罪免官的公卿贵族有好几百家,就连刘居士的父亲,彭公刘昶,也被赐死于家中。
当时安遂家说到这些事情的时候,语气沉重,听得出他的内心充满了恐惧,王世充当时问道罪名中有没有勾结外虏这一条,有没有查没巨额的钱财兵器甲仗,安遂家想了想才摇头否认,王世充这才松了口气,笑道杨坚看来并不准备把刘居士与大义公主勾结的事情大肆张扬,应该只会派使者秘密来突厥质问此事。
安遂家走后,王世充就一直在想象着大兴城的情况,几百颗前两天还招摇过市,欺男霸女的官二代脑袋现在被装进小木笼,一溜排地挂满了大兴九门的城头,那种给人心理上的震撼是难以言说的,只怕现在大兴城内外的达官贵人们,即使没被牵连抄家,也是人人自危,闭门谢客。
自己的那个极乐山庄,在自己上次出发前曾经被刘居士的手下上门敲诈过,这回应该是彻底安全了,也不知道三弟对那个杨公卿和张金称等人的调查结果如何,那些西域的胡姬和江南的美女也不知道调--教得如何了,等这边自己的事情办完回大兴后,山庄也该正式开业了,那里每天的开销巨大,得早点回本才行。
王世充看了一眼帐外,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这种混吃等死,有酒有肉的日子虽然舒服惬意,但是安遂家以保护自己为名,派了十几个突厥武士把自己这里围得水泄不通,就连出去拉屎撒尿也有三个人跟着,那种被大男人盯着出恭的感觉实在不好,幸亏这年头还不流行捡肥皂,失去了自由,生活也没什么自由可言。
王世充翻了个身,心中暗自担忧起与外界的联络起来,如无意外,这次隋朝派来突厥问责的使者应该还是长孙晟,但他也不太可能从茫茫草原和阴山密林里找到自己的位置,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想办法和长孙晟在这里的密探搭上线,可是现在自己连门都出不去,这个任务又怎么可能完成呢?
再有就是安遂家,估计这阵子他和大义公主的**与密商也是非常频繁,染干现在是否在这突厥本部还很难说,要协调好一个时间,把自己落网和捉奸同时发动,这需要三方的协商,可是自己怎么才能把自己的位置透露出去呢?
王世充正想得出神,外面突然传来了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尉迟大爷,可敦派我来服侍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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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章 接头神秘女奴
随着帐蓬的帘子被掀起,一阵香风飘了进来,王世充天生对这种浓郁刺鼻的香气有些过敏,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只见一个穿着绿色皮袄,戴着幂罗的女子端着一个水果盘子,步步轻盈地走进了帐这几天王世充的饮食起居都是由那几个看门的突厥武士来服侍,今天换成了一个女子,倒是大感意外,不自觉地坐起了身,打量起这个女子来。这名突厥少女轻轻地走到王世充面前,隔着绿色面纱可以看到她盈盈一笑,蹲下了身子,跪坐在王世充的面前,把那个装满了葡萄与哈蜜瓜的果盘放在王世充的面前:“尉迟大爷,奴婢是可敦的贴身女仆,可敦让奴婢专门来服侍您的。”说话间,这少女掀开了自己的面纱,露出一张甜美可爱的少女脸蛋,圆脸大眼,古铜色的肌肤透出一股健康的活力,五官端正,高鼻小口,眉心间点了一颗红色的硃砂美人痣。王世充微微一愣,他没想到大义公主的贴身侍女还是个粟特少女,看着这少女看着自己的眼神中仿佛燃烧起熊熊的欲望,他突然意识到这会不会是大义公主对自己的一种试探,于是他捡起一颗葡萄,塞到自己嘴里,漫不经心地说道:“姑娘,你叫什么名字?”粟特少女的嘴边露出一个可爱的小酒窝:“奴婢名唤紫珠。尉迟大爷,您在这里一定很寂寞吧,要不要奴婢给你唱两道小曲儿解解闷?”王世充笑道:“哦,你还会唱小曲儿?可是你看起来不象汉人啊,也不象突厥人,唱的歌我听不懂,也没啥劲。”紫珠抿嘴笑了笑:“既然这样,我就给尉迟大爷跳个舞吧,是我们家乡的舞蹈,这个不需要歌词,您一定看了会高兴的。”也不待王世充点头,紫珠便直起身来,扭动起自己的身躯,跳起一段韵味和动感十足的西域舞蹈来。紫珠的身材很好,柔若无骨,而两条手臂更是宛如两条水蛇一般,不停地扭动着,帐里没有人用乐器扮奏,但她一下下用纤足点地,为自己和着节拍,而随着她的旋转,跳跃,一阵阵的香风飘过,伴随着她勾魂夺魄的眼神,以及不停摆POSE时的轻纱半遮面,足以让每个男人心动。随着她舞蹈的加快,一件件的外套,鞋子都被她很自然地甩下,现在这会儿已经只剩下了一件露脐的中衣,腰间裹着一层及腰的短裙,两只雪白的天足不停地支持着她那高速旋转的动作,转得那短裙飘起,粉红色的底裤若隐若现,让人浮想连篇。可是王世充的心里却是飞快地盘算着这个美丽少女的真实意图,连傻子都能看出她是在色诱自己,从守卫的军士们让她就这样单人入帐来看,她肯定是有大义公主的令牌,这点不会有错,可是大义公主要她这样来勾引自己,是想套什么话呢?还是另有图谋?想到这里,王世充咬了咬牙,突然跳了起来,把紫珠一下子抱在怀中,穿越以来,王世充还没有真正地碰过女人,他知道这次要想打消大义公主的疑心,让她以为自己是一个单纯直接,来者不拒的男人,只有用这种方式,他也知道,门口一定有几双该死的耳朵,正在听着这帐内的一切。王世充感觉自己也开始兴奋,雄起,在这种心惊肉跳,步步杀机的环境里,也许这种纯粹的放纵才是对压力的最好释放。正在王世充沉浸在享受中时,却感觉自己的脑袋被紫珠的那两条水蛇般的水臂环上,她的朱唇一下子贴上了自己的耳朵,细如蚊蚋的粟特语却清楚地传了过来:“世充,染干大人要我来问你,接下来怎么办!”王世充一下子象是被电击了一样,血液都要凝固了,可他突然意识到绝对不能停,于是暴发出一丝淫笑:“哈哈哈,宝贝儿,真不错!”紧接着低声说道:“阿里不哥列克。”紫珠轻轻地回道:“塔克里不哈都提。”这两句是王世充与染干两人约定的碰头口号,直到紫珠说出这一句后,王世充才确认她是自己人。王世充低声道:“你是怎么过来的?你真是可敦的女奴?”紫珠紧紧地抱着王世充,随手拖过一边的被子,把两人都紧紧地裹在被子里,吹气如兰:“世充,我一直是长孙将军放在大义公主身边的耳目,自小被他收养,我的家人也被他照顾,长孙将军不在的时候,我就充当染干的耳目,这次事情紧急,我们只有用这种方式和你联系。大义公主对你还是有所怀疑,虽然安遂家极力为你开脱,但她还想试探你一下,看看你是不是跟别人有联系,所以今天让我过来摸摸你的底,正好也有这个机会,你说现在怎么办?”王世充在被子里抱着紫珠滚来滚去,两个人紧紧地贴在一起,可他的心里去是飞快地盘算着下一步的行动,少顷,才开口低语道:“现在染干在哪里,你能找到他吗?”紫珠说道:“染干大人现在还在北边,是长孙将军秘密派人过来找我,让我设法找到你,问你现在的情况如何,接下来怎么办。”王世充道:“你去告诉染干,让他连夜找借口来可汗本部,一定要赶在长孙晟问罪前过来,然后在长孙将军当面质问都蓝可汗的时候,安兴贵和大义公主一定会在老地方密议对策,到时候要染干出手把他们拿下。你还要把我的位置报给长孙将军,让他在都蓝可汗当众抵赖说我不在的时候把我抓到,当着其他部落首领的面押到他面前,让都蓝可汗颜面尽失。”紫珠低声道:“明白了。世充,但我不能就这么回去,会让大义公主看出不对劲的。”她的眼里突然闪出一阵异样的光芒,王世充感觉到自己在刚才和她的这阵子滚翻中,两人都不自觉地起了生理反应,此刻,所有的权谋,机密都已经不重要,这会儿的大帐之中的锦被里,只剩下两个纯粹的男人和女人。灯灭,帐中散发着原始蛮荒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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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一章 可敦的新猎物
两人这一通肉搏,足足大战了两三百个回合,王世充一直把紫珠折腾了大半个晚上,在王世充第九次火山暴发后,两个人都软得如同一滩烂泥,这才双双地抱在一起,紫珠的脑袋枕在王世充的胸口上,亚麻色的头发完全铺开,象缎子似的铺在王世充的身上,一边喘息着一边说道:“你好厉害,这么多本事哪儿学的?”
王世充哈哈一笑,正要开口说话,突然听到一声怒吼:“尉迟钦,你好不要脸!”
一道刺眼的阳光伴随着一个红色的身影映入了王世充的眼帘,紧接着就是安遂玉那因为愤怒而扭曲得变了形的脸。
安遂玉一看到赤条条的两人,脸一下子变得通红,恨恨地转过了头:“大流--氓,给我把衣服穿上,可敦要见你。”
王世充“唔”了一声,先手忙脚乱地把底裤套上,然后开始穿起衣服来,一边穿,一边问道:“阿玉,怎么是你来传信?”
安遂玉的身子微微地发着抖:“不许叫我阿玉,以后都不许叫,我瞎了眼,才会认识你这个大流氓,哼,从我看你第一眼,就知道你这人是个淫徒,色鬼,可我没想到,没想到你这么无耻,居然,居然……”安遂玉说到这里,声音里竟然带了几分哭腔。
王世充知道她的心思,只怕这姑娘已经爱上了自己,当然无法接受自己和别的女人相好的事实,可是现在自己和紫珠的关系不可能向她讲明,于是只能哈哈一笑:“阿玉,不是我流氓,这姑娘你应该认识,是可敦赏给我的,她的好意我怎么能拒绝呢?”
安遂玉恨恨地向地上啐了一口:“不要脸,尉迟钦,你穿好衣服自己去可敦那里,我懒得见你。”说完,她气鼓鼓地夺门而去,头都不回一下。
王世充转头看了一眼紫珠,笑道:“你真不错,什么时候我见着了可敦就去让她把你送给我。”
紫珠微微一笑,语气中充满了媚态:“讨厌!”但两人四目相交,却是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王世充转身出帐,那些突厥武士们一个个爱理不理地站在各自的位置,两个负责领他去见安遂家的家伙一脸鄙夷地看着王世充,神情间半是嫉妒,半是不屑。
王世充笑着向两人打了个招呼:“白儿答,花里不赤兄弟,今天你们气色好象不太好啊。”这些天他被这些突厥人天天监视着,对他们的名字早就了如指掌。
白儿答没好气地说道:“看你这家伙身板不算壮,倒是能折腾一晚上,你现在还站得住么?”
王世充原地跳了两跳,又趴下来做了十几个俯卧撑,站起身来的时候笑着拍了拍身上的灰:“好象还成。”
花里不赤不耐烦地说道:“行了行了,昨天给你吵了一夜,今天还要看你在这里恶心我们,你这南蛮子早点滚蛋,也省得我们天天伺候你。现在安吐屯发要见你,跟我们走吧。”
王世充突然心中一动,问道:“等等,以前都是安吐屯发来我这里见我,今天为啥要我过去?我在这里的事情按说是严格保密的,大汗不让我随便外出,今天安吐屯发也没资格破坏这个规定吧。”
白儿答脸色一沉:“上面吩咐的事情,我们哪知道,刚才玉姑娘带来了可敦的令牌,让你现在就去她那里。”
王世充心下释然,微微一笑:“那我就这么过去吗?”
白儿答愣了一下:“你想怎么过去?”
王世充叹了口气:“不知道可敦怎么想的,我要是现在这个时候在这里露了相,只怕突厥就无宁日了,等我进帐拿个头巾蒙上脸再说。”王世充说完后,转身入帐。
紫珠这时候已经穿好了衣服,戴上了幂罗,笑道:“怎么又回来了?”
王世充摇了摇头,低声道:“可能事情有变,我估计长孙晟要来了,可敦叫我去应该是为了此事,我的这个地方可能会有变化,你要注意收集我新的地方的情况,尽量和我能联系上。”
紫珠幂罗后的脸上透出一股凝重,点了点头,嘴上却放肆地笑道:“讨厌,大白天呢。”
王世充拿了一块黑布蒙上脸,又戴上皮帽,只留出两只眼睛在外面,他的声音中也充满了淫-邪:“宝贝儿,我一定跟可敦说,把你赏给我,哈哈哈。”
王世充转身出帐,对着白儿答说道:“现在可以走了。”
一路之上,王世充低着头,披着斗蓬,跟在白儿答和花里不赤的后面走到了上次去过的可敦金帐,他不停地在想那大义公主为何要派紫珠来试探自己,又为何要在这时接见自己。
王世充在那个金帐的外面等了很久,他知道这是大义公主在等紫珠先回去报信,过了好一会儿,里面才出来了一个侍女,引他进了内帐。
大义公主仍然和上次见面差不多的装扮,带着红色幂罗,穿着一身丝绸长袍,雍荣华贵,仪态万方,她扫了一眼王世充,指着对面的胡床,说道:“坐吧。”
王世充行了个礼,没有摘下自己的面巾,直接大喇喇地坐在大义公主的对面。
大义公主秀眉微微一蹙,说道:“尉迟钦,你好大的胆子,见了我也敢蒙着面?你上次不是说什么诚意吗,现在这样子,算是有诚意?”
王世充哈哈一笑:“可敦,这回我不好意思要求你取下面纱了,所以自己也只好戴着,以示平等。”
大义公主不屑地“哼”了一声:“平等?你跟我怎么个平等?上一回你好歹后面还有个刘公子,还有些北周的忠臣,我才勉强和你合作一回,现在你有什么?居然跟我谈什么平等,太可笑了。”
王世充摇了摇头:“在下可不这么认为,现在在下和可敦仍然是平等的,您现在虽然贵为可敦,但如果不是在下当天在大汗面前的坚持,恐怕这回也跟在下一样,要被牺牲掉,作为大汗自保的工具,主动献给隋朝来使,不是吗?”
大义公主气得大叫一声:“放肆!”她腾地一下站起身,门口的两个守卫马上冲了进来,手都按到了刀柄上。
王世充一动不动,傲然看着大义公主,她那双清澈明亮的眸子闪了两下,还是坐回了胡床,对外挥了挥手,那两个武士低头行礼退出。
大义公主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开口道:“尉迟钦,那天的事情,我谢谢你,今天找你来不是为了别的事,而是听说这回隋朝的来使是长孙晟,这人不好对付,想必手上也有了我们的那几封诏书,我想过,他在我们这里的耳目众多,你看你有什么办法,能躲过他的搜查?”
王世充知道大义公主找自己来一定是为了此事,但他决定先问清楚大义公主昨天派紫珠来试探自己的意图,以作出相应的决断,于是他开口问道:“可敦,在回答你这问题前,我想先问清楚,你让紫珠姑娘主动上门便宜了我,有何用意?我们现在虽然蒙着脸,但最好别蒙着心,不然就不好办了。”
大义公主的眼神中现出一丝异样的神采:“此事跟我们谈的正事没有关系,尉迟钦,你还是考虑一下如何能平安渡过这次难关吧。”
王世充一下子明白了过来,这大义公主八成是看上自己了,以后想让明显能力更强,又是走投无路的自己当她的新男宠,所以先让紫珠试探一下自己的床--上功夫,更是让安遂玉去撞破自己,以绝了这小姑娘对自己的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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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二章 自以为是的笨女人
王世充想到这里,心下释然,他没有向这方面猜想过,不过显然自己昨天晚上的表现让她非常满意,不然也不至于连现在看自己的眼神也带了三分轻佻。
王世充心中暗骂:叫你再骚,没几天活头了还不知道。本来老子还有点同情你,这下子阴起你来没任何心理负担啦。
但王世充的眼睛却是装得微微一愣,转而疑惑地问道:“什么?与正事无关?可敦,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消遣在下吗?”
大义公主的眼睛眨了眨,笑道:“尉迟钦,你不是一向智计百出,临危不乱的吗,消遣你一下就这么受不了?”
王世充定了定神,开口道:“可敦,那个事先不提了,在下以为您这样公开地召见在下,实在是不妥,这也是在下一直蒙面的原因,你也知道长孙晟在这里耳目众多,我若是光天化日下就这么来你这里,只怕会被他的眼线盯上。”
大义公主不屑地歪了歪嘴:“尉迟钦,看来你没有我想象中的聪明,这本是我的一条妙计,你居然到现在还没有猜到,真让我失望,唉。”她的嘴角边居然泛起一丝得意的微笑,一股智商上的优越感油然而生。
王世充这回真的有些意外了,他看着幂罗后那张得意的脸,问道:“哦,可敦有何良策呢?”
大义公主压低了声音,神神密密地说道:“本来我是想故意让人看到你在这里,然后让安吐屯发秘密带你去别的部落,长孙晟的人看到了你在这里,一定会告诉长孙晟,让他在这里四处搜寻,结果肯定是找不到,到时候长孙晟大丢面子,也不会再好意思向大汗提各种条件啦。”
王世充突然有点佩服起大义公主来,作为女流之辈,能想出这个点子,着实不容易,看来这个女人比自己想象中的要聪明,只是多了些自以为是,大概是因为从小被宠坏了的原因,还真是个千金公主,即使现在已经年过三旬,贵为突厥可敦多年,也没改掉这个毛病。
王世充微微一笑,眉毛扬了扬:“那请问可敦,又准备把在下送到哪里去呢?想必可敦已经计划好了在下的去处,一定是绝对安全可靠的地方。”
大义公主无奈地摇了摇头:“我找你来就是商量这个事情的,现在我还没想好把你送到哪里去。也许你能有什么好的主意?”
王世充几乎一口老血要喷出来,这女人刚刚让自己刮目相看了一回,转眼间又恢复了她在自己心中的地位,这个想法估计是她昨天晚上叫紫珠试探自己的那个奇思妙想的附带产物,没有周密的计划就直接先做了再说,难怪这女人在突厥还敢红杏出墙,背着都蓝可汗跟安遂家私通。
但王世充没有笑出来,现在还不能跟这个自以为是的笨女人把关系搞僵,他突然发现这是个绝好的机会,于是假装很认真的思考了一下,开口道:“如果可敦非要在下说的话,可能秘密把我送到染干的部落是最好的选择。”
大义公主失声道:“什么?送到染干那里?绝对不行!尉迟钦,你是不是昨天晚上把脑子给弄坏了?”
王世充摇了摇头:“可敦啊,这一招叫瞒天过海,染干确实跟你是死对头,但不出意外的话,他这次会和大汗一起去会见那个长孙晟,他自己的部落里一定会放松警惕,我们想要混进去并不难,而且染干的部落在漠北,跟我们这里隔着大漠,长孙晟做梦也不可能想到我们躲去了那里,更是无从搜索。
可敦,您要知道,长孙晟也是聪明人,他可能会猜到您的这个妙计,提前派人到安吐屯发的部落去排查,所以如果我们去那里,恐怕会正中他的下怀,而去染干那里,一定可以出其不意。”
大义公主听得连连点头,开始紧锁的眉头也变得渐渐舒展开来,听王世充说完后,长出一口气:“尉迟钦,你果然是足智多谋,这回如果能躲过一劫,我一定会重重地赏你,更会跟大汗说,以后提拔你当我们突厥的高官大臣。”
王世充苦笑着摇了摇头:“什么足智多谋,可敦,你就别笑话在下了,这次我就是太低估了对手,才会如此惨败,现在所做的一切,不过是补救之举罢了,就算能逃过这一劫,也不可能在突厥多呆,那只会给大汗和可敦招来祸事,我上次和大汗说过,此事一毕,我会潜回中原,召集旧部,继续作大汗的内应。”
大义公主的眼神中透出一丝失望:“真的就无法留在这草原上吗?”
王世充对大义公主的心意一清二楚,转而笑道:“事在人为,一切都说不准呢,至少现在会在草原上躲一阵子,但不可能太长,长孙晟的耳目众多,我若是公开在这里长期露面,甚至做官为将,那肯定只会给可敦惹麻烦,不过这些是后事了,现在得先考虑如何过眼前这一关。”
大义公主的眼中再次闪过那种异样的光芒:“尉迟钦,也许以后我可以让你做我的长随和护卫,只让你跟在我身后,为我出谋划策,你可愿意?”
王世充心中暗骂这大义公主实在是不要脸,这种赤裸裸的挑逗也说得出口中,想必当初安遂家就是这么上勾的,但自己不是安遂家,就算演戏,也不可能表现得那么下作,因为王世充很清楚,太容易得到手的东西,往往也不可能多珍惜。
于是王世充站起身,眼中绿芒一闪:“可敦,在下身负国仇家恨,这回刘大哥和其他兄弟们又惨死在老贼之手,此仇不共戴天,您想必也感同身受,所以此间事情一毕,在下一定要潜回中原,从来刘大哥未竞的事业,这样才是对可敦最有力的帮助。
可敦对在下的知遇之恩和厚爱,在下就是粉身碎骨也难以报答,消灭老贼之日,在下愿一辈子做牛做马,以回报可敦的恩情。”说到这里,王世充郑重其事地向着大义公主躬身行了个礼。
这一番话说得大义公主先是咬牙切齿,同仇敌忾,后又心花怒放,她笑着起身,激动地说道:“好,好男儿,就是要有这种气势,我果然没看错人。大汗已经带着染干和其他的叶护,设们去南边迎接长孙晟了,这一两天就会到这里,尉迟钦,既然你说去染干那里,我派人护送你过去。”
王世充摇了摇头:“可敦,万万不可,如果是您的护卫,带着我这么一个人去染干那里,肯定会惹人怀疑,染干就算不在,也肯定会留些亲信在那里,这时候我这样去那里,算怎么回事儿啊?”
大义公主皱了皱眉头:“那你说怎么办?”
王世充笑道:“平时去漠北染干部落最多的应该是贩运生活用品的商队吧,到时候让安吐屯发安排一下,让我混在商队里一起过去,在下对突厥也不熟,并不认识去漠北的路,还需要可敦和安吐屯发帮我多安排几个信得过的人陪着,这样才不至于在染干的部落里迷路,让别人看出可疑来。”
大义公主笑了起来:“这又有何难?”她站起身,对着另一侧的内室叫道:“紫珠,你出来一下。”
王世充心中一阵得意,他知道一定会是这个结果,此事进行到了这一步,他终于可以安下心了,大局已定,而看着大义公主兴高采烈,颐指气使地向着低眉顺目的紫珠下令的背影,王世充蒙在黑布里的嘴边露出了一丝邪邪的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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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三章 当众打脸
十五天之后,阴山南侧突厥可汗本部的大汗金帐里,长孙晟一身五品朝服,手持使节,面容冷峻地站在大帐中央,看着对面那张虎皮大椅上,满面怒容的都蓝可汗,而突厥几十个大中部落的首领,正立于金帐两侧,一个个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都蓝可汗明显在强忍着自己的怒火,用尽量平静的声音说道:“长孙大使,本汗已经跟你说了好几天了,你们隋朝内部刘居士谋逆的事情,与我们突厥一点关系都没有,本汗的可敦大义公主是至尊的义女,又怎么可能做出勾结奸党,谋弑君父的恶行呢?
长孙大使,你是我们突厥的老朋友了,但熟归熟,你也不能因为这样就肆意地污蔑和攻击我们突厥,可敦贵为突厥国母,你这些天来的不实之言已经构成了对我们突厥的伤害,如果你没有明确的证据,请你就此回大隋,别再进一步地伤害我们两国的关系了。”
长孙晟面沉如水,听完了都蓝可汗最后的逐客令,摇了摇头:“尊贵的都蓝可汗,尊敬的突厥各部首领,本使既然敢来突厥,在大汗的牙帐内把这桩谋逆之事牵扯上可敦,自然有足够的证据,在这里,我请问大汗最后一次,您可曾见过我朝叛徒,前骁果军殿内将军杨钦?”
都蓝可汗不耐烦地说道:“什么杨钦,这名字我听都没听过,我们突厥怎么可能收留一个隋朝的军官?”
长孙晟微微一笑,转向了一旁的染干,沉声道:“突利可汗,有劳你了。”
在其他突厥首领们投来的一片充满了惊愕的目光中,染干站出队列,恭敬地向着都蓝可汗行了个礼,说道:“汗兄,七天前我的部落里捉到了一个混进商队的奸细,留守我部的特勒阿里不哥亲自询问,此人自称名叫杨钦,乃是隋朝叛将,现在人已经带到,就在帐外。”
此话一出,站在右侧第六位的安遂家两眼一黑,几乎要晕倒在地,而其他所有在场的突厥部落首领们全都忍不住,开始交头结耳起来,都蓝可汗的脸胀得通红,也不管长孙晟在场,对着染干吼了起来:“染干,这是外交场合,谨言慎行!这事没跟我报告,怎么就直接做了?”
染干的嘴角边露出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冷笑,仍然弯着腰保持着谦恭的行礼姿势:“汗兄明鉴,我也是今天一早才知道消息,当时您正在和长孙大使在一起,我没法跟您沟通,而且长孙大使也直接派了使节团的人到了我的部落,跟着阿里不哥一起带人回来的。”
都蓝可汗转向了长孙晟,怒气满满地问道:“长孙大使,你的手未免也太长了点吧,在我突厥各部都遍布耳目,连漠北也不放过,什么意思?!”
长孙晟微微一笑:“大汗言重了,只不过是本使多次往来突厥与大隋之间,在这里也有些朋友罢了,比如大汗,您跟本使的私交也不错吧,突厥有什么事情,您不是也会给我来信,还会邀请本使来突厥骑马射猎吗?”
都蓝可汗被长孙晟一下子揶得无语,只能气乎乎地瞪着对方,说不出话。长孙晟环视四周,朗声说道:“其实本朝叛徒杨钦的行踪,一直在我们的掌握之中,他去漠北的时候,我的人就已经一路跟踪了,并不是在突利可汗的部落里留有什么奸细,而且本使认为现在应该把杨钦带上来看看才对,您说呢,大汗?”
都蓝可汗看了一眼已经面无人色的安遂家,重重地“哼”了一声,说道:“那就把人带上来看看吧。如果牵涉到我们突厥的人,本汗绝不徇私。”
染干转过头,向着帐外高声叫道:“阿里不哥,把人带进来!”
几缕阳光闪过,一个皮盔皮甲的突厥将军,带着两个士兵,押着一个五花大绑,披头散发,满身都是血污的人进了帐,走到长孙晟的身边。
那突厥将军当着众人的面,狠狠地一踢那被绑着的人膝弯,让他一下子跪到了地上,然后向着都蓝可汗恭敬地行了个了礼:“大汗,人犯已经带到!”
都蓝可汗的心在迅速地下沉,汗珠也开始在他的额头闪现,他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开口道:“阿里不哥,让我们看清楚此人的脸!”
阿里不哥应了声是,抓着人犯的头发,把他的头抬了起来,两个士兵上前拨开了披在他脸上的乱发,赫然正是王世充,满脸胡碴,面如死灰,鼻孔下和嘴角边尽是血渍。
都蓝可汗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脑子还是“嗡”地一声,他定了定神,装作不认识王世充,对着长孙晟问道:“长孙大使,此人就是杨钦?”
地上的王世充突然用突厥语大叫起来:“大汗,这些人袭击和抢劫我们的商队,我根本不是什么杨钦,我只是个草原上的普通货商,名叫哈尔赤,大汗,冤枉啊!”
长孙晟冷笑一声,走到王世充的身边,按住他的左肩衣服,用力一扯,直接把王世充肩膀上的衣服扯得粉碎,露出了一个刺青。
那刺青是一头雄鹰的样子,目光凶猛,展翅欲飞,嘴角上挂着一滴血珠子,正是那骁果军标志刺青:滴血雄鹰。
长孙晟哈哈一笑,指着这块刺青,对着帐内的突厥贵族们大声说道:“各位应该都和我朝的骁果军打过交道,对这个应该再熟悉不过吧。难道草原上的突厥货商,也会给自己刺个骁果军的纹身吗?”
王世充如同一滩烂泥似地瘫倒在地,心中为自己的演技一阵得意。
长孙晟转头对着染干说道:“突利可汗,这次好象还有个证人,也请一并带上。”
染干点了点头,对着帐外叫道:“把那个女的也带进来!”
两个如狼似虎的突厥卫士象夹小鸡仔儿似的,左右夹着一个穿着绿纱的粟特族少女进来,正是紫珠。
突厥武士们走到了王世充面前,把紫珠重重地推倒在地,跪在王世充的旁边,阿里不哥指着紫珠道:“这个女人就是带杨钦逃到我们部落的,她的身上还有……”
都蓝可汗突然大吼一声:“够了,别说了!”
阿里不哥一下子闭上了嘴,长孙晟目光如电,直射都蓝可汗的双眼:“大汗,人犯已在,大隋需要您的一个解释。”
都蓝可汗站起身,换了一副笑脸:“长孙大使,您辛苦了,此事涉及我们突厥内部,本汗一定会仔细调查,这几天会给大使您一个交代。您可以先带着杨钦回驻地,我们有了结果后一定向您通报。”
长孙晟冷笑一声:“那么本使就等着大汗的解释。”说罢他转身就走,早已经守在一边的几个随从快步上前,把王世充和紫珠连拉带拖地带出了大帐。
长孙晟的背影消失在帐外后,都蓝可汗终于忍不住暴发了,他的咆哮声在整个大帐内回荡着:“所有人都给我出去,染干留下!”
这些部落首领们全都是人精,早就巴不得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了,一听这话如蒙大赦,忙不迭地行礼离开,而安遂家则是一马当先,几乎是一路飞奔,第一个钻出了大帐。
都蓝可汗等所有人都走掉后,冲上前两步,一把抓住染干的领口,满脸的眉毛胡子和肌肉都在跳动着,那两道刀疤更是让他显得如恶鬼一般:“染干,你他娘的吃里扒外,我活劈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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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四章 撞破奸情
染干冷冷地看着都蓝可汗,说道:“汗兄,弟弟可是一直在帮你,维护你,你可千万别错怪好人啊。”
都蓝可汗恨不得一拳打扁眼前这张可恶的脸,吼道:“你帮我?你帮我就是吃里扒外,啥也不跟我商量,就当众把尉迟钦交给长孙晟?”
染干冷笑一声:“要怪就怪可敦做事不密,直接让人从你这里一出发就跟上了,这是隋朝的驱虎吞狼之计,汗兄还不明白吗?”
都蓝可汗没听明白染干的意思,一下子愣住了,手上的劲小了点,但还是抓着染干的领口,沉声问道:“什么意思?说清楚点!”
染干恨恨地说道:“那尉迟钦一到您这里的时候就给长孙晟的人盯上了,甚至这有可能就是隋朝人给咱们兄弟设的一个局,故意让这家伙跑来我们突厥,骗取了可敦和汗兄的信任,那个什么谋不谋反的刘居士,鬼知道和这尉迟钦有啥关系,他们为啥在这里不动手抓人,非要等这尉迟钦到我的部落再下手?”
都蓝可汗听明白了一些,开口说道:“你的意思是,他们想挑起我们兄弟间的争斗?”
染干掩饰着心中的得意,把前一阵和长孙晟对好的台词继续向下说:“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汗兄兵强马壮,是整个突厥的大汗,隋人阴险,不会直接逼反了你,于是就把这祸水引到我的部落,说是我染干串通可敦,想谋夺您的汗位,这样给您一个台阶下,但条件就是杀可敦,灭我染干,这可是亲痛仇快的事啊!
汗兄您想想,我们是亲兄弟,而且我染干一直对您忠心耿耿,帮你看着漠北的大后方,看守着铁勒九姓那些不安份的仆从部落。要是你因为这个杨钦出现在我的部落,就屈服于隋朝的压力,把我灭掉,那以后草原上还有谁会看得起你,那些不分份的仆从部落会接连反叛,草原就永无宁日啦。”
都蓝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松开了手,但还是气虎虎地说道:“就算你说得有道理,那为什么不事先和我商量一下,直接就在这各部首领的大会上把此事公开,让我下不来台?”
染干叹了口气,眼神变得黯淡起来:“汗兄你想想,长孙晟的人可是一直跟着阿里不哥,押着那尉迟钦回来的,这事根本瞒不住,事先和你商量和事后商量有区别吗?而且只有这样,才能把祸事转到别人身上,逃过这一难。”
都蓝可汗一听这话,连忙问道:“你说什么?你有办法能躲过这一难?”
染干向四周看了看,上前一步,悄悄地说道:“汗兄,你先答应我一件事,千万不要发怒啊。”
都蓝可汗不耐烦地说道:“有话就快说,别搞这种小名堂,出啥事了?”
染干叹了口气:“可能汗兄还有所不知,可敦跟那安遂家一直有私情,尉迟钦也是安遂家给她找来的。”
都蓝可汗一听,如五雷轰顶,最初给雷得说不出话,他一下子反应了过来,再次抓紧了染干的胸前衣服,那表情恨不得要把染干生吞活剥:“染干,你胡说些什么!信不信我撕了你的嘴!”
染干叹了口气:“这事也是上次隋朝使团来时,我的手下无意中发现的,那安遂家好几次趁着我们兄弟跟长孙晟喝酒打猎,跟可敦私通,我开始根本不敢相信,后来亲自去了一次,才发现他们隐秘相会的场所,如果我料得不错的话,刚才安遂家那样逃出去,一定会在那里跟可敦秘会,商量接下来怎么办。”
都蓝可汗气得一拉染干的手,向外就要冲出去:“染干,你现在就带我去,如果你说的是实话,我一定亲手宰了这对狗男女,要是你骗我,别怪我这个做哥哥的不讲兄弟之情!”
染干急得一拉都蓝可汗:“汗兄,你这么急着去,没撞到人怎么办,那安遂家通知可敦也需要时间,不如我们就此在这里等消息,我已经让达不哈派人偷偷盯着可敦和安遂家了,他们一去那个相会点,我们就过去,放心,我的人看着那里,跑不了的。”
都蓝可汗恨恨地说道:“奶奶的,难怪这贱人一直这么护着安遂家,原来是有私情,染干,汗兄谢谢你,你说的要是真的,我们就把这贱人和安遂家扔给隋朝交差,一切的事情都是他们做的,与我无关。”
染干“嘿嘿”一笑:“汗兄英明,隋朝其实就是想我们兄弟反目,互相攻击,但我们把这两个祸根给推出去后,他们也能知道我们兄弟是团结的,这次挑拨不成,只好以后再找机会。
还是那句话,兄弟齐心,其利断金,我们都是阿史那的子孙,千万不能让外人看笑话,这次还不能交出大义公主,不然太丢人,先关起来,以后找机会再弄死她。”
都蓝的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些,正待开口,却听到远处的帐外有人在大声禀报:“大汗,二汗,小的达不哈,有要事上报!”
阴山密林间的那个小帐蓬里,满头大汗的安遂家正象热锅蚂蚁一样,走来走去,从见到王世充的第一面起,他的心理防线就彻底垮了,方寸已乱,这一路之上都没有想出一个好办法,想来想去,只有叫上大义公主,连夜袭杀长孙晟,造成既成事实这一个办法了。
刚才他来这里之前,已经让安遂玉去报告大义公主,让她来老地方相会,自己与大义公主私通的事情,他一直是瞒着安遂玉的,但现在事情紧急,已经顾不得这么多了,也不知道自己的妹妹能不能完成这个任务,今天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他甚至来及布置平时的安保,一个人就过来了。
帐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安遂家一个箭步冲到了门口,掀起门帘,脱口道:“可敦,大事不好,尉迟钦他……”他的话只说了一半,就僵了在舌尖上,整个人象是给施了定身法一样,呆立不动,因为在他的对面,不是大义公主,而是如同一头愤怒公牛般的都蓝可汗,而染干则一脸阴沉地站在都蓝可汗的身边。
安遂家在晕过去之前,似乎听到了一个炸雷般的声音:“把这个狗东西给我拿下!”
小半个时辰后,这处秘密小帐蓬的四周恢复了平静,鸟儿欢快地在林间鸣叫着,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大义公主换了一身女奴的打扮,把自己裹在一身黑色斗蓬里,低着头匆匆地赶着路。
她还不知道尉迟钦被抓的事情,但安遂家从没有象今天这样白天紧急传唤过自己,而且派来的还是安遂玉,让她感觉到了一丝不安。
自从紫珠十几天前跟尉迟钦出发后,就一直没有任何回信,她越想越怕,会不会这中间出什么事了!只有见到了安遂家,才可能知道这个答案。想到这里,她的脚步不由得加快了许多。
走到了那个帐蓬附近,大义公主的心突然跳得很厉害,不知为何,她今天的感觉很不好,头顶处突然有什么动静,她吓得连忙躲到了一棵树后,抬头一看,发现是两只松鼠在跳跃,踩得几颗松果落下。
大义公主长舒了一口气,拍了拍自己的心口,做贼心虚说的就是自己现在的这种感觉吧,她自嘲式地笑了笑,从树后走出,小跑到那顶帐蓬前,掀开了帐蓬的门帘,笑容瞬间在她脸上凝固。
须发皆张的都蓝可汗正坐在一张胡床上,右手拿着把明晃晃的弯刀,左脚踩在已经被绑得象个肉棕子,嘴里塞着布条的安遂家胸口,对着大义公主冷冷地说道:“我亲爱的可敦,你让为夫等得好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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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五章 怒对长孙
王世充这会儿正坐在长孙晟的对面,已经松了绑,正一边用手拨弄着自己的头发,一边冷冷地看着对面的那张得意的脸,一言不发。
长孙晟的脸上堆着笑:“世充,这回你真的是居功至伟,回头我和高仆射一定会为你向至尊请功的。”
王世充不屑地“哼”了一声:“长孙晟,若不是我的家人都还在大兴,有所忌惮,就冲你上次那样背叛我,我早就不干了,拼着不当这个官,也不会让你这家伙得了如此大功,你在星星峡这么黑我,高仆射知道不?”
长孙晟收起了笑容,叹了口气:“事发突然,本来按计划骁果军士们是直接打道回府的,谁知道你发错哪根神经,又让他们出关当护卫了,你现在应该知道安兴贵早已经是我们的人了,在我们到阳关之前,他就已经开始在星星峡布局,我的人也早早地去联络达头可汗,怎么可能再为你一个人临时改变计划?”
王世充恨恨地说道:“可你明明有无数次机会告诉我,我有了心理准备至少不至于死那么多人,这些都是骁果壮士,一个人能顶几十个普通军士,除了段达等人活下来一百多个以外,其他人全死在了星星峡,长孙晟,你于心何忍!”
长孙晟摇了摇头:“人多嘴杂,我要是告诉你,你就会去告诉段达,段达再告诉其他人,几百号人都知道了那里有危险,在接头的时候一定会露出破绽,再说了,这些人里万一要是有一两个安遂家的奸细,那整个计划都会泡汤,我不可能因小失大,为了几百条命就坏了大事。
王世充,当时我在混战时冒着生命危险过来通知你,叫你快逃出去,已经对你够意思了,你倒好,不去逃命,反而浪费时间去救那个女人,你一向聪明,怎么会这么犯糊涂,万一给崖顶的弓箭手们占了优势,想逃都不可能了。”
王世充的声音中透出一股冷酷:“长孙晟,是我糊涂还是你糊涂?你也不想想,我若是一个人跑去见安遂家,不带他妹妹的话,他会信我?只怕他会以为我跟达头可汗联手黑了他,在草原上就会宰了我,哪会有后面的事情,若是我死了,你这个计划还进行得下去吗?”
长孙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点确实是我疏忽了,事后我才想到这一层,对不住了,兄弟。”
王世充心中雪亮,长孙晟这家伙就是想用这办法黑了自己,借安遂家的刀来杀他,反正即使没有自己这个逃犯,他也能通过染干捉奸来除掉大义公主,以后再设法挑起染干和都蓝可汗的争斗,自己那天幸亏出于一时的冲动救了安遂玉,要不然在草原上碰到安遂家就是有口难言,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王世充这些天来总算想明白了这个道理,长孙晟的机心深沉可怕,不允许任何人跟自己抢这分裂突厥的大功,即使高熲有意让自己在这方面建功立业,但长孙晟已经用行动证明了一点:谁抢我功,我就黑了他。
高熲是不可能因为自己而放弃长孙晟的,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此事结束后,及时抽身南下,离这家伙越远越好。等以后自己的官位权势超过了长孙晟,再找机会报上次的仇。
想到这里,王世充的神色稍稍缓和了一些,说道:“季晟,上次的事情我就不跟你计较了,我问你一件事,安兴贵是你的人,其他三个土豪也是如此吗?”
长孙晟摇了摇头:“没有,所以在混战中我们把那三个家伙派来监视交易的管事给干掉了,而且安兴贵也不算是我的人。
只是我看出此人贪婪,而且跟两河一带的安国还有些私下往来,因此主动找上他,许诺他只要帮我做了这一回,我会联系达头可汗,让他来取代安遂家在西域各国的生意,那些安遂家的店铺也归他所有。”
王世充不信地摇了摇头:“有这么容易吗?安兴贵不傻,其他那三家也都是鬼精鬼精的,你让安兴贵独霸西域的产业,那三家能放过安兴贵?”
长孙晟笑了笑:“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些姑臧的土豪一直控制着凉州的丝路,朝廷早就想动他们了,如果他们能自己先乱起来,当然更好。至于他们互相之间怎么掐那是他们的事,我也懒得管,安兴贵见利起意,出卖了你,坑了其他三家同伴,以后会不会得善终,很难说。
但对他来说,现在全盘接手安遂家在西域的生意是实实在在的好处,为了这块大肥肉,背叛其他三家,这个险他还是决定去冒,就算给赶出姑臧,只要拥有了西域这一大块,捏住了凉州的丝路上段渠道,安兴贵也是随时可以杀回去的。”
王世充勾了勾嘴角:“又是二桃杀三士的把戏,季晟,你对突厥这招用多了,拿来玩弄这些姑臧的土豪,可真是牛刀小试啊。不过我现在想知道的,是我的真实身份你有没有泄露给安兴贵?”
长孙晟摇了摇头:“没有,我们分裂瓦解突厥的行动,是本朝的最高机密,当然不可能透露给那个奸商,我只说了你是刘居士的人,跟安遂家一伙有走私交易,要他想办法配合我,把你们的交易给当众拿下,其他的事情,我没有多说一个字。你放心好了。”
王世充点了点头:“那我在姑臧的那个铺子怎么办,这回你跟安兴贵说我是朝廷的反贼了,那我以后从大兴到姑臧的生意都做不成啦,这损失谁来弥补?”
长孙晟哈哈一笑:“世充老弟,这次你立了大功,想必高仆射对你的赏赐不会少吧,上千万的钱,还比不上那几家铺子?”
王世充摇了摇头:“不是一回事,赏赐是赏赐,那些店铺是我的正当经营所得,而且赏赐毕竟只是一时,不能持久,而象姑臧的那些土豪,手上的商铺产业可以传子传孙,获益远比一时的赏赐要强。长孙将军,总不能说我为国出力,还把自己手上的产业也赔进去了吧。”
长孙晟的眼中光芒闪闪:“世充,我就是这点不能理解你,生为男儿,就应该想着建功立业,赏官封爵。士农工商,商人就是再有钱,也只是天下末等,成不了大气候,就象姑臧城的这些有钱人,还不是给我们玩弄于股掌之间么。在权力面前,钱财是一文不值的,你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王世充微微一笑:“长孙兄只见其一,不知其二啊,我王家不是五姓七望,那些大世家哪个不是经历了几百年的发展与积累才能形成规模和气候的?哪个不是累积家产亿万,外加连着几代甚至十几代在朝为官,与其他大家族结亲结盟,才会有今天的地位?
而且我们王家不可能世代单传,就算是我有了爵位,以后袭爵的也只有嫡长子一人而已,其他儿子不给他们一些产业,让他们何以为生?一辈子都寄在兄弟的篱下吗?钱当然不是万能的,但对于我王世充这个毫无根底的外来户,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
长孙晟沉默了半天,才点了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但这件事不是我能说了算的,要不等我们回大兴以后,把你的这个想法奏明高仆射,让他来给你作些补偿吧。听说你想在大兴开个供达官贵人们吃喝玩乐的地方?当时好象高仆射拒绝了,但你若是在陇西和凉州损失了这么多店铺,我想他也会网开一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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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六章 当面恐吓
王世充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微微一笑,点了点头:“这个事情回去以后再说,时间也不早了,估计都蓝可汗也应该捉到奸了,长孙将军,上次我求你的那件事,这回可以答应了吧。”
长孙晟皱了皱眉头:“你为啥就一定要保安氏兄妹?你不知道自己是在养虎为患吗?就算救下他们的命,以后回大隋了,他们一旦知道了真相,还不是恨你入骨,又怎么可能为你所效力呢?”
王世充笑着摇了摇头:“那是我的事情了,就算我驾驭不了他们,被其反噬,也只能怪我自己无能,与季晟你无关,你只需要帮我这次的忙就行了。”
长孙晟叹了口气:“就算我想帮你,十有八九也不行,都蓝可汗你也知道,脾气暴躁冲动,死要面子,他又怎么可能把给他戴了绿帽子的安遂家就这么放回大隋?再说了,通奸在突厥是大罪,要先去势再腰斩的。”
王世充微微一笑:“要是这会儿安遂家已经挂了,那就算他倒霉,我只想保下安遂玉,这点我想长孙将军还是能做得到的吧。”
两个时辰之后,长孙晟持着使节,站在都蓝可汗的金帐里,面带微笑,看着脸色发青的都蓝可汗。
在长孙晟的面前,绑着两个人,正是安遂家与安遂玉兄妹,安遂玉的嘴里被塞了一团布,满面泪痕,看着自己被打得不成人形,血肉模糊,进气比出气还多的哥哥,哭得如梨花带雨。
都蓝可汗一指阶下的两个人,说道:“长孙大使,就是这个安遂家,偷出我可敦大义公主的诏书和信物,与那杨钦勾结,行背叛大隋的谋逆之事,现在我已经查明,安排杨钦去我兄弟的漠北部落,企图栽赃嫁祸的贼人也是他。
而这个女人是他的妹妹安遂玉,也是为安遂家跑腿的助手,参与了安遂家谋反的全部事件。现在我当着大使的面,将这对奸人斩杀,还请长孙大使持着这两个人头,向大隋的大皇帝陛下表达我都蓝可汗的歉意。”
长孙晟笑着摇了摇头:“都蓝可汗,您的审案效率真的很高,这么快就破获了一个大案了,只是这安遂家好象是大义公主的亲信,这次我出使贵国,没有见到公主,至尊在本使出来前曾说过对公主多有想念,好不容易来一趟,总得见见面才是,您看呢?”
都蓝可汗的嘴边一块肌肉抽搐了一下,说道:“本汗的可敦这几天身体不适,这个狗奴才是被可敦发现的,她对提拔了这个人面兽心的畜生深感痛悔,悲哀自己有负于君父,犯了心绞痛,现在正卧床调养呢,这次只能对长孙大使说抱歉了,他日可敦身体复元,一定会弥补这次未见大使的遗憾。”
长孙晟也不点破,轻轻地点了点头,看着地上的两个人,说道:“大汗,这次破获我朝叛党与这两个贼人勾结,煽动叛乱的大案,多亏了大汗的鼎力支持,本使这就回大兴复命,只是这两个贼人,希望能交给我带回,一并治罪。”
都蓝可汗断然说道:“不行,这两个是突厥的罪人,一定要按照突厥的律法来处理,不能让你带回去。长孙大使,我们突厥一向敬奉大隋为天朝上邦,也请大隋能给我们突厥起码的尊重。”
长孙晟笑了笑:“大汗,吾皇在本使来之前说得很清楚,一定需要本使把人犯活着带回去,在大兴就地正法,以安人心,如果我这么空手回去,只怕无法向至尊交差啊。”
都蓝可汗“霍”地一下子站了起来,怒道:“长孙大使,本汗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这是我们突厥的事情,必须在我们突厥解决,本汗可以让你把两颗人头带回去,到时候你们一样可以在大兴示众嘛,还请转告大皇帝陛下,带人回去之事,恕难从命!”
长孙晟脸上的笑容渐渐地消散,正色说道:“大汗,本来按道理呢,是应该让你们突厥处置自己人,只是此事涉及本朝谋反之事,我们汉人有句话,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这两个人如果不带回大兴明正典刑,难以显示我大隋的天威,也难以震慑心怀不轨的宵小之徒。
而且这次的事情毕竟多少涉及到了大义公主,这安遂家兄妹也是大义公主的亲信近随,所以这事也不完全是你们突厥的内部事务,吾皇在本使前来这里时曾有明谕,如果不能带回活的犯人当众斩杀,那就请大义公主回大兴,至尊对她甚是想念,早就想见见这个素未谋面的义女了。”
都蓝可汗紧紧地咬着牙,眼睛瞪得象一个铜铃:“若是我不放安氏兄妹,也不让你带走可敦,又待如何?”
长孙晟哈哈一笑,笑声中充满了自信,震得帐中众人耳膜鼓荡,笑毕,他毫不退缩地直视都蓝可汗,上前一步:“至尊有口谕,如果大义公主不愿意回大兴见朕,那就只好朕来草原上见见这个女儿了。”长孙晟说这话时,中气十足,配合着他脸上两道跳动的刀疤,都蓝可汗的气势一下子被彻底压了下去。
都蓝可汗瘫坐回自己的椅子上,半天无语,长孙晟不失时机地缓和了一点语气,笑道:“至尊还说过,这次的事情,只要有了两个人犯,当众处刑,也就到此为止。
至尊相信大汗的公正与忠诚,不会被这贼人为求活命的胡说八道所蛊惑,也不打算再进行什么审问,我长孙晟可以代表大隋作出正式保证,从我这里,不会传出一丝一毫有损于我们大隋和突厥感情,有损大汗威严的流言蜚语。”
都蓝可汗扭头看向了左首第一位,正面沉如水的染干,求助之情溢于言表,染干微微一笑,上前拱手行礼道:“汗兄,您既是至尊的臣子,又是他老人家的女婿,就算按我们草原上的风俗,老丈人把话说到这种程度了,作为子女的我们,也只有照做的份,还请大汗从两国大局,万千生灵着想,听长孙大使的话吧。”
两侧的部落首领们也都纷纷站出列,以手按胸,齐声附和:“大汗,请听从长孙大使之言吧!”
都蓝可汗心里在滴血,在需要自己的兄弟和这些手下们尽忠表态的时候,这些人全部选择了背叛自己,现在的形势很明显,他们都不愿意为了一个大义公主,为了这两个已经被证实谋反的安氏兄妹来对抗隋朝的大军,自己真要是一意孤行,只怕不等隋朝大军到来,这些人就会把自己的人头双手献上了。
想到这里,都蓝可汗咬了咬牙,自己戴绿帽子的事就算传出,也比直接就没了命要强,来日方长,这回先对付了眼前的危机,以后再慢慢征战草原,搞定这些不听话的部落首领,等有了实力再报今日之仇。
于是都蓝可汗站起身来,脸上换了一副笑容:“既然大家都是这个意思,那就依长孙大使所言,长孙大使,今天晚上我备下了全羊宴来招待你,国事已毕,上次我们可是说好了的,不醉无归啊!”
长孙晟开怀大笑:“大汗海量,长孙又怎么可能及得过您?今天只会自取其辱罢了,这回吾皇正等着这两个反贼回去授首呢,饮宴之事,还是放到下次吧,本使这就带上四个人犯回去,向至尊复命。”
都蓝可汗微微一愣:“就算加上那杨钦,也才三个人啊,怎么又多出一个来了?”
长孙晟的眼中狡黠之光一闪而过:“那个带着杨钦去突利可汗漠北部落的女人,这回也由本使一并带回诛杀。”
都蓝可汗一边在心里面问候着长孙晟的十八代祖宗,一边笑道:“那就如大使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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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七章 生的希望
大兴城内,尚书省都官衙门(刑部)里的大牢内,最里面一间上了锁的大铁门里,三个穿着囚服的人缩在墙角,安遂家一头小辫子已经完全披散,目光呆滞,一动不动地盯着那扇铁门,一言不发。
安遂玉也是有气无力地靠在墙上,美丽的大眼睛完全没了神,兄妹倆就象是两只待宰的羔羊,没了任何的生气与活力。
王世充则静静地坐在牢里的另一角,呆这里三四天了,加上路上的十几天,他一直在想一个完美的说词,能让安氏兄妹为自己所用,从这对兄妹的情况来看,这一路上都差不多是这副德性,心如死灰是对他们现在最好的写照。
王世充轻轻咳了一声:“安兄,大概过两天就要上路了,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安遂家猛地一抖,进大兴前,他在囚车里看到了大兴城北门上挂着的那一百多个木笼子,一百多颗已经开始腐烂的脑袋面目狰狞,呲牙咧嘴地盯着自己,那感觉太可怕了,让自己一连几天都在做恶梦,而隔壁牢里的几个刘居士同党,昨天已经被提出去杀头了,他仿佛看到了自己的脑袋也在那个木笼子里。
安遂家还不想死,他人生的信条就是赚更多的钱,享受更多的生活,如果有条件,他还真的想向上天再借五百年呢,就这么死了,实在是不甘心啊,想到这里,安遂家几乎要哭了出来:“尉迟老弟,我们难道真的就要这么完了吗?”
安遂玉坐直了身子,看着自己哥哥的眼神里充满了不屑:“哥,别这样丢人现眼,掉脑袋不过碗大个疤,有什么?!”
她的眼光转向了王世充,撩了撩自己的小辫子,手上的锁链一阵哗啦作响:“尉迟钦,你应该没什么遗憾了吧,至少我觉得你这辈子该享受的都享受到了。”
王世充心中一动,这丫头言语里透出一股酸味,看来还是对自己上次和紫珠的那**耿耿于怀,这一路上都没给过自己的一个正眼,甚至没和自己说过一句话,若不是真的对自己动了情,哪会有这么强烈的反应呢?
一想到紫珠,王世充倒有些想念了,那次去突利部落的一路上,自己和她也是夜夜合欢,自从那天在都蓝可汗面前演了一出戏后,就再也没见过紫珠,想来是被长孙晟给收回去了,也不知道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她一面。
王世充看着安遂玉,笑道:“阿玉,我是没啥遗憾了,要说有,也只是没能实现自己的宏愿而已,倒是你,没有开放的花朵就这么凋谢了,岂不可惜?”
安遂玉重重地向地上“啐”了一口,骂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恶心死了。还有,我上次就跟你说过,不许叫我阿玉,你不配。”
王世充眼珠子一转,恨恨地说道:“是啊,这回给你找着报复的机会了,你们兄妹做事不密,害得我陪你们一起死,现在还怪起我来,有没有一点良心。”
这一番话说到了安遂玉的痛处,她的气势一下子弱了许多,半天才动了动嘴:“不对,明明是你和那个贱人去漠北的时候泄露了行踪,这才反过来害了我们,要不是你先被抓了,我哥也不会方寸大乱,让我白天去通知可敦,被人抓到现行的,尉迟钦,你可别乱咬。”
王世充哈哈大笑起来,看着一边的安遂家,说道:“安兄,当时那长孙晟和染干在帐内一唱一和的时候,你也在场,你来告诉你妹妹,事情是砸在我身上还是砸在你们身上?”
安遂家叹了口气,幽幽地说道:“玉儿,确实是我们这里出了问题,长孙晟的人在我们这里就盯上尉迟老弟了,一直跟到染干那里,才通知了染干的手下动手抓人,这一切都是他们布好的一个局,不光想让我们完蛋,牵出可敦,还想让大汗和染干反目开战,隋朝人好坐收渔人之利。”
安遂玉咬着牙,恨恨地说道:“好狠的隋人,好毒的计谋。”
王世充冷冷地看着安遂玉,说道:“就是因为你们兄妹做事不密,才会泄露了我的行踪,现在好了,都准备一起上刑场吧。”
安遂玉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摇了摇头:“尉迟钦,我们都低估了长孙晟派奸细间谍的本事,连累了你,前一阵我生你的气,骂你恨你,反正要一起死了,你也别再放心上啦。”
王世充突然笑了起来:“阿玉,你那天反应那么大,这些天都不肯理我,是不是对我有意思了?”
安遂玉一下子给说中了心事,羞得满脸通红,一下子转过脸去,嘴上却不肯服软,骂道:“不要脸的臭流氓,死到临头了还满嘴跑马,杀你之前真该割了你这条惹祸的舌头。”
王世充的眼中绿芒一闪:“阿玉,你哥也勾搭上你们的可敦了,这才害得我们会有今天,你好象对我的恨比对你哥的还要大,这又怎么解释呢?“
安遂玉向地上啐了一口:“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哼,我算是倒霉,给你们两个色鬼拖死啦。“
王世充哈哈一笑,突然压低了声音,说道:“可能我们这回还不一定会死,也许能有条活路。”
安遂玉吃惊地转过了头,而安遂家则两眼一下子来了神,从地上蹦了起来,瞪大了眼睛,抓着王世充的手,好象抓的是一根救命稻草,几乎要叫了起来:“此话当真!”
王世充看了一眼门口,安氏兄妹一下子意识到自己还身处牢房,安遂家向妹妹努了努嘴,安遂玉马上走到了铁门边,站起身堵住了门上那个可以从外面打开的探视小口。
王世充微微一笑,他要的就是这个结果,只有在让安氏兄妹绝望的时候突然给他们一点生的希望,才能最大程度地降低他们智商和判断力,让他们一步步地走到自己的计划里,这十余天来他一直在构思着劝说的细节,这时候终于可以付诸实践了。
王世充紧紧地抓着安遂家的手,他感觉这只手的手心除了有那天给都蓝可汗一顿暴抽时留下的几道鞭痕外,更是因为激动而沁出了满手的汗水。
“安兄,上次我被押回来的路上,长孙晟曾派他的亲信跟我暗中说过,说高熲高仆射打过招呼,这次针对突厥的行动就是为了搞垮大义公主的,现在大义公主已经完蛋了,也没必要跟我们这些小人物过不去,听他的意思,只要我们交出钱财,可以留我们一命。”
安遂家半信半疑地看着王世充:“此话当真?我不太相信啊,我们这可是谋逆的大罪,交了钱就能了事的?”
王世充叹了口气,一脸的苦笑:“本来兄弟我也是不信的,但你看现在人为刀俎,我们连鱼肉都算不上,还有什么跟人讨价还价的资本?我估摸着,是这次刘大哥他们给抄家,没有抄出什么值钱的东西来,隋朝征南陈,军费开支巨大,打下来以后又在南边十年不收税,最近好象那里又有仗要打,国库吃紧,缺钱!”
安遂家的话语中透出一份惊喜:“真的花钱就能保命?”
王世充心中暗喜,看来鱼已经开始上钩了,但他还是摇了摇头:“谁知道呢,只是那天押我回来的那个长孙晟手下说过这么一句,说给我一个戴罪立功,报效国家的最后机会,也不知道是不是靠谱。”
安遂家的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尉迟兄,你这回可一定要救我们兄妹啊,只要能留一条命,我什么都给你,就连藏在西域的秘密金库,也全送你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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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八章 双簧
王世充微微一愣,他没想到安遂家在西域除了大批的商铺和产业外,居然还有秘密金库,但他突然想到了以前凉州姑臧的那些土豪,祖辈上为了对抗那些军阀,从不在城里留钱,而是建了无数个秘密的山中金库,这才能确保自己不至于给拓跋焘一窝端了,安遂家与这些家伙同根同源同行,学会这招也不奇怪。
想到这里,王世充心中暗喜,这可是个好机会,能把安遂家的钱给骗出来,这可是意外的收获,他压低了声音,小声道:“安兄稍安勿躁,这时候我们只有等着长孙晟,甚至是高熲本人来找我们谈,要是他们来了,我们也不能一上来就把钱全交出来,先拿一部分活命,以后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安遂家只要能活命,哪还管得了这么多,王世充说什么他就信什么,不停地点头称是。
站在门口的安遂玉眉毛皱了皱,看着王世充,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却又收住了嘴。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王世充连忙坐回了自己的墙根儿那块,而安氏兄妹也迅速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装成那副原来的了无生趣的模样。
铁门被缓缓地打开,长孙晟穿了一身崭新的隋朝五品红色武官袍,他的脸上挂着一丝得意的微笑,走了进来,一进这个潮湿中带着恶臭的牢房,他的眉头微微一皱,身后的两个护卫放下一张胡床让他坐下,长孙晟摆了摆手,两人退出牢房,关上了铁门,只剩下四个人挤在这光线昏暗的地牢里。
一丝阳光从墙上那盏只有巴掌大的小窗透过,照在长孙晟的脸上,长孙晟抬起头,闭上眼,感觉了一下这一米阳光,叹了口气:“唉,只有到了这个地方,才能感觉到走在阳光下是件多少美好的事情,三位,你们说呢?”
王世充靠在墙上,只有一双绿绿的眼珠子一闪一闪地发光,他冷冷地说道:“长孙将军,恭喜你这回又要升官发财了,这算是胜利者对失败者的嘲讽吗?”
长孙晟笑着摇了摇头:“没这个必要,尉迟钦,虽然在出使突厥的时候我们也算有过几次照面,但我真不知道你玩得这么大,一直在星星峡的时候,我才发现你实在是个人才啊。”
王世充“哦”了一声:“星星峡的时候,你也去了?”
长孙晟点了点头:“不错,当时我就在两侧的山上,看着你带着安姑娘冲了出去,当时我还向你射了两箭,可惜距离有点远,加上那天风大,没有射中,这也是天意,让我们有在这里相见的机会。”
安遂玉恨恨地说道:“我倒是宁愿那天尉迟钦就给你射死了,也不至于让这个讨厌的家伙跑回突厥,再帮着你实行那个计划。”
长孙晟摆了摆手:“安姑娘,我看尉迟老弟对你可是一往情深啊,那天他可是不要命地去救你,不然早就自己逃出去了,我可都是看在眼里。”这些台词是长孙晟早就和王世充合计好的,这会儿说起来眼皮都不带眨一下。
安遂玉心中一阵温暖,但嘴上仍然很强硬:“我才不要这个无耻之徒救,长孙晟,你那天也不如一箭射死我,也省得我害已害人。”
王世充看着长孙晟,继续开始对台词:“长孙将军,你今天过来,显然不是跟我们瞎扯蛋的吧。我想先问问你,你是什么时候查到我头上的?”
长孙晟平静地说道:“尉迟钦,其实你在突厥的时候就引起了我的怀疑,你在突厥可敦的帐内呆了太长时间,摆个屏风需要呆上一个多时辰吗?从那时我就开始觉得你有问题了。而且巧合的是,我们使团刚离开突厥,都蓝可汗就得到了三十万斤的铁矿石,这么大的数目,几年都没有过了,我根本不认为这是巧合。”
王世充苦笑道:“所以从那时你就开始盯上了我?”
长孙晟点了点头:“不错,除了你以外,裴副使也是我的监控对象,但经过排查,我洗掉了他的嫌疑,因为回大兴后,整个使团里,只有你一个人在私下里频繁和刘居士走动,也只有这个嚣张跋扈的彭国公世子,才有胆子和能力做这么大的生铁交易。
尉迟钦,你调集那五十万斤铁矿石的行动,被我掌握得一清二楚,但我一直不动你,因为跟刘居士和大义公主比起来,你实在是不值一提,虽然你的能力不错,但一路之上也留下了不少破绽,所以我赶在你运货去姑臧之前,抢先和安兴贵取得了联系,以安氏兄妹在西域的商铺为诱饵,让他跟我合作。”
安遂家恨恨地骂道:“这狗东西一向眼红我们家在西域的产业,这回总算让他找到机会了,我不服啊!”
安遂玉皱了皱收头,对她的哥哥说道:“哥,服不服都已经这样了,别让这家伙看扁啦。长孙晟,接下来的事情就是你一路设计和跟踪尉迟钦,然后在星星峡动手伏击我们吧。你其实有了明确的证据,在凉州就可以把尉迟钦拿下,为何要拖到星星峡呢?”
长孙晟笑道:“因为要抓你们一个现行啊,达头可汗并不知道你们安家在偷偷地和汉人做铁矿石的交易,他还以为你们兄妹是他的人呢,我不让达头可汗亲眼见到你们交易的铁矿石,又怎么让他没收你们在西域各国的铺子,转手给安兴贵呢?
不过说老实话,尉迟钦的表现让我有些吃惊,没想到他居然能带着安遂玉逃了出去,不过这样也好,这下子东--突厥和尉迟钦这个叛贼勾结的事情不仅有了物证,更有了人证。
而且出乎我的意料,安遂家居然还和大义公主有奸情,效果出奇地好,若非如此,我又能怎么可能置大义公主于死地呢?”长孙晟说到这里,心中一阵激动,一阵发自内心地得意狂笑,倒也并不完全是表演。
王世充看着长孙晟这个样子,也知道他是真入了戏,怕他演得有些过头,得意忘形之下说错话,那样就麻烦了,于是赶忙打断了他的自我陶醉:“长孙将军,你的计划环环相扣,实在是高,在下输得心服口服,不过你今天来这里,不是为了炫耀自己的胜利吧,上次那个带话给我,说是可以花钱保命的,是你的意思?”
长孙晟微笑着点了点头:“尉迟钦,我现在知道了你的身份,也能理解你一时年轻气盛,误交匪类,走错道路的选择,至尊这次心情很好,同意赦免你的死罪,但有个前提,要你对国家作出贡献,而且以后必须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王世充冷冷地“哼”了一声:“我这可是谋反大罪,杨坚也能赦免我?”
长孙晟不屑地勾了勾嘴角,说道:“至尊的心胸比大海都开阔,岂是你小子能揣测一二的?他知道了你的事以后,只是叹了口气,说是当年对不起你爹,只能看着他战死边关,作为人子,你受奸人蛊惑也是可以理解的,他既然连陈叔宝都可以赦免,那赦免你这一次,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王世充恨恨地说道:“他就不怕我出去以后继续反他?”
长孙晟摇了摇头:“至尊既然赦免了你,应该就不会担心这种事情,不过至尊说过,叛贼杨钦是一定要正法的,从今天开始,杨钦这个人就死了,世上只剩下大兴城外的百姓王世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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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九章 一夜回到解放前
王世充的脑袋“轰”地一下,陷入了迷糊状态,这和原来约定的不符,自己怎么又成了百姓了?而安遂家和安遂玉兄妹也齐刷刷地看向了自己,似乎对王世充这个名字略耳熟。
王世充这下也顾不得安氏兄妹在场了,摇了摇头,沉声问道:“长孙将军,你这是什么意思,饶我一命,再让我当百姓?”
长孙晟的脸上闪过一丝得意的笑容:“不错,高仆射就是这个意思,王世充,以后你就叫这个名字了,而且从现在开始,你的身份就是大兴城外的百姓。”
王世充几乎一口血要喷出来,说好的五品官呢?说好的封赏呢?连自己原来的那个九品校书郎都没了,一夜回到解放前,下岗再就业了,不对,这中间一定有什么误会,一定是长孙晟来恶心自己的,我一定得找高仆射问个清楚!
王世充叫了起来:“不对,我是骁果军殿内将军,我有官身,你们不能就这么把我的官职给抹了,我不服,我不信,我要见高仆射当面问个清楚!”
安遂家在一边酸溜溜地说道:“尉迟兄,哦,不,王兄,恭喜你这回渡过一劫,刚才你还劝我保命才是首要之事啊,怎么这会儿自己都不淡定了哪。我们可是谋反罪,命保住了还想着那个官?是不是有点太那个了。”
王世充心乱如麻,平时的冷静镇定早飞天九宵云外了,他无法接受这个事实,自己出生入死却换来的是这个结果:“你懂什么,闭嘴!长孙晟,我要见高仆射,你现在就让我见到他!”
长孙晟叹了口气:“王世充,别这么冲动,你觉得高仆射会到这个地方来见你吗?不过你的意思我可以向他老人家转达,今天你能留一条命,我觉得完全值得庆幸了,还不快点先向至尊谢恩?”
王世充渐渐地从刚才的失控暴怒状态中清醒了过来,长孙晟盯着自己的眼睛里透着一股阴沉,而安遂家和安遂玉兄妹两看向自己的眼神里也充满了惊愕与不解,他突然意识到要是再闹下去,有可能整个计划都崩盘,不管怎么说,高熲不可能来这个牢里,只有等自己先出去,再找机会找高熲问个清楚。
想到这里,王世充咬了咬牙,恭恭敬敬地在地上磕了几个头,说道:“罪人尉迟钦,感谢吾皇宽大,以后一定洗心革面,以王世充这个身份重新做人。”
长孙晟满意地点了点头:“王世充,高仆射还让我带话,说是你现在还是待罪之身,想要搏个功名,就要尽快到南边,前几天江南急报,南陈旧地的反贼们纷纷起兵,陷我州府,杀我官吏,越国公杨素已经领大兵前去征讨了,你如果想立功得官,就速速动身去越国公的军中效力,迟了可就赶不上啦。”
长孙晟说到这里,从怀中掏出了一封火漆封口的书信,递给王世充:“高仆射说了,你现在不宜在这大兴城里多出现,至于杀头的事情,高仆射已经安排好了,会用个死囚来代替你上路的,不用担心,拿了这信,出了牢门,就直接去扬州报道吧。”
王世充扭头看了一眼在一边用羡慕的眼光看着自己的安氏兄妹,问道:“长孙将军,请问这二位是不是也能法外开恩,饶他们一命?”
长孙晟的眼神一下子变得凌厉起来:“王世充,你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管好你自己就行了,别人的死活不需要你来多操心,我和高仆射都知道你跟这两个突厥人关系不错,会考虑网开一面的,但这跟你没什么关系,拿着信快走吧,这次想去南陈抢军功的人不比上次南征的少,迟了恐怕有书信也没位置了。”
王世充无话可说,拱手行了个礼,便直接出了铁门,长孙晟等王世充的脚步声消失在远处后,对着安氏兄妹突然露出了笑容:“安吐屯发,现在我们可以商量一下你们两条命值多少钱的问题了。”
王世充走出牢门,这才发现日正当空,给关在那个黑暗潮湿的小屋子里几天,让他一下子有些不适应起这冬日的阳光了。他还没有完全从那个巨大的打击中反应过来,对安氏兄妹的结局也有些担心,但是听长孙晟的语气,应该也不至于要他们的命。
王世充苦笑着摇了摇头,这会儿居然还有闲功夫去为别人操心,还是先想想明天怎么过吧,在去南方之前,他决定先回一趟极乐山庄,然后再回家一趟,自从南征以来,他有一年多没有回新丰的老家了,也不知道父亲现在情况如何。
王世充正要向都官衙门的大牢门口走去,突然听到身后有个熟悉的声音在叫自己:“王都督,王都督。”王世充扭头一看,却发现来人正是麦铁杖。
麦铁杖换了一身漂亮干净的军服,牵着两匹马,站在他的身后,以前乱蓬蓬的胡子经过了精心的修理,干净了许多,而那张黑黑的脸膛上正挂着笑容,冲自己招着手。
王世充心中一动,上次从突厥回来后就没再见过麦铁杖,自己跟高熲提过他的功劳,看他这身军官的打扮,应该是捞到了一个帐下武职。
王世充走向了麦铁杖,高兴地拍了拍他的肩头:“铁杖,混得不错啊,比我可强多了。”
麦铁杖哈哈一笑:“小的能有今天,还不是托了王都督的福么,上次跟您去了一趟突厥,回来后长孙将军就把我升成了帐下帅都督,比您上次的官小一级,可以带二百个弟兄呢。”
王世充心中一阵悲凉:“现在你是军爷了,我却成了百姓,这次南征从军,恐怕要从小兵干起了,到时候说不定还要到你的手下当大头兵呢。”
麦铁杖微微一愣:“不会吧,您不是已经有了官身吗,而且上次就做到参军了,刚才看你从这大牢里出来,难道后来犯事儿了?”
王世充忍着自己想找人诉苦的强烈冲动,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别提了,流年不利,这回要戴罪立功去了。铁杖,你也要去南边打仗吗?对了,你为什么多牵了一匹马?”王世充突然觉得麦铁杖在这里的这次出现不是巧合。
麦铁杖笑了笑:“因为有位贵人要你先过去一趟。特命我过来接你。王都督,请吧。”
王世充心中一动,能让麦铁杖这个小军官进入都官衙门内的大牢里接自己,来人一定非同小可,不是现在的自己能抗拒得了,他点了点头,骑上了马,麦铁杖在前面一路引着王世充,出了都官衙门的大牢,沿着大街骑行,很快就出了南门。
离南门的十里长亭处,王世充远远地看到有十余名身强力壮的护卫在这里牵马守候,周围方圆一里内没有平时里喧嚣的小贩,而在那座木制的粗陋小亭子里,亭子中只有一张圆形石桌,周围摆着四个石凳,一个身材高大的人穿了一身黑色斗蓬,背对着自己,负手而立。
王世充心中猜出了个大概,这个人也是自己现在最想见到的一个,他滚鞍下马,走进小亭,单膝跪地,恭声道:“犯民王世充,拜见齐国公!”
高熲转过了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坐到了一个石凳上,对着王世充作了一个起身的手势,冷冷地说道:“世充,这次对你的安排,你可有意见?”
王世充心里骂道:没意见就怪了!但嘴上却依然恭敬:“雷霆雨露,尽是高仆射的恩情,世充哪敢有意见?”
高熲叹了口气,说道:“我高熲对手下一向有功当赏,有错必罚,你可知你这回错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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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章 教训
王世充索性放开了,开口道:“高仆射,您当时金口玉言,向我承诺过突厥的事情上若是我立了功,就保举我升任五品仪同的,世充虽然不才,此次也算得上是赤心为国,出生入死,回来后居然听到的消息是连原来的九品校书郎都没有了,都说您老一向秉公办事,可是这件事的处理上,世充实难心服!”
高熲似乎对他的这个反应早有预料,微微一笑:“世充,你还没回答老夫刚才的问题,这回你错在何处,有没有反省?”
王世充心说一定是长孙晟嫉恨自己抢了他的原来独享的对突厥的分化大功,所以才会找机会在高熲面前中伤自己,于是恨恨地说道:“草民最大的错误,就是接手了突厥的事情,抢了长孙将军的风头,也让高仆射为难了!”
高熲叹了口气,轻轻地摇了摇头:“世充,你人虽然聪明,但求官之心太重,过于急功近利,老夫既然选择了你去突厥做这个事情,就考虑到了这个因素,而长孙晟的反应也是我能预料到的,老夫还不至于老眼昏花,偏听偏信一面之辞。”
王世充微微一愣,他突然意识到高熲没有跟长孙晟提过加入太子一方的事,却征询过自己的意见,显然不可能完全倒向长孙晟一方,这次既然还给自己留了个机会,显然也没有因为上次自己的拒绝而彻底对自己报复,那么他这样对自己,应该还是自己这方面出了问题,到底是哪一点呢?王世充开始仔细思考起来。
想了想,王世充认为自己在大兴调那五十万斤铁矿石前,曾经和高熲商量过具体的步骤,当时他是点了头的,要是说出乱子,也只可能是自己西行以后,自作主张改变原订计划,让高熲生气了,于是王世充试着开口道:“高仆射,是不是我在阳关那里临时改变主意,要段达他们跟着出关,让您不高兴了?”
高熲的神容平静,淡淡地说道:“还有呢?”
王世充本想开口辩解,但突然觉得高熲似乎不想听自己一条条的强辩,还是先把所有的计划中与原订不符的全部列出来,再一一说明情由。
想到那天长孙晟曾跟自己提到过的,交易时为了救安遂玉差点耽误了自己突围的正事,王世充知道这肯定算一条,于是开口道:“交易时我跑慢了,还去救了安遂玉,差点没冲出去。”
高熲的脸上仍然看不到任何喜怒哀乐,声音也平静如顾:“继续。”
王世充咬了咬牙:“到了突厥以后,我为了救安氏兄妹,让长孙将军假传圣旨,逼着都蓝可汗放人。”
高熲长叹了一口气,站起身:“世充,你对这几件事,有什么想解释的吗?”
王世充把心一横,朗声道:“这第一件,本来草民是准备让段仪同他们不出关,直接回来的,但一想到交易结束后,几千斤黄金在沙漠里会被打劫,光靠安遂家的那些护卫肯定不行,所以草民才临时决定让段仪同他们出境护卫的,顺便也能摸一摸这次交易的路线。”
高熲的眼神突然变得凌厉起来,刺得王世充心中一阵发毛,低下了头,却听到高熲的声音在自己的耳边响起:“世充,这件事上,段达和他的手下们最后的死伤不是我最关心的,我最失望的,是你做这事的动机,就算黄金被劫,跟我们整个大事有关系吗?
跟安氏兄妹的交易只有这么一次,那条线路又有什么好摸的,你真正舍不得的,只怕是那百分之二十的提成吧,你怕黄金没了,你自己的好处也没了,所以才让段达出关护卫,对不对?”
这确实是王世充心中所想,给高熲一语道破,顿时哑口无言。
高熲慢慢地踱起步来:“再说第二件,你拼死去求安遂玉,长孙晟说你是看上了她的美色,但我想不至于,你王世充不是个好色之人,也不会为了一个女人连自己命也不要了,驱使你这样做的动力,只怕还是想收服安氏兄妹,以后好为你所用吧!”
王世充一听急了,连忙开口说道:“不是的,高仆射,草民那时候是突然想到,如果交易出了岔子,我一个人跑过去,安遂家会以为是我布的局,我这条命都要当场交代了,草民认为当时我的做法没错。”
高熲冷笑道:“没错?对,从你看到是没错,因为你的心思就是在栽赃的同时最好能保下安氏兄妹,甚至为了保下这对兄妹,你可以让整个计划处于风险之中。长孙晟就是看出了你这点,才不对你托出实情,如果你没有私心,自己逃得一命就行了,根本都不用去找安遂家。”
王世充叫了起来:“不对,如果不找安遂家的话,那我化名杨钦,去给长孙晟当场抓现行的这个计划还如何实现?”
高熲说道:“计划变了,你的应变不至于这么迟钝,既然长孙晟提前动手了,那你只要保住命就行,只要有一个交易的现行,安遂玉无论生死,落在长孙晟的手里,那安遂家一定会心慌,与大义公主商议对策,到时候我们派使者问罪在先,让突利捉奸于后,一样能达到目的,还用得着多一个逃犯杨钦吗?”
王世充恨恨地说道:“高仆射,既然如此,那你们何不一开始就跟我讲明这个计划,也省得让我不好作选择,我忠于原来的计划,一心完成自己的任务反而成了罪过了,这个说法,世充实难苟同。”
高熲摇了摇头:“本来我是想告诉你这个计划的,但长孙晟进言,说你私心太重,会把个人的利益置于正事之上,你不仅想搞垮突厥,还想趁机让自己发财,跟安氏兄妹保持关系也是想以后接手他们西域的商铺,王世充,事实映证了这一点吧。”
王世充知道这件事高熲已经定了性,否认已是无用,再说自己本来就存了这想法,倒也不是冤枉,于是他抬起头,正色道:“世充自问是把国事放在第一位的,没有因为想要收服安氏兄妹就误了正事。
事实上,我倒是觉得长孙将军和那安兴贵的行为才非常可疑,为了得到安氏兄妹的产业,非把他们往死里整,他的行为才会让整个计划处于风险中。”
高熲突然笑了起来:“王世充,你虽然能言善辩,但颠倒不了黑白,安兴贵不是朝廷的人,要让他合作肯定要以利诱之,这点没什么,可你在我这里得到的回报是官职,而不是钱财上的好处,这点我们早就说清楚了,而且你是朝廷命官,能把自己降到一个见钱眼开的胡商境界?
至于你说的没误正事,好,我现在来问你,你最后要长孙晟假传圣旨,甚至威胁如果不交出安氏兄妹,我朝就要对突厥开战,这还不叫误正事?!王世充,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代表我们大隋天子对突厥作出战和决定了?光这一条,灭你全族够不够?!”
王世充的额头上冷汗涔涔,高熲的话语如天雷滚滚,在他耳边回荡,这件事确实想起来就后怕,当时要不是所有的部落首领们都在染干的带领下背弃了都蓝可汗,若是有几个血气方刚之徒站出来坚持支持都蓝可汗,不惧长孙晟的威胁,那反而会树立起都蓝可汗英雄和硬汉的形象,如果突厥真的强硬到底,也会让隋朝变得骑虎难下,战和两难了。
高熲双目如电,直视王世充,刺得他说不出话来:“王世充,你记住,小聪明不是大智慧,我警告过你,不要有私心,别玩得太大了,你不听我话,所以这回的免官,就是对你的一个教训,你现在还服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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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一章 江南剧变
王世充象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嘴里嘟囔了一句:“那长孙晟假传了圣旨,他怎么没事?”
高熲的脸一沉,喝道:“长孙晟为你假传圣旨,说白了也是因为你,因为他觉得在星星峡坑了你,欠你一个人情,对你有所亏欠,加上当时大义公主的事情已经解决,所以他觉得帮你一回也无妨,可是即使是这样,也是严重的违令行为,个个都象你们这样自行为是,不听号令,那以后老夫如何管理国家?
所以这次不光是你,长孙晟也受了罚,罚去一年的俸禄,本来以你们的功劳,让他升为四品的开府上仪同是没有问题的,这回也是不予考虑,仍然是车骑将军的职务,王世充,你这次连着长孙晟一起害了,还好意思说人家么?”
王世充没想到长孙晟也跟着自己一起倒了霉,不过转念一想,这次把自己赶出了以后继续对付突厥的行动,他立功的机会有的是,大义公主肯定是要完蛋了,都蓝可汗这个暴脾气不可能再忍她,而失去了大隋每年岁币支持的大义公主,也就没了任何利用价值,只要大隋重提和亲,她一定会被都蓝可汗亲手杀掉的。
而这个接下来的和亲之事,不出意外的话一定是由长孙晟负责,靠了这个功劳,加官晋爵也是指日可待。远比自己这个命运未知的南征要来得靠谱。上次至少高熲还亲口许诺过自己一个五品仪同,这回他连提都没提,看这架式,能恢复自己的九品校书郎就已经不错了。
想到这里,王世充欲哭无泪,都怪自己一时贪心,强行要保安氏兄妹,以至于假传圣旨,恐吓都蓝可汗,险些酿成两国间的战事,高熲这样罚自己倒也是合情合理,自己这回非但无法让安氏兄妹就此为自己理财,反而赔上了陇西凉州一带的店铺,可谓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唯一能聊以**的,就是得了那上千万的钱,至少是把极乐山庄和跑马射箭场给开起来了。
王世充咬了咬牙,抬起头来:“高仆射,这回草民知错了,以后一定谨言慎行,一心为国,不再存什么私念。草民这就去扬州,向越国公报道。”
高熲突然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世充,也不用说这种负气的话,老夫非常欣赏你的才华,不要因为这次的事情就连话都不说,策也不献,那样的话你也无法立功得官的,越国公一向赏罚分明,对手下有功的将士更是微功必录,这次他大权独揽,也不会出现上次贺若将军和韩将军那样争功的情况,你尽可安心。”
王世充突然意识到自己对江南的情况现在一无所知,过去后也无法立即进入状态,这一路之上以自己的身份,连官驿都住不了,即使借着麦铁杖的光,也只能住那种最低级别的小军官驿舍,根本接触不到高层的军情,这个样子到了扬州也是两眼一摸黑。
于是王世充也换上了一副笑脸,对着高熲说道:“高仆射,您也知道,前一阵子草民都是在突厥办事,消息闭塞,也不知道江南的情况现在到底如何了,只怕这个样子过去了也不能马上帮上忙,能不能烦劳您老把那里的情况介绍一二?”
高熲点了点头:“此事就是老夫在这里特地等你的主要原因,王世充,你如果没有私心的话,谋略军事的眼光是很不错的,这也是老夫最看重你的一点。
南朝的法度一向宽松,允许世家大族招揽大量的门客佃户,为其种地,而这些世家大族的一些私刑往往还胜过官府的法令,所以我们攻取南陈后,地方官员想要象在北方那样直接管理普通百姓,会面临世家大族的极大阻力。
尚书右仆射苏威,针对这种情况专门做了一个《五教》,里面主要是劝人向善,要他们把朝廷的官员当成父母官,有事要他们找官府解决,不要象以前那样只知有大族,不知有官府,苏仆射的想法是很好的,但执行起来却出了麻烦。”
王世充想到了在出阳关后曾跟长孙晟聊起的时政,插嘴道:“是不是某些位居高位的高官重臣,在江南只顾着自己发财,激起了民变?”
高熲的脸色微微一变,摇了摇头:“有这方面的原因,但不是主要原因,大多数派往江南的官吏是尽职尽责的,也是在认真地推行《五教》,但有些人做得过了头,要让江南的士民们都背诵这个,背不出来的要受罚。”
王世充瞪大了眼睛:“这也行?恐怕没人受得了吧。”
高熲叹了口气,苦笑道:“正是,而且从现在的结果看,此举无异于与整个江南的士族为敌,这些人要是失去了对普通门客与佃户的掌控能力,那现在的家产也迟早不保,加上确实有些人趁机捞钱,奢侈享受,给了这些人口实,所以他们就到处串联,煽动不明真相的百姓们起来闹事。”
王世充听得默然无语,明明一个很好的政策,却因为操之过急,执行的过程中又没有注意方式方法,酿成民变,只怕这个结果,也不是杨坚,高熲和苏威能想到的,相比之下,秦王杨俊的贪图享受还不至于结怨整个江南士族,酿成大规模的叛乱。
王世充也跟着叹了口气:“这么说来,现在整个江南都反了吗?”
高熲的眼神变得黯淡起来,他沉痛地点了点头:“前两个月,江南民间开始流传起谣言,说是我朝要把南方人全部迁往塞外,这流言从浙江一带开始传播,很快就漫延了整个三吴和闽越地区,根本无法制止,不到半个月,婺州人汪文进,越州人高智慧,温州人沈孝彻,纷纷起兵造反,有众十余万,全都自称天子,下置百官。
受这几个逆贼的影响,又有乐安蔡道人,苏州顾子元,晋陵顾世兴,泉州王国庆,京口朱莫问,交州李春等人,各自称大都督,多则六七万,少则七八千,攻州陷县,南陈的江浙全境,基本上全都反了。”
王世充虽然作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也没有预料到事情会这么严重,张大了嘴,惊道:“难道朝廷在江南的大军没有了吗?让叛贼的声势如此之大?”
高熲叹了口气:“至尊不想在江南留下一个高压军管的印象,所以灭陈之后,大军回撤解散,五十万大军除了还有几万正在征讨岭南,七八万人散布在南陈各地外,现在都已经解甲归田了,就是留在南陈的这七八万人,大半还是原来南陈的降兵,这回也多数跟着叛军一起反了。
可怜我大隋的各地官员,不少人都被叛军捉住,有些人被剖开肚腹,抽出肠子,有些人被剁成肉泥,被这些野蛮的叛军分而食之,一边吃还一边叫嚣,看你再让我们背那《五教》!”
王世充听到这些耸人听闻的暴行,气得浑身发抖:“至尊对南人已经够宽容的了,这些家伙却如此狼子野心,做出这等禽兽不如的事情,早知道当初在南陈就应该手段狠一点,威服这帮畜生才是!”
高熲摆了摆手:“灭陈一战,攻心为上,这是对的,这种暴行主要来源于那些反叛的首领,跟那些被他们蛊惑,不明真相的百姓关系不大,他们用这种方式让手下的百姓们吃了我们隋朝官吏的肉,也断了这些人投降的念想,指望这些人跟我们死战到底,世充,你对此有什么好的解决办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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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二章 前路漫漫
王世充想起看史书时,当年东晋末年席卷三吴大地的孙恩卢循天师道大起义,也是这样,只不过靠的不是这次的流言,而是邪教思想。
这次大起义的起因也同样是当时掌握东晋中央实权的宗室司马元显想要建立忠于朝廷的武装,摆脱北府兵和荆州兵这两大军事强藩的控制,于是征调三吴一带的士族庄客们入伍,还美其名曰免奴为客,称之为乐属行动。
结果此举同样侵犯到了江浙一带广大本地豪强士族的利益,庄客们都给征发当兵了,他们还找谁去租田种地呢?于是在有政治野心的天师道(道教的一个分支,最早可以追溯到三国时的五斗米道教主,汉中太守张鲁)教主孙恩的煽动与带领下,江南几十万人也几乎是在几天内同时造反,震动天下。
当时孙恩的天师道大军所过之处,也是寸草不生,充满了原教旨主义者灭绝人性的邪恶,一路之上,杀官开仓,也是把东晋的官员们剁成肉泥,让新入伙的军士们分食,这样让他们身负血債,无法再回头。
加上宗教的洗脑作用,那次天师道叛乱持续了整整十年有余,消耗掉了东晋朝廷最后的政府军,而荆州强藩桓玄和北府军首领刘裕,也先后通过这次反乱灭掉晋朝,建立了自己的天下。
至于那位金戈铁马,气吞万里的汉人英雄刘裕,更是踩着天师道的尸体,一统南方,最后通过两次北伐,险些取得整个天下,虽然壮志未酬,但也开创了南朝二百年的基业。
王世充一下子想到了当年刘裕对付这帮邪教徒们的办法,对付思想上控制愚民百姓,最好的办法就是从思想上反击,一旦迷信被破,那么邪教的整个宣传模式就会被击垮,最后的失败也会是雪崩式的。
想到这里,王世充眼睛一亮,嘴角边也露出了一丝微笑,高熲看到他这个表情,问道:“世充,你可是想到了什么好办法?”
王世充点了点头:“一点不成熟的看法,胡言乱语几句,高仆射莫要怪罪。”
高熲抬了一下手:“说吧,今天你说什么都可以。”
王世充应了声是,正色道:“今天的江南局势,就象二百多年前孙恩卢循初起事时那样,迅速席卷整个江南故地,利用的是底层草民对于我朝的无知与恐惧,由别有用心的世家大族煽动,在起事的过程中断绝这些暴民的退路,逼其做下种种恶行,以控制这些人,把他们变成无法回头的野兽,企图长期割据。”
高熲“哦”了一声:“现在他们一共有三个天子,十几个都督,你又是怎么能判断出他们的志向只是一时割据,而不是有野心夺取天下?”
王世充微微一笑:“如果这些人真有些政治头脑的话,就会抬出一个南陈宗室作大旗,这是能最快收拢人心的办法,而且同时有三个天子,只怕这帮人很快就会互相间打起来。这就为我大军的讨伐创造了条件。”
高熲点了点头:“言之有理,到目前为止,只听说有一股几千人的匪徒推举了前南陈骠骑大将军萧摩诃的儿子萧世略为首,打了萧摩诃的旗号起事,至于奉南陈宗室起兵的,没有一个。你继续说”
王世充继续道:“对付这样的敌军,需要军政两手,一方面军事打击要坚决,战场上要击败敌军,但政略上,草民以为,应该和上次的宽大政策有所区别。”
高熲看着王世充的眼神充满了一股赞许与期待,他没有说话,只是抬了抬手,示意王世充继续。
王世充沉吟了一下,开口道:“天下方安,朝廷不太可能马上再重新召集大军剿匪,依世充所见,越国公所部应该不会超过五万人,这就注定了平定江南不可能四处出击,而是要集中优势兵力,各个击破,在这些江南叛党联合起来之前,以还在我军手中的建康为中心,迅速在江南打出一片根据地来。
至于对开始打败敌军的处置,草民以为,首恶必须要诛杀,上次平定江南,时间太短太快,对于俘虏的敌军官兵,也是一律释放,导致有些居心叵测之徒误把我朝天恩当成软弱,这次又用如此毒辣手段残害我朝官员,对于这些恶徒,绝对不能赦免,必须明正典型,为死难者报仇,也向南人宣扬我朝法纪之严明。
但对于广大被蒙蔽和被胁迫的普通庄户,草民以为还是要赦免的,不然这些人吃了我朝官员的人肉,再被我军作为战俘屠杀,必会导致各处的反贼人人自危,顽抗到底。
江南水网密布,越是到了南方越是难以发挥我军的铁甲战马作用,若是各地反贼拼死一战,我军的损失必会成倍增加,时间长了,会有变数。”
高熲看了王世充一眼:“你说的变数,是什么?”
王世充正色道:“加上之前已经反叛的岭南,南陈故地现在几乎是全面叛乱,说句难听的话,南征的大半战果得而复失,我朝几乎是要二次南征,重新打一次平南之战,虽然没有全国动员,但是也会极大地消耗国力,若是北方的东西两突厥生出不臣之心,联兵南下,那事情就会变得麻烦了。
即使突厥被前一阶段高仆射的各种手段分裂和削弱,暂时无力南顾,因为南征而对北方军民加征的劳役与税款,时间一长也会使得北方民怨暴发,所以这次南征,最好是速战速决,在一年内彻底平定战事,方为上上之选,而要达到这一条,攻城为下,攻心为上。”
高熲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他点了点头:“世充的见识果然没有让老夫失望,让你去南方,这下我可以放心了,我给你的推荐信里,建议越国公能提拔你当中兵参军,直接策划军机与政略。世充,越国公是国之良将,你在他手下,一定会有用武之地的。”
王世充先是喜上眉梢,但转而想起上次长孙晟跟自己说过的话,一时间脸色又变得略微有些凝重起来,高熲看在眼里,微笑着问道:“怎么,你这回还有什么疑惑?”
王世充咬了咬牙,说道:“世充听说越国公治军极严,每战之前都想找属下的过失,斩将立威,万一世充锋芒过露,或者是哪件事做错了,让他找机会杀掉,那岂不是欲哭无泪?”
高熲哈哈一笑:“世充过虑了,越国公当年还是老夫举荐的,此人大才,也一向不排斥手下人提出的良策,杀人立威是有,但主要也是对执行军令不严,慵懒误事的奸滑之徒,而且往往杀的是小兵,你有老夫的推荐信,过去以后只要尽心办事,当不至于担心此事。天色不早,你和那名军士早点上路吧。”
王世充心下稍宽,他知道高熲这回不会给自己升官发财的承诺,做到这一步已经不错了,于是拱了拱手,倒退出了长亭,与麦铁杖一起上马南去。
高熲站起身,冷冷地看着王世充远去的方向,若有所思。亭外的一名身着斗蓬,长随模样的人走了过来,掀起盖头,正是裴世矩。
高熲叹了口气:“弘大(裴世矩的字),你是不是觉得我这次对王世充过份了点?”
裴世矩的眉头紧紧地锁着,轻声道:“他这次毕竟出生入死,立了大功,下官也觉得……”
高熲抬起手,阻止了裴世矩继续向下说:“此人大才,但私心太重,我现在把他的官升得太快,不是好事,还得好好压一压才行。”说到这里,高熲的眸子变得深邃起来:“但愿处道(杨素的字)能好好调教一下他。对了,弘大,岭南那里长路漫漫,你也该准备一下上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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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三章 万岁将军
京口,又名南徐州,这一天正是开皇十年的七月,京口城外长江对面,扬子津瓜洲渡口北面五里处的隋军大营,连绵二十余里,八万多征讨军摆开了庞大的阵势,营内锣鼓喧天,人喊马嘶,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
王世充头戴熟铜头盔,一身锁子甲,外罩黑袍,正站在越国公杨素的征讨行营大元帅帐中,忝居末位。
坐在帅案后的,正是这次征南平叛的主帅,越国公杨素,自从三月份他率领三万大军从进驻广陵以来,没有急着南下渡江,与各路叛军交战,而是一直在广陵城外大营驻军,一方面从侧翼确保建康城的安全,另一方面在这里接应从江北开来的各路援军。
王世充自从那天在大兴城外和高熲一别之后,就直接来到了当时还在广陵城北的杨素大营里,他知道高熲的用意是不让自己回家安排生意上的事,既然已经明确用罢官的方式向自己提出了警告,这时候再显示出自己的私心,那纯属就是在找死了,所以王世充这次非常老实,没有动一点其他方面的想法,只是书信告诉三弟,极乐山庄暂缓营业,。
杨素在收到了王世充的那封推荐信后,就让他当了个中兵参军,每五天进帅帐中议事,平时则负责军需后勤,这次王世充吸取了上两次的教训,没有在这种议事场合展现出自己的与众不同,凡事多是附和,安心完成自己的本职工作。他打定了主意,这回平平安安地混个普通的军功,回大兴后混个八九品的官就行。
杨素近约五十,鹰鼻深目,容貌瑰伟,满脸尽是沧桑,三绺长须无风自飘。即使隔着十几米远,王世充也能感受到他身上威严而又强大的气场,穿戴整齐,头戴大元帅金盔,身着虎头吞云铠,外罩大红将袍,正襟危坐,不怒自威。
只听杨素的声音不是太高,说话也不快,但低沉有力的话语中透出一股无形的威势:“史将军,你所部的两万人三个月的军需,是否已经准备停当?”
一个四旬左右,黑脸虬髯,身板象是一座铁塔,双目如电,顶盔贯甲的将领,正是上开府将军,京兆(大兴)杜陵人史万岁,他越班而出,拱手朗声道:“回大帅的话,末将所部已经准备好了五个月的军需,随时可以出发。”
杨素满意地点了点头,扭头看向了右边:“来将军,你的部下多是新征发的淮南士兵,训练得如何了?”
另一个三十多岁,赤面钩须,孔武有力的将军从右列站出,正是上开府将军来护儿,也是中气十足地行军礼回道:“启禀杨大帅,一万五千淮南新兵,在末将手下已经操练了三个月,末将不随便夸海口,但仍然敢在这军帐中放言,我这一万五千人,上了战场对上那些陈兵,至少可以打五万人。”
杨素微微一笑:“来将军,辛苦了,你最近日夜操练,与士卒同甘共苦,本帅也有所耳闻,来日大举出征,一定让你部打先锋。”
来护儿面有得色,行礼退下。
王世充对这二位大将最近都很熟悉,虽然在他们眼里,可能还没自己这么一个站在末尾的军需官,可是这两位确实是有真才实学的大将,深通兵法,精于练兵,假以时日,都是可以独当一面的大帅之才。
史万岁的父亲史静,是北周的将领,曾任沧州刺史。这史万岁也可以说是个中等世家的子弟,从小就熟读兵书,练得一身武艺,喜欢骑马射箭,身手矫健,眼如鹰隼,是天生的将才。
当年西魏与东魏在洛阳硭山大战时,十五岁的史万岁随父出征,还没打仗,只看到自己西魏一方列阵时的旗鼓行列,再看看对方的阵势,就对史静说此战必败。
史静将信将疑地命令左右换上便装,迅速地撤离战场,结果果然西魏军惨败。事后史静惊异于史万岁对战场形势的观察,对两军胜负的判断,从此开始对这个儿子格外重视。
后来北周与北齐大战连场,史静战死,而史万岁则以忠臣之子的身份袭了父爵太平县公,还被拜为开府仪同三司,正式成为一员武将,但此时的史万岁仍然没有什么名气。
等到尉迟迥之乱时,史万岁才正式登场,在大将梁士彦的部下行动,有一次天中有一队大雁飞过,史万岁对梁士彦要求射这队大雁里的第三只,结果张弓搭箭,一箭就射下了那只雁,军中将士见此无不叹服,史万岁的名字开始在全军中迅速传播。
到了与尉迟迥最后邺城外决战的时候,在战斗最紧要的关头,尉迟迥不顾年老,亲自披甲上阵,带头突击,叛军一时气势大盛,铺天盖地地攻了过来。
周军顶不住叛军的强大攻势,开始后退,最危急的时候史万岁挺身而出,对梁士彦喊道:“事情紧急,我来破贼!”
于是史万岁单枪匹马地向敌军逆袭,一连斩杀敌军先锋数十人,稍稍地制止了敌军的攻势,让周军有了重整队形的时间。
最后靠着高颎的指挥,先射在城头观战的邺城百姓,造成这些人的号哭与混乱,动摇了叛军的军心,再趁机反击,最终大获全胜。
战后论功行赏,史万岁功居第一,拜为上大将军。
可惜福无双至,很快史万岁就受到尔朱绩谋反的牵连,被削职为民,发配到敦煌(瓜州)当了个边关小兵。
敦煌的守将刘方是个勇士,经常单枪匹马,深入突厥,抢了他们的牛羊而还,突厥人无法抵挡,只能任其来去。这人一直不待见史万岁,经常当面嘲讽他,辱骂他。
史万岁开始只想低调服完这个刑期,结果受不了此人的再三侮辱,请他给自己一套弓箭,上马向其表演驰射的功夫。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刘方一看史万岁的功夫,便叹服不已,从此改变了对史万岁的态度,还经常与史万岁一起联手深入突厥境内达数百里,威震突厥。
后来开皇三年时的那次反击突厥,史万岁应征调入大将军窦荣定的部下,与沙钵略可汗帐下的头号悍将阿波可汗在高越原(今天甘肃民勤西北)相遇,当时两军相持,实力相当,不敢贸然决战。
正碰上天又大旱,两军都缺水,甚至隋军最后到了刺马血而饮的地步,突厥军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但双方是麻杆打狼两头怕,都不敢主动在敌前撤军。
在这种情况下,两边谈判,说是两军对阵,多所杀伤,士卒何罪?不如双方各出一名勇士,靠单挑来决定胜负。
于是阿波可汗派出一名最勇猛的骑将,而隋军派出的是史万岁,两人阵前决斗,先是互相射箭,再是近身格斗,最后史万岁斩其首而还,突厥军为之气夺,于是阿波可汗与窦荣定军前盟誓,引军远遁,不再犯边。
此战中史万岁一举成名,其卓绝的箭术与高超的武艺不仅在隋军,甚至在突厥人中间也成为了传奇,只要一提到那个敦煌小兵,即使是最勇猛的突厥勇士也会为之色变。
后来史万岁因此战的军功拜上仪同、领车骑将军。在隋朝灭陈之役中,史万岁也参加作战,在杨素手下积功加上开府,他的官位又渐渐增高,声望又著称于时了。
王世充初次在和其他同僚们喝酒吹牛时听到史万岁的事迹,当时心下感慨,此人也算是几起几落,从大将到小兵,再从小兵到大将,只要有真才实学,还是让他等到了出头之日,想到这里,多日来怀才不遇的郁闷也就一扫而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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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四章 重瞳猛将
王世充又看了一眼另一位虎背熊腰的大将来护儿,这一位的经历更是只能用传奇二字来形容了。
来护儿的祖籍是南阳新野(三国时刘备呆过的地方,靠近诸葛亮的隆中),祖上最有名的是十八世祖,东汉中郎将来?,到了他曾祖父一辈时,在南朝陈庆之的北伐时迁居南方,到了广陵定居(南梁时南朝还有淮南之地,广陵也是其领土),而他的祖父和父亲都是南朝官员。
来护儿三岁时父母双亡,成了孤儿,是由他的伯母吴氏养大,他的伯父在候景之乱时被同乡人陶武子杀死,当时这陶武子宗族势力庞大,宗族有数百家,横行乡里,连官府也不敢管束他,吴氏眼见报仇无望,也只能流泪向年幼的来护儿痛说家史,发泄自己的丧夫之痛。
也许是受了世代为将的家族武将基因影响,来护儿从小就涉猎经史,但从不为寻章摘句,而只是读兵书战策,曾经弃书长叹道:“大丈夫应该为国灭贼,以取功名,从事刀笔吏的工作能有啥出版!”让周围的同学与伙伴们惊异不已。
等到来护儿年长时,正好碰到陶武子家办婚事,来护儿找了几个同伴,在婚礼上直接杀了陶武子和他的几个儿子,在场的宾客们全都被他吓得目瞪口呆,竟然忘记了反抗,来护儿用陶武子的人头祭奠了世父后,连夜逃走。
一直到一年多以后的大象元年(579年),北周战神韦孝宽率军夺取陈国的淮南地区后,隐姓埋名一年多的来护儿才回到故里。
从此来护儿就加入了北周的军队,在贺若弼手下听令,跟上次王世充一样,带领乡兵,混了一个帐下大都督的官职,也多次渡江从事侦察和放火破火的工作,累功当上了仪同将军。
上次征南陈之战,来护儿跟着贺若弼所部一起行动,第一个攻下现在的这个京口城,后来又率军堵住了南陈来自东面的援军,虽然没有赶上白子岗之战,但贺若弼在报功时没忘了这位老部下,战后来护儿同样官升两级,晋为上开府,赏物一千段。
这次的二度南征,来护儿和史万岁无论是地位还是资历,都相当于杨素的左膀右臂,这几个月以来二人也是各领一军,相互配合,杨素由于史万岁是跟着自己的老嫡系,因此史万岁所部都是老兵,人数也稍多一些。
不过来护儿对此中关系心知肚明,也不抱怨,硬是把一帮淮南新兵训练得如虎狼一般,这也让他在今天的军议中有了骄傲的资本。
王世充想到刚才杨素亲口说了,这次让来护儿所部的淮南兵打头阵,当先锋,无疑也是对来护儿和史万岁二人之间作了一次平衡,并没有因为史万岁是自己的旧部就彻底偏袒,心中一下子对杨素的看法高过了贺若弼。
王世充正思索间,却听到杨素的声音变得冷酷起来:“鱼将军,你的部下昨天夜里炸营,是怎么回事?”
一个长得活象头大狗熊的壮汉瞪着眼睛走了出来,帐中已经都是身高八尺以上,五大三粗的壮汉了,但在这位面前,一个个都象是弱不禁风的书生。
此人三十多岁,脸上眉毛胡子长成了一团杂草,红通通一个大酒糟鼻子顶在当中,双眼如同铜铃,血盆大口里缺了几颗牙齿,满脸的虬髯如豪猪身上的钢刺,腰围比站在一边的来护儿足足粗了一圈不止,撑得身上的那身明光大铠仿佛随时都要暴裂开来。
更奇特的是,此人眼中光芒闪烁不定,让人乍看时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仔细一看,才发现他的眼珠子里竟然有并排的两颗瞳孔,这时都随着圆睁的双眼而放大着,看起来格外吓人。
王世充知道此人名叫鱼俱罗,扶风人,以前做过杨坚的亲卫,勇力绝伦,更是出了名的大嗓门,王世充在前一阵亲眼见过,鱼俱罗在训练的时候大声吼叫,那声音顺着风,连五六百步外的王世充都听得一清二楚,而他身边的几个士兵更是被他的狮子吼震得耳朵流血。
上次平灭南陈时,鱼俱罗跟在杨广的大军中当卫队长,虽然没有在战场上建功,但凭着抱杨广的大腿,也混了个开府的官职。这次杨素二次讨伐江南,骁果军没有调给他使用,但是猛将悍将则任由他选择,于是杨素特地请指请鱼俱罗与自己同行,而急着战场立功的鱼俱罗也是欣然前往。
只是昨天夜里,鱼俱罗所部一万人发生了炸营事件,有两个帐下都督被鞭打责罚,怀恨在心,于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敲锣打梆子,诈称敌军来袭,还试图放火焚烧军需。
虽然这两个家伙被当场拿下,但是连日来神经紧张的鱼俱罗所部都对此信以为真,加上这些人都是临时征调来的扬州一带新兵,未经战阵,缺乏训练,碰到这种事情时几乎信以为真,两百多人扔下了武器四散而逃,一直闹到四更左右才消停了下来。
王世充昨天晚上也在杨素的中军,当时听到身处后军方向的鱼俱罗所部,人喊马嘶,隐隐还有火光出现,后来杨素还是出动了中军的骑兵过去弹压,才把局势控制住,幸亏中军训练有素,而左右两军的史万岁和来护儿部也是闭营固守,没有被后军的混乱波及到。
一直到了天明之后,那些逃兵们才被纷纷抓回,捆在帐外跪成了一溜。
鱼俱罗今天完全没有了平时的大嗓门,象个做错了事的小媳妇,低头拱手道:“大帅,末将治军无妨,昨天夜里所部军士炸营,现已查明,是末将的两个帐下都督万全,李保四因为违反军纪,被上司责罚,怀恨在心,因此在夜里谎称敌军来袭,现在这两人都已经被末将拿下,而逃跑的士兵也都被抓回,等候大帅发落。”
杨素的声音低沉而威严,透出一股子杀气:“执法军令官郑善果何在?”
帅案站着的一名举着令旗,面无表情的白面军官站了出来,看起来没有一般的军令官那样面带杀气,更象个书生,只听他朗声道:“回大帅,军令官在此。”
杨素点了点头,沉声道:“该当如何处罪?”
郑善果看了一眼鱼俱罗,抬头郎声道:“身为大将,不能节制众军,夜间炸营,所幸能及时控制局面,捉到奸徒,追回逃兵,罪减一等,按大隋军律,当处杖刑五十,扣一月军饷,留军察看。”
鱼俱罗抱了抱拳,沉声道:“末将甘领责罚。”说话间,他把头盔和胸甲卸下,趴伏于地,褪下衣裤,露出后背及臀部,两个五大三粗的军汉拿着拳头粗的军棍,上来就是一阵噼哩啪啦的乱打,直打得鱼俱罗的屁股和背上血肉横飞。而鱼俱罗咬紧了牙关,吭都不吭一声,看得王世充一阵心惊肉跳,又想到小时候王世积在自己面前抽皇甫孝谐鞭子时的那个场面了。
五十军棍很快就打完了,鱼俱罗面上汗如雨下,被那两名军汉扶起,他提起自己的裤子,冲着杨素勉强行了个礼:“末将谢大帅开恩。”
杨素冷冷地说道:“这是你应得的,这几天好好养伤,军务暂且交由你的副将处理,下去歇息吧。”
鱼俱罗被扶下后,杨素扭头对着郑善果道:“万全,李保四二人,如何处置?”
郑善果正色道:“此二贼主动在夜间喧哗,谎报敌军来袭,企图趁乱逃亡,罪不容赦,当斩于营门外,悬首示众,以儆效尤。”
杨素点了点头,面无表情,继续问道:“抓回来的逃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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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五章 杀人立威
郑善果的眉毛微微一动,咬了咬牙,朗声道:“这些士兵缺乏管束,夜间受贼人的蒙蔽,惊而溃逃,虽事出有因,但也需重处,按律,当每人打一百军棍。”
杨素摇了摇头,双眼中杀气一现,沉声喝道:“托伤作病,以避征伐,捏伤假死,因而逃避,此谓诈军,犯者斩之。郑军令官,这些人只不过是找一个逃跑的机会罢了,连逃兵都不杀,还要给他们找理由么?”
郑善果一下子说不出话来,面有难色,小声地嘟囔了一句:“大帅,法不责众,这次逃了有两百多人,都要按律处罚,只怕…”
杨素猛地一拍帅案,震得台上的令箭壶翻倒在桌上,令箭撒得满案都是。只听杨素的声音象雷暴一样,在帐内作响:“郑军令官,有哪条军法说过法不责众?你执法不严,有法不依,要你何用?来人,将此人拿下,拖出去重打十五军棍!”
四个如狼似虎的帐下武士快步上前,把脸色发白的军令官拖了下去,稍后,帐外传来了一阵闷哼声,渐渐地变成了惨叫,然后渐渐地归于平寂,只听到一下下棍棒到肉的“啪啪”声。
王世充看那郑善果,块头比来护儿和史万岁要差了许多,连自己都比他强壮不少,这五十军棍看起来很难安然渡过,只是多了句嘴,心软了些,就跟着倒霉,看来杨素心如铁石,治军以狠还真不是传言,来军中快半年了,今天算是第一次见识到杨素的铁腕。
棍棒声结束后,一个军汉快步走了进来,行礼道:“回杨大帅,人犯已经晕厥,还欠七棍,如何处置,还请示下?”
杨素的声音就象冬天里的冰霜一样冷酷:“军令如山,说打五十就是打五十,别说晕了,就是死了也得打完,你是不是也想违令?”
那个军汉吓得一拱手就转身跑出了帐,又是七下“啪啪啪”的声音过后,他才重新低头进帐,满额头都是汗水,却不敢擦一下,拱手回道:“五十军棍已经打完,还请大帅发落。”
杨素“唔”了一声,说道:“军令官郑善果,执法不严,有令不行,现以军纪责罚,由于其伤重,难以再行军令官之事,现由本帅暂代军令官一职。”他说到这里,把那面郑善果留在帅案上的令旗拿过,重重地一挥,双目如电,扫视了一眼帐内的众位军官,大家都被刺得心中一阵发毛,不约而同地低下了头。
杨素沉声下令道:“帐外刀斧手听令,现有开府鱼俱罗所部后军逃兵,名唤李三宁者二百一十七人,因在夜间炸营,伺机逃跑,根据我大隋军令,逃兵必斩,现特命尔等将这二百一十七人就地正法,斩于帅帐之外,传首众军,以儆效尤!”
一名身穿红衣,红巾包头,左襟半敞,裸着左半个胸脯的壮汉昂首进帐,杨素面沉如水,把帅案上的一枚令箭掷下,那壮汉跪地接令,高高地举在手上,走了出去。
那壮汉出帐后,一挥手,帐下十余名凶神恶煞,同样左袒胸部的刽子手奔了过来,皆穿红衣,人人手里一把明晃晃的鬼头大刀。
壮汉高声道:“现有后军步军队队主李三宁等二百一十七人,因犯懈军、乱军之罪,大帅有令,斩于帐前,传首全军。刀斧手接令。”
一名为首的大胡子红衣刽子手上前两步,跪地接令,站起来后高举那令箭,环视全场,让包括在地上跪着待斩之人都看了个清清楚楚。
王世充站的位置接近帐门口,听到守门的两个小兵在小声议论。
“真要杀啊?”
“唉,兄弟你不知道,大帅可是令出如山的。”
“俺前天才从李三哥那队调过来的,李三哥可是个好人啊,待咱跟亲兄弟一样,夜里还给俺盖被子。这样的好人就犯了这点小事,居然也……”
“兄弟噤声,大帅这怕是要杀人立威,咱们这些都是新征发的府兵,一大半人没上过战场,你看这几天行军时走的那个歪歪扭扭,这样打不了仗。”
王世充听得心中一动,杀人立威是古往今来不少名将所用的常规手段,春秋时就有孙武斩吴王二宠妃练宫女的典故了。刚才自己竟然忘了这层。
只听那个看起来稍年幼的新兵又嘀咕道:“为啥这些刀斧手还要把大令给所有人看一眼?”
“给待斩之人看一眼是叫他们做了鬼后别找刀斧手寻仇,杀他们的是军令,不是个人恩怨。”
十余名军士推着同样数量的死囚们跪到了帐前,刽子手们高高举起大刀,一下子挥了下去,十余颗脑袋如同西瓜一样滚落到了地上,脖颈处的鲜血象喷泉一样喷出,身子却无力地倒在了地上。
马上就有几十名军士从旁跑出,一些人把首级捡起退下,而其他的人则把尸体拖走。
王世充感觉到生命是如此的脆弱,刚才还鲜活的生命,转瞬便消逝在这血泊里,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
未等他反应过来,第二批的十余人也被带到,刽子手重复了一次刚才的举动,又是十余颗人头落地。
王世充看了一些大帐之中,只见杨素依然正襟危坐,正向分立两边的将领们一个个下着令,而那些将军们也一个个面色凝重。
随着杀的人到了第八九批,鬼头大刀开始变得有点钝了,这一批里有一个人的头没有被一下子斩断,还带了一层皮连在脖子上。而这几批处决的人也开始因为不能速死而惨叫声此起彼伏。
王世充的瞳孔在迅速地收缩,而胃里如翻江倒海一般,他感觉自己只要一开口就会吐出来。这种杀起自己人来象切西瓜一样的场面,太暴力,太血腥了,让上过战场杀过人的王世充也不忍卒睹。
杨素威严的声音响了起来:“帐外何故喧嚣?”
那名红衣刀斧手奔进了帐,道:“禀大帅,每名刀斧手连杀八九人,刀口磨损,行刑时不够利索,导致犯人临死前哀号。”
“传令下去,换刀再杀。”
“是。”
王世充看到那帐前已经形成了一个小小的血泊,汩汩的鲜血流得帐前满地都是,王世充甚至看到了血开始慢慢流进了帐中。
帐中诸将虽然还在跟杨素商量着军机,但有些人已经情不自禁地扭头看着那流过来的血。而王世充的鼻子里钻进一股刺鼻的血腥气,不禁皱了一下眉头。
杨素突然笑了起来,对着王世充说道:“王参军,你没杀过人么?”
王世充一下子醒过了神,脸上的恻隐之情一闪而没,出列拱手行了个军礼,正色道:“回大帅的话,末将曾在战场上杀过人。”
杨素点了点头:“既然杀过人,为何对帐外的处刑有些于心不忍呢?这里都应该是刀头舔血的军人,不至于看杀个人都害怕吧。王参军,虽然你是高仆射介绍过来的,但如果怕见血,还是早早回去的好。”
王世充现在所站的位置正是帐门口,他突然感觉脚下有点湿漉漉,低头一看,却是外面杀人时流出的血已经淹到了自己的脚面,这个帅帐所在位置是一块洼地,没有外面的地势高,一百多人的鲜流成了一个小血河,这会儿正漫过王世充的脚面,继续向里面流呢。
王世充咬了咬牙,朗声道:“末将没有于心不忍,战阵之上,杀人盈野,末将亲手杀过几十个人,这些军士们企图趁夜逃走,其罪当诛,末将只是觉得这些人的血流到帅帐内,似有不祥,故而皱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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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六章 帐中献策
杨素的脸色舒缓了一下,说道:“王参军,大军出征前,都要杀人祭旗,如果是换作了北方的突厥人,更是要把这些血涂到自己的脸上,见了血的战士才是无所畏惧,今天血入帅帐,并没有什么不祥的,等我大军过江后,本帅一定会让江南叛贼的鲜血盈满整个江南!”
帐内众将听到这话,一下子都变得血脉贲张,杨素这些天来从不提过江之事,即使有人问起,也是一句“本帅自有计较”而冷面斥回,今天是这半年来,作为主帅的杨素第一次提到过江二字,他既然这样说,请代表着很快就要大军出征了,让一干将军们看到了建功立业的希望。
可是王世充的心却“格登”一沉,杀人立威,斩首出征是惯例,但自己来之前就和高熲一番长谈,这次平定江南不能靠着铁血杀戮,不然仇恨的种子撒得太多,以后的江南之地也会变得不再有宁日,看杨素这架式,是准备所过之处寸草不生,这样即使胜利,也会留下无穷后患的。
想到这里,王世充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没有象其他众将那样象是看到了首级和军功在向自己招手,一个个喜形于色。
杨素的眼光还没有从王世充的身上移开,他缓缓地说道:“王参军,好象你的兴致不是很高啊,杀自己人你说是不祥,那杀敌人又有什么问题吗?”
王世充深吸一口气,他知道有些话现在不说,过了江后就很难制止了,这与是否要隐忍是两回事,象鱼俱罗这样的凶暴将军,到时候如果让他独领一军去扫荡一处,很可能就会大开杀戒,即使杨素下令也难以制止了。
于是王世充一拱手,正色道:“末将以为,此次南征,当以攻心为上,杀人为下。即使打过大江,也不该让江南血流成河。”
杨素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王参军,江南人忘恩负义,不念至尊的浩荡天恩,反而起兵反叛,残杀我官吏,这些事情你应该听说过吧,难道你对这些反贼就没有仇恨吗?”
众将们听到王世充的话后,虽然因为军令的关系不敢随便交头结耳,但一个个看向王世充的眼光也是充满了不屑,只有史万岁和来护儿两人却是仔细地打量着王世充,眼神是似是有所期待。
王世充昂首朗声说道:“大帅明鉴,从这半年多得来的消息看,江南这次的反叛,是那些不愿意失去自己在南朝几百年利益的世家大族,煽动不明真相的庄客佃户起来闹事,他们绑架了这些普通百姓,如果我们杀得多杀得狠,就会在江南遍布仇恨,那么投向这些人的百姓会越来越多,到时候会长久不得安宁。”
杨素的眼中神光一闪,似乎对王世充的这个回答有些意外,他的声音依然低沉而平缓:“那依你之见,过江后应该如何?继续象上一次那样抓到人就放吗?”
来护儿站了出来,看了一眼王世充,转身向杨素行礼道:“末将以为,王参军所言不可,南人狡黠,即使见我大军天威,暂时投降,等我大军退去后,肯定还会再次起事,就象岭南那样。所以末将以为,征南之后,不仅要诛凶除暴,以震慑贼人,还要派大军长驻,使其不敢再起反心。”
史万岁也站了出来:“末将也持同样的看法,我等千里而来,不是为了转一圈就回去,大丈夫当建功立业于沙场之上,敌军这次要是继续不战而降,那我等岂不是成了被他们耍来耍去的猴子?”
王世充心中一沉,看到这两个家伙是想来这里建功立业的,上次南征一战,这两位各升两级,从上仪同一下子成了上开府,尝到了甜头,都盘算着这次怎么也得升个大将军吧,要真的不让他们收人头,那肯定会恨死自己的,这应该也是帐内多数将军们现在的想法。
王世充暗叹一口气,犯众怒的事情还是不要做的好,但也不能真的就放手让这帮人大开杀戒,以隋军制,人头就是军功,到时候什么杀良冒功的事情这帮人都能做得出来,反正杀完后也不会留在江南,烂摊子不用自己处理。
想到这里,王世充还是拱了拱手,说道:“大帅,末将虽然人微言轻,但仍以为江南之战,应该效仿当年三国时蜀汉丞相诸葛亮的南征之战,攻城为下,攻心为上,对于首恶元凶,一定要诛杀,但对于普通百姓构成的士兵,还是应该网开一面。而且刚才来将军说得极有道理,平定之后,也应该留下大将镇守。”
来护儿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恼怒,心中暗道:王世充这小子是在将我一将吗?不会是拿了我这话,以后就让我留守江南了吧。
史万岁也暗道:娘的,爷来一趟江南,费心费力的不就是图个军功封赏么,这小子小小参军一个,管军需当然不会有战功,你升不了官还要挡着爷升官的路,回头得想个办法好好教训一下这小子。
杨素看着王世充,眼中光芒闪烁:“王参军,那依你所见,又能怎么攻心呢?战场之上,敌军肯定还是会拼命抵抗的,到时候你不杀人,人就杀你。”
王世充回道:“战场上一定要打赢,这个是必须的,如果不借着一场接一场的胜利确立我大隋军威,那原来持观望态度的一些人也会反叛,其实这次江南闹得这么凶,不就是因为一开始我大隋江南的留守部队不足,战场上顾此失彼,让叛贼攻州陷郡,看到了希望么。”
杨素点了点头:“不错,确实如此,当年平定南陈时,我大军回师,江南只留下了三四万北方士兵,而且基本上集中在建康和苏州两地,其他郡县多数是官员单车上任,没有军队护卫,留用的守军也多数是原来南陈的官军,这次有许多南陈降兵就直接响应了反贼,以王参军的意思,对这些人当如何处置?”
王世充抬起头,眼中绿芒一闪:“这些人降而复叛,应该惩罚,但是全部屠杀的话,会在江南遍布仇恨,仅在三吴之地,这些人加一起就有六七万,算上其家属和族人,何止四五十万,要是全杀了,只怕江南会几十年无宁日。
末将以为,对于带其哗变的军官,应该坚决斩杀,而且要灭族,但对于俘虏的普通士兵,没必要这样处置,可以籍没为奴,带上其家人,迁其到北方突厥边境或者是陇右一带,充军实户。”
来护儿冷笑道:“王参军,我看你这办法不太高明啊,这次不少南朝反民就是信了那个我们北人要迁他们江南人到北方为奴的流言,才会起来反叛,你这样不是给了人口实吗?”
王世充微微一笑:“来将军,请注意我刚才所说的,这些只是针对那些降而复叛的南陈士兵而已,也只不过几万人,而对于几十万起来闹事的南朝百姓,不能用这招,相反,还要给他们好处,让他们分到那些被杀掉的南陈士族们的田地。”
此话一出,帐内众将都忍不住开始窃窃私语了,这些人多数是纯粹的军人,从没有向这里想过,而王世充的提议今天算是让他们开了眼。
来护儿转过身子,怒目而视:“王参军,今天是我军要誓师出征的时候,本就应该一鼓作气,杀气冲天,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在这里胡说八道,是想败坏我军的士气吗?”
他转身向着杨素一拱手:“大帅,还请按扰乱军心将此人治罪,别再让他影响军心了。”
杨素面沉如水,对着王世充说道:“王参军,你还有什么话,继续说,本帅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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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七章 江南生产建设兵团
来护儿脸色一变,拱手急道:“大帅,这……”
杨素摆了摆手,阻止了来护儿继续说下去:“来将军,这是军议,大家都有说话的权利,听王参军把话说完。”
来护儿悻悻地拱手退下:“是。”
王世充心中暗喜,杨素的表态明显是有利于自己的,但接下来得说得杨素也满意,不然他一翻脸,象来护儿说的那样治自己一个扰乱军心之罪,直接把自己砍了也说不定。
于是王世充心里仔细又把说词过了一遍,才拱手说道:“大帅,这次的南方之乱,说白了就是那些在南朝拥有大量土地和庄客佃户的大中士族们不愿意失掉自己的既得利益,煽动民众起来闹事罢了。
所以借着这次的南方之乱,把这些带头闹事的南方士族杀掉一批,一方面可以震慑心怀不轨之徒,另一方面这些人死后,田地归了国家,也有大量可以分配的土地了。
自东晋建国,离今天已有三百多年,南北的隔绝非一日可以弥合,这也需要北方大量向南方移民,跟南方人融为一体才行,当年东晋司马氏南渡长江时,也有大批北方移民进入。
当时东晋朝廷采取的政策不是夺南人土地强行给北方人,而是进行了某种妥协,划出一部分南方大族的领地,作为北方移民的侨置郡县,比如京口被称为南徐州,姑孰那里被称为南豫州,就是这样来的。
最近末将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要想彻底解决南方之乱,关键还是要加强南北的交流,北人去南方水土不服,若非重利刺激,很难留下。这也是每次大军平南后必须北返的原因,因为军士们不愿意在这里扎根,朝廷也没有足够的政策吸引他们。
所以末将以为,这次诛除了元凶首恶后,会有大批无主的良田,可以按我朝至尊登基之初的均田法来在江南实行,应该可以开出更好的条件,比如每丁一百到一百二十亩地,桑麻田三十亩,不信没人留。”
杨坚的均田法是在隋朝开国时与高熲共同制订的,在北朝故地给每丁(成年男子,二十一岁成年,五十岁后则停止)是八十亩地,称为露田,死后归国家,民众无产权,永业田二十亩,可以传给子孙。作为对国家的回报,每丁每年要为国家服一个月的徭役(后改为二十天),为国家筑城开河,或者充任大军民夫等。
当时北方的人口达到四百多万户,近两千万人,为了给民众腾出这么多地,杨坚从贵族与官僚阶层开刀,一品亲王的永业田也只是降到一百顷,一品京官的永业田只不过有五顷,每一品则差五十亩,上次王世充和弟弟的那两个九品官分到的永业田不过加起来二顷而已。
相比之下,南朝的法令对这些地方士族与豪强极为宽松,大户人家占的田地动辄千顷万顷,一些超级世家占的良田更是多达几十万顷,与之相比则是大量南朝百姓无田可种,只能世代依附于这些大户人家,成为租客佃户,子孙后代都要给这些大户人家打工各田,而且交税的比例比起交给官家的税要高出一倍不止。
在王世充看来,平南之战看似是平叛,实际上真正要平的是南方的这种生产关系,杨坚虽然下过在南陈故地十年不征税的命令,但在南方除了让人背《五教》以外,也让各地官吏丈量土地,准备象在北方那样施行均田法,这才是真正让南方的士族们忍无可忍,煽动百姓起事的根本原因。
而王世充这半年多经过对南朝民情的分析与了解,以及对南北两朝法令制度的探索,已经摸清楚了这个事情,今天在帐内的这番发言,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有备之词,绝非一时的心血来潮。
杨素显然也是考虑过这个问题,听到王世充的这番话后,脸色舒缓了一些,声音也变得柔和了起来:“王参军,你可知道,南朝百姓已经习惯于依附这些豪强,只知有东家租主,不知有官府,你一下子破坏了南朝百姓几百年来的生活习惯,他们能接受吗?还有,我大军的将士,你就这么有把握肯留在南方?”
王世充知道现在一定要坚决,杨素显然也对此有研究,正是诱导自己向众将说明其中的好处,这些将军眼里只有军功,南朝百姓的生活水平和社会治安跟他们并没有关系,要说服他们同意自己的观点,只有给出实在的好处。
于是王世充笑了笑,说道:“对于南方的百姓,可以杀掉那些煽动起事的豪强士族们,把他们的田分给这些百姓,一人八十亩露田,给他们看得见的好处,再加上可以十年免租,自然就不会有人起来闹事。
至于我们大军的官兵,他们的家人在北方,可以在平定江南后留一部分守卫此地,给的条件可以开到一百或者一百二十庙露田,三十到四十亩永业田,同样是十年免租,我想冲着这条件,很多人是会留下的。
南北隔绝二三百年来,两边的沟通是大问题,南人视我们北朝人多是茹毛饮血,生吃人肉的怪物,如果我们北方人不能长期在这里和他们共同生活个几年,让他们改变这种认识的话,还会不断地有这种流言出现的。
末将斗胆,这次平定南方后,想必大帅会留下一些将军在这里长期驻守,而朝廷也应该会派一些官吏刺史来这里上任,这次应该不会单车前来,每位刺史都会有少则上百,多则上千的亲兵部曲,到时候可以给这些人在这里分田地,安排他们与本地女子结婚生子,长驻江南,这样只要一到两任刺史的任期满后,想必江南也就彻底平定了。”
来护儿的瞳孔猛地一收缩,指着王世充,声音抬高了八度:“王参军,你一个军需官什么也不懂,就在这里大放厥词,各位将军的亲兵部曲,往往在北方都有田地,而且很多人都已经有了家室,你让他们跑到这人生地不熟的南方来开荒种地,且不说水土不服的问题,就算他们愿意留下,留在北方的家人田地怎么办?
还有,就算朝廷在这里留军,派大将临时管制,也不过是一两年的事情,怎么可能常驻于此,就算退一万步,真象你说的那样在这里一呆八年十年,也总归是要走的,到时候这些文武官员走了,他们的亲兵部曲在这里已经落叶生根,你还要他们怎么走?有哪位将军能把自己的世代部曲都扔在这里的?”
这话说到了帐内每个人的心坎上,此次出征的许多将军都来自于关陇一代世代为将的家族,每个人手下的亲兵护卫都是从爷爷辈就传下来的累世家奴,大家来江南是为了升官发财,要是真陷在这人生地不熟的鬼地方当刺史,走的时候还要把自己的部曲亲兵赔进去,那就是杀了他们也不肯干。
来护儿的挑拨果然起了效果,在场的众将们一个个对着王世充怒目而视,若不是这里是帅帐,有杨素压着,恐怕这些人早就冲上来一通乱骂了,甚至会让这个看起来没那么强壮的军需官尝尝自己大隋铁拳的滋味。
王世充在说这话前就意料到了有这种反应,不慌不忙,面带微笑看着来护儿,一拱手,道:“来将军,你可能没有听清楚末将的意思,在北方有家室的,可以接妻儿过来,不想在这里生根的也可以去留两便,而且若是朝廷下了旨意,要我们在这里驻守,那你我还走得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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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架感言
写在上架之前
隋末阴雄自开书以来,写作历时近三个月,在书友们和编辑蓝光大大,远征大大的鼎力支持与关心下,终于要在明天,也就是五月一号正式上架了,回首这一路的写作经历,实在是感慨万千。
首先想起在网上写书,是去年五六月间的时候,笔者曾经出版过三四本实体作品,但一直没有接触网文,不过一直很喜欢网络的历史小说,当然,以前主要是在天涯论坛里看一些类似<<明朝那些事儿>>,<<华丽血时代>>之类的白话类正史,这两年目睹手机阅读的兴趣,对网文也起了一定兴趣,结合自己的一些条件,就萌生了在网上写历史文的想法。
从去年六月开始初次在网文试水,在某站开了一篇历史小说,书名就暂且不说了,成绩只能说差强人意,但天道做事有始有终,还是写了近七个月,基本上把那书写完后,发现平台对网络写手的重要性,于是转战起点,也就有了这篇<<隋末阴雄>>和各位读者的见面。
老实说,天道这本书并没有象一般的网文小说那样写,写这本书的第一原因也并不是商业化写作,而是希望能通过这种网络写作的形式能和各位爱好历史的同好们共同交流,当初开书的时候也失之仓促,几乎没有任何存稿就开始发文,其间还保持着另一本武侠书<<沧狼行>>在起点的连载,所以这三个多月下来,确实很辛苦,但与各位成名的网络历史大神们相比,本书在生活流,时代考证和爽点的营造上,做得很不够,加上历史题材本就小众,于是从成绩上来,也只能说很惭愧。
可是天道自问本书还是有独到之处,虽然不是一般的生活流,轻小说,但在权谋和征伐上应该还是有自己的优势,本书并不试图让一个穿越者在古代建立起现代的工业文明和基于此基础上的现代政治制度,而是希望能通过一个穿越者的眼睛最大程度地还原那个历史朝代的本身,进行一些深层次的探讨,如果能用一个系列,三到四个主角每人一本书的N部曲,撑起一个类似<<三国演义>>这样的隋末系列,那天道也就得偿所愿了。
在中国的历代中,隋代的制度是天道最欣赏的一个,可惜这个最完美的制度并没有造成这个伟大朝代的延续,杨广的穷奢极侈,好大喜功导致了强隋二世而亡,这个悲剧值得每个炎黄子孙好好反思,而这本<<隋末阴雄>>之所以没有从大家相对熟悉,也比较讨巧的隋末群雄并起时写起,就是想从文帝开皇时的各种事件带出隋朝的各种制度与当时的主要大事件,能帮助大家认识到隋亡唐兴的真正原因。
天道并不是专业作家,也不是文科出身,自知文笔一般,无论是环境描写还是气氛的营造跟各位大神中神相比都有不小差距,这一篇隋末阴雄的写作,也是以在起点结识书友,锻炼笔力,积累人气为主,但天道会把这篇文章写好,写完。
别人有天赋,有书友群,天道只有自己的勤奋与坚持,别人吃饭的时候,天道一边吃饭一边看资料,别人看电视的时候,天道查资料写书,别人陪老婆孩子的时候,天道查资料写书,别人睡觉的时候,天道查资料写书,除了上班时间和睡觉外,生命不息,写作不止,本书绝不太监,各位书友可以放心跟进。
这一个月的新书月,天道会每日四更,以回报开书一来一直支持天道的忠实书友,这本隋末阴雄的开书期间,天道只求这一个月的新书期月票,希望各位觉得这书写得还能看得下去的书友能在这个月为本书投出您宝贵的月票,天道感激不尽。
附:本书主要参考资料(唐承隋制,不少唐朝的风俗礼仪研究和隋朝时相去不远,故选择性采用):<<资治通鉴>>、<<北史>>、<<南史>>、<<晋书>>、<<旧唐书>>、<<新唐书>>、<<隋书>>、<<通典>>、<<太白阴经>>、<<汉语景教文典诠释>>、<<册府元龟>>、<<唐代饮食>>、<<隋唐的廊下食与公厨>>、<<古代汉语詈语小史>>、<<唐代妇女的生命历程>>、<<<下女夫词>研究>>、<<中国货币史>>、<<阙特勤碑>>、<<金泥玉屑从考(中国物价史)>>、<<隋代武官选任制度小考>>、<<中国古代宴饮礼仪>>、<<唐宋女性出游与出游活动研究>>、<<<汉唐饮食文化史>>、<<隋代三省六部制考>>、<<从莫高窟壁画看唐五代敦煌人的坐具和饮食坐姿>>、<<唐人称谓>>、<<唐人笔记合集>>、<<韩擒虎话本>>、<<隋唐嘉话>>、<<隋唐两京考>>等。
第一百七十八章 俘虏政策
来护儿微微一呆,正要开口反驳,却听到杨素的声音冷冷地响起:“好了,今天是议事,大家提得都很不错,今天时辰不早,就先议到这里,王参军留下,本将有话要问你,其他将军各回各营吧。”
众将这下子全都傻了眼,再笨的人也知道杨素对王世充起了兴趣,想要单独召对了。来护儿心中一急,还想再劝,刚拱起手就撞上了杨素那冷冷的眼神,吓得连忙把说了一半的话吞回肚子,只剩下一声长叹。
王世充能感受到众位将军走过自己时那恶狠狠的眼神,来护儿经过自己时更是有意无意地挥了挥拳头,冲着自己狠狠地瞪了一眼,倒是史万岁看自己时摇头叹了口气,直接就走了过去。
众人走完后,帐内只留下杨素和几个大帅的贴身卫士,杨素看了一眼王世充,突然笑了起来:“王参军,看来这次高仆射亲笔写信推荐你过来,还是有识人之明的,只是你的这番言论,为何不在这半年来的军议里说出来呢?”
王世充微微一笑,拱手行礼道:“大帅,末将也是到了您大营后,接触多了南朝的内情,这才敢这样说,在末将刚来这里的时候,只是心里有个初步的想法,还无法说得透彻明白,自然不敢胡言乱语。”
杨素叹了口气:“其实本帅知道,高仆射在信里也提过,说是你在上次灭南陈时立过不小的功劳,这几个月我也暗中和贺若将军跟韩将军打听过你,贺若将军说你喜欢夸夸其谈,才能一般,但是韩将军却对你颇为推崇,说你在兵法上还有独到之处,当个军需官有点可惜了。
对了,韩将军还在信里跟本帅交代,说要本帅保护好你,别让你在这次南征中有什么意外,王参军,你上次南征好象并没有直接调在韩将军麾下,只跟他呆了几天,你们难道以前就认识吗?还有,你现在怎么会是白身?韩将军说上次你是得了官的。”
王世充心中雪亮,一定是韩擒虎急着和自己谈成那个合伙经营的事情,这时候不希望自己死在南方,所以才要求杨素多加关照,但从他的意思来看,只想保自己的命,不想让自己立功升得太快,也是怕自己地位提高后会悔约或者是重新提合作条件。
至于贺若弼,上次自己没帮成他,这会儿还恨着自己呢,自然不会帮自己说话。
王世充想到这里,笑了笑:“大帅,末将上次南征之后,曾经跟着长孙将军的使节团出访过突厥,出访时做了有失外交礼仪的事情,因此回来后被罢官免职,蒙高仆射看得起,又给了我一个机会,让我这次能来大帅的军中戴罪立功。”
杨素心中明白,以王世充的精明,加上这张三四分的胡人脸,看起来有八成是到突厥当间谍去了。前一阵听说朝廷里在重新讨论再次和突厥和亲的事情,看来长孙晟这回又黑了突厥一把,终于除掉了大义公主这个多年来的安全隐患,只是不知道王世充在那里犯了什么事,居然连官都丢了。
杨素一下子也有了数,这种事情王世充当然不可能告诉自己,于是他哈哈一笑,说道:“王参军,如果不方便说的话,就不必开口了,毕竟去突厥是朝廷机密之事,即使是我,也没有参与其中内情,现在你在我这里,为南征平叛之事尽心费力就行,高仆射也打过招呼了,如果你表现得好,我这里是会帮你请功的。”
王世充面露喜色,抱拳称谢,他知道杨素现在把他单独留下是想问刚才的攻心之事,于是继续说道:“大帅,刚才我看来将军他们,好象并不太赞同末将的那个方案,是不是末将的提法会损害到他们的利益?”
杨素长叹了一口气:“唉,王参军, 这也正是我这次苦恼的地方,平叛并不是太难,我大隋官军对付江南叛军并不是难事,难的是战后的处置,肯定要留大军在这里驻守,可是刚才将军们的态度你也看到了,他们的家族和永业田都在北方,而自己的亲兵部曲也都是北方人,不愿意留在此处的。”
王世充的眼中绿芒一闪:“那朝廷总要派一些刺史来南方治理,这次为了不让上次那样官吏被残杀的惨剧再次发生,肯定要这些官员们带亲兵护卫的,与其临时招一些人,不如直接让一些将军在这里驻守,对其加官晋爵,以稳定江南。”
杨素的面色变得有些阴郁:“你觉得刚才帐中的各位将军,有哪个是想留下来驻守的?我说过,他们的永业田和家人都在北方。”
王世充笑了笑:“这事其实也好解决,一来将军们如果回北方后,有可能就没有掌兵的机会了,上次南征之后,至尊也是大规模裁撤天下的府兵,而史将军和来将军他们都跟贺韩二位将军一起,解甲归田了,并没有捞到官做,这次平叛后想来也是和上次的结果一样,朝廷在北方和朝堂上无法安排这些武将。
所以这些将军想要当官的唯一机会恐怕就是在这南朝故地为官,如果这次平叛顺利,南人畏服于这些将军的虎威,也是能安定震慑心怀叵测之徒的好办法。所以在南方留个几年,有官可做,以后就有步入朝堂的机会,要不然就只能回去交了兵权,领了赏赐后回家赋闲,等下次有战事还不知道是猴年马月的事。
至于他们北方的永业田,这个本该由高仆射来决定,不是末将可以妄议的,但末将私以为,可以由那些南朝的俘虏举家迁移到这些将军和手下部曲的老家,一户换一个亲兵,将军的家里自然可以按照永业田的数量,迁个几十户俘虏过去,让他们去帮着种田,而这些南朝俘虏的田,则划给将军们作为奖励。
等到将军们需要调回北方的时候,到时候再进行一次调换,可以把南方的田就地卖掉,有了钱后到北方再重新购置些田产,到时候那些南方俘虏是继续雇了种田,发展成自己的新部曲,还是给笔钱让他们回南方谋生,都是不太难的事。”
杨素的双眼一亮,这个办法他一直没有想过,自从刚才王世充第一次提迁移南朝的叛军俘虏到北方去实边充军时,他就预感到王世充会有个解决的好办法,却没有想到能如此精妙,当下哈哈一笑:“王参军,你这主意真不错,是和高仆射商量过的吗?”
王世充心中暗想,杨素这样说,应该是想试探一下这个想法是不是高熲的,如果高熲没有想出这个点子,他大概很希望把这个想法正式上报,说成是自己的功劳。
王世充马上换上了一副笑脸,拱手道:“大帅,这个想法也只是末将一点不成熟的个人见解,当然不敢跟高仆射商量,就是到了您这里,也是探听了不少南朝虚实以后,才借这机会跟您交流一下,哪敢说是自己的想法呢。
末将人微言轻,见识也有限,现在能做的只是管好军需而已,刚才是担心各位将军为了争夺军功,在江南大开杀戒,影响以后朝廷对江南的统治。大帅见识气度,胜我十倍不止,想必您一定可以想出一个万全之策,向朝廷,向高大人汇报的。”
杨素心中暗喜,看来这小子挺上道,不会象史万岁这个家伙那样总想着跟主帅抢功,上次南征时这家伙就拒绝自己把他的一些功劳分给刘仁恩作人情的暗示,以后象史万岁这种不长眼的就要多打压打压,而王世充这种听话的就得给个好果子吃。
想到这里,杨素笑了笑:“王参军,有没有胆量去江南走一遭?”(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九章 按兵不动的奥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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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世充心中一动,这些天来,杨素多次派出哨探潜入江南,打听敌军的情报,而对面的京口城现在被叛军朱莫问所部占据,由于这个重要渡口被占,因此江北和江南的联系被部分切断。
想要过江与建康取得联系,只能通过上次王世充过江的城南新亭和采石渡口,所幸这两处牢牢地掌握在隋军手中,对建康的补给与援助也一直没有中断。
可是今天的隋军,已经掌握了江上的水军战舰,不用象上次那样担心无法过江或者是被陈朝水师半路截杀,因此杨素把大营设在敌军的正对面,一方面随时可以强渡,另一方面也可以让敌军隔江看到大隋军威,以震慑敌胆。
这次大军驻守瓜洲渡以来,每天都派人过江侦察,麦铁杖已经过江上百次了,对对面的江防情况也是摸得一清二楚。
王世充想到这里,笑了笑:“大帅,这回需要末将侦察些什么呢?”
杨素双目中神光一现:“这回的任务不比寻常,我要你想办法潜入苏州,和守将皇甫绩取得联系。”
王世充听到这话,微微一愣。
皇甫绩是安定人,祖父和父亲世代为将,先后在西魏与北周的朝廷中当官,他三岁就当了孤儿,从小被外祖父,北周战神韦孝宽养大,长大后沾了外祖父的光,进宫当了侍卫,还曾经陪周武帝的太子读书,当过宫中侍读,可谓文武双全。
北周武帝宇文邕的同母弟弟,卫刺王宇文直谋反的时候,皇甫绩曾经拉着太子的手躲到城楼里,也算有救驾之功,后来也因此获封小宫尹,转御正下大夫。在杨坚夺权的过程中,皇甫绩曾跟着郑译,卢贲和刘昶等人,亲率卫士拿下了当时掌有兵权的宇文氏宗室宇文仲和颜之仪。为杨坚登位立下了汗马功劳。
入隋之后,皇甫绩官运亨通,曾经官至豫州刺史,都官尚书,在杨坚平陈前。皇甫绩转任晋州刺史,在临行前面见杨坚时也曾献策,愿意自请为先锋。当时杨坚笑了笑,没有派他跟随大军出征,但事后特地调他任苏州刺史,率北朝精兵五千,镇守苏州。
苏州是江南重镇,古吴国首都姑苏城,也是稳定三吴地区的头号城市,地位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因此皇甫绩特地带领了来自北方的南征军精锐在此驻守,当叛乱象瘟疫一样传遍整个江南大地时,除了驻有重兵的建康城外,苏州几乎成为孤悬于这场南朝风暴中的一个海外小岛,苦苦地独力支持。
这次南方士族起事,势力最大的就是高智慧团伙,一两个月的时间,就席卷了整个三吴大地,而苏州的州民顾子元也响应高智慧,利用自己在本地的号召力。很快拉起一支几万人的大军,其中多数是南陈灭亡时的散兵游勇,还有那些当年被陈叔宝临时征召的和尚道士。
这些人虽然是乌合之众,但毕竟也上过战场。见识过打仗,加上人数上有十几比一的巨大优势,因此将苏州城团团围住,还曾两次打败从建康开出去的援军,一时间气焰更加嚣张,每天新投军的人也是络绎不绝。
从高智慧起兵开始。苏州城已经被围三个月左右,将近八十天了,这一个月以来,苏州城那里也一直没有联系,王世充每次听到战报时都在为那苏州城的皇甫绩担心,而杨素却好象是胸有成竹,并不慌张。直到今天他主动提起此事,那严肃的表情让王世充觉得事情有些不妙。
王世充问道:“大帅,现在苏州城那里的情况到底如何?皇甫将军还能支持得住吗?”
杨素微微一笑:“王参军,你可知道本帅什么要在这里停留半年,不在第一时间去过江平叛?”
王世充其实也很想弄明白这个问题,他更是知道这个能让杨素显示出他高人一等地方的机会一定不能抢,要让他得意洋洋地自己说出来,不然还怎么显示出领导的优越性呢?于是王世充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末将不知,愿听大帅教诲。”
杨素点了点头,站起身,踱了两步:“这第一,兵法上讲究避其锋芒,击其惰归,又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叛军初起时,其锋芒正盛,而且刚刚残杀我大隋官吏,整个江南四处响应,吴兵向来轻果,士卒皆有死战之心, 这时候是不能轻易撄其锋芒的,建康守军两次开城出战被敌军击败,就是这个原因。
可是现在,叛乱已经半年左右,叛军虽然在最初的一个多月连续攻陷了几乎整个江南,但后来却止步不前,围攻建康和苏州一直没有进展。
尤其是苏州城,皇甫绩不愧是韦孝宽的外孙,熟读兵法,没有象建康的守将于仲文那样,因为贪功求胜而强行出战,所以他保存了实力,加上苏州向来是江南重镇,城防坚固,兵精粮足,可以固守到现在,叛军几个月来攻城不成,气势已经开始下降。”
王世充笑了起来:“杨大帅高明,您用的是周亚夫平定七国之乱时,让梁王死守睢阳,消耗吴楚叛军的士气,然后再与之决战的战法吧。”
杨素笑着点了点头:“本来兵法上是攻城为下,但叛军为了造势,一路需要攻州陷城,而且这次同时有三个自称万岁的土皇帝,自称大都督的更是有十几个,互不隶属,强者为王,虽然现在他们之间还没有打起来,但只有占了更多的地盘,才可能压过其他两人一头,所以高智慧一直是命令手下精锐强攻苏州,这也是叛军必须做的事。
我说的第二点,就跟这个有关,叛军之间内部林立 ,如果我军压力强大,他们三家就有可能会团结到一起,反之要是我军不主动进攻,他们有可能会争权夺利,甚至主动火并。
象这次高智慧围攻苏州,靠的是投靠他的苏州顾子元本部的人马,而他的精兵却被拖在浙江西部不敢出动,原因无他,就是怕浙江东边婺州的汪文进抄他老家。现在我大军还没过江,他们就开始这样互相算计了,可以想象我们若是再拖下去,他们会闹成什么样。所以苏州城不会被叛军全力攻击,暂时是安全的。”
王世充点了点头:“确实如此,敌军的主力现在似乎是云集浙江一带,在吴地这里好象并不太强。”
杨素继续说道:“这第三么,自然是我军各部还没到齐,新征发的新兵们还需要时间训练,而且普通士卒们没有见血,将军们也没有那种一往无前,建功立业的强烈气势,本帅还得再压他们一压,昨天的夜间炸营之事,一来说明后军有些新兵已经有些烦躁了,二来说明左右两军训练有素,完全可以一战,是时候该出征啦。”
王世充叹道:“大帅果然神机妙算,您这次要我去苏州,和皇甫绩将军联系,是要约期夹击敌军吗?”
杨素的眼光突然变得警惕起来,扫了一眼帐门口,向王世充招了招手,王世充心领神会,走上前附耳于杨素嘴边,只听杨素低语道:“王参军,你听好了,这回你一定要想办法进入苏州城,见到皇甫绩,让他想办法拖住城外的顾子元.
既不能让顾子元逃跑,也不能让他投降,十五天后的午时,我大军一定会如约出现在苏州城下,与之共同夹击顾子元叛军,这是我大军过江后最重要的大战,务必大胜!”(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章 约定 (三更求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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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世充微微一愣,低声问道:“大帅,为何不允许敌军投降呢?要是他们肯投降,不是再好不过吗?”
杨素的声音变得阴冷而有杀气:“此事万万不可,大军刚刚过江以后,一定要打一仗,一方面将军们需要有军功,一方面打一场大胜仗也能鼓舞士气,威震敌胆,过江后总要进军浙江,和高智慧,汪文进的叛军主力决战,先拿顾子元小试牛刀,也能让敌军胆寒。”
王世充皱了皱眉头:“若是敌军听到大军过江的消息,主动逃跑或者是投降呢?皇甫将军毕竟兵少,能自保已经不错了,要想留住敌军,只怕不太可能。”
杨素看了一眼王世充,拿过帅案上的一张纸,在上面龙飞凤舞地写了起来,他的字非常好,刚劲有力,完全可以去作书法的临摹贴,但王世充却无心欣赏这一手好字,因为这内容着实让他吃惊不小:
持本帅将令,密告皇甫绩,如果叛军想要逃跑,就让他想办法和叛军接上头,让他接受叛军的投降,在十五日后,城外列队准备放下武器,到时候我大军一到,让皇甫绩打开城门,两面夹击,可获大胜!
王世充想到了皇甫绩的为人,此人最出名的一件事是在他儿时寄养在外公 韦孝宽家的时候,跟着韦孝宽的孙子们一起念书,有一天,小孩子们贪玩,没有做先生留下的下午的作业,韦孝宽在建私塾时就立下规矩,不按时完成作业的,要用戒尺打二十下手心。
结果第二天的时候,韦孝宽得知此事,非常生气,把孩子们叫了过去。自己的孙子个个重打了二十下,但皇甫绩当时年纪太小,只有六七岁,又是孤儿外孙。韦孝宽舍不得打,只是责备了他一番,就把他放回去了。
结果年幼的皇甫绩找到了自己的那些挨了打的表哥,表示自己也应该遵守这个规矩,不能因为年幼就被排除在外。一开始几个表哥们还觉得好笑,他们一直很疼爱这个年幼的弟弟,这次看他没给罚都心里高兴,但皇甫绩却一本正经地一再相求,表示自己也一直听了那规矩,不能因为年幼就免责。
于是几个表哥被他的诚意所感动,拿出戒尺打了小皇甫绩二十下手心。连韦孝宽听到后,都感动得泪流满面,连夸自己这个外孙有出息。皇甫绩这个守信求责的故事也从此流传开来,人人称讼。
长大为官后。皇甫绩也是以刚正不阿,重信承诺而著称,名声一向很好。
王世充想到了这件事,要让这么一个以诚实而闻名的官员向叛军作出虚假承诺,成全杨素的大功,这个难度好象略高了些,想到这里,他不禁眉头微微地皱了起来。
杨素看了一眼王世充,换了一张纸,继续写道:王参军。你是不是有点担心皇甫绩为人诚实,不肯做这种事?
王世充点了点头,也拿过一支笔,在纸上写道:不错。皇甫绩出了名的实诚人,即使是大帅下令要他和叛军伪和谈,只怕他也不肯做这背信弃义之事吧。
杨素微微一笑,笔下如走龙蛇:王参军,皇甫绩虽然名声在外,但他是个聪明人。当年就能认清形势,做从龙之臣,连北周的君主他都抛弃了,这种算计叛军的事情又算得了什么?
人在小时候什么也不懂,单纯善良,也不用自己负什么责任,现在他已经位高权重,不能不为自己的家人和前程考虑,如果拒绝了本帅的这个命令,就是和全体平叛的将领作对,就连本帅也不敢让他们收不到军功升官,他要是死抱自己的教条,那就只有等着以后给同僚们排挤了。
王参军,你就把我原话带到,总之他无论是吸引叛军攻城,或者是出城与叛军作战,再或者是计诱叛军,让他们在城下准备投降,无论是哪种,都必须在十五天后把叛军吸引在苏州城下,一个也不许跑了。十五天后的午时,我大军一定准时出现在苏州城外。记住 ,十五天后的午时。
王世充正色行了个礼,称了声是。
杨素回头对着几个卫士说道:“拿一个火盆来!”须臾,火盆送上,杨素把那几张纸丢到了盆里,顷刻就成了点点灰烬,火光映着杨素的那张表情坚毅的脸,如大理石雕一般,威严中透着无尽的杀意。
烧完纸后,杨素坐回了帅案,对着一直在帐中拱手恭立的王世充沉声道:“王参军,你现在可以出发了,你不是江南人,对路不熟,这次你就和那个上次跟你一起来的麦铁杖结伴而行吧,进了苏州城后,想办法让麦铁杖回来一趟报个信,本帅好和你按约定的时间行事。”他说着把一枚令箭给了王世充。
王世充本想追问一句,现在苏州城被围 ,自己又如何能混进去,可是转念一想,要是自己连这个都做不到,那杨素以后也不会倚重自己了。车到山前必 有路,实在不行的话就在城外躲藏,反正叛军只要围着苏州城,杨素就有了攻击的对象,反之他们要是撤围逃跑,自己就进城让皇甫绩发兵追赶,拖住敌军就是。
王世充想到这里,接过令箭,拱手行礼而退,他出了帅帐后,直接去了中军的辎重营里找到了麦铁杖,这次二人投军,被安排在了中军的后勤营地,王世充管军需账本,而麦铁杖则领着几十名军士日夜巡逻。
麦铁杖全副武装,正在营帐中一个人吃着饭,他一看到王世充就笑了起来:“王参军,听说今天在军议上你又是大出风头,所有的将军们现在都恨上你了啊。”
王世充苦笑道:“铁杖,你以为我想出这种风头啊,还不是给问到了没办法么。这不,苦差使又上门了,这回你敢不敢跟我走?”
麦铁杖一听这话,两眼放光,一下子扔下了碗筷,抹了抹嘴巴:“王参军,我就知道你有本事接这种重要任务,奶奶的,来这地方快半年了,每天不是过江刺探情报就是在这里巡逻,这样下去军功也是别想了,王参军,你就说吧,要我干啥,老麦刀山火海都跟你去!”
王世充看了一眼帐外,凑上前去,低声说道:“兄弟,敢跟我过江不?”
麦铁杖自豪地拍了拍胸脯:“嗨,这算什么啊。包在我身上。现在我去江南,如履平地啊。说吧,什么时候走?”
王世充摇了摇头:“这次不象以往只探查京口一带,我们得进苏州城,怎么样,敢不敢去?”
麦铁杖微微一愣,抓了抓脑袋:“苏州城?不是给敌军围住了吗?怎么进得去!”
王世充笑道:“到了苏州后再想办法,看情况找机会混进去。你只说敢不敢去就行,要是你不敢去,那我就找别人了啊。”
麦铁杖的瞳孔猛地一收缩:“王参军,你是看不起铁杖么?在突厥的时候我都敢跟你去捉突厥可敦和大官的奸,区区一个苏州城又算得了什么。你一个北方人不熟悉地形,我老麦可是在这里呆过好多年的,这向导除了我还有更合适的吗?”
王世充一看自己的激将法起了作用,心中一阵得意,激动地抓紧了麦铁杖的手,哈哈一笑:“我就知道铁杖是忠义的勇士,你现在就准备一下,我们今晚就过江。”
从麦铁杖的营帐中出来后,王世充直接去了扶伤营,这里是八万大军的临时野战医院,每天的伤病员都送到这里,北军来南方水土不服,每天呆在这里的人总有大几百,一片呼天唤地的**声。(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一章 渡江侦察(四更求月票)
王世充皱了皱眉头,这个年代没有后世的医疗知识,更是不知道细菌为何物,这种扶伤院里空气浑浊,带着脓血的破布被扔得到处都是,真正受了伤的士兵,就算没有生命危险,给扔到这种地方交叉感染,十有八九也会死了,而得了病的士兵还好点,在这里躺上几天,如果运气好没给传染到,没准还能活下来。
王世充一边走一边想着,要是自己以后有机会来掌管这扶伤营,一定会用后世的一些知识来进行处理,当年他纵横某市江湖的时候,也是隔三岔五的进医院,身上的刀伤有好几十道,以至于以后不得不靠毒品来缓解疼痛,久病自成医,对于医疗护理的知道要超过平均水平。至少沸水消毒,通风干燥的道理,他是懂的。
正寻思间,一个套着件白色布褂的大夫走了过来,正是扶伤营的大夫李安,他是广陵城里的名医,这回大军驻扎,也把他临时请了过来接手这扶伤营。
李安看到了王世充,脸上笑开了花,这扶伤营的所有开支都要王世充来拨,每次王世充来这里转一圈,他就有钱了,他这会儿已经拿好了主意,这次继续带王世充到几个悲惨世界,就是那种十个人的营帐里死了三个,还有六个快死了,剩一个不停地在惨叫哀号,看了可以让人做三天恶梦的那种。
王世充远远地看到李安,也皱起了眉头,这家伙的白褂子上东一道西一道的都是脓血和病人的痰液,每次来他都要离这家伙一丈远说话。一看到李安又有扑上来的趋势,王世充赶忙先出声阻止这家伙继续接近自己:“李大夫,你这里有蒙汗药吗?”
李安一下子停住了脚步,满脸的疑惑:“蒙汗药?王参军,你要这个做什么?”
王世充说道:“作用保密,要那种喝了以后不是马上就让人倒,而是要过个片刻的。你这里有这种蒙汗药吗?”
李安越发地奇怪了,一边上下打量起王世充,一边说道:“王参军,我们这里有时候要给受伤的士卒镇痛。有时候还要锯掉他们烂掉的肢体,是有一些可以让他们暂麻醉不起的药,你要这个做什么?”
王世充早就知道这些医生有类似麻沸散之类的东西,他上次亲眼见过李安是把人先弄晕后,再锯下了那人的一条腿。而那个倒霉的家伙居然在手术的过程中没醒,也不知道现在是死是活,听到李安正式确认有这东西后,他才放了心。
于是王世充继续问道:“李大夫,那么请问你的这个蒙汗药,有办法混在酒里,让人喝了以后过一会儿才晕?”
李安点了点头,说道:“这个倒是可以做到,只是王参军,你要这些东西做什么?”
王世充哈哈一笑。从怀里摸出了那块杨素的令箭,说道:“李大夫,你看清楚这个,这可是杨大帅的军令,他命我来传令,要你配一葫芦好酒,里面灌上蒙汗药,让人喝上一口以后就睡过去,动弹不得。还有,这酒不能闻出蒙汗药的味道来。今天晚上之前。必须配好。”
李安心里嘀咕了一句:杨大帅要这个做什么?但他知道那枚军令是真的,王世充今天在帅帐中得罪了几乎所有的将军,然后被杨素单独留下的事情这会儿也传遍了整个军营,所以李安根本不敢开口询问。只得一口应承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王世充满意地带了一大葫芦灌了蒙汗药的美酒,离开了扶伤院,回到麦铁杖的营帐之中。麦铁杖已经准备停当,还是一贯的侦察打牌,蓑衣斗笠。黑衣黑裤,打着赤脚,裤脚撸到了膝盖的位置,一副标准的渔夫打扮。
王世充见过麦铁杖多次穿成这样,倒也不意外,他把酒葫芦递给了麦铁杖,麦铁杖哈哈一笑,拔开塞子就要喝,却被王世充一把拉住。
麦铁杖满脸的疑惑:“王参军,这是做什么?怕我喝酒误事?你该知道老麦就是睡觉也能游过这长江吧。”
王世充摇了摇头:“不是这样,铁杖,这葫芦里不是美酒,而是掺了蒙汗药,只要喝下肚子,片刻之间就会晕倒在地,一个时辰后才会醒来。”
麦铁杖瞪大了眼睛:“王参军,给我这东西做什么?”
王世充低声说道:“你我这次深入虎穴,万一失手被擒,你把这个放在身上,敌军士兵们看到后只怕会抢着喝,到时候就能脱险了。”
麦铁杖摇了摇头:“王参军,虽说小心驶得万年船,但是也不必这样托大吧,实在不行,铁杖也能带你杀开一条血路,区区十几个巡逻的军士,以你我二人的功夫,还不在话下吧。”
王世充微微一笑,轻声道:“铁杖,到时候可能需要你主动被擒,暴露自己,让敌兵押你去他们的营地,这事你敢不敢?”
麦铁杖一下子站起了身,脸上写满了惊愕:“王参军,你这是何意?逗铁杖玩儿么?”
王世充笑着示意麦铁杖坐下,说道:“敌军如果真的把苏州城围得很严,恐怕我只有让你先故意被擒,以引开敌军,然后我再找机会跑进城去。铁杖,这样做可能会有风险,但为了进苏州城,到时候可能只有这个办法,你能帮我么?”
麦铁杖咬了咬牙:“真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了,王参军,我这样做,有什么好处吗?”
王世充的表情严肃起来,点了点头:“我一定向杨大帅为你请功,你也知道杨大帅,在他手下虽然辛苦,但微功必录,你跟着我前面已经倒霉了两次,这次应该不会再那么背运。而且你药翻了那些敌军,可以杀了他们,割下耳朵或者鼻子报功,一样会算首级军功的,不怕有人再使坏。”
听王世充这话,麦铁杖终于面露喜色,重重地点了点头:“行,那我跟你干,王参军,铁杖孤身一人,无妻无子,也没有家人和兄弟,若是这次真的回不来了,还请你把我的事迹跟杨大帅多说说,让天下人都知道我麦铁杖是个不怕死的人!”
王世充站起身子,郑重其事地向着麦铁杖行了个礼:“一定!”
四天以后,麦铁杖和王世充一身砍柴人的布衣打扮,躲在苏州城外西北角虎丘报恩寺外的树林里,四只炯炯有神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三里外的苏州城,还有在山下连营十余里,不断有一队队的巡逻士兵往来各交通要道的叛军阵营。
虎丘又叫海涌山,相传春秋时期的吴王阖闾和越王勾践大战时,身受重伤,大脚趾也被越国大将灵姑浮一戟砍掉,撤军回国时,死在这地方,他的儿子吴王夫差将他葬在这海涌山,以后数日,出现了一只白虎蹲在山上,从此以后此山就改名为虎丘。
当时夫差征调十万军民施工,并使用了大象作运输工具,穿土凿池,积壤为丘;灵柩外套铜椁三重,池中灌注水银,以金凫玉雁随葬,并将阖闾生前喜爱的“扁诸”、“鱼肠”(刺客专诸刺杀吴王僚的那把名剑,当时阖闾还只是吴国公子光 ,收买专诸干掉自己的哥哥后才登上王位)等三千柄宝剑一同秘藏于幽宫深处。这就是著名的虎丘离宫与剑池。
到了东晋以后,司徒王珣兄弟在这里建起了佛寺,后来南朝刘宋时期著名高僧竺道生也来此讲经弘法,此后这里就是以佛塔和一座报恩寺而闻名,军事上这里居高临下,可以对姑苏城内的动静一览无疑,自然也对在城外围城的叛军情况一目了然。(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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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二章 诱饵麦铁杖(五更求月票)
王世充和麦铁杖前天就来到这里了,佛教在南朝极为流行,即使是杀人如麻的叛军,也不敢随意搜查和侵犯寺院,王世充在出发前考虑到了这一点,还特地在夜里过江,坐小船偷渡到京口后,顺便和麦铁杖跑了一趟京口西北金山上的泽心寺(这时候还叫这名字,后世才改叫金山寺,并因为法海和白娘子的传说而闻名),求得了两套度牒,打扮成了两个行脚带发头陀,
京口离这苏州有三百四十多里,两人一路之上昼伏夜出,麦铁杖熟悉地形,一路尽走那些小路,兵荒马乱,不少村子都是集体逃亡,十室九空,即使江南最繁华,人烟最稠密的苏南一带,也未能幸免,花了三天时间,两人才到了虎丘报恩寺,并靠了两张度牒安然在庙里栖身,这两天一直在寺外的树林里窥探山下。
王世充盯着山下的那条大道,巡逻的士兵十人为一队,前后间隔不过一里左右,两队之间完全在视线之内,日夜不断,下了大道就可以跑进苏州城的护城河里,苏州是大城,城高池宽,那护城河足有十余丈,但只要能闪开那些巡逻的士兵,冲进河里,游过去后就能通过自己身上携带的绳钩,搭上城墙的垛子,攀爬而上。
王世充仔细计算过时间,除非能把两到三队的巡逻敌军全部引开,不然即使自己游过了河,也肯定会被敌军所发现,万一他们放起箭来,自己就麻烦了。四五丈高的苏州城墙要爬上好一阵,只要敌军在一里之内,赶到了就可以乱箭把自己射成箭垛子。
王世充面沉如水,看了一眼身边的麦铁杖,渡江前的那个提议看来不得不实行了,如果这一次完不成杨素的任务,以杨素治军的严厉,自己的脑袋想必也会和那天的几百个逃兵一样。被杨素作为军威的宣示物,拿到各营去巡回展览,而来护儿一定恨不得亲自来砍自己的脑袋。
麦铁杖虽然是个粗人,但是心思是极细的。从王世充的那个眼神里就明白了一切,他咧开嘴,露出一口黄牙,笑了起来:“王参军,要用那招了么?没问题。包在铁杖身上了。只是你看这些巡逻的贼人,十几人一队,我只引开一队,怕是你的时间也来不及吧。”
王世充点了点头,沉吟了一下,开口道:“那你被捉住时,一定要拼命地挣扎反抗,我算过时间了,要是你能引得后面两队都跟过来,就能拉开二里左右的距离。他们巡逻的路线是从城北大营出来,在护城河边,围着苏州城走一个大圈,最后回到城北大营。但如果是在这里捉住了你,一定会带着你直接掉头回大营的。
所以只要你能拼命反抗,甚至逃向城北他们大营的方向,那敌军捉住你以后,几个队一起抢功,会把你押向大营的方向,你就得在被他们带进大营之前。想办法让他们喝到这葫芦里的酒,然后嘛,你懂的。别忘了,回去时直奔京口。杨大帅这会儿应该已经攻下那里了。”
麦铁杖笑了笑,拍了拍自己腰间的酒葫芦,说道:“包在老麦身上了。”
二人商量完后,回庙里吃了顿斋饭,等着天色黑下来,一队队的叛军巡逻士兵打着火把。象一条条流动的蜈蚣一样,在苏州城外的大道上爬来爬去,倒也给了二人充分的指示。
两人在虎丘山下的草丛中潜伏了半天,一直到了亥时过后,从大营里出来的敌军速度放缓了些,但不间断的巡逻仍然是把这一路上照得如同白昼,麦铁杖先用另一个干净的酒葫芦灌了几大口酒,弄得自己浑身上下都是酒气,然后手里拿着那个蒙汗药酒葫芦,钻出了草丛,一边哈哈大笑,一边东倒西歪地走在路上。
最近的一个巡逻队离麦铁杖只有一百多步,一看到这个头陀拿着个大酒葫芦,满脸通红,领头的军士一皱眉,大声叫道:“前面的那个头陀站住,你是什么人?”他说话间一挥手,身边的几个军士纷纷抽刀搭箭,围了上去。
麦铁杖刚才喝光了一个大葫芦里的烈酒,足有一斤多,这会儿也是一半装醉,一半真醉,看着那个军士,他哈哈一笑,指着那军士,勾了勾手指头:“宝贝儿,来,香一个,佛爷有的是钱,哈哈哈哈。”他说完后,打了一个高烈度的酒嗝,一下摔倒在地,满嘴的胡言乱语。
领头军士身边的一个矮个子小兵上前道:“刘大哥,看这厮应该是喝高了的头陀,山上就是虎丘报恩寺,这种人见得多啦,还是别管他,让他走吧。”
那个姓刘的军士摇了摇头:“ 不对,这都什么时辰了?就算是山上的头陀,喝多了也早就回去了,再说离这虎丘报恩寺最近的市镇也有七八里路,而且都在虎丘的北边和西边,他却在这紧挨着护城河的南边出现,古怪得紧,我看此人很可能是隋军的探子,想要趁机混进城去,被我们发觉了就开始装疯卖傻。”
另一个马脸士兵附和道:“刘大哥说得对,这小子恐怕就是隋军的探子,拿下来送到大营去审问,总没错!”
姓刘的军士长点了点头,一挥手,一边早就围住麦铁杖的几个士兵走上前去,先用手中的刀矛碰了碰麦铁杖的腿,麦铁杖只是翻了个身,用手条件反射式地拨了拨那些刀矛,这几个士兵才拿出条绳子,把麦铁杖捆了个结实。
姓刘的军士长走上前来,在麦铁杖的身上一阵乱翻,找到一个度牒,上面的字他认不识,冷笑两声,高高地举了起来,对周围的士兵们说道:“看,这就是这个奸细要带进城里的书信,幸亏我等拿住了他。这是大功一件,现在大家跟我一起把他押回去!”
几十步外的草丛里,王世充听得清清楚楚,心里一阵好笑,这度牒自南北朝以后才出现,这时候还没有正式流行,北朝两次灭佛运动后,更是全国僧尼不到十万,为了防止民众借着出家为僧,逃避赋税徭役,北朝才会发行这种官方认定的度牒,有了这东西才被允许当和尚,不然一旦给抓到,就得强制还俗。
王世充这次带的两张度牒,都是从那泽心寺求得的,那住持成天看着江北的大隋军队,哪敢不依,把自己和首座的两张度牒奉上,王世充当时没注意,一直到虎丘时才发现不对劲,度牒上写的两个和尚都是五六十岁了,而自己和麦铁杖怎么看也不会超过三十,即使被人细看,也会发现破绽的。
不过这个姓刘的军士长显然是不识字,也没见过这种原来只在北方流行,去年才开始在南方的寺庙中发行的度牒,还以为自己真捉到了什么奸细,也算是误打误撞。
一群人兴高采烈地架着麦铁杖向后走去,火光越来越远,王世充的面前变得一片漆黑,另一个方向走出去的敌军巡逻小队也已经走开两三里地了,现在正是过江的好机会!
王世充深吸了一口气,飞速钻出草丛,直接从大道另一边的河堤上跳了下去,他今天换了一身紧身夜行衣,右肩上绳着七八圈粗麻绳,绳子的一端是个爪钩,一会儿爬城墙就要指望这东西呢。
远处的大道上响起了一阵吵闹声,麦铁杖的大嗓门嚷嚷的声音能顺着河岸的轻风飘到两里以外河堤下王世充的耳朵里:“洒家是带发修行的和尚,你们连佛爷都敢抓,还有王法吗?!”(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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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三章 夜入苏州(一更)
另一个大嗓门也吼了起来:“吵吵啥玩意,你是不是奸细,军爷带你到大营里见过大帅,一看就知道了,他老人家是神仙下凡,一作法,什么妖怪都现原形,不要说你这奸细了。”
刘大哥那尖细的声音也响了起来:“王队主,这奸细是我抓到的,凭什么要你带走?就算要押他到大帅面前,也应该是由我押过去才对,你现在要做的就是继续巡逻。”
王队主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刘老弟,见者有份嘛,好事要想着点兄弟们,对不对?放心,到时候到了顾大帅面前,我一定会提是你先捉到这厮的。”
刘大哥的尖细声音继续响道:“不行,王队主,要是我们都走了,那这巡逻怎么办?”
王队主哈哈一笑:“所以我们得快点走啊,你老兄要是再继续拖时间,后面一队可是李队副,你也知道这小子最贪功的,要是看到我们两在这里吵,他肯定也会上来抢功的,更时候更麻烦,我们快走吧。”
刘大哥的声音沉默了一下后才响起:“行,老王,记住你说的话啊,到了顾大帅面前,一定要说是我抓的这家伙。”
一个小兵突然叫了起来:“刘大哥,这奸细腰上还有个大酒葫芦呢,看起来都是好酒啊,你闻闻他身上这酒味儿,八成是没掺水的,要不我们先把这奸细押到路边,喝点酒再说?”
刘大哥骂道:“你他娘的,只顾着喝酒,人犯押回去以后还怕没你们的好处?”
一个陌生的声音嚷嚷了起来:“刘大哥,兄弟们这么晚了出来巡夜不容易,赏兄弟们一口酒喝吧,大帅就是封赏,也不关弟兄们的事,大伙儿说对不对!”
十几个人一起附和,麦铁杖的声音这时候也响了起来:“他奶奶的,你们这帮混球,不仅冤枉佛爷,还想偷佛爷的酒喝,娘的,到了你们的那个什么顾大帅面前,佛爷非要他狠狠地收拾你们。”
王队主骂了起来:“娘的,老子看你们这帮秃驴不爽很久了,梁朝陈朝鸟皇帝在的时候,把你们这帮秃驴当祖宗一样供着,又是占老子的田又是占老子的地,老子给你们这帮秃驴逼得没活路了才出来当丘八,现在陈朝给北边蛮子灭了,你这秃驴还敢造次,老子他娘的一脚踹死你!”
刘大哥的声音也传了过来:“老王,别急,我看这厮不象是和尚,八成是奸细,哪有和尚会喝醉了跑到这打仗的地方,还是在这深夜?拿下他见过大帅,一切自会见分晓。”
一个破铜锣嗓子叫了起来:“刘大哥,王大哥,管他是不是奸细,咱先找个地方喝酒啊,你们看,后面李队副他们快要过来啦!”
王队主叫道:“快,把这厮的嘴堵起来,拉到山上,你们要喝酒,先灭了火把,喝完再上路!”
在河堤下的王世充听到这里,才算放下一颗心,看来麦铁杖的安全是无碍了,这帮酒鬼自己作死,怪不得别人,以麦铁杖的功夫,就算不要靠那蒙汗酒,只要能挣开绳索,夺取兵器,对付寻常十几二十个兵士,也是不成问题的。
随着这帮人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王世充的身子也慢慢地没入了护城河里,时值盛夏,河水也是暖暖的,护城河不深,王世充甚至可以踩到河底,但这河水是死水,腥臭难闻,平时守城士兵和巡逻的叛军也有不少人在这河里拉屎撒尿,加上河底的淤泥,王世充感觉自己就象是在粪坑里游泳,几乎要吐出来。
忍着胃部强烈的不适,封闭着自己的嗅觉,尽量改用嘴呼吸,王世充慢慢地游过了这条十几丈宽的护城河,他的动作很轻,没有大的扑腾声和水花声,渐渐地游到了对面。
王世充回头看了一眼,最近的叛军巡逻队的火把还在一里开外,而刚才的那两队人应该已经躲到虎丘上的树林里喝酒了,王世充一下子从水里跳了出来,解下自己肩头的绳圈,晃了两圈,用力一扔,爪钩稳稳地搭上了城墙的垛子。
城上一阵火光摇动,一个带着关中腔的声音叫道:“快来人哪,敌军偷城啦!”
王世充连忙用关中腔大叫起来:“兄弟,饿似自己人,杨元帅派饿来找皇甫将军,饿就一个人,快拉饿上来。”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开始向上爬,城头探出两个脑袋,看了一眼城下,发现只有王世充一个人,一个三十多岁,胡子拉碴的军官,正是刚才喊话的那个,沉声喊道:“你说杨元帅让你来,可有信物?”
王世充回头看了一眼对面越来越近的巡逻火把,加快了爬墙的速度,嘴里说道:“饿怀中有杨元帅的令箭,你们一看便知,快,兄弟们,拉饿一把,上来就给你们看令箭。”
那个胡子兵帮着拉了两下绳子,王世充终于翻进了墙头,对面河岸上一阵大叫大嚷:“有奸细进城啦,快,回去禀告大帅!”
王世充长出一口气,刚才要是慢上半拍,这帮人用弓箭招呼自己,可就麻烦了,这一下心身俱疲,巨大的压力一下子得到了释放,直接就坐到了城墙里。
那个三十多岁的胡子兵这回看清楚了他的脸,一看王世充这五分胡人相,就信了他是隋军,只是看王世充二十出头,刚刚开始蓄胡子的样子,料他也不可能有官职在身,恐怕就是个传信的小兵,于是这胡子兵沉声喝道:“你是什么人?信物何在?”
王世充看了一眼那个胡子兵,从怀里摸出了那块杨素的令箭,大红漆的檀木箭身上,正面刻着一个令字,反面刻着“江南道行军大总管越国公杨素”两行大字。
那胡子兵认得字,一看这令箭,马上脸色一变,转而笑容上脸:“你真的是越国公派过来的?”
王世充站起身,看了那胡子兵一眼,说道:“我乃越国公麾下中军参军王世充,奉了杨大帅的军令,来这苏州城内找皇甫将军有要事相商,你是何人?”
那胡子兵一下子收起了笑容,以拳按胸,恭敬地行了个标准的军礼:“属下苏州刺史,大将军皇甫嵩麾下帐下大都督刘全,见过王参军。”
王世充点了点头:“刘都督,紧急军务在身,还劳烦你速速引我去见皇甫将军。”
这时候城头已经围过来二十几名士兵,都打着火把,好奇地看着王世充,一听到他是杨素派过来的,马上各个面露喜色。
刘全看了一眼这些士兵,斥道:“全都回各自的位置去,大家都听到了,杨大帅已经离我们很近,解围指日可待!”
这些士兵暴发出一阵欢呼声,一下子散了个干净,王世充看这些人一个个也是满面风尘,头发胡子乱成一团,想来也是多日辛苦值守,苦苦支撑,人不解甲,手不离刀,着实是非常辛苦,看到他们这个样子,王世充可以想象到这苏州五千守军苦撑三个月,是件多么艰难的事情。
刘全打发走围观的士兵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回王参军,弟兄们成天盼星星盼月亮就盼朝廷的大军了,我们上次南征的时候就在杨元帅的麾下,这回听说是他来救咱们,都打心底里高兴啊!”
王世充微微一笑:“刘都督,越国公的大军已经过江,也就这几天就能赶来这里,到时候我们两面夹击,贼必可破!好了,速速引我去见皇甫将军吧,我来就是和他商议此事的。”(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四章 初见皇甫绩(二更)
刘全把城头防守的任务交给了自己的副手,领着王世充下了城头,直奔刺史府,一路之上,王世充看到苏州城防坚固,士兵们虽然疲劳,但是值守的岗哨都是戒备森严,士气也可称高昂,而苏州城内的百姓在这夜里家家关门闭户,只有巡夜的一队队士卒们打着火把,在大街小巷里穿行。
王世充看着这些士卒们气色都还可以,看来他们吃的都还算正常,只要粮食无虞,那守城就无大碍,王世充一下子放了心。
走了一会儿后,两人来到了苏州刺史府,苏州是大州,比起南豫州这个侨置州不可同日而语,而这个刺史府衙也是高大气派,足有三进院子,连门头都比当年南豫州的刺史府衙要高出了许多。两队全副武装的士兵,正举着火把,在此驻守,门口则摆着拒马和鹿砦,一派军营的架式。
为首的一名三十岁上下,一脸凶悍的军官看到刘全和王世充接近,上前两步,举手喝道:“军事重地,闲人不得靠近,速速离开!”
刘全一指王世充,说道:“这位王参军,是越国公杨元帅派来见皇甫将军的,身上有杨元帅的令箭,请老弟速速通传一下。”
王世充从怀中摸出了杨素的令箭,递给那名军官,沉声道:“本将乃是杨元帅大军中军参军王世充,身负重要使命,还请这位兄弟行个方便,速速放我进去。”
那军官拿过令箭,借着火光一看,马上面露喜色,连声音都激动地有些发抖:“真的是越国公的将令,大军现在到哪里了?”
王世充笑了笑:“快要到了,所以才会派我进来和守军接头,事不宜迟,让我进去吧。”
那军官冲着手下一摆手:“速速搬开拒马鹿砦!”他转过头 ,作了一个向内请的手势:“王参军,请吧。”
刘全冲着王世充行了个军礼:“王参军。小的只能送你到这里了,城头还需要值守,祝您一切顺利,就此别过。冯都督。王参军就交给你了。”
那名被叫做冯都督的哈哈一笑:“刘都督,刚才职责所限,多有得罪,辛苦了,下了值后兄弟们一起到城东酒馆里喝酒。”
刘全笑了笑。拱手抱拳行了个礼,转身离去。
冯都督领着王世充一路向府衙里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小的名叫冯孝慈,跟那刘全是同乡,杨元帅千里下江陵时都在大帅军中,战后也是一起驻守苏州,本来今年三月就驻防到期了,没想到碰上这帮反贼作乱,真他娘的倒霉。”
王世充笑了笑:“祸中福所依,也许这仗下来你们都能得到军功斩首。将来可以论功行赏,加官晋爵呢。”
冯孝慈叹了口气:“救兵到了的话,打赢了也是杨大帅的军功,得首级也是他们的事 ,叛军围苏州三个月,一直是围而不攻,皇甫将军又严令不得出城接战,所以我们现在一个人头都没有收到,即使日后论功行赏,只怕也没我们的份了。”
两人说话间走到了一进院子的大堂附近。冯孝慈停下了脚步,说道:“哦,对了,王参军。皇甫将军现在都是在二进院子的中堂里休息,天天人不解甲,非常辛苦,你且稍等,小的这就去叫他前来。”
王世充点了点头:“那就有劳冯都督了。”
冯孝慈飞奔而去,身形很快就在大堂边上的侧门一闪而没。王世充站在这黑暗的大堂上,心中却暗想:这冯孝慈和刘全还能在苏州城内的酒店喝酒,看来城中秩序尚可,酒馆还能开张招待守城士兵,粮食供应当也无虞,这一路看来,苏州城内秩序井然,自己今天入城时就被值守的士兵发现,想必叛军奸细也无法入城。
皇甫绩确实是优秀的将领,守城三个月仍然轻松自如,现在苏州守军粮甲充足,战意高昂,如果真的象杨素所说的那样,到时候两面夹击,这支守军一定能象下山猛虎一样,大破敌军的。
正思量间,堂下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甲叶子碰得“叮当”作响。一个雄厚有力,镇定中带着一分喜悦的声音远远地响起:“那位王参军何在?”
王世充一转身,后面随着由远而近的火把一下子变得亮堂了起来,一个近约五十,长髯飘逸,高大挺拔,身着明光大铠的将军快步走了进来,而那冯孝慈则亦步亦趋地带着十余名士兵在后面打着火把紧跟此人。
王世充连忙上前行了个军礼,朗声道:“末将王世充,参见皇甫刺史。”
来人正是皇甫绩,他哈哈一笑,摆了摆手:“王参军不用多礼,你孤身一人,能冲破叛军包围,来到城里,着实不易。请坐吧!”
后面的冯孝慈连忙拉过一张椅子,放到王世充的身后,而皇甫绩则走上大堂的正案,正襟危坐。
王世充看了一眼皇甫绩,只见他眼窝深陷,双眼遍布血丝,从他这么快就过来,可以知道那冯孝慈所言非虚,这人真的是衣不解甲地在二堂值守,估计也就是在行军床上临时眯了一会儿,想到这里,王世充对于自己搅了皇甫刺史好不容易的休息,心里起了一阵歉意。
于是王世充坐了下来,开口说道:“末将深夜来访,搅了刺史的休息,实在抱歉。只是军情紧急,不容有失,还请皇甫刺史见谅。”
皇甫绩点了点头:“不妨事的,就算你不来,这几个月也经常在深夜有紧急军务把我吵醒,已经习惯了。现在敌军围城,我这刺史也自动转为军职 ,你还是叫我皇甫将军吧。对了,现在杨元帅那里情况如何?”
王世充道:“大帅派末将前来时,刚刚斩杀逃兵祭旗立威,准备过江,他派我先行一步,前来见皇甫将军,就是要末将来和您约期共举,里应外合,一举消灭围城敌军。”
皇甫绩的脸上依然镇定,没有象冯孝慈和刘全那样喜形于色,他淡淡地说道:“哦,那请问王参军,杨元帅跟我约的是哪天?需要我们这里做些什么?”
王世充想到了杨素的那个密令,眉头一皱,说道:“杨元帅说过,此乃绝密军机,不可外泄,所以是让末将带来口信,只能说与皇甫将军一人,还请将军摒退左右。”
皇甫绩的脸色微微一变,他看了一眼堂下站着的冯孝慈,冯孝慈心领神会,走上前来,对着王世充抱拳道:“王参军,得罪了,您与将军大人独处的话,我等需要先搜查一下,你的随身武器需要上缴,职责所在,抱歉了!”
王世充知道这是军中必要的防范措施,即使有令箭在身,也有可能会是敌军截获信使后,将计就计,派出刺客,用来刺杀对方的大将。他笑了笑,站起身,拿出了腰间的一把防身匕首,递给冯孝慈,张开了双手。
冯孝慈一挥手,身后的两个卫兵快步上前,将王世充上下仔细搜查了一番,连裤档和鞋子也没放过,确认了他身上没有利刃后,才行礼退下。皇甫绩挥了挥手,冯孝慈带着那些士兵们退到大堂外的台阶下,临走前把大案上的烛台点上,还留了两只火把挂在柱子上的火盆里,堂上的一举一动,在堂下都看得清楚。
王世充看着冯孝慈等人远远走开,不可能听到自己说话声后,才走到了帅案边上,低声说道:“皇甫将军,杨大帅托我带来的命令是,拖住敌军,不能让他们跑了,要等杨元帅大军到来,十一天后共同攻击。”(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五章 富贵险中求(三更)
皇甫绩听到这条命令,眉毛微微一动,低声问道:“敌军要是撤围逃跑怎么办?”
王世充摇了摇头:“刚才的那段话,是杨元帅的军令,他在我走之前跟我约定了时间,说是十五天后大军必到,我路上花了四天,所以十一天后就是约定的时日,他要皇甫将军无论如何也不能放跑敌军,无论是吸引他们攻城,还是引诱他们投降,都要把敌军死死地拖在这里。”
皇甫绩摇了摇头:“敌军势大,你也看到了,围城的足有六七万人,而且多是前南陈的正规军,不是普通农民军那样的乌合之众,现在我军守城尚且不足,哪有功夫去开城挑战呢。
敌将顾子元,曾经做到过萧摩诃的副将,这次他又胁持了萧摩诃的儿子萧世略,打着他的旗号,这才吸引了三吴一带的南陈旧部,此人深通兵法,也知道苏州城高池深,防守严密,强攻不得,所以这三个月一直是围而不攻,如果杨元帅的大军真的这时候已经占了京口,那他更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攻城了。
王参军,我以为敌军最大的可能会是撤围,向东而去,投靠他们名义上的主子高智慧。先前顾子元对高智慧只是臣服而已,这些人手上都有兵,哪个都想自立为王,只是顾子元本身不是世家大族,不如高家有影响力,所以才暂时奉高智慧为主。他一直留在此处,而高智慧也从不发兵来助他攻城,也可佐证这点。
可是现在越国公大军将到,顾子元不是傻瓜,应该知道他这点兵力不是杨元帅的对手,而且他也很清楚越国公大军一定会先来解苏州之围,所以他不会傻到在这里充当第一个死顶越国公的,而是会逃到浙江,与高智慧会合,通过浙西一带的高山峻岭。来对抗我大军。”
王世充听得连连点头,等皇甫绩说完后,他开口道:“皇甫将军分析得非常有道理,只是杨大帅军令在此。您可有什么好办法留下顾子元?”
皇甫绩叹了口气:“这顾子元倒也算是员良将,你也看过他营盘的布置和巡逻的安排,此人深通兵法,听说他起事也是被乡人乱党所胁迫,和那萧世略有点相似。本意并不是真的想反叛朝廷,王参军,你看能否招降顾子元,让他放下武器,向我军投降呢?”
王世充想到临行前杨素的交代,低声道:“可以跟他联系投降之事,只是杨大帅说了,这股敌军必须武力剿灭,众位将军都需要军功,而且在与高智慧汪文进等大股浙江叛匪决战前。先剿灭这股叛军,不仅可以扬我军士气,也可震慑敌胆。”
皇甫绩微微一愣:“杨大帅的意思,是要我背信弃义,先答应顾子元的投降,然后再从后面袭击?”
王世充眼中绿芒一闪:“正是此意,杨元帅认为,这是最好的办法,也能把损失降到最小。”
皇甫绩一下子站了起来,脸色微微发红。声音也变得有些激动:“王参军,本将是个守信之人,从小就守信求责,怎么能做这种事!”
皇甫绩的声音大了点。堂下冯孝慈等人不约而同地望向了这里,皇甫绩看了一眼堂下,沉声喝道:“本将正在和王参军商量要事,你等各守其职,不必东张西望。”冯孝慈等人拱手行礼,各归其位。
王世充等到看着皇甫绩。只见他气还是没有消,胡须都在轻轻地飘扬,王世充叹了口气,低声道:“皇甫将军,末将也知道此事很为难,只是杨元帅有严令,我等也只能依从,不然若是大军到此,却发现扑了个空,到时候不仅是杨元帅要治你的罪,就是众位将军们只怕也会责怪皇甫将军,让他们错失得功的好机会啊。”
皇甫绩的嘴角抽了抽,坐回了座位,长叹一声:“王参军,刚才本将一时情绪激动,你不要往心里去,你说的有道理,此事虽然有损我名节,但有利于国家,皇甫不该意气用事。只是本将与城外叛军素无来往,就是想让他们投降,只怕也做不到,总不可能在城头喊话,说是杨元帅大军将到,你等速速投降吧。”
王世充笑着摆了摆手:“那样当然不行,只会吓得敌军提前逃向浙江高智慧那里,世充不才,愿意走一遭敌营,作为说客,诱那顾子元投降。”
皇甫绩的双眼一亮,站起身:“王参军,这可不是儿戏,你可要三思啊,这些叛军凶狠残忍,就是顾子元所部,也残杀了我大隋十几位州县官员,分食其肉,你当心羊入虎口,有去无回啊。”
王世充镇定地笑了笑:“此一时,彼一时,他们起兵时杀官吃肉,是因为那时占了上风,觉得可以割据江南,也需要通过这种暴行断自己士兵的退路,收买对我朝政策有所不满的江南人心。但现在情况逆转,我大军过江,他们末日可数,这时候给他们一个投降保命的机会,没有人会拒绝。”
皇甫绩沉吟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不可,你毕竟是越国公派来的人,不能出什么闪失,我看还是我这里找一个能言善辩的人,前去和叛军谈判吧。”
王世充在来之前就打定了这个主意,富贵险中求,自从在突厥大汗的牙帐里走过一圈,对着都蓝可汗都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忽悠了一把后,王世充可谓信心暴棚,对这小小的江南叛军根本不放在眼里。
王世充看皇甫绩仍然坐在那里不说话,眼中光芒闪烁不定,知道他还下不了这决心,于是哈哈一笑:“皇甫将军,你可曾听说过长孙晟将军在半年多前出使突厥,直指突厥的可敦大义公主勾结我朝叛党刘居士一伙,逼突厥都蓝可汗下令软禁大义公主之事?”
皇甫绩抬起头,一脸的惊疑:“此事震动天下,我怎么会不知,王参军,难道当时此事与你有关?”
王世充心一横,想着索性把戏演足,反正对突厥的秘密情报战,在突厥彻底完蛋以前会是帝国的最高机密,其中的波折起伏,即使是高熲也不可能向皇甫绩,甚至是杨素和盘托出,这时候苏州城四下被围,皇甫绩更是无从求证,自己怎么吹牛都可以。
于是王世充微微一笑,低声道:“事关机密,具体细节末将不好透露,只跟皇甫将军说一句,这次突厥服了软,废掉了与我朝为敌多年的大义公主,末将在其中出力颇多。
也正因为此中的功绩,才会被任命为杨元帅的中军参军,来江南平叛,之所以杨元帅让末将孤身入城,也跟末将交代过,必要时,这个跟敌军秘商的事情,可以交由末将来办。”
皇甫绩倒吸一口冷气,看向王世充的眼中多了一分敬意:“此话当真?”
王世充指了指自己的脸:“皇甫将军,您看我这张脸,还有比我更合适到突厥去忽悠那些草原蛮子的人选吗?”
皇甫绩心里信了大半,暗道此人长得就有五分象胡人,加上嘴尖舌利,确实是个上好的说客人选,用来从来这种间谍工作最合适不过。他沉吟了一下,说道:“王参军,你如果真的奉了杨元帅的军令,愿意去城外叛军大营劝他们投降,自然最好不过。
只是你也知道,兹事体大,万一你行事不成,不仅送了你个人性命,还可能坏了杨元帅拖住敌军于城下的大事,我皇甫绩也担不起这个责任,你可敢立下军令状?对此行负全责?”(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六章 立军令状
王世充哈哈一笑,朗声道:“末将孤身一人,深入敌营,连命都不要了,还怕立这军令状么?!皇甫将军,请取来纸笔,我这就立!”
皇甫绩要的就是这结果,王世充的死活并不放在他心上,但万一此人行事不成,让敌军跑了,那责任也不能由自己担着,听王世充这么爽快地答应下来,他心中半是安心,半是感叹,此人当真是个要功不要命的亡命之徒,也只有这种人才能完成这种使命,自己找遍全城,恐怕也没这样的人材供自己使用。
于是皇甫绩猛地一拍手,长身而起,对着堂下的冯孝慈下令道:“冯将军,快取文房四宝来,对了,再取一坛上好的冬阳酒来,我要为王参军壮行!”
王世充拊掌大笑道:“早就听说冬阳酒是苏州第一名酒,今天终于可以喝到啦!”
苏州是吴地,乃是春秋时的古吴国领土,而吴国的创始者泰伯和仲雍乃是周太公古公檀父的儿子,周文王姬昌的两个伯父。
当年周部落还是商朝治下的一个西部部落,周太公喜爱姬昌这个小儿子季历所生的孙子,而姬昌的贤能也让全部落上下心服口服,于是泰伯和仲雍甘愿让出王位,让弟弟季历继承,以便周朝王位能传到姬昌的手上。
为了不让弟弟和侄子为难,这两位一路狂奔,一直从当时周部落所在的陇西地区跑到了江南的蛮荒之地,当时吴地的居民还是东夷人,断发纹身,愚昧落后,泰伯和仲雍很快就依靠着自己来自文明地区的优势,教当地人种田养蚕,成为了当地首领,并通过部落间的征战逐渐在三吴一带扩大自己的势力。
到了姬昌的儿子周武王伐纣,推翻商朝后,武王找到了自己的江南亲戚。当时泰伯已死,由于其无子,仲雍继立,后来王位传了自己的子孙。由于当年泰伯和仲雍让出王位。武王正式封吴国为王国,也是当时所有诸候国里少有的王国。
从此吴国正式建立,到了春秋末期楚国的伍子胥那段复仇往事更是让吴国人尽皆知,由于吴国出自周朝王族,因此保留了许多周朝的习俗。比如冬至节就是周历里最重要的节日,这一天作为一年之初。
为了庆祝这个作为新年的冬至,吴地百姓从古开始就在这一天有了喝冬酿酒的习惯,这是一种米酒,与桂花一起酿制而成,口味甘甜,色泽金黄,喝下去在口舌间隐隐能感觉到桂花的香气,爽口饴人,而且冬至日喝冬酿酒。阳气上升,也能不畏寒冬,所以又名冬阳酒。
片刻,冯孝慈就拿着一坛酒上来,而他身边的一个士兵则端着文房四宝,把一张绢帛在桌上铺了开来。
王世充接过一碗酒,一仰灌下了肚,果然觉得唇齿留香,这酒和关中的烈酒比起来,不是那么劲道凶猛。辣劲冲脑,却是别有一番绵长细柔,随着甜津津的感觉留在舌尖,小腹处却有一团火一样的阳气向上升起。连下体也变得火热而坚硬了起来。
王世充心中暗道:这酒真他奶奶的神奇,不仅可以当饮料喝,还能壮阳!难怪吴地这里的人都爱喝,把冬至当新年,又没有春晚,自然是喝了以后就回去开趴体大会。也算一年日到头了啊。在战场之上给士兵喝,也能壮胆提气,吴地之兵凶悍轻果,大概也跟喝这酒有关系。
王世充脑子一转的时间,酒已经下肚,他抹了抹嘴,哈哈一笑,在那绢帛上龙飞凤舞起来,很快,一张军令状便写好,说明中军参军王世充,自告奋勇去敌军阵中劝降,若不能完成任务,甘当军法从事。
王世充一边写一边好笑:要真的完不成任务,这条命也交代在敌军大营了,不用军法从事都死球啦。也不知道杨素看到这样的军令状会不会笑。但他写起来的时候还是一本正经,写完后还签了名,又在手指上涂了血红的印泥,郑重其事地按了个手印。
皇甫绩看到了这个军令状,脸色才舒展开来,他又给王世充倒了一碗酒:“王参军,这次的劝降,就全靠你了,城外就是敌军大营,本将没法给你派出护卫,甚至不能打开城门送你出去,只能委屈你一下,还是缒城而出。”
王世充点了点头:“没问题,明天白天的时候,我们先在城墙上冲着叛军喊话,然后再放我出去,现在黑灯瞎火的,哪个不走眼的叛军若是拿箭射我,那冤也冤死了。”
皇甫绩笑道:“自然是要白天的时候再放你出去,王参军,你先好好休息一晚上,明天养足了精神再出城。”
皇甫绩说完后让冯孝慈带王世充到后院的厢房里休息,这里本是皇甫绩的部曲亲兵们住的地方,战事紧急,皇甫绩的亲卫们也大多编入了守城部队,在外值守,这房子空出了几间,都是有床有被褥的,比起军营里的条件要好了许多。
王世充饱餐了一顿,喝了半坛子酒,吃了两盘子牛肉,这些天他真的饿坏了,渡江以来一路餐风宿露,到了报恩寺后又只能吃斋,嘴里都淡出个鸟了,今天终于可以有酒有肉,晚上有个温暖的被窝,除了没有女人有点遗憾外,一切都齐全了。
睡在被窝里,他突然有点想念安遂玉兄妹和紫珠了,也不知道她们现在过得如何,还有吉凶未卜的麦铁杖,他是生是死也无从得知,王世充叹了口气,在冬阳酒的作用下渐渐进入了梦乡。
当王世充被一阵叫喊声催促,迷迷糊糊睁开眼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正是刘全的笑脸:“王参军,你这觉睡得可真够沉的啊,都日上三竿啦!”
王世充这时才觉得日光刺眼,他这几天日夜奔波,累得够呛,加上昨天晚上那冬阳酒的作用,一下子竟然睡过了头,冬阳酒的后劲不小,让他乍一起身时有些头晕目眩。
王世充一边揉着眼睛下床,一边问道:“怎么不早点叫我?对了,刘都督,今天怎么是你来叫我?冯都督呢?”
刘全一边向王世充递过衣服,一边说道:“小的和冯都督都是皇甫将军的中军护卫,昨天夜里轮到我在城头当值,今天一早就换他值守了,清早的时候皇甫将军来过这里一趟,看王参军睡得正香,没忍心叫醒,就让小的一直在这里守着您醒过来啦。”
王世充笑了笑,他发现今天的衣服被换掉了,换了一身青色长衫,昨天那身又臭又脏的黑色夜行服已经不知道扔到哪里去了,不过一想到自己昨天游过了那条又臭又脏的护城河,还没洗澡就这么睡了一觉,今天可不能这么臭哄哄地去敌营,于是他把手上的衣服放下,笑道:“刘都督,我想先洗个澡,不知是否方便?”
刘全笑了笑:“王参军,不是我说您,昨天晚上那样也居然睡得着,现在生火烧水怕是来不及了,外面就是井水,小的这就带您过去,现在是七月,天气也热,井水没那么凉,不会害您感冒的。”
王世充哈哈一笑:“我也不是女人,要烧热水洗澡,有井水冲一冲就行了。”
王世充到了井边,看着刘全一桶桶地向上打水,倒到一个大木盆里,他突然心中一动:“刘都督,你们守城以来,这城中的粮食和水源没有问题吧,如果要长期防守,还能坚持多久?”(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七章 胰子的来历(一更)
刘全一边打着水,一边说道:“小的并不掌管军机,具体的情况不清楚,王参军,听说您也是在军中主管后勤的,应该知道我们这些人只管打仗,钱粮饷营都是由主将和军需官来负责。对了,您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王世充心中暗暗在想,要是能让那围城的敌军肯投降,那自然是最好不过,实在不行的话就得引诱他们攻城,到时候还得不经意间向其示弱,顾子元既然围城三月,围而不攻,想必也是期望着城中断粮断水,不战自乱,这倒是可以利用的一点。
想到这里,王世充脱掉了衣裤,在院子里一瓢瓢地向自己身上浇水,顺便拿着块胰子在自己身上抹了起来,今天运气不错,看起来这洗澡水,木桶和胰子都是早早准备好的,尤其是现在这块能在自己身上起泡的胰子。
隋朝这时候,还没有后世发达的化工工业,早晨刷牙基本上靠着丝瓜瓤子和豆粉,而洗澡则主要是用豆粉块子。
胰子这玩意一般是有钱人和贵族才能用得上,以前秦汉时洗澡都只是用水冲凉主,不知道是哪个魏晋时期的天才,想出了把猪的胰脏去除污血,抽掉脂肪后,加入豆粉和香料,经过混合与干燥,就成了这可作洗涤用途的澡豆,不仅可以洗衣服,还可以洗澡。
由于这个年代畜牧业还不发达,吃肉都是一种奢侈行为,也不可能有那么多猪胰脏能用来做胰子。
所以人们开始想别的办法,研磨猪胰脏成粉状,加入猪油烧热后,跟豆粉和草木灰,还有香料混合,灌到铁制模具里,冷却后就形成了块状的胰子,由于猪胰脏能分解出大量的消化酶,把猪油分解成高级脂肪酸。就能和豆粉与草木灰起化学反应,最终形成可以起泡的酸化肥皂。
王世充在刚穿越过来时曾经很不适应这种只能靠井水冲凉的生活,当时王家不算很有钱,买不起很多胰子。仅有的一两块胰子都是父子四人轮流用,十几天才能轮上一次,后来家里渐渐有了钱,胰子才多了起来,至少父子四人人手一块是不成问题了。
前一阵子突厥之行。王世充成了暴发户,更是家里的丫环仆役们也用上了胰子,王世充可不愿意这些人成天臭哄哄的,把以后上门的那些涂脂抹粉的南朝风流文士们给臭跑。
不过在这处于战争中的苏州城里,胰子肯定也是稀罕物,大概也只有皇甫绩本人才能用得上,刘全这个级别的肯定没有份,不用说,这胰子也是皇甫绩安排的,大概自己昨天那身臭气也让他皱眉头。所以今天让自己出行前好好洗涮洗涮。
王世充想到这里,有点感叹自己在穿越前没有学好化学知识,自己是穿越后才知道为啥这东西要叫肥皂,为什么以前要叫胰子,早知道要是弄明白了后世里的那些洗衣粉,洗发水啥的成份,在这个年代里大规模生产,那早就发了,哪用得着这样把脑袋别裤腰带上,出生入死赚这些断头钱。
想着想着。王世充洗完了澡,井水清冽,但正值炎夏,站着就能出一身汗。这一通澡洗完,真是神清气爽,连起床时因为宿醉而有些晕沉的脑子,也变得清醒起来。
王世充穿上一身绸缎衣服,被刘全引着去见了皇甫绩,今天的皇甫绩坐在大堂上理事。大案下放着十余张书案,军吏们正一个个伏案疾书,记载着苏州城内的钱粮消耗,将士更值等日常事务。
皇甫绩正在帅案上看着几份军报,眉头深锁,帅案上的烛台那里,几根昨天还刚上的蜡烛已经完全燃尽,看起来自己昨天走后,皇甫绩一夜没合眼,也正是主将带头劳心费力,才能上下一心,将士用命,支撑到现在。
王世充走到案前,皇甫绩哈哈一笑,放下手头的军报,对王世充说道:“老弟今天可真是神清气爽,气度不凡,一定能马到功成,引得贼人来降。”
王世充摇了摇头:“皇甫将军,刚才我一路想来,可能之前我的想法有些草率,就这么过去,未必能让敌军投降,只怕我们还得另想办法才是。”
皇甫绩微微一愣:“哦,王参军,你这话又是何意?”
王世充低声道:“刚才洗澡时我想了一下,叛军多是四处州县的各路叛匪集合而成,顾子元未必能做到军令统一,有些人可能愿意投降我军,可有些人只怕宁可去投了高智慧,杨大帅要灭叛军,需要尽可能多的人头当军功,只怕要的是全歼,再说要是敌军给拉走一些人,也许顾子元也只会被迫撤围,与高智慧会合。”
皇甫绩面沉如水,点了点头:“那你现在又有什么好办法?”
王世充看了一眼堂上的文吏们,说道:“皇甫将军,边走边聊吧。”
皇甫绩心领神会,走下帅案,和王世充并肩出门,对着身后的卫士们说道:“我和王参军有事相商,离得不要太近。”两人便向着后院走去,几个卫士远远地在十几步外跟着。
王世充低声道:“依末将所见,最好是我们先向敌军诈降!”
皇甫绩一下子停下了脚步,眉头皱了起来:“诈降?我们守了三个月,城内未见疲态,这会儿就算想投降,敌军又如何会信?”
王世充微微一笑:“这苏州城中可有叛军的家属?”
皇甫绩点了点头:“有一千多户家中有人投了叛军,在围城之初,我怕这些人趁机作乱,和城外的敌军里应外合,就把他们给集中看管了起来。”
王世充心中松了一口气,紧接着问道:“那这么说来,这些人不知道城中的粮食和饮水情况了?”
皇甫绩有些明白王世充的意思了,笑了起来:“当然,这些人都是反贼的家属,自然不会给他们什么好脸色,每天一人两个饼,喝井水,已经对他们不错了。至于城中的粮食供应,围城后就把百姓家的粮食都集中起来管理,按人头配给。
守城军士和上城头巡逻的百姓,每天一升米,普通百姓男丁每天八合,妇女和老人每天七合,小孩子五合。”
王世充点了点头,一升米差不多是一斤二两,围城期间生活困难点,守城的人填饱肚子,平常的百姓也能吃个七八分饱,也不至于闹事。
皇甫绩继续说道:“现在苏州城内五千士卒,六七万百姓,按这个标准的话,每天需要消耗粮食差不多五百石米。城中的粮仓在围城前积了十五万石的米,够吃三百天的,加上城内有数百眼井,粮食供应是足足有余,不会出问题。王参军,你想骗叛军城内粮食不足,无法坚持,只怕还得多费点心才行。”
王世充想了想,开口道:“今天晚上安排一出戏,在城内仓附近找一处空库房,放一把火,烧得大一点,让那些叛军家属都能看得到,然后明天一早就打开城门,放这些人里的妇女老人出城,早饭的时候给他们发一些掺糠皮的豆饼,让他们以为城中缺粮了,这样叛军一定会信以为真,也会在城下多留些时间。
然后我跟着这些人一起出去,跟他们商谈让叛军送些食物进城,我们放城中妇孺出城的问题,这样一来二去,几天的时间下来,叛军给拖在这里,等越国公大军一到,他们想跑都跑不了啦。只怕到时候,就是他们跟我们商谈投降的事宜了,皇甫将军,你看此计可行否?”(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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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八章 诈降之计
皇甫绩哈哈一笑,拍了拍王世充的肩膀:“王参军,你真的太有才了,我现在真羡慕越国公的福气,手下有你这样的人才,何愁无往而不利呢!行,就按你说的办,我现在就叫人去给那些反贼家属们从中饭开始就把饼做小点。”
王世充突然想到了什么,开口道:“等一下,皇甫将军,在下有个问题,这城中的酒馆现在还在继续开着,饭庄和餐馆是否也如此?如果是这样的话,恐怕这几天要先下令关闭掉,敌军在城里可能也有探子,一定要让他们觉察到城中的粮食供应出了问题。”
皇甫绩点了点头:“你说的有道理,本来只开放了两三个酒馆,是给下值的百姓和军士们喝酒聊天,鼓舞士气用的,你也知道那些军汉,有酒才能壮胆,既然你这样说,那我们干脆就把戏做足点。
想必顾子元也会想办法打探城中虚实,这些天我给城中士卒的口粮降到八百,百姓的降到七成,让所有人都以为粮食开始不足了。”
皇甫绩说到这里,顿了顿:“王参军,如果是这样的话,你还有必要出城一趟吗?直接让那些叛军家属传话就行了吧。”
王世充笑着摇了摇头:“不行,派这些人带话,显得我们没诚意,这一趟我还是得走,要不然敌军里如果有人起了疑心,反而促使他们逃跑,也是有可能的。”
皇甫绩叹了口气,眼中突然闪过一丝难以名状的神情:“那我多派几个壮士跟你去吧,万一事情不对劲,也能拼死保你杀出来。”
王世充摆了摆手:“不可,我孤身入敌营,就是带几个保镖,也不可能杀出来,再说了,要是带人过去,敌军反而可能把我扣住当人质。让随从回来谈条件,到时候我才是真的哭不出来。”
皇甫绩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笑道:“这些天真是忙晕头了,连这个也没想到。王参军,实在抱歉啊。”
王世充心中冷笑,这种事情皇甫绩怎么可能会犯错,刚才他明明已经开始动了歪念头,反正自己的军令状在他手上。最好是死在敌营,这样他以后可以把这大功据为已有,一个死人是没法和他争这功劳的。人心险恶,即使是皇甫绩这样少年时就以诚实名满天下的名人,面对大功的诱惑,人性的黑暗自私也尽显无疑。
但王世充嘴上当然不可能说出来,他哈哈一笑,一本正经地说道:“皇甫将军这几个月辛苦了,看您累成这样,我都心疼。这几天是关键时期,可能还要再辛苦您一段时间,十天之后越国公大军来到,解围之后您一定要好好休息才是。”
皇甫绩点了点头:“那好,我这就去安排,王参军,你今天再厢房里多住一天,把说词想好了,明天孤身入虎穴,一句话说错。可能就是杀身之祸,万不可大意。”
王世充的眼中绿芒一闪:“谢皇甫将军教诲,末将一定小心行事。”
接下来的整个白天,王世充都在反复地想着明天的说词。考虑着可能出现的变化和意外情况,甚至对着铜镜自说自话,来纠正自己每一个表情和动作的不合理之处。即使他已经是一个很优秀的演员,仍然想找机会提高自己的演戏,毕竟自己是在用生命却表演。
一直到了夜里戌时后,王世充才满意地上床歇息。睡不一会儿,就听到外头敲锣打鼓,窗外隐隐有冲天的火光,一些人在边跑边喊道:“粮仓走水啦,粮仓走水啦!”
王世充却很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他连床也懒得起,翻了个身,嘴角边挂起一丝冷笑,慢慢地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一早,王世充在天蒙蒙亮时就起床了,院子里的洗澡桶和昨天那块胰子还在,他这回自己打水,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然后对着镜子好好地理了理衣冠,让自己看起来真象一个文士了。
不知不觉,太阳慢慢地爬了上来,今天换了冯孝慈来接王世充。皇甫绩忙着在北城门那里安排指挥反贼家属中的妇孺出城的事情,没空过来,让冯孝慈接了王世充,到北城门处相会。
苏州城不是太大,王世充出来时看到位于城中心的那个粮仓还在冒着黑烟,不停地有被组织的百姓和军士向那里奔走。还有不少装满了水桶的大车运向那里,心中暗赞皇甫绩这戏演得挺象那么回事的。
走了半刻钟左右,来到了北门那里,皇甫绩正一身盔甲,外罩大红将袍,骑在高头大马上,指挥着城门处的军士搬开路障,准备打开城门,而在门内,已经聚焦了几百名妇孺老人,列好了队,打着包裹,正准备出城呢,而刘全则带着几十名军士,紧紧地跟在皇甫绩身后。
皇甫绩一看到王世充,就跳下马来,上前说道:“王参军,有劳你带着这些人出城了,我要上城指挥放下吊桥,顺便用强弓硬弩压阵,以防叛军趁机突袭城门。”
王世充点了点头:“应该的,辛苦皇甫将军了。”
皇甫绩转头对冯孝慈和站在一边的刘全说道:“你们两人负责城门这里的看守,记住,吊桥一放下来,就打开城门,尽快把这些人全弄出城去,然后关上城门,不得有误!”
冯刘二人表情严肃,齐齐地拱手行礼称是。转身开始指挥起士兵和出城的难民,王世充则走到了队伍的最前面,看着那扇深深门洞里的厚重大木门,他仿佛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王世充身边的一个矮瘦老头悄悄地问道:“这位小哥,你是带我们出城的吗?”
王世充转过头来,微微一笑:“老伯,我叫王世充,是皇甫将军手下的参军,带你们出城投奔亲人,也顺便和敌军的将领商量一些事情。”
那老头叹了口气:“造孽啊,小老儿本是这城里张家饭庄的掌柜,日子过得好好的,那不争气的儿子非要闹,出城跟着那个顾将军扯了旗子,害得小老儿夫妇都跟着他倒霉,给圈起来三个月了,王参军,你莫要骗我们,是不是要把我们推出城去开刀问斩啊。小老儿知道造反可是要诛九族的。”
王世充摇了摇头:“老伯你多心了,我大隋至尊一向行仁政,在江南十年都不收税,这次江南民众在一些别有用心的人挑唆下起来闹事,想让至尊大开杀戒,失掉江南民心,至尊不会上他们当的。现在皇甫将军把你们放出城,就是要你们和亲人团聚,让他们改邪归正,心向王化,朝廷也会赦免他们的罪过。”
张老头的眼神中充满了疑惑:“王参军,此话当真?小老儿听说这次闹得挺凶的,连这苏州城都给围上了,至尊真的能放过咱们?”
王世充突然想到这些人很可能在杨素大军到来后免不了玉石俱焚的结果,心中一阵酸楚,但还是狠了狠心,脸上也笑得更灿烂了:“老伯,你想想啊,如果真的要杀你们的头,直接在城里杀了就是,现在城外都是叛军,打开城门拉到外面,还怎么杀呀?再说了,要是想杀你们,还用得着让你们带上包裹行李出城?”
张老头的脸上终于笑开了花:“王参军说得真对,小老儿出了城后一定会劝我那儿子早早放下武器,归顺朝廷,千万别再打下去啦!”
王世充点了点头:“张老伯,兵凶战危,出去后早点带你家儿子离开军营,到别的地方谋生去吧,等这里仗打完了再回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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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九章 城门对峙(三更)
王世充跟这个张老头的对话吸引了不少人围了上来,这些人都开始七嘴八舌地诉苦,一方面表着自己的忠心,一方面痛斥着自己当叛军家人的大逆不道,更是有几个妇人哭天抢地地说要和自己的男人断绝关系,出去后就找男人写一纸休书休了自己。
王世充冷冷地看着这些人的表演,脸上还得摆着笑容,不停地称赞着他们的忠义,恶心得自己都是一身鸡皮疙瘩,他百分之百地肯定,看着这帮人的咋乎劲,真的出城之后,恐怕这些人怂恿起城外叛军先杀了自己,也一定是不遗余力。
刘全这时候走了过来,对王世充说道:“王参军,差不多是时候了。”王世充点了点头,转身走向了大门,身后的人争先恐后地跟着他,仿佛出了门就是有了生天,王世充心中得意,看这些人出城的速度,不用冯孝慈和刘全他们赶,片刻之间也能跑出去了,自己一会儿开城后得跑快点,免得给这帮人从后面挤倒。
随着城头一阵铰链转盘响动的声音,隔着大门传来了一声沉重的巨响,王世充知道那是吊桥被放下的声音,而身后的人群也有了一阵不大不小的骚动。
王世充转过头,对着后面已经开始有着向前挤趋势的人们沉声喝道:“大家都听好了,不得一窝蜂地向前跑,既然由我带领大家出城,就一定会对大家的生命负责,如果你们冲得太快,对面的叛军以为我们是出城交战的,就会放箭射我们,到时候死也是白死,听到没有!”
张老头也跟着向后面喊道:“大家都听到了吗,王参军是来救咱们的,咱们要好好听他的话,不要乱挤,按顺序出城!”
看来这个张老头在这些人里算是有威望的。后面的人群渐渐地安静了下来,守城的军士们趁势把人重新排好了队。
城门上的两道门栓被取了下来,厚重的木制大门缓缓地打开展,外面的光线通过深深的门洞照了进来。王世充深吸一口气,大踏步地向前走,而后面的人则紧紧地跟在他的身后,快步出城。
由于今天城头上的弓箭手和弩机明显增多,巡城的敌军也早早地发现了异状。以为守军准备开城一战,几千人紧急出动,在城北的平地上布下了阵势。
王世充的手上拿了一面驺虞幡,这驺虞是一只白虎,但画得更象只大熊猫,而且据说是只上古祥兽,只吃自然死亡动物的肉,不杀生,画在旗子上,可以作为天子号令停战的标志。
两晋时期。这个驺虞幡的效果非常明显,西晋八王之乱时,曾有官员持着这面驺虞幡到叛军楚王的阵营,结果兵力占优的楚王部下看到这旗子就全部跪地投降,那个倒霉的楚王估计临砍头前都在郁闷,为啥自己几万大军还不如一面旗子。
一直到东晋南渡时,这驺虞幡还是时不时地作为皇帝劝和,调解众家军阀间互相攻击时的道具,类似后世的联合国维和部队大旗,还是很管用的。
今天的王世充就打着这面驺虞幡出城。有了这东西,就是一个停战的标志,想来叛军也不会对着这面旗子和后面跟着的难民们放箭。
王世充看到吊桥对面的敌军,已经放下了拒马鹿砦。数百名弓箭手正搭箭上弓,紧张地瞄着自己,而弓箭手的身后,则是一片矛林槊尖,但王世充一眼就发现,这些人多数没有盔甲。几十个人里才难得有一个身穿皮甲的,所携带的长槊也多数是在木棒上绑了个刀刃而已,连衣服也是五颜六色,唯一能统一的只有土黄色的包头巾。
王世充这两天在山上潜伏时就见过这些叛军的装备,当时以为那些是巡逻部队,不会顶盔贯甲,可是没想到连这些正规大营里出来的主战部队也这么寒碜,难怪杨素信心满满,根本不把这五六万人放在眼里,而是看成了几万个给弟兄们升官发财的人头。
可是现在,毕竟有几百枝箭对着自己,还轮不到自己托大,王世充一边摇着旗子,一边高声叫道:“对面的兄弟们,我是带你们的家人出来的,没有恶意,请你们不用紧张。”
叛军那里站出来了一个穿着皮甲,戴着皮盔,二十岁左右的人,黑脸虬髯,两只金鱼眼暴突出眼眶,腰间挎着一口剑,看起来象是个将军,他高声叫道:“站住!再不站住我们要放箭啦!”
王世充连忙停下脚步,而后面的人也都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双方在吊桥两端,开始隔空喊话。
“对面的将军,我乃是皇甫将军手下的中兵参军王世充,带着你们的家人出城,有要事要见顾子元大将军,麻烦行个方便!”
“我们不跟隋狗多哆嗦,识相的话,让百姓们出来,你自己早早退回城去,不然先把你射成刺猬!”
“哈哈,将军,王某敢孤身出城,站在队伍最前面,早就置生死于度外,你可看清楚了,这些都是跟随你们造反的弟兄们的家人,你要是想射,就射吧。”
王世充一边说着,一边迈开脚步,走上了吊桥,他知道现在城头也是弓弩对着对面的叛军,要是哪个不开眼的家伙一时紧张收不住手,把箭射了出去,那肯定就是两边箭如雨下,时间拖得越长,对自己越不利。
对面的那个将军吼道:“不许走,再走真放箭了!”他说着抄起一把身边士兵手中的弓箭,一箭射出,一下子钉在王世充面前不到三步的地方,长杆箭身来回摇晃着,嗡嗡作响。
王世充哈哈一笑,脚下停都没停,他一把扯开了自己胸前的衣服,露出壮实的两块胸肌,左肩上一个深深的箭创清晰可见,他一边走,一边大声说道:“来来来,阁下箭术不错,对着我胸口射,应该不会射偏。”
那将官脸色一变,黑黑的脸膛上肌肉跳了跳,吼道:“你是不是真的以为老子不敢射?”他说着又抽出一枝箭,搭到了弦上。
王世充停下了脚步,他知道这家伙看起来一脸凶悍,做事冲动,没准真的会动手,现在不能顶得太激烈,但他沉声喝道:“我说过,我是要见你们顾子元大将军的,你一个小小的将军,凭什么替你们的大将军作决定?至少,你也得把这事上报给你们的顾将军吧。”
那将官咬牙切齿地说道:“不用问顾将军,我们这里的兄弟全都是跟隋狗有不共戴天之仇,每个人都有亲朋好友被隋狗所杀,哼,我知道你们这些隋狗,满嘴花言巧语,不就是想让我们放下武器,被你们招安吗?休想!我刘元进不会上你的当。看你们这架势,后面一定有伏兵!”
那老张头叫了起来:“元进啊,你看看我,我是张伯。”
刘元进瞄了一眼老张头,眼中现出一丝喜色:“张伯?真的是你?你们还好吗?”
老张头激动地点着头,说道:“元进,这位王参军真的是孤身一人出来谈判的,我们的身后没有伏兵,你可以放心。”
刘元进看了一眼王世充,手里的弓箭一点没有放下的意思:“我不信,张伯,隋狗狡诈,上次白石岗大战,我亲眼见过他们为了取胜,连自己人都杀,我是说什么也不会信他们的。
而且你看看这个家伙,明明就是个胡人,最不可信,候景那杀千刀的狗贼就是这样的胡人,我们江南吃胡狗的亏还少吗?”
刘元进正在口沫横飞地骂着,却听到身后响起一个威严的声音:“元进,退下!”(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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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章 孤身入敌营(四更)
顾子元的眉毛动了动,笑道:“小子,这是军机,你们这帮蠢隋狗又懂什么?城里有我们的百姓,我们要是强攻的话,拿下苏州是易如反掌,但你们要是狗急跳墙,杀我城中父老,我们就是杀尽全城的隋狗,也是亏了。”
王世充微微一笑:“顾将军,这次我代表皇甫将军前来,是为了释放善意,拿出合作的诚意,只是你们好象没有这种诚意啊,在这里强撑着吹嘘自己有多强大,有意义吗?就你们这些临时聚起来的乌合之众,就你们这些连护甲矛槊都没有的农民,想攻下城高池深的苏州?那是做梦!”
此话一出,顾子元脸色一变,刘元进更是指着王世充骂道:“早就看你这小子贼眉鼠眼的不是好人,果然是来趁机打探我军虚实的,大帅,不能放这小子回去,现在就把他剐了祭旗。”
王世充叹了口气:“刘将军,你是不是觉得我们家皇甫将军是个傻子呢?你们军队是什么样的货色,是什么样的装备,我们早就看得一清二楚,还用得着我进来再打探一遍?”
刘元进脸上的肌肉都在跳动,眼珠子都要迸出来,顾子元沉声道:“元进,先退下。”
这刘元进对顾子元似乎颇为忌惮,虽然心中愤愤不平,但也只能拱手行了个礼,站了回去。只听顾子元说道:“既然如此,你们隋军战斗力这么强,何不把队伍拉出来,我们就在这野外约期大战,看看我们的这些江南农民能不能胜过你们的大隋铁军,怎么样?”
王世充笑着摆了摆手:“顾将军,我家皇甫将军这么多天都闭城不出,不是因为怕了你,而是不想再大规模流血,以结怨江南人,再说了。就算打赢了你们又能如何?我军现在江南人少,无法分兵把守各地,所以只能据守建康,苏州这几个重要据点。等到我江北大军一到,皇甫将军自然会开城与你一战。”
顾子元眉毛动了动,站起身,来回踱了两步,他沉吟了一下。扭着看向王世充:“小子,你来我大营究竟想说什么?别尽东拉西扯这些没用的,既不肯开城决战,又不想投降,你难道是来这里耍我开心的吗?”
王世充正色道:“顾将军虎威,我们家皇甫将军也是佩服得紧,哪会让本将来消遣顾将军呢?本将最初进来时就说得清楚,是来谈合作的。”
顾子元大马金刀地坐回了帅位,沉声道:“合作?既不肯投降,又不肯离去。就是敌非友,敌人之间,能有什么合作?”
王世充微微一笑:“贵军有不少家属现在还在城里,今天我们家皇甫将军为了表达合作的诚意,放了几百人出来,现在还有一千多人在城里,我们守城三个月,将士们有点想喝酒吃肉,城中粮草虽足,却缺少酒肉。所以皇甫将军提议,由贵军用酒肉来换取你们在城中的亲属,就是这个合作。”
顾子元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周围的叛将们也跟着一阵狂笑。王世充早就预料到他们会是这种反应,也不奇怪,微笑着站在原地,一言不发。
顾子元笑完,指着王世充喝道:“你这小子,满足谎言。说是有诚意,全是放屁,以为我们不知道你城中情况吗?明明是你们城中粮仓昨夜失火,粮食已经不足,支撑不下去了才会放这些妇孺老人出城,还在这里装模作样地跟我谈什么条件?你觉得你们有资格谈这条件吗?”
王世充不慌不忙地开口道:“如果我没这个资格,只怕顾将军早就下令把本将乱刀分尸了。你们还有一千多人在我军手上,如果皇甫将军一声令下,这些人全部人头落地,反正你们都是谋反之罪,按律当诛九族,把这些人杀了,至尊也不会怪罪的。”
顾子元脸色大变,拍案而起,而帐中其他众叛将也一个个刀剑出鞘,闪亮的刀光刺得王世充的眼睛一阵瞳孔收缩。
顾子元指着王世充吼道:“姓王的,你敢动我们城里的乡亲们一根毛,我一定活剐了你,再把你剁成肉酱,分给全军将士们吃。”
王世充毫不退缩地直视顾子元的眼睛:“反正你们已经这样杀了吃了不少大隋官员了,多我一个也无妨,顾将军,我今天出城时就说过,早就把生死置之度外了,只是我若一死,有一千多个人跟着我陪葬,绝对值了。”
顾子元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无奈地坐回了椅子,而周围的那些叛将们也一个个气势大减,默默地刀剑还鞘。
顾子元看了一眼王世充,语气平缓了一些:“王参军,你们再怎么说也是隋朝官军,现在跟山大王一样玩绑票,不觉得丢人么?”
王世充哈哈一笑,笑声中充满了得意与自信,这也是他昨天演练了好几次才满意的,既要有豪气又不能象周星驰那样夸张:“顾将军,非常时期用非常办法,你也很清楚,现在我大隋江南兵力不足,皇甫将军又不想城内生灵涂炭,这个办法应该是最好的,不过即使我们把这些百姓放出来,你们还是不会攻城的。
因为你顾将军很清楚,就你的那点实力,根本不可能攻下苏州城,要是输得太惨,你手下这些各地来投的头领们也会离你而去。你也很清楚皇甫将军现在也无意开城与你一战,消耗兵力,所以就乐得和他这样达成默契,围而不攻,对吧。”
顾子元的双眼中光芒闪烁,他看了一眼两边的将领,沉声道:“你们先都出去,我跟此人有话说。”
刘元进急得叫了起来:“大帅,此人存心不善,您可千万别上他的当!”
顾子元眉头一皱:“本将得为城中的将士们家属考虑,元进,你没有亲人在城里,但不代表其他人也能和你一样。我自有分寸,都退下!”
刘元进恨恨地一跺脚,转身而出,其他叛将们也都长吁短叹地出了营帐,帐内只剩下了顾子元和四五个亲兵护卫。
顾子元对王世充说道:“王参军,现在你有什么话可以说了,这几个都是我的亲兵,对我绝对忠心,不用担心。”
王世充笑了起来,露出了满口的白牙:“那在下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其实顾将军应该也知道,江南之乱不太可能持久,朝廷一旦征发大军来剿,连当初陈朝几十万大军都无法对抗,你们这些各立山头的叛军又怎么可能割据自立呢?”
顾子元沉声道:“王参军,你可别忘了,江南百姓都是心向南朝,奉汉人正溯,你们隋军即使军力上有优势,但毕竟是胡人异邦,不得人心,大军也不可能在我江南长期驻扎,即使这次再派军把我们的起事压下去,大军一走,还会有人继续起兵的,这点你难道不知道吗?”
王世充点了点头:“不错,关于这一点,明眼人都心知肚明,所以至尊才会在江南之地免征十年赋税,行仁政,甚至撤掉了大军,就是想结江南人之心,可惜你们不领情,拿着我们至尊的宽大当成软弱,起兵作乱,顾将军,你是聪明人,难道你真的以为自己可以赢?”
顾子元沉默不语,显然他自己也很清楚,手上的军力是无法与隋军大军对抗的。
王世充一看鱼已经上钩,便上前一步,低声道:“不过我家皇甫将军非常欣赏顾将军,愿意向至尊上表,请他赦免顾将军,以后也可以封您一个官职,甚至让您保留这支军队,作为官军驻守江南一带。”(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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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一章 唇枪舌剑(一更)
顾子元的眉毛动了动,笑道:“小子,这是军机,你们这帮蠢隋狗又懂什么?城里有我们的百姓,我们要是强攻的话,拿下苏州是易如反掌,但你们要是狗急跳墙,杀我城中父老,我们就是杀尽全城的隋狗,也是亏了。”
王世充微微一笑:“顾将军,这次我代表皇甫将军前来,是为了释放善意,拿出合作的诚意,只是你们好象没有这种诚意啊,在这里强撑着吹嘘自己有多强大,有意义吗?就你们这些临时聚起来的乌合之众,就你们这些连护甲矛槊都没有的农民,想攻下城高池深的苏州?那是做梦!”
此话一出,顾子元脸色一变,刘元进更是指着王世充骂道:“早就看你这小子贼眉鼠眼的不是好人,果然是来趁机打探我军虚实的,大帅,不能放这小子回去,现在就把他剐了祭旗。”
王世充叹了口气:“刘将军,你是不是觉得我们家皇甫将军是个傻子呢?你们军队是什么样的货色,是什么样的装备,我们早就看得一清二楚,还用得着我进来再打探一遍?”
刘元进脸上的肌肉都在跳动,眼珠子都要迸出来,顾子元沉声道:“元进,先退下。”
这刘元进对顾子元似乎颇为忌惮,虽然心中愤愤不平,但也只能拱手行了个礼,站了回去。只听顾子元说道:“既然如此,你们隋军战斗力这么强,何不把队伍拉出来,我们就在这野外约期大战,看看我们的这些江南农民能不能胜过你们的大隋铁军,怎么样?”
王世充笑着摆了摆手:“顾将军,我家皇甫将军这么多天都闭城不出,不是因为怕了你,而是不想再大规模流血,以结怨江南人,再说了。就算打赢了你们又能如何?我军现在江南人少,无法分兵把守各地,所以只能据守建康,苏州这几个重要据点。等到我江北大军一到,皇甫将军自然会开城与你一战。”
顾子元眉毛动了动,站起身,来回踱了两步,他沉吟了一下。扭着看向王世充:“小子,你来我大营究竟想说什么?别尽东拉西扯这些没用的,既不肯开城决战,又不想投降,你难道是来这里耍我开心的吗?”
王世充正色道:“顾将军虎威,我们家皇甫将军也是佩服得紧,哪会让本将来消遣顾将军呢?本将最初进来时就说得清楚,是来谈合作的。”
顾子元大马金刀地坐回了帅位,沉声道:“合作?既不肯投降,又不肯离去。就是敌非友,敌人之间,能有什么合作?”
王世充微微一笑:“贵军有不少家属现在还在城里,今天我们家皇甫将军为了表达合作的诚意,放了几百人出来,现在还有一千多人在城里,我们守城三个月,将士们有点想喝酒吃肉,城中粮草虽足,却缺少酒肉。所以皇甫将军提议,由贵军用酒肉来换取你们在城中的亲属,就是这个合作。”
顾子元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周围的叛将们也跟着一阵狂笑。王世充早就预料到他们会是这种反应,也不奇怪,微笑着站在原地,一言不发。
顾子元笑完,指着王世充喝道:“你这小子,满足谎言。说是有诚意,全是放屁,以为我们不知道你城中情况吗?明明是你们城中粮仓昨夜失火,粮食已经不足,支撑不下去了才会放这些妇孺老人出城,还在这里装模作样地跟我谈什么条件?你觉得你们有资格谈这条件吗?”
王世充不慌不忙地开口道:“如果我没这个资格,只怕顾将军早就下令把本将乱刀分尸了。你们还有一千多人在我军手上,如果皇甫将军一声令下,这些人全部人头落地,反正你们都是谋反之罪,按律当诛九族,把这些人杀了,至尊也不会怪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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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子元的双眼中光芒闪烁,他看了一眼两边的将领,沉声道:“你们先都出去,我跟此人有话说。”
刘元进急得叫了起来:“大帅,此人存心不善,您可千万别上他的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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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子元对王世充说道:“王参军,现在你有什么话可以说了,这几个都是我的亲兵,对我绝对忠心,不用担心。”
王世充笑了起来,露出了满口的白牙:“那在下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其实顾将军应该也知道,江南之乱不太可能持久,朝廷一旦征发大军来剿,连当初陈朝几十万大军都无法对抗,你们这些各立山头的叛军又怎么可能割据自立呢?”
顾子元沉声道:“王参军,你可别忘了,江南百姓都是心向南朝,奉汉人正溯,你们隋军即使军力上有优势,但毕竟是胡人异邦,不得人心,大军也不可能在我江南长期驻扎,即使这次再派军把我们的起事压下去,大军一走,还会有人继续起兵的,这点你难道不知道吗?”
王世充点了点头:“不错,关于这一点,明眼人都心知肚明,所以至尊才会在江南之地免征十年赋税,行仁政,甚至撤掉了大军,就是想结江南人之心,可惜你们不领情,拿着我们至尊的宽大当成软弱,起兵作乱,顾将军,你是聪明人,难道你真的以为自己可以赢?”
顾子元沉默不语,显然他自己也很清楚,手上的军力是无法与隋军大军对抗的。
王世充一看鱼已经上钩,便上前一步,低声道:“不过我家皇甫将军非常欣赏顾将军,愿意向至尊上表,请他赦免顾将军,以后也可以封您一个官职,甚至让您保留这支军队,作为官军驻守江南一带。”(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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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二章 口是心非
顾子元突然哈哈大笑,眼神变得凶狠起来:“王参军,你是不是自信得过了头?就算我顾子元无力对抗你们隋军,可你别忘了,南扬州(浙江)和东江州(福建)一带的高智慧,汪文进等部,可都是原来正规的陈军,装备和训练都远远强过我的部下,加上本土作战,有山川之险,就算你们隋军主力,也未必能胜过。
我在这里即使不敌你们隋朝大军,也可以去投奔他们,现在我就在高智慧手下领了一个大将军的名份,到时候带着我这五万弟兄和他合兵一处,据守险要,料你们也奈何我不得。”
王世充微微一笑:“既然如此,为何将军围攻苏州多日,你的那位高皇帝陛下却没有派出一兵一卒来援助你呢?将军在这里明知攻不下苏州城,更是很清楚朝廷的剿匪大军随时会来,又为何不去主动靠拢高智慧,合兵自保呢?”
顾子元面沉如水,一言不发,王世充的话说中了他的心事,让他无言以对。
王世充又上前一步,神情变得坚毅而严肃,话语也更加铿锵有力:“顾将军,留在这苏州,吴地的叛军都会奉你为首,前来投奔你,你不能打败仗,一败就会失人心,刘元进这些人就会离你而去,但如果你去投了高智慧,真成了他的手下,那这些来自吴地的士兵也会离你而去,所以他们才是你安身立命的本钱,对不对?”
顾子元的嘴角抽了抽,沉声说道:“王参军,你的意思我清楚,可是空口无凭,我们这次起事,杀官造反,跟隋朝已经结下深仇,就你这红口白牙地说可以赦免我们,招安我们。甚至给我封官许愿,换了你是我,会信吗?”
王世充心中更加有底了,顾子元其实是有降意的。但手下杀官吃肉的事情让他顾虑重重,于是王世充脸色舒展了开来,再次挂上了标志性的微笑:“顾将军,官府招安那些占山为王的强盗,这些人手上哪个没有官兵捕快的血債呢?
再说了。象以前陈朝的鲁广达等人率军与我隋朝大军对抗,杀伤我将士上万,还不是给我大隋至尊封了一个仪同将军,入朝为官?所谓此一时,彼一时,至尊之所以迟迟不让大军过江,就是想给你们这些人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他也知道江南人心不服,对陈朝就这么稀里糊涂完蛋也是无法接受的。
加上至尊也知道有些政策推行得过快过急,所以激起了民变。让你们杀一些官员也算是给你们出了气,这样双方都有台阶下,只要别弄得象高智慧,汪文进这些人那样自立为帝,那都还有回旋的余地。
顾将军,你要知道,至尊心中装着的是天下,是江山社稷,如果因为纠缠于你们起事时杀过官的事情,就用大军镇压。那你们江南人一定也会拼死抵抗,这样死去的官员无法复活,还要搭上万千性命,结怨江南人。不划算哪。”
顾子元随着王世充的话一直在深思着,等到他把话说完,才抬起了头,叹了口气:“王参军,刚才的情况你也看到了,我的部下很多都是在各地的州县自己起事的。因为顾某以前做过萧摩诃萧将军的副将,在这江南一带算得上是小有名气,所以这些人才来投奔我,他们有不少人跟你们隋朝是不共戴天的。
比如那个刘元进,他的父亲刘修之,是鲁广达将军的部将,就在白子岗一战中突围时战死,而他的两个兄长,因为不肯背诵你们隋朝发行的《五教》,聚众闹事,也被斩首,所以他才聚集了乡人,起事杀官,这个人跟你们隋朝没有和解的余地,也不可能被官职吸引和收买,其他还有几个和他情况类似。
王参军,就算我想跟你们家皇甫将军和解,我的这些部将们只怕多数也是不会同意的,现在他们都以为隋朝无力救援江南,我们可以在这里裂土封王,甚至都觉得可以先下苏州,再攻建康,恢复陈朝也指日可待,我也不可能说服他们。”
王世充早就料到这顾子元只是个名义上的主帅罢了,从那刘元进敢一而再,再而三地在他面前公然造次就能看出,昨天他也预料到这种情况,当即微微一笑,说道:“刚才顾将军说得好啊,这些人有家属在城里,就算刘元进自己想一条道走到黑,但其他人未必愿意就这样断送家人的性命。
顾将军可以先跟我们家皇甫将军互相释放善意,实不相瞒,城中粮仓昨天确实失火,皇甫将军也是出于爱民,不想结怨你们江南人,这才想把城中的百姓分批放出,以减少军粮的消耗,如果顾将军能投桃报李,送一些军需给养进城,这样皇甫将军一定会感觉到您的诚意,以后也会向至尊为您请功的。
而且您这样的行动可以对您的部下解释成是换取城中的将士们家属,想必也不会有人反对。”
顾子元突然冷笑一声:“王参军,你的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吧,你明明是因为缺粮,才跑过来跟我玩这个花样,却在前面吹得天花乱坠,真当顾某是三岁儿童,任你这样诳骗么?”
王世充对顾子元的这个反应一点也不奇怪,他知道顾子元最关心的还是城中的军粮问题,于是王世充笑了笑:“顾将军,就算我军城中缺粮,难道就不会尽放城中居民,只保证守军的粮食吗?要不是考虑到城中百姓的日常消耗,我军再支持个大半年是没有一点问题的。
就算我军缺粮,大不了开城和你一战,你在白子岗也亲眼目睹过我们隋军的厉害,这五千人都是来自关中的精锐,你不会真的觉得靠自己手下这帮乌合之众,就能跟我军正面为敌吧。”
顾子元冷冷地说道:“王参军,你可别忘了,我击败过你们建康城两次出来的援军,打得他们不敢出头了,这才能围攻苏州三个月。”
王世充哈哈一笑:“建康城的于仲文将军与我家皇甫将军一向不和,苏州被围,他派一些南陈降军出战,作作样子而已,如果你们真的是大获全胜,缴获不少兵器战甲,又怎么会装备仍然这么差,还要靠农民用木棒和锄头作战?”
这一段是王世充昨天自己脑补出来的,他看叛军的装备不象真的打了大胜仗的样子,料那叛军也不可能有时间去查于仲文和皇甫绩的交情,于是就满嘴跑火车,反正顾子元已经有点动心,至少开始在犹豫动摇了,这时候一定要掌握主动。
顾子元一下子不说话,王世充的解释算是误打误撞,反而成功了,上两次所谓的胜仗,建康城的隋军都是派了些老弱病残打先锋,一对阵自己就主动缩了回去,搞得自己连缴获都没有,虽然自己对全军吹嘘隋军怕了本方,我军大胜,但对这个胜利的含金量,他自己还是心里有数的。
顾子元在战场上也亲眼见识过隋军的凶猛强悍,知道自己的手下根本不会是隋朝正规军的对手,所以对苏州城长期围困,目的是要吸引附近更多起事的叛军闻风来投,好让自己滚雪球一样地迅速壮大,以增加自己今后和隋朝在招安问题上讨价还价的资本。
只是这个泡泡被王世充无情地揭露了,顾子元的心迅速地下沉,耳朵里却传来王世充那冷酷而强硬的声音:“顾将军,你也见识过我军战力的强大,真要是我军断粮,只有出城死战,加上知道你们对付我隋朝官吏的手段,士皆有必死之心,而贵军装备低劣,顿兵坚城下数月,早已经师老兵疲,还当得起雷霆一击吗?”(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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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三章 你黑我,我黑你
顾子元咬了咬牙,抬起头强辩道:“就算我在战场上打不过,深沟固垒,坚守不战总是可以,王参军,你以为象我这样的大营,你隋军若是想强攻,就能那么容易攻得下来吗?”
王世充要的就是顾子元气势上服软,他哈哈一笑:“顾将军,你手下五六万人,围在城的四周,我军只要攻你一处营寨,比如城东或者城西的营寨,防守就远没你这城北大营坚固,想必不是太难的事情,来投奔你的多是没真正见识过战争的乌合之众,只怕一个时辰也撑不过去。
你现在如果和我们和平相处,大家相安无事,每天都有人来投奔你,再过两三个月,也许你就能聚起十万人,到时候跟朝廷谈招安条件也更方便,何乐而不为呢?
要是逼着皇甫将军开城和你一战,到时候你若守不住大营,自己的手下会分崩离析,到时候你没了这些部下,无论是到高智慧那里还是想招安,都没了资本,只有死路一条,对不对呀顾将军?”
顾子元脸上的肌肉抖了抖,这确实是他最害怕的一件事,在这江南的小乱世中,手里有兵,心中不慌,没了这资本,那自己绝对活不过三天,他也低声说道:“就算我送牛送酒进城,你家皇甫将军又如何能招安我?保证我和我部下的生命安全?他不是你们隋朝的皇帝,没这资格开这条件吧。”
王世充微微一笑,他知道开空头支票的机会又来了:“将军不妨撤围,主力集中于城北,我军不出城,照样会有四方的叛军来投靠你,皇甫将军会派人去江北,向江南道行军总管,这次平叛军的总大将越国公杨素杨元帅汇报此事,杨元帅作为黜置大使,有便宜行事之权。是剿是抚他说了算。
到时候我可以把皇甫将军写给杨元帅的亲笔公文给您过目,上面有褒奖您忠义,为您求官的话,您看到这样的公文。应该可以安心了吧。”
顾子元眨了眨眼睛:“如果是越国公的话,倒是有这个权力,只是他拥大兵于江北,半年多了都不过江,到底打什么心思我实在不清楚。就算皇甫将军为我求情,他就一定会答应?”
王世充摇了摇头:“顾将军多虑了,越国公当年平定南陈时,千里下江陵,一路之上俘虏的南陈官兵一律释放,主动投降的南陈官将更是都保举为官,别人你有顾虑,对越国公应该充分放心吧。
老实说,他拥重兵而不前,只怕一来是给各路叛军一个反正的机会。一来也是希望你们师老兵疲,他再挥军过江,雷霆一击。
再说了,皇甫将军困守孤城三个月,到时候信件上把将军的兵力夸大点,说是十万之众,而自己的情况说得惨一点,比如粮草外援断绝,城内杀马食草度日,这种情况下能兵不血刃地通过招安来解决问题。越国公有拒绝的理由吗?”
顾子元心中一动,几乎想要站起来,但还是眉头一皱:“只怕真要招安的话,我的那些部下也不会答应。王参军,你刚才说了,若是这些人不听我号令,率部自行离开,我这里没了人,也就没了招安的资本。”
王世充的眼中绿光一闪:“顾将军。你这里的情况我不清楚,不妄言,但是我觉得多数人杀官造反只是一时义愤,就象那个刘元进,要不是兄长被杀,也不会有那么大的仇,这些人毕竟只是少数,多数百姓只要能安居乐业,哪会愿意打打杀杀,现在陈朝已亡,高智慧汪文进沈孝彻这三人都是自立为君,不立陈朝宗室,大义上已经失了名份,覆灭也只是时间问题,谁会傻到明知是死路还要走呢?
所以真正要是反对招安的,顾将军不妨让他们离去就是,不会有多少人,也不可能因为走了几千人就影响将军你的招安大计,放心,我会让皇甫将军写清楚,你没有挥军攻城,是有大功滴,越国公也不会不考虑到这点。”
顾子元咬了咬牙,终于下了决心:“王参军,你说得我动心了,只是你的这个办法需要时间, 我撤围苏州也需要一个理由,不然现在我的部下们都觉得我军还有优势,不肯投降,你能帮我想一个好办法吗?”
王世充心里长出一口气,拿出了压箱底的台词:“这一点皇甫将军早就想好了,为了进一步表示我们的诚意,我可以说是来向将军您请降的,因为现在城中缺粮少药,难以为继,我军愿意向您投降,但由于你们前一阵子大开杀戒,我军缺乏安全感,所以现在做不到马上就打开城门,放下兵器。
你顾将军为了和取信我军,先互相释放善意,就比如今天这样,我军开城放人,你们也没有趁机攻城,这就很好,接下来第二步,我军再开城放人,你准备一些牛羊和酒水送进城去示好,算是交换人质的所得,想必刘元进等人也提不出反对的理由。
再接下来,就是我安排皇甫将军和您城头相见,到时候您可以跟他谈条件,要他开城投降,而皇甫将军则会跟您讨价还价,比如要你撤围,留出一条出城的通道,然后率五千人撤围回建康。
顾将军,到时候苏州城留给了你,你攻下这江南重镇,想必四方的叛军都会来投靠你,你完全可以脱离高智慧自立,等越国公大军到来时,您再主动接受招安,也就顺理成章了。您看我这个计划如何?”
顾子元仔细想了想,这个计划从头到尾天衣无缝,没有什么能挑出毛病的,而且自己始终手上有兵,掌握着主动,即使皇甫绩主动逃离苏州,自己能兵不血刃地进城,也能威震江南,怎么看都不会吃亏。于是他一直紧绷着的脸终于舒展了开来,哈哈一笑:“王参军,这个计划是皇甫将军亲自提的吗?”
王世充点了点头:“不错,皇甫将军自己提的这个方案,他表示如果顾将军愿意的话,可以在撤围后,我军开城回建康前,由我给您送上那封他准备转给越国公的信,您看到那信后再决定是否放我军出城。”
顾子元终于露出了笑容:“王参军,你真的辛苦了,好,就按你说的办,现在麻烦你回城一趟,向皇甫将军表示,我同意他的这个方案,三天之后,我会调集足够的牲口,在城下和他相会。到时候按你们的方案继续来。”
王世充笑道:“行,那我这就回去,这段时间我们两边的联络,就由我来负责吧。”
顾子元站起身,对着身后一直站着的两个亲兵中右边一人说道:“朱燮,帮我送一下王参军出城。”那名叫朱燮,年约二十上下的黄脸汉子引着王世充走了出去。
另一名年约三十四五,长相略为老成,看起来象个白面书生的亲兵一直皱着眉头,没有说话。
顾子元回头对着此人微微一笑:“徐先生,这事你怎么看?”
此人乃是原陈朝的太子舍人徐德言,这次也跟着顾子元起事,被顾子元以为谋主和心腹,他叹了口气,说道:“大帅,我看此人满嘴谎言,只不过是想引诱我军给皇甫绩让开一条出逃的通道罢了,张伯亲眼见到昨天夜里城内粮仓火光冲天,今天早饭只有掺了沙子的豆饼,隋军是无法守下去了。”
顾子元“嘿嘿”一笑:“本帅早就看出此人奸计了,刚才也只是跟他虚与委蛇罢了,等皇甫绩的五千兵马一出城,我们就在野战中消灭他们,这可比攻城轻松多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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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四章 腹黑军师(四更)
徐德言的两眼一下子放出了光,咬牙切齿地说道:“大帅,一定不能让隋军有一个人逃了出去,这五千隋军要尽数消灭在苏州城外,以祭奠我们陈朝那些死在隋军手中的将士。”
顾子元心中冷笑,这徐德言原来在陈朝位居太子舍人,还娶了陈叔宝的妹妹乐昌公主为妻,乐昌公主是南陈著名的美女,跟他也算是郎才女貌,珠联璧合,夫妻二人婚后的感情非常好。
可惜没结婚几天,隋军就打了过来,徐德言不仅丢了官,乐昌公主也被强行带到北方,想必是赏给某个隋朝达官贵人做妾,一顶绿帽子是跑不了咯。
顾子元虽然不知道乐昌公主正好就成了这次南征平叛军总大将杨素的妾室,但很清楚徐德言的夺妻之恨有多深。
前一阵子教自己斩杀隋朝官员,把他们剁成肉泥让众军分食的办法就是徐德言所提出的,当时自己都无法想象一个文人能想出这么恶毒的办法,而徐德言自己吃起人肉来那种满脸杀气的样子,让久经战阵的顾子元也有点不寒而栗。
顾子元内心深处虽然对此人非常忌惮,但是现在要引他为谋主,徐德言足智多谋,血冷心黑,文人的外表下是各种腹黑权谋,自己这次起兵,得此人为谋主,也是获益良多。
借围困苏州扩大自己在三吴大地的影响力,引四方叛军来投的计策,正是出自徐德言之手,这条计策在这几个月起了奇效,顾子元手下也从最初的一万多人涨到了五万之众。
不过顾子元还是皱了一下眉头,说道:“徐先生,你看我这伏击之计是否可行,中间还可能生出什么变数来吗?”
徐德言眼中冷厉的光芒一闪而没,摇了摇头,说道:“大帅,这条计策对付苏州的皇甫绩问题不大。如果城中隋军离开城池,处于荒野,那我们在苏州城北几十里处设下埋伏,当可全歼此贼。唯一要担心的,就是苏州的敌军和建康,甚至是杨素的部队拉上关系,这些隋军来接应皇甫绩,那就麻烦了。”
顾子元笑了笑:“杨素怕是没这么快过江吧。他在江北呆了这么久都按兵不动。怎么会突然就挥军南下呢?再说了,京口那里有朱莫问的五千军队,我们北边的晋陵(常州)那里也有顾世兴所部万余人,杨素若来,我们会早早地接到消息,作出准备,而建康城的隋军怕是不会为皇甫绩火中取粟,不然上次就会救了。”
徐德言也点了点头:“大帅,还是作好万全的准备,松江那里的陆孟孙。沈玄侩也来找过我们几次了,想要奉大帅为首领,合攻苏州,当时我们考虑到他们来了以后,来挖墙角,拉队伍,就没答应,现在苏州这里事情有了变化,也可以让他们过来了。”
顾子元皱了皱眉头:“那现在让他们过来,就不怕让他们得了战功。以后吹嘘自己是攻灭隋军的功臣,拉其他的义军了?”
徐德言哈哈一笑:“大帅,这次让他们来了以后在北边设伏,到时候跟隋军硬拼的事情。交给他们,我军就在隋军后面跟着,隋军刚出城时肯定也是全力戒备,刚才那王世充说的也有几分道理,我军装备不行,又缺战马。正面硬拼只怕要吃亏,所以隋军最锋锐的时候,我们不可消耗自己的战士来挡其归路。
而陆孟孙和沈玄侩之流肯定不肯放过这个攻灭隋军的大功,他们手底下虽然也是乌合之众,但好歹也有三万多人,沿路埋伏设寨,也可消耗隋军锐气,到时候大帅率领大营里的精锐之士在后尾随,自然可以捡个现成的便宜。
而且这样一来,北边有这些人顶着,万一建康隋军或者是杨素大军杀到,也有他们帮我们先抵挡一阵,给我们充分的时间撤向松江,再转投高智慧。
就算留那些隋军不住,我们起码可以得到苏州城,这里可是江南除了建康以外的第二重镇,攻下此城的意义可不下于消灭皇甫绩所部。
到时候大帅可就是江南第一人了,陆孟孙,沈玄侩,顾世兴,朱莫问这些人只能乖乖向您臣服,奉您为首领了,接下来就是守住京口,想办法攻下建康,寻一陈朝宗室立为傀儡,这样一来,就是高智慧和汪文进,只怕以后也只能去掉帝号,向大帅投降啦!”
顾子元的两眼都开始放光,哈哈大笑起来:“徐先生,你真的是神机妙算,到时候如果真的能如你所言,我当了皇帝后,一定会封你为尚书令,荣华富贵,应有尽有!”
徐德言摇了摇头,脸上闪过一丝狠毒的神情:“徐某只要报夺妻之仇就行,到时候大帅一统南方后,还不可偏安江南,北伐大计是万不可忘的。”
顾子元摆了摆手:“这个事还太远,我们还是先商量一下三天后那个送牛羊入城的细节吧。”
从顾子元的帐中出来后,徐德言摇了摇头,走到了一个僻静之处,从营帐后的阴影里走出一个人,赫然正是刘元进。
徐德言看了一眼刘元进,低声道:“事情好象有些不对,我总感觉这个王世充有问题。”
刘元进咬牙切齿地说道:“徐先生,元进早就看出这家伙不是个好东西,要是依了我,早就把这隋狗一刀砍了,免得他鼓动唇舌,迷惑大帅。”
徐德言摇了摇头,看了一眼四周,上前一步,声音压得更低了:“你看不出来大帅现在信心满满,膨胀得过了头么,现在他满脑子就是攻下苏州,然后收服各路义军,自立为王,只怕你的杀父杀兄之仇,我的夺妻之恨,他都已经置之脑后了。”
刘元进闻言大惊:“怎么会这样?徐先生,当初我可是听了你的劝告才会率宗族前来投奔,若是顾大帅不可信,我们又能依靠谁呢?”
徐德言长叹一声:“唉,竖子不足与谋,本以为江南群豪起事,总会有一二英杰,能想到寻找陈朝宗室,奉之为皇,哪怕只是暂时作为傀儡利用一下也好,毕竟南陈是正溯,只有靠着陈朝宗室的大旗,才可能收拢人心,一统江南。
可现在倒好,高智慧,汪文进,沈孝彻这三头猪自己在闽越之地称了帝,吴地实力最强的顾子元也只想着壮大自己的实力,而不去寻找陈国宗室,他骨子里就是想自立为王罢了,元进,这样即使攻下苏州,甚至攻下建康,也根本不是长久之计,早晚要为隋军所破。”
刘元进恨恨地跺了跺脚:“徐先生,那你看现在怎么办?要不要我去派人找陈朝的宗室呢?”
徐德言马上摆了摆手:“不可,现在是顾子元自己不想找,你若是自行找来,只会让他恼怒,于事无补,而且我看那个王世充一肚子坏水,这苏州只怕没这么好得,顾子元已成骄兵,失败是迟早的事情,元进,我们得为自己早早地留条后路才是。”
刘元进双眼中光芒一闪:“后路?什么后路?徐先生,我们杀官造反,吃隋狗肉的时候,就已经没有后路了,要是招安的话,想都不用想。”
徐德言神情变得异常严肃:“招安?我徐德言就是做了鬼也要反隋的,元进,你怎么会胡思乱想这个?我的意思是,留得有用身,以后再起事。这次看来很可能不行了,前天我们莫名其妙地死了二十多个弟兄,鼻子都给割去,又有隋军探子入城,很可能苏州守军已经有什么计划和动作,我们不能在这里陪顾子元等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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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五章 隔空喊话(一更)
与此同时,苏州城内的刺史府衙里,皇甫绩正摒退了所有的手下,跟坐在堂下的王世充单独聊着这次城外之行。
“王参军,这次你可真是有勇有谋,立了大功啊,老实说,看到刀架在你脖子上的时候,我的心都一直提着,要是叛军真的敢乱来,我一定下令放箭,射杀那些叛贼家属,为你报仇。”
王世充笑了笑:“要是末将当时就死了,您再怎么为末将报仇也是无用。这次出使敌营,收获还不小,看起来顾子元军不是铁板一块,内部也是矛盾重重,这就给了我们利用其弱点,各个击破的空间。”
皇甫绩点了点头:“从刚才王参军的叙述来看,顾子元应该是没安了好心,他八成是想诱我军出城,在野外对我们下手,王参军,我赞同你的观点,他围城只是为了招揽更多的各地叛军而已,而如果能消灭我军,显然更能增加他的人气,吸引更多的叛军来投。”
王世充说道:“不错,正是如此,苏州一带的叛军现在都因为顾子元对苏州城的围攻而投靠了他,但这些人都是带兵来投,顾子元也无法完全节制这些人,若是真的攻城失败,只怕这些人也会一下子散个精光,所以他输不起,只能围。”
皇甫绩笑了起来:“可是如果依王参军所说,以顾子元军的装备和训练水平,我军就算是出城野战,他们也不可能赢的。”
王世充摇了摇头:“将军不可大意,贼军毕竟人多势众,这次我在帐中,这顾子元还让他的亲兵留下,当着这些人的面和我讨价还价,我才不信这些人真的是为了保护他顾子元的个人安全,其中有一个人根本不象是丘八,而是个白面书生,如果末将猜得不错的话。应该就是顾子元的狗头军师了。”
皇甫绩点了点头:“不错,顾子元本人并非豪族世家,只不过当过蒋摩诃的副将罢了,连萧摩诃的儿子萧世略都没当上首领。他却能成了气候,背后没有高人指点是不可能的。江南这里虽然民风偏弱,但智谋才华之士却是层出不穷,有些智囊军师不足为奇,王参军。你觉得顾子元和他的狗头军师会有什么打算?”
王世充一路回城的时候都在考虑这个问题,听皇甫绩问起,便正色道:“依末将所见,那个军师从头到尾未发一言阻止顾子元,看来他也是同意在城外和我军野战的,无非是伏击,或者是让其他来投奔顾子元的杂牌部队当炮灰顶在前面,而他的本部精兵则跟在后面占便宜,实在打不过的话,也能占了苏州城。不吃亏。”
皇甫绩哈哈一笑:“可是他们没有算到,我们只是要拖时间罢了,根本就没有出城的打算。王参军,还有八天需要拖,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王世充微微一笑:“顾子元说要三天后再送牛羊和酒水入城,我看他也是在用缓兵之计,不然今天就可以送过来的 ,如果末将所料不错的话,恐怕他是要联系这苏州附近如晋陵,松江等处的其他叛军势力。引诱他们来苏州这里分战功,用来伏击和阻击我军的,也很可能是这些人。
所以我军绝对不能出城,接下来那八天。还需要继续跟他们演戏,显示将军您的犹豫不绝,一边一批批地释放城中的这些叛军家属,一边接受他们送进城里的牲口和酒水,末将可以去跟他们谈两次具体出城的事情,这一来一往。时间就磨掉了。”
皇甫绩点了点头:“那就要多辛苦一下王参军了。”
三天之后,王世充和皇甫绩一起,站在苏州北门的城头,吊桥已经放下,六百多名叛军家属和上次一样,五十人一批一次次地放过吊桥,而叛军这回为了表示诚意,也离开护城河一里之处驻扎。
王世充远远地可以看到叛军那里一百多口牛羊,都扎上了红绸布条,还有三四辆装满了酒坛子的大车,只等顾子元一声令下,就会送入城中。
顾子元今天换了一身锃亮的大铠,显得威风凛凛,而徐德言则依然一副亲兵护卫的打扮,跟在他的身边,趁着城中的叛军家属们一批批出城的空当,顾子元低声向身后的徐德言问道:“北边都安排好了吧。”
徐德言这几天一直心事重重,眉头深锁,第一遍没有反应过来,直到顾子元再问了第二次,才说道:“大帅,沈玄侩和陆孟孙的部队已经在锡山那里设下了埋伏,只要皇甫绩的部队出城,那里就是回建康的必经之路,到时候我军主力尾随皇甫绩,离个二十里不会被发觉,等他们打起来了再上。”
顾子元满意地笑了起来:“一切很顺利啊,昨天晚上姓沈的和姓陆的兴致很高,看样子他们一定会出力死战的,先生为何这几天一直心事重重呢?”
徐德言皱了皱眉头:“在下也说不清楚,总感觉有些不对劲的地方,以前京口那里的朱莫问每隔十天就会和我们通一次消息,昨天就是应该通消息的日子,可他的人却一直没来,会不会京口那里出什么问题?”
顾子元摇了摇头:“应该不至于,朱莫问一向对我不服气,以前通消息也主要是借机看看苏州城这里进展如何,他的人又不是每次都来,上个月就有一次没来,先生忘了吗?再说了,对面杨素的军队都半年多没动了,现在我军势力越来越大,他也没理由这个时候突然出兵吧。”
徐德言没有说话,他本来挺担心杨素是想让顾子元把这吴地的叛军全都吸引到一起,好来个一网打尽,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借围城吸引其他叛军来投的主意是他自己出的,总不好为了一些猜想就自己打脸吧,顾子元更不可能在这形势大好的时候解散部队,放弃对苏州的围攻。
说话间,城里的叛军家属出来得差不多了,城门缓缓地闭上,而吊桥也收了起来,顾子元脸色一变,也不问徐德言,就直接拍马而出,隔着护城河来到了城下,他算准了距离,这里是弓箭的攻击范围之外,万钧神弩准头欠佳,稳定性不足,自己在这个地方基本上是安全的。
顾子元在城下高声叫道:“我乃苏州大都督顾子元,有请苏州守将皇甫绩将军上城一叙。”
皇甫绩早就从身边王世充的话里知道了此人就是顾子元,对王世充笑道:“此人倒是有三分胆色,敢单骑前来喊话。”
王世充点了点头:“将军暂时不用现身,由我来和此人应对。”
说完后,王世充挺身而出,站在城头,对着顾子元高声喊道:“顾将军,还认识本将吗?”
顾子元点了点头:“王参军,今天的交换是你提出的,现在你们放了人,我们也准备好了牛羊与美酒,为何就把城门关上了呢?还有,我已经到这里了,皇甫将军为何不肯现身一见呢?”
王世充说道:“顾将军,我家将军现在不太方便和你对话,城里的弟兄们也怕你们借着送牛羊入城而趁机偷袭,现在我们双方的信任还不足,请你们把牛羊赶到城外吊桥外,放在那里,然后大军离开三里之外,我们自己开城来取。”
顾子元沉声喝道:“王参军,这与我们约定的不符合啊,还有,上次说好的我们撤围放你们出城的事情,也黄了吗?”
王世充笑道:“顾将军,还请你先按本将说的做,一会儿本将会到贵军大营里详细解释的。”(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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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六章 再拖五天(二更)
两个时辰后,顾子元军大营里,和上次一样,顾子元只留下了徐德言等几个亲兵,面沉如水,坐在帅案之后,一脸怒容地盯着站在下面的王世充。
顾子元最后还是按王世充所说的办,撤军三里,把牛羊和酒水留在了护城河边上,然后皇甫绩才派人将这些运进城去,而王世充也是从那个时候走出城门的,只是这回顾子元没有象上次那样给他在大营里东张西望的机会,而是让人蒙着他的眼睛才带入了大营。
顾子元开了口,看得出他在压制着自己心中的怒气:“王参军,上次你跟我说好了,皇甫将军今天要在城头和我商议撤围出城一事的,我这才把牛羊送入城中,解了你们缺粮之困,今天这又是怎么回事?你们想毁约吗?”
王世充微微一笑,不慌不忙地行了个礼:“将军息怒,计划赶不上变化,本来皇甫将军是有意接受您的条件,只是手下一些将军不答应哪,尤其是有几个从附近的武进,宜兴等县逃来的军官,亲眼见过当地的官员是如何被残杀的,害怕贵军也会这样对我们,打死也不肯让皇甫将军上城与您对话啊。”
顾子元重重地“哼”了一声:“皇甫绩想搞什么?要是连手下人都管不住,还跟我谈什么谈?王参军,你们该不会是想跟我玩什么花样吧!”
王世充连忙摆了摆手:“哎呀,顾将军神威盖世,火眼金睛,我们能玩出什么花样呢?实不相瞒,城里粮食确实不足,那几个带头闹事的家伙,也多半是因为害怕贵军对他们也来这么一手,所以才煽动士卒对抗皇甫将军,顾将军,您也是带兵之人。也不能保证每个部下都能乖乖听你的话吧。”
顾子元的气略微消了一些,说话的语气也没有刚才那么强硬了:“王参军,我可是相信你,相信你的计划和开的条件。才会按你说的行事,现在不管怎么说,顾将军都没有出面和我公开对话,你说现在怎么办吧!”
王世充的脸上挂起了一副諂笑,他从怀里摸出一张信函。恭敬地放到了顾子元的案头,信口没封,但外面的封皮上却分明写着“苏州刺史,大将军皇甫绩敬上,征南大元帅,越国公杨素公亲启”。
顾子元心中一动,拿出信封中的两张信笺,仔细看了起来,里面果然是按照上次王世充跟他商议过的,写着皇甫绩独守孤城。内无粮草,外援断绝,已是山穷水尽,幸得江南军首领顾子元,深明大义,约束部下没有攻城,还答应让开出城通道,现在皇甫绩决意离开苏州,转进建康,将此间情形上报给杨素。望杨元帅早发大兵,解救江南黎民于水火之中。
顾子元仔细地看了信两遍,抬头问道:“王参军,你这是何意?这封信只是皇甫将军写了还没发出去的。让我看了又有什么用?”
王世充笑道:“这个嘛,只是皇甫将军向您表示的诚意罢了,本来按我们上次的计划,这信可不是现在就给您看的,只是因为我们这里的原因,今天您和皇甫将军没有对上话。所以皇甫将军才派我提前把这信给您过目一下,以表示我们的诚意。”
顾子元沉吟了一下,说道:“这么说皇甫将军还是有意和我们继续合作,按原订计划行事喽?”
王世充忙不迭地点着头:“对对对,正是如此,现在城里的人是想出而不敢出,皇甫将军需要三五天的时间来说服他们,今天那几个闹事的家伙一直在说顾将军的部队无信无义,残忍暴虐,而贵军今天送牛羊入城,释放了善意,就是对他们最好的反驳。
接下来的几天,皇甫将军会抓紧时间说服其他的官兵,让他们跟着部队一起出城的,到时候只要顾将军能把大军按约定的那样,暂时撤围,给我军留一条出城的通道,我们一定会率军出城的。”
顾子元看了一眼身边的徐德言,只见他眉头紧锁,一言不发,于是对着王世充说道:“王参军,那你说要几天时间?我们也不可能这样无限期地等下去,最近我的大营里又来了不少各路的义军,现在已经不下十万之众,他们都嚷嚷着要打进苏州城,活捉皇甫绩呢,我这里也无法弹压,你明白吗?”
王世充陪着笑,说道:“这一切我都看在眼里的,放心,顾将军,您这里的部队越集越多,我们自然也不愿意在城里多留,压服了那些闹事的军官后,皇甫将军下次就会在城头和您直接谈事啦。五天,只要五天,如何?”
顾子元点了点头,把那封信还给了王世充:“如此甚好,王参军暂且回城,我给你五天时间,五天后的辰时二刻,我们准时在苏州北城相会。”
王世充笑着退下,只留下顾子元和徐德言还在帐中各怀心事。
顾子元扭头看了一眼徐德言:“先生对今天的事情有何高见?”
徐德言摇了摇头:“我现在的感觉不太好,总是觉得皇甫绩有什么阴谋,可是一时半会儿还说不清楚,大帅,只怕五天后我们还不能大意,除了北城外,城西和城东也要留下伏兵,防止敌军从别的城门逃跑。”
顾子元点了点头:“那就让他们再多活五天吧,徐先生,这伏兵之事,还需要由你来布置。”
五天后的辰时,顾子元集结了三万人马,在苏州城北列阵,黄巾包头的叛军排出了十余里的阵势,而顾子元则威风凛凛地骑着自己的那匹黄骠马,在阵前耀武扬威地驰来驰去,所过之处的士卒无不爆发出一阵阵的欢呼声。
顾子元很享受这种感觉,以前他一直只是作为副将跟着萧摩诃,只是跟在萧摩诃的身后看着万千将士的欢呼落在了自己面前那个巨大的身影上,当时心中也只是偶有嫉妒,一闪而过,可是现在他当了几个月的叛军首领,习惯了享受这种欢呼与崇拜,感觉自己就是整个世界的中心。
皇甫绩站在城头,冷冷地看着顾子元自我陶醉着,而一边的王世充,则嘴角挂着一丝阴冷的笑意,歪着头欣赏着城下的表演,皇甫绩转头看着王世充:“一切都准备好了吗?”
王世充点了点头:“都准备好了,两天时间,顾子元逃不掉的。我相信越国公一定言出如山,会按时赶到。”
皇甫绩笑了笑:“我也相信。”说话间,只听城下的顾子元高声叫道:“我乃江南军总大将顾子元,有请苏州守将皇甫将军出来一叙!”
皇甫绩清了清嗓子,站到了城头上,漂亮的长髯在疾风中随着城头的隋军大旗一起摆动着,而他的话也清楚地传了下去:“苏州刺史,大将军皇甫绩在此,来将有何话,速速说来!”
顾子元一看城头的这员大将,气势威严,说话中气十足,不紧不慢,料定就是皇甫绩本人,他哈哈一笑,抱拳道:“皇甫将军,王参军两次来回我们两军之间,把我们的意思都说得很清楚了,今天你肯上城与我对话,想必也是愿意履行我们的协议,进行合作了吧。”
皇甫绩突然仰天大笑:“合作?什么合作?顾子元,你是反贼,我是朝廷任命的苏州刺史,我们之间怎么可能有什么合作?”
顾子元这一下给气得几乎要吐血,指着皇甫绩破口大骂:“皇甫绩,你这个无信无义的小人,明明派了那个姓王的两次谈合作,今天却当众说这种话,想反悔吗?”(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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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七章 你降我也降(三更)
皇甫绩冷笑两声,拿起一个特制的铁喇叭,说道:“顾子元,我有一番话,今天就送给你,你且听好。
我们大隋至尊,受命于天,神灵庇佑,就象上古的唐虞圣王那样,从北周手里受禅让而得了天下,整个大隋境内四海安定,铸剑为犁,我们大隋的地界,东边超过了蟠木,是东方朔也没到过的地方,西边到了流沙的尽头,汉朝的张骞都没走得那么远,北方大漠的突厥可汗,争相向我朝臣服,西边葱岭之外的西域各国,也都跪伏于地,请求我们大隋派官吏去治理他们。
只有你们江南伪陈的君主陈叔宝,对抗我大隋天军,不服王化,江东的士民都受陈朝荼毒。上天有好生之德,不忍江南百姓受这苦难,才假手于我们大隋朝廷,发天兵下江南,你们陈朝的大军,在天兵面前不堪一击,瞬间就土崩瓦解。
金陵的百姓,吴地的子民,被我大隋从陈朝的压榨和控制下解救了出来,我朝天子行仁义于江南,免除你们十年的赋税,还会分你们普通百姓田产,你们应该感恩戴德,载歌载舞才是,怎么能象狗一样对着主人吠叫,反过来撕咬伤害恩主呢?
顾子元,你既然选择了犯上作乱,就不是我大隋的子民,既然不是我大隋子民,又何须向我献上酒水和礼物?我是隋将,也根本不可能跟你搞什么外交的事情。更何况我苏州城兵精粮足,城高池深,对付你们这几万乌合之众,绰绰有余。
实话告诉你们吧,我大隋的平南天兵,已经过江,越国公杨素已率几十万大军奔向这里,强援将至,顾子元,你靠谎言维系的人心并不可靠。一旦见到我大军兵临城下,你这几万乌合之众只会象沙子一样崩溃掉。
我奉劝你和你的部下一句,早点为自己想想后路,对你的部下和家属们说出实话。早早地迷途知返,还有一线生机。”
皇甫绩的话在事先经过了几次演练,表情和手势都是经过了精心的设计,连那个漏斗状的铁喇叭,也是王世充这几天专门打造的。他本来就中气十足,配上这大喇叭,顺着城头的劲风,能让城下的前排叛军都听了个一清二楚,口耳相传,后面的叛军也都了解了个大概,不自觉地向身后开始张望。
顾子元却是气得鼻子都要歪了,本来为了今天能进苏州城,他特意作了一番准备,把自己打扮得象是一个凯旋的将军。可是皇甫绩的一番话却让他从云端跌回了现实,顾子元回头大吼道:“都愣着作什么,准备攻城!”
徐德言赶忙上前劝道:“大帅,万万不可,我军根本没有攻城的器材,而且苏州城绝不是这么容易给攻下来的。”
顾子元叫道:“那怎么办?就眼睁睁地看着这家伙耍我们吗?”
徐德言皱了皱眉头,低声道:“大帅,昨天夜里本该和我们联系的陆孟孙和沈玄侩的使者,到现在都没有出现,而京口那里更是有近二十天没消息了。这皇甫绩刚才说什么杨素大军过江,想想还真的有这种可能,不可不防啊!”
顾子元一下子冷汗直冒:“先生,此话当真?”
徐德言很肯定地点了点头:“相信我。我的感觉多半不会有错,大帅,先撤军回营,然后再作计较。就算真的要攻城,也得准备好攻城的器械才行,是吧。”
顾了元扭头望了一眼在城头上迎风而立。站如青松的皇甫绩,咬了咬牙:“传令,全军回营,快!”
城头的皇甫绩看着顾子元的部队如黄潮似地退去,表情凝重。
王世充走上前来,说道:“看来是那个狗头军师阻止了顾子元的一怒攻城,皇甫将军,只怕我们还要作两手准备啊,敌军有连夜逃跑的可能。”
回到大营后,顾子元一屁股坐在帅案后的椅子上,一帮子各怀心思的手下都能感觉到他今天的冲天怒气,一个个低头不语,而徐德言今天换了一身长衫,儒生打扮,手里拿了面小扇子,打扮得象个军师,就站在顾子元的帅案旁。
顾子元重重地把头盔顿在帅案上,狠狠地一拍案:“奶奶的 ,皇甫绩这狗东西竟然敢骗我,害我当众出丑,我誓杀此贼!”
徐德言略一思索,上前轻声说道:“大帅,现在发怒无用,该想着如何对付此贼。”
顾子元一仰头 ,一大碗面前的水咕嘟咕嘟地下了肚,他恨恨地说道:“我军现在兵力强盛,而且最近新来投奔的弟兄们士气高昂,可堪一战,徐先生,我看咱们现在就砍伐附近山上的树木,做成攻城器械,强攻苏州城如何?”
这话一出,下面站的几个新来投奔顾子元的家伙来了劲,吩吩嚷了起来,表示愿意亲自去伐木制造攻城器械,更愿意在攻城战中打头阵。
徐德言微笑着看着这些人一个个拍胸脯表态,笑道:“众位精神可嘉,只是如果在我军攻城时,敌军大军从后面杀到,到时候我军如何自处呢?”
一个黑脸麻子嘟囔道:“北边不是有几支友军部队么,敌军的大军只怕没那么快来吧。”
徐德言转向了顾子元,正色行礼道:“大帅,虽然说兵法虚虚实实,大言恫吓的也为数不少,但我们前日送到城里的牛羊不过百余头,根本不够城里几万军民吃两天的,今天皇甫绩敢在城头这样吹大气,要么是城中并不缺粮,要么就是那援兵真的要到了,无论是哪种原因,我们恐怕都不能拖下去,要速战速决才是。”
黑脸麻子一听来了劲,他是这苏州附近的一个土豪大族,名叫沈雪,而他身边的一个黄脸高个子是他的弟弟沈能,两人一开始的时候并没有起事,一直看到顾子元兵围苏州两个月后,觉得隋军不过如此,才拉起了几千人的队伍,前来投奔顾子元,为了纳个投名状,他们也是对攻进苏州最积极的。
沈雪说道:“对啊,徐军师,我们现在就行动起来,苏州的隋狗不过四五千人,而且前两天粮仓失火,现在军粮断绝,都已经放城中的人质出来换粮食了,哪还能打什么仗,我们兄弟手下有不少木匠出身的,管保一两天时间内就能造个几百架云梯,到时候第一个攻进苏州,砍了那皇甫绩的狗头,为大帅出气!”
徐德言摇了摇头:“沈兄弟忠勇可嘉,可未必太小看了守城的隋军,我说的速战速决不是这个意思,众位今天也看到城头的皇甫绩和他守城的士兵了,请问有谁是几天吃不上饭,面黄肌瘦的样子?”
众人回想起今天的情形,还真是这么回事,一个个都象给当头浇了盆冷水,情绪瞬间低了下来,而那沈雪也低头退下。
顾子元面沉如水,看着徐德言,问道:“那依徐先生所言,又有何妙计?”
徐德言转头看了一眼帐中众人,摆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顾子元心领神会,一摆手:“你们都先退下,我和徐先生商议一下。”
徐德言等到众人都走出去后,脸上摆出一副神秘的表情:“大帅,对这苏州,只可智取,不能强攻,还是得想办法把皇甫绩引诱出来才行。”
顾子元恨恨地说道:“这狗日的现在死活不肯出城,如之奈何?”
徐德言的嘴角勾了勾,脸上闪过一丝冷笑:“虽然我还不知道前两天他让那个王参军过来是何用意,但我们可以将计就计,诈降!”(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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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八章 真--诈降(四更)
一天之后,王世充站在城头的皇甫绩身边,冷冷地看着城下的顾子元军,今天顾子元没有带多少人来,只有两千多人稀稀拉拉地拖在后面,而这两千多人也没有列阵,而是赶着两三千头牛羊。
顾子元今天换了一身皮甲,在他身后也没有树起高高的顾字大帅旗,一面白底的驺虞幡孤零零地打了出来,这是今天城外顾子元军唯一的一面旗帜。
王世充冷笑一声,对皇甫绩说道:“将军,看来顾子元的狗头军师又给他出主意了,这摆明了是想诈降,引我军出城接受他们投降时,再趁机攻击。”
皇甫绩笑了笑:“雕虫小技而已,我们才不会上他的当,王参军,今天我就不见这顾子元了,还是你在城头喊话吧。”
王世充点了点头:“就按将军您说的办,四城的防守,还是得加强,以防敌军在这里吸引注意力,从别处强攻。”
皇甫绩走下城楼后,王世充站到了昨天皇甫绩的位置,对着顾子元远远地喊道:“顾将军,别来无恙!您今天这架势,是要继续给我们送牛羊吗?”
顾子元一看到城上得意洋洋的王世充,两只眼睛都快要迸出眶了,但他转念一想徐德言昨天教自己的话,忍字头上一把刀,现在千万不能露出破绽,毕竟诈降的本身就得先低三下四才是。
于是顾子元哈哈一笑:“王参军,久违了,请问皇甫将军在哪里,可否一见?”
王世充冷冷地说道:“顾子元,我家皇甫将军岂是你能说见就见的?昨天皇甫将军的话已经说得非常清楚了,你等速速投降,归顺我大隋天命,至尊或可念站天有好生之德,宽容一二,饶你等性命,要不然天兵一到,定然玉石俱焚!”
顾子元心里恨得牙痒痒,但脸上却摆出一副恭顺的表情:“不瞒王参军,昨天我回去仔细想了想,皇甫将军说得确实有道理,我等激于一时义愤,杀官造反,不仅不能打出个太平人间,反而让江南战火不断,田地荒芜,各村十室九空,这种结果也是我们原来没有预料到的。
皇甫将军说得对,我们连一座苏州城都攻不下,又怎么可能跟大隋的铁军对抗呢,再打下去,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昨天高智慧的使者正好也到了军营,他趁机逼我攻城,想断我的后路,我拒绝了他的提议,他就趁机在我营中煽动一些头脑简单的家伙跟他走,有两万多人今天已经跟他去东边投了高智慧啦。”
王世充心中暗笑,这顾子元果然是来玩诈降的,只要他人在这里,他的大军就不可能走远,正好可以让自己将计就计,于是王世充喝道:“既然如此,顾将军你以前就接受过高智慧的官职,应该受他节制才是,我看不如带着你剩下的几万兄弟,一起去投奔高智慧吧,他现在当了皇帝,应该至少封你个柱国才是。”
顾子元大声道:“王参军,不用这样消遣我,我就是再笨也知道,要是真的归顺了伪皇帝高智慧,那就再也没有回头的机会啦,而且我这样去投奔他,只会给他夺了兵权,连命都很难保住,思前想后,我还是决定向皇甫将军投诚。”
王世充没想到顾子元居然说得这么直接,难怪他今天只带两千人出来,否则即使是诈降,他这样公开说出口投降二字,只怕手下一下子也会散了大半。
于是王世充冷笑道:“顾将军,我记得你手下的兄弟们脾气不太好啊,上次连合作都不肯,你要说投诚,他们肯留下来?”
顾子元以手指天,说道:“王参军,我顾子元可以对天发誓,若是撒谎,天打五雷轰。”他一边发着誓,一边心中冷笑:老子是让刘元进和徐先生他们去城东了,不过不是投靠高智慧,而是等你们这帮隋狗出城后,从东边夹击的,哼,这苏州城附近的地势老子一清二楚,隐藏个两万人,还不是小菜一碟。
王世充装模作样地想了想,开口道:“顾子元,你如果真的想投降,就是只带这两千人,赶着些牛羊过来吗?你别的部下在哪里?”
顾子元脸上赔着笑:“王参军,你不是一直说要先释放善意,表达诚意吗,我今天只带这些弟兄来,就是来表达诚意的,这些牛羊我会象上次那样,放在护城河对面,由你们来取,如果皇甫将军同意的话,我明天可以率手下的兄弟们,来这城外列阵投诚,放下武器,不知王参军意下如何?”
王世充哈哈大笑道:“顾将军,你如果识大体,肯归顺朝廷,无论是皇甫将军还是至尊,都一定会赦免你们以前的罪过的,只是口说无凭,还是要看行动,明天午时,你带领所有部队出营列队,就在这苏州城北,卷起旗子 ,放下武器,我们皇甫将军才会承认你们的投降。”
顾子元脸上现出一丝难色:“这,,,王参军,你现在在这里这样说,是否是皇甫将军的军令?到时候他会认吗?”
王世充厉声道:“顾子元,昨天皇甫将军已经当着两军将士把话说清楚了,早早地迷途知返,还有一线生机,你不要和我们谈什么条件,先做到了,我们自然会信守承诺。上次我说过,你若是有意合作,我自然会想办法让皇甫将军和你城头相会,我可没有食言过。”
顾子元心里暗骂王世充实在是厚颜无耻,明明说定的事情不认账,这里却倒打一耙,但他也知道现在根本不能跟此人顶撞,一边琢磨着一百种破城后虐杀这王世充的办法,一边恭声道:“王参军,您的话就是皇甫将军的大令,我自然是一百个放心,只是如果按您所说的,明天我军来城外列阵放下武器,就算投降了吗?贵军不用派天兵前来受降吗?”
王世充心中暗笑,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说来说去就是想骗自己出城,然后在城外歼灭自己,却绕了这么多花花肠子,连诈降都使出来了,自己都替这顾子元累得慌。
但是王世充脸上却没有表现出这种不屑一顾来,他换上了一副笑脸:“顾将军若是诚心投顺,皇甫将军自然是欢迎的,那我们就一言为定,明天午时,你部所有将士在城北列阵,放下武器,然后退到一里之外,由我军出城收编。”
顾子元心中窃喜:明天我就让沈雪兄弟领一万多人在城西,加上刘元进徐德言城东的两万人,趁着隋军出城没有防备,两面夹击,一定可以一战把他们全部消灭在苏州城下。
于是顾子元郑重其事地拱手行礼道:“谨遵王参军的军令,明天午时,子元定率五万将士在此归顺朝廷。”
当天晚上,顾子元的中军营里灯火通明,顾子元飞快地给一个个部下布置命令,得了令的部将们一个个领命而去。
徐德言刚才献计,把那些农民用的棍棒和锄头放在前面,前排交出武器的士兵也以老弱病残为主,而顾子元真正的中军精兵一万五千人则躲在阵后,等隋军出城后,就上前接战,且战且退,以号角为令,城东城西的三万伏兵同时夹击,可获全胜。
所有人都知道了明天的部署,离去的时候都面露喜色,仿佛苏州城和五千个隋军脑袋就在面前。
帐中最后只剩下了徐德言和顾子元二人,顾子元看了一眼眉头深锁的徐德言:“先生,不会有什么问题吧。”(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九章 大战前夜(一更)
徐德言摇了摇头:“兵凶战危,总要作好万全之策才是,我总是不太放心北边的情况,而且到现在也没想明白为什么皇甫绩要跟我们这样拖时间。”
顾子元笑了笑:“今天晚上不是陆孟孙和沈玄侩派人过来传信了吗,说北边一切安好,还问我们为什么这几天下来了苏州城的隋军都不过来呢,看来他们有些等得不耐烦了。”
徐德言摆了摆手,说道:“不行,还是得哄着他们,不能跟他们说这些事情,要不然这两个家伙跑过来抢功的话,北边就没人帮着防守了。大帅,明天如果在后方突然出现敌军,一定要按我们事先商量的,改为三长三短的号角,点起狼烟报信,同时以本部精兵转向后方,正面迎敌,如此才可保万全。”
顾子元摇了摇头:“徐先生,你这人就是小心过了头,有老陆和老沈的三万人在北边顶着,隋军也不是天兵天将,一下子就能飞到这里,对了,那个从老陆那里过来的信使还在,徐先生要不要问问此人北边的情况?”
徐德言点了点头:“那人看着总觉得有几分面熟,一时却又想不起来,唤他进来也好,我再仔细盘问几句。”
过了一会儿,一个黑脸虬髯,两条腿异乎寻常长的壮汉走了进来,徐德言紧紧地盯着此人的脸,似乎想看出些什么,一言不发。
壮汉对着顾子元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属下王小六,见过顾大帅。”
顾子元沉声道:“王小六,本帅再问你一遍,为何前天你们家沈将军没有派人前来报信?”
王小六低头答道:“回大帅的话,这是沈将军的事情,非小人所知,小人只知道沈将军中午的时候派我过来,命小人将那封信函交给顾大帅,其他事情一概不知。”
徐德言突然开口问道:“王小六,你家沈将军现在还在锡山扎营吗?”
王小六抬起头。平静地说道:“回这位将军,我军和陆将军的联军,都扎营在锡山的密林里,而用于伏击隋军的精兵。则埋伏在山谷之中,探马一直在十里外巡视,一旦有南边隋军的消息,马上就会通知后军作好战斗准备。”
徐德言点了点头,继续问道:“那你们对于北边有什么防备?这几天跟晋陵的顾世兴顾将军可有联系?”
王小六茫然地摇了摇头:“将军。这些都是将军们管的事情,小的只是个传信小兵,对此一概不知。只知道每日里埋伏在南边的大道两侧,查看隋军的动静,要是有大队人马来到,一定会是烟尘满天,要回去禀报的。”
顾子元看了一眼身边暂时沉默不语的徐德言,对王小六问道:“王小六,你们军中缺马,听说你是一个人跑过来的?”
王小六笑了笑:“回顾大帅的话。小的生性愚钝,别无所长,只是跑得比别人快些,所以沈将军才会提拔小的做个传令兵,吃的也比平常的士兵们要好些,锡山离这里八十多里路,我半天就能跑完了。”
徐德言眼中光芒闪烁,突然对王小六说道:“王小六,我记得前面两三次都是一个叫沈七的传令兵来送信的,他也是沈将军的同族远房侄子。为什么这次他没来?”
王小六仍然是一脸茫然,抓了抓脑袋,回道:“将军,这是沈将军安排的事。我一个小兵又怎么可能知道?小的只知道奉命送信,如果顾大帅有什么回信也要由小的一并带回,其他一概不知。”
顾子元看了一眼王小六,笑着对徐德言说道:“先生哪,这小子看起来愣得很,问不出啥。我看就写个回信,让他带回吧。”
徐德言没有回顾子元的话,突然眼神变得凌厉起来,直刺王小六,沉声道:“侬系撒滴方拧?”
王小六微微一愣,马上回道:“阿拉松港拧!”
徐德言的眉头终于舒展了开来,笑道:“大帅,我没什么问题了,可以让这位王小六兄弟现在就回锡山告诉沈将军,让他们做好准备,不可懈怠,对了,一定要他们小心防备北边的敌军,不可大意。”
顾子元点了点队,对王小六摆了摆手:“听到了就下去吧。对了,朱燮,带这位兄弟到库房那里领赏,来回奔波也挺辛苦的,招待人家吃饱喝足再上路。”
王小六面露喜色:“谢谢大帅,没别的事情小的就下去了。”
在走出营帐的一瞬间,王小六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心里暗道:娘道,幸亏跟着王参军混了一年多学到不少东西,要不早露馅了,我麦铁杖这回又算是捡回了条命,也不知道越国公上次许诺我的那个将军会不会是空炮。
三个时辰后,已是子时,锡山深处的大营里,隋军正忙忙碌碌地走来走去,战士们一个个磨刀霍霍,而骑兵则喂着自己的战马,为明天的大战作最后的准备。
原来沈玄侩的帅帐已经改成了杨素临时的中军大帐,二十多名威风凛凛,杀气满满的将军分列左右,面带笑容,听着麦铁杖(王小六)的汇报。
杨素沉声道:“铁杖,你可打听清楚了,明天顾子元军真的准备要向苏州的守军投降?”
麦铁杖回道:“不错,军营里这件事传遍了,就是明天的午时,我后来趁机问那个带我领赏的朱燮是怎么回事,他说是诈降,要把苏州的守军引出城来消灭掉。
当时我还故作惊讶,说这样一来,我们沈将军和陆将军不是在这里白等了吗。
那个姓朱的小子说,反正这些是上面大将的事情,我们这些小兵只管有酒有肉就行了,烦那么多也没用。”
史万岁笑道:“铁杖,你能肯定这是敌军的行动,不是故意给你作作样子的吗?”
麦铁杖很肯定地点了点头:“史将军,应该是真的,要是这里陆沈两支叛军有人逃到苏州报信,只怕这会儿我已经给他们杀了,再说我也不是回苏州城,他们没必要对我这个小卒子说谎的。”
杨素看了一眼麦铁杖,点了点头:“铁杖,这回你辛苦了,上次你和王参军渡江,杀了二十多个贼人,这功本帅记下了,这回又去打探清楚了敌军虚实,回头我一定奏明圣上,重重地赏你,你先下去休息吧。”麦铁杖拱手而退。
史万岁看着麦铁杖远去的背影,叹了口气:“王参军也不容易,孤身入苏州城,能帮着皇甫将军把十万叛军牢牢地牵制在这里,想必也是费心竭力啊。”
对面的来护儿不屑地“哼”了一声:“这厮不过是耍耍嘴皮子罢了,没什么了不起,要不是皇甫将军困守孤城三个月,他就是说破了天,也不可能撑到我大军到来,我看这功劳还是得算在皇甫将军头上才是。”
杨素摆了摆手,阻止了两人继续说下去,他扫了一眼帐中诸将,声音不高,但透着威严,气势十足:“诸位,我等过江已有十天,一路之上,陷京口,攻晋陵,前天又消灭了埋伏于此地的沈玄侩陆孟孙两支叛军,大家都辛苦了,这一路上我们截断敌军与苏州叛军的联系,现在他们还不知死期将至,还做着偷袭苏州的大梦,可笑之极!”
杨素站起身,双眼中神光暴射,“呛郎朗”地一声,抽出了鞘中的佩剑,大声喝道:“我命令,四更做饭,拂晓出发,务必在明日午时赶到苏州城下,与守军一起内外夹击,全歼顾子元叛军!平定三吴,在此一战!我大隋铁军威武!”
所有的将军全都抽出了随身的佩剑,高声和道:“威武!”(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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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章 风暴将至
同一时间,苏州城内的刺史府衙里,也是正在召开军事会议,皇甫绩端坐刺史大案,七八名帐下大都督以上的将官分列两侧,而冯孝慈和刘全两人也忝陪末位。
王世充这回站在了右边一列的第一个,这让习惯了站在队伍最后甩尾巴的他心中一阵感慨。
皇甫绩的目光从一个个部下身上扫过,最后落到了王世充的身上:“王参军,明天午时就是和杨元帅约定的时间了,你对明天一战,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王世充早有准备,站出队列,拱手朗声道:“明天午时,杨元帅一定能准时率军出现在苏州城外,到时候我军只需要提前在苏州城门处列队,等着杨元帅的大军突击叛军时,趁机打开城门,从中杀出,里应外合就可以了。
不过为万全计,万一午时过后,杨元帅的大军还不到,那么我军也需要作两手准备,万万不可出城,叛军就是想吸引我军出城聚歼,不能给他们任何机会。相反,还要作好他们攻城的准备,若是杨元帅大军真的未到,在城门口准备出击的军士们需要上城防守。”
皇甫绩点了点头,拿起一枚令箭,喝道:“骑军指挥,帐下大都督冯孝慈听令!”
冯孝慈站出队列,中气十足地一拱手,浑身的甲叶子抖得叮当作响:“末将在!”
“着你率所部五百骑军,连夜准备,明日辰时起在苏州北门内列阵,一百骑一队,列楔形阵,一旦城门打开,吊桥放下,即刻出击,目标即是敌军顾子元的帅旗所在,不得有误!”
冯孝慈上前气势十足地接过了令箭:“得令!”
皇甫绩继续抽出一支令箭:“帐下大都督刘全听令。”
刘全也随之站了出来:“末将在!”
“着你率所部五百弓弩手。十架万钧神弩,明天辰时起上苏州北门城楼处布阵,吊桥放下,城内骑兵未冲出城门时。必须进行十轮箭雨突袭,射住对面敌军阵脚,不能让他们堵在桥头阻止冯都督的出击!”
刘全上前接过了令箭,高声喝道:“得令!”
“左军指挥,车骑将军李平接令!”
“李平在。”
“着你所部一千五百步骑兵。于城东门内列阵,若是见北城头点起三色狼烟,即刻打开城门出击,阻断敌军向东逃往松江(今上海)的退路。”
“得令!”
“右军指挥,骠骑将军吴破胡接令!”
“末将在!”
“着你所部一千五百步军,于北门内列阵,等冯孝慈骑兵杀出后,紧跟着出城接应,不得有误!”
“得令!”
皇甫绩说完这一切后,看向了王世充:“王参军。你并非本帅的属下,不好给你下令,请你明天辰时率守城百姓上城头,多布旗帜金鼓,若是发现杨元帅大军杀到,我军有机可乘,即点起狼烟通知城东的李将军,同时打开城门,放下吊桥,我军冲杀之时请你命百姓在城头擂鼓。以壮我军声威!”
王世充心中暗自不爽:杀敌的好处都归了你的人,连打头阵的功劳也给了身为自己亲兵队长的冯孝慈,却又让我在这里当啦啦队长,这帮子大将都是只偏自己人啊。
可是王世充脸上挂着笑容。笑道:“得令。末将一定审时度势,在敌军开始混乱的时候再发令开城出击。若是杨元帅大军未到,末将也会鸣锣示警,到时候还需要各位将军火速带兵上城防守,准备应对敌军可能的攻城。”
皇甫绩满意地点了点头,站起身道:“众位。明天破贼,在此一战,本帅自率一千精兵,在刺史府待命,策应全城,各城楼上以百姓穿我军皮甲,以疑惑敌军,出击部队要严守军令,闻鼓则进,奋勇杀敌,一旦听到鸣金声,则导致上城防守, 不得有误!”
众将齐刷刷地拱手行礼,高声应道:“谨遵大帅军令!”
苏州城北关城楼,巳时二刻,王世充和刘全并肩站在一起,看着对面的叛军列阵,前排的士兵们都是些老弱病残,一个个歪瓜裂枣的样子,队不成形,手上拿的也多是那种棍棒锄头,明显是些给叛军裹胁的普通百姓,没有经过象样的军事训练。
这些叛军的老弱病残们这会儿正杂乱无章地把手上的棍棒锄头丢到护城河边的三四个大堆,从辰时三刻起,这些人就在这样缴械了,那几个大堆的这些农具,已经堆得象小山高了。
刘全皱着眉头,低声说道:“王参军,看样子这些人都是叛军的羸兵而已,缴不缴械都没什么区别,你看那阵后还有不少个子矮小,身形纤瘦的,虽然脸上抹了灰,但明显能看出是女人,顾子元把这些老弱妇孺放在前面,是何用意?”
王世充的眉头也紧紧地锁着:“只怕他的精兵现在埋伏了起来,如果我是顾子元,现在会在城东,城西和后阵布上精锐,等我军过河收编这些老弱妇孺时,再趁机杀出,这样我军的骑兵和弓弩优势无法发挥,形成近身格斗的混战,他们就能发挥优势了,这真是条毒计啊。”
刘全低声道:“那我们还要按原定的计划行事吗?这些看起来也都是被叛军裹胁的普通百姓,我们也要杀吗?”
王世充看了一眼在城外正指挥着这些人缴械的那个老张头,叹了口气:“自作孽,不可活,这是战场,只有战士,没有百姓,不管他们是不是给叛军裹胁的,没有散去,而是附逆作乱,这就是死罪,一会儿城门大开,两面夹击的话,这些人只能自求多福了,我们是军人,这时候切不可心软。”
刘全点了点头:“王参军教训得是,小的刚才只是一时心软,胡言乱语,请王参军恕罪。”
王世充没有接话,看了一眼那些还在忙碌着的“叛军”们,心中暗道:一会儿打起来能不能保一条命,就看你们能跑多快了,老张头,我给过你机会,你不走,那怪不得别人,认命吧。
与此同时,顾子元正站在这三万多老弱的身后,他的一万五千精锐已经刀矛出鞘,只待他一声令下,就冲出去厮杀,头上包着的黄巾之下,是一双双凶残而有神的眼睛,充满了杀戮的渴望。
顾子元的马开始不安地刨着自己的啼子,似乎觉察到了什么危险,但顾子元满脑子都是面前的苏州城,根本体会不到自己坐骑的变化。
一边的朱燮悄悄地走了过来,小声地问道:“大帅,前面可都是我们自己的弟兄们啊,一会儿打起来了,他们怎么办?”
顾子元不耐烦地说道:“本就是帮累赘,要来何用,一会儿打起来时我也叫他们的领兵官带着他们往左右逃,不会挡住我们的出击通道,你们只管杀贼便是。对了,我不是叫你管好狼烟吗?你跑这里做什么,出击的时候你还要通知朱军师和沈将军他们一起夹击呢。”
朱燮应了声是,走到一边,不知不觉中,已到午时,太阳慢慢地爬到了日中,朱燮吆喝着指挥着二十几个军士摆好柴堆,只等顾子元一声令下,就要点火报信。这时候,他突然感觉到大地似乎在抖动,后面的远方似乎传来一阵如大潮般的响动。
叛军的士兵们也都感觉到了这阵异动,不少后队的人纷纷扭头向后看,顾子元发现有些不对劲,恼火地叫道:“何事如此惊慌?”他心里暗骂着:沈玄侩和陆孟孙这两个王八蛋,不好好打埋伏,却跑来抢功,回头看我怎么收拾他们。(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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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一章 前后夹击
顾子元一边想着一边回了头,他的脸上表情瞬间凝固,嘴也张大了合不上,由于骑在马上可以看得更远,他分明地看到后方十里处烟尘漫天,上万人马俱甲的铁骑部队在尘土中若隐若现。
顾子元的军中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这些人不是傻子,都知道本方是没有骑兵的,连传信兵都是要靠跑路,包括顾子元在内的这几万叛军,军马不会超过十匹,对面这些骑兵,除了隋军,还能有谁?
顾子元在短暂的惊慌后,第一个恢复了过来,他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吼了起来:“快,快,变阵!后队变前队,前队变后队,长枪手在前,弓箭手赶快上去放箭,有拒马鹿砦都向背面放啊!”
顾子元一眼看到了还在一边发呆向后看的朱燮,吼道:“朱燮,你他娘的巴望个屁啊,快点狼烟,快!”
朱燮如梦初醒,抢过身边一个发呆小兵的火把,把那柴堆点了起来,熊熊的火光一下子跳跃了起来,而黑色的浓烟直冲云霄。
城东北角,离顾子元所部五里左右,正带着一万多人,潜伏在一片密林中的刘元进,一下子看到了远处腾起的黑烟,哈哈大笑,他今天作为主将,终于骑上了一匹矮脚马,让他觉得有高人一等的感觉,连忙对着身边骑着一匹青斑马的徐德言说道:“徐先生,大帅发信号啦,咱们赶快出击吧!”
徐德言的脸色阴沉,他跳下马,伏耳于地,嘴边的肌肉都抽搐了两下,马上象弹簧一样地跳了起来,远远地,只见苏州北城头上也有一道黑烟升起,徐德言跳回了马上,对着刘元进吼道:“出击个屁啊,快向东边的松江逃命。迟了就来不及啦!”
刘元进一下子愣住了:“徐先生,你没烧糊涂吧,那是大帅让我们出击的信号啊!”
徐德言一指那远处的冲天烟尘,叫道:“看到没有。那是隋军的援兵到了,沈玄侩和陆孟孙的部下都是步兵,能有这么大的声势?苏州城下现在一点喊杀声都没有,顾大帅这时候点狼烟叫我们过去不是夹击苏州的皇甫绩,而是帮他抵挡后面的隋军!”
徐德言一边拨转马头。一边用马鞭向着苏州北城头一指:“那道黑烟是苏州守军放的,一定是跟这些援军里应外合的信号,顾大帅这回肯定完蛋了,我们这两万人过去也是送菜的,你要再不走,一会儿隋军开城冲出来,神仙也救不了你啦!”
刘元进听得冷汗直冒,他的脑子变得一片空白,转眼间才发现徐德言已经领着人向东边撤退了,他突然开口大叫道:“徐先生。总不能把大帅一个人扔在那里吧,我们多少也派点人过去救他出来啊!”
徐德言回头骂了起来:“要送死你带你自己的亲兵过去,我是不奉陪了,这时候逃命还来不及,他的五万人要是都救不了自己,就我们这点人过去,也只是给人塞牙缝,大难临头,哪还管得了别人!”徐德言说完,狠狠地一抽马屁股。绝尘而去,而在他的身后,七八千名士兵已经散开阵形,不成队列。夺路狂奔。
刘元进呆立原地,半天说不出话来,而他所部的一万多人没有跟着徐德言走,都眼巴巴地看着他,一个亲兵走上前来:“大哥,现在怎么办?是杀回去救大帅还是跟徐先生撤向松江?”
刘元进咬了咬牙。马头转向了顾子元的那个方向,抽出佩刀,正要下令,突然只听得苏州城的东城门一阵响动,吊桥被重重地放下,一员顶盔贯甲的大将跃马提刀而出,而千余名黑甲长槊的隋军鱼贯而出,在城外迅速地开始列阵。
刘元进恨恨地掉转马头,对着后面一个个目瞪口呆的士兵们吼道:“愣着做什么,快向松江撤啊,都想当隋军的俘虏吗?”
苏州城头的王世充,看着远处杨素的铁骑如虎入羊群般,结成几十个三角形的突击骑阵,纷纷插入叛军后队中,而顾子元的帅旗已经被放倒,前军的这几万老弱都失去了指挥,开始象满山遍野的羊群一样,东一堆西一群地无序逃命,已经溃不成军,当然,这些老弱病残本也不是什么军。
吊桥被放下,城门也被迅速地打开,冯孝慈的五百骑兵也都披上了马甲,长槊重骑,戴着恶鬼面当,如一道黑色的铁流,冲出了城门,对面的叛军老弱本来是准备有序后撤的,这会儿因为指挥混乱已经完全没了秩序,东一堆西一队地到处乱跑,被这铁骑来回冲杀,根本没有任何抵抗的余地,烟尘过处,尸横遍野。
刘全在王世充下令开城门的时候就指挥着手下的弓箭手们纷纷放箭射弩了,这会儿骑兵冲出去冲杀,他的箭也正好放完,眼巴巴地瞅着冯孝慈率部在大砍特杀,满眼都是羡慕,狠狠地一砸城垛子,叹道:“唉,可惜在下面冲杀的人不是我,这么多的战功都捞不到了!”
王世充微微一笑:“刘都督,你的任务已经完成得很好了,刚才出城前的那一阵箭雨,把敌军射得阵脚大乱,让他们彻底崩溃,这一点,我一定会向皇甫将军和杨大帅奏明,为你请功的。”
王世充看了一眼城西方向奔向这里,打着“沈”字大旗的万余人马,正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试图来救援顾子元这里,王世充摇了摇头,笑道:“兵败如山倒,居然还有不长眼来送死的,刘都督,我看你的机会来了,带上城头的弓箭手,拿起武器,跟着那些逃命的叛军老弱一起冲击敌军城西的援军,有的是人头收割。”
刘全面露喜色,连道谢都忘了,转身就招呼起自己的手下,一听说有人头收割,这些人个个两眼放光,把弓箭往地上一扔,连操纵万钧神弩的那二十几个壮士,都丢掉了大锤,拔出腰间的佩刀佩剑,飞快地奔向城下。
王世充又看了看同样身在城头,伸着脑袋看着城外这一边倒屠杀的守城丁壮们,这些人从没有见过这种铁甲骑兵对步兵的碾压与收割,一个个都吓得大气不敢出一口,双股战栗,很多人都面露不忍之色。
王世充知道这些人也都是原来的南朝子民,和城外这些叛军有不少都是沾亲带故,虽然为了保自己全家性命,上城当了值守,但真正目睹这种血肉横飞,哀号遍地的惨状,还是有兔死狐悲的感觉。
王世充心中一动,指着城外的战场,对这些百姓们高声叫道:“都看到了没有,聚众谋反,对抗天兵,就是这种下场,吾皇仁义,行王道于江南,顺之者昌,逆之者亡,你们归顺我大隋,朝廷会记得你们的功劳,战后一定会多加赏赐,此后要引以为戒,切不可再生二心。”
这些百姓们早已经吓得六神无主了,哪还敢说半个不字,一下子就跪倒了一大片,磕头如捣蒜,不停地说道:“将军神威,小的敬服,将军神威,小的敬服。”
“小的对大隋忠心耿耿,将军明鉴啊!”
“城外叛贼不自量力,天兵一到,灰飞烟灭,我等心服口服!”
王世充笑着把这些守城百姓们一一扶起:“放心,我说过,你们是有功的,朝廷也会记得你们的功劳,解围之后,大家都有赏,现在仗还没打完,大家好好在这里站岗巡视,一会儿杨元帅要是进城,还会好好地慰劳你们的。”(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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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二章 战场防疫
王世充安抚了这些守城百姓后,再看向城外时,战斗已经接近尾声了,不知什么时候,皇甫绩那防守刺史府的一千多精兵也全部杀了出去,尽情冲杀,沈雪沈能那一万余人早被败兵冲得七零八落,再被城中的虎狼们一阵冲杀,几乎没有逃掉一个。
残阳如血,战场上的隋军正在打扫战场,将一堆堆的尸体集中在一起,小兵们纷纷割着自己杀掉的敌军首级,以作领赏,而投降的叛军都被集中到了一起,围坐成几百人的一团,低头等候着未知的命运。
王世充看到远处的烟尘也已经停止,上万名隋军铁甲骑兵正在战场上走来走去,一面“杨”字大旗下,盔明甲亮的杨素正一脸威严地驻马而立,而皇甫绩则跟着他的帅旗一起,在几十名亲兵护卫的陪伴下,奔向杨素。
王世充知道这一仗算是结束了,粗略扫了一眼战场,叛军伏尸超过五万,余者皆降,从城西有叛军前来夹击这件事,可以知道叛军在城东应该也有伏兵,但是刚才王世充看到了李将军的部队从城东杀来,明显没有和城东的叛军伏兵接上阵,想来是那支部队见势不妙,没来救顾子元就逃跑了,算是此战的一点遗憾。
王世充叹了口气,走下了城楼,现在他比较关心顾子元还有他那个狗头军师的命运,尤其是那个狗头军师,阴招毒招层出不穷,要是这回让他跑了,来日必将再生祸端。
王世充骑上了一匹马,驰出了城门,走到护城河的吊桥上,一股扑鼻的血腥气就呛得他一皱眉,方圆十几里的苏州城外,血流成河,到处都是断肢残尸,而不少叛军俘虏。已经被指挥着在城外挖起一些大坑,还有些俘虏把那些被割了首级去领功的尸体都装在大车上,一车车地运向这些大坑里埋葬。
不少红着眼睛的饿狗开始在尸体间来回游荡,而大批的乌鸦也都落在一些尸体上开始啄食。战场上散发出恶臭和死亡的气息,让人闻之欲呕。
王世充不想在这个鬼地方多呆,他一拍马臀,直接跑了起来,很快。就奔到了杨素和皇甫绩等人驻马交谈的地方。
杨素和皇甫绩显然心情都很好,隔了老远就能听到他们的大笑声,负责外围警戒的护卫队长认识王世充,杨素今天有过命令,看到王参军要马上带过来,于是这个队长就带着王世充直接到了杨素所在的一个小土坡上。
王世充下马上坡,对着杨素行了个军礼:“大帅,中兵参军王世充向您复命!”他说着从怀中掏出那枚杨素给自己的军令,递还给了杨素。
杨素微笑着点了点头,接过了那枚军令。说道:“王参军,你这回立下了大功,本帅一定会奏明至尊,为你请功的。”
皇甫绩也在一边帮着腔:“越国公啊,这回多亏了王参军的足智多谋,才把叛军牢牢地钉在这苏州城下,您手下果然都是精兵强将,皇甫羡慕不已啊。”
杨素摆了摆手:“唉,王参军是高仆射举荐的,在我这里也只是临时借调而已。杨某何德何能,能有象王参军这样的俊杰!对了,王参军,贼帅顾子元已经授首。据其他被俘的叛军将领说,他手下有个狗头军师,足智多谋,此次顾子元的毒计多数出于此人之手,你可知此人姓甚名谁,现在人在何处?”
王世充想到了那名打扮成亲兵的文士。叹了口气:“末将与此人也有几面之缘,可惜不知他姓甚名谁,但当时第一次见时,虽然他扮成顾子元的亲兵,但我一眼就能看出他是顾子元的智囊,今天顾子元军有一部分埋伏在城东方向,好象没有投入战斗就溜了,料来应该就是那个智囊带队的,让他给跑了。”
站在皇甫绩身边的李平说道:“王参军说得不错,今天末将开城出击时,只见东北方向的树林里有部队调动,烟尘四起,鸟飞兽走,看起来足有一两万人,末将兵少,加上林中容易有埋伏,所以没有贸然追击,后来敌军撤离,末将才留一部分人马警戒,其他主力投入中央战争围歼顾子元军。
听王参军这么一说,确实是末将疏忽,放走了一支敌军,甘领责罚。”
杨素笑着摆了摆手:“今天我军大胜,李将军已经做得很出色了,敌军不是从你这里溃围而出,而是提前埋伏的军队慑于我军军威,不敢接战而逃跑,所谓败军之将,不可以言勇,这支敌军已成惊弓之鸟,不足为虑,只怕他们逃不到松江,就会溃散大半,李将军能死死堵住顾子元军残兵向东的退路,有功无过!”
李平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他也知道杨素治军一向严整,真要跟自己较起真来,自己放跑了敌军两万伏兵,这罪过也足够掉脑袋了,听到杨素这样当众表态,他才转惊为喜,谢过杨素之后退后站好。
王世充看了一眼战场,问道:“末将斗胆请问,那顾子元首级何在?”
杨素挥了挥手,后面一个小兵提过来一个首级,披头散发,满脸血污,正是那苏州叛军首领顾子元。
王世充仔细看了看这枚首级,方才点了点头:“不错,正是顾子元本人,请问他是怎么死的?”
杨素微微一笑:“这顾子元开始还组织部下抵抗,结果没过一会儿就发现他的这些乌合之众根本难挡我大隋铁骑,于是就主动放倒了帅旗,换上小兵的衣服,企图混在贼军中溜走,因为叛军马少,他这样骑马逃命目标太明显,也不可能逃得掉。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叛军人人想要活命,他的亲兵护卫名叫朱燮的,为了保自己的命,趁顾子元不备,将其斩杀,然后高举着他的人头投降,也正是因为此人先杀了顾子元,所以叛军才会崩溃得这么快。王参军,你是不是想说有点可惜,无法从那顾子元口中问出那个军师的真实身份了呢?”
王世充点了点头:“不错,这次叛军起事,据我所知,有不少人为了防止祸及家人,都用的是假名,真正的身份只有各自的头领知道,那个狗头军师是顾子元最信任的人,跟我谈判时把所有其他叛将都打发走,只留下此人,所以我料也只有顾子元知道此人的来历,这条线索一断,要再找这个军师,可就难了。”
杨素摆了摆手:“世上不如意者十之八九,今天我军已经大胜,也不能强求事事完美,王参军,此战你当记首功,来,我们进城去,摆宴庆功。”
王世充回头看了一眼战场,皱了皱眉头:“大帅,末将以为,现在我们最应该做的,恐怕不是进城庆功,而是加紧打扫战场,今天如此大战,死者四五万,伤者也有一两万,又值盛夏,天气火热,处置失当的话,极容易出现大疫,这里离苏州城太近,一旦出现瘟疫,只怕连我征南大军,也会失去战斗力的。”
杨素的脸色一变:“世充,这瘟疫与天气,还有尸体有必然的联系吗?”
王世充心中暗叹,越国公杨素虽然用兵如神,学富五车,但毕竟没有后世的知识,对病毒,感染和细菌学一无所知,自己又不可能跟他解释这些。
于是王世充哈哈一笑:“越国公,这也是我以前看一本无名古书里提到的,说是古之名将之所以要坑杀俘虏,要迅速掩埋尸体,就是因为尸体会有尸毒,会淌尸水,生尸虫,这些都是疫病之源,夏天尸体更容易腐烂,会加速疫病的传播,千万不可大意啊。”(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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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三章 俘虏政策(一更)
杨素皱了皱眉头,听王世充这样一说,这战场上的尸臭入鼻,让他也觉得有些难受了,现在他所处的位置是个土坡,离此不到一百步的地方就是横七竖八的尸体,地上血水和黑色的尸水流到了一起,腥臭难闻,杨素开口问道:“那依王参军的意思,现在应该怎么办?”
王世充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刚才他出城的时候已近黄昏,这一战从午时开始,足足打了三个时辰,这会儿天色已经渐渐地黑了,战场上到处点着火把,而一队队的隋军士兵们正捧着人头,在各自所部的录事参军那里记着军功。
王世充眉毛动了动,说道:“大帅,今天晚上只怕要将士们辛苦一点,清点首级的事情可以暂缓,大家先看着俘虏挖坑,把尸体深埋,来不及埋的尸体一定要集中起来焚烧掉,不能留尸体过夜,不然可能半个月内,这苏州城有可能就会传播起瘟疫来。噢,对了,护城河里千万不能有尸体,战场上要洒石灰消毒。”
杨素点了点头,回头对着传令兵说道:“来人,传我的令,今天暂不记斩首了,尸体上可以割取鼻子作为证据,敌军士兵的首级和尸体一律深埋或者焚烧,另外通知医官,在战场上遍洒石灰,不得有污血残留,明天早晨,不允许在这里出现吃人肉的野狗或者是乌鸦,如果打扫不干净,明天一早军法从事。”
传令兵哪敢怠慢,连忙行了礼退下,须臾,几十名身背小旗的传令兵纷纷骑马,向着战场的各处奔去,一边奔走,一边把杨素的命令高声传达。
杨素笑了笑:“各位,现在我等可以回我军的帅帐议事,刚才王参军的话提醒了我,敌军还有一部东逃松江。我们现在不能松懈,今天也不宜进城庆功,还是先议定了军机,然后追歼逃敌的好。松江的敌军一旦肃清,那么三吴之地的叛就全部解决了,接下来就是兵进闽越一带,平定高智慧,汪文进和沈孝彻这三个土皇帝啦。”
众将齐刷刷地抱拳行礼道:“谨遵大帅军令。”
过了半个时辰后。在杨素大军临时搭建的军营中军帅帐中,杨素所部和皇甫绩的苏州守军仪同以上的将领联席参加,二十几位得胜了的将军个个面露得意之色,分列左右,而此战中居功至伟的王世充依然忝陪末位,在右边列里最后一个位置站着。
杨素看了一眼站在左首第一位的皇甫绩,笑道:“皇甫将军,这战你困守苏州三个多月,拖住了叛军主力,还把整个三吴之地的叛军全部吸引到这里。连松江的陆孟孙和沈玄侩也眼红跑过来,在前天被我军于锡山全部消灭,可谓一战定了半个江南,当记头功!”
皇甫绩微微一笑:“杨大帅,刚才我才知道了松江的沈玄侩和陆孟孙也来了苏州,还被那顾子元打发去北边锡山那里埋伏了,其实我一直很好奇,您又是如何能做到把这些北边的叛军全部消灭,却没有逃出一个叛军过来报信的呢?”
杨素没有开口,站在皇甫绩对面的史万岁哈哈一笑:“皇甫将军。你有所不知啊,这回我跟着越国公打仗,也是开了眼,越国公每战前都多方打探敌军的情报。把他们的营寨,兵力,将领和退路都摸得一清二楚,十五天前夜渡京口的时候,就提前派奇兵切断了京口叛军朱莫问向西向南的退路。
等到朱莫问发现城外都是我军的军营后,为时已晚。我军带着攻城器材过江,兵力又有绝对优势,一天时间就攻下京口,斩朱莫问以下叛军五千人,未放跑一个。
接下来我军又派了两万人,牢牢围困住晋陵城的叛军顾世兴部,切断了他们和顾子元的联系。正当我军要继续向着苏州进军时,锡山叛军陆孟孙部的一个信使被我军俘虏,交代了锡山中刚刚埋伏了三万敌军的事情,杨大帅一方面派人假传消息,稳住锡山的敌军,一方面连夜派铁骑迂回到锡山南边。
三天前的夜里,我军趁夜攻击锡山的叛军,敌军在夜间不知道我军来了多少,无法组织有效抵抗,很快就崩溃,我军完全截断了南边的退路,只留下向北的一条山谷,两万多叛军从此逃命,被我军埋伏在山谷两侧的伏兵痛杀 ,少数漏网之鱼也在山北边被我军铁骑追杀,三万一千多敌军,斩首两万三千多,俘虏近八千,沈玄侩和陆孟孙双双授首。
对了,皇甫将军,当我军把那两万多颗首级摆到晋陵城下后,那顾世兴二话不说直接开城投降了,他自知罪孽深重,难逃一死,在开城前自杀,而杨元帅也没有杀那些战俘,而是把他们看管了起来,今天苏州大捷,又俘虏了近三万人,连前面总共五六万俘虏还要请杨元帅统一发落。”
杨素的脸上现出一丝残忍的杀意,他冷笑两声:“都是些忘恩负义的反贼,要了何用?皇甫将军,这个事情麻烦你一下,明天一早,把这五万俘虏押到锡山北边的山谷里,全部坑杀掉!”
皇甫绩脸色一变,拱手道:“杨元帅,这与至尊在江南实施的仁政不符吧。”
杨素冷冷地说道:“野火烧不尽,吹风吹又生,至尊的仁政是对诚心效顺我朝的子民,对他们,自然要爱民如子,但是这些反贼,沐浴如此天恩而不自觉,待我大军一走,还是会闹事的,这次我查过,叛军往往是以家族,子侄,兄弟为单位,成群结队地起事,许多村子都是男女老少整村地加入叛军。
就是这五万多俘虏,其中几乎每个人都有亲朋好友在此战中死于我军之手,现在虽然迫于我军的兵威,一时间跪地求饶,但有了如此血海深仇,只要一有机会,还是会造反的,我们今天杀了这些人,以后就一劳永逸,在这三吴之地不会有人再敢起兵反叛了。”
皇甫绩摇了摇头,抱拳道:“越国公,这些人有许多是苏州治下的子民,他们造反有罪,也是我这个做父母官的治理无方,请至尊先降旨处罚我这个苏州刺史,饶了这些人吧,他们在此战中已经失去了不少亲人,也亲眼见识过了我军的天威,以后应该再也不敢反叛了。
再说,在苏州城中也有不少这些俘虏的亲戚朋友,不是说杀了这些人,就彻底断了仇恨,他们今天有许多人也在城头看到我军俘虏了大批敌军,大帅,这些苏州的百姓都是忠心效顺我大隋的子民,围城三个月,若是这些人有二心,和城外的反贼里应外合,恐怕苏州很难守住,现在我们不能做这种亲痛仇快的事情啊。”
杨素低头沉吟了一下,说道:“如果留这些人一命,皇甫将军,你能保证他们不再造反吗?明天一早,我大军就要开拔前往松江,去追击敌军的残部,接下来更是会前往浙江,到时候江南一带只有你和建康的几万守军,你镇得住这里的局势吗?”
皇甫绩想了想,开口道:“苏州的子民,靠我这五千将士,应该可以镇住的,上天有好生之德,至尊也一直行善政,皇甫绩不才,敢担保苏州子民不会出一个反贼。”
杨素点了点头,说道:“那好,苏州这里的人我不杀,但俘虏也不可能就这么放了,他们现在是国家的罪人,先由皇甫将军建俘虏营看管,等江南平定后要迁往北方为奴。至于晋陵的叛军,由苏将军带一万人看押,与苏州叛军俘虏政策相同,看押期间,需要每日劳作,修理此战中被破坏的桥梁和城池。”
皇甫绩面露喜色,行礼称是。(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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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四章 遇伏
王世充心中感叹,这个俘虏政策是当日自己和杨素密商的,现在杨素谈笑间就让皇甫绩主动执行起这个政策,而那些自认为捡了一条命的俘虏自然也会对杨素感激不尽,其控制人心的办法实在是妙不可言。
正想着,王世充听到杨素在叫自己:“王参军,这战你传递情报,出谋划策,也立下了大功,我军马上要出发去追击顾子元的残部,你是想留在这苏州呢还是跟我们的大部队一起出发?”
王世充心中暗想:这不废话么,留在这苏州还有个屁的军功啊,富贵险中求,来了就是为了挣功升官的,既然已经露了头,让史万岁和来护儿这样的人看自己有不爽了,那就索性一路继续出风头下去,只要不自作主张犯事儿,想来无论是杨素还是高熲,总不能黑了自己的功劳吧。
王世充心中只是一闪念,人却站出队列,拱手道:“大帅,此间事了,末将愿意追随大帅,继续东进平叛。”
杨素满意地点了点头:“很好,有王参军相助,想必平叛也会容易许多,来将军,你辛苦一下,率本部三千轻骑现在就出发,往松江方向追击叛军,一定要抓住敌军的那个军师,还要攻下松江城,注意,如果战机不好,不要贸然开战,尤其要小心敌军利用这附近地形的埋伏。”
他说话间拿起了一枚军令,递向来护儿。
来护儿在今天的大战中没有抢到第一梯队,让史万岁得了大半军功,虽然也斩获了两千多个人头,但并没有达到他的预期,心中一直在暗骂杨素虽然在前几仗让他打头阵,可是最关键的这一场苏州大战,还是把首功让给了自己的嫡系史万岁。
但来护儿一听到杨素现在把追击的任务交给了自己,心中一喜,马上站了出来,沉声道:“得令!”他上前接过了杨素的军令。一个大旋身,雄纠纠气昂昂地出帐而去。
杨素看了一眼来护儿去的方向,略一沉吟,对王世充说道:“王参军。请您带一千骑兵跟在来将军的后面,以作接应,我大军今天奔袭八十多里,加上打了一下午,现在需要休整。不知道皇甫将军能否借一千轻骑给王参军使用呢?”
皇甫绩刚才得了杨素的一个好处,这会儿哪会拒绝,笑着说道:“乐意之至。”
他转头对着帐外叫道:“帐下大都督冯孝慈,刘全听令!”
不一会儿,冯孝慈和刘全都跑进了帐内,二人现在的军职不能在这个高级将领们扎堆的帅帐中议事,还是传令兵把他们叫过来的。
皇甫绩沉声道:“着你二人,率领所部各五百人,骑上战马,由王参军带领。马上出发,往松江方向接应来将军所部。”
冯孝慈面露喜色,正准备答应,刘全却说道:“回将军,今天一战中我所部的弓箭手们阵亡七人,受伤无法骑马的大约有二十多人,现在已经不足五百。”
皇甫绩点了点头:“缺的人从我那一千名护卫中补,军情紧急,你们快点出发吧,记住。这次是王参军带队,路上一切都听他指挥,不得有误!”
冯孝慈和刘全转身要走,王世充却开口问道:“大帅。请问末将只是一路跟着来将军,以为接应吗?如果碰到来将军战斗了,末将是否要加入?”
杨素沉声道:“王参军,本帅说得清楚,是接应,如果来将军遇伏碰到危险。陷入苦战,你要破围救他出来,如果他是追杀逃敌的话,你就不要上去了,本帅这样说,你明白了吧。”
王世充刚才就在想这个问题,看那来护儿兴冲冲地离去样子,杨素担心他会过于兴奋,中了敌军的埋伏,所以才让自己带兵接应,帐内的众将恐怕也没有人愿意这样给来护儿打下手,到时候若是磨洋工止步不前,离得太远,就可能误了大事,算来算去,只有自己这个职位最低,没有带兵权的参军才最适合做此事。
冯孝慈的劲头很大,看起来没弄明白这其中的道理,而那刘全刚才借口自己所部有人伤亡,摆明了是想脱掉这个吃力不讨好的差使,在苏州虽然与冯刘二人相处时间不太长,但也能感觉出刘全明显老成一些,冯孝慈则是一员热血善战的猛将,可惜脑子少一根弦。
王世充一边想着,一边到杨素那里接过了军令,行礼作别,出帐之后,王世充便直接骑上了自己的那匹青斑马,带着冯孝慈和刘全点齐了一千部下,打着火把,向半个时辰前已经向东出发的来护儿所部离去的方向一路赶了过去。
赶了两个时辰,一路之上到处可见倒毙在道路两边,被割了首级的尸体,穿的都是叛军的衣服,却没有明显大战过的痕迹,想来是叛军军心已散,一路之上士兵溜号开小差的不断,都被来护儿所部追上杀掉,管杀不管埋啊。
可是王世充心中却有一丝隐隐的不安,来护儿的部队这一路追下去,杀的敌军散兵大约是两三百人,但敌军主力应该在两万左右,只跑了这些人,不太科学,这一路道路越发地狭窄,林地丘陵众多,并不是太有利于骑兵突袭,加上敌军有那个神秘的狗头军师,万一设下埋伏,孤军突进的来护儿有可能会遇上麻烦。
想到这里,王世充的心猛地一沉,对身边的冯孝慈和刘全说道:“传令全军,中速前进,每人打起两支火把,多备旗鼓,作好战斗准备。”
冯孝慈有些不解地问道:“王参军,还会有战斗吗?我们的任务只是接应来将军,看这一路上的架式,好象敌军已溃,来将军是在一路追杀吧。”
王世充摇了摇头:“这一路上只死了几百人,前面那一段好象就没尸体了,这不太正常,我们必须作好准备,一人两支火把,可以迷惑敌军,夸大我军人数。现在是夜里,一会儿真要看到来将军被围攻,冯都督率五百铁骑冲阵,而刘都督则多布旗鼓,在后面壮大声势,以为疑兵。”
冯孝慈领命而去,王世充则带着刘全向前骑行了一段距离,来到了队伍的前方,然后脱掉了显眼的将领披风,换上皮甲,把自己混在了普通士兵当中,自己也打起了两支火把,跟着队伍一起前进。
向前又走了一个多时辰,走出去三十多里,只见前方一处茂密的树林,里面喊杀声不断,而树林外则倒毙了不少叛军尸体,也有十几具战死的隋军骑兵和死马躺在入林道路的两侧。
王世充心中暗道:果然叛军在这个树林里设伏,这种地形能最大程度地削弱隋军的骑兵优势,是再好不过的伏击地形。他转头对着身边的刘全和冯孝慈喊道:“刘都督,冯都督,按我们的计划行事!冯都督,命令你的士兵们下马结阵步战,把战马直接放进去乱跑乱冲,打乱敌军的阵形!”
冯孝慈一看有仗打,马上两眼放光,拿起自己的那把长柄大刀,哈哈大笑:“弟兄们,有人头可以收割了,跟我冲啊!”说话间用马鞭狠狠地一抽自己的战马屁股,那马长嘶一声,奔进了树林,而其他士兵们也纷纷效仿,灭了自己的火把,把战马先冲进树林,然后端起马槊,结成密集的阵形,向着林中挺进。
刘全则带领着剩余的手下们,拼命地擂着战鼓,那些没有打鼓的士兵们则继续拿着到根火把,骑着马在树林外蹿来蹿去,用最大的声音吼叫着,若是从林中远远地看过来,外面这五百名拼命折腾的骑兵,看起来起码也有三四千人的声势。(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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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五章 林中激战(三更)
徐德言正在林中指挥着上万名叛军围攻来护儿所部,这一切都是他精心设计的,先放了几百名小兵逃命,以为诱饵,然后主力在这里设伏,他很清楚,如果不杀个回马枪打败隋军的追击部队,就是逃到了松江也只怕难逃末日。
今天这一战,他和刘元进也豁出本钱了,所有的精锐部队全部在这林中道路足有三里多长,他在林外故意安排了几百名小兵扎营立寨,隋军一看到又有人头收割,争先恐后地冲进树林,三千骑兵挤成了一团,布满了整个密林间的小路,这时候徐德言才举火为号,伏兵四起,堵住了隋军两头的出路,想要包个饺子。
来护儿一时被胜利冲昏了头脑,但他毕竟也是百战宿将,应变能力很强,迅速命令所有部下马步战,在这林间黑暗狭窄的空间里,骑在马上发挥不了任何作用,只能被动挨打,骑兵下了战马后也是惊走战马,打乱了叛军的进攻势头,在付出了两百多人的伤亡后,渐渐地在密林中央聚成了一个大团,结阵成战。
这些隋军骑兵是轻骑,为了追求速度没有象重骑兵那样甲骑俱装,所穿的也多是普通锁甲甚至是皮甲,但胜在手上有马槊,结成阵势后,以短兵器为主的叛军一时间也难以冲到近身,虽然徐德言,刘元进所部有一万多人,但能挨到前面第一线打起来的也不过数千,后面的人只能摇旗呐喊,以壮声势。
一时间,隋军已经稳住了阵脚,开始在弓弩的掩护下,向外慢慢地扩张,而刘元进也是急了眼,亲自上阵,带着亲兵护卫向着隋军的前阵发起一次次的突击,靠着这一波亡命突击。总算杀进了隋军长槊方阵的前排,这会儿正在跟着隋军前列弃了长槊,改用刀斧的士兵们肉搏呢。
两边正杀到关键时刻,突然听到林外一阵鼓角之声。徐德言脸色大变,一看西边的密林之外,火光冲天,马蹄声震天介地响,远远地只见一队隋军列着密集的长枪方阵。从林外向着林中的战场冲来,而在他们之前,几百匹隋军的战马正在来回地突击,挡也挡不住。
苦斗已久的叛军士兵们这会儿也到了极限了,本来就是咬着牙跟着林中的隋军拼这最后一口气,刘元进和徐德言一个亲自上阵,另一个把身边的所有卫士都派出去了,自己只剩了一个传令兵跟着,这会儿手上再无一兵一卒可以调遣,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士兵们扔掉武器。四下逃亡。
更是有些家伙慌不择路,直接拉上几匹先前来护儿所部放掉的战马,抱着马脖子就骑,这些来自南方的叛军多数不会骑马,除了有一百多个以前当过骑兵的这样夺马逃走以外,其他不少人都是不得其法,甚至有些马上扒了四五个人,却是半步也走不动。
徐德言在建康城头亲眼见识过南朝大军兵败如山倒的样子,也深知这种时候一切军令都是无用,他二话不说。直接跳上了身边的战马,也不顾身边那个传令小兵看着自己的那种眼神,直接就向着林东狂奔而去。
王世充站在林西的火光下,火光照耀着他那张阴沉的脸。他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可惜自己手上兵力太少,无法再分出一千人绕到林子后面去堵住敌军的退路,这样一来还是会有些漏网之鱼逃掉,此战不能形成全歼,那个神秘的敌军军师也不知道能不能捉住。实在是有些遗憾。
刘全骑了过来,笑道:“王参军,看来敌军已经崩溃了,你看我这五百人,要不要现在也进去追杀逃敌?”
王世充突然心中一动,对着刘全说道:“你们想办法从林子侧面绕过去,现在林子里到处是人,你这五百骑进去了也会给堵得寸步难行,绕过去,直接追击从逃向东边的敌军,一直追到松江,要是敌军已经弃城,就占了它,如果敌军关闭城门,就等我们大军到来,不可擅自攻城!”
刘全面露喜色,得令而去,而王世充则双腿一夹马腹,骑进了林中。
冯孝慈正指挥着士兵们列阵而前,一路之上不停地有敢于顽抗的叛军士兵被长矛刺死,更多的叛军则是跪倒在地,解掉身上的皮甲头盔,高高地举起兵器,就地投降。
冯孝慈的后队士兵们把这些投降的叛军缴了武器,押到林中集中围坐起来,让他们互相解了裤腰带绑住双手,然后每一百多名降兵留下三五人看守,这一路推进下来,倒也捉了两千多俘虏。
王世充骑进林子的时候,战斗已经基本上结束了,来护儿在听到援军的号角,看到敌军崩溃时就命令散开阵形,全面追杀,他也看到了叛军中冲在最前面的那个刘元进,勇武过人,所以瞄准他就是直接一箭射过去,却被刘元进把箭拨开,只射死了边上的一个小兵。
兵荒马乱的时候,刘元进靠着一身武艺杀开一条血路,夺过一匹马就向林东奔了出去,不知所踪,来护儿给自己人围在中间,追之不及,只能狠狠地拍了一下自己大腿,目送他远云……
王世充策马走到了来护儿的面前,哈哈一笑,抱拳行礼道:“来将军,恭喜你此战大胜,再立新功啊!”
来护儿一看来王世充,就本能地一皱眉:“怎么是你?!”
王世充面带笑容,说道:“大帅命末将率一千骑兵接应来将军,末将一路之上见将军虎威,杀敌甚多,料想不会有什么问题,就在后面远远地跟着,直到这密林之外才发现这里有战斗,于是才在外面擂鼓进兵,以壮将军的声势。”
王世充知道来护儿对自己一直有成见,反正事后会有战况呈报给杨素,这里口头吹捧他一下,自己也不会吃亏。
可来护儿却一点也不领情,重重地“哼”了一声:“王参军,你是不是想说今天是你救了我这三千部下?”
王世充连忙摆了摆手:“岂敢岂敢,末将这次带的只有一千人,只能敲敲边鼓,壮壮声势,将军这三千健儿,即使不用末将相助,也能打垮敌军的。”
来护儿心中稍稍高兴了些,满意地点了点头:“王参军,看来你比以前有长进,到大帅面前记得你刚才说过的话。”
王世充笑着点了点头:“一定。”
来护儿看了一眼正在集合部队的冯孝慈,眉毛动了动:“王参军,你说你带了一千人过来?可我明明只看到四五百人啊,而且还都是步兵,这是怎么回事?”
王世充说道:“末将怕敌军有漏网之鱼,所以让在林外擂鼓助威的五百名骑兵先行绕过树林,向松江城的方向追过去了。来将军,大帅给我的命令可是来协助和接应你的,刚才军情紧急,来不及和您汇合商量,所以末将先下了命令,逾越之处,还请见谅!”
来护儿终于明白王世充是在派人抢功了,自己在这林中遭遇伏击,苦战才获胜,这是几千双眼睛都看到的,就算王世充把刚才跟自己说的那话再在杨素面前重复一遍,这些他带来的将士们也肯定不答应,刚才的那个贼将已经逃了,若是让王世充的手下再抓到,那这次自己又会是一无所获。
来护儿咬了咬牙,狠狠地瞪了王世充一眼,冷笑道:“王参军果然足智多谋,来某佩服,军情紧急,来某先行别过!”
他说完话后,直接对着身后的传令兵叫道:“快点传令,前军刘将军马上集合所部,骑马随我一起向松江方向追击,中军的李将军一刻之后必须也出发,后军张将军留五百人打扫战场,看守俘虏,其余人也在李将军出发后一刻钟内出击,不得有误!”(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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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六章 逃亡(四更)
来护儿刚下完了令,就跟着身边的一百多名亲卫叫道:“尔等现在就随我出发,奔袭松江!”
来护儿的这些亲兵们有些正在地上割人头准备报功,听到来护儿的命令,马上放下手头的事情,飞身上马,很快就跟着来护儿一起奔出了密林。
王世充摇了摇头,心中暗叹这来护儿的亲兵部曲们果然训练有素,在战场上能做到令行禁止,还真是不容易,幸亏来护儿刚才没有反应过来,迟了一步,这会儿刘全应该已经领先他至少五六里路了。
王世充回头看了一眼正在得意洋洋地指挥着部下收割人头,看守俘虏的冯孝慈,心中暗喜,这冯孝慈是个冲动热血,头脑相对简单的家伙,让他干啥就干啥,有仗打,有人头收他是最高兴的,而那刘全明显沉稳老练,知道奔袭松江的大功远比这几百个人头要来得大,这次奔袭追击也一定是不遗余力。
皇甫绩的这些手下,都是些很纯粹的军人,来护儿事后若是想抢他们的军功,那不用自己出面,冯孝慈和刘全也会倚仗着皇甫绩,把这功劳争到底,现在来护儿匆匆奔袭松江,这林中的首级都顾不得抢了。
冯孝慈看来这仗斩俘三四千的功劳跑不掉,而自己作为总指挥,已经立于一个相当有利的位置,毕竟给自己的命令只是接应和协助,有这战绩已经是大大超过原来的预期了,只是不知道刘全那里是不是能袭占松江,或者是擒获叛军的那个神秘军师呢。
王世充想到这里,嘴角边露出了一丝笑意 ,转头对着冯孝慈高声喊道:“冯都督,迅速清点人头,让俘虏们挖坑快点掩埋掉尸体,早点结束了我们也好去松江!”
松江城外三里处的一个废弃小庙,骑马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刘元进,碰到了在这里喘得下气不接上气的徐德言。终于支撑不住,滚鞍下马,四仰八叉地躺到了地上,怎么也不肯起来了。
这个地方是两人约定万一兵败时见面的一个临时场所。徐德言在做官前曾经游历江南,对三吴一带的地理人文都了如指掌,而松江城外的这个破山神庙平时不会有人来,正好作为二人碰头的地点。
刘元进在地上喘了好一阵,终于感觉自己活过来了。他没有起身,满眼都是泪水:“徐先生,我们真的就这么完了吗?”
徐德言比刘元进先到大约一刻钟,他这辈子都没这样快地骑过马,一路之上感觉自己的骨头都快给颠散了,现在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他听到刘元进的话,抹了一把满脸的水,也不知道是汗还是泪,咬牙切齿地说道:“元进。看来顾大帅已经完了,松江也根本不能去,这次起事,败矣!”
刘元进一下子从地上直起了腰,坐起身子,双眼通红,声嘶力竭地吼道:“不!徐先生,我们还没输,高大帅和汪大帅他们在浙江还有精兵良将,松江城里也有陆将军他们留守的几千人。我们还活着,去松江收拾部队,向南投奔高大帅他们,还有反败为胜的可能!”
徐德言闭上眼睛。两行清泪从他的眼角流下:“元进,你胆气可嘉,但其实你自己也清楚,顾大帅的十万大军都败了,高大帅他们又能好到哪里去?隋军今天的战斗力我们亲眼目睹了,近两万精锐围攻不到三千隋军。人家还是下马步战,我们还是伏击,这都吃不掉他们,反过来隋军援兵一到,我们的人就非散即降。
元进,我们南人久不习战,又缺铁骑精锐,你是骁勇善战,可你没办法让这些前几个月还在种田的农夫们一下子都变成象你这样的精兵,加上隋狗里良将谋士颇多,现在我们不可力敌,只能留得有用身,以图再举。”
刘元进给呛得说不出来话来,半天,才恨恨地以拳击地:“徐先生,我知道你说得对,但我,但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啊!”
徐德言睁开眼,长叹一声:“今天之败,其实我也早有预感,苏州城的那个什么王世充,几次三番来我大营都是为了拖延时间,而北边的敌军早早地切断了各支友军和我们的联系,现在想来,我们在苏州城外死了二十多个巡逻弟兄,还有人看到奸细入城,都应该是隋狗里应外合的举动。
元进,隋军势大,顾大帅已经完了,高大帅他们想必也不肯抬出陈朝宗室以凝聚人心,而是只顾着自己称帝,加上闽越一带的士兵在原来南陈时战斗力就偏弱,更无法对抗这些虎狼之师,我江南如果失了长江天险,大势已不可逆转,这次起事,主要还是趁着隋朝人心未附,百姓心向南朝时的顺势而为,还是败了。”
刘元进这会儿听着徐德言的话,呼吸也稍微调整了过来,他也长叹一声:“先生,事已至此,我等若不是去投奔高大帅他们,还能做什么?”
徐德言咬了咬牙,眼中冷芒一闪:“松江是万万不能再去了,隋军可能这会儿已经奔着松江过来啦,刚才我派了最后一个护卫,去松江城内传信,说是大军已败,让守军自谋生路,想必这会儿松江的守军已经丢盔弃甲,弃城而逃了。”
刘元进疑惑地问道:“徐先生,我们可以自谋出路啊,松江如果固守还可以帮我们争取时间,您这样做又是为何?”
徐德言冷笑道:“元进,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松江城小兵少,如果隋军兵临城下,只怕根本不会防守,直接开城投降了,隋军现在的目标恐怕是你我二人,在松江只会留下部分兵力看守俘虏,其他人都会散出来找我人,如果松江的守军不四散而逃,分散隋军的搜捕兵力,我们又怎么可能逃得掉?”
刘元进倒吸一口冷气,他的脑子没有徐德言好使,根本想不到这中间的关节所以,听到徐德言这样分析,才明白了过来,点了点头,说道:“徐先生,那接下来我们怎么走?”
徐德言转身走进了那座山神庙,不一会儿便捧着两套僧袍走了出来:“这里是两件僧袍,两张度牒,你我赶快换了衣服,剃了头发,装作两个僧人,先向南边跑,过了浙江,进入闽越一带,我跟武夷山慧苑寺的住持天心大师有交情,先躲到那里,等风声一过,再相机行事。”
刘元进咬了咬牙:“元进一切都听先生的安排。”
徐德言笑了笑:“这次我投奔顾大帅,用的是化名,我的真实身份只有顾大帅和元进你们两人得知,现在我家里已经没人了,就算顾大帅招出了我,也不怕隋兵能多查到什么。倒是元进你,家里还有族人亲戚吧,会不会受你牵连?”
刘元进摇了摇头:“我父兄都死在隋狗之手,这回跟着我出来的乡邻们也多数遭了难,徐先生,我这回是全村一起出来的,也不会有什么亲戚再让隋狗祸害了,元进认准了先生您,以后会一直跟在您左右的。”
徐德言松了一口气,他就怕刘元进做事不密,留下一些能让人追查到的线索,这一去武夷山,千水万水,闽越一带趁乱而起的山贼强盗也不在少数,要不是考虑到这个原因,他也不会留在这里冒险等刘元进这个武夫。
想到这里,徐德言长身而起,从怀中摸出一把小刀:“元进,忍着点,我以前没给人剃过,先拿你试试了,记着,从现在开始,你叫道济,我叫了凡,师徒相称,明白了吗?”(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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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七章 舌战来护儿(一)(一更)
当王世充带着冯孝慈和他的手下们来到松江城时,天已经大亮了,远远地只看到规模大小同那姑孰城差不多的松江已经四门大开,城头上也换上了隋军写有“皇甫”的旗帜,几十个百姓正在城门口扫地洒水,城头上站的一人,赫然正是刘全。
王世充昨天夜里让来护儿留着看守俘虏的那个张诊将军押着俘虏回苏州,这张将军乃是个从四品的上仪同,按说官职远高过王世充,但王世充身为中军参军,能进帅帐议事,手中又有杨素给的令箭,往那张将军面前一晃,他就只能乖乖地接令而行,反正押着上万名俘虏,回去后也是不小的功劳,他也乐得如此。
冯孝慈本来并不是很情愿跟着王世充来松江,毕竟抓到的俘虏让别人带回去,没准就会污了自己的功劳,直到王世充亲自写下字据,声明这些俘虏中有两千五百四十七人是冯孝慈所俘获,而那张将军也盖了手印,冯孝慈又让部下们把敌军的首级全都挂在马下,这才满意地跟着王世充向松江奔来。
王世充一看到刘全,就笑了起来,他知道此刻来护儿不在城上,那一定是没有抓到敌军的首领,又让刘全抢先一步进城,没脸再去跟个皇甫绩的帐下大都督抢这夺城之功,一气之下去继续追击敌将去了。
王世充看了一眼四周,来护儿所部的骑兵已经散得到处都是,三五一群地到处搜索,不时地有人用绳索拖着被捆成一串的叛军士兵们,赶往城东南处一处高 地,隋军大旗和来字将旗在那片高地上飘扬,不用问,那个坐在胡床上,指挥着手下们四处搜索的,一定就是我们的来护儿大将军了。
王世充一路想着,带兵来到了城下。刘全已经走下城头,迎了过来。
“刘都督,辛苦了,这里什么情况?”王世充跳下了马。笑着问道。
刘全行了个军礼,回道:“小的奉王参军的命令,率部绕过树林,一路来此,这路上没遇到几个叛军。小的怕敌军的首领跑了,就一路加急向这里赶,到了松江城下时,发现四门大开,而叛军士卒则纷纷丢盔弃甲,四散奔逃。
小的捉了两个俘虏,这两人供称说是有人逃到松江,告诉城中的守军,顾子元,陆孟孙。沈玄侩军都已经全军覆没,要他们想活命的话就得赶紧逃,于是松江守将沈一石率先逃跑,城中守军群龙无首,不战自溃,也都全部逃命了。
小的知道以手下这些兵力,无法把他们都抓回,加上参军下令要袭取松江,所以就先占了城池。”
王世充点了点头:“在城中可曾搜索过?有没有敌军的大将趁乱混进这里?”
刘全摇了摇头:“进城之后小的也捉了十几名没来得及逃掉的叛军俘虏,都一致供认除了那个传令兵外 。无人入城,而那个传令兵在传达了消息后也逃得无影无踪了,并不在城里。”
王世充虽然预料到是这个结果,但听到后还是有点失望 。他叹了口气,看着远方正坐立不安的来护儿,随口说道:“可惜了,想必是敌将派自己的亲信入城,散布前方兵败的消息,让这城里的守军四散而逃。以引开我军的搜捕,来将军现在还在四处搜捕敌将,只怕已经给够了他逃亡的时间,再抓也不可能了。”
远处的高岗上,突然响起一阵骚动声,象是捉到了什么重要人物,王世充脸色微微一变,心道难不成真让来护儿抓到大鱼了?他连忙上马,对着冯孝慈吩咐了一句:“带兵进城,牢牢守住四门,等杨元帅大军到来。”,便径直奔向了来护儿那里。
王世充走到高岗下时,刚下了马,却只见一个圆不溜秋的东西从上面滚了下来,正好落到自己的脚边,仔细一看,才发现是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人头。
王世充眉头一皱,走上了高坡,只见来护儿正气鼓鼓地走来走去,手里提着的一把佩刀上正滴着血,而一具无头尸体倒在他脚边,身边的几名将官和十余名亲兵都低着头,大气不敢喘一口。
王世充对着来护儿惊讶地问道:“来将军,这是为何?什么人需要劳您亲自动手呢?”
来护儿一见王世充,怒气更盛,提刀指着王世充,叫了起来:“王世充,都是因为你瞎添乱,害得敌将跑了,本将这一路追来,你又派人先进松江城抢功,你老实说, 是不是你故意放跑敌将,故意抢我来护儿功劳的!”
王世充只觉得那滴着血的刀尖离自己的脸不到半尺,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他表情凝重,摇了摇头:“来将军何出此言?”
来护儿终于忍不住了,索性把自己的怒火全部发泄了出来,破口大骂道:“林中激战的时候,敌将已经在我的视野之中,我军当时稳住了局面,若不是你的人来添乱,吓跑了敌将,本将有把握全歼敌军,擒获敌将,结果你把他给吓跑了,这帐我不找你算找谁算?!
还有,你让你的人偷偷地去绕过树林,追击逃跑的敌将,而松江的叛军又接到一个家伙的败报,连城都不要了,跑了个满山遍野,王世充,你的人不去捉敌将,却占了松江,本将断定你小子跟敌将有勾结,故意放跑了他,抢我军功的!”
王世充笑了起来,这来护儿满脑子都想的是军功,连逻辑都混乱了,他摇了摇头,平静地说道:“来将军,世充是晚辈,官职也没你高,对你一向客客气气的,却没想到你为了点芝麻绿豆大的军功,如此相逼,今天既然你把心中的怒火都对准了世充,那世充也就好好跟您说道说道。”
王世充上前一步,鼻尖离来护儿的刀尖已经不到三寸,但他眼睛都不眨一下,话语中透出一丝冰冷:“您刚才所说的那些话,都不值一驳,即使到大帅那里说理,世充也无所畏惧。第一,世充是奉了大帅的军令前来接应你,看到来将军的部队在林中被敌军伏击,如果我不去救,那才叫违了军令。
当然,你可以说你控制了局势,你可以说没有我,你也能打赢叛军,可正是我军加入战场后,形势才起了突变,来将军,你敢说当时我的人列阵而入前,你是占了绝对优势?我看是势均力敌吧,甚至是敌军在围攻你们!”
来护儿放下了刀,气势略有所减弱,但还是强硬地说道:“当时我军已经结成阵势,开始反击,敌军三板斧一过,无法突破我军的阵形,胜负已定,即使你的手下不进来支援,本将也一定可以打垮敌军!”
王世充突然笑了起来:“来将军,就算你能打垮敌军,能做到象我加入战团那样几乎全歼?而且你要获胜,至少还得伤亡好几百个弟兄吧,你敢说你一定能抓住敌将?我可是看到了那个敌将刘元进冲杀在最前面,你还让他给跑了,这你不能否认吧!”
来护儿不认识刘元进,但料来那个逃掉的敌将就是王世充所说的人,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王世充得寸进尺,眼中绿芒一闪:“第二,如果世充有意抢你的功,就不会让刘都督的那五百人在胜负未定时在林外为你擂鼓助威,而是直接让他们包抄到林子另一边了,来将军,你也知道当时林中人山人海,堵得根本无法前行,只有提前绕道才有捉到敌将的一丝可能,对不对!”(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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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八章 舌战来护儿(二)(二更)
来护儿额头开始冒汗,强辩道:“那是你最险恶的一点,你早就趁着几次进入敌军大营的机会,和那敌军的狗头军师有所勾结,让他布好了阵势在此伏击我,后来你看到他不能得手,就放他一马,以掩盖你们间不可见人的交易!哼,这些人在城东打都没打就跑了,一定是你通风报信的。”
王世充哈哈大笑:“来将军,你该不是气晕了头吧,这么牵强的理由都能想得出?我再神机妙算,再跟敌军有所勾结,能算到杨大帅是派你来将军在前面追击,然后再派我王世充跟进接应?
按你的说法,我王世充要假手叛军来消灭我们隋军,要是这样的话,早在我身处苏州的时候,就有的是办法放他们进城,是一个苏州城重要还是你来将军带的这三千将士有价值?
退一万步说,就算你来将军说的都对,我跟那叛军将领有勾结,要借他的手来在此消灭你来将军,那我又何必为你来将军解围?大不了我换条路走,绕过这片密林就是,对不对?”
来护儿刚才的言辞确实是气晕了头所说,过于牵强附会,连他的那些亲卫和部下们都觉得不妥,有几个小兵听了王世充的反驳,差点就要鼓起掌来,被来护儿恶狠狠地瞪了一眼 ,吓得连忙低下了头。
王世充收起了笑容,正色道:“第三,来将军,你说进松江城报信是我王世充所为,又说我抢占松江城是跟你抢功,请问你来将军不进松江,却是在这里大肆搜捕到处乱跑的叛军士卒,你又是为了什么?不就是想找到那个叛军军师吗!
恕我直言,我给刘都督下的令也是叫他优先搜索那个叛军军师,可是既然松江已经是座空城,满山遍野都是逃散的敌军,那个叛军军师也不可能混在这些人里,那个进城报信的很有可能就是敌军的军师放出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叛军四散而逃,而让来将军你象这样分头捉拿这些小兵,给他逃命创造时间!”
王世充没有理会已经目瞪口呆的来护儿,转头看了一眼那具倒在地上的尸体:“这尸体应该是松江城的守城敌将吧。如果是那个军师,想必来将军也不会动这么大的火气,亲自砍了他。”
来护儿眼珠子一转,换了一副笑脸:“王参军,刚才本将一时情绪失控。让你见笑啦,你也知道本将过江以来,都没有捞到大功,好不容易有这么一个追击敌军军师的机会,却又眼看着到手的敌将跑了,能不急么?
你说得不错,我刚才杀的这人就是松江城的守将沈一石,此人既不知道敌军的那个军师姓甚名谁,哪里人士,也不知道来报信的那个小兵去了何处。只顾着扔下守城军士,自己逃命。
哼,这种贪生怕死的垃圾,杀他都脏了我的刀!呃,王参军,刚才你说的那个敌军军师趁机跑了,可有什么好办法能把他追回呢?”
王世充看了一眼日头,跟来护儿的这一通争吵又用了不少时间,这会儿已经接近午时了,他摇了摇头:“只怕这会儿那个军师已经跑远了。现在我们没人知道他的姓名,但是那个叛军将领刘元进我却认识,二十左右,黑脸暴眼。他在昨天晚上和来将军的激战中夺马而逃,现在八成是跟着那个军师一起跑了。”
来护儿双眼一亮,连忙说道:“对对对,昨天跟我军交战时冲得最凶的就是这个黑脸贼将,王参军,你的意思是找到这个黑脸贼将。就能顺藤摸瓜地找到那个军师?”
王世充叹了口气,他的心里其实已经对找到那个军师不抱任何希望了,但为了让来护儿安心,还是笑了笑:“总算有个目标嘛,来将军也见过那人,不妨画出些图形,悬赏捉拿此人,总比现在这样在松江附近大海捞针要来得强。”
来护儿转头对着手下们说道:“都听到了没有,二十岁左右的黑脸年轻人,大眼睛,面相凶悍,都去远一点的地方搜索。”
王世充叹了口气,暗道这来护儿虽然深通兵法,骁勇善战,但是其他方面的智商却捉急了些,只要不跟此人抢军功,一切都好说。
来护儿打完走了自己的部下后,对着王世充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说道:“王参军,再次给你赔个不是啦,要是到了大帅面前,还请你能包涵一二,不要把今天这事说出来,如何?”
王世充知道来护儿怕自己在杨素面前告状,笑了笑:“来将军请放心,世充自有分寸,今天末将接到的命令就是来接应和协助来将军你的,大帅也有此意,所以无论是林中的军功还是搜索敌军军师和将领的功劳,末将都无意和来将军争。
在末将来之前,已经让张将军押着俘虏们回去了,本就是想让来将军脸上多有点光,如果来将军还是觉得不满意的话,末将现在想办法让刘都督和冯都督退出松江城,让来将军进驻,即使抓不到敌军军师,只凭着这夺占松江,斩俘上万的功劳,来将军此战也足够居功一等啦!”
来护儿的脸上笑开了花,嘴上却推辞着:“这怎么好意思呢?”
王世充心中冷笑,这来护儿没捉到那个军师,现在肯定已经看中了这两样功劳,即使自己不主动说出,想必他也会旁敲侧击地提及,如果自己当面拒绝,肯定会让他恨上自己,以后暗中对自己使什么坏也说不定,而现在自己主动提出来,让来护儿顺杆向上爬,势必让他结怨冯孝慈与刘全,进而得罪皇甫绩。
自己这次本就是率军接应,没指望靠这个得功升官,少一个攻取松江的功劳也不会亏到哪里,反正无论是林中的斩俘还是攻取松江,跟自己出谋划策打赢这场大战相比,都不算什么。
来护儿要抢也是抢的冯孝慈与刘全的功劳,自己拿着他人的功劳让双方相争,两头都不会得罪,最后就算闹到杨素面前,两边在辩论时把事情说清楚,到时候自己的功劳自然也跑不掉,何乐而不为呢!
想到这里,王世充的嘴角边浮起一丝微笑:“来将军,此战中你奔波辛苦,这松江城外满山遍野地搜索敌军也是费心费力,进松江城是应该的,如果末将带的是自己的部曲亲信的话,早就让开松江城,让您进驻了。只是您也看到了,末将手下带的是皇甫将军借调过来的两个都督,要是强行下令,只怕会适得其反。”
来护儿这时候已经心里象有一百只猫爪子在挠,他并不是傻子,眼前的松江城变成了最实在的军功,本来跟王世充装模作样地推来推去,也是吃准了王世充不敢跟自己抢这个松江城,但听他这么一说,顿觉事情严重,皇甫绩职位在自己之上,远非王世充这个无权无势的中兵参军这么好对付。
来护儿眉头紧锁:“王参军,你有何办法,能说服两位都督呢?当然,要是伤和气的话就算了,本将也不是很在乎这个。”
王世充心中暗笑,这来护儿真是口是心非,但他也装模作样地想了想:“来将军,我看这样吧,我跟冯都督和刘都督说一下,您带中军护卫入城,借这松江的县衙大堂作为临时帅帐,发布命令,只怕他们也不会有什么意见吧。只是要这二位带兵离开,有点困难,等您进了城后自己想办法吧。”(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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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九章 争功(三更)
来护儿转念一想,自己身为上开府,离大将军只有一步之遥,乃是大隋的高级将领,这次南征更是作为行军总管,可以独立统领一军两万人,而冯刘两人不过是两个帐下大都督,只能带五百人,到时候自己随便使点手段,就能把这两人给挤出城去。
于是来护儿哈哈一笑:“好嘛,王参军,我先进了城,到时候跟二位都督交涉时,你可要在一旁帮帮我啊。”
王世充点了点头:“一定!”
离开了来护儿后,王世充骑马进城,已到正午,冯孝慈在北门城头上指挥着防卫工作,而刘全则带着士兵们在城中到处贴安民告示,今天他本没有带这些东西,打下松江后在县衙大堂里现写了一批,然后敲锣打鼓地在家家户户门上张贴呢。
也正是因为他的这个举动,松江的百姓比起当年姑孰的居民,友好了许多,有不少人都倚门而望,更是有些老头主动带着家中的子侄到街上洒街扫水,王世充最初看到的那些在西门处扫地的人就是这样出来的。
王世充进城之后,登上了北门城头,把刘全也叫了过来,摒退左右的护卫,对着冯孝慈和刘全低声说道:“来将军没有捉到敌军的那个军师,现在他准备进城,我们现在得把县衙收拾一下,给他腾出来作临时的中军帐。”
冯孝慈一听就嚷了起来:“这怎么可以!王参军,这松江城可是刘老哥进驻的,当时姓来的急着去抓俘虏,没有派一个兵进城,这城防和城中安民工作全是刘哥做的,现在他抓不到敌将,就想来抢这松江城?门都没有!”
刘全脸色也微微一变,他先是转头对着冯孝慈喝道:“孝慈,慎言!来将军的地位比我们高得多,我们不能这样妄议大将!”
他训完了冯孝慈。转头对着王世充说道:“王参军,我这兄弟心直口快,嘴上没遮拦,您请担待一二。不过话糙理不糙,这松江是您下令小的率兵突袭的,而且此城的夺取与维护治安都与来将军没有关系,现在他要夺我等的功劳,似有不妥。即使到了皇甫将军和杨大帅那里,我们也有话要说的。”
王世充装出一副无奈的表情,摇了摇头:“我这个中兵参军,手上没有兵权,只是大帅派过来接应来将军的,今天你们也知道,来将军一无所获,最重要的捉拿敌将的事情也泡了汤,心里正恼火着呢,刚才也冲我发了半天脾气。怪我抢了他夺占松江城的功劳,非要赶我们出城不可。”
冯孝慈恨恨地向着地上吐了口唾沫:“抢他娘个蛋啊,现在明明是他来抢我们的功劳,这松江城关他屁事,要是这也给他抢了,我们也不用见人了。王参军,这事与你无关,你且不要管,刘哥,我们关上城门。笼城固守,我看我姓来的还真敢攻城不!”
刘全沉声喝道:“孝慈,管好你的这张臭嘴!就我们两个小军官,人家来将军捏死我们就跟踩个蚂蚁没区别。你关了城门他当然不好进来,但以后有的是办法治你,要是他跟杨元帅提议把你调到他帐下听令,以后你还有活路么!”
冯孝慈心中气得要炸,却无可奈何,只能重重地一拳击在城垛子上。松江城不过是个土筑的小县城,城防极差,给他这一拳打得半个垛子都碎裂了开来,碎土落得满地都是。
刘全叹了口气,对王世充说道:“王参军,小的知道你也为难,这样吧,我们这事听你的,如果来将军非要强行进城,驱逐我等,那我们也只能听你的命令,但事后我们到了皇甫将军那里肯定会把今天的事情如实禀报的,到时候皇甫将军若是和这来将军理论起来,还请你作个见证。”
王世充心中早有计较,脸上却变得很严肃,认真地点了点头:“刘都督,冯都督,我知道这事让你们受委屈了,其实我作为这次指挥你们的参军,何尝想让自己到手的功劳被人夺取呢?找二位过来,只是想问一句,二位甘心让来将军进城,我们退出城吗?”
冯孝慈一下子吼了起来:“甘心他奶奶!娘的,给人这样抢功都没个屁放,不如回家种田算了,还当个鸟的兵!”
刘全的眉毛动了动,这回他没骂冯孝慈,而是看了王世充两眼:“王参军这样问,可是有什么良策,能保我二人夺占松江之功?”
王世充微微一笑:“这也是我刚才突然想到的,二位并不是我王世充直属的部下,要想调动二位行事,得用杨元帅给我的令箭才行,今天拂晓在那密林里,我带着冯都督出来前,已经把那令箭交给张将军,让他押送俘虏回苏州了,这会儿我手上没有令箭,自然无法强行向二位下令。”
刘全点了点头,笑了起来:“所以王参军的意思就是要我二人跟您合作演戏,拒绝执行您让我们撤出城的命令?”
王世充点了点头:“也不全是,刚才来将军只是说他要进城,并没有说要你们出城,我来这里也只是传达他的命令,你们可以召集兵士上城防守,或者在城内挨家挨户地搜查奸细,只说是怀疑敌军重要人物躲在城里,需要全城搜索,这样一来,来将军即使进了城,也不可能把你们赶出去了。”
冯孝慈高兴地拊掌大笑:“好嘛,这个主意真的不错,王参军,我听你的!”
刘全想了想,开口道:“如此甚好,只是这样一来,来将军也进了城,到时候这夺城之功,又算是谁的呢?”
王世充笑了笑:“这个嘛,就是刚才我问你们那个是否甘心的用意所在了,如果你们甘心让来将军得了功去,那回去后就对皇甫将军说,松江是来将军所夺,你们是进城协防共管。反过来要是你们不服,回去后就跟皇甫将军说明真相,需要找我作证时,我自然会据实相告。”
刘全咬了咬牙,用力地点点头:“王参军,您多费心啦,此事我们就照你说的办了,放心,我们兄弟也是知恩图报之人,刚才您教给我们的这番话,一辈子都烂在肚子里,不会说出去一个字!”
冯孝慈连忙跟着说道:“就是就是,要是老冯说出去半个字,管教天打五雷轰,全家不得好死!”
王世充微微一笑,摆了摆手:“出个小点子而已,用不着这么正式,二位切记,第一,不能给来将军赶出这松江城,一定要撑到大军到来,第二,千万不可以和来将军当面顶撞,以后如果要争,只要跟皇甫将军说明就可以,由他来定夺。”
刘冯二人齐声称是,王世充跟二人说完后,走下城头,骑马回到了来护儿所在的高坡,这会儿只见来护儿已经集合起了队伍,准备进松江城了。
来护儿看到王世充,脸上就挂起了笑容:“王参军,谈得如何了?那两个都督肯撤出城,和我换防吗?”
王世充面露难色,一摊手:“他们的态度也挺强硬,非要说这松江是他们打下来的,治安也是他们在维持,现在还在全城挨家挨户地查奸细呢,暂时不能出城,说是来将军如果要进城,尽管进就是,他们绝不阻拦。”
来护儿勃然大怒:“娘的,两个小军官也敢跟本将作对,反了他们!”
王世充连忙劝道:“来将军,将心比心,他们来这趟也是想为了军功,您先进城,有什么事以后慢慢说。”
来护儿重重地“哼”了一声,马鞭一挥,直指远处的松江:“进城!”(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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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章 军令如山(四更)
松江只不过是一个县城,规模不大,跟那南豫州的州治所姑孰城相比,还要小一点,现在是公元590年开皇十年的夏天,不是后世2014年,这里还没有成为那个著名的东方巴黎,国际大都市,只是一个住着几千户桑户与渔民的小城。
松江城的县衙大堂是王世充见过的最小最破烂的县衙大堂了,比起自己老家新丰县都远远不如,也就比两侧低矮的土房子高了那么一点点,门口立着两个只到人腰间的小石头墩子,代替了一般府衙前的石狮,大门的红漆也因为年久失修而开始斑爻脱落了。
进了大门没有院子,直接就是公堂,而这公堂还没有王世充老家的客厅大,一张只有普通书桌大的文案一摆,下面最多一排站三四个衙役,就要顶到门口。正堂上方无匾,文案后面无屏风,也不知是本来就没有还是被叛军抢走了。
王世充这会儿正站在文案的一边,冷眼看着坐在文案后面的来护儿吹胡子瞪眼睛地看着堂下站着的刘全与冯孝慈。
只见来护儿重重地一拍文案,吼道:“你们两个小小的帐下都督,竟然敢不听本将的调令!眼睛里还有没有军纪!如果你们是本将的属下,现在本将就可以依军法斩了你们!”
刘全抬起头来,神容平静,一拱手,行了个军礼:“来将军,职下虽然军职低下,但也知军中有法度,服从命令,听官长的安排就是我等的第一要务,但我等只能服从直接指挥我们的官长安排,来将军虽然军阶大过我等许多,但并不是我二人的直接上司,恕难从命!”
来护儿扭头看向了王世充,沉声道:“王参军,你是他们二人的直接上司。这次是你给他们下令让他们进松江城的,现在请你命令他们出城。”
王世充面露难色:“这个,来将军,实在是抱歉。让张将军带俘虏回去的时候,末将已经把那个调兵的令箭给张将军了,现在末将手上并无令箭,刚才末将回城的时候,两位都督就说一定要有杨大帅的令箭才肯听我这个中兵参军的令。他们说末将有令箭时下的令就是让他们进松江,他们只执行这条命令!”
来护儿气得一拍帅案:“你们是在串联起来耍本将吗?”
王世充双手一摊,一脸的苦笑:“来将军,末将又不是诸葛亮,哪能知道你们来松江以后的事情!当时若不是用了那枚令箭,属于您麾下,职位比末将还高的张将军又怎么可能听我的命令,带俘虏回苏州呢。”
来护儿知道王世充说的是实情,虽然心中气极,却也说不出话来。只能恨恨地转向了刘全与冯孝慈:“刘都督,冯都督,你们进城后做得很好,本将会据实向皇甫将军,甚至向杨元帅报告你们的功劳的,只是现在军情紧急,敌军可能有重要首脑人物躲在松江城内,本将需要闭门仔细搜查。
令出多方,容易造成混乱,本将也不便指挥二位的部下。此事还是由我的亲卫来做比较好,还请二位先带人退出松江城,等本将搜查完毕后,再让二位带兵回城值守。你们看如何?”
刘全微微一笑:“来将军,如果要搜查的话,您可以关闭四门,带上您的亲兵护卫挨家挨户地搜查,我二人的部队全部上城头防守,不会在城内给您添乱。如何?”
来护儿一见这刘全软硬不吃,脸色一沉:“刘都督,兹事体大,万一因为我们两边的配合出了问题,让叛贼首领跑了,这责任你负得起么?”
刘全神容平静,声音铿锵有力:“请问来将军,何出此言?这叛军首领明知松江不保,还要跑进城,然后再等我们两军入城,您挨家挨户的时候再逃跑出去,这不是脑子有病么!来将军,我二人只接受守卫松江,待大军到来的命令,此外的命令,一概不受。”
来护儿“霍”地一下站起身来:“刘全!我来护儿所部三千精骑,就是大军,今天这松江城你必须离开!”
一边忍了很久,涨得满脸通红,手指的骨节捏得“噼啪”作响的冯孝慈终于受不了了,抬头叫了起来:“来将军,你现在手下没三千人了,除掉战死者和伤者,现在也就两千出点头,比我们这一千人也多不到哪里去,哪叫什么大军!刘都督所说的大军,是皇甫将军,是杨元帅亲临,到那时我们才会撤出城!”
来护儿猛地一拍帅案,震得桌子上的令箭筒都倒了:“好你个胆大狂妄,目无上司的小小都督,敢对着大将如此无礼,来人,给我拖下去重打五十军棍!”
冯孝慈退后一步,“呛啷”一声,佩刀拔出一半,手按刀柄,沉声喝道:“我看看哪个不要命的敢打我!”
一时间,刚才迈步准备上前拿下冯孝慈的几个来护儿亲兵都收住了脚,扭头看向了来护儿,而府衙外,一下子冲出了两队冯孝慈和刘全的部下,围住了府衙大门 ,跟守着门口的几名来护儿亲兵怒目相视。
来护儿没料到这个姓冯的如此难缠,这样纠缠下去,没准真的逼反了这家伙,自己这次只带进城几百名亲卫,真要动起手来,未必是这帮人的对手。想到这里,他脸上转而挂起一副笑容:“大热天的,火气都消消,大家都退下吧!”
几个来护儿的亲兵松开了按在刀柄上的手,悻悻地退了下去,而门外冯孝慈和刘全的手下们也都退到了大街上,跟衙门口的护卫们保持了十几步的安全距离,刚才紧张地象要爆炸的气氛稍稍缓和了一下。
冯孝慈把刀插回了鞘里,向着来护儿行了个礼:“来将军,您也是军人,这刀就是我们军人的命,除了我直属长官下令外,谁要夺我的刀,就先得从我尸体上跨过去,刚才说话冒冲,多有得罪,不过理就是这样,王参军给咱们下的令就是夺取并守住松江,没有接到正式命令前,我们都会接受这个命令!”
来护儿沉声道:“事急从权,这个道理你们不知道?”
冯孝慈大声道:“来将军,我等都是军人,军人就得听军令,这个军令只能来自于我等的直接长官,就算是王参军,他有杨大帅的军令时,就是我二人的直接长官,现在他没了那块令,他就不再是我二人的长官了,我们也不会听他的令,除非皇甫将军或者是杨大帅亲自令我二人出城,不然谁的令我们也不会听。”
来护儿没有答理冯孝慈,而是转向了刘全:“刘都督,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刘全摇了摇头:“小的想说的,和冯都督要说的完全一样,来将军是大将,入城办公,无可厚非,我等也愿意将这县衙奉上,只是这城防一事,断不敢相让,还请将军见谅。”
来护儿转向了王世充,他突然笑了起来:“王参军,你刚才好象说过,因为没有杨大帅的军令,所以无法让这两位帐下都督听令,对不对?”
王世充隐约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但只能回答道:“来将军,我大隋军令如山,非直属下级,不必遵循军阶高过自己的长官的命令,如需行事,必要有元帅或者是行军总管的将令才行。二位都督刚才所言非虚。”
来护儿哈哈大笑起来:“好,好,好,只要有大帅军令就行了对吧!王参军,你的军令交给张将军押俘虏回去了,本将好象还有一枚军令,你看看这是什么?”来护儿一边笑着,一边从怀里摸出了一根杨素的军令,“王参军,既然你们说军令如山,这两个人藐视本将,现在我令你把他二人斩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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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一章 分析利害(一)(一更)
王世充一下子脑袋“嗡”地一声,心中大叫“苦也”!这回可真是玩大了,本指望靠着这个军令来推卸责任,没想到来护儿手上也有一枚,这回在这里对自己下了令,不执行也得执行了,而自己要是真杀了冯孝慈和刘全,那跟皇甫绩的梁子就算结下啦,而来护儿也绝对不会领自己情的。
王世充迅速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看了一眼刘全和冯孝慈,只见两人也都给雷得说不出话来,脸色发白,来护儿冷笑一声:“冯都督,你还想拿刀是吗?看清楚了,这可是杨元帅的军令,你动下刀就是造反,夷你九族!来人,给我把这二人拿下!”
来护儿话音刚落,那几个亲兵便一涌而上,把刘全和冯孝慈按倒在地,绑得跟个麻花一样,冯孝慈的牙齿咬得“格登登”地作响,却是一句话也不说。
来护儿看了一眼冯刘二人,走到了县衙门口,高高地举起了那枚军令,厉声喝道:“尔等都看清楚了没有,这可是杨元帅的军令,尔等在这里聚众围堵县衙,是不是想哗变?!现在帐下大都督刘全,冯孝慈因为目无军纪,顶撞上级,被本将拿下,尔等速速列队出城,在城北五里处驻扎,不得有误!”
刚才那些军士们敢在这里闹事,也是冯孝慈和刘全事先做了工作,鼓动这些人说有皇甫将军在后面撑腰,来护儿不敢把自己怎么样。
这下子这些人一看刘全和冯孝慈二人自己都被拿下而不敢反抗,加上那块杨素的军令就高高地举在来护儿手上,就象一颗随时可以砍了自己全族脑袋的鬼头大刀,哪还敢多话,一下子散了个无影无踪。
来护儿得意地笑了笑,暗道:奶奶的,跟老子斗,你们几个还嫩点。
他一回头,看到正在沉思的王世充,心中一阵子火起:你小子以为这样玩两面三刀的把戏。老子看不出吗?这回我看你还怎么玩!
来护儿厉声喝道:“王参军,杨大帅军令在此,现在本将就命令你把这两个目无长官的家伙推出去斩首,以正军纪!”
王世充在刚才这短短的时间。心中已经想好了说词,听到来护儿的话,抬起头,一脸严肃地说道:“来将军,请借一步说话!”
来护儿上前一步。面沉如水:“王将军,你也想抗命,无视本将的权威吗?”
王世充摇了摇头:“不敢,不敢,军令在将军的手里,末将自当从事,只是在执行军法前,有些利害关系还得跟来将军分析清楚,这事绝对对您有利,您若是不怕后果。在下现在执行军令就是!”
来护儿一下子好奇心又给勾起来了,他转头对着几个亲兵说道:“将这两人押到衙外,一会儿本将和王参军商量完了再杀。”
冯孝慈和刘全被几个亲兵架了出去,王世充看了一眼两人的背影,对来护儿低声说道:“来将军,末将以为,这两个人杀不得。”
来护儿早知道王世充会说这话,不屑地歪了歪嘴角:“王参军,这松江县衙现在就是我军的临时帅帐,这两个人在这里目无长官。公然辱骂我,还不遵大帅军令,凭这一条,我有什么不能杀的?”
王世充微微一笑:“来将军。您在给他们下令的时候,没有拿出这个军令吧,如果手上无令而强行命令其他部队比自己军阶低的人,违背原来身上的命令行事,好象真要追究起军法来,是您有错在先。对不对?”
来护儿一下子舌头象是打了结,说不出话,过了好一会,才摇了摇头:“我是前军主帅,有杨大帅的军令,他们理应受我节制才是。”
王世充摆了摆手:“末将不这么看,当时杨大帅说得清楚,这二人和他们手下的一千弟兄是受末将节制,而且末将手上得有那块军令才能调动他们,因为这次平南之战中,这二人是归皇甫将军管辖,末将是个中兵参军,只能在帐内参议军机,不得掌兵,要让这二人听命,只有靠那块大帅给的军令才行。
所以末将在把军令交给张将军前给这二位发的最后一条命令,就是协助来将军你追击叛军首领,同时夺占松江,刘全到松江时,此城已经被叛军弃守,他们占了这里,是执行末将的军令,并没有问题。”
来护儿沉声道:“本将并没有因为他们占了松江而杀他们,而是因为这两人目无长官,在帅帐之中敢公然辱骂军阶高过自己的将军,又不执行本将的命令,所以才杀他们,如果这种风气不严惩的话,以后我大隋军中下属都不把将军放在眼里,还怎么打仗?”
王世充笑了笑:“来将军,他们骂您是不对,是该罚,但是这事上,您越过他们的上司,又不出示军令,就直接指挥皇甫将军的部属违令行事,这事要是给人较了真 ,只怕您日后也要倒霉的。您想想,若是别的将军直接指挥您的部下做这做那,您能满意?”
来护儿一听这话气就不打一处来:“王世充,我还没跟你算这账呢,这事你不也做了?张诊是我的部下,你凭什么就用块军令指挥他把俘虏带回去了?你拿着大帅的令箭,就是为了拉走我的人,在他们面前摆谱的?”
王世充连忙摆了摆手:“哎哟,来将军,你可真是冤枉好人了,我那可是给您争功哪!”
来护儿“哼”了一声:“就你小子这人精,只会抢功,啥时候学会让功了?”
王世充勾了勾嘴角,神神秘秘地说道:“来将军您仔细想想,若是杨大帅他们看到是张将军,而不是冯都督押着上万的俘虏,带着几千人头回去 ,肯定会以为这战你是首功啊。攻占松江不过一城一地而已,而密林大战的斩俘可是实打实的军功,末将这么良苦用心,您真的看不出来吗?”
来护儿还是有些不太相信,他打量了王世充两眼:“王参军,咱们非亲非故,甚至我以前一直看你不太顺眼,这点你也心知肚明,为啥要这样帮我?”
王世充嬉皮笑脸地说道:“来将军,这话我可就跟您一个人说啊,俗话说得好,背靠大树好乘凉嘛,我王世充商人家庭出身,无权无势,做官也只是为了能更好照顾家里生意,你们这些大将高官,我抱大腿还来不及呢,哪敢得罪呢?
这次我出来,一方面是您要得追击敌军师,大败敌军的大功,一方面皇甫将军的两个都督也不可能空手而归,我这里也是左右为难啊。虽说给我的军令是协助你,但要是真的一无所获,那我还不给皇甫将军恨死啊,人家动动脚就能把我这小蚂蚁踩死了。
所以来将军啊,末将也有末将的难处,您和皇甫将军都是我得罪不起的,您 在前面追击敌将,末将也知道不一定能追到,于是先让张将军把这些斩俘给弄成既成事实,里面给冯都督算了两千多个俘虏,其他的都是您的战功,此外把松江城让给他们,也就摆平了,这就是末将的想法,来将军,我这可跟您交了老底啊。”
来护儿听说那林中大战的功劳主要归了自己,心中大喜,怒气也消了大半,但脸上还是摆出一副爱理不理的神情:“王世充,你以为你是谁?杨大帅吗?这分配军功的事情,啥时候能轮得到你作主了?!”
王世充赔着笑脸:“末将当然没这个本事了,只是给大家创造一点机会罢了,您要是当时直接派兵进了松江,想那刘全当时兵少,也拦不住您,我可没给他们下过不让您进城的命令啊。”(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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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二章 分析利害(二)(二更)
来护儿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好了好了,本将没兴趣听你扯这些,林中本就是我打胜的,军功当然应该大半归我,分你们两千个俘虏已经不错了,你这么一说倒好象成了你的施舍,王参军,你不用跟我来这套把戏,本将不吃这套。”
王世充平静地说道:“来将军,当时我可是有杨元帅的军令在身,如果我当时是让冯都督押着俘虏去见杨元帅,您这里说的大帅可未必会认了,黑夜之中的混战,谁抓的俘虏多,谁的斩首多,本就难以统计,您也知道,谁带着俘虏和首级回去,谁就有第一个报功的资格,到时候说多说少,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
来护儿也跟着笑了起来,他拍了拍王世充的肩膀:“王老弟,我知道你不想手上沾这两个人的血,给自己惹什么麻烦。也罢,刚才听你说的,我来护儿是欠了你的情,这个监斩的事情我就不劳你费心了,我自己杀,这总可以吧。”
王世充摇了摇头:“来将军,刚才末将说过,借一步说话是为了分析利害关系,这个不只是对末将的,更主要是针对您的,您不想听听吗?”
来护儿微微一愣:“跟我又有什么关系?给这两个小小的都督这样当众辱骂,我堂堂大将的颜面何存,不杀这两个家伙,难消我心头之恨!”他越说越气,一拳狠狠地击在旁边的柱子上,打得梁上一阵灰尘飘落。
王世充摇了摇头:“来将军,你就没想过,杀了他们,你自己确实是一时出了气,但事后就不怕一系列的报复吗?”
来护儿傲然道:“王参军,你是不是以为我来护儿会怕了皇甫嵩?他不过现在高我一级罢了,这次南征接下来我还有的是建功立业的机会,平南之后,没准就平级了。再说就算以后他还在我之上,又不可能作为主帅直接管得到我,大家充其量也就是各地分任刺史,我何必要怕他!他手下这些骄兵悍将敢当众骂我。这就是他治军无方,我没跟他算帐已经够客气了!”
王世充摇了摇头:“非也非也,这次末将入城,知道皇甫将军在朝中的人脉关系非同一般,是北周名将韦孝宽的外孙。虽然北周已经被我大隋取代多年,但大隋征战天下,靠的主要还是那些关陇的军功贵族,象皇甫将军就是这种人,来将军虽然掌兵多年,但毕竟出身南方,一时半会儿还进不了这些军功贵族的圈子,对吧。”
这话说到了来护儿心中的痛处,他确实从军多年来感觉处处都被这些北方的胡将们排挤,总有种说不出的郁闷。就连这次南征,明面上杨素对自己客客气气,好象挺照顾,但真正有抢大功的时候,无不是便宜了史万岁和其他出身关中的这个军功集团。
来护儿沉吟了半天,才开口道:“王参军,依你的意思,我若是杀了这两个人,得罪的不止是一个皇甫绩?”
王世充点了点头,正色道:“来将军。打铁还需自身硬,你这次拿着杨元帅的军令,强行处死这两个皇甫绩的手下,虽然你可以说他们骂了你。但皇甫绩的眼里却只会看到你没用军令就在调用他的人,如果你解释说你拿出了军令,那杨元帅会怎么看?难道他给你军令就是要你随便杀人,结怨皇甫绩的?”
来护儿听得目瞪口呆,冷汗都从额头上冒出来了,他刚才只是突然灵机一动。想到自己这里有块军令,实在气极了这三个人在自己面前演戏,才想到这么一招,还自鸣得意了半天。
这会儿听到王世充一分析,来护儿才觉得自己实在太轻率了,世上最复杂的就是人心,最麻烦的就是关系。来护儿从军多年,也多少明白这点,要不也不会爬到现在的高位,皇甫绩的账可以不买,杨素却是万万不能得罪,这个道理他还是懂的。
来护儿越想越怕,连忙问道:“杨元帅当真会因此怪罪我吗?杀两个帐下大都督,不至于吧。”
王世充叹了口气:“不是杀两个人的事,刚才末将分析得够清楚了,一来皇甫将军和杨元帅他们同属那个关陇军功集团,这回杨元帅派了皇甫将军的手下过来接应,本就有趁机分点功劳的意思,你不分他们功劳,反而要抢他们正当的功,因为人家顶了几句还要动手杀人,这事就是说到至尊那里,您也不占理啊。
当然,就算不说占理不占理,来将军,你拿着杨大帅的军令要杀皇甫将军的人,不管是不是由末将动手,都是你下的令,到时候末将几乎可以肯定,杨大帅一定会帮着皇甫将军一起找你麻烦的。”
来护儿半晌无语,说道:“也罢,既然如此,那不杀就是,但是这两个人当面顶撞我,我要是就这么算了,以后在部下面前也不可能抬起头,王参军,既然你这么聪明,帮我想一个办法吧。”
王世充心中暗道,这个主意可千万不能出,不是得罪来护儿,就是得罪皇甫绩,尤其是自己跟刘全和冯孝慈暗中密谋,万一这两个家伙怀恨在心,把这事抖出来,那以后自己在来护儿面前也讨不了好啦。
于是王世充笑道:“来将军,您要出气,您自己处罚他们就是,何必问末将呢,要是依了末将啊,忍一时之气,把这两人放了,还显得您宽容大度,反正您也占了这松江城,加上前面密林里的军功,在这苏州一战里,跟史将军,皇甫将军也可并列第一啦,何必为了这两个小军官的一时妄言弄得自己不开心呢?
俗话说得好,宰相肚里能撑船,我第一眼看到来将军,就知道您以后一定是大富大贵之人,出将入相也只是时间问题,今天为了两个芝麻绿豆大的小军官而结怨关陇军功贵族们,实在是大大地不上算啊。”
来护儿一下子举起手来,示意王世充不用继续说下去:“王参军,不用再说了,来某虽然不是读书人,但也知道孔子说过,以德报怨,则何以报德?当以德报德,以直报怨。来某少年时就杀了乡中仇人,隐姓埋名逃亡北朝,这些年虽然做了将军,但这种血气之勇却没有半分削减,军人没了血气,那还打个鸟仗啊!”
“来人!”来护儿转向衙门口喊了起来
两个在门口一直看押着冯刘两人的亲兵跑了进来:“将军!属下在!”
来护儿沉声道:“传我将令,都督冯孝慈,刘全,目无官长,当众辱骂顶撞上官,各打二十军棍,立即执行!”
两个亲兵对视了一眼,左边那个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的少年说道:“父帅,在军中大将说出去的命令就是军令,军令如山,哪有收回的道理,这二人不仅辱骂您,而且拒绝执行您的命令,已经构成杀头的罪了,还请父帅三思!”
说话的这人正是来护儿的儿子来楷,这次来护儿带兵出征,也让稚气未脱的长子跟着自己从军,在身边当了个亲兵护卫,学学战阵之事,这来楷刚才眼见父亲被骂,早就恨得牙痒痒了,只待父亲一声令下,就把这两个可恶的家伙给砍了,以泄心头之恨,却没想到父帅和王世充聊了一会儿,居然饶过了这两个家伙,他又岂肯罢休?
来护儿沉声喝道:“小子,此乃军机,你懂什么!这两人非我部下,阿大也没有出示杨元帅的军令让他们出城,刚才要将他们斩首,是阿大盛怒之下没有想到这一点,幸亏王参军提醒,才不至于知法犯法,酿成大祸,所以现在阿大只以目无尊长,辱骂官长的罪名打他们军棍,有何不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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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三章 二十军棍(三更)
来楷从小就精习兵法,熟悉军中法度,被来护儿这样一解释,自然明白这两人并非死罪,他虽然不知道背后的门道,但也知道父亲虽然外表粗犷,但沉毅多谋划,是个非常精明的人,不会被别人两三句话给蒙过去,于是他向着来护儿一抱拳,沉声道:“得令!”转身便跟着另一名亲兵护卫走了出去。
很快,门外便传来一阵棍棒和肌肉亲密接触的声音,啪啪啪不断,间或伴随着一两声闷哼,王世充知道那冯孝慈和刘全都是铁打的身子骨,寻常的棍棒打在他们身上,不是三五十棍根本不可能疼,但那来护儿的亲兵们也个个都是大力士,加上这回要为来护儿找回面子,下手都用了十二分的劲,才能让他们叫出声来。
王世充突然听到一声巨响,伴随着“喀喇喇”的声音,冯孝慈痛得叫出了声:“你奶奶的,有你下手这么狠的么!”
来护儿脸上挂着一丝得意的笑容,沉声道:“何事?”
来楷满脸汗水地跑了进来,手里拿着半截断棍,开口道:“回父帅,这松江县衙的水火棍也太不结实了,才十七下就给打断了,孩儿这就换一根结实点的再打!”
来护儿摆了摆手:“算啦,你们出手也太重了点,那几根棍子阿大留意过,不是瓤货,这都给你们打断了,顶寻常人挨上四五十棍了。这次就到此为止吧,让他们长点记性也好。”
来楷恨恨地扔掉手中的棍子,向地上吐了口唾沫:“算这两小子走运。”
来护儿看了一眼王世充,笑道:“王参军,现在本将要巡视一下城防了,这两个家伙的兵是跟着你一起过来的,现在他们伤了,还麻烦你辛苦下,找来军医给他们治治,我的军医料他们也不想用。哈哈哈哈!”来护儿出了口气。志得意满地走出了府衙。
王世充摇了摇头,这来护儿打的是刘全和冯孝慈的屁股,更是在打皇甫绩的脸,这个梁子还是结下来了。以后他迟早会为今天的举动付出代价的。
王世充走到了门外,两张草席上趴着两个满头大汗的人,屁股上已经被打得血肉模糊,两人的眼中都闪着熊熊的怒火,而那冯孝慈的拳头更是握得骨节直响。如果现在他手里有把刀,没准真的会跳起来砍了来护儿。
王世充在两人面前蹲下来,摇了摇头:“打得也太狠了点,唉。”
刘全抬起头,看着王世充,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王参军,我们兄弟知道,若不是你求情,姓来的不会放我们一条生路的,大恩不言谢。以后我们一定会找机会报答你的。”
冯孝慈咬了咬牙,低声说道:“刘哥,没想到那姓来的也有枚军令,不过小弟还是不服,他给咱们下令的时候没拿出那军令呢,凭什么打我们!转头到了皇甫将军那里,咱们非得讨个说法不可!”
王世充叹了口气:“二位,这事别搅和了,神仙打架,凡人遭殃。我们都是下面跑腿办事的,他们上面大将争斗,最后吃亏的还是咱们 ,反正这仗打完后。大军解散,下次集结,还不知道要归到谁的部下,万一以后真的跟了来将军,你们还有活路吗?”
冯孝慈重重地向地上擂了一拳:“娘的,真要是以后归了姓来的手下。老子最多不当兵了。”
刘全连忙拉住了冯孝慈:“兄弟,别说傻话,我大隋可是府兵制,除非你五十岁了,不然到哪儿都逃不了当兵的,王参军说得有道理,姓来的位高权重,咱们斗不过的,这口气先忍了吧。”
冯孝慈气得叫了起来:“我就是忍不下这口气,抢功在先,又把我们打成这样,还有没有王法了!仗着官大就可以为所欲为吗?我们是斗不过他,回头把这里的事情告诉皇甫将军,他会帮我们出头的!”冯孝慈动作大了点,自己的屁股一阵晃动,本来都快结痂的地方又变得鲜血直流。
王世充摇了摇头,没说话,这个结果是他意料之中,换了是自己,给这样对待,只怕也忍不下这口气。
他站起身,对着二人说道:“我现在去找一下大夫,现在你们的部下已经被来将军用军令调出城了,他又不肯来派军医,我看只好先在城里找找大夫了。”
刘全吃力地在地上拱了拱手:“多谢王参军了。”
冯孝慈也跟着说道:“王参军,辛苦你了,等我们兄弟能起身的时候,一定请你喝酒。”
王世充在城中找了一圈,总算问到了这城里唯一一家刘家药铺,那个姓刘的大夫一看是隋军,哪敢拒绝,赶忙背了药囊过来,这一来一去花了小半个时辰,回到府衙前时,已经有些胆大的松江百姓围着刘全和冯孝慈在指指点点了。
冯孝慈开始给人这样盯着屁股看,还有些不好意思,在地上挥着拳头想把人吓走,但实在是起不来身,那些百姓看二人这样,也都长吁短叹,交头结耳间尽是不忍。
“嘿,这两个隋军看起来象是军官,怎么给打成这样,屁股都开了花啦。”
“可不是么,哎哟,下手可真重,我也看过我们老爷在堂上打人板子,八十大板也没打成这样啊。唉,对了,里面的家伙不是早晨带兵进城的那个吗,怎么这会儿给人打成这样扔在这里?
“嗨,你看那些隋军士兵,一个个膀大腰圆的,个头都比咱们高一个头,胳膊能有咱们大腿粗,听说他们都是生吃肉哪,所以才有劲。”
躺在地上的冯孝慈又好气又好笑:“奶奶的,哪个王八蛋说老子生吃肉的!老子已经三个月没吃过肉啦!”
众人一听冯孝慈说话,都乐了,有个胆大的后生凑上来问道:“哟,军爷,你们给打成这样,也没人来抬啊,只听说过管杀不管埋,没听过管打不管抬的。”
冯孝慈骂道:“抬抬抬,抬你老母哦,有席子,爷爷趴得舒服不行啊!”
众人正哄笑间,王世充领着那刘大夫赶到了,分开人群,带着刘大夫钻了进去,那刘大夫在来之前听说了情况,就开好了几贴治棍棒伤的膏药,先取出药酒在二人皮开肉绽的屁股上消了毒,再把两贴伤药涂上,这伤药挺管用,贴上去后清清凉凉,两人一下子感觉好了许多。
王世充回头看了一眼围着的人群,起身抱了抱拳:“各位松江的父老乡亲,我们的这两位兄弟,犯了军法,受了棍刑,现在大军缺乏车马,哪位好心的兄弟帮忙推辆大车来,把这两位兄弟抬到城外我军的大营里,本将感激不尽,也会重重有赏的!”
一个老头颤巍巍地走了出来:“这位军爷,看您这打扮,应该是隋军的将爷了,比这二位还要高些,怎么你们一个护卫亲兵都没有,还要征我们松江百姓的车啊!”
王世充微微一笑:“这次我军是长途奔袭叛军,所以来得急了些,没有备车,所以要劳烦松江的百姓帮帮忙,今天我军进城后,不杀一人,不掠一家,大家应该都能感受到我军是奉旨伐罪,不会伤民扰民的吧。”
围观的人们纷纷点头:“是啊,隋军没有祸害咱们,倒是前一阵姓陆的和姓沈的这两个王八蛋,把咱们松江城糟蹋惨了!”
那个老头点了点头,对着后面说道:“二子,三子,把咱家那辆车推出来,送两位军爷出城!”
地上的刘全突然叫了起来:“王参军且慢,我们不要出城,就这样等杨大帅和皇甫将军进城好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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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四章 夜论军功(一)(四更)
王世充突然反应了过来,刘全这个计策不错,给打得这样惨不忍睹地扔在松江城的县衙外,手下们全给赶出了城,除了王世充外没有一个人陪着,让松江城的百姓们都这样看笑话,这事就闹大了,隋军的军威荡然无存,来护儿一时得意,却没有想到这个后果,这可会比杀了刘全和冯孝慈二人更让杨素与皇甫绩愤怒。
王世充蹲了下来,低声说道:“在这里影响不太好,回到城外也一样的。”
刘全摇了摇头:“这里是第一现场,那截来护儿派他手下打我们时打断的棍子还在,加上有百姓们作证,他抵赖不了,王参军,谢谢你帮我们找来大夫,这里的事你就别管了,先走吧。”
王世充摇了摇头:“不行,现在这里只有你们两个,万一有歹人过来,你们现在伤成这样,连守护的人也没有,我得在这里守着你们。”
冯孝慈也终于明白了过来,笑道:“哈哈,老刘,真有你的,咱给打成这样,就让大帅看看,娘的,到时候姓来的别想把这事蒙混过去!”
王世充笑了笑,顺着墙根也坐了下来,围观的松江百姓们看了一阵热闹后,也渐渐地散去,毕竟兵荒马乱的战乱时期,好奇心不能当饭吃。
三人这么在府衙外呆了半天,到了接近黄昏的时候,只听到街拐角处的道上一阵马蹄声,似是有人前来。
王世充站起了身,黄土漫漫中,他听到了马嘶的声音,紧跟着的还有甲叶子碰撞和脚步踏地时有节奏的“咔咔咔”声,他心中一动,听这架式,象是有大将入城了。
果然,一阵尘埃落定后,离着县衙二十多步处,杨素和皇甫绩并辔而行。一行总管级别的高级将领都在后面跟着,而来护儿则带着一队步兵护卫,在后面紧紧相随,他们在马上看到王世充这三人。全都脸色一变。
杨素回头看了一眼来护儿,用马鞭一指王世充等人:“来将军,这是怎么回事?”
来护儿暗骂糟糕,他打完人后就出城到附近搜索了一趟那个敌军军师,一直都没查到任何线索。连那个黑脸叛将也没人见过,正不甘心的时候听到手下来报,说是杨素已经率大军来到松江城外,连忙率人赶回,却没想到王世充却带着那两个家伙在这里搞行为艺术,一看到杨素那张阴沉着的脸,他就知道这回要坏菜了。
来护儿定了定神,说道:“回大帅的话,帐下大都督冯孝慈,刘全。目无官长,当众辱骂末将,末将是依军法对其加以杖刑,然后吩咐了王参军把他们送到城外营中 ,不知王参军为何陪他们两人坐在这里。”
杨素不置可否,下了马,径直走进了县衙大堂,而皇甫绩则已经怒容满满了,他沉声问道:“来将军,请问我的这两个手下如何顶撞了你。又为何要辱骂你呢?他们两个不过是帐下大都督,跟您来将军差了有七八级,再怎么犯浑也不至于这样吧。”
来护儿知道今天绝难善了,索性牙一咬。心一横:“这个么,一会儿你去问王参军和你的两个手下好了。”他说完后也不再搭理皇甫绩,直接下马进了县衙。
史万岁等人都抱着一副看热闹的表情,昨天他们杀了个爽,但对没捞到松江追击战还是有点遗憾,今天一看来护儿惹出这事。心想有好戏上演,一个个都不动声色地下马进了县衙。
杨素到了县衙大堂上,就象坐在自己的中军大帐一样,不怒自威,两旁的将领也是分列而立,今天本来皇甫绩是要留守苏州的,但他放心不下自己派出的一千精锐,所以特地跟了过来,却没想到会是这结果,这会儿正站在左首第一位,狠狠地盯着站在右首第二个的来护儿。
杨素沉声道:“来将军,王参军,请你们二位把昨天晚上到今天的所有战况详细说一遍。”
王世充刚才在众将入县衙时就跟着走了进去,几个护卫站到了冯孝慈和刘全身边,想抬走他们,二人却摆手拒绝,表示一定要留在这里等待传唤。
松江的这个县衙大堂实在太小,十余名将军分列两侧,都快要站出大门外了,无奈只能排成四排,左右分列二队,官职低的就只能站到后排了,而王世充则是站在右边后排最外面的一个,听到杨素的命令后才站了出来,跟来护儿并肩而立。
来护儿开了口,从密林遇伏开始,把自己吹得神勇不凡,临危不乱,智计百出,当然,最后也提了一下王世充在最后他胜局已定,敌军开始四散奔逃的时候,在林外擂鼓助阵,也加速了敌军的崩溃。讲到最后,来护儿强调了一句,后军将军张诊是他的部下,此人带着俘虏和首级回去,完全可以证实昨天晚上战斗的细节。
刚才来护儿说得口沫横飞的时候,王世充一直恭敬地站在一边,一言不发,直到来护儿说完后,杨素才转向了王世充:“王参军,刚才来将军所说,是否属实?”
王世充微微一笑:“末将昨夜赶到那密林中时,从林外听到喊杀声震天,当时天色太黑 ,看不清林中虚实,但明显可以知道是来将军在与伏击的敌军激战之中,于是末将下令冯都督率部下马,结阵进逼,而刘都督则率部拼命擂鼓助阵,以壮声威,大概来将军说的加速了敌军的崩溃,就是这样吧。”
王世充这话说得圆滑,两头都没有得罪,来护儿对此也没啥异议,表情稍稍轻松了一些。
杨素点了点头:“今天凌晨我军出发时,上仪同张诊带着万余俘虏和几千个首级回营,说是昨天密林大战的功劳,有二千多斩俘计在了王参军所部的名下,其他的都是来将军的战果,这样论功,你二人没什么异议吧。”
来护儿抢先说道:“没有异议。”
王世充笑了笑:“末将没有异议。”
皇甫绩却突然说道:“大帅,刚才王参军明明说了,冯都督是率部结阵入林的,有所斩获,而来将军却说王参军只是在外面擂鼓助阵,这里面好象说法不太一样啊。我想请问一下来将军,如果真的此战中冯孝慈没有出上力,没有杀到叛军,为何又把两千多斩俘算到他的名下?我大隋军有军规,不得争功诿过!”
来护儿沉声道:“皇甫将军,你不在现场,就请不要无端置疑,刚才本将说得很清楚,我军已经胜利在望,贼兵挡不住我军的攻势,开始崩溃了,这时候那冯都督的所部正好列阵而入,斩俘一些敌军的溃军,也在情理之中,大家都知道敌军崩溃时是四处逃命的,有两千多人向西边逃撞上冯都督,有何奇怪的?”
皇甫绩看了一眼王世充:“王参军,是否如此?”
王世充点了点头:“大约就是这样,那些斩俘的敌军都是冯都督所获,当时末将与刘都督在林外擂鼓,对里面的情况并不是太清楚。”
皇甫绩瞪了一眼来护儿,退回了自己的位置。
杨素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来将军,那到了这松江又是怎么回事,那名敌军的军师抓住了没有?”
来护儿面有惭色,抱拳低头道:“回大帅,末将在林中战斗结束后,清点了一下俘虏,却发现那敌军军师并没有在其中,于是末将赶紧率领部下骑兵紧追,一直赶到松江时,却发现这里已经被王参军派了那刘都督给占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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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五章 夜论军功(二)(一更)
杨素的脸色微微一变:“怎么会这样?”
王世充不慌不忙地说道:“末将在看到林中的战斗大局已定时,想到敌军的那个军师有可能会逃跑,就派了刘都督放弃擂鼓助阵,带了五百骑兵绕过树林去追击逃敌,当时末将给他的命令是追到松江城下,如果敌军弃守松江,则进城占据,如果敌军紧闭城门,则不可轻举妄动,到我大军开到再动手。”
杨素点了点头:“王参军的应对不错,只是你为何要让刘都督绕过树林去追击?本帅记得给你下的令是协助和接应来将军的,你此举似有抢功之嫌啊。”
王世充微微一笑:“大帅,当时林子里虽然战局已定,但敌军是溃不成军,我军为了捉俘虏也是跑得到处都是,如果这五百骑兵不绕林追击的话,从林子里走是根本走不了路的,事实上一直过了差不多半个时辰,里面的情况才稳定下来,末将也第一时间提醒了来将军,要他带人追击敌将。”
杨素对着来护儿问道:“可有此事?”
来护儿点了点头:“王参军所言不错,末将当时只顾着抓俘虏,以为敌将会在这些俘虏里,一直到王参军来找上末将时,才确认敌将已经逃跑了。所以留下了后军将军张诊看守俘虏,而末将则带领前军和中军将士上马去追。”
杨素“唔”了一声,继续问道:“那为何是张诊押着俘虏和首级过来?”
王世充开口道:“这个命令是末将下的,在密林里很难看守这万余俘虏,当时张将军和冯都督的手下加起来才不到千人,万一敌军俘虏四散奔逃,再想抓起来也就难了。所以末将用了杨元帅给的军令,让张将军带领所部押着俘虏先回去报功,顺便请大帅速速发兵接应。
接着末将就带着冯都督,骑马赶往松江,末将认识那个军师,想着也许来将军捉到人后。可以由末将辨认一下,所以就过来了。然后末将就看到来将军在城外的高地上指挥部下四处搜索逃散的敌军,而松江则已经如来将军说的那样,被刘都督占据了。于是末将就让冯都督也带兵进了松江城。”
杨素轻轻地抚了一下自己的长须。说道:“来将军,既然如此,这松江应该是那两个都督占下来的,对吧。”
来护儿摇了摇头,说道:“末将不这么认为。末将是为了一时追击敌军的首领,四处搜捕从松江城逃散的守军,这才顾不上进城的,等到搜捕之事告一段落之后,末将当然要进城,松江的叛军之所以会不战而逃,是因为他们知道了末将在密林中一战消灭了叛军主力,所以末将以为这松江城理应是末将的功劳。”
杨素的脸色平静,看不出任何心中的喜怒哀乐:“来将军,最后一个问题。你杖责那两个都督又是怎么回事?他们犯了哪条军纪?”
来护儿恨声道:“末将进了这松江城,把县衙当成临时的军帐,点将议事,出于更方便指挥的原因,末将要求冯都督和刘都督撤出松江,到城外驻扎,结果这二人不但不从命,反而出言不逊,当众辱骂本将,所以本将才下令以目无官长的罪名将二人打二十军棍。以示惩戒。”
皇甫绩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指着来护儿说道:“来将军,你身为朝廷上开府将军,做这种跟帐下都督抢功的事情。脸红不红?”
来护儿嘴角边的肌肉跳了跳:“皇甫将军,请你注意一件事,末将当时是松江一带的最高长官,为了城防工作不至于出现什么混乱,让他们二人出城驻扎,有何不可?”
皇甫绩冷冷地说道:“来将军。你从军多年,当知我军的军规,当时在松江一带,你的军阶确实最高,但冯刘二人并非你的直接属下,你无权直接指挥他们。再说了,就一个小小的松江城,有什么需要换防的,我相信我的部下能维护好城中的治安,倒是你,直接跑进城里想要接手松江城 ,这不叫抢功又叫什么?”
来护儿咬了咬牙,说道:“皇甫将军,本将敬你是前辈,在苏州困守孤城三个月不容易,一直对你客客气气的,你今天一再出言相逼,是不是以为我来护儿好欺负?叛军明明是给我在密林中的大胜吓跑的,这松江城,我有何进不得的?哼,看你今天这番言语,我总算是知道那两个都督哪来这么大胆子,连我都敢骂!”
皇甫绩的脸胀得通红,上前一步准备大骂,却听到杨素冷冷地说道:“好了,此事本帅心中有数,今天我军大胜,自己人别伤了和气,二位将军且先退下吧。”
来护儿退回了自己的行列,王世充也跟着站回了后排,而皇甫绩虽然站了回去还愤愤不平地说道:“大帅,我的这两个部下辛苦夺城守城,尽心尽力完成王参军下的军令,却给打成这样,这事您要给我一个公道才是!”
杨素沉声道:“本帅说了,此事自有公论,皇甫将军,请你先站回自己的位置。”
杨素突然脸上挂起了一丝笑容:“有劳各位将军的浴血苦战,松江的攻克意味着我军已经完全平定了三吴之地的叛乱,建康和苏州两大重镇现在安全了,接下来就是进军闽越,剿灭僭位称帝的高智慧,汪文进,沈孝彻这几支叛军势力了,本帅掌军,向来赏罚分明,今天就在这松江县衙大堂上,对这一阶段的作战点评。”
众人一听要开始论功行赏了,一个个都屏住了呼吸,满眼尽是期待。
杨素身边的一个录事参军打开一本功劳薄,坐在一张临时的文案后准备记录,杨素沉声道:“自我军渡江以来,各位的功劳在本帅心里都有一本账,现在大家好好听本帅宣读。
苏州刺史,大将军皇甫绩,自江南叛乱以来,独守孤城,牵制和吸引了三吴一带十几万叛军,力保苏州不破,在消灭贼首顾子元的大战中,居功至伟,所部斩俘敌军达两万三千人,其部下在追击顾子元残军时又有两千三百多斩俘,并夺取松江城,当记为本次战役首功。”
皇甫绩心中暗喜,夺占松江算成了自己的功劳,刘全和冯孝慈这顿打也算没白挨,他得意地看了一眼垂头丧气的来护儿,出列高声道:“谢杨元帅!”
杨素继续说道:“上开府将军来护儿,夺占京口城时率部首登,阵斩敌将朱莫问,斩首两千一百余级,锡山一战突击敌阵,击毙敌大将沈玄侩,斩俘八千二百余人,苏州城下一战斩俘三千二百,昨夜的追击战斩俘一万四千三百余人,松江城外俘虏敌军五千余人,当记为本次战役次功。”
王世充一听,暗赞杨素手法高明,前面的功绩没啥好说的,但这松江城守军的斩俘都算到了来护儿的身上,果然来护儿一下子又来了劲,喜滋滋地上前谢过杨素,而他身边的史万岁,嘴角边却不经意地勾了勾。
杨素看了一眼史万岁,史万岁定了定神,作好了第三个上前的准备,可是他从杨素嘴里却分明听到:“中兵参军王世充,在大军渡江之前就孤身潜入叛军腹地,多有谋划,进入苏州城与皇甫将军建立联系,设计拖住顾子元大军,在追击叛军余部过程中又立有战功,当为本战居功第三。”
王世充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真的吗?杨素居然给自己评定了此战的第三功劳?幸福来得如此之快,他一下子愣在了原地,脑子里空荡荡的,仿佛是在做梦。(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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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六章 高熲来信
不止是王世充,在场的所有将军们都吃惊地张大了嘴,虽然王世充出生入死,多有谋划,但毕竟手上没多少实打实的人头,让这些武夫们都心中不服。
史万岁直接站了出来,他没看王世充,对着杨素沉声道:“杨大帅,末将以为,王参军虽然多有谋划,但论军功毕竟看的还是斩俘数,大帅这样安排,只怕诸将心中都会不服。”
杨素冷冷地说道:“当年汉高祖刘邦平定天下后,首功给了在后面一直运粮食的萧何,也没见韩信英布这些在前方出生入死的大将有什么不服。战场杀敌,运筹帷幄,保障后勤,都是打胜仗的必要条件,没什么只有斩俘才是唯一评定标准的说法。”
史万岁脸上的肌肉抽了抽:“大帅,您这话如果是出自至尊的金口,当然无可厚非,但您是大帅,只管正面战场上的事情,如果连您的评定和论功都把一个参军出主意的功劳置于我等浴血战斗的一线将领之上,只怕众位将军以后人人心寒,战阵之上也不可能出死力了。”
杨素猛地一拍帅案,站起身来,对史万岁厉声道:“史将军,你是在置疑本帅的权威,还是在置疑本帅的公正性?你们也不想想,如果不是因为王参军的出生入死,哪有你们在苏州城下这成千上万的斩俘数,顾子元如果早早地逃跑了,你史将军那三万个斩俘到哪里去收获?”
史万岁还是不甘心,抗声道:“大帅,顾子元就算从苏州跑了,也会到松江,就算松江呆不住,也会退到闽越,总归要消灭他的。我等的军功也就是早晚的事情。末将还是这意思,您要报王参军的筹划之功,在日后向至尊进的奏折里可以提,但这个军中评定,就是得用实打实的斩俘数才应该。”
杨素突然笑了起来,笑声中透出一股威严与杀气,他一动不动地盯着史万岁,一字一顿地说道:“史将军,我是主帅, 我评谁是第一,谁就是第一,来将军能把两个当众顶撞他的皇甫将军部下的帐下大都督痛打一顿,你可别忘了,我要是下这个命令,可不需要摸什么令箭。”
史万岁突然觉得后背冷溲溲的,杨素的心狠手辣,一言九鼎是出了名的,与其跟他在这里顶顶杠杠,不如想办法以后多捞点功,他叹了口气,直接走回了自己的位置。
王世充使劲地咽了一泡口水,杨素果然是赏罚分明,厚道论功的主帅,自己两年来抱过的大腿也有不少,可就是连高熲也做不到他这么出手大方,刚才看到杨素为了给自己争功,不惜面斥史万岁,在那一瞬间他居然觉得眼眶有点湿润,定了定神,王世充走了出来,对着杨素肃然行礼道:“多谢杨大帅,末将感激不尽!”
接下来,杨素对其余众将一一论功,史万岁功居第四,上前面无表情地领了功,而其他众位将领也都根据这次出征后斩俘的数量进行排序,这次杨素还特意加了三个帐下大都督:麦铁杖,刘全与冯孝慈,其中渡江侦察,后又深入顾子元大营打探情况的麦铁杖,由于其独自一人斩杀二十余名敌军,其功劳被记录入内。
至于刘全与冯孝慈,二人在苏州城下的大战及松江一战中都立有军功,夺取松江城的功劳被二人平分,与麦铁杖一起,这三名本上不得将军军功录事薄的帐下大都督,也跟着皇甫绩,来护儿等主将一起,被记入功劳薄,将会以六百里加急快递的形式呈报远在大兴的杨坚,以作为封官赏爵的最直接凭据。
除了史万岁还有些不开心以外,县衙内人人面带喜色,王世充也能想象得到没有资格进这地方的麦,冯,刘三人在得知此消息后的激动,上了这个名单,意味着至少七品以上的武职是跑不掉了,而自己这次位居第三名的功绩,应该也可以至少换个六品的官职,总算可以弥补上次征南陈时的遗憾了。
论功结束后,杨素把所有将领都遣散了出去,只留下了王世充一人,他派了自己的亲兵在门口护卫着,刚才还人满为患的县衙大堂一下子变得空空荡荡。
王世充料想着杨素要给自己新的任务了,有可能会和那个逃掉的敌军军师有关系,心里开始琢磨起不同的应对方法了,却听到杨素对自己平静地说道:“王参军,你可知这回本帅为何宁可得罪史将军,也要把你排到第三位?”
王世充抬起头,正对上杨素那鹰一样锐利的双眼,一阵心慌,不知为何,在杨素和高熲的面前,他感觉自己所有的心中小算盘都会被看穿,根本无法发挥自己随机应变的机智,最好的办法也就是坦然相对,不隐瞒自己心中所想,因为现在面对这两个人精,自己还做不到可以睁眼说瞎话的地步。
于是王世充回道:“大帅,是不是又要给末将什么新的任务了?只要您一声令下,末将赴汤蹈火,再所不辞。”
杨素摆了摆手,从怀中拿出一封信件,火漆封口已经拆开了,里面是一张绢帛书写的信件,即使只摊开了一角,王世充也从那刚劲有力的字体认出,那是高熲所写。
王世充心中一动,说道:“杨大帅,高仆射来信了?是有关末将的事吗?”
杨素点了点头:“你的身份特殊,高仆射上次让你带来的信件里就提到了要对你多加历练,要给你立功的机会,这次你按我的吩咐,做得让本帅非常满意,甚至比预料的还好,把三吴的叛军在苏州城下一次性地消灭,所以本帅没有理由不给你报功。现在高仆射来信,询问你在这里的情况,还提到了岭南的战事。
以本帅对高仆射的了解,他提及岭南,言下之意是要你也过去,而且现在朝廷本来要征伐岭南的大将王世积,还没过五岭就全军中了瘴疠,无法前进,现在岭南那里听说闹得挺凶。虽然高仆射在信中没有直说,但能让他都主动提及的事情,一定非常不简单,所以这时候调你到岭南,比让你留在这里要强。”
王世充的眉头皱了皱,他实在不喜欢这个时代的岭南,那里现在地广人稀,毒虫瘴气盛行,就跟他穿越前那个时代的非洲一样,去了就是九死一生的命,连王世积的大军都被这疫病所阻,可见此去真是困难重重,而自己对现在岭南的军情更是一无所知,远不如在江南得心应手。
杨素看出王世充心中的不情愿,笑了笑:“王参军,你可是不太想去岭南?”
王世充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回大帅,确实有些犹豫。不过军令如山,去或者去,也不是属下可以决定的事情吧。”
杨素突然露出了一丝笑容:“王参军,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要据实回答,如果我把你强行留在这里,不放你去岭南,也是可以的,你可愿意?”
王世充脱口而出:“求之不得!”但话一出口又觉得有些不妥,于是加了一句,“只是高仆射那里交代不过去吧。”
杨素笑着摆了摆手:“将在外,君命有所不授,何况只是高仆射的命令呢。王参军,这次你的表现让我眼前一亮,接下来进军闽浙,我也想听听你的意见。”
王世充点了点头:“江南向来精兵出自三吴地区,所谓吴兵轻果,而闽越一带即使在南朝也不是军中主力,战斗力一般,所倚仗的,无非是闽越的穷山恶水而已,如果末将所料不错的话,高智慧此时应该已经主动进军,在钱塘江摆下阵势,准备与我军决战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七章 闽越攻略
杨素点了点头:“不错,高智慧能自立为皇帝,手下应该也是有两把刷子的,不至于连这事都不去做,现在根据各种情报显示,他手下有十几万人,装备比三吴的叛军要好上许多,因为这些人多半是原来南陈的官军,倒戈后当了我大隋的士兵,至尊出于稳定江南的考虑,没有动这些人,可是这次江南叛乱,这些人又再次反叛,现在他们装备精良,训练也不错,尤其精于水战,不可大意。”
王世充对这个倒是有些意料不到:“大帅,这么说高智慧的实力还要强过顾子元了?”
杨素说道:“不错,要不然顾子元也不可能向他称臣,即使顾子元成了三吴一带十余万叛军名义上的盟主,也不敢在苏州城未攻克前就跟高智慧脱离关系,说白了就是因为他的实力还不如高智慧。”
王世充顿了顿:“高智慧只是三个自称为皇帝的叛军头子之一,这么说来闽越现在还有几十万叛军吗?”
杨素笑着摇了摇头:“三个皇帝的事情是几个月前了,这几个月来闽越的情况发生了不小的变化,三家之间互相吞并,现在高智慧实力最雄厚,拥兵十余万,盘踞在浙江的北部和西部,东部,以会稽郡为老巢,称帝,设百官。
实力稍弱一点的汪文进,盘踞在浙江南边的婺州一带,与另一个在温州称帝的沈孝彻一起,共占了浙江南部的这一块地方,拥兵合起来不过三四万,如果不是因为我军大兵压境,只怕很快就会给高智慧吞并掉。
至于福建那里,主要是泉州一带的豪族王国庆在这几个月崛起,攻克泉州,杀刺史刘弘,手下有六七万人,但多是乌合之众。以海贼居多,此人跟浙江的三个叛贼关系不是太好,打起来的话,应该也不会相互救援。”
王世充认真地听完杨素的分析后。说道:“越国公应该早就有破敌方略了,何必再问末将呢?这一战应该是正面战斗,成败其实就是在那钱塘江的一战,虽然末将并不知道高智慧军的战术,但想来无非是水陆并举。陆地上连营数十里,把守险要之处,而水面上则遍布战舰,以防我军突击。
其实高智慧的打算是希望能逼我军主动退兵,他对三吴之地并没有太大的想法,只想割据称雄,不然也不会这么久都不怕人来援助他那个名义上的属下顾子元。所以守住钱塘江一线,既不与我军决战,又不示弱,几乎是他唯一的选择。因为我军毕竟来自北方,不可能在江南久驻,给他拖个一年半载的,总要撤军。
而高智慧的部下则都是本地人,不在乎拖多久,虽然他和汪文进,沈孝彻之间早晚要互相吞并,但至少在我军大兵压境时,那两人也不至于趁机偷袭汪文进的会稽老巢,唇亡齿寒的道理他们应该懂。
大帅。末将有个不成熟的想法,只当胡言乱语了,还请大帅先恕末将之罪。”
杨素笑了笑:“王参军,你是中兵参军。本就是行谏议参谋之职的,这才是你的本职工作,至于最后的决断 ,是由本帅来负责,你但说无妨!”
王世充点了点头:“当年韩信背水一战的时候,情况与这里有些类似。但不是这样隔江对峙,韩信军当时拖不起,又是新兵居多,所以才要背水列阵,我军虽然精锐,但同样拖不起,所以隔江对峙的结果其实和当年韩信差不多,都是不能正面强渡,一来缺乏战船,二来敌军也知道胜败在此一战,会拼死一战,胜负难料。
最好的战法应该是我军上次偷渡长江,奇袭建康的那种,派一员大将率领万余精锐,从钱塘江上游偷渡,敌军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我军正面,后方的防守一定不严,到时候我军袭占其后方营寨,立栅固守,占据高处险要,敌军则进退失据,军心浮动,到时候大帅再挥军猛击,两边配合,可获全胜!”
杨素看着王世充,沉声道:“王参军,你又是如何得知钱塘江一带的地形?”
王世充微微一笑:“这次来南方以后,末将找了许多南陈的地图来看,尤其是吴越一带的地图,对南陈的山川地势,险要关隘都已经了如指掌。末将虽然不知高智慧等人在浙江这几个月的情况,但料他们只想割据,并无出闽越而争天下的豪情壮志,所以选择在钱塘江与我军对峙,企图磨退我军,就是唯一选择。
所以末将也查过钱唐江的水文图,这条江隔开吴越之地,长数百里,敌军不可能处处设防,这就给了我们几千铁骑偷渡的空间,一旦上岸后,以骑兵突袭敌军后方营地,再抢占浙西大峡谷两侧高山的有利地形,那敌军就是有十万精锐,也难以攻克。”
杨素抬起头,双眼中神光闪闪:“若是汪文进,沈孝彻来援怎么办?你刚才也说过,唇亡齿寒,他们不会坐视不理的。”
王世充自信地说道:“浙西峡谷一带离浙南的温州,婺州足有千里之遥,等这两人知道高智慧后院起火,只怕高智慧已经全军覆没了。他们来不及救的。不过大帅,说到这二人,也要防止他们逃得过快,直接放弃温州和婺州,去和那泉州王国庆会合。
您刚才说过,王国庆乃是海贼出身,海船不少,当年东晋孙恩的天师道起事时,也是在闽越和三吴一带起兵,被名将刘裕打败后逃窜入海,由于当时刘裕所率的北府军没有海船,无法追击,因此让这帮贼人下了海,一直从泉州逃窜到了广州登陆,趁着后来刘裕起兵与篡夺东晋皇位的权臣桓玄交战时,夺取广州,成为后来东晋的心腹之患,甚至连名将刘裕,都差点败在这帮妖道之手。
有这前车之鉴,所以我军光打垮高智慧还不行,浙西大峡谷不是通向南方的唯一道路,就是高智慧军,即使崩溃,也可以从小路逃亡,所以我军还得抢时间,大帅可以从海路走,奇袭温州,另派得力将领分兵从陆路袭取婺州,不能给予敌军喘息之机,让他们有南逃的机会。
至于那王国庆,本为泉州豪族,又是海盗出身,末将以为对其不宜逼得太狠,不然他往海里一逃就麻烦了,闽浙一带沿海多岛,居民又熟悉海路,一旦逃进海岛,我军根本无法清剿,只能长期在此屯积重兵防范,费钱费力。
高智慧,汪文进,沈孝彻这三个自行称帝的乱臣贼子是一定要剿灭的,可是王国庆没有走这一步,还有争取他的可能。
末将以为,如果高智慧这三人跑去投奔王国庆,不妨派人给王国庆送信,擒拿三贼,交我军处斩,才可以赦免他的罪过。想必王国庆为了保命也会不遗余力的,如此则闽越平定。”
杨素静静地听王世充说完,才满意地点了点头:“王参军,高仆射早就说过你有文韬武略,将帅之才,看来本帅前一阶段让你只是当间谍细作,有些可惜了,如果让你领兵作战的话,可能会更好。只是可惜你的官职太低,强行让你为将,只怕众将不服,不过这次你可以放心,到了岭南后,你有的是建功立业的机会。”
王世充听到最后一句,一向镇定自若的他也不禁脸色大变:“大帅?怎么还要末将去岭南?”
杨素叹了口气:“因为这次高仆射不是来征询本帅的意见,而是直接指名道姓非要你去不可,而且去岭南的讨伐军主帅不是别人,而是你的好友裴世矩。”(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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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八章 阴影中的腹黑男
王世充一下子惊得说不出话来:“世矩?怎么会让他当主帅?他不过一个六品的文官,能指挥整个岭南平叛的大军?”
杨素点了点头,从案头又拿出一封塘报:“本来这封信是前几天到的,当时高仆射的语气没这么强硬,可是今天早晨来的这份转来的塘报,却是说岭南情况迅速恶化,广州刺史,大将韦洸在剿灭叛军时中流矢而亡,现在叛军气焰冲天,已经开始围攻广州首府番禺城,副将慕容三藏在苦苦支持,随时都可能沦陷。
你的好友裴世矩本来是被高仆射派到湘州一带巡视,因为高仆射担心荆湘之地也象江南那样起事,可能裴世矩身上有高仆射的秘令,给他便宜行事,就地招兵之权,现在岭南的情况迅速恶化,王世积的荆州军又因为瘴疠而无法出战,只能靠裴世矩在湘州一带临时募集的士兵去救援岭南了。
王参军,高仆射在这份塘报里明确说,岭南征伐,裴世矩身边缺乏一个足智多谋,长于军略的人,这个人身份不能太高,否则容易取裴世矩而代之,又要精通兵法,和裴世矩的关系不能出问题,朝廷上下,符合这个条件的,只有你王参军了。”
王世充一听到是裴世矩这次挂帅出征,叹了口气,于情于理,他也没有拒绝去岭南的理由了,突厥的事情上两人合作过,有交情,更重要的是二人现在官职相当,年龄相差也不大,以后正好可以在官场上相互扶持,抱大腿是必须的,但是和有资格有能力跟自己竞争的同僚搞好关系,成为一辈子的朋友,也是应该的。
王世充无奈地点了点头:“既然话都说到这种程度了,那末将也只好遵从,只是这次不能亲眼目睹大帅凯旋而归,实在是遗憾得很。也错过了跟大帅学习兵法的机会。末将只是对这个比较惋惜。”
杨素哈哈一笑,长身而起,拍了拍王世充的肩膀:“王参军,兵法不是看人打仗学的。而是自己指挥作战时活学活用,你的谋略足够,只是没有一次自己掌兵独当一面的机会,这次领军到岭南作战,会是个很好的锻炼。比在我这里要强。”
王世充问道:“那末将何时出发?”
杨素沉吟了一下:“军情紧急,你这就上路吧,我派麦铁杖一路护送你。这次他跟着你渡江侦察,也立了大功,后面的几次战斗中也有斩获,没有意外的话,我会帮他争取一个从六品的武职,至于你,到了裴世矩那里后,可能新官职的任命就会下来。下次我们再见的时候,你应该至少是个六品官了。”
王世充心中乐开了花,脸上却仍是不动声色,拱手行礼道:“多谢杨元帅,末将这就出发。”他一转身,麻利地走出了县衙。
杨素看着王世充身影的远去,脸上的笑意渐渐地凝固,转而陷入了沉思,一个二十多岁,双眼炯炯有神。但面相中带了几分阴郁的年轻人从角落里走了出来,正是刚才出现过的那个录事参军。刚才他一直藏在阴影中,众将都退出时也仍然留在这里,就象个无声无息的幽灵。
这年轻人对杨素说道:“大帅。至尊昨天让您班师回朝,您却在这里和这王参军讨论进兵闽越的事情,是不是有意抗命继续南征呢?”
杨素看了一眼这个年轻人,他叫封伦,渤海人,是高熲的老乡了。祖父做到过北齐的太子太保,父亲也是现任的通州刺史,算得上北方大族,这次南征时,封家也是托了关系把这封伦推荐到自己的幕府里,和王世充一样,当了记室参军,刚才的那个杨素口述的军功薄,就是他在角落里负责记载的。
这个年轻人才能卓越,文才尤其出色,能把各项公文处理得井井有条,已经成了自己身边不可或缺的笔杆子。
杨素微微一笑:“封参军,听说上个月你去王国庆那里跟他谈投降条件的时候,坐的海船曾经出事,你落了水,差点淹死,好不容易才被随行的另一条船所搭救,这么大的事,怎么不跟我汇报呢?”
封伦平静地说道:“大帅,这是卑职的私事,与公事无关,王国庆那边的回应才是卑职需要跟你汇报的,至于卑职怎么去,怎么回,都不值一提。”他说到这里,诡异地一笑,“再说了,卑职还没有建功立业,怎么会这么容易就死了呢!”
杨素哈哈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封郎果然胆色过人,刚才王参军提的平定闽越的策略,跟你以前向我献的策几乎如出一辙,你有什么想说的么?”
封伦微微一笑:“王参军确实才华出众,胆色过人,若是在乱世的话,一定有他出人头地的机会,只是……”
封伦说到这里,突然停口不言。杨素点了点头,他明白封伦话中的意思,王世充虽然有才,但出身太低,全无根基,跟封伦这种世家子弟没法比,在这种隋朝一统海内的大环境下,出身比一个人的才能更重要,象王世充这样,有南征的机会勉强可以在这战中捞个五六品官,以后再想向上升,就难于登天了。
杨素的目光落在了封伦的身上,这个年轻人阴郁腹黑的气质与王世充如出一辙,虽然打仗的本事不如王世充,但是却是天生处理公文的文职人才,在太平年代,上升的空间反而更大,这次跟着大军南征从军,在军功上也不缺了,以后前途不可限量。
上次他落海的时候,抱着一块破木头足足在海上漂了一天一夜才获救,救起来时连胸前的皮肉都被那些木刺磨掉了,胸骨都露了出来,但仍然死死抓着木头不放,让人想想都不寒而栗,这是个向上的**跟求生**同样强烈的人,也正是因此,才让杨素最后下定了选择扶持封伦而不是王世充。
杨素的嘴边浮出一丝笑意:“封郎,王国庆现在也是犹豫不决,他上次跟你说只有等到高智慧等人兵败来投时,才会倒向我军,这话你信吗?”
封伦摇了摇头:“卑职不信,闽地山川险要,只要派兵封堵了北边的仙霞六岭,据险要防守,就可以断绝大军从浙江南下的道路,不打一仗的话,只怕王国庆不会这么听话,主动杀掉高智慧等人来投的。”
杨素“哦”了一声:“这么说来,我军在入闽前还要在这仙霞六岭和王国庆打一仗?”
封伦道:“不,卑职以为,从海路走,出温州,直取泉州是最好的办法,汪文进在温州也有不少海船,打败他们以后,可以派两万精兵从海道入闽,敌军主力都在北边的仙霞六岭,一定知道后方被占,肯定会不战自溃,到时候不需要我们去催,王国庆也会主动献上这些浙江反贼的首级,向我军投诚了。”
杨素满意地点了点头:“那你看,平定闽越以后,对王国庆等人如何处置呢,而这江南的人事,如果换你在我这位置上向至尊建言,你又如何安排呢?”
封伦看了一眼门外,确认了无人能听到自己二人的谈话,才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王国庆要先招安,让他当个泉州长史,但此人在闽地势力太大,不可久留,闽地需要派一大将镇守,尤其是要收剿沿海的海船,这样才是真正断了王国庆的根,等他没了下海的本钱后,再下手让他暴毙。”(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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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九章 翁婿论道
封伦的声音隐隐间透出一丝杀气:“这件事需要镇守闽地的大将来做,依卑职看,来护儿是最合适的人选了。他这次得罪了皇甫绩,大帅可以暗示皇甫绩上书,把来护儿留在闽地,他肯定会很乐意做这事的。”
杨素的眉头舒展了开来,笑道:“封郎,老夫的弟弟有个侄女,今年十七,才貌出众,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跟我杨家结亲呢?”
封伦微微一笑:“能攀上越国公,封某三生有幸,求之不得,岳伯父大人在上,请受侄婿一拜。”他说着便纳头就拜。他知道弘农杨氏有祖训,嫡长子继承,其他的兄弟们也要住在一起,不搞分家,侄子侄女的婚事也都由杨素作主,杨素现在没有未嫁的女儿,所以杨素现在嫁侄女,相当于就把自己当成了女婿,一家人。
杨素满意地点了点头:“贤侄请起,封郎,从现在起,咱们就是一家人了,可以以翁婿相称,在我面前你可以说说心里话,依你所见,这至尊催我回京的诏命,我要如何谢绝才比较合适呢?”
封伦眨了眨眼睛:“至尊的诏书是半个月前下的,当时可能是对您在江北屯兵半年,迟迟不进兵有点意见,加上朝中苏威苏仆射对您一直心怀不满,更怕您夺了他的右仆射之位,这次的事情十有八九是他向至尊进的谗言。
小婿以为,岳伯父大人可以把这封军功赏状,跟着塘报,还有一封回给至尊的奏折一起送回,在奏折上说现在已经在三吴大胜,宜将剩勇追穷寇,彻底平定江南之乱,回朝之命,暂不敢奉。到时候至尊看到您勤于国事,又立了如此大功,自然会龙颜大悦。不会为您抗命不归而生气的。
至于苏威那里,他一向只会察言观色,如果至尊对您在这里的行动非常满意的话,他是万万不敢在这个时候提醒至尊追究您的抗旨之罪的。只会跟在至尊后面拍马屁,说他用人英明。
唯一需要担心的,只是高熲高仆射,皇甫绩,史万岁二人都是他举荐的。您这回为了王世充,当众驳了史万岁的面子,而皇甫绩跟来护儿的事也没完,小婿担心这两个人告状的话,高仆射可能会有想法,如果是他向至尊进言的话,那份量就和苏威完全不一样了。”
杨素平静地说道:“封郎,你的分析固然有道理,但是王世充也是高仆射派来的,这次我让皇甫绩居功第一。让王世充占了史万岁的位置,这不叫不给高仆射面子吧。
而且你毕竟年轻,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恐怕现在在高仆射的眼里,更看重,更希望拉拢的,不是史万岁,不是皇甫绩,而是这个王世充。”
封伦笑着摇了摇头:“岳伯父大人是不是把这王世充看得太重了?小婿承认此人确实有才能。但他全无背景,所做的事情也多以暗中的阴谋为主,难登大雅之堂,加上一身的商人习气。高仆射世家子弟,又怎么可能从内心里看得上他?”
杨素叹了口气:“封郎,这是你朝廷经验不足,看问题不够全面啊。高仆射手上自然是能人辈出,论才能超过王世充的也不是没有,比如裴世矩的文才。史万岁的将略都不在他之下,甚至更强,但这些人都是世家子弟,做事循规蹈矩,缺乏王世充的这种狡猾和狠劲。
别的不说,就说这次入苏州城,把麦铁杖扔出去换自己一个进城的机会,这种事情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出来,而自己甘冒刀斧深入敌营,跟着敌将斗智斗勇,此等胆色也非常人所为,虽然我不知道王世充在突厥做了些什么,但他把自己的官都弄没了,想必也是胆大包天,做了啥差点能引发两国战争的事情。
成大事者,手下一定要有各种各样的人才,高仆射用王世充,才能和出身在其次,主要是看中了他的这种狠劲和冷酷,这个人为了往上爬,不要同伴的命,也不要自己的命,是典型的亡命之徒,你还看不出来吗?”
封伦有点明白了,但他还是摇了摇头:“岳伯父大人对王世充的分析一点没错,只是小侄还是有一事不明,高仆射一向为人正直,而且从来都是提拔和举荐世家子弟,为何会对这个毫无出身,冷酷狡猾的王世充感兴趣呢?”
杨素微微一笑:“如果老夫所料不错的话,高仆射上次南征时已经公开和晋王殿下翻了脸,结了仇,当然,这是迟早的事,至尊对太子不满意这点人尽皆知,其他几个王爷都起了争心,而高仆射作为太子的亲家和政治盟友,自然是全力护着太子,打压其他的王爷。
这次江南之乱,就是秦王殿下举止失当的原因,高仆射已经借此发难,重重地参了秦王殿下一本,至尊最近也是严令秦王在府内反省,不得过问江南之事,估计江南之乱一平,还会追加处罚,这扬州总管之职,只怕还是会落到晋王杨广之手。
高仆射也很清楚,对他威胁最大的就是晋王殿下,所以今后也会不遗余力地跟晋王斗下去,当然,晋王一向精明,也极善于在父皇母后面前表现,所以明的把柄不会留,有些见不得人的手段,就需要象王世充这样的人来执行了。”
封伦长出了一口气:“王世充甘愿做这种事情,掺和进这储君之争吗?这可是弄不好要灭族的事啊。”
杨素沉吟了一下,摇了摇头:“现在还不好说,但我们杨家是万万不能参与其中,只要忠于至尊就行,不要急着在情况未明前表态。老实说,高仆射也有两次明里暗里向老夫暗示过要效忠太子,但我都没有接话,他也明白这点。
至于这王世充,他是个聪明人,想必这会儿回去想想,就能明白此中奥秘了,这个人,老夫现在不想用,但也不会得罪他,以后没准儿他能靠着这股狠劲上位。
史万岁是个纯粹的军人,不问政事,皇甫绩年事已高,又曾经在至尊登基的时候主动参与夺位之事,跟郑译卢贲等人一样,其实被至尊所忌,这些人未来都可能不如王世充有前途,所以老夫在他一无所有的时候提他一把,也是示恩于他,以后也许此人会对老夫感激不尽的。”
王世充这会儿确实是对杨素感激不尽,他骑马出了松江城,兴奋地对着空气大喊大叫着,幸福的泪水在他的脸上尽情流淌,一切就象做梦一样,自己居然被录入了功劳前三,真是天上掉下来一个大馅饼,以前一直听说杨素对手下大方,豪爽,可也没想到大方到了这种程度,真是让王世充长见识了。
南征以来,整整两年的时间,王世充都是在出生入死,王世积那个可怕而巨大的阴影这两年来一直在他心头挥之不去,每天做梦都在想着如何报仇,为了这个,他出生入死,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戴着面具演戏,无一日不辛劳,无一夜能安枕,到了今天,付出总算有了初步的回报,怎么能让他不欣喜若狂呢!
策马狂奔了几里路后,王世充的心渐渐地安定了下来,刚才的那种自由飞翔只是一种压抑太久后的情绪暴发,沉稳的个性又渐渐地压制住了这个躯壳里二十二岁年轻人张扬个性的冲动。他突然觉得事情好象没有自己想象的这么简单,开始冷静地分析起这一切事情的联系。(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章 夏夜复盘(二更)
王世充跳下马,躺在一块草地上,嘴里咬了一根草,青涩的味道和夜里徐徐的清风让他脑子变得空明起来,大脑开始飞快地旋转:
杨素御下一向严厉,而且只对自己的嫡系好,这一点是王世充早就看出来的,但自己来到杨素手下这半年多来,杨素却是对自己客气地过了头,从没有象今天对史万岁这样疾言厉色过,甚至皇甫绩都没有杨素平易近人,这实在与那个常人面前威严不可接近,血流盈前尚能谈笑自若的越国公判若两人。
自己在过江前那半年,虽然每天也是在搜集情报,查找地图,负责后勤,但杨素却没有给自己派过什么硬性任务,跟对普通下属,尤其是对那个录事参军封伦那种动辄小事责罚的态度完全不一样。
而那个过江侦察的任务,也是给自己以商量的方式,问自己想不想去,对自己这种级别的人还要征求意见,实在不象是杨素令出如山的行事风格。
最诡异的一点就是今天的论功行赏,今天把自己一个做间谍工作的小小参军,功劳放在了俘斩三万多的大将史万岁之上,而这史万岁可是从上次灭南陈开始就跟着杨素的老部下了,又是关陇军功贵族,世家子弟,于情于理都不至于被自己压过。
渡过了一开始的巨大兴奋后,王世充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了,杨素对自己好得过了头,这仅仅是因为高熲的推荐吗?高熲先夺了自己的官,再给杨素写了封举荐信,要知道杨素又不是高熲的直接下属,虽然高熲对杨素当年有举荐之恩,但也不至于能让同为宰辅的杨素听话到得罪史万岁来硬拔自己的地步,更何况这个史万岁还是高熲举荐的呢,地位远在自己之上。
王世充又想到今天杨素问了自己一通将来对闽越之地的攻略办法后,一转眼就让自己去了岭南,那封书信和塘报是他早就收到的。他一早就决定了要让自己去岭南,只不过是在自己走之前,最后问自己一次对于接下来平叛作战的看法而已,甚至在昨天苏州大战之前。他对于让自己离开平南大军,转投他处的事情,已经作了决定了。
这么说来,自己并不算是被杨素当成了自己人,只限于这一次合作而已。他从来都是叫自己王参军,显然是一副把自己当成外人,公事公办的态度,之所以对自己客气地过了头,显然也不是因为高熲举荐的关系,而是有些别的考虑,是要示恩?是要拉拢自己?好象都不是太象,王世充突然觉得头变得有点大。
睁开眼睛,王世充觉得四周一片漆黑,他坐了起来。换了个思路继续想,杨素本人胸有百万雄兵,才智极高,并不需是非要自己出谋划策不可,今天自己临时想出来的这些点子,应该也都是他早已经算计好的,从自己跟他说了那些方略,杨素一点惊讶的感觉都没有,就可见一斑。
所以说自己的才能可能并不是杨素真心所需要的,他更看重的可能是和高熲的关系。现在高熲的幕僚,也是尽人皆知他极为看好的裴世矩挂帅出征岭南,而自己又是熟读兵书,放在这将星云集的闽越之地有点泯然众人。可要是辅助裴世矩却是能派上大用场。
所以杨素今天给自己派了个大功,而对史万岁有所压制,来护儿在前面被他压制,所以在松江一战中表现出色,看起来接下来的闽越之战,史万岁一定会被杨素作为头等主力使用。去执行最危险最艰难,但回报也是最大的任务。
才能卓绝,又有着强烈证明自己动力的史万岁,一定会迸发出惊人的战斗力,带着他的虎狼之师横扫闽越大地的,杨素今天这赏功之举,既通过抬高自己给足了高熲面子,又让史万岁憋着一股子劲,可谓一举两得。
王世充叹了口气,杨素的驭下用人之术,已经炉火纯青,非常人可比,就是自己,刚才一时激动过度,也没有想到这一层,赏罚分明,又让属下始终充满了饥饿感和动力,这才是身为主帅需要做到的,这一点对自己即将到来的岭南之行,至关重要。
王世充骑上了马,走向城外的营地,刘全和冯孝慈所部被赶出城后,就在城外三里处就势扎营,后来杨素大军六万多人来到,一个上午就连营几十里,让王世充找了好半天才找到了刘全所部的那个营寨,走进二人帐蓬的时候,正好发现麦铁杖也在这里。
麦铁杖今天知道了自己也沾光进了那个军功册,神光满面,笑得嘴都合不拢了,而刘全和冯孝慈伤得重,现在也只能趴在行军床上,冯孝慈的嘴里还是不依不饶,左一个狗贼,右一个混蛋地骂着,三人一看到王世充进帐,都露出了笑容。
麦铁杖笑着迎了上来:“王参军,又见面了啊。”
刘全和冯孝慈也挣扎着想起身,王世充连忙把二人按下,说道:“二位,你们的伤还没好,趴着,不用起来了。”
麦铁杖看着两人那涂着药泥的屁股,摇了摇头:“刚才军中的李院长来看过,那个城里大夫的药效果还不错,李院长又加了两副清热去毒的汤药,下面的军士们已经去煎了,唉,来将军也真是的,同是在军中听令的,至于下这狠手么。”
王世充连忙岔开了话题,他知道愤怒是可以通过别人的拱火而得到极大加强的,这对二人的伤势也没有好处。他说道:“这事不提了,大帅那里已经作了补偿,刘都督和冯都督这次也跟着将军们一起上了军功薄,连至尊都能看到二位的大名,想必越级升迁,是免不了的啦。”
一听到这事,刘全和冯孝慈都喜形于色,冯孝慈嚷道:“真的呀,嘿,王参军,刚才老麦过来说这事时我们还不信呢。娘的,要是能让至尊看到我冯孝慈的大名,这顿打也没白挨。”
王世充笑道:“三位的大名都在那个军功薄里,刚才我出来的时候,杨大帅已经通过加急塘报的形式把这个军功薄呈递给至尊了,十天之后,至尊就能看到你们三位的大名,然后加官晋爵是少不了的,怎么着也得有个七八品的武官。”
麦铁杖脸上堆着笑:“王参军,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就知道跟着你一定能有富贵,这回兄弟们都能让至尊看到了,王参军您更是位列第三,至尊一眼就能看到你,这仗打完,怎么着也得有来将军和史将军那么大的官吧。对了,刚才杨大帅留你一个人下来,是不是又问你接下来的仗怎么打呀,你给咱说说呗。”
王世充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我这次战功不多,虽然杨大帅把我提到了第三,但是我手上没斩一个敌军人头,跟你们三位不好比的,将来论功封赏,未必会比几位高,而且现在我只是个临时的中兵参军,实际身份只是个普通百姓,真要是下次见面的话,没准要叫你们几位官长了。”
三人听到这话后都脸色微变,面面相觑,刘全打了个哈哈:“王参军,不会的,我们在军中多年,也知道运筹帷幄的谋士,总比我们这些在前面拼杀的武夫要升得快。
杨大帅这么器重你,回头只要向至尊一举荐,四五品的官那是说来就来啊。我们这些都是武职,升到五品的车骑将军,掌管府兵才有点用,要不然就是当了仪同,打完仗也就是顶个虚衔回家种田的命。”(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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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一章 挖墙角行动(三更)
王世充笑着摇了摇头:“刚才杨大帅留我下来,就是说这个事情的,这次三吴叛军平定,接下来大军还要进军闽越,彻底剿灭那三个土皇帝,还有割据闽地的王国庆,不过这些事情已经跟我没什么关系了,很快我就要动身,前往湘州。”
这回麦铁杖等三人的吃惊程度比刚才还要厉害,全都瞪大了眼睛,冯孝慈性子最急,直接就叫道:“王参军,这是怎么回事啊,刚立了大功怎么要调湘州?是要外放到那里当州长史或者是州司马吗?还是要到哪个州去当骠骑将军和车骑将军去管府兵?”
刘全缓过神来,笑了笑:“孝慈,想必是王参军在这里立了功,朝廷担心湘州那里也会响应江南这边的叛乱,所以提前让王参军这样有本事的人过去坐镇,这样那些陈朝余孽就不敢作乱了,王参军, 是这样吧。”
麦铁杖哈哈一笑:“肯定是这样了,王参军是大才,有本事,所以总会放到关键的地方,上次我们出使突厥,王参军就………”
王世充一听麦铁杖有可能把上次突厥的事情说出来,马上向他使了个眼色,麦铁杖正说得开心,一对上王世充那冷冷的眼神,马上意识到不对,收住了嘴。
冯孝慈听了一半有些不尽兴,催促道:“老麦,去突厥怎么了呀,快给我们说说,我还从没有见过突厥人呢。”
王世充笑着摇了摇头:“冯都督,出使突厥的事情是国家的机密,有些事情现在还不足为外人道,以后如果时机成熟,咱们再聊这些。就象这次松江城里的事情,也只能在我们这几个人里说说,大军班师后你们若是还逢人就说这事,只会给自己惹祸的。”
冯孝慈虽然性子有点冲动,但不是笨人,他也马上明白了军中的保密条例。认真地点了点头:“王参军,刚才小的一时好奇,军中是有规矩,不该问的不能乱问。以后松江的事情,小的也不会多嘴一个字的,放心吧。”
刘全看了一眼王世充,正色道:“王参军,您就直说吧。这回来找咱们几个,是有什么事情需要我们做?您帮了我们大忙,有事尽管开口,能办的我们一定会办。”
王世充微微一笑:“还是刘都督爽快,不错,这回我来这里是有求于三位,咱们也不用绕弯子了,这回我去湘州,不是到那里当官震慑当地人,而是要去协助齐国公。尚书左仆射高熲的幕僚,给事郎裴世矩,去平定岭南的叛乱。”
这回三人倒是没有象刚才那样吃惊,互相对视了一眼后,麦铁杖说到:“王参军,我们来之前就听说岭南那里的蛮夷在闹事了,不是说朝廷派了大将,荆州总管王世积率军弹压了吗?怎么这回又派了个给事郎去平叛?”
王世充低声说道:“这是军机,本来不应该由我四处散播的,但是现在我有求于三位。也应该把这事说清楚,你们三位一定不能外传。岭南的情况我现在也不是太清楚,但王总管的大军还没有过五岭,就碰到了瘴疠。部队病倒大半,已经失去了战斗力,无法南行。
刚才杨大帅跟我说,现在岭南的情况非常危险,连率军驻守岭南的广州刺史,襄阳郡公韦洸都战死了。现在岭南几乎全境落入贼手,只剩下州治所在的番禺城还在苦撑,朝廷现在无法再次征发中原和北方的大军,只能让裴世矩在原南陈的湘州一带新募集士兵,然后就近进岭南平叛。
从这次江南平叛的情况看,南军战斗力堪忧,在最重要的三吴之地也多是兵不习战,那么相对偏远的湘州,临时募集的百姓更是难称精锐。我现在有个想法,大军一时半会儿无法抽调,但这次跟我过去百十来个有经验的军官还是可以做到的,到时候直接当帐下大都督和帅都督一职,每人训练三十个到五十个新兵,一个月左右时间也能上战场了。”
这下子三人算是明白了王世充的意图,开始思考起来,麦铁杖最直爽,略一思忖便开口道:“王参军,我跟你去,反正现在我在军中也只是巡逻管库房,再在这里打下去也很难捞到战功,我本身就是岭南始兴人,对那里地形也熟悉,跟你去没有问题!”
冯孝慈也跟着说道:“王参军,孝慈也愿意跟你去,反正皇甫将军是要留守苏州的,我们就算伤好也是在苏州呆着,也不知道下次有战事的时候还是猴年马月。身为军人,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看着别人建功立业,既然闽越之战我们碰不上了,那干脆就跟了王参军去岭南。”
刘全抬头看了王世充一眼:“王参军,我的意思也和孝慈差不多,愿意跟着你去,只是调军官们去湘州的这个主意,是杨大帅的军令呢还是您现在个人的主意?我们可以答应跟你走,但是皇甫将军,杨元帅肯放人吗?”
王世充微微一笑:“既然要带你们去湘州,肯定需要有杨大帅的亲笔调令的,我想如果我跟杨大帅提,他没有拒绝的理由,只是为了对三位表示尊重,我想先征求一下你们的意见,你们三位都是我王世充的兄弟,岭南是常人闻之色变的地方,要是你们不情愿去,我绝不会拿着军令来压你们的。”
刘全点了点头:“王参军,您的本事比我们大,职位比我们高,却对我们这几个小军官如此抬举,要是我们再推三阻四,就是太不会做人了。
而且刚才孝慈说得对,身为军官,提脑袋上战场就是为了搏个功名,马革裹尸才是男儿本色,跟着您,我们有盼头,这事我刘全答应了,要是您得了大帅的令, 我负责帮您做苏州军里帐下军官们的工作,保管至少给您拉上一两百个有经验的老兵。”
冯孝慈也跟着附和道:“王参军,不是我刘哥夸海口,他在我们苏州军里讲义气是出了名的,可称为我们苏州军的老大哥,总共三百多个帐下军官里有两百多个以前都在他的队里受过照顾,就连我冯孝慈,刚当兵时刘哥就是我的伍长了,这身武艺也是刘哥手把手教的,只要他一句话,一百多个老兵过来是没问题的。”
王世充这下安了心,他知道马上大军南下闽越,想从其他部队里找军官是基本上不可能的,唯一能挖墙角的只有留守苏州的部队,而自己在苏州城这十几天的所见所闻里,刘全在基层军官中有巨大的威望,即使是平级的冯孝慈等人在他面前也都象个弟弟似的,只要他点了头,那拉出几十上百人,就不是难事。
所以王世充在和杨素正式提这事前,先要摸清楚刘全的态度,如果他不情愿的话,杨素就是点了头,自己也带不走几个人。
王世充笑着对刘全说道:“那你们先好好养伤,伤好了再过去也不迟,我现在就去和杨大帅,还有皇甫将军商量一下借调你们的事。”
王世充走出帐的时候,麦铁杖跟了上来,悄悄地说道:“王参军,要真去岭南的话,那里的瘴疠是个大麻烦,现在是六七月份的盛夏,瘴毒尤其厉害,我家世居岭南,有个偏方,到时候我可以给军中的大夫们照方抓药,应该就能对付过去。”
王世充一下子惊喜过望,抓住了麦铁杖的手,手心都因为过于激动而沁出了汗水:“此话当真?!”(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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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二章 与皇甫绩的交易(一)(四更)
麦铁杖笑了笑:“当真,只是需要五岭中的一味草药,名叫藿香,到时候大军别急着过岭,派军士到山中采来这味草药,然后再加入其他几味药材,每日让兄弟们服下,就可以有效防止瘴毒了。”
王世充哈哈一笑:“好,铁杖,岭南之战,只要不怕瘴气,加上能训练出一支精兵,那大事必成。到时候我就全指望你啦,别人我可以不带,冲你这句话,你是我一定要带走的。”
麦铁杖点了点头:“我也有好几年没回始兴老家了,这次正好可以回去看看,给父亲上上坟。”
辞别了麦铁杖之后,王世充信心大增,本来他最不想去岭南的原因就是这个瘴疠,要是为了点功劳把命丢在那里,可就太不划算了,但没想到身为岭南始兴人的麦铁杖居然有独门秘药,这下子一切都不成问题。
王世充骑马回到了城里,县衙大堂的附近已经戒备森严,作为平南军大帅的行营,起码的防卫总是需要的,就在王世充离开的这半天时间里,县衙所在的整条街都已经戒严封锁了。
不过王世充是杨素特别关照过可以随时放行的人,所以一路进入县衙倒也没遇到什么阻碍,此时已是下半夜,杨素仍然端坐在大案后,和封伦一起看着军事地图,王世充一进县衙,就看到封伦抬头看了自己一眼,那眼神中充满了一种复杂的神情,难以言说。
杨素抬起头,笑道:“王参军,你回去收拾个人物品怎么用了这么久?我这里给你出具的公文已经写好了,要是这一夜你不来的话,我都准备要人送到城外你的营帐去了。”
王世充恭声道:“大帅,世充有一事,想要跟你禀报。”他说着看了一眼封伦。
杨素对封伦使了个眼色,封伦行礼退下,县衙大堂里除了阴影角落里的几个护卫外。只剩下了杨素和王世充二人。杨素说道:“王参军,现在没有外人了,有什么事情可以直说。”
王世充正色道:“刚才末将回营时仔细想了想,裴给事在湘州新招募的南方兵恐怕战斗力欠佳。尤缺训练,所以末将想征调一批低级军官,这次跟末将一起去岭南。”
杨素似乎对此早有所料,微微一笑:“你是不是看中了皇甫将军手下的那些军官?”
王世充点了点头:“正是,这些人许多都是南征的老兵。提拔到了帐下都督之类的武职,这次在苏州到松江的一系列战斗中,末将很欣赏他们的实战能力,也相信这些人能在短时间内把那些湘州的新兵训练成可堪一战的部队,虽不能与我大隋铁军相比,但对付岭南的蛮夷们应该足足有余了。”
杨素沉吟了一下:“这个命令我可以给你下,但是皇甫将军未必肯割爱,毕竟这些军官也跟了他两年,你要是全带走了,那他镇守苏州。或者是以后调任他处,就会吃力许多,搞不好还会弄成单车刺史呢。”
王世充笑道:“那末将就先去取得皇甫将军的同意好了,到时候要是有他的公文,还请大帅给这些军官们放行。”
杨素点了点头,微微一笑:“王参军,借人部曲的事情向来不好做,本帅有些好奇你是如何能做到这点了,去吧,我大军在这里休整一天就要开拔。明天皇甫将军也要回苏州,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
王世充拜别了杨素之后,径自去了城外皇甫绩的大营,皇甫绩本已经睡下。但王世充跟守卫说了有急事,那名守卫又正好跟着刘全参与过松江之战,认识王世充,听说了有紧急军情,不敢怠慢,跑去叫醒了皇甫绩。王世充在中军帐里等了没多久,皇甫绩便揉着布满血丝的眼睛,穿了件睡袍走了过来。
皇甫绩坐到了大椅上,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指了指边上的一张椅子:“王参军,什么事情如此紧急?坐下来说吧。”
王世充没有坐下,而是抱了抱拳:“打扰皇甫将军休息,万分抱歉,只是此事紧急,明天一早,将军就要回苏州,而杨大帅则要率部拔营前往闽越平叛,所以末将只有在这时候来向皇甫将军讨个调令了。”
皇甫绩微微一愣,抬起头看着王世充:“调令?要调我的部队随大军南下平叛吗?”
王世充摇了摇头:“皇甫将军误会了,末将的意思是调您的一些军官与老兵,到岭南去平叛。”接下来他把高熲来信和岭南的事情详细说了一遍,也提到了自己的想法。
皇甫绩一直没有开口,默默地听着,直到王世充说完,他才点了点头:“王参军,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只是这件事不太好办,我在苏州也就五千人,要防守整个三吴地区,还要看管几万俘虏,你把这些军官和老兵都抽调了,我不太好指挥部队,万一出乱子就麻烦了。”
王世充心中冷笑,这不过是借口而已,军官和老兵们都是以后当成自己私人部曲的极好来源,任何一个将军都舍不得就这么借给别人的,不过他对此早有准备,微微一笑,说道:“皇甫将军,末将这个提议,也是为了国事着想,打完岭南后,肯定会让军官们回您部下的。”
皇甫绩冷冷地说道:“岭南没那么好平定,上次灭南陈后,襄阳郡公韦洸率部进了岭南,不仅没有镇住当地的蛮夷,反而让他们起事,两年下来连自己的命都丢了。
王参军,虽然你有大才,但也不敢打保票说你一年内就能平定岭南吧。再说那里瘴疠横行,去的人九死一生,朝廷已经三次给韦总管调防部队了,你去也八成是要打持久战。说句不中听的话,就算本将给调离苏州到新的地方上任了,你也未必能从岭南回来,而这些军官和老兵们,也谈不上归还了。”
王世充眉毛动了动,站起身来,笑道:“皇甫将军,末将想和您做个交易,不知道您有没有兴趣呢?”
皇甫绩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快:“王参军,都是为朝廷办事,有什么交易不交易的,这话我不爱听。”
王世充正色道:“皇甫将军,末将知道您现在心里憋了一口气,这次松江的事情,末将尽力了,并没有偏向来将军,可能您有所不知,一开始来将军下的令,可是斩了刘都督和冯都督,而且他当时拿出了杨大帅给他的军令,末将可是好说歹说,才让他收回了成命,改为杖责的。”
皇甫绩闻言大怒,狠狠地一拍帅案:“来护儿竟敢如此行事,老夫一定要参他一本!”
王世充微微一笑,上前两步,低声道:“皇甫将军,末将不才,但有个主意,能让您出了这口气,又不给自己惹什么麻烦,您要是有意的话,不妨听末将说说自己的想法,要是觉得还行,就请您高抬贵手,借末将两百名军官和老兵,如何?”
皇甫绩的眉毛动了动,沉声道:“王参军,这是两回事,你如果能给老夫提一个对付来护儿的办法,然后又能在抽调完这些老兵和军官后,稳定苏州守军,那你的这个提议,老夫也不是不可以考虑,毕竟这次你也帮了老夫不少忙。”
王世充点了点头,看了一眼皇甫绩身后的几个卫兵,欲言又止,皇甫绩笑了笑,对那几个亲兵说道:“你们先退下吧,守好帐外,不要让外人接近。”
几个亲兵退出后,王世充的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低声道:“还请皇甫将军上书高仆射,请他保举来将军任福州刺史,驻防闽越。”(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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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三章 与皇甫绩的交易(二)(一更)
皇甫绩脸色大变,但很快又恢复了一向的镇定,他点了点头:“王参军,你这主意不错,可是有什么理由呢?这次出征的将军这么多,来将军又在前一阶段的作战中立了大功,仅次于我之后,不出意外的话,闽越之战即使结束,他也会是军功第一,到时候应该是入朝为卿才是,怎么会放在偏僻荒凉的福建呢?”
王世充的眼中绿芒闪了闪:“就是因为来将军这战中军功靠前,所以才好这样上报,皇甫将军请想想,这次来将军在渡江后的一系列战斗中斩俘反贼数万,接下来南征闽越也是少不了战功的,可谓威震江南,把他放在这里,当然可以震慑不安分的潜在叛贼了。
再说来将军本身就是出身在长江边上,让他镇守江南,也没什么话好说,闽越之地如果刚刚打下的时候,朝廷是来不及调刺史过来的,可以让来将军暂代刺史,实行军管,如果他成绩做得不错,顺利剿灭了叛军的余党,那更说明东南非来将军不可了,不是更有理由留他下来了吗?”
皇甫绩的脸上闪过一丝微笑,他原来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回苏州后参来护儿一本,说他在松江城胡作非为,抢夺军功,但是一想到杨坚是个从不责罚功臣的人,只要部下大将立了大功,一点小过根本不会计较的。
就象上次平灭南陈时,贺若弼违令出战,韩擒虎抢劫内库,这两件事都远比来护儿的松江抢功要来得大,但根本不影响二人的升迁,想来这次如果抓着松江的事不放的话,也不可能直接打击到来护儿。
但王世充的以稳定江南的借口让来护儿留下的提议,却是一个很好的办法。现在在北方,地方上刺史一级的官职和朝堂上的官职,因为南征的大批有功之臣和投降后的南陈世家大族们需要安置,一时间名额非常紧,连自己也只能在这苏州刺史的位置上呆着,象来护儿这样上次就赋闲在家的人,能在南方捞一个福州刺史已经不错了,而且以杨坚的性格,如果他在福州做得还可以,那就会长久地留在此地。
皇甫绩想到这里,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样一来,来护儿的根基和关系全都得留在南方,至少两个任期,十年之内不会回北方了,能把他打压到这种程度,也算是狠狠地出了一口胸中的恶气了。
皇甫绩开口道:“王参军,你这个提议不错,只是一来老夫和高仆射关系并不算非常好,私交一般,如果是要老夫给高仆射写密信的话,可能适得其反,听杨大帅说你是高仆射亲自介绍来的,不如这个提议由你来传达,如何?”
王世充微微一笑:“皇甫将军,您是正三品的上州刺史,大将军,我现在只是一个无品无级的临时中兵参军,要是大军就地解散的话,我就是个普通百姓,又怎么可能跟高仆射说得上话呢。这种涉及大将重臣人事的事情,我可是没法多嘴的,需要您或者是杨元帅的联名上报才行。”
皇甫绩想了想,咬了咬牙:“哼,来护儿把我的人打成那样,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担点风险就担点风险吧,王参军,这信我会写的,你不用费心了,只是老夫还有两个问题,一是老夫手下的那些军官们要是全给你带走了,谁来指挥苏州守军,二是岭南的瘴毒让人闻之色变,又有多少人肯跟你走?”
王世充哈哈一笑:“皇甫将军勿虑,末将有个好友,名叫麦铁杖,现在军中任帐下大都督,您可能也听说过此人。”
皇甫绩反复念叨了这个名字两遍,突然眼前一亮:“就是那个渡江侦察,杀了二十多个敌军后安然回营的勇士?”
王世充点了点头:“正是此人,他是始兴人,有独门的防治瘴气秘方,有他相助,应该可以不畏瘴毒了。”
皇甫绩长叹一声:“历来征伐岭南,最让人头疼的就是当地的瘴气,如果能解决好这个问题,那平定岭南不是太难的事情,王参军,你这样一说,连老夫都有意去岭南建功啦。”他的话中流露出一丝羡慕与无奈。
王世充连忙跟着打了个哈哈:“皇甫将军乃国之柱石,现在三吴之地刚刚平定,需要您这样的重臣驻守,杨大帅才能安心进军闽越而无后顾之忧,岭南不过一帮蛮夷而已,只要瘴毒的事情一解决,不足为虑的。”
皇甫绩拍了拍王世充的肩膀:“王参军,不用这样安慰老夫的,老夫已过知天命之年,这次能独守苏州,已经了了心愿,去不去岭南真的无所谓,没特别放在心上,刚才只是一时感慨,开个玩笑罢了,对了,你是不是要老夫现在来帮你安排军官和老兵?还有老夫前面问的那个如何稳定苏州军的事,你有何良策?”
王世充正色道:“这事事情,末将早有计较,这次末将想带走两百个军官,其中老兵一百人,军官一百人,带走的军官可以在每个百人队里抽调一个都督或者一个副都督就行,这样走一个人不至于影响指挥,还可以提拔这次战斗中表现出色的军士接替走掉的人,应该对部队的影响并不太大。”
王世充说到这里,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说道:“还有一条,这次末将带走两百人,皇甫将军正好可以提拔一些南朝俘虏中的军官,编入您的亲兵之中,以后也可以带回北方。”
皇甫绩脸色一变:“这怎么可以?大帅让我看守这些俘虏,可没同意我去收编他们。”
王世充笑了笑:“五万多俘虏,光靠我们的军士管,迟早要出乱子,但如果提拔一些叛军的小军官,让他们协助我军一起看管俘虏,这些人在俘虏中有威信,要是能有十几个象刘全这样的人,能有效压服俘虏们,那将军可就轻松许多了。”
皇甫绩沉吟了一下,摇了摇头:“可这些都是反贼啊,即使是将来大军班师,按律也是要到边关充军为奴的,我也不可能把这些人编到我大隋的军队之中。”
王世充摇了摇头,脸上现出一丝诡异的神情:“皇甫将军可以想想别的法子嘛,这些人将来如果是充军为奴,自然是到北方,这次将军立下大功,回去后至尊一定会除了加官晋爵位,也能增加您奴婢的数量,与其到时候重新花钱买奴仆,不如直接就用这些人了。”
王世充说的是杨坚在建立隋朝后,立有法规,对官员家奴婢的数量,就和田地的数量一样,进行了严格的限制,一般即使正一品的王公,按定制的奴婢数量也不得超过三百人。
象皇甫绩这种级别的大将军,往往奴婢数量只有一百多,当然,如果是开府后招的亲兵和幕僚不在此列,但这些人对这些达官贵人没有那么主仆的依附关系,所以并不如自家的奴仆来得忠心可靠。
皇甫绩想了想,还是摆了摆手:“王参军,你的这片好意老夫心领了,只是老夫的家里也按定制有了百余名家奴,再说这些南方的军官,一个个都是南方的豪族和小地主,只怕也不会安心当我家奴的。”
王世充笑道:“此一时,彼一时,他们在南方呼风唤雨的时候,当然不会去当人奴仆,但要是跟到北方边塞上充军相比,在大兴城里当您的家仆,恐怕就是人人争抢的美差事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四章 与皇甫绩的交易(三)(二更)
皇甫绩盯着王世充看了半天,才叹了一口气,说道:“王参军,实话跟你说了吧,如果我想留下这些南朝军官为奴仆,当然问题不是太大,但问题是这些人又能给我带来什么?他们是反贼,换了你成天把这些人带在身边,会安心吗?收家仆,首要是忠心,其次是要有用,这两点我都看不出来啊。”
王世充点了点队:“确实,一般地看来,是没多少人想要这样的俘虏为奴,可是皇甫将军您想过没有,你若是肯把他们从到边关充军的苦难中解救出来,这些人一定会对你感恩載德,忠心报恩的,更何况您还可以给他们不少好处,让他们对您更加死心踏地。”
皇甫绩皱了皱眉头:“那我为什么不给我这些苏州军里的老兵们好处呢,王参军,就算是这五千人里,想进我皇甫家当仆人的,只怕也不止两百人吧,他们的忠诚度显然要比这些南朝的降人可靠得多。”
王世充淡淡地说道:“不错,可是他们没有这些南朝军官们在南方的地位和影响力,在您那里也就是做个家奴罢了,您家里缺乏这些做家务,跑腿的仆人吗?”
皇甫绩一下子来了兴趣:“哦,王参军,听你这意思,这些南朝降人还能带给我别的好处?说来听听好了。”
王世充笑道:“刚才末将就已经说得清楚,这些人多数是南方一带的豪强小地主,并非普通的农夫,在这里称得上小有权势,战时当军官,平时回到各乡各镇,也多数是里正,乡长之类的,若是在城里的,则有不少都是各州各县的地头蛇。这和本朝的府兵制度有点象,军官回到地方上也多数是有力人士。”
皇甫绩点了点头:“不错。南朝也是类似的征发式的军制,只是这些人虽然在地方上堪称一霸,但老夫并没有什么生意在南方做,要这些南方的地头蛇有何用?王参军。你要明白,老夫的根基在北方,而亲兵护卫们也多数是来自关中的。”
王世充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过去因为天下没有一统。将军的势力无法扩展到江南,现在我大隋一统天下,江南也不可能永远只能成为南朝人的自留地,以后将军这样的关陇贵族无论是分封田地还是经营家族的产业,都少不得来江南的。
现在将军如果拉拢了这些南朝军官,把他们收为已用,以这些人的人脉和影响力,在江南肯定可以为将军带来好处的。到时候无论是经商还是购置田产,都会比两眼一摸黑地进入江南,要方便许多。”
皇甫绩摸了摸自己的胡子。说道:“王参军,老夫在北方的时候自己不曾经营什么产业,至尊给我们的赏赐已经足够,我皇甫绩可以坐上这个位置,高官厚禄,裂土封疆,已经满足了,又何必来这江南经营呢?”
王世充笑道:“皇甫将军,您不为自己想想,也要为儿孙想想啊。置产业本就是谋身的一个方面,上次南征后两位首功之将,贺若将军和韩将军这两年来一直虚爵在家,您这次功劳很大。回去后至尊也有可能给您一个高官把您闲置,到时候不经营一些产业,造福子孙,还能做些什么呢?”
王世充看到皇甫绩开始沉吟不语,继续说道:“当今至尊从丞相之位登基,上位之前经历过尉迟迥的叛乱。本身对臣子,尤其是掌兵的大将们是有戒心的,您当年也是从龙之臣,看看卢贲,郑译,刘昶这几位当年的同事和上级们的下场,不觉得有必要给自己留条后路吗?”
皇甫绩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愠道:“王参军,说话注意点,你把我和那几个反贼相提并论,是何用意?”
王世充正色道:“秦国大将王翦贪财自污的故事我不用多说,皇甫将军是明白人,当知官场上需要知进退,您手握重兵,立有战功,在朝内当到过都官尚书,在外也作为苏州刺史威震江南,加上当年从龙之事,至尊不可能不对您有所防范,经营一些产业,显示出对权力没那么热衷,对您,对您的家族都有好处。”
皇甫绩半晌无语,良久,才叹了口气:“唉,王参军,你说的这些确实在理,老夫也曾考虑过,但老夫实无经商才能,家中也多是孔武有力的亲兵战将,这些人打仗可以,但做生意实在不行,就是在大兴城开过的几家店铺,也都是经营不善,入不敷出而被迫关门。让老夫来江南做生意,更不可能了。”
王世充微微一笑,说道:“将军请放心,世充不才,在从军前也是经商出身,上次南征时就是带了几十万钱和一百多个弟兄跟着现任代州刺史,柱国王颁一起从军的,这两年生意做得还可以,就是苦无象皇甫将军这样位高权重的贵人相助,您如果看得起世充,可以跟世充一起合作经营这江南的生意。”
皇甫绩瞪大了眼睛,看着王世充:“王参军,你还有这本事?”
王世充叹了口气:“若是论经商的本事么,世充自问算是强的,但您也知道,想要赚钱,一来是看你经商的才能,二来也要看你是不是有贵人相助。世充商人之子,草根出身,全无背景,只能小打小闹,生意做得稍微大一点,就会给人仗着权势排挤,所以一直是不上不下,皇甫将军若是有意,我们不妨联手做这江南的生意。
我最近在这里调查过,江南的丝绸,茶叶,瓷器运往北方,西域,再或者是突厥,可以赚上三倍以上,而北方的军马如果贩往江南,也是极能赚钱的一项。到时候您可以让作为您家仆的这些南朝军官们在南方利用人脉和影响力来打开市场,世充则负责从北方调集紧俏热销的货物来南方,到时候利润一起分。”
皇甫绩听得眼珠子都不转了,一个巨大的美好前景让他两眼放光,他其实很清楚杨坚对自己的猜忌,刚才王世充提到郑译等人时他那激动的反应就是真实心理的一次暴发,他咬了咬牙,说道:“这件事老夫可以答应你,只是那些南朝军官乃是降人,即使当了我的奴仆,只怕也不能随便放回南方的吧。”
王世充胸有成竹地说道:“这事不难,他们本人被带回北方,但留在南方的家业的田产还在,您可以让自己的亲信护卫们留在江南,看住这些人的田产,然后让这些人通过自己留在江南的亲朋故旧,还有一些现在朝中为官的前南陈官员,帮您打开市场,只要开起几家店铺,我就可以开始供货了。”
皇甫绩低下头想了想,再抬起头时已经换了一副笑脸:“王参军,老夫实在是不太懂经营,不过你的提议很好,我看这样吧,到时候我挑选两百个南朝军官,顶替你带走的那批老兵与帐下军官,先是在这段时间里帮老夫管理那些南朝战俘,然后回北方后作为我的家仆,到时候如何开店经营,等你从岭南后我们再商量,我回头还可以跟我的表哥家商量一下,看看他们家是否也有意加入。”
王世充掩饰不住心中的激动,声音也略微有些发抖:“皇甫将军,您说的表哥,是北周大将韦将军家吗?要是他们肯一起合作经营的话,那可真的是再好不过了。”(未完待续。)
PS: 下一更在17点。
第二百二十五章 与皇甫绩的交易(四)(三更)
北周战神韦孝宽征战一生,又在杨坚夺位的最关键一战中帮助他消灭了尉迟迥,累功荫了三个儿子当公爵,即使现在也是关陇军功集团中非常重要的一大家族。
皇甫绩得意地抚了抚自己的胡须:“王参军,这事并不难,老夫就是郧国公韦柱国的外孙,从小也跟韦家的子侄们一起长大的,跟韦家的关系没有人比老夫更近了,自韦柱国去世后,这些年韦家的子孙没什么实权,象是韦谌,韦总,韦霁这几个儿子都只是顶了个爵位虚职,只有韦寿现任京兆尹,还有点权势。
要在大兴开设店铺,经营生意,韦寿这一关是绕不过去的,王参军,今后如果你我合作,在北方和江南来回倒卖货物,肯定要在大兴也设几个店,拉上韦寿一起出份子,生意会方便许多。”
王世充心中大喜,这阵子和三弟的信件中也谈到过极乐山庄和跑马射箭场在大兴的经营,许多手续都需要身为京兆尹的韦寿来批,这半年多来,王世伟也没少孝敬他,但极乐山庄却一直没法正式开门营业,骑马射箭场的生意也不是太好。也许这回自己岭南建功后,让高熲满意,再做好韦寿的工作,那自己在大兴的产业可就全活了。
想到这里,王世充笑了笑:“不瞒皇甫将军,世充在大兴还真有些生意,以前一直不得门路,想要孝敬韦京兆也不知道能走哪条门路,要是有皇甫将军引见,自然是再好不过的。”
皇甫绩哈哈一笑:“王参军太客气了,老夫和韦家的人都非经商之才,但老弟你却是头脑活络,一看就是此中大才,到时候我们开起店面,疏通关系,而最后赚的钱一起按出资的比例分配好了。”
王世充点了点头:“好的,等在下从岭南回来之后。再跟皇甫将军商议此事,到时候在出资比例上,您和韦将军的人脉,路子都会算成一部分的钱进行折算。也算是在下的一点意思。”
皇甫绩一气聊了这么多,精神倒是越来越好,全无一开始出来时的那种哈欠连天的倦意,王世充眼看事情谈得差不多,便说道:“皇甫将军。您明天还要回苏州,先早点歇息吧,如果您这里没什么意见的话,末将这就到刘都督和冯都督那里,请他们代为物色一批军官和老兵了,杨大帅那里,末将也去打个招呼,好让他正式下个调令。”
皇甫绩嘴角边微微勾了勾:“那就辛苦老弟了,刘全在军中威望很高,他出面招集人的话。比我这个将军下令要管用,只是他现在和冯孝慈都受了伤,只怕一时半会儿无法跟你上路,要不老弟先带着其他人到湘州,一边训练新兵,一边等刘全和冯孝慈,老夫让他们先在松江城调养,应该半个月左右就能出发。
至于杨大帅那里的调令,你需尽早请来,毕竟老夫也无权让这几百官兵离开大军到岭南。哦,对了,你还需要杨大帅写一公文,允许我全权处理这五万俘虏的事务。不然我也无法按你所说的那样临时提拔一些俘虏中的军官来管理这些人,进而为以后我们在南方的生意做准备了。”
王世充点了点头:“自当如此,那末将现在就告辞了。”
“不送!”皇甫绩笑眯眯地一抬手。
王世充从皇甫绩的营帐中离开后,感觉整个人走起路来都是轻飘飘的,浑身有使不完的劲,他先是直接回城。从杨素那里讨了军令与公文,一封是为自己的,算是把自己从南征军调到湘州的岭南平叛军的正式公文,让其三天内动身,两封是带给皇甫绩的,其一是抽调两百名军官随王世充一起到湘州,其二是允许留守苏州的皇甫绩全权管理五万七千多名叛军俘虏,许以便宜行事之权。
有了这两封公文,皇甫绩很快地在整个苏州军中开始征调愿意随王世充一起去岭南的人,由于刘全和冯孝慈已经连夜找了不少人串联,加上麦铁杖逢人就拍胸脯打包票,说是去了岭南后只要喝了自己配的草药,包管百毒不侵,更主要的是苏州军人人都知道回苏州后再无战功可言,去岭南才是建功立业的唯一途径。
因此在接下来的三天里,尽管杨素的大军早早开拔回营,苏州过来的军士里也只有上次王世充带来的一千骑兵在松江,但就是这一千人里,主动请缨愿意去岭南的就有五六百人,甚至不少老兵为了争一个到湘州的名额吵得面红耳赤。
最后王世充也不去苏州另外挑人了,直接在这一千人里来了个大比武,让所有报名去湘州的人分别比试箭术,骑术,行军,队列和指挥五十人小队的能力,结果从中筛选出一百二十七名足以灵活训练和指挥五十人以上小队的军官与老兵,还有一百五十多名身体素质绝佳,指挥能力稍稍一点的军士,总共二百七十多人,一起出发去了湘州。
选上的人个个兴高采烈,给淘汰掉的人却是哀声叹气,王世充也不想扫了大家的兴致,于是向皇甫绩借了两千钱,在选拔结束的那个晚上,把松江一带的冬阳酒抢购一空,又买了几十口生猪,在军中请大家痛饮一番,大吃一顿,结果那些没有去成湘州的军士们全都交口称赞王参军出手大方,为人豪爽。
第二天一早,王世充就带着这二百多人上了路,刘全和冯孝慈的伤还要再养几天,只能暂且先留在了松江城。王世充等人先到了建康,然后转船沿江而上,经过了半个多月的行程,终于在八月中旬的时候来到了湘州的治所长沙城。
长沙,这座城市最早建于春秋时期的楚国,是楚国黔中郡的一部分,座落于长江南岸,八百多年下来,这座城市经历了春秋战国,秦汉两晋,见证了南北朝的沧桑与变迁,却还依然静静地屹立于湘江边上,岳麓山下,山清水秀,人杰地灵,与战乱频仍的江南之地相比,实在算是块世外桃源般的地方。
秦朝曾在长沙这里治长沙郡,为天下三十六郡之一,汉朝以后长沙便长期地划归于荆州,一直到东晋灭亡,刘裕建立南朝时,有鉴于荆州地大物博,兵强马壮,对中央政府构成巨大威胁,因此把荆州在长江以南的十个郡划出,设立湘州,而这长沙城则是湘州的治所所在,也是裴世矩募集士兵的地方。
裴世矩的临时大营设在了长沙城外,他没有把军营建在城中,而是在城外的岳麓上建了营地,一边在湘州招募愿意前往岭南的士卒,一边对新招到的士卒加以训练,王世充来这里时,他已经训练了一个多月的新兵了,只是不少人听说要去的地方是岭南,闻之色变,看了招兵告示后掉头就走,一个多月下来,裴世矩用了高过普通士兵津贴三倍的军饷,也只招到了三千多人。
王世充今天先去的长沙城,听说裴世矩在岳麓山练兵后,连午饭也顾不上吃,径自带了那两百多军官来到了营地里,这会儿正是午后,太阳火辣辣的,整个营地也是一片静悄悄,连守寨门的士兵也昏昏欲睡,打不起精神,直到王世充出示了调令后,那两个看门的小兵才懒散地走了进去,过了好一会儿,裴世矩才匆匆而出。
裴世矩这次被加了一个正五品给事郎的官职,又被杨坚授了巡抚岭南大使的头衔,如果在朝堂之上,可以穿一身浅红的官袍了,但这会儿的裴世矩,却是换了一身军装打扮,就跟王世充第一次在建康看到他时一样,人也英武了许多,只是白面长须的书生范儿依然十足。(未完待续。)
PS: 下一更在19点。
第二百二十六章 转战湘州(四更)
裴世矩一看到王世充,便精神大震,一下子上来拉住了王世充的手,笑道:“世充,等了这么久,总算把你给盼到了。真不容易啊。”
王世充没有笑,淡淡地回道:“弘大(裴世矩的字),辛苦了,走,我们先进去说。”
裴世矩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他看了一眼跟在王世充身后的那二百多名穿着便服的赳赳武夫,有些意外,抽出了手,问道:“世充,这些壮士是你引来一起投军的吗?”
王世充回头看了一眼麦铁杖等人,微微一笑,对裴世矩说道:“不,他们不是普通的士兵,而是我大隋军的军官和老兵,世充料想弘大招的新兵缺乏训练和军官,就带了这些有经验的军官来帮你训练,好让这支部队早点能出发去岭南。”
裴世矩一下子来了劲,惊喜地说道:“太好了,世充,你这回可是帮了为兄的大忙,来,我们进去后再说。”
王世充和裴世矩一起进了营地里的中军帐,而麦铁杖等人则被几个将官接到了一边的兵营里安置了下来。
裴世矩走进帐内,把头盔向着帅案上一扔,一屁股就坐在帅案后的地上,一边解着领口的扣子,一边拿起一把蒲扇使劲地摇着:“这鬼天气,热也热死了。不来南方不知道这里的夏天多难受,要再向岭南去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王世充也早已经汗湿了衣服,脸上的汗水象小溪一样不停地向下趟,他接过一把帐内卫兵递过来的胡床,坐了上去,平静地说道:“弘大,心静自然凉,虽然天气炎热,但兄弟我觉得你这里不太象个军营,门口没有岗哨,卫兵都在打盹。营中也没有操练,靠这支部队能马上到战场上作战吗?”
裴世矩面有惭色,叹了口气:“世充,为兄真的不是掌兵之人。尤其是这些召来的新兵,一个个都是老油条,每天除了早晚出操外,就是喊天太热,全都躲到营帐里趴着不肯出来。现在为兄出了三倍于我大隋普通军士的出征饷银,都没招到五千人,也就是这三千多人在这里耗着,不能得罪了这帮爷啊,要不都没人去打仗了。”
王世充冷冷地说道:“要是军营里大将的军令管不了这些小兵,那军纪还要做什么的?弘大,这事你不用操心,交给我,明天开始,我来治治这帮兵油子。”
裴世矩笑道:“世充自然有的是手段。只是到时候别弄出人命,激起哗变就行,毕竟打仗还要靠他们呢。”
王世充点了点头:“这个我自有分寸,放心吧,给我一个月,保管还你三千虎狼,过了岭南一定势如破竹,对了,现在岭南的情况究竟如何了?杨大帅的塘报上语焉不详,而且离高仆射发塘报时又过了一个多月。那里现在情况有没有什么变化?番禺城现在情况如何?”
裴世矩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说道:“世充,这次岭南的事情,起始于八个月前的一场瘟疫。这要从我军灭陈后说起了。
当时岭南的俚族首领冼太夫人不知道陈朝已亡,只是听说我大隋大举灭陈,还招募了几万蛮夷士兵去建康勤王,结果在五岭一带撞上了襄阳郡公韦洸率领的两万讨伐军,韦洸在出征时受了至尊和高仆射的密令,让他按兵不动。等待江南的战况,再招降冼太夫人。
结果韦将军一直等到建康攻取,使者送来陈叔宝的停战诏书和当年冼太夫人进贡给陈霸先的贡物后,才派人把这些给了冼太夫人,冼太夫人率全军痛哭三天后投降我大隋,解散部属,韦将军率部进驻番禺,这些事情都是你知道的。”
王世充点了点头:“不错,冼太夫人是岭南罗州和高州一带的俚人首领,威望极高,她既然降了我大隋,番禺城又有两万大军驻守,这里怎么可能乱起来了呢?”
裴世矩叹了口气:“原因挺多,首先是我军虽平定岭南,但是这里地广人稀,州郡众多,两万大军无法全部分散出去,只能分布在几个大城市。这就给了南陈的余党和当地心怀不轨的蛮夷首领们起事的机会。
这帮人一边挑起我驻军和当地人的矛盾,一边到处散布流言,说冼太夫人收了隋军的好处,已经成了岭南人的叛徒,而她的儿孙都姓冯,是汉人的种,跟岭南的俚人侗人不是一条心,由于以前冼太夫人多次在南朝的内乱中坚定站在朝廷一方,在岭南的地位有很大程度也是借了南朝的势力,所以陈朝一亡,她在岭南的影响力也远不如以前,无法压制那些野心勃勃的人。
陈朝已亡,以俚人首领王仲宣为首的一帮人就趁机拉拢了许多俚人和南陈余党,一下子纠集了四五万叛贼作乱,本来以番禺的两万大军,镇压这些反贼是没什么问题的,但是这两万大军进了岭南后就水土不服,虽然经过了几次轮换,但是每次新来的部队刚来岭南就会大规模地得病,可战之兵不足五千。
这些蛮夷叛贼也正是看准了这一点,才会在新一批轮换部队刚来半个月,正大规模发病的时候挑起叛乱,事发突然,广州总管韦洸将军带了一千多还算健康的士兵平叛,却在战斗中意外中流矢而亡,这一战的失利让岭南各处的叛贼都看到了希望,纷纷起兵,整村整峒地响应王仲宣的叛军,一个月下来,叛军就达十余万了。”
王世充虽然有心理准备,但还是没有料到情况会糟糕成这样,即使是江南的叛军几十万之众,也不至于把身为最高长官的于仲文或者是皇甫绩给打死,他的脸色微微一变,说道:“弘大,那现在番禺城情况如何,冼太夫人就这么坐视叛军壮大,不管不问吗?”
裴世矩的面色凝重,沉声道:“番禺城的守军现在能战斗的不足五千,被十万多叛军围得水泄不通,守将慕容三藏乃是北齐名将慕容绍宗之子,现在任检校(代理)广州行军总管,代理韦洸主持整个岭南的军政之事,但他能管得到的,也就是一个番禺城了。所幸岭南的蛮夷装备落后,尤其不擅攻城作战,番禺城毕竟是岭南治所,城高池深,粮食也还算充足,再撑上半年左右问题不大。
叛军也知道这一点,所以现在一方面派周师举所部两万多人占据岭南的要隘始兴,堵住我军南下的通道,另一方面也加紧游说冼太夫人,企图让她也加入到这场叛乱当中。
冼太夫人在叛乱之初就派自己的长孙冯暄,率领了一万多本族的军队去平叛,但这冯暄和叛军的大将陈佛智关系非常好,以前曾结为兄弟,所以王仲宣就派了陈佛智率偏师抵挡冯暄的部队,两军就在番禺城西两百多里的地方扎营对峙,没有一点打仗的意思,这也直接导致了韦洸将军孤立无援,在与王仲宣主力的作战中阵亡的结果。”
王世充恨恨地一拍大腿:“这个冯暄,当真该死。弘大,你看冯暄此举,是他个人的意思呢,还是冼太夫人有意为之?毕竟她不是我们大隋的正式官员,原来忠的也只是南陈朝廷,严格讲来跟我们还有灭国之恨,会不会暗通叛贼,助其一臂之力呢?”
裴世矩仔细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我看不会,当年我身为高仆射身边的幕僚时,曾多次整理过冼太夫人的材料,对她的情况还是比较了解的,也正因此,这次高仆射才会派我来湘州募兵平叛。世充,你且听我说说这冼太夫人的经历。”(未完待续。)
PS: 下一更在明天早晨八点。
第二百二十七章 南国冼夫人(一)(一更)
裴世矩喝了一口水,然后将一段南国的传奇娓娓道来:
说到冼太夫人,不能不先提及她的夫家冯氏。
冯家的祖先最早是两百年前五胡十六国时期北燕的皇帝冯弘,当年后燕被拓跋鲜卑所灭,燕国王子慕容熙北逃到辽东龙城,后被汉人冯跋篡权,建立了北燕。冯跋死后,其弟冯弘抵挡不住北魏的强大攻势,逃到高句丽,北燕由此而灭亡。
在冯弘还没有逃到高句丽之前,曾派了宗室冯业带了三百人从大海航行达到南朝的刘宋通好,很快北燕灭亡,冯业回不去了,便留在了南朝。远远地被派到了当时还未开化的岭南当罗州刺史(今广东茂名南部)。
冯业和他的族人们被扔在了蛮荒之地,没人愿意去的罗州,即使在当时已经算是荒凉的岭南地区,仍然是最南边的地段,居民多为未开化的俚人。
除了冯家这种漂海而来的外来户要官不要命外,没有人愿意来这鬼地方,于是这刺史之职成了冯家的家产,冯业死后,这罗州刺史传到了他的弟弟手上,后来又传到了他的侄子冯融手上。
这时候南朝已经从宋朝经过了南齐,到了南梁了,冯融由于一直是外来户,手上无兵无权,根本压服不了这些本土的俚族山民,号令不能出州城,于是他开始琢磨着与当地的俚族豪酋结亲,目光落在了名震南越的冼英身上。
冼英,乳名百合,家族世代为广州南部高凉郡的俚人首领。俚人和北方的突厥人不一样,不是以部落作为单位,而是群聚在深山密林,高山峻岭间大大小小的山洞里,每个山洞的首领号为洞主,统治着从几十人到几千人不等的部众。
而冼家则世代是这些还处于原始社会和奴隶社会交接处的俚人们的大首领,地方千里,属下有好几万家。称得上是这岭南的实际土皇帝了,连在罗州当了几十年刺史的冯氏家族,说话也绝对没有冼氏管用。
冼英就是冼氏家族的优秀女儿,出生于梁武帝天监十一年(公元512年)。少年时就不仅美丽,更加聪慧过人,曾得到异人授之以兵法韬略,不仅武艺高强,能挽弓射箭。更是会行军布阵,在战斗原始人阶段的俚人间部落冲突中脱颖而出,成为名动一方的女中豪杰。
更难得的是,冼夫人虽然武艺高强,深通兵法,却不因此而兴兵好战,就连他的哥哥,挂着南梁州刺史头衔的冼挺,无故对周围的弱小洞主发兵侵扰时,她也能多加规劝。解仇息兵,获得了罗州与高凉地区的俚汉人民的一致尊敬。
冯融为自己的儿子冯宝向冼英的父亲求亲,冼氏虽然威震南越,但毕竟只是在未开化的俚人间猴子称大王,还从没有和文化远强于自己的汉人有过姻亲关系。
冯融主动求亲,冼氏自是求之不得,敲锣打鼓地把冼英嫁给了当时任高凉太守的冯宝,从此冼英就嫁为人妇,但出于对她的尊敬,别人都称她冼夫人而不是冯夫人。
冯宝在娶冼夫人之前。日子过得那叫个憋屈,由于自己一家算是流落异乡,又被打发到这鸟不拉屎的蛮荒之地当了个呼天不应,叫地不灵的官。号令根本不被俚人们所遵从。
但冼夫人来后,一切都改观了,她利用自己在俚族之中的崇高地位与人望,首先是训诫家族中人带着遵守朝廷的法令制度,然后又每天跟着丈夫一起升堂查案,帮着丈夫大公无私地断了许多案件。几年下来,高凉的面貌焕然一新,政令有序,无论汉人还是俚人都不敢随意地违背。
到了梁武帝太清二年(公元548年)的时候,东魏叛将候景作乱,围攻建康,各位梁家郡王都按兵不动,只等着老皇帝给候景杀了后自己好去平叛夺权,等到建康被攻陷,梁武帝死后,广州都督萧勃却来了劲,出兵勤王,并命令高州刺史(今广东茂名市)李迁仕率州兵跟随。
结果这个李迁仕趁乱打起了歪心思,不想出兵报国,却想趁机作乱,占领整个岭南形成割据。
于是他称病不去追随萧勃的大军,而是派使者来传唤冯宝,让他去高州议事,当时作为高凉太守冯宝上级的高州刺史李迁仕下这条命令,无可厚非,冯宝也接到了命令后准备上路。
而冼夫人却马上阻止了自己的丈夫,说道:“刺史李迁仕被广州都督征调勤王,自己却称病不出发,而是私下铸造武器,集合军队,现在又突然无缘无故地叫你去高州,肯定是想趁机叛乱,把你扣押下来,再以你的名义调这高凉的俚族士兵们去帮他,不如先找个借口不去,等两天看看情况再说。”
于是冯宝便听从了自己妻子的意见,诈称身体不事,稍后出发,结果没过几天,李迁仕果然起兵造反了,还派了大将杜平虏率精兵出城,主动攻击萧勃的都督---后来成为陈朝开国皇帝的陈霸先。
冼夫人听说李迁仕的大将率主力出城后,对冯宝说道:“现在李迁仕手下兵力不多,我们可以袭击高州城了,但你上次没有去他那里,他现在知道了和我们是敌对关系,如果你带兵前去,免不了一场恶仗,不如由我修书一封给李迁仕,就说你的病还没好,由我来去他那里谢罪。”
“我是一个妇道人家,想必他不会把我放在心上,也不会作出什么防备。到时候我们挑选千余人的精兵,步行而去,挑着礼物,暗藏兵刃,进城之后突然发难,一定可以大获全胜。”
冯宝听从了冼夫人的意见,冼夫人也依计而行,果然大败李迁仕,轻松攻下高州城。李迁仕狼狈出逃,被已经消灭了杜平虏的陈霸先擒杀。冼夫人在追击李迁仕的过程中与未来的陈朝皇帝陈霸先会师。
在与陈霸先见面后,冼夫人回来对冯宝说:“陈都督气度非凡,不是常人,我们一定要与他交好,为他出兵平叛供应物资。”冯宝再次听从了夫人的话,于是陈霸先从广州出兵,一路过关斩将,最后终于击败候景,平定了叛乱。
在这次平叛过程中,冼夫人因功被册封为“保护候夫人”。
到了陈永定初年时(公元557年),陈霸先经过了多年的奋战,踩着敌人和自己战友的鲜血,登上了帝位,在建康称帝,号为陈武帝。而冯宝与冼夫人则转而向陈朝效忠,接受了陈朝的官职。
不仅如此,当时已经重病不起的冯宝还派了自己只有九岁的儿子冯仆,带领高凉的各族酋长们,千里迢迢地赶到建康去向陈霸先朝贺,以示对新君主的效忠。陈霸先非常高兴,当场封冯仆为阳春郡太守。
到了第二年的永定二年时(公元558年),冯宝因病去世,加上改朝换代的原因,岭南一时人心不稳,冼太夫人(丈夫已死,名称也加了个太字)忍着丈夫去世的悲痛,奔走于南越各洞,安抚人心,终于平息了一场风波。
十几年后,到了太建二年(公元570年),时任广州刺史十多年的欧阳纥不愿服从朝廷征调其入朝的命令,决定谋反,企图走李迁仕的老路,割据一方。
欧阳纥并不太害怕朝廷的讨伐军,因为只要堵住了北边的始兴山口,就可以把中原的讨伐军挡住,高枕无忧。
但欧阳纥深知冼太夫人母子的厉害,害怕冼太夫人能在俚人中集结起一支大军配合朝廷的主力作战。而且这时候的冯仆也成长为一个精明强干的优秀人才了,还是当着他的阳春郡太守。结果欧阳纥定下一计,先骗冯仆前来广州开会,当场将他扣押,逼他跟自己一起造反。(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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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八章 南国冼夫人(二)(二更)
但冯仆却继承了其母的机智,被拿下时假装答应跟着欧阳纥谋反,骗取了他的信任,还把叛军的部署和作战计划也搞到了手,并成功地通过一个仆人把这些重要情报送了出去,交给了母亲。
可惜欧阳纥也是老奸巨滑之人,在事后发觉了冯仆乃是诈降,又把他重新关押起来,以此为人质,逼冼太夫人跟他起兵,不然就要先杀了他的独子。
冼太夫人拿着这份情报的时候,心如刀搅,一方面是自己儿子的性命,另一方面是国家大义,南朝世代的恩德。思前想后,她终于作出了一个艰难而痛苦的决定。
冼太夫人召集了所有南越一带的俚人洞主和首领们,对着他们慷慨陈辞,说我们俚人世受国家大恩,绝不可以助纣为虐,帮着贼子谋反作乱,冯仆是她的儿子也是国家的官员,现在正是他仗义死节,以报国恩的时候,大家千万不要因为冯仆的关系而误了平叛的大事。
一席话说得正气凛然,让人潸然泪下,众洞主们一看冼太夫人如此表态,纷纷回洞后调集了族中的青壮男子,冼太夫人只用了十几天就组织起了一支八万多人的大军,向着欧阳纥的老巢番禺(今广州市)进攻。
欧阳纥一看这种绑票的下劣招数失效,急忙调回防守始兴的主力部队,全力对付冼太夫人的这支俚族大军,还派人给冼太夫人传信,威胁她要是不解散部众,就要了冯仆的命。
结果冼太夫人慷慨陈辞,对来人说:“回去转告我儿,顺便也转告叛贼欧阳讫,我们冯家忠贞报国(陈朝),已有两代,不会为了他一个人的生命,而做背叛国家的事情。”
欧阳纥没有办法,只有把冯仆换了个地方关押起来,整军备战,而冼太夫人则和朝廷派来征讨的将军,陈朝名将章昭达顺利会师。
这章昭达用兵极其迅速,每次出征都是昼夜兼程,衔枚疾进,而打了胜仗后又把功劳全推给部下,所以所部皆愿为其效死力。
这次征讨欧阳纥的命令一下,章昭达不等大军集结,直接带了身边的两万多人迅速通过始兴,与冼太夫人会师,欧阳纥措手不及,一战大败而被擒杀,甚至没来得及下令杀掉异地关押的冯仆。
在这次平叛的过程中,冼太夫人又一次立下了大功,被册封为“石龙郡太夫人”。
而冯仆也因为这次事件中的忠诚与机智,被封为信都候,平越中郎将,转任石龙郡太守(此时罗州已被改名为石龙郡),这也表示陈朝继续承认冯家对罗州的世袭统治。
冯仆为官清正,可惜英年早逝,到了开皇四年(584年)时就死在了任上,留下三个儿子冯魂、冯暄和冯盎。
欧阳纥叛乱二十年以后,隋朝灭陈,岭南一时群龙无首,一片混乱。各州郡公推当时已经年过古稀的冼太夫人为首领,称其为“圣母”,举兵自保州境,不少人还趁机劝冼太夫人借此机会独立。
而冼太夫人确认了陈朝确实已经灭亡,连陈后主也投降了的消息后,召集了数千岭南各族的首领,痛哭流涕,然后才投降隋军。
隋文帝杨坚感叹于冼太夫人的忠义,封她为“宋康郡夫人”。韦洸也因为其兵不血刃,连下二十四州之功被封为广州总管,出镇整个岭南地区。
裴世矩说完了有关冯家和冼太夫人的整个故事,笑着对王世充道:“世充,现在你也清楚了冼太夫人的背景和往事,你觉得她会虚以委蛇,暗中和叛军勾结吗?”
王世充刚才听的时候默不作声,脑子里却一直在思考着,得知了这些冼太夫人的往事后,他对这个岭南英杰有了全新的认识,抬起头,长出一口气,正色道:“不会的,冼太夫人是聪明人,从她这些年一向的举动来看,臣服于中原王朝,放弃任何割据称王的想法,应该是她的原则。
无论是南梁还是南陈,李迁仕,欧阳纥的两次叛乱中,她都是坚定地站在了朝廷一方,在南朝时,她所忠于的建康皇室就是朝廷,现在我朝击灭南朝,她又当众率领岭南的数千部落首领归顺我朝,那她心中的朝廷就是在大兴的至尊,这一点绝对不会有含糊。
冯暄的那件事情应该是个意外,年轻人没有象冼太夫人那样几十年的经历,更没有见识过中原军队的强悍,也不会意识到岭南无论是军事还是生产上相对于中原地区的巨大落后,只是出于个人的义气和同族之情,没有和叛军交战。
我想如果冼太夫人真的有响应叛军,割据岭南打算的话,在王仲宣攻杀韦洸,围攻番禺城的时候,不会还让冯暄跟陈佛智这样继续对峙下去,而是会合兵一处了,以她在岭南巨大的影响力和人气,肯定会被各路叛军推为首领的。”
裴世矩微微一笑:“我的看法和世充的一样,所以现在不急,高仆射前些日子又给我来信,说是荆州总管王世积,上次出兵岭南时,走到韶关一带时因为遭遇了瘴疠,军中疫病横行,失去战斗力,被迫退还荆州,现在经过大半年的休养,又重新招募了三万大军,再过一个半月就能出兵了。
高仆射给我的最新命令是以新募集的士兵扼守韶关,为王总管的大军打好前站,最好是能攻下岭南始兴,打开翻越五岭的通道,以策应大军行事。”
王世充一听到王世积三个字,血液就开始沸腾,裴世矩不知道自己和这恶贼之间的恩怨,如果王世积大军到来,肯定会想尽办法整死自己,无论是为了自保还是阻止王世积得到军功,都必须加快速度,在王世积出兵前攻入岭南,自行建功立业才是。
王世充的眉毛稍稍动了动,看着裴世矩,正色道:“弘大,我问你个问题,请你如实回答,还有,请先摒退左右。”
裴世矩点了点头,一挥手,帐中的几个卫士全部退出了大帐,王世充站起身,走到裴世矩身边,低声道:“弘大,你这回就这么甘心给王世积打下手,成全他的军功吗?”
裴世矩一脸苦笑:“世充,为兄也不瞒你,来之前我也是雄心勃勃,想做出番大事,但这几个月下来,我在这湘州各种办法用尽,也只招到了这三千人,而且还都是些兵油子,让他们出操站岗都得求着他们,哪能指望这些人上战场?
就算世充你有办法在一个月时间内把他们训练得有个军队的样子,但也只不过是三千人,对付不了岭南的十几万叛军,世充,我知道你有本事,更有建功立业的雄心壮志,但也要量力而行啊。”
王世充平静地摇了摇头:“弘大,如果只是靠我们这三千人,确实很难成事,能守住韶关口,不放那周师举所部叛军北上就不错了,但是你可别忘了,我们并不是孤立无援只有三千人,只要攻到番禺城下,那里的慕容将军有精兵五千,再征调百姓,足有万余人,而且冼太夫人如果明确倒向我方,那至少能拉出四五万俚人援军来,到时候,我们足可以跟敌军一战。”
裴世矩的眉头依然紧锁着:“可是叛军周师举部两万人,加上始兴天险,我军就很难逾越,如何能打到番禺呢?”
王世充微微一笑:“只要给世充一个月,把这三千兵练出来,我绝对有信心全歼这两万叛贼,弘大,我们兄弟联手,在这岭南闯出一番事业来,方不负大丈夫生于当世之宏愿。”
裴世矩的眉头舒展了开来,站起身,把手紧紧地放在王世充的手上,语气坚定:“那我们兄弟就联手闯出番事业来吧。”(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九章 校场训话
第二天的一早,天还只是蒙蒙亮,王世充便带着二百多名换了锁甲,戴着铜盔的军官团,早早地来到了营地中的大操练场,二十多面牛皮大鼓被一字排开,四十多个军官团中的壮汉们赤了上身,把鼓擂得震天价地响,由于营地是在山谷之中,鼓声回荡不绝,让每个还在梦乡中的士兵们都耳膜发炸,惊醒了过来。
这些兵油子们多数并不知道王世充昨天到来的事,但毕竟也吃了不少年的军饭,擂鼓点兵的事情还是知道的,于是一边骂骂咧咧,一边穿好了衣服,拿起兵器,懒洋洋地三五成群走到了山谷中的操场,在第三通鼓之前,三千人基本上列成了松松垮垮的队形,只是一个个站得东倒西歪,没有一点军队的样子。
王世充今天换上了一身崭新的盔甲,有生以来第一次套上了明光大铠,外面罩着绣有飞禽猛兽的将袍,他的手里拿着一面令旗,昂首挺胸地站在点将台上,气势十足,比起站在身边,同样打扮的裴世矩,现在的王世充看起来更象个发号施令的将军。
裴世矩清了清嗓子,高声说道:“众军听令,站在我身边的,是朝廷新派来的番禺道行军总管王世充王将军,是由越国公杨素杨元帅亲自从江南平叛大军中抽调过来的,从现在开始,征兵工作告一段落,接下来的一个月时间,我军将进行训练与整合,然后将要开拔岭南平叛。”
这话一出,如一石激起千层浪,这些兵油子们都是吃准了靠着自己这三千散兵游勇不可能真的到岭南,只是作作样子给大军打打前站罢了,加上又有三倍的高薪,这才加入到这个军营的,他们中有许多人都曾经跟杨素当年下江陵的部队交过战,当了俘虏后被杨素放回,今天一看王世充这气场和架式。跟当年威风凛凛的杨大帅倒是有七分象,顿时有许多人嚷嚷了起来。
“裴巡抚,就我们这些人太少了,怎么去岭南啊!”
“裴巡抚。当初你可是说要征调一支大军的,兄弟们才进了军营,现在也就三千人,岭南的叛匪有十几万了,我们这么去不是以卵击石吗?”
“裴巡抚。我家上有老下有小,进您军营是混口饭吃的,您要是真去岭南的话,小的只好脱下这身军服啦。”
“裴巡抚,还是等等大军吧,我等愿驻守韶关。”
王世充冷冷地听着下面的这些七嘴八舌,面无表情,等声浪稍稍平息了一些后,他从身后摸出一个铁喇叭,那是他昨天连夜打造的。就是为了在今天派上用场。
王世充运起丹田之气,中气十足的声音借着喇叭的扩音效果,让每个士兵都听得清清楚楚:“诸位以为这军营是客栈吗?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养兵千日还要用在一时,何况裴巡抚当初就言明,这支部队是去征讨岭南叛贼的。现在该到用你们的时候了,再有说脱军服的,以逃兵论处!”
王世充的话里明显透出一股子杀气,加上他身后的那些军官们个个面沉如水,这些南陈兵油子们看到几百个肌肉发达。一脸凶悍的家伙,知道都是征过南陈的老兵,甚至有些人认出这些军官团里还有在战场上俘虏过自己的家伙,更是吓得噤若寒蝉。不敢说话了,刚才还算喧闹的山谷一下子变得鸦雀无声。
王世充看到自己的气势压制了这些士兵们,信心更足了,本来他最担心的就是只靠自己和两百多军官老兵控制不住局面,现在的情况比预料中的还好,第一个威服的策略提前见效。他换了一副笑脸,开口道:“诸位都从过军,打过仗,我大隋铁军之所以无往而不胜,除了训练有素,甲兵犀利外,就在于赏罚分明,军令如山!
岭南几个蛮夷造反,不足为虑,刚才有人说要等大军主力到来,现在我告诉你们,你们就是这次平叛的大军主力。我知道你们这些南军的将士,曾经和杨元帅的大军在两年前大战,甚至一度挡住了杨元帅,这次我来之前,杨元帅说了,对你们的战斗力记忆尤新,他说你们比他见过的任何一支南朝部队都要强,堪称锐卒!”
这些南朝的兵油子们眼里都渐渐地放出了异样的光芒,他们本来都是南陈在湘州一线防守隋军的一线主力,有不少人都是名将周罗睺一手训练出来的精兵,也正因此,这些人才能守住湘州数年,还可以一度和杨素的大军正面较量。
虽然南陈已亡,这些老兵的人生信念与支柱都垮了,回乡之后也多数变得浑浑噩噩,军人的荣誉与尊严对于他们已经开始变得陌生,但王世充煽动力极强的话语却渐渐让他们的血液变得沸腾,不少人不自觉地开始站直了身子,消逝已久的力量开始慢慢地在身上复苏。
王世充注意到了不少人表情的变化,心中窃喜,而声音又抬高了一度:“士兵们,当年你们在吕仲肃手下的时候,吕仲肃个人散尽家财,重赏三军,现在我要告诉你们,大隋可以给你们的,远远比吕仲肃要多,先前裴巡抚已经给出了三倍于我大隋普通士兵的作战饷银了,而那岭南之地,多是奇珍异宝,番禺城更是与海外胡商们贸易的大港,那里遍地都是金子、白银、珍珠、玛瑙、宝石!
这次朝廷为了让大家奋勇作战,特地说了,解了番禺城之围后,库房中的钱财和宝物,都来出来重赏三军,大家能拿得走多少就拿走多少,要是拿不动想在岭南安家的,朝廷会一人给出三倍于内地的露田与永业田,管保你们子孙后代都能在那里过人上人的生活!”
裴世矩听得眉头一皱,但没有出言打断。而台下的南方士兵们更是两眼都开始放光,兴奋地交头结耳起来。
不过还是有几个大胡子老兵皱着眉头,扯着嗓子高声叫道:“王总管,您给的条件虽然优厚,但岭南那可是瘴疠横行之地啊,到处都是毒虫怪兽,我们可是亲眼见过不少隋军军士们路过这里到岭南换防,去的时候生龙活虎的棒小伙子,没半年就给抬回来,只剩半条命了,王总管,我们怕是有命挣钱没命去花啊!”
这话说出了许多人的心声,刚才还热烈讨论起去岭南后美好前景的不少士兵一下子犹如给淋了盆冷水,又低下头沉默不语了。
王世充哈哈一笑,从身后拉过麦铁杖,指着他对台下的士兵们说道:“这位麦都督,就是岭南始兴人,他有独门秘方,包管大家喝了药以后无病无灾,不畏南方的瘴气。”他说着说着顺手把那个铁喇叭递给了麦铁杖。
麦铁杖脱下了头盔,黑脸加上络腮胡子,明显长相不象中原人士,他对着铁喇叭高声用始兴话说道:“大家看清楚了,我就是岭南始兴人,我们村一直有防瘴气的秘方,只要到五岭里采上一些名叫藿香的草药,配上其他的药喝下,包管大家不畏瘴毒!”
众军一看麦铁杖这样,又听到他那字正腔圆的岭南话,顿时信了大半,一个人带头叫道:“王总管,小的雷世猛,愿自请出征!”
另一个大嗓门也跟着叫了起来:“小的董景珍,愿为前部先锋!”
随着这两个人主动请缨,台下就象炸了锅一样,士兵们疯狂地向台下涌,想要挤得靠前一点,伸出手大叫道:“小的愿出征,小的愿出征。”一个个生怕只要慢了半拍,就会落下出征指标似的。
王世充满意地点了点头,高声叫道:“众军听令,想出征得先练兵,半个时辰后,开始整队训练,不合格的,本将可不会带往岭南!”(未完待续。)
PS: 下一更在19点
第二百三十章 阵型与操练
PS: 下一更在明早八点。非常感谢书友长风道长,不败の东方,千里马0208,孤独is战神的慷慨打赏,天道只有将书友们的厚爱化为继续创作的动力,给大家奉献出更好的故事,以回报大家的支持与鼓励,谢谢。
烈日炎炎,岳麓山的山谷中却是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一队队的士兵们在凶神恶煞般的军官们指挥下,正在列着队形,一会儿排成三角阵,一会排成方阵,一会变成空心阵,在一块块的训练区域里不停地变换着阵势。
王世充坐在一张马扎上,满意地看着面前这一派训练的场景,暑气逼人,即使是在这山谷中,都渐渐地腾起了一层模糊的热浪,坐着的王世充依然将袍大铠,但汗水已经从头盔的的两只护耳处流成了小溪,若不是额头上束了止汗的额挡,只怕这会儿整个脸都要淹在汗水里了。
一边的裴世矩早就受不了这个火热,早早地脱下了头盔,不停地用汗巾抹着脸和脖子,他抬头看了看正在日中的骄阳,说道:“世充,已经练了一上午了,日头太毒,你看是不是现在先歇会儿,下午再继续?”
王世充摇了摇头:“弘大,你就是心太软了,慈不将兵,打仗的时候敌军不会在舒舒服服的时候跟我们交战的,记住,敌众我寡,要想靠这三千人横扫岭南,只有把他们练得可以以一当十,甚至以一当百才行。
战场之上,我隋军强过岭南那些蛮夷的地方,就在于军容严整,能列堂堂之阵。弘大你看,我们行军的时候要以这样的百人队,形成一个个小的方阵,排成四行,辎重两行居中,步兵居外。这样无论是敌人从正面来袭还是从侧面袭击,都可以最快时间内列阵相抗。
你再看那些三角形的小队,五十人为一队,队长就是都督。站在最前面,后面跟着两个打旗子的,然后两个副都督,一人在队头协助指挥,另一人则在最后一排。要是有人后退逃跑就负责斩杀。战兵则是四十五人,第一行七人,第二行八人,第三行九人,第四行十人,最后一行十一人。这样的三角形阵势,极利于突击作战。
如果是与敌军正面接战时,第一排的七人就可以列成比较宽大的正面,无论是持槊还是放箭,宽度都足够。而且这样一来前排士兵如果战死,后一排的士兵可以很快地补上,这就 是前面人少,后面人多的原因。
如果是列成正式的大方阵,二十个这样的三角形小阵就能排成一排,掩护住两里多宽的正面,我军的将士都有大盾,铁甲,长槊,强弩。那些赤身裸体,打仗只知乱哄哄一涌而上的蛮夷,是根本无法突破我军的铁甲方阵的。”
裴世矩听得连连点头,他以前主要是在高熲手下从事幕僚的工作。对于战阵之事并不是太在行,今天王世充带他现场看训练,也是让他真正开了眼。
听到这里,裴世矩突然问道:“世充啊,你这可都是步兵方阵,难道就没有骑兵吗?我大隋的铁骑冲杀才是真正威服南人的地方。在岭南也用得上吧。”
王世充笑着摇了摇头:“弘大,骑兵当然好,但对于我们这支部队来说不太合适。一来他们多是南陈的军士,南陈因为缺乏战马产地,又有大江阻碍,因此骑兵很少,主要是步兵,这一个月的短时间我也很难把他们训练成优秀的骑兵。
二来是那岭南之地,瘴毒横行,麦都督的那个方子只在人身上试过,在马身上可没有做过试验,万一到时候马匹大量死亡,那这些骑兵还是得当步兵。好在岭南的蛮夷并没有象样的骑兵,我们就靠这些步军,足够应付了。”
王世充说到这里,看了一眼已经走得有模有样的那些士兵,叹道:“其实这些南朝的老兵们素质都很不错,你看看他们,只用了一个上午,基本上就能适应我隋军的阵形了,南朝士兵多数是习惯短刀战斧,不太喜欢列长槊步阵接战,但是这些老兵见识过我们隋军的战术,学起来也不慢。
弘大你看,现在麦铁杖他们已经开始教这些南兵们放箭和射弩了,南兵里的弓箭手是不参加肉搏的,但我们隋军的弓箭手放完箭后,可是要捡起后面备好的长刀大斧,在长枪手与敌接阵的时候跟上去一通砍杀。
这些弓弩手往往臂力惊人,到时候赤膊上阵,可以把那些缺乏护具的蛮夷们直接砍成两段,场面非常血腥暴力,蛮夷们作战往往只凭一上来的那阵血气之勇,见识到这种可怕的场面,肯定会全军崩溃的。”
裴世矩沉吟了一下,说道:“可是我军毕竟人少,只有三千人,就算对上周师举的那两万蛮夷,仍然是要一个人对付七个以上的敌军,能顶得住吗?”
王世充哈哈一笑:“弘大,兵贵精不贵多,只要选择好合适的地形,摆开两三里的正面,敌军如果不能两翼合围我军的话,那也只有正面这两三里宽的人能跟我们交上阵,后面的人只能干瞪眼看。
而且蛮夷缺乏训练,打仗往往乱哄哄一涌而上,能冲到我军面前都得经过几轮的箭雨弩矢清洗,更可能是在冲到我军面前就自己崩溃了。只要不是超过五万人的贼军一涌而上,将我军彻底包围,四面围攻的话,世充有信心率领这支部队打垮任何一支岭南叛军。”
裴世矩点了点头,他看了一眼远处士气冲天的士卒们,叹了口气:“世充,你调动士气的手段,还有指挥练兵的才能,今天为兄算是见识了,可是你在这里许的这些愿并没有经过朝廷的批准,将来你拿什么去兑现?上次你就是在突厥假传圣旨丢了官,这次还没吸取教训吗?”
王世充的脸色也开始变得凝重起来,他苦笑道:“人都说吃一堑长一智,可我好象是反其道而行之,但是弘大,你也很清楚,除了这样,我还能怎么去求着这帮大爷上战场呢?总不可能靠我这两百多人在后面拿着刀赶着他们去岭南吧。
军令只能是让少数人服从多数,而且士兵如果是被驱赶着上战场,也没什么战斗力可言,更是有临阵倒戈的危险,只有让他们从心底里想打这仗,有作战的动力和**,才有可能打赢。
弘大,这事上你要给我做个见证,我提的那些条件其实并不算过份,想必慕容将军为了激励士气,也早就会打开番禺城的库房,把钱拿出来激励守城士兵和百姓,到时候就算让这些人去分钱,也分不到多少,至于岭南那里本就地广人稀,分他们三倍于中原百姓的永业田和露田,想必朝廷也不损失什么,对吧。”
裴世矩点了点头:“你的条件其实倒还算可以,这也是我刚才没有直接出声阻止你的原因,只是我觉得高仆射不会喜欢你这种未经请示就自作主张的行为,上次其实你在突厥闹的事情并不算太大,就算打起仗来高仆射也有应对措施,但他实在不喜欢你越权行事,这会坏了规矩。”
王世充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落寞与无奈:“弘大,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你给这些兵发三倍的军饷是高仆射授了权的,但只靠这个,还不足以让他们有建功立业的强烈**,这些人都是南陈的兵油子,不是那种新兵蛋子,不以实打实的重利相诱,哪肯为你卖命!
老实说,今天要是他们反应不这么热烈的话,我都要考虑在战胜后允许他们去劫掠那些造反的俚人蛮夷部落了。一方面可以刺激起这些士兵的动力,再一方面也能震慑岭南不听话的蛮夷们。”(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一章 岭南政策
裴世矩一听这话,脸色大变,一下子站起了身,沉声道:“世充,这怎么可以!至尊有明令,在岭南不能乱来,不能失掉人心的,不然岭南这种蛮荒之地,就会永无宁日了,你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连这个也想不到?”
王世充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他压低了声音,小声地说道:“弘大,其实如果要岭南长治久安,就得向那里大规模地移民才行,岭南的问题就是蛮夷太多,汉人太少,而且那里的气候环境都不适应我们汉人的农耕文化,所以不得不一直依靠着当地的蛮夷首领来进行治理。
象是冼太夫人这样的,明事理,心向朝廷,自然是可以合作,但从这次的事情我们可以看出来,即使是冼太夫人的孙子,也对是否要继续忠于朝廷三心二意,对他来说,朝廷很远,叛军很近,又是同族,换到这个冯暄接掌罗州刺史的话,我担心岭南再起风波的时候,他未必会象这次冼太夫人这样站在朝廷一边了。
所以对岭南这地方最好的办法,就是先以强大的军力威服蛮夷,使之不敢再起反叛的心思,然后需要大量向这里移民,可是岭南这地方环境恶劣,就连我们的这些士兵都以为洪水猛兽,若不是我开出了足够诱惑力的条件,他们连到岭南打仗都不愿意,更不用说留下来了。
说一千,道一万,只有让后来者看到岭南这里足够的好处,足够的机会,他们才有可能舍弃在家乡的安定生活,来这蛮荒偏远的岭南之地,这次若是能放纵士兵们抢劫,他们得了好处,最后又留在岭南,这才会让他们家乡的亲朋好友们争相到岭南移民。”
裴世矩摇了摇头,正色道:“世充,你这法子不行。岭南的俚人侗人加在一起有上百万,而且多数是居于深山老林之中,跟汉人其实并没有多少交集,他们在山里打猎捕鱼。摘食野果,而我们汉人则是在几个大城市以外开荒种田,双方的来往都很少,很难有什么融合。
而且就算你的那三千军士全部留下了,又能如何。当地没有那么多的汉人女子可以和这些军汉婚配,如果你找的是俚人侗人的女子,那她们只怕是很难适应出了深山老林的汉族生活方式,只靠这几千人的小规模移民,是根本无法在岭南站住脚的。
世充,做事情要量力而行,顺势而为,至尊在岭南的政策没有问题,通过俚人侗人的首领酋长,来控制上百万岭南蛮夷。通过几个大城市的几万汉人,能维持岭南的交通线,这应该是治理岭南的最好办法了。
要是按照你的那套,纵兵抢劫,然后通过屯田驻军的办法来威服的话,只怕连冼太夫人以后也会背弃我们而去,失了人心,再想收回来可就难了。”
王世充叹了口气,说道:“弘大,这个事情上你我各自保留意见吧。对于蛮夷只讲仁义是没有用的,在我看来,今天扶持这个头目,明天依靠那个首领。终非长久之计,冼太夫人是因为嫁了汉人,所以才会到第三代还忠于朝廷,可她今年也有八十了,过几年要是不在了,我们到哪里再找个冼太夫人呢?
当然。纵兵劫掠是不得已的下下之策,刚才世充也说了,那只不过是最后一招刺激这些兵油子们的办法,现在看来用不上了,但是如果这次平定岭南,以后如何驯服这些蛮夷,只怕还得想个好办法才是。再说了,这次起兵的王仲宣,周师举的那些部落,不可能再跟他们客气,肯定是要剿灭掉的。”
裴世矩笑了起来:“那是自然,元凶必究,胁从不问,这就是高仆射这次临行前给我的方针政策,这次也不妨一并透露给你,军事打击为主,但也要兼顾人心,与我军合作的部落需要封官赏爵,在战事中保持中立的部落也会派人加以慰问,只有铁了心和我大隋对抗到底的部落,才会加以剿灭,世充,你觉得这样如何?”
王世充点了点头:“如此甚好,我估计一个月后等我军训练完成,兵出始兴的时候,岭南那里的蛮夷们就会彻底表明各自的立场了,世充可以大胆猜测,我军打败周师举之时,就是冼太夫人收回冯暄的兵权,与那叛将陈佛智决战之日,到时候我们还要早早地派人联络冼太夫人,和她的部落约期在番禺城下会师。”
王世充说到这里,抬起头看着仍然兴致十足,变换着各种队形的士兵们,高声叫道:“午饭的时候到了,大家先吃饭!”
一个月后,岳麓山的兵营里,王世充和一个月前一样,全身铠甲,站在高高的点将台下,满意地看着台下沉默的军阵,已入九月,最火热的酷暑已经过去,这些士兵们黑了许多,也瘦了一些,但是一个个都精神焕发,脸也都刮洗地干干净净,不象一个月前那样眉毛胡子一把抓,脏兮兮地身上全是跳蚤。
这一个月来,王世充白天对这些军士们进行超强度的体能和队列训练,晚上则逼着这些家伙们排队洗澡,打到的溪水里都放了不少豆角粉和蒜头作消毒剂,因为来自后世的王世充深知,跳蚤和虱子比起敌人的刀箭来说,对一支部队的杀伤力更大,在这个没有抗菌素的时代里,疾病会被这些小虫子在闷热潮湿的天气里以更快的速度传播。
士兵们开始还不太乐意天天泡这种一股味道的水,但是连续几天下来后,却觉得神清气爽,把那些生满了跳蚤的胡子刮干净后,更是免了每天被叮咬吸血之苦,人也一下子精神了很多,以至于十天之后,这些军汉们每天不主动洗澡都会觉得浑身难过,与之相应的,部队中的生病人数降到了最低,扶伤营里的那几个大夫成了整个军营里最清闲的人。
高质量的卫生水平也带来了高水平的训练,这些南陈老兵们本就是征战多年的锐卒,无论是跟隋朝的战斗还是在南陈时湘州一带的平蛮作战,都经历过许多,一个月下来,在这些隋军军官和老兵们的魔鬼训练下,所有人都掌握了隋军各种战斗队形的要领,三千人行动起来整齐划一,王世充指挥起来就象指挥自己的手臂一样容易。
这阵子裴世矩也没闲着,他知道训练军事非自己所长,每天就来往于长沙城和岳麓山之间,根据王世充的要求,发动了长沙城及周围十几个乡镇的铁匠铺,打造起上等的盔甲兵器。
长沙本来就是湘州重镇,又要作为大军前往岭南的基地,上次王世积来此时也丢下了不少军资,加上这阵子裴世矩新打造的兵甲,三千人都可以装备一套鳞片锁子甲,一顶铁盔,一张铁胎弓或是一部二石步兵弩,再加上各人称手的长槊,大刀,战斧等肉搏兵器,这会儿站在台下的士兵们个个英姿勃发,装备精良。
王世充不慌不忙地从怀里拿出了一道黄绸诏书,这是前天他刚刚收到的,上面是朝廷的正式任命,以其南征时的军功封他为正六品奉车都尉,虽然早就是预料之中,但拿到手后王世充还是高兴了好一阵。
王世充威严地看了一眼台下的军士们,高声说道:“列位请看,这道诏书,就是至尊特意在出征前,晋升我为正六品奉车都尉。你们想不想也当上这个官职呀!”(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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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二章 出征岭南(二更)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哄笑,虽然后世某位着名的外国皇帝曾说过,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但在这个时代里,怀着成为将军的宏愿的小兵还是少数,多数人从军只是为了图个当兵吃粮,填饱肚子而已,当然这些高薪招募来的老兵们,倒是现在个个抱着到岭南抢钱抢地抢女人的想法,只是没几个人真的想着靠这仗能混上个将军。
王世充微微一笑:“本将得到朝廷的这个官职,是因为本将在江南平叛的过程中立有战功,也正因此,现在还在江南平叛的杨元帅放心地把本将放到这里来指挥岭南的战事,也不怕大家笑话,本将在去江南之前,跟各位一样,也不过是白身,就是普通百姓,可是在江南打了一个月,本将就升到了六品都尉啦!”
军中无戏言,尤其是在这种召集全军的场合,台下的士兵们纷纷动容,就连跟着王世充一起过来的那些苏州军军官,也都相顾失色,没想到这位王参军当时居然没有官职,直到前天才升到了六品都尉,更是有些人的眼里渐渐地升起了一丝火热的渴望。
王世充看到有些人开始动心,点了点头:“不错,大家应该可以看到,我大隋皇帝赏罚分明,有功必赏,有过必罚,我王世充在江南平叛立下军功,就能从一个白身百姓升到六品武官,现在有资格来指挥你们这三千健儿,这机会对你们也是一样,只要能做到和本将一样,你们也可以当都督,当都尉,甚至当将军!”
裴世矩也趁机上前高声说道:“王都尉说得对,至尊有旨意,此战中有得王仲宣首级者,赏官晋爵,还可以进京面圣!只要打过五岭。解番禺之围,剿灭叛乱,钱财,你们的!土地。你们的!官爵,你们的!”
裴世矩的话点燃了士兵们压抑着的激情,象火山暴发一样,所有的军士都以拳击胸,挥舞着手中的兵器。发出震人心魄的战吼,在这夹于两山之间的山谷中来回震荡,经久不息。
王世充等大家的情绪稍稍平复下来后,眼光扫过整个台下,说道:“此次出征,不仅要消灭叛贼,还需行我大隋王化,让这些蛮夷见识一下我大隋铁军不仅是威武之师,也是仁义之师!
大军自即日起,实施十七禁令。五十四斩,其中本将要特别强调,进入岭南后,不得随意洗劫抢掠蛮夷的村落,抓获的蛮兵蛮将,不得随意斩杀,更不可杀良冒功,战阵之上,不允许因为收割首级而擅离军阵,影响战斗。我军兵少,每战之后会根据战况尽量让人人有功。”
王世充今天说的话就是军令,虽然不少军士们心中打着小鼓,在想着为什么不让收人头了。但这一个月下来王世充已经通过各种手段让这些老兵油子们人人畏服不已,哪个还敢说半个不字呢。
王世充看了一眼沉默的台下,紧绷着的脸稍稍舒缓了一些:“大家不用担心,沿路的州郡被我军光复后,本将会酌情打开库房,分一部分库银给大家作为苦战的所得。而后面至尊的赏赐,也会源源不断,打到番禺城,消灭王仲宣后,本将保管各位都能得到满意的结果!”
王世充训完话后,看了一眼天色,一边的裴世矩低声说道:“世充,时辰不早了,出发吧!”
王世充点了点头,手中令旗一挥:“现在,本将宣布,大军出征,目标始兴城周师举所部叛军!”
十天之后,离始兴城西两百多里的东衡州,个子中等,穿着皮甲,浑身上下到处裹着兽皮和羽毛,身上绘满了纹身图案的俚人大酋长周师举,正跟着一个瘦骨嶙峋的汉人文士并肩而立,看着自己的手下们一次次地抬着云梯,向着远处的那座既不高,也不算坚固的城池冲击着。
城头又是一阵弩机响动的声音,一阵飞蝗般的箭矢洗过,断发纹身的俚人们再次扔下了几十具尸体,丢掉手中抬着的云梯,象潮水般地退回出发地点。
周师举恨恨地拍了一下大腿:“娘的,又退下来了,我就不信了,这破城就攻不下来!”
那个汉人文士看起来三十岁上下,马脸长须,乃是任忠的侄子任瑰,在任忠所有的子侄里,他最看重的不是自己的儿子,而是这位任瑰,曾经说过:“我任忠所有的儿子都不堪大任,任家的希望就在这任瑰身上。”
任瑰从小丧父,被任忠养大,不到二十岁就当上了灵溪县令,历练几年后当上了衡州司马,可谓少年得志。
隋军灭南陈的时候,任瑰曾经劝当时手握重兵的衡州都督王勇,找一个陈朝宗室继续抵抗,而王勇思前想后还是没有采纳他的主意,而是举城向韦洸的讨伐军投降,任瑰跟他那当了带路党的叔父不一样,可是个不折不扣的陈朝忠臣,眼见王勇不可靠,便孤身逃跑,流窜于岭南的穷山恶水,来往各个蛮部。
靠着他的一张如簧巧舌,跟任瑰私交不错,更有着独霸岭南野心的王仲宣终于起兵了,而任瑰则敏锐地看出作为岭北门户的始兴和东衡州(今韶关)的重要性,力劝王仲宣从围攻广州城的部队中分出两万人,交由南海俚人大渠帅周师举率领,北上抢占始兴和东衡州。
始兴的守军不战而逃,白白让出了这座岭南门户,而周师举在始兴开始听说了裴世矩正在长沙一带招兵,本不敢分兵出击,后来眼见裴世矩所部几个月都没有动静,也没有什么人新到军营里从军,料那三千人暂时成不了什么事,便在任瑰的劝说下,留五千人守始兴城,其余一万五千名蛮兵全都扑向了东衡州。
王世充在上个月练兵的时候,做到了严格保密,在山谷大营的四周遍布哨探,任瑰派来的奸细根本无从得知军营内在热火朝天地训练备战,只是从长沙城那种不紧不慢,一如平时的气氛中判断北线无战事,便放心地回去复命。
东衡州城小兵弱,只有一个下州刺史李丰,带着五百多名老弱残兵在城中防守,由于这阵子周师举的蛮夷在始兴和东衡州一带到处烧杀抢掠,周围的几十个汉人村落都遭了其毒手,附近的不少汉人都逃进了东衡州,李丰从中间还挑出了两千多充满了仇恨的壮丁,靠着一股城在人在,城破人亡的气势,加上守城时强弓硬弩的作用,这小小的衡州城打退了周师举一次次的攻击,屹立二十多天不倒。
此刻的周师举,正一肚子邪火,眼看自己这二十多天都拿这小小的衡州城毫无办法,部下的死尸堆在城下的足有一两千具,被丢弃和焚毁的云梯木杆更是不计其数,他狠狠地吼道:“传令前军,重新组织队形,半个时辰后,给我再次发动攻击!”
任瑰的眉头紧锁着,他摆了摆手,说道:“周帅,只怕这攻城得换个法子,这样硬打不行,白白地折损我军的士气而已,你看看城头那些欢呼的敌军,他们的士气已经起来,半个时辰后再攻,也是无济于事!”
周师举眉头一皱,纹满了图案的脸上肌肉跳了跳:“任司马,这东衡州原来也是你的城池,这强攻之法也是你出的,现在你跟本帅说这办法不管用,是在耍本帅玩么?”
任瑰摇了摇头,长叹一声:“周帅,只怪你的部下在这东衡州的周边杀得太狠,抢得太凶,让这城中人人都有必死之心,人心才是一个城市最强大的防御,现在城中人有必死之心,靠力攻怕是难了,我有一计,管保三天之内可以陷城!”(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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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三章 血战东衡州 (一)(三更)
周师举的眉毛动了动,连忙问道:“任司马,你有什么好计策?”
任瑰看了一眼远处的城头,一边思索着一边说道:“这东衡州的城并不坚固,守军也不多,之所以久攻不下,就在于这城太小,我们虽有一万多人,但同时能冲上去的也不过三四千人,后面的人只能干瞪眼。”
周师举恨恨地跺了跺脚:“只恨我军没有象你们汉人的那种弓箭,可以远远地把箭划个弧线射上城头,我们俚人用的多是吹箭和软弩,只能直射,而且距离只有二十多步,对城头的敌军无法压制,反过来却得看着他们用箭来射我们,刚才那次攻城,我的人连梯子都没搭到城头,就死了几十个,也难怪弟兄们逃跑。”
任瑰心中冷笑一声:作为主将,连逃兵都舍不得斩,还要为手下人怕死逃命找理由。这帮蛮子不知战事为何物,军不成军,将不象将,就是靠了人多一通乱打,也幸亏没碰上隋军主力,不然再多人也得完完啊,瞧这里连个东衡州都攻不下来,王仲宣围攻番禺城更不可能有戏了。
但任瑰嘴上哪敢说出来,只能跟着点了点头:“不错,可是隋人的弓弦多以兽筋制成,韧度和强度都很出色,周帅的侗人们世居深山峒中,没这东西也不奇怪,我的计策就是,把那些在周围村子里抓到的百姓押过来,驱赶着他们到城下,拿这些人当盾牌,看城上的人还敢不敢放箭!”
前一阵子周师举占了始兴城时,城中的百姓逃散一空,但附近乡村里的百姓消息比较慢,不知道蛮夷起兵,等看到这些断发纹身的蛮夷时,再想走就晚了,周师举的那些部落向来都被汉人的贪官污吏们欺压,这次有了翻身反攻倒算的机会。也是毫不手软,老弱汉人和男丁几乎被杀光,只剩下些小孩子准备以后当奴隶,还有几百名妇女供其白天做饭洗衣。晚上做泄欲道具。
蛮夷间的部落仇杀就是如此,部落之间往往为了争夺猎场而攻杀不断,攻击其他部落后往往是抢来小孩子作奴隶,长大后充实人丁,而抢来女人则是作为生育工具。带着浓浓的未开化原始气息,而这回攻打东衡州城,当俘虏的女人也被带过来三四百人,加上最近一阵在这东衡州附近抢来的汉族妇女儿童,现在手上足有四五百人。
周师举一听这条计策,马上哈哈大笑起来:“对啊,任司马,你这条计策不错,让汉人的女人孩子走在前面,看他们还敢不敢再放箭。我们人多,只要梯子能搭上城墙,只要我们的勇士能攻上城头,那这小小的东衡州城,就是我们的啦!”
任瑰冷笑一声:“周帅,我听说这个刺史李丰的亲戚也有在城外给抓到的,可有此事?”
周师举的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不错,任司马,那李丰是本地人,他的侄子在村子里看着李家祖宅。没来得及跑,给我抓到了,因为这家伙跟李丰的这层关系,所以我没有杀他。听你这一说,倒是可以派上用场了!”
任瑰两眼一亮:“好,那就把李丰的这个侄子排在最前面,跟几百个妇人捆到一起,就在这西城城门外排队前进,周帅你的人跟在后面。到了城下就架梯子,看他们敢不敢放箭!人质数量不多,就集中攻这一个门好了。”
东衡州刺史李丰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父亲曾在南陈做到过仪同,而他家世居这岭南东衡州,当这东衡州刺史也有五六年了,去年南陈灭亡的时候,李丰本想据城固守,可后来他的直接上司,岭南都督王勇宣布岭南一带的州郡全部投降隋朝,加上有陈叔宝的停战诏书,李丰也只好乖乖地开城投降。
隋朝当时为了安定岭南人心,除了让韦洸率军进驻番禺,出任广州总管外,其他各州郡的官员几乎是原封不动,李丰也得以继续当他的东衡州刺史。
可这次岭南叛乱的速度之快,烈度之强,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李丰做梦也想不到,更想不到韦洸在番禺的那两万正规隋军居然也没挡住这些岭南蛮夷,加上消息闭塞,一直到周师举的部队占了始兴,他才如梦初醒,下令关城防守,同时也在暗自庆幸这帮蛮夷攻的不是自己这东衡州,不然只怕人头难保。
只是周师举在始兴一呆就是几个月,李丰也慢慢地放松了警惕,有些逃进城的难民也放心不下地里的庄稼,回家务农去了,就连李丰的侄儿李宝,也是担心自己家老宅子被人占据,才想着回去守着,结果不曾想到这些在始兴的蛮人叛贼居然连夜奔着东衡州过来,李丰只来得及关闭城门,而附近十村八乡的乡民们却是一个也没办法通知到,全陷在叛贼手中了。
从后来逃难进城的村民们口中,李丰和全城的百姓都知道这些侗人在四处的乡村中烧杀抢掠,无恶不做,跑得慢一点的男丁全部被杀死,而妇女儿童则被掳掠为奴,因此全城上下也都知道若是城破,自己绝不会有好下场,人人皆效死力,连五六十岁的老头也都上城防守,靠着这股气,倒也硬顶了二十多天,大家越打信心越高,看到了些生的希望。
这会儿李丰正穿着皮甲,坐在东城头的门楼里,东衡州这地方两百多年没打过仗了,少年时曾经随父出征过的李丰是这城里最有军事经验的人,这里城南和城西是两片沼泽地,城北面紧靠着五岭中的南岭,只有一条小路通向北门,大军无法展开。
所以连日来蛮军的攻击方向一直是这东城,而李丰也调集了城中武库里二百部弩箭中的一百五十部在这里防守,若不是靠了这批弩箭,只怕城池早已经陷落。
刚才的那次防守,又打坏了四部弩箭,李丰看着城下堆着的三十多部打坏的弩,心中一阵忧虑,这些弩都是一些南陈军队中淘汰下来的旧兵器,本身都快到了使用年限,才会堆在这种地方府库里充数。
常用的步兵弩可以射到一百五十步以上,而这些年代久远的二手老弩只能射到八十步,李丰为了迷惑敌军,特地命令五十名弩手为一组,交替发射,造成不间断的弩箭打击,给叛军一种城上弓强弩快,守卫力量充足的错觉。
但实际上在这西城现在还能用的弩已经不到一百二十部,弩矢也已经消耗大半,照这样子看,已经很难再坚持十天以上了。
李丰正思索着该如何撑过接下来的这段时间:出城决战?靠这五百弱兵去跟万余蛮人精壮正面对抗,那是找死!继续固守?城中食物因为一下子涌进了几千名周边的百姓而变得消耗剧增,虽然已经定额分配,但也撑不了一个月了,弩矢更是即将耗尽。突围?先不说能不能冲出去,即使突了出去,按大隋令,一州刺史弃城而逃的,也要斩首以谢全城父老。左想右想都是个死,李丰的头渐渐地大了。
突然城头传来一阵惊呼声,城下似乎有什么动静,李丰眉头皱了皱,心想敌军又要攻城了,也不知道这回还要打坏几部弓弩,他整了整衣甲,走出门楼,厉声喝道:“不要惊慌!弓弩手作好准备,还是三班倒,弩上弦,贼离七十步才许放箭!”
他一边说着,一边走到城垛口中,看向外面,预想中的那一大片满身刺青,赤膊上阵的蛮夷军队没有出现,而是几百多名蓬头垢面,披头散发的妇人们捆在一起,向着城墙走来,而走在最前面的,赫然是自己的侄子李宝!(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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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四章 血战东衡州 (二)(四更)
在这几百名哭哭啼啼的妇人和儿童后面,则跟着几千名叛军,抬头梯子,拿着大刀,双眼血红,就象几千头看到猎物的恶狼,满脸都写满了兴奋与对杀戮的渴望。
城头的弩手们全都巴巴地看着李丰,更要命的是,有些从城外逃难进城的壮丁发现自己的老婆和姐妹都在这些人当中,当即痛哭流涕,就差没叫出声来了。
李丰的心里也是一团乱麻,不知不觉间这些人已经走到离城墙不到两百步了,他从背后抄起自己的铁胎弓,搭上一支箭就射了出去,落在五十多步外,高声吼道:“不许再向前一步,不然我们可要放箭了!”这一箭下去,虽然离着人群还有一百多步远,但也吓得这些妇人们止步不前。
押着这些妇人儿童的蛮夷里,有一个头目高声叫道:“李刺史,你可要看清楚了,这些可都是你们汉人,你侄子也在里面,要是你放箭,先杀的可是这些人,你舍得吗?!”
趁着李丰一时语塞,这个头目指挥着手下对着那些妇孺又是一阵子拳打脚踢,推着她们继续向前进。而走在最前面的李宝,则被两个蛮兵用刀架住了脖子,紧绷着脸,一步步地向前走着,很快就要离城六七十步了。
李丰的脸上老泪纵横,他膝下无子,这李宝乃是李家唯一的后人,平时他待之也如自己的亲儿子一样,可是现在这李宝却成了蛮军用来攻城时 的人质,一边是城中的数千百姓,一边则是妇孺和自己的侄子,何从选择,让李丰心如刀绞,几次想开口下令放箭,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来。
城下的李宝突然叫了起来:“伯父,不要管我,快放箭啊!让蛮子进了城,大家一个也活不了。快啊!”架着他的两个蛮兵听不懂汉语,一时间愣住了,让他一气喊了那么多,而后面的那个头目却反应了过来。马上一通叽哩歪啦的蛮语,两个蛮兵如梦方醒,对着李宝就是一阵殴打,下面的人群变得一阵混乱。
蛮军的头目一挥手,躲在人群后面的蛮军如潮水般地向前涌去。很快就和这些妇孺们混到了一起,最前面跑得快的十几队架梯子的蛮兵离城已经不到三十步了。
李丰咬了咬牙,吼道:“放箭,放箭,快放箭!”
身边的一个亲兵急道:“刺史,乡亲们和您的侄子还在下面哪!”
李丰双目尽赤,大叫道:“就是舍了这几百个百姓,也不能害了全城几千口人,放箭!”他说着搭箭上弓,一箭射出去。直接把跑在最前面的一个蛮兵射了个透心凉。
城头上的弩机击发的“啪啪啪”声不绝于耳,一百多部弩箭不停地向着城下发射,而城头的百姓也将一块块的石头,滚木和滚烫的开水倒下去,城下的蛮夷们顿时又是一阵哭爹叫娘的惨叫声。
有几部云梯被架上了城墙,很快就被守城的士兵们用长槊顶离,带着爬到一半的几个蛮兵再次掉了下去。
城下的蛮兵们拿着手上的短弩和吹箭,对着城墙上也是一阵发射,但蛮兵所用的箭多是竹制,没有尾部的羽翼稳定。距离极短,多数只向上飞了一半就落了下来,不仅没有杀到城头守军,还扎到不少自己正在爬墙的人。这些箭头全都涂了毒,中箭的蛮兵们往往才骂出两句就伤处发黑,开始溃烂,扔掉武器抓起自己又痒又痛的中箭处,弄得满手都是黑色的毒血。
如此这般攻了小半个时辰,蛮兵们在丢下了四百多具尸体后。再次败退了下来,而那些妇孺们也被如狼似虎的蛮兵们拖着,带回了本方的出击阵地。
李丰满脸都是汗水,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身边的一个军官正在作着报告:“刺史大人,这回城头上的军士们死了十七个,百姓死了三十四个,伤的军民有六十多,有十几个中了毒箭,已经抬下去抢救了。”
李丰最关心的还是弩箭:“弓弩损耗情况如何,箭矢还有多少?”
那军官的声音从刚才的兴奋变得低沉下来:“这战又打坏了十一张弩,还有二十多张好象也快不行了,箭矢用了一千多支,还有不到七千枝。”
李丰叹了口气,说了声:“辛苦了。”挥挥手让这军官退下,自己则看着远处败退下去的敌军,眼神中尽是复杂的神色。
周师举看着自己的手下们再次屁滚尿流,鬼哭狼嚎地退下,扭头对着任瑰,气鼓鼓地说道:“任司马,你说这招一定能攻下城的,现在呢?”
任瑰摇了摇头:“周帅,你的手下太笨了,把人推到离城墙还有五六十步的地方就开始冲击,敌军这时候射起你的攻城部队当然没有什么问题,这样人体盾牌的作用一点也起不到,可不是我这主意不成。”
他说着一指那远处的城墙:“你看这小小的东衡州,连个护城河都没有,城墙高也不过两丈,就是用绳索也能爬得上去,上面的人泼点开水,扔几块石头就爬不上去了,你的部下实在是缺了点狠劲!”
周师举正一肚子邪火,听了这话吼了起来:“任司马,你没长眼睛吗,我的部下不象你们汉人这样穿着铁甲皮甲,能防刀剑,就算是你任司马,让你不穿衣服,我用开水烫你,你能受得了吗?”
任瑰眼珠子一转,他知道这时候周师举又死了不少手下,正心疼呢,这种火头上不要惹他的好,于是任瑰摸了摸自己的胡子,说道:“周帅,再试一次,这次把人质都推到城墙下,看他们还敢不敢浇热水了,还有,我们这些天一直是爬墙,没有对这城门作什么文章,其实也可以想想办法的。”
周师举看了一眼远处的那个城门,沉吟了一下:“你们汉人攻城的时候,好象是做一个大木头来撞城门,对不对?”
任瑰笑了起来:“周帅说得不错,那个叫冲车,我们汉军攻城的时候,下面有个轮子能推过去的,上面则加顶,盖上熟牛皮,用来防城头的弓箭和石头,只要撞开城门,就可以不用爬墙了。”
周师举一听说可以不用爬墙,哈哈大笑:“好,这附近反正都是高山密林,今天连夜伐木,做你说的那个冲车,三天后一大早把姓李的侄子绑到那个冲车顶上,看他敢不敢射!”
任瑰心中暗道:娘的,这个蛮子比老子都狠,这招也能想得出来。但他脸上却挂起笑容:“还有,攻城的时候最好让冲在前面的兄弟们身上裹点熟牛皮,被褥什么的,就算比不上盔甲,好歹也能防着点。对了,隋军的弩按说可以射到一百步远的,可刚才一战我看他们也就能射个六七十步了,看来这些天打仗也磨损得厉害,城头弩箭发射的速度也慢了不少,坚持攻下去,一定能的。”
周师举对着身边的一个手下吼道:“没听到我们刚才的话吗,快点去叫这些败军去伐木,奶奶的,打仗就是磨洋工,出工不出力,以后打了败仗就给老子砍木头去!”
李丰在城头上看着对面敌军阵地上,那些退下去,躺得满地都是的败军被几个头目们用鞭子从地上抽起来,不情愿地向着后面山中的树林走去。身边的几个士兵们笑着说道:“哈哈,这些蛮子打输了就回山里当猴子啦!”
李丰却皱了皱眉头,一种不好的预感在他心里浮现,他想了想,沉声喝道:“快,去做几百个土囊,给我把城门彻底堵起来。这帮蛮匪怕是要做工具攻城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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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五章 血战东衡州 (三)(一更)
九月的东衡州,烈日炎炎,加上岭南这里闷热潮湿的空气,让人格外地压抑难受,城下的尸体堆积了几千具,连日来被风吹雨淋日晒,不少尸体已经开始腐烂,成群结队的蚊蝇在这里飞来飞去,把臭气和病菌传播得到处都是。
城头的不少士兵们已经感染了疫病,李丰听了城中大夫的话,紧急下令城头的士兵用布掩住口鼻,半天一轮换,又在城下支起了几个药铺,煎了几大锅袪毒防疫的药汤,才算把萌芽状态的疫病给控制住了。
而城外的蛮军们也没闲着,这些天不停地看到那些蛮夷进山伐木,然后把一根根巨大的圆木送进营地,五岭山高林密,多的是参天巨树,李丰昨天看到有一根两人合抱的大木头被运进了营地,心里一沉,而这两天敌军连城都不攻了,显然就是在等这批攻城器械的准备,接下来的一次,势必是前所未有的凶猛与难防。
李丰似乎能听到敌军营地里的刀砍斧锯之声,他扭头看了眼身边的军官,沉声道:“刘都督,城门堵好了没有?”这刘都督名叫刘子才,是城中官职最高的一个武官,曾经在吕仲肃的军中效过力,打过仗,吕仲肃兵败时他没有被俘,而是逃了出来,因此也当上了这城中的都督,也是城中最高的武官。
刘都督沉声回道:“回大帅的话,这两天已经做了两千个土囊,把四个城门里堵得严严实实的,敌军就是撞开了城门,也休想进来,只是这样一来,我们想出城也不容易了。”
李丰满意地点了点头:“现在不用考虑出城的问题,只需要想想这东衡州如何守住,对了,前些天叛蛮围城前派出去求救的信使,现在有消息没有?”
刘都督摇了摇头:“那个传信的马小二。小的是看清楚在敌军合围前骑马逃进五岭了,这小子机灵得紧,一定会把消息传到的,就是不知道朝廷什么时候才会派兵来救咱们。唉,现在这大隋朝廷还不如以前的南陈呢,起码南陈的时候,岭南有了叛乱,都会直接从江州和湘州派兵来救。”
李丰一下子打断了刘都督的话:“刘都督。休得胡言,南陈在湘州和江州的时候为了抵抗隋军,所以才在这些地方驻有重兵,现在南陈已灭,天下一统,朝廷在江州和湘州不可能有大军的,谁能想到岭南的两万大军居然也没有压服得住这些蛮夷,而王总管的荆州大军,到了岭北后又水土不服呢?”
刘都督还是有些不服气,嘟囔道:“可是离着王总管回师已经有好几个月了。朝廷还是没有派兵过来,我们这些南朝人就是后娘养的,皇帝根本不管我们死活。”
李丰厉声道:“刘都督,身为人臣,不可以妄议君上,就算皇上不救我们,在广州城里的那几千隋军可都是从北方过来的,难道连他们也不救了?依我看,朝廷的讨伐大军应该已经在路上了,只要我们能坚决守住这里。一定可以撑到救兵到来的!”
刘都督眼睛一亮:“刺史,真的吗?朝廷真的会来救咱们?”
李丰自己心里其实也没有把握,但他从刘子才的眼神里能看出普通军官和士兵们对于前途的迷茫与恐惧,守城之初的士气主要是靠着大家刚刚目睹了叛匪的暴行而产生的仇恨。此外就是连番守城胜利后带来的成就感,但这二十多天下来,疲劳和伤亡带来的士气下降是不可避免的,而这两天叛军没有攻城,反正让守城的军民们有些无所适从,一根紧绷着的弦一旦松下来。就容易多些胡思乱想了。
李丰知道这时候千万不能流露出任何消极的情绪,如果作为主帅自己都没有信心,那下面的人只会崩溃得更快,他哈哈一笑,说道:“朝廷早就派了新任裴巡抚在湘州一带募兵了。
当时城还没被围时本官就接到了公文,说是裴巡抚已经募得精兵两万,都是南朝的老兵锐卒,正在加以训练,不日就会和朝廷第二批南征的十万大军汇合,进入岭南,而我们东衡州,就是从湘州入岭南的关隘要地,朝廷是不会看着这里失陷的。
刘都督,大隋灭陈的时候,你也跟朝廷的讨伐军交过手,知道我大隋天军的威力,你说要是有十万大军来这里,这些连衣甲没有的蛮夷,能挡得住我军雷霆一击吗?”
刘都督面露喜色,但马上又叹了口气:“唉,这大隋军的战斗力不用多说,对付这些蛮夷, 以一当十都不成问题,只是我们岭南瘴气横行,别说北方人,就是原来南陈的湘州军和江州军来这里也多有水土不服的时候,加上上次荆州王大总管的事情,小的就怕朝廷的兵将没有作好准备,不会来岭南啊。”
李丰的嘴角抽了抽,其实这也正是他所担心的,虽然他不知道裴世矩在湘州招募了多少人,但从他迟迟按兵不动来看,很可能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而无法出兵,李丰的脸色一沉,说道:“行了行了,刘都督,好好去布置城防吧,我们只有坚定守住了,才有办法。
这东衡州是进岭南的门户,位置非同小可,如果丢了,叛军就可以隔绝从湘州进入岭南的通道,现在从江州进军的始兴通道已经被叛军占据,只剩下我们这条通道了,那裴巡抚就是专门来招募军队镇压这次岭南叛乱的,他要是收到了本官的求救,一定会提前率军南下,算上日子,也就是这几天啦。”
刘都督看了一眼城外热火朝天的敌军营寨,小声说道:“李刺史,小的看那些叛蛮们这几天不攻城,倒是不停地从附近的山上伐木头,看这架式是不是要做出攻城器械啊,我们这东衡州城小兵少,他们要是有攻城塔或者是冲车这种东西,小的怕是顶不住啊。”
李丰冷笑道:“叛军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大热天用木头做的攻城器械上阵,我军可以先淋滚油,然后以火攻之,攻城塔什么的这些山中的蛮夷多半不会造,要不然早就弄出来了,我看他们充其量也就是弄几辆冲车来撞城门,所以才会叫你们提前把门给用土囊顶上,这样就算城门失火被烧掉了,那些土囊也能灭火,叛蛮还是攻不进来。”
刘都督这下子才是真正舒心地笑了起来:“李刺史实在是高啊,有您在,这东衡州可真是固若金汤,来再多蛮子也不怕!”
李丰先是微微一笑,然后突然想到了什么,对刘子才说道:“对了,让城中百姓多挖些井里的淤泥来,涂抹在西城和北城的城垛子上,尤其是门楼上要涂几层,快!”
刘都督脸上闪过一丝疑惑 :“李刺史,这又是为何?”
李丰急道:“你好好想想,敌军若是用木制器械来攻城,我军如果火攻,就会烧到城头上,万一这里着了火,人呆不住,那这城还守得下来吗?前一阵敌军没有火箭,也不会火攻,所以不用担心这个,这回我们以火破木,那就不能让自己的城头先着了火,快去吧!”
刘都督一下子明白了过来,向着李丰一抱拳:“得令!”转身就一溜烟地跑下了城楼。
李丰身边的一个五十多岁,瘦高个子的幕僚走了上来,他叫张道林,一直是李丰的智囊,这回守城时不少主意都是他所出,张道林低声道:“明公,您看我们能顶过这一轮吗?”
李丰抬头看天,喃喃地说道:“尽人事,听天命吧!”(未完待续。)
PS: 下一更,12点。
第二百三十六章 血战东衡州 (四)(二更)
两天之后的辰时,东衡州城下,蛮军已经列出了进攻的阵型,一万五千人排成了松散的阵列,前排的士兵们一手执着这几天赶制出来的圆形木盾,一手拿刀,正在疯狂地以剑击盾,拼命地鼓噪着。
周师举今天也拿起了自己的长柄双刃砍刀,披着一身皮甲,戴了个头盔,这身行头也是从始兴城的府库中找到的,一共也就十套,周师举只给了自己和最亲信的几个头目穿着,前天他把始兴城的五千守军调来了四千人,今天就准备用这四千精锐打头阵,靠着人质和那些攻城器械,一举攻下这小小的东衡州。
两个穿着羽毛制成衣服的巫者正在阵前疯狂地跳着大神,一边摇着手鼓一边不时地在自己身上划上一两刀,血液滴在那鼓面上,配合着巫者疯狂的吟唱与吼叫,透出一股子狂热的邪恶。
任瑰站在那架十二个轮子驱动的攻城车前,抚摸着自己亲自监制的这个得意之作,他并不是工匠出身,但以前在当司马的时候也见过多次这种攻城用具,十几根皮索把一根两人才能合抱起来的巨大圆木吊在这车上。
圆木的头被削尖,包有铁皮,木头的后面有十几根皮索拉着,可以由壮汉子通过扯动这些皮索而把攻城槌拉起,一松手,就可以重重地撞出去,任瑰相信,即使是广州治所番禺城的那扇四丈高,一尺三寸厚的巨大城门,也经不起这个攻城槌的撞击,更不用说这小小的东衡州了。
两个巫师的跳大神已经进入了尾声,几名蛮兵抱过来一只大公鸡,一个巫师走上前去,一刀就剁掉了鸡的脑袋,那只鸡的身体条件反射式地扑腾了两下翅膀,一下子掉到了地上,两只脚无力地抽搐着,而血则从那刀口喷涌而出。一个蛮兵马上拿过一只铜碗接起鸡血来。
另一个巫师麻利地用刀捅进鸡的心腹处,划开一个几寸见方的刀口,伸手入腔,三两下就掏出了那只鸡的内脏。在他手中还缓缓地跳动着。
先前的巫师跪在地上,双手捧着一个托盘,而那个掏出鸡心的巫师则把鸡的内脏放在盘子上,仔细地观察起内脏的形状与纹路,嘴里念念有词。所有蛮兵们这时全都跪倒在地,大气也不敢喘一口,等待着巫师们占卜的结果。
周师举刚才在杀鸡时就走到了巫师的身边,这时候死死地盯着巫师手中的以脏,只见那个巫师突然高声大叫起来:“山神告诉我们,今天大吉,大家一定能大获全服!”
所有的蛮兵们全都欢呼起来,而周师举的嘴边也闪过一丝得意的微笑,杀鸡占卜是俚人侗人千年来的传统,但这次他却是为了鼓舞士气。特地买通了这个巫师,让他不管结果,都要说是大吉。
那个巫师在蛮兵们的欢呼声中走了过来,一边拿起盛满了鸡血的铜碗,用手指蘸了血,在周师举的头上画起图案来,一边低声说道:“周帅,你要当心了,占卜的结果不是太好。”
周师举先是一愣神,转而站起身来。哈哈一笑,对着后面的蛮兵们高声叫道:“大巫祝说了,大吉,今天我们就打进这东衡州城去。抓住李丰,点天灯!”
蛮兵们全都跳了起来,一阵疯狂的吼叫,巫师摇了摇头,跟他的助手一起退下。周师举长刀举起,一指远方的东衡州城墙。厉声叫道:“前进!”
前军的两千多名蛮兵开始缓缓地向前进,最前列的蛮兵们对着队伍前的那些妇孺们一阵驱赶,把捆成一片的人质们推到前方,这回他们学了乖,都把木盾举过了头顶,以防城上的箭矢,而那辆十二轮的攻城车,则是挤在蛮兵们的盾牌阵里,悄悄地前行。
任瑰站了过来,看着周师举,诡异地一笑:“周帅,一切都安排好了,这辆攻城车一定可以撞开东衡州城门的!”
城头的李丰冷静地看着前些天还赤膊上阵的蛮兵们今天都举起了盾牌,而前排的不少士兵们身上都裹了几层厚布,他的鼻子里不屑地出了口气:“又是老一套,通知守城的军士们,等蛮子们越过人质,冲到城下后,再狠狠地打!金汤水和滚油都准备好,一会儿用上!”
城头的守军们现在全部蹲在城垛里,没有露出头,今天可用的弩箭已经全部集中到这东城了,北城的军士也全都调了过来,只留下几百名守城丁壮在那里看着,弩箭也勉强凑够了一百四十多部,所有的弩矢都拿上了城头,李丰知道,今天这战是关键,他昨天就看到从东边开进来好几千椎髻跣足的蛮兵,知道必是敌军的援兵到了,想到本方还不知道在哪里的外援,只能一声叹息。
妇孺们离城墙已经不到一百步了,刘子才从城垛里向外望了一眼,焦急地看向了李丰,李丰也蹲在城头,只从垛子间的碟口向外张望,他的头上开始冒汗,因为他发现这次的敌军没有一点想停下的意思,而且自己的侄子李宝这回也是不知所踪,让他突然有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妇孺们被一直驱赶着,到了离城墙五十步以内,李丰明白了过来,这贼军一定是想把人质们直接推到城墙下面,掩护他们攻城,他咬了咬牙,高声叫道:“军士们听着,这仗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城外的百姓被叛军劫持攻城,就当他们是死人好了,一会儿打起来,不管是百姓还是蛮兵,只要是在城外能喘气的,一律格杀勿论,听明白了没有!”
自从上次李丰亲自箭射城外的人质后,城头的军士们也已经看开,谁都知道落到这些蛮兵手里绝不可能有活路了,别说外面只是些妇孺,就算是自己的亲娘老子,这回也顾不得许多了,于是都流着泪,齐声吼道:“是!”
说话间,人质们已经被推到了城墙下,后面的蛮兵们都拿着盾牌,潮水般地架着云梯搭上了城墙,嘴里咬着刀,顺着梯子就向上爬,就象黑压压的蚂蚁一样,覆盖了整个墙面。
李丰大吼一声:“射啊!”城上的守军一下子全都探出了头,一百三十多部弩箭瞬间万箭齐发,密如飞蝗的箭雨向着城下的叛军无情地倾泻着,而守城百姓们则狠狠地举起滚石擂木,向着城下的人群就是一通猛砸。
蛮兵们本来以为城头的守军投鼠忌器,不敢出击,所以爬起城来一个个是劲头十足,今天周师举开出了重赏,第一个冲上城头的勇士可以得到三十个奴隶和十头牛的赏格,加上这些从始兴调来的都是周师举本部落的精锐,又没见过前一阵子攻城的惨状,这会儿全都是争先恐后,仿佛奴隶和牛就在城头向自己招手。
但城头上等来的不是奴隶和牛,而是一排排无情的弩箭,在这只有十几步的距离上,薄薄的一层木盾根本挡不住,不少人直接被箭矢穿过了盾牌,再狠狠地扎进自己的脑袋上,然后尸体从梯子上滚下,连带着砸到后面的几个人,一直掉到城下。
那些可怜的妇孺们也倒了大霉,头上到处都是石头,箭矢,滚木,还有尸体,一些人当场就被砸死,更多的人则吓得躲在城墙根儿里,蹲下身子放声大哭,场面一片混乱!
剩余的蛮兵们一个个咬着刀 ,瞪着眼,继续向城头爬去,冲着那高额的悬赏和巫师此战大胜的神意,即使摔到城下的士兵也都拍拍屁股爬了起来,再次沿着梯子向上攀登!(未完待续。)
PS: 下一更17点。
第二百三十七章 血战东衡州 (五)(三更)
就在城墙处的战斗正在火热持续着的同时,李丰却敏锐地注意到蛮兵的盾墙里好象有一道波浪似的东西在缓缓地向着城门的方向移动,他三步并两步地跑向了城门处,只见那道波浪已经打开,一座半个城门高的攻城锤完全显现了出来,而他的侄子李宝,则被四仰八岔地绑在攻城锤上面的木头盖板上。
李丰的手上本来已经举了一个火把,而城头的半数军士和百姓也都高高举着这桐油火把,只等李丰率先扔出,就万火齐发,把城下的蛮夷们烧成火鸡。
可是李丰亲眼看到自己的侄儿被绑在这攻城槌上,一时间竟然不知所措,两眼的泪光中,仿佛看到李宝正在不停地呼唤着自己的名字。
趁着城头的这一分神,二十多名蛮兵已经开始拉动那皮索,那块粗逾两人合抱,重达上千斤的巨木,被高高地拉起,然后带着巨大的惯性,重重地撞上了东衡州的城门,震得城墙都一阵剧烈地晃动。
李丰马上意识到这个攻城槌实在太厉害,要是让它这样撞个十几下,即使门口堵上了几百个沙囊,只怕这城墙都要给它震塌,到时候叛兵从缺口一样可以冲进来,他咬着牙,悲吼道:“宝儿,来世再见!”说着把那支火把狠狠地掷了下去,城头上的守军们也纷纷有样学样,几百个桐油火把一下子都被扔到了城下。
这几天的晚上,趁着夜色,城头的守军们都偷偷地倒下城几十锅桐油,由于城下的尸体大量开始腐烂,到处都是黑色的尸水,攻城的蛮兵们开始根本没有分辨出这些黑色的桐油出来,这一下火把扔下去,立时遇油起火,城下一下子变成了一片燃烧着的地狱。
城门那里的巨型攻城锤很快就淹没在一片火海中,李宝的惨叫声一下子被呼呼的火声吞没了。李丰的脸上泪水纵横,双眼尽赤,吼道:“把滚油和沸水全倒下去!箭矢不许停,烧死。射死这帮叛贼!”
城头的垛子上涂了厚厚的淤泥,城下腾起的火苗没有让城头的建筑物着火,而城下的叛军们却是陷入了地狱之中,一千多人全部被跳动着的火海包围着,身上裹着的厚布成了最好的引火材料。几百个全身着火的火人惨叫着在地上滚来滚去。
十几个爬上城头的蛮兵也只感觉到背后热浪袭来,厮杀之余转头一看,登时就吓得目瞪口呆,被对面的守军们刀矛齐下,乱刀分尸,然后扔到城下的火堆里,顿时就浮起一阵烧烤人肉的恶臭。
烟薰火燎中,刘子才依稀看到一个穿着皮甲,头上插着几根雉鸡羽毛的蛮兵头目正举着战刀,指挥着手下的弓弩手们向着城头放箭。由于这时候正刮着东风,借着风势,本来射程只有十几步的竹箭,这会儿倒是能在三十步外的火圈外射上城头,几十名正兴高采烈的守城士兵们纷纷中箭,栽倒到城下。
刘子才知道蛮兵中穿上皮甲的一定是大将,他冲着左右吼道:“全部弩手,跟我一直射那穿皮甲的狗日的!”说着就抄起手上的弩箭,扳开弩机,搭矢上弦。透过不时飘起的黑烟,从弩身上的望山(瞄准用具)处盯住了那张画得五颜六色的脸,手指狠狠地一扳,“呯”地一声。弩矢跟着青铜扳机一起飞了出去!
那名蛮将正是周师举的弟弟周师道,也是这次从始兴调来四千名蛮兵的总指挥,这回进攻的全是周师举兄弟本部的精壮,却没想到被这火攻之计一下子报销了一半人,他的眼睛都快要瞪出血来了,怎么也不甘心就这么退下。于是指挥着几百名弩手轮番向城头放箭,想着怎么也得射死对方一些人来垫背!
一支弩箭带着滚滚的热浪破空而来,周师道正好一侧脸,那支弩箭就贴着他的脸颊飞过,在他的脸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血痕。
周师道先是一楞,转而哈哈大笑:“看到没有,我们有山神护佑,隋人的弩箭也伤不了我,哈哈哈哈!”
他的笑声嘎然而止,黑烟中的破空之声不绝于耳,很快,周围的人看到周师道的身上多了几十枝箭矢,尾翼的羽毛上着了火,就象燃烧着的小型火把,有一支箭正好从周师道的嘴里射入,三棱箭头直接从后脑穿出,红白色的液体顺着那矢尖在向下流淌着。
原来那第一箭正是刘子才所发,因为发射时用力过猛,把扳机都拉坏了,影响了精度,所以只是贴面而过,可是刘子才同时下令周围的弩手全对着周师道射击,于是一下子就把他射成了一只着了火的大刺猬。
那些蛮兵们本来已经胆寒,一看到主将也挂了,再也顾不得什么神的旨意,不用人下令,纷纷向后逃命,城头守军的箭矢无情地倾泻着,又有一两百名蛮兵背后中了几支弩箭,仆倒在地,一下子气绝身亡。
远处的周师举看得真真切切,几乎一口血要喷出来,悲呼一声:“兄弟!”提起刀就要带着人继续向上冲。
任瑰面沉如水,一把拉住周师举,喝道:“周帅,冷静,冷静啊!”
周师举吼道:“冷静个屁啊!没看到我弟弟都死了吗?这李丰连他侄子的命也不要了,此仇不报,我誓不为人!”
任瑰一指火光和烟雾中的城门:“周帅,我们的牺牲不是没有价值的,你看那城门,已经着火了,等这城门一烧完,我们就杀进去!到时候全城鸡犬不留,为你弟弟和死去的族人们报仇!”
周师举定睛一看,东衡州的城门已经燃烧了起来,火光冲天,看这样子不用多久就会烧毁,他一边流着泪,一边狂笑起来:“好,好,好,东衡州,李丰,我看你还能顶多久!传我的令,换五千人准备冲击,城门一烧毁,就全都给我冲进城去!谁杀了李丰,谁就接替师道的副帅位置!”
城头的守军们全都在欢呼,这一仗下来,付出了两百多人的伤亡,杀死烧死的贼人足有三千多,乃是这东衡州守城战以来从未有过的大胜,城头的人们都在互相地拥抱着,跳跃着,庆祝着来之不易的胜利,感谢上天自己能活下来。
刘子才找到了一脸阴沉地看着城下的李丰,那具攻城槌已经成了一个巨大的火堆,火光中依稀可以看到李宝的尸体在最顶层已经成了一具缩小的人形状黑炭,刘子才叹了口气,说道:“李刺史,请节哀,今天要不是您当机立断,再迟片刻,贼人上了城就难办了。全城父老都会感激你的大恩大德!”
李丰好象一下子苍老了十岁,长须在城头的猎猎东风中飘扬着,他半天才回过神来,缓缓地说道:“宝儿为国捐躯,也是死得其所,城下那几百名妇孺百姓,也是一样,这笔債,只能用这些蛮夷的血来还。”
李丰咬牙切齿地说完这一切后,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一把抓住了刘子才的手:“不好,城门没有办法涂抹淤泥,子才,快看看现在城门那里怎么样了!”
刘子才如梦初醒,马上探出了半个身子到城外,等他那个被烟火薰得漆黑的脑袋再伸回来时,只有眼睛里还有一点白色了,剧烈地咳嗽了几声后,刘子才急道:“李刺史,城门已经腾起大火,现在怎么办!”
李丰咬了咬牙,吼道:“传令,东城和南城所有的丁壮全都来这里,金汤和热油也全堆在城门这里,贼人要是搬沙袋,就向下倒油,扔火把,烫死他们!”(未完待续。)
PS: 下一更,19点。
第二百三十八章 血战东衡州 (六)(四更)
城头上的守军忙忙碌碌地把一锅锅的沸水和滚油搬上城头,还有今天守城的秘密大杀器--二十锅滚热的金汤。
金汤这名字很好听,但实际上就是人的粪便,混合了沸水和滚油,敌军攻城时兜头浇下,除了造成烫伤外还会对伤处进行感染和溃烂,算是最古老的生化武器了,也是今天守城时李丰特意备下,用于防守城门时的秘密武器,为此,李丰收集了全城老少这两天的粪便,煮了二十锅金汤,就准备在最关键的时候用上。
离城两里处的周师举此时正象一头猛兽一样,不安地来回走动着,两眼死死地盯着燃烧着的城门,快要滴出血来,从滚滚的黑烟里,他仿佛看到了城内的街道和民居,只等他一声令下,这一万多蛮兵冲进城,就可以把整座城市淹没在血泊之中。
任瑰却是一直站在原地,眉毛拧成了一个川字,他突然双眼一亮,指着远处正轰然倒塌的城门,声音中充满了惊喜:“周帅,城门倒了!”
城头的李丰冷冷地看着已经烧成黑色炭状的大门轰然倒塌,他转头对着刘子才说道:“准备作战,所有的弩都集中到这里,敌军到五十步内就密集射击,冲击城门的敌军直接浇金汤伺候!”
周师举的长刀已经举起,五千多名蛮兵这回吼叫着冲向余烬未灭的城墙,那府巨大的攻城锤已经被烧得七七八八,有气无力地瘫在城门口,火场内到处都是焦尸,但他们的眼里却只有那扇倒掉的城门,城门后堆着密密麻麻的沙包,只要把这些袋子搬开,就一定可以冲进去大杀特杀!
三四个穿了皮甲的头目站在百步之外,指挥着手下们一涌而上,爬城墙的依然爬墙,而城门口则围了三四百人。冒着城头不断攒射的弩矢,不停地把那些堵在门口的沙包搬出来,有些人刚顶着沙包转身,背后就马上中了弩箭仆地。身边的人飞快地弯下腰扛过沙包,继续向着城墙根处去堆。
李丰大吼道:“浇金汤,快!”
两三锅臭气薰天的金汤连锅带汤地扔了下去,密集的蛮兵群中发出一阵嘶心裂肺的惨叫,这种密集的阵型顶着木盾。可以防弓箭,却是挡不住这种热汤,一百多人一下子满身都是水泡和粪便,疼得满地打滚,连沙包也顾不得搬了。
站在后方押阵的几个头目一见势头不对,马上一挥手,几百名蛮夷弩手纷纷上前,跑到三十多步的距离,对着城头就是一阵乱射,虽然只有三分之一的箭射到了城头。剩下的更多是射到了自己人,但也射得城上几十人纷纷中毒倒地,连正在架着油锅向下倒的几个军士也中了箭,仆倒在地,滚热的油锅一下子砸到了城头,烫得附近十余人满地打滚。
趁着城头出现小小混乱的时候,几十名蛮兵终于爬上了城头 ,操起咬在嘴里的大刀,见人就砍,而城头的军士们也各执刀矛。与之搏斗,随着通过梯子爬上来的蛮兵渐渐开始增多,城头开始陷入一通混战。
李丰身边的几个护卫也投入了战斗,刘子才更是已经成了城头的救火队长。带着几十个军士到处奔跑,看到有爬上墙的蛮兵就合力攻杀,看到有搭在墙头的梯子就一把踢掉。
李丰看着城门处的敌军越聚越多,而沙袋都被敌军搬了一百多个,堆在城墙下的沙包甚至成了不少敌军垫着脚的梯子,他大吼道:“快。倒油,倒桐油,扔火把!”
五六锅热腾腾的桐油锅被扔了下去,一百多个士兵扔掉了手上的火把,城下再次腾起了熊熊的大火,虽然没有刚才那样烧出几十步的阻隔带,但也让城下鬼哭狼嚎一片惨叫,而爬墙的蛮兵们纷纷跳下,转身向后逃跑。
城头上的蛮兵没了后援,被守军纷纷击杀,残缺不全的尸体再次扔到了城下,整个城头又飘散着一股烤肉的焦臭味。
冲着在火势中向后逃跑的蛮兵,四五十部弩箭又是一通发射,三四十个跑得慢的蛮兵再次倒在了火场外。
周师举狠狠地把刀向地上一插,吼道:“传令,歇息半个时辰,给我再攻!老子就不信了,这破城拿不下来!”
任瑰突然笑了起来:“周帅,你看那些沙袋和土囊,我现在有办法拿下城池了。”
周师举不满地“哼”了一声:“任司马,你又有办法了!每次你一有办法,我的人就要死个几百几千,而这城池却还是拿不下来,你看这次,我又折损了六七百个兄弟,都是拜你的这个办法所赐!”
任瑰笑着一指城墙:“这次进攻前我没料到李丰那贼人还会在城门后堵了这么多沙包,所以城门没有冲进去,不过即使是这样,也能看出守军已经到了极限了,他们的弩箭已经无法阻止我军的冲击,这次可是我们第一次有这么多人扑上城墙吧!虽然我们折损了六七百人,但杀了他们也有三四百了。”
周师举歪了歪嘴,脸上画着油彩的肌肉动了动:“那又如何,他们没了弩箭,还可以在城下放火,我们要攻城还得拿人命向里面填,任司马,是不是我攻下这东衡州死个一万人,你才高兴?”
任瑰脸上堆了一丝诡异的笑容:“哪至于此啊,现在也就折损了六七千,依我看来,最多再死三四百,这城也就拿下了。”
周师举不信地摇了摇头:“任司马,你也太托大了吧,就这架式,不死个两千人,能攻得下来?”
任瑰认真地点了点头,一指城下的沙包,笑道:“周帅请看,那李丰也提醒了我们,攻城没必要扛梯子,只需要堆沙袋,这东衡州城小墙矮,堆上几十个沙袋土囊在城下,我们的士兵们就可以直接冲上城头了,只要上了城,现在他们还有可战的军士最多也就两三百,还怕攻不下来吗?而且有沙土袋子,他们的火攻之计也用不起来!”
周师举两眼一亮,得意地狂笑道:“好计,好计!任司马,你真的太有才了,就按你说的办!”
三个时辰后,东衡州东城外的沙包,已经堆得有一丈多高了,蛮兵们虽然普遍个子不高,但是如果站在沙包上,头也差不多跟城碟子齐平,城头的弩箭虽然仍然在一刻不停地发射着,但四五十部弩箭根本无法阻止几千名蛮匪象蚂蚁搬家似的把几百袋沙包堆到城下,给射死的蛮匪,则会给身边的几个蛮兵连人带沙包都扔到城墙下作了填充物。
沸水和滚油还在不停地向下浇着,但这次蛮兵们都学精了,根本不跑到城墙下,隔了有五六步就把沙包抛到墙根,桐油引火之术也用了两次,还没烧起来就给土袋子压灭,刘子才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不停地在城头走来走去,却也只能干着急。
李丰一动不动地坐在门楼里,在写着自己的遗书,身边的那个幕僚张道林一直在长吁短叹:“明公啊,趁着敌军还没有上城头,不如赶快带百姓从北门逃跑吧,进了南岭,也许还有活路。”
李丰木然地摇了摇头:“都是些老弱妇孺,逃也逃不远的,再说了,本官身为刺史,有守土之责,这么多将士和百姓都牺牲在城头,我怎么可以独自逃跑!道林,这封书信里记录了这一战的全过程,一会决战的时候,你趁机从西门缒出城去,躲到城西的大泽里,等到朝廷的援军来了,把这个给他们看,告诉朝廷,我李丰,还有东衡州的军民尽力了!”
远处突然飘来了一阵低沉威武的鼓角声,李丰的两眼突然放出了光,人也一下子弹了起来:“那是,那是我大隋军的号角,哈哈哈,援军到了,我们有救啦!”(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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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九章 三千铁甲
王世充骑着三千湘州军里仅有的四五匹战马中的一匹青花马,一马当先地冲在队伍的最前面,几十名全副武装的铁甲护卫扛着长槊,在他后面紧紧地跟着,这些人是麦铁杖特地从全军里挑出来跑得最快的一帮人,由于缺马,只好由这些长跑健将来充当护卫了。
二十天前刚从湘州出发的时候,王世充就碰到了从东衡州逃出来求救兵的那个信使马小二,当时便知道了东衡州告急,下令全军急行军赶往岭南。
在岭北的鹰潭一带,部队中出现了一些中瘴毒的反应,连裴世矩都有些打摆子。不得已,王世充下令驻军十三四天,由麦铁杖带领了全军士兵,到山中采药,为了避开周师举部的探子,三千人都驻扎在深山之中,一直到全军都喝了药汤,不再畏惧瘴疠,才再次拔营出征。
这几天周师举的所有精力都在眼前的东衡州城上,对北边根本没放在心上,连南岭山道上的几百名伏兵也都撤了回来攻城,以至于王世充一路长驱直入,三千军队在他的北方十里处完成了集结,周师举还对此一无所知呢。
裴世矩今天也是全身铠甲,骑了一匹黄斑马,与王世充并辔而行,在他们的身后,三千湘州军正在有条不紊地列阵,五十人一队构成最基本的作战单元,队长居首,副队长两人居于队左右,两名掌旗官居于队前队后,第一排七人,第二排八人,第三排九人,第四排十人,第五排十一人,一共四十五名战兵,加上五个军官,正好组成一队。
每一队占地约二十步宽,队与队之间相隔十步左右。三千人全部是战斗部队,排出了五十队,正好组成了两里多宽,五行纵深的正面。精甲曜日,杀气冲天,第一排弩手,第二排弓箭手,接下来两排全部是长槊手。双手持着长槊,戴着面当,全身上下包裹得如同铁皮罐头似的,最后一排则是只穿轻甲的刀斧手,准备混战时的肉搏。
剩下的十队步兵作为预备队,在阵后看守辎重,弓箭手们的箭枝弩矢,还有肉搏兵们所用的长刀战斧都在这里,全军仅有的三百多匹驮马这时候也都卸下了车,套上了马鞍。作为追击敌军时的临时战马使用。
王世充冷冷地看着对面的蛮兵开始列阵,转向本方大阵,一边的裴世矩不解地问道:“世充,为何不趁敌立足未稳,直接进攻呢?”
王世充微微一笑,马鞭一指对方正匆忙布阵的士兵们,说道:“如果我军刚才就突击,那一定能胜,但会打成击溃战,这些蛮兵不着衣甲。轻快剽悍,逃起命来,我军的重装步兵很难追上,我要的就是他们和我军堂堂正正地正面交锋。如果有可能的话,这一万多蛮子,教他们片甲不还,也好让蛮夷知道我大隋铁甲军的威力。”
裴世矩皱了皱眉头:“世充,杀孽太重,只怕不祥啊。高仆射的意思可是要攻心为上。”
王世充的眼中闪过一丝杀气:“攻心是对蛮夷的平民,我军仁义之师,自然不能去无故劫掠平民,但这些恶贼,在我汉人的家园里烧杀抢掠,无恶不作,那信使说得清楚,我们这一路来也都看到了,我们汉人的村庄都被杀得鸡犬不留,对于这帮人渣,投降也不接受,一个不留!”
裴世矩脸色一变:“世充,你连俘虏也不留?”
王世充看了一眼身后已经杀气冲天的士兵们,冷冷地说道:“看看我们的将士们,一路上看多了这些蛮夷的野蛮和凶残,我就是下了令不许杀俘虏,他们也不会遵守的,战场上首级就是军功,俘虏可是减半,敌军就是跪地投降,他们把人给杀了,又怎么可能分得清是不是杀俘?”
裴世矩没有真正上过战场,不知其中玄机,这一番话听得目瞪口呆,良久,才叹了口气:“世充,你是大将,就按你说的办吧。不过有一点,本战一定要大胜,以震慑敌胆才行。”
王世充自信地点了点头:“看我的吧,保管不会让你失望。”
另一边的蛮夷大军也差不多列好阵了,周师举擦了擦满头的汗水,对着在一边沉吟不语的任瑰笑道:“我看这敌将也是酒囊饭袋嘛,本来刚才我军攻城的时候是他突击的最好时机,可他却在那里慢腾腾地布阵,还给了我军撤军转身的机会,看他们也就三千人左右,我们可是有一万二三千精壮,全扑过去,踩也把他们踩死了!”
任瑰叹了口气:“周帅,只怕情况没这么乐观,我军顿兵坚城之下,锋锐已失,而敌军看起来杀气满满,装备精良,这仗我们得做好苦战的准备,最好现在是撤军回营,依靠营寨的防御工事固守,不然万一战败,那可是无处可逃啊。”
周师举不满地勾了勾嘴角:“任司马,你们汉人打仗就是这么瞻前顾后,没有一点血性,还成天神神叨叨地说这个兵法,那个阵势,要这些有屁用啊,打仗就是靠人多,靠不怕死,这城里的李丰缩在城墙后面,我们要攻城只能给他射,现在可是在平地上作战,天这么热,这些隋军穿这么多还怎么打仗,任司马你要是怕死可以先回营寨,看我是如何消灭掉这帮隋军的。”
任瑰摇了摇头,他回头看了一眼后面的东衡州,说道:“周帅最好再留个几百人向后防守东衡州的敌军杀出,两面夹击。”
周师举大喇喇地摆了摆手:“他们没这个胆子,不用怕!任司马你还是早点回营吧,今天这仗打完后,麻烦你去番禺向王大帅报告一下这里发生的事情!”
任瑰本想再开口,一看到周师举那副不耐烦的样子,就知道再劝也是徒劳,叹了口气,对着周师举说道:“那任某就祝周帅旗开得胜了!”
他说完后转身骑上一匹矮脚马,在十几个骑马护卫的保护下从阵后直接向南边奔去,护卫队长奇怪地问道:“司马,大营是在东边,您走错了。”
任瑰回头,低声骂道:“走错个屁啊,这架式周师举跟他这一万多蛮子全都得交代在这里,始兴也肯定守不住了,趁着仗还没打,赶快回番禺通知王大帅,迟了就来不及啦!”
这时候,王世充立马于阵前,抽刀出鞘,向着前方一挥手,隋军的阵营开始缓缓地向前方移动,前排的弓弩手们持弩挎弓,步距均匀,五十队排成一条整齐的阵线,在各自队正与都督们的指挥下,向前坚定有力地压去。
另一边的周师举也列好了阵,其实不算什么阵,就是蛮兵们乱哄哄地挤成了散兵阵型,也难为了这些蛮夷,平时很少打超过五百人的斗殴,在这平原上能把一万多人集合起来,让他们听鼓进攻,闻锣后退,若不是任瑰帮着周师举训练了几个月,也根本不可能达到这个效果。
周师举这回站在了队伍的最前面,攻城时他觉得自己的高超武艺派不上用场,但这种平原的交战正好可以发挥他的威猛与武功,对面的隋军在他的眼里,就是三千个圆滚滚的人头,他甚至已经开始在想着,到时候把这三千个人头往东衡州城下一摆,还不把李丰吓得自杀啊!
周师举的嘴边露出了一丝笑意,他抡了一圈大刀,抖出一阵刀花,大吼道:“勇士们,建功的时候到了,给我冲啊!”
一万多蛮兵在狂野的铜鼓声中,不成阵形,黑压压地,潮水般地向着对面的隋军扑去,这些裹在铁皮里的汉人,很快就要成为自己的刀下之鬼了!
王世充看着乱哄哄扑上来的蛮兵,只轻轻地说了两个字:“擂鼓,准备放箭!”(未完待续。)
PS: 下一更,12点。
第二百四十章 强弓劲弩(二更)
刘全和冯孝慈今天都站在阵前,他们伤好得比想象中的慢,拖了半个月才好透,到长沙城的时候,王世充已经拔营起兵了,两人是骑马追上大部队的,虽然与部队相处的时间不长,但在靠实力说话的军人中,两人高超的军事素质和优秀的指挥能力很快让这些老兵们信服,也顺理成章地成了两个千人队的指挥,刘全今天负责中军,而冯孝慈则负责右军,另一名前南陈军的参将雷世猛指挥左军。
刘全镇定自若地站在整个军阵的最前方,听着后方咚咚的鼓声,冷冷地盯着象潮水般涌来的蛮军,五百步,三百步,二百步!他已经能看清冲在最前方的几百张狰狞凶恶的脸,而他的手也抓着长槊,高高地举了起来。
一百五十步!刘全手上的长槊狠狠地向下一劈,身后的弩手们全部向两侧斜向跑出,列成雁行阵,显得正面一下子宽大了一些,队与队之间的空隙也全部填上了,每个人都瞄准了对面的目标,嘴角边挂着残忍的笑意,毫不犹豫地扣下了扳机。
一阵密集的弩矢飞过,冲在最前面的两百多名蛮兵一下子给射成了筛子,弩矢强劲,更是有些箭矢透过前面人的身体,直接射中后面还在奔跑的同伴,最后把两人射成了个串糖葫芦,摆出一个诡异的造型,摔倒在地。
这批湘州军所用的弩矢全部是上次王世积准备南征时留下的新型三石步兵弩,弩弦和扳机都是新的,射程也高达两百步,远非东衡州守军那些快要到淘汰年限的老旧弩可比,加上蛮兵全都是赤膊上阵,无任何护甲可言,给这一通弩矢激射,一下子前排的士兵倒下一片,冲锋的势头也为之一阻。
可是弩矢装填起来很费事,要用绞链把弩弦拉开。再搭矢上弩臂,然后再瞄准,击发,射速是硬伤。往往两箭之间需要隔上半分钟左右,第一拨弩矢射得敌军势头变慢,可后面的人还是争先恐后地向前冲,眼看就冲进百步之内了。
这一百步的冲击时间差不多刚好半分钟,弩手们第二支弩矢也纷纷上了弦。刘全的长槊再次举起落下,又是一排矢雨飞出,这回由于距离更近,杀伤的蛮军也更多,足足四百多名蛮兵被射了个透心凉,倒在地上,很快被后面的同伴踩成了肉泥。
刘全的嘴角动了动,吼道:“弓箭手,放箭!”
第二排的弓箭手们早已经搭箭上弦了,听到这话后。纷纷把弓箭仰天射出,划开弧线进行吊射,这些弓箭手们都是臂力出众之士,开弓可以平射八十步左右,即使是吊射,也能在五十到六十步的距离内形成箭雨的覆盖。
蛮兵们正冲得气喘吁吁,突然觉得天上的光线变得昏暗,抬头一看才发现是几百枝黑压压的箭雨如乌云一样地覆盖了过来,大批的蛮兵被这阵箭雨扫倒在地,而突然仆倒的身体又绊倒了不少在身后冲刺的同伴。前排的蛮兵们东倒西歪地在地上滚了一大片,向前冲锋的势头也完全被遏制。
趁着这时间,弓箭手们不断地搭箭上弦,也不需要瞄准。直接以刚才的角度向空中倾泻着箭雨,四百多张硬弓,大约八到十秒的击发时间,也就是一两分钟的事,就能射出去二十多枝箭,还连带着前面雁形阵的弩手们也趁机重新上了三四次箭。在水平方向形成了三四次的矢岚,把还顶着箭雨矢海冲锋的一些悍勇蛮兵一次次地射倒在六七十步的距离。
蛮兵们冲了三四次,终于在前线那堆得如同谷个子一样的尸体堆前败退了,周师举的双眼通红,下令鸣金收兵。
刚才还气焰嚣张的蛮兵们垂头丧气地败退回出发阵地,而对面的王世充却也没有追击,整个军阵面前六十步到二百步的距离里,堆满了被射得跟刺猬一样的蛮兵尸体,足有近两千具,而血泊中的伤者更是哭爹叫娘地在地上无助地滚来滚去。
王世充冷冷地挥了挥手,后排的十队预备队纷纷从车上取出箭矢,跑到前方补充弓箭手们斜挎着的箭囊,而弩手们也收起雁行阵,退回到第一排,这战中他们是离敌最近的人,却没有退后半步,每个人的眼里都闪着嗜血的光芒。
周师举举头四顾,吼道:“任司马,任司马!”
身边一个亲兵小声地说道:“大帅,您刚才让任司马回营去啦!”
周师举这才反应过来,他现在肠子都悔青了,刚才这一阵死了近两千人,但这还不是致命的,要命的是一个敌军都没有杀到,零伤亡!每个士兵的眼里除了恐惧就是绝望,虽然自己手里仍然有一万多人,对方仍然只有三千,但是本方的士气已经濒临崩溃,即使再次下令冲锋,也不可能象上次那样一往无前了。
周师举心中暗道:他奶奶的,原来这才是中原汉军的实力啊,怪不得姓任的一看这架式就劝老子回营固守,这三千隋军,别说我这一万人,就是拿五万人来冲,都不一定冲得下来啊,但现在隋军离自己不过四五百步,现在想要下令撤退,肯定会全军崩溃,只有鼓足勇气,再冲一次,才能死中求生。
周师举回头看了一眼东衡州,只见城头上的守军们都倚着城垛子观战,欢呼雀跃,余光扫处,突然发现后军的三千多人都拿着木盾牌,他灵机一动:对啊,有了这东西,不就可以防着头顶的箭了嘛,那些隋兵的弩虽然威力大,但发射速度不够,最要命的还是这头顶的弓箭,哈哈哈,不用姓任的,我也能想出好办法嘛!
心动就要行动,想到不如做到,周师举马上下令:“重新列阵,盾牌兵顶盾冲锋,后面跟进,距敌三十步,毒箭攻击后冲上去混战,快!”
蛮兵又重新开始闹哄哄地布阵,后队换前队,前队换后队,王世充冷冷地看着对方这么折腾来折腾去,却是一言不发。
裴世矩刚才在后面看得大为过瘾,这个书生一开始看到血还有点犯晕,但紧接着看到本方以零伤亡的代价杀敌近两千,这可是以前看过的兵书里都没有提到过的壮举,俗话说杀敌三千,自损八百,可这回连八个都没有损,让他从头到尾对王世充都只有一个服字。
只不过裴世矩看到蛮军又在乱哄哄地布阵,而王世充没有任何动作时,又有些不解:“世充啊,现在是大好时机,敌军在布阵,我军如果冲过去,一定可以全歼他们!”
王世充笑着摇了摇头:“不好不好,现在要是冲过去,我军的队形无法维持,后三排的长槊手和刀斧手们看着前方的弓弩手们杀得痛快,自己也会趁机冲上去肉搏,虽然说我军仍然可以大胜,但这样一来只怕会伤亡几百人,我这三千人可是要一直打到番禺城下的,能不伤最好一个也别伤。”
裴世矩瞪大了眼睛:“不是有军令吗,世充你只要下令列阵进逼就可以了,哪用得着担心这些人不听令行事呢?”
王世充叹了口气:“弘大,你还是不懂军士的心啊,战场之上见血就会失去理智的,这些南朝士兵虽然战斗力强悍,但纪律性仍稍有不足,我这个月天天训练他们,很清楚这点,他们现在能忍着不上前收割人头已经很不容易了,真要是我下达了进攻的命令,后面的长槊手和刀斧手们只会散掉阵型,上前抢功的。
当初我在建康城外的白子岗时,亲眼见过陈军的精锐在小胜之后就贪功收割人头,结果冲乱了自己的整个阵型,反胜为败,今天我王世充绝对不会犯这个错误,就是用强弓硬弩全歼这股蛮军!”(未完待续。)
PS: 下一更,17点。
第二百四十一章 顶盾冲击(三更)
就在王世充对着裴世矩耐心科普的时候,对面的蛮兵们已经重新带队完成,这回打头阵的是三千多拿着盾牌的蛮人,他们刚才在后面没有看到前方的战况,但换到前面后一下子看到前面尸横遍野的惨状,个个心里头拔凉拔凉的,建功立业的渴望也被那些射得跟刺猬一样的尸体打击了一大半,不少脑子灵活的家伙已经开始想着如何能在战场上逃过监军的大刀,靠装死和开小差来躲过这一劫了。
周师举看到前面的士兵们没有上次冲锋时的那股子气势,心中焦虑,双腿一夹马腹,跑到了整个队列的最前面,骑着那匹矮脚褐鬃马,在阵前来回逡巡,对着士兵们发表着鼓舞人心的演讲。
隋军一方的王世充看着对面有个骑着马,穿了皮甲,身上插满了五颜六色羽毛的家伙在阵前走来走去,所过之处的蛮兵们都是一阵阵地欢呼,笑着用马鞭指了指此人,对裴世矩说道:“弘大,看到没有,这人一定是蛮兵的首领,就是那个什么周师举,一会儿打起来之后,要想办法生擒此人!”
裴世矩先是点头,然后突然觉得有些不对,疑惑地问道:“世充,不是不留俘虏吗?”
王世充哈哈一笑,表情变得可怕起来:“生擒这家伙是不让他在战场上死得太轻松了,这个蛮首是屠杀我们汉人村落的元凶首恶,不把他千刀万剐,实在对不起我们那些百姓的冤魂,弘大,你会上表弹劾我滥杀俘虏,破坏高仆射的政策吗?”
裴世矩叹了口气:“世充,你总有自己的道理,算了,现在还在打仗,现在你说了算,战后的事情。你还是别乱来,交给我这个岭南巡抚大使吧。”
王世充知道裴世矩还是不会让自己遂了心愿的,只是笑了笑,也没多说什么。这会儿对面的蛮兵已经听完了周师举的训话,士气复振,前军的三千多蛮夷象一群疯狂的战斗原始人一样,拼命地敲击着自己的盾牌,用最大的分贝发泄出自己胸腔中的气息。赤着的双脚也在不停地踩着地上的泥土,即使是最胆小的懦夫,在这种战吼声中也会变得双眼血红,战意高昂。
周师举骑马回到了中央,一拍马屁股,把那马赶走,而自己则接过了一面木盾,看样子他是准备要带头冲锋了。
王世充冷笑一声,对身后的传令兵说道:“传令各队,敌军阵前的那个全身羽毛的头子。我要捉活的,生擒者按一百个首级算功!”
王世充身后的十几个传令兵一下子骑马迅速地奔到各队,口耳相传,很快,全军三千人都知道了这条命令,所有人的眼睛都盯到了周师举的身上,仿佛看着一百个人头。
周师举咬了咬牙,长刀一挥,提着木盾就冲了上来,后面的蛮兵也全都有样学样。潮水般地向着隋军的阵线发起冲击,这回周师举学了乖,先把木盾挡在前面,他刚才算着隋军的弩箭距离差不多是二百步。而弓箭距离不过六十到八十步,只有先冲过这一百步后,才需要把盾顶到头上。
很快,蛮兵就冲到了两百步的距离,湘州军的弩手们再次排出了雁行阵,布阵完毕便直接开始击发。只是这一回,大家的弩箭全都有意识地避开了那活象个印第安酋长的周师举,弩箭带着破空的呼啸声,纷纷从周师举的身边飞过,击中他身后蛮兵们的盾牌。
木制的小圆盾虽然比起刚才那种裸体冲击的防护力要强上了许多,但仍然挡不住一百多步距离上三石步兵弩的穿透力,不少蛮兵的手直接被钉在了盾牌上,痛得哇哇大叫,这一轮矢岚,一下子又射倒了两百多人。
但后面的蛮兵却仍然没有收住脚步,周师举冲到了一百步的范围内,也是地上尸体最集中的地方,有这个天然的参照线,他大吼一声:“举盾!”便高高地把盾牌举过头顶,身后的蛮兵们如潮水一样地从他身边举盾奔过,却没有人意识到周师举狡猾地停下了脚步。
王世充的鼻子里不屑地“哼”了一声:“那个蛮将我本以为还有些种,敢亲自带队冲锋,没想到也是个怕死鬼,冲到阵前就缩到后面了,传我的令,弓箭手自由射击,敌军举盾就改为平射,弩手撤回,给弓箭手腾出视野!”
这回王世充的命令直接被旗语告诉了前排的都督们,弩手迅速地发出第二轮矢岚,然后从队与队之间的十步空隙里奔到本方的后队,预备队们迅速地跑上前,把长矛大刀递到一个个弩手的手上,顺便帮他们套上刚才没有穿的锁子甲。
现在轮到弓箭手们自由发挥了,箭囊中的羽箭以惊人的速度发射出去,蛮兵们象割麦子一样地被一片片扫倒,从二百步到五十步的距离,蛮兵们足足又倒下了一千多人,多数是在举盾的时候,正面给射成了刺猬。
但这回后面的蛮兵也知道,要是这时候再退,有死无生,冒着箭雨前进才是唯一的活路,至少已经冲到五十步的距离了,再咬咬牙就能进入肉搏状态,他们对自己的肉搏能力还是非常有信心的。
王世充摇了摇头,令旗一挥:“弓箭手后撤,长槊兵上前!”
第二排的弓箭手也全都分散开来,从队的两侧空隙退到了阵后,三四排的长槊手们终于等到了上场的机会,面当两孔的双眼中都流露出建功立业的渴望,踏着整齐的步伐,两丈多宽,原来一直指向天空的长槊被放了下来,端与肩平,形成一座不可阻挡的钢铁森林,向着前方三十步左右的蛮兵碾压过去。
冲在最前面的蛮兵离长槊手们只有二十多步了,他们很纳闷为什么那些弓箭手后面一下子多出这么多密集的长矛出来,几十个冲得过快的人收不住脚,直接扑到了长槊方阵中,直接给刺成了人串,而那锋利的矛尖从蛮人的后背穿出,槊身上挂着还在挣扎着的躯体,继续向前行进。
蛮兵们没见过这种打法,即使冲在最前面的人也都收住了脚步,惊恐地看着这座钢铁森林向着自己压来,有些脑子还算好使的人掏出随身的毒弩吹箭,对着对面的长槊手们吹去,可是在鱼鳞般的锁子甲而前,这种竹质的吹箭根本无法形成穿透,人家照样甲叶上挂着几根毒矢,不受任何影响地压向自己。
空中再次飞来一片乌云,原来是湘州军的弓箭手们退到后排,补充了箭矢后,跟在长槊兵的阵线后面,一边前进,一边向前放箭,用箭雨清洗着蛮军的后排,转眼间,后方的蛮夷们又是几百人脑袋被箭矢射穿,哼都来不及哼一声,就成了地上新鲜的尸体。
随着箭雨的袭击,蛮兵们最后的一点士气也荡然无存,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当面的千余名蛮兵扔掉了手中的木盾,开始争先恐后地向后逃跑,由于距离太近,前方的蛮兵和后面跟进的部队们一阵冲撞,整个蛮兵阵营已经是乱成一团,溃不成军。
王世充冷冷地看着前方一团乱麻的敌军,飞快地下着一条条地命令:“左翼前出,截断敌军逃向东边的方向,中军和右军继续前移,把敌军向城下赶!后方的十队预备队,骑上驮马,准备追击敌军!对了,铁杖,你过去用俚语大叫,捉住周师举了!拿上这个。”他说着把手中的铁喇叭扔给了麦铁杖。(未完待续。)
PS: 下一更,19点。
第二百四十二章 追杀逃敌(四更)
PS: 下一更,明早八点。非常感谢网友独孤无虞,不败の东方,千里马0208的打赏支持,谢谢。你们的鼓励就是天道继续创作的动力。
一直在王世充的马后坐立不安的麦铁杖哈哈大笑,右手拖着他那柄镔铁月牙杖,左手拿着铁喇叭,一下子跑到了前方,很快,他的大嗓门就传遍了整个阵线:“枯里嘎达天吾周师举哈,枯里嘎达天吾周师举哈!”
麦铁杖的这一通嚷嚷,大嗓门加上铁喇叭的扩音作用,顺着这两天强劲的东风,让战场上的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后排的蛮兵们看不到前方的战况,但能看到前排的同伴们在争先恐后地向后逃命,一下子信了大半,也开始就地转身,向后逃跑了。
七八千人一起赛跑,跑得慢的被前面的人挤倒,还没来得及起身就被几十双大脚活活踩死。
王世充一看敌军已呈败势,迅速下令:“预备队上马追击,从左翼包抄过去,不许让敌军向东逃跑,中央和右翼散开阵形,全线追杀!”
王世充的命令一下,早已经憋得满脸通红的士兵们全都象上足了发条的机器一样,飞也似地冲了出去,三百匹驮马载着六个队的步兵,直接向着左边包抄过去,而左翼本来已经前出,这会儿齐齐地转向右前方,把试图向左逃跑的蛮兵们纷纷逼得掉头向右跑。
弓弩手们已经扔下了手中的长弓硬弩,换上大刀战斧,追着落在后面的蛮军就是一通猛砍,而原来顶在最前面的长槊兵,因为长槊和锁甲太重,跑起来不如别人轻便,这会儿反而落在了后面,只能心有不甘地一边继续列队前进,一边看着弓弩手和刀斧手们飞奔着斩杀逃敌。
这些南朝的精兵都是杀人高手,出刀时全部是向致命处招呼。由于今天王世充下过令,此战不计首级数,全军分功,所以也没有人停下来收割人头。冲着前面敌军的后背狠狠一刀,把他砍倒在地,然后继续向前追击,把重伤的敌军留给后面的长槊手刺死,这几乎是所有刀斧手们的杀人套路。
王世充在后面看得连连点头。吴兵轻果,湘军剽悍,其实南陈军队是非常强悍的,虽然纪律性是硬伤,但是在这种追杀战中,效率比起长槊重甲的北方精锐还要高出不少,转眼间,一千多名刀斧手们就杀掉了三千多蛮兵,而剩下的蛮兵们则象赶羊一样地被驱赶到东衡州的城下。
向东逃跑的蛮兵多数被左翼部队挡了回去,还有一两百人终于冲出了生天。向着东边的始兴方向没命地狂奔,可惜两条腿的人跑不过四条腿的马,赶来的驮马骑兵们很快追上了这些逃亡者,一刀一个纷纷斩于马下,不到半柱香的功夫,这一两百个蛮兵便一个不剩地被追兵杀了个干净,连一个人也没逃出去。
还有些蛮兵向西边逃窜,实在是慌不择路了,可是战场的西边是一大片沼泽,四五百人跑进去后就纷纷陷了进去。不到半分钟就会连人带刀地陷进那淤泥之中,连个气泡也不留下,而陷入者在临死前那恐怖的哀号,吓得其他还企图向西逃命的蛮兵们纷纷掉头逃跑。北边是可怕的隋军军阵,相比下,南边的城墙下还可以获得暂时的安宁。
于是战场上出现了奇异的一幕,无处可逃的蛮兵们居然纷纷开始顺着那些沙包爬墙,这回不是攻城,可是这些逃命的蛮兵却迸发出比前些阵子攻城时更大的热情。虽然李丰在城头上不停地组织守军们以弩箭向其射击,但四五十部弩箭根本挡不住如潮水般向上扑来的蛮兵们,这些逃命的蛮夷争先恐后地向上爬,后面的人踩着前面人的肩膀,很快就有些人快要够着城头了。
李丰回头对着城头的守军们吼道:“快,向下浇热水和滚油,倒桐油,扔火把!”随着他的话,刚才守城时没用掉的沸水,滚油,桐油和金汤一骨脑地向着城下浇去。
城下再次传来一片鬼哭狼嚎之声,而爬墙的蛮军们被烫得纷纷松了手,捂着自己的脸一阵惨叫,随着城头扔出几十枝火把,沙袋堆上也燃烧起了腾腾的火焰,虽然火势跟上次攻城时城下的冲天大火无法相比,但也足以把企图踩着沙包上城的蛮兵们给烧退了。
李丰长出了一口气,蛮兵的这一波凶猛爬城是守城以来最惊险的一次,甚至比起那次上百人上了城还要危险,因为那次至少可以在城下纵火隔断,蛮兵们也得通过爬梯子才能上来,而这次他们直接踩着沙包和人,城墙上处处可以攀爬,要是刚才放火慢了半拍,只怕连倒油的机会也没有了。
远处的王世充也显然注意到了对面城墙下的战斗,他皱了皱眉头,对身后的传令兵们说道:“鸣金,停止追杀,原地列阵,弓弩手们捡回兵器,包围敌军,快!”
刘全狠狠地一刀,砍死了一个逃命的敌军头目,这是他今天杀的第十七个人了,上次在苏州也没有象今天杀得这么爽过,他哈哈一笑,抹掉脸上溅着的鲜血,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边的红白之物,咸咸的,这种血腥的味道就象毒品一样,让他血脉贲张,在战场上充满了杀戮的渴望。
刘全用手抹干净脸上的血渍,正要继续冲杀的时候,突然听到后面响起一阵锣声,这是收兵的信号,他一下子愣住了,紧接着,几个骑马的传令兵在战场上一边跑一边喊着:“王将军有令,停止追击,就地列阵!长槊手在前,弓弩手捡回武器在后待命!”
军令如山,刘全看着前面跑开十余步的敌军,狠狠地向地上吐了口唾沫,心有不甘地收起大刀,吼道:“全部听令,就地列防守阵形,快!”
不少湘州军的刀斧手和弓弩手们正追杀得痛快,听到这锣声后也跟刘全一样原地发愣,但人人都知道王世充令出如山,十七禁令五十四斩可是在出兵前当众宣布过的,没人敢拿自己的脑袋开玩笑,只能悻悻地在各自队里都督们的指挥下,回去列阵拿武器。
战场上短暂地恢复了平静,王世充迅速地扫遍整个战场,作出了最直接的评估:这场大战里,蛮军在中央和东边被杀超过六千人,城墙下烧死的也有几百,加上沼泽里淹死的四五百人,光是这场反击战,就杀掉敌军超过七千人。加上第一轮弩箭攻击射死二千人,今天本方在加入战斗后杀敌超过九千。
现在的战场上,蛮军尸横遍野,到处都是赤身裸体,满身纹身的蛮夷,几乎见不到几具身穿盔甲的隋军尸体,粗略判断本方伤亡撑死只有十几个,很可能就是个位数,这种战损比,赶得上后世的美军打伊拉克了。
现在在战场上的蛮兵已经只剩下四五千人,被本方完全压缩在城下方圆不到五百步的一个狭窄区域里,人挤人,摩肩接踵,密集得就象沙丁鱼罐头似的,虽然人人手中还拿着刀,但此刻的他们,已经没有了任何的斗志与战意,只不过是一群待宰的羔羊而已。
后面的弓弩手们跑回了出发时的地方,一路之上顺手把还在喘气的蛮夷伤兵们一刀一个全部解决掉,然后拿上弓弩和箭矢跑回阵列,王世充挥了挥手,又摆成了标准的攻击队形,两排的弩手和箭手再次举起弓弩,对准了远处的蛮兵。
满头羽毛掉了一半,皮甲已经无影无踪,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狼狈不堪的周师举一瘸一拐地走了出来,把他的长刀向地上一扔,双膝跪地,用汉语高声叫道:“我等愿降!”(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三章 血债血还
PS: 下一章更新,12点。欢迎各位书友来我书友群
王世充微微一笑,他刚才其实挺担心这周师举会在混战中给砍死或者是踩死,现在眼见他自己走出来投降,自然是最好的结果,他骑马从队伍的空隙中穿过,走到了最前方,远远地对着周师举说道:“来者何人?报上你的身份!”
周师举有力无力地说道:“败将乃是俚人渠帅周师举,一时冲昏了头脑,跟着贼帅王仲宣起兵对抗朝廷,今天亲眼目睹了朝廷天威,才知道我等螳臂当车,不堪一击,甘愿率部投降。”
王世充的脸上收起了笑容,沉声喝道:“我乃大隋奉车都尉,番禺道行军总管王世充,周师举,你若投降,自己先一个人扔掉武器,走到我们这里。”
周师举在刚才的逃亡中挤在败兵里一起逃跑,吃了不少苦头,摔倒了两次,差点给人踩死,连皮甲也给踩裂了,若不是急中生智脱掉了甲胄,只怕早给砍死了。他和所有的蛮兵们一样,已经彻底胆寒,失掉了再战的勇气,听到王世充的话后,突然回过了点神来:“将军,我等放下武器投降,可否留我等一命?”
王世充眼中杀机一闪而没:“周师举,你没有和我们讨价还价的资格,放下武器,马上投降,是你现在唯一的活路。”
周师举回过头,看了看自己身后的几千部众,咬了咬牙,站起身,用俚人部落语说道:“汉人将军说了,放下武器,可以有条活路,大家不要乱来,听他们的吩咐才能保住性命!”
他说完后,回头一瘸一拐地向着隋军走去,王世充手一挥。几名军士跑上前去,很快就把周师举五花大绑,刀架在脖子上押回了本阵。
那些蛮兵们一看周师举被生擒,也全都丢下了武器。想要有样学样地走过来投降,却只听到王世充厉声喝道:“全军听令,不接受这些蛮子的投降,全部格杀,首级算入此战斩获中!”
湘州军一下子暴发出阵阵欢呼。弩手们纷纷扣动了手上的扳机,而弓箭手们更是向天空中洒出阵阵箭雨,如同乌云一般清洗着蛮军的人群。
这会儿的三四千蛮兵,全都密集地挤成了一团,一支弩箭过去,至少能射穿两个人,而空中的羽箭更是可以一片片地扫倒人群,虽然有一些蛮兵垂死挣扎,想要冲出来拼命,但跑不了十几步就全部被弩箭射倒。也就五六分钟的时间,三四千蛮兵没有一个人还能站着,通通被射得跟刺猬一样,尸横遍野。
一边的周师举早就泪流满面,不停地破口大骂:“背信弃义的恶贼,你,你不得好死,老子就是做了鬼也不会放过你!”
王世充刚才一直嘴边带着笑,看着这场屠杀,理都不理周师举。这会儿大局已定,他挥了挥手,长槊手们纷纷上前,在尸堆里对每个躯体都再补上几槊。以防有些人装死。
王世充扭头看了一眼周师举,冷冷地说道:“周师举,我可没有说要你们投降,是你自己要投降的,我甚至没有说接受你的投降,你只是自己扔掉了武器走过来。我让人把你绑起来而已。至于你的这些手下,在我们汉人的村子里烧杀淫掠,无恶不作,现在扔下武器就想活命?别做梦了!”
周师举咬着牙,狠狠地说道:“姓王的,你屠杀战俘,不得好死!”
王世充不屑地说道:“我得不得好死是以后的事情了,反正你是见不着啦,周师举,之所以留你一命,是因为你还有用,好好跟我们合作,对你没有坏处。”
王世充说完后,挥了挥手,几个军士连拖带拽地把还在叫骂不休的周师举拖了出去。
裴世矩骑马从后面奔了过来,看着前方还在戮尸的士兵们,长叹一声:“世充啊,你可是答应过我,要把这些人交给我处置的。”
王世充笑了笑:“弘大,我知道你不忍心下手杀这些贼人,所以提早帮你动手得了,自古慈不将兵,义不行贾,你觉得我王世充无情无义也罢,于情于理,都不可能把这些人留下来。这对我军接下来的征战没有好处。”
裴世矩面冷如霜:“哦?你难道还有道理了?这些人放弃了抵抗,非杀不可吗?你杀了他们也不可能让那些村民活过来,这只会冤冤相报,何时是个头!”
王世充摆了摆手:“我当然不只是为了帮村民们报仇才杀掉这些贼人的,那只是其中的一个次要原因,身为将者,不可因怒而兴兵,以愠而攻杀,杀降不祥的事情,我更是很清楚,处理掉这些蛮兵,主要还是为了将来的作战考虑。
第一,我军兵少,只有三千人,而这些俘虏就有四五千,以这东衡州的兵力来看,根本无法控制这些俘虏,到时候我们只有把他们放回,而这些人熟悉了我军的战法,下次回去跟王仲宣等人一说,他们也许就会有所准备,不会象今天这样胜得轻松了。
第二,我军这次来岭南,匆忙间没有征发民夫,连辎重大车也都要我们自己搬运,所以只带了十天的干粮,今天解围了东衡州才有的吃,不然三天后就要断顿了,一下子多这三四千张嘴,我们拿什么养活?
第三,这次征讨岭南,需要恩威并施,但何时立恩,何时立威,很有讲究,我大军平定南陈时,是以强击弱,以大吞小,打赢的问题不大,关键是要收拢将来的人心,所以越国公他们可以打了胜仗后将俘虏尽数放回,因为不影响战局。
可我们这次征讨岭南不一样,敌众我寡,即使消灭了周师举这两万人,王仲宣的主力还是有十万以上,远远超过我军和番禺城的守军,如果敌军接到兵败的消息,势必会收缩各处的蛮兵,集中主力与我决战。
所以我们这战就需要立威,一方面不能给王仲宣汇合各地守军的机会。另一方面要让蛮夷们知道,周师举的主力被我军杀得一个不留,这就是对抗我大隋天军的下场,这样一来也足以威慑那些三心二意的蛮族渠帅们,让他们主动来降,甚至可以给冼太夫人和他的孙子们一点警告,如果他们还在犹豫的话,知道此战的结果后也不会再磨蹭时间了。”
裴世矩紧皱的眉头稍稍舒缓了一些:“世充,你说的是有道理,可这毕竟是违抗了高仆射的怀柔政策,此事几千双眼睛都看着,只怕我也无法帮你隐瞒。”
王世充微微一笑:“弘大,不需要你帮我隐瞒,如实禀报就行,高仆射下这条命令的时候本意是让我们随大军入岭南的,如果我现在手上有五万大军,当然也不必这样做,而是会尽释俘虏,让其宣扬我军的仁德,但我军现在只有三千人,是以寡击众,所以取得军事上的胜利就是首要任务。
刚才在战场上,我一直没有说是接受敌军的投降,就是不想落人以杀俘的口实,高仆射真要怪罪下来,我只说这些并非是战俘,因为他们屠杀村民,所以我拒绝接受他们的投降。“
裴世矩回头看了一眼周师举被拖走的方向:“那周师举又怎么说?你杀了所有的蛮兵,却留下了贼首,这好象说不过去吧。”
王世充哈哈一笑:“这个事情也好解释,刚才在交战前,敌军阵营里跑出去了十几骑,好象去向也不是向东边的始兴,而是直接向南走了,这些究竟是什么人,还有王仲宣叛匪的内情,都需要审问这周师举才能得知,所以我暂时留他一个活口,也没什么好置疑的,当然,问完之后,一定会把周师举千刀万剐,以祭奠这次被他们杀害的汉人村民。”(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四章 劫后余生
裴世矩叹了口气:“世充,我说不过你,这里是战场,你是将军,就由你来定吧,现在贼军已被消灭,这战后巡抚的事情,乃是我的本职事务了,现在我们就进东衡州城吧。”
王世充点了点头,看了一眼远处还在冒着黑烟,残破不堪的东衡州城墙,叹道:“幸亏我们急行军赶来,不然只怕李丰撑不过今天,但他能在这小城苦守近月,也真难为他了,弘大,我跟你一起去见见这位李刺史。”
王世充转头对着已经跑了回来,一脸兴奋的麦铁杖说道:“麦都督,传我的令,斩首只要三千,用盐腌了存着,其他的让录事参军直接清点尸体的数量就行。
此外,大家辛苦一点,挖个深坑把这些尸体全掩埋了,洒上些石灰粉消除尸毒,岭南天气炎热,这些尸体要是隔夜不埋就会烂,到时候疫病流行,我们也不用打仗了。”
麦铁杖今天一战中,充分发挥了跑得快的特长,一个人就杀了三十多个,这会儿正高兴着呢,听到王世充的命令后,马上兴冲冲地得令而去。
王世充安排好了战后的处置后,和裴世矩并辔而行,骑到了城门下,李丰正在城头指挥着守城的军士和百姓们搬开城门口的沙袋,裴世矩远远地看到了一身戎装的李丰,拱手抱拳道:“城头上的可是东衡州李刺史?”
李丰正了正自己的甲胄,拱手应道:“本官正是东衡州刺史李丰,敢问阁下是哪位?”
按大隋制,下州刺史是从四品的官职,所以现在的李丰论官阶还要高于身为五品给事郎的裴世矩,更不用说六品奉车都尉的王世充了。但另一方面,现在两人一个是身为岭南巡抚大使,另一个身兼番禺道行军总管的军职,在权力上比这一个下州刺史又大了许多,岭南地区所有的官员。此时都归裴世矩所节制,从这一点上来说,李丰现在又成了裴世矩的下级。
于是裴世矩在马上回了个礼:“本官乃是岭南巡抚大使,给事郎裴世矩。李刺史,你守城有功,回头本官一定会向朝廷上报的。”
李丰突然想到了自己的侄子在此战中也死于自己之手,再看看东衡州数千百姓,现在还活下来的不到两千人。不仅潸然泪下:“裴巡抚,今天亏得你们及时赶到,不然全城百姓都要成为蛮兵叛匪的刀下之鬼了。”
王世充这会儿也颇为动容,说道:“李刺史,你们的表现我们都看在眼里,现在战斗已经结束,我军很快就要转攻始兴,然后南下番禺,今天就不进城,只在城外扎营。一些具体的事务进城后还要和你交接一下。”
三人说话间,城里的人把堵在门口的沙包搬开,李丰连忙下了城楼,亲自到门口迎接,而王世充和裴世矩出于对李丰独守孤城的尊重,也下了马,跟着李丰和刘子才一路走到州衙大堂。
衙门里倒是满满当当的,连大堂都成了城外难民们临时的住所,七八个老得走不动路的老人就睡在大堂上,而守城战中的伤兵。尤其是这几天来中了毒箭的一些人,也都被临时抬到了这里,有气无力地躺着,一看到李丰带着两个全副武装。将军模样的人走进来,全都眼睛一亮,挣扎着要起身。
裴世矩对着这些百姓们好一阵安抚,王世充眼见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眉着一皱,趁着裴世矩忙活的时候。对李丰说道:“李刺史,还有什么可以说话的地方吗?”
李丰一边擦着头上的汗水,一边回道:“只怕要到后院了,那里还算清静。”
王世充点了点头,等裴世矩安抚完百姓后,跟着李丰走到了后院,这里就是一个不大的小院子,四周种着几棵梧桐树,地上是细石子小路,通向后院女眷们住的内宅,石子路中间有个不大的石头方桌,周围圈着四个石墩子。
裴世矩看到这石桌,笑了起来:“这不正好是谈话之所嘛。”李丰也跟着笑了笑,迎两人入座,而刘子才则垂首恭立一旁。
李丰坐下来后,叹了口气:“军情紧急,下官的仆人全部也上城头防守了,现在连个伺候上官的人也没有,怠慢之罪,还请恕过。”
裴世矩摆了摆手:“李刺史,你的官阶在我之上,也比我年长,就不必来这些官场上的客套了,平级相称吧。这里乃是您的私宅后院,不是公事场所,咱们就以兄弟相称,世矩年纪比您小上不少,斗胆称您一声李兄了。”
李丰客气了两句,也不推辞,说道:“裴老弟,这回幸亏你们及时相救,不然我们这全城百姓都难逃劫难了,今天兄弟我亲眼见识到了我大隋铁军的威力,也算是开了眼啊。”
王世充笑着摇了摇头:“李兄太客气了,这些军士也都是从湘州募得的南陈老兵,依我大隋的军制进行了一阵子强化训练而已,还不是正宗的隋军,听说李刺史也上战场打过仗,这次能靠着数千百姓对抗两万蛮兵,守住这东衡州城,这才是让王某开了眼的事。”
李丰的心中泛起一阵得意,捻须微微一笑:“以前跟着南陈军作战时学过一些攻守之道而已,不值一提。今天贼人想到了堆沙包攻城,要是他们早点想到这个办法,那只怕我们这里早就沦陷了,也等不到你们到来。”
王世充点了点头:“不错,交战前我似乎看到敌军中有人离开战场,向南而去,那个周师举看起来是个有勇无谋的蛮夷莽夫,哪会想到这个办法,敌军中应该有高人指点,可能那个提前离开的,就是敌军的智囊。”
一边的刘子才也插话道:“王将军说得一点不错,这帮蛮子居然还会造攻城器械,肯定是有人指点的,而且这人十有八九是个汉人。”
王世充今天并没有看到周师举用冲车攻城的那一幕,微微一愣:“他们还造了攻城器材?那基本上有个汉人军师是肯定的了。可惜,让他给跑了!”
裴世矩哈哈一笑:“世充,人生不如意者十之八九,今天已经大胜,跑个狗头军师也没什么,他要是真的向南跑去,也是投奔王仲宣的,到时候我们击灭王仲宣部时,自然会把他一并擒获。”
王世充想到了那个在江南平叛时神秘消失掉的狗头军师,心中懊恼,但转念一想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把握将来,于是点了点头,对着李丰说道:“李兄,现在城中可有余粮?我等这一路行来,只带了十天干粮,现在不足三日之食,就指望着沿途州县的补给呢。小弟知道你现在也有许多善后的事要做,只是军粮的事情能不能先帮忙解决一点?后面岭北的运粮队应该过几天就会到。”
李丰脸色一变,说道:“哎呀,实在对不住,我们这东衡州本来粮食存储就不是太多,这回贼人又是赶着我们秋天收粮食的时候来犯的,所以秋粮几乎是颗粒无收,加上四周十里八村的乡亲们都进城逃难,本来我们这城里的粮食也支持不了两三天了,还要指望着你们用军粮来救济呢。”
裴世矩也一下子紧张了起来,看向王世充:“世充,这可怎生是好?”
王世充刚才乍听的时候心里一沉,但突然脸上又绽开了笑容,他站起身,对裴世矩说道:“弘大,敌军的营寨里还有守军,肯定也有余粮,刚才我们急着进城,忘了管敌军的大营,现在就要迅速派骑兵过去,此外始兴那里的贼人肯定有粮,到时候我们占了始兴,不仅军粮无虞,还可以接济这东衡州的百姓。”(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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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五章 抢占始兴
裴世矩听得连连点头,抚掌大笑:“世充,还是你想得周到,事不宜迟,这就快点动身吧,不能让守营的贼人跑了或者是有时间放火烧粮。”
王世充点了点头,说道:“弘大,那安定这里,还有接下来组织民夫运粮的事情,就麻烦你和李刺史了,这事也提醒了我,我现在就去占了营寨,然后连夜攻下始兴,然后再和你联系。”
裴世矩也长身而起,拍了拍王强华的肩膀:“那就辛苦你一趟了,这里的事情你放心,部队全部带走,到始兴时攻城用得着。”
王世充一边向外走去,一边笑道:“始兴城不用攻,我会留五百人在这里助守的。”
王世充出了城后,就直接骑马前往正在城北扎营的部队,录事参军正在一个临时搭设的帐蓬里统计着各个队的战果,而城中的百姓和军士们也都在帮着挖坑的湘州军士往里面扔蛮夷的尸体,一边扔一边计数,三千个龇牙咧嘴的首级已经被砍下装车,辎重兵们正准备向城里运,用盐腌渍呢。
王世充骑马到了录事参军这里,也顾不上向着对自己行礼的众人回礼,直接说道:“快,传令,调一千人随我出发,把蛮兵的大营攻下,三百人骑驮马现在就出发。”
王世充的命令被迅速地执行,二十队军士马上紧急集合,刚才骑驮马追击的那些人还没顾得上把鞍鞯卸下来,这会儿倒是直接省了再套一次,三百人骑上马就跟着王世充向城东的蛮兵营寨奔去。
跑了五六里地,一座木制的,方圆五六里的营寨浮现在王世充的眼前,寨子的设置一如正规军,门口有岗楼,栅栏都是用削尖的木头扎成,而门口还有各种拒鹿木马等防冲击之物,里面的营帐也是排列地整整齐齐。和这座正规的军营唯一的不和谐的地方是,这营门口居然没有一个卫兵!
王世充一挥手,骑兵们都下了马,两队人结成战斗队形向里小心翼翼地前进。而后面的士兵们则持了弓弩,一旦有什么埋伏,则会第一时间提供火力支援。
两队士兵们搜索了一阵,所有的营帐都是空的,王世充这才放了心。想必是守营寨的蛮兵们看到前方惨败,全军覆没,吓得直接逃散了,这里并没有任何火光,想必是这些蛮兵们连辎重粮草也来不及烧。
王世充带着人从营中的仓库里找出了两万石的谷子,堆满了十几个高高的米堆,还有千余斤腊肉腌肉,也堆在仓库里,其他的刀矛吹弩等兵器还有几千件,全都堆在武库里无人看管。
王世充心中暗喜。看来这些蛮兵真的是毫无纪律,不通兵法,拱手把这么多军需都送给自己,他下令新赶来的七百步兵留下来看守营寨,而自己则带着三百骑兵回到了城北,命令民夫们拿出那些装土的沙包,倒出沙土,把那些首级放进去,一个大沙包能装上十个脑袋,用麻绳把口扎紧。扔在大车上,把驮马重新套上车,留下五百人进东衡州防守,其他人全部跟自己向东行军。
这一来一回的时间。录事参军把战果也统计得差不多了,这战杀敌一万五千六百余人,而本方仅亡三人,伤十一人,都是敌军的毒箭造成的,可谓一边倒的胜利。王世充在临行前吩咐东衡州的军士和百姓加紧掩埋尸体,还带走了三百民夫,让他们跟着到东边的营寨里运粮食。
等王世充带着大部队来到营寨时,已经是傍晚时分了,今天大家打了一整天,兴奋之余都很疲劳,看到满仓库的谷子和肉,一个个两眼放光,但王世充还是狠了狠心,下令所有部队开拔,除了留两百人助那三百民夫搬运粮食外,其他人全部向东,急行军前往始兴城。
等王世充带着两千多人的军队赶到始兴城时,已经是第二天的午时了,城门紧闭,吊桥也被高高地拉了起来,几百名断发纹身,手持大刀的蛮夷全部登城防守,如临大敌,但他们的眼中透出的,却更多是恐惧与慌乱。
王世充一看城头蛮兵的架式,就知道他们定是得了昨天逃走的蛮兵们的消息,知道大军全军覆没,但这些人居然敢据城死守,却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再转念一想,蛮兵一定是因为知道自己没有战马,离开城池就是被骑兵追杀的命,所以才会缩在城里,好歹还能多撑些时间。
王世充冷笑一声,一挥手,推着大车的军士们把三千个人头全部拿了出来,就在城西这些蛮兵的注视下,把人头堆成了三个小山,时值夏秋相交,岭南的气温仍然居高不下,这些首级已经有些开始腐烂了,淌着黄黑腥臭的尸水,招得苍蝇臭虫飞过来一大群。
城头的蛮兵们看到这情形,吓得一个个面无人色,几个胆小的直接小便**了,王世充趁势吼道:“城头的蛮子听着,本将乃是大隋奉车都尉,岭南道行军总管王世充,这次就是来率天兵平定你们这些造反蛮夷的。
周师举所部两万多人,已经被我军杀得一个不剩,你们这些人自认为比周师举还要厉害吗?昨天周师举顽抗到底,所部就是这结果,现在本将念上天有好生之德,允许你们开城投降,本将可以保护你们的生命安全,如果我数三声,你们还不放下吊桥,打开城门的话,本将一旦下令攻城,就是死路一条,一个不留!”
王世充说完之后,身边的麦铁杖迅速地以俚语把王世充的意思传达了出去,还没等到麦铁杖说完,城上就有个有气无力的声音传了过来,操着半生不熟的汉语说道:“王将军,别数了,我等愿降!“
话音未落,吊桥便直接落了下来,而城门也缓缓地打开。城头的蛮夷旗帜被放倒,守军也都从城门列队走出,垂头丧气地把手中的刀剑都扔到城门边上,堆成了一个大堆。
麦铁杖指挥着这些俘虏们解下裤带,互相把手捆起来,然后五十人一堆地围成一个圈,而一个穿着皮甲,戴着皮质头盔,头领模样的蛮将,则被四个护卫夹着,走到王世充的马前,以手按胸,向着王世充一鞠躬:“败将李光仕,见过王大将军。”
王世充看了一眼这个蛮将,年约三十四五,脸上没有涂抹油彩,一道深深的刀疤象条蜈蚣似的,嘴上两抹小胡子向上微微地翘起,两只眼睛骨碌碌地乱转,除了不安之外,还透着一丝狡猾。
王世充冷冷地说道:“李光仕,你是这始兴城的守将?”
李光仕换上了一副笑脸,点头哈腰地说道:“回王大将军的话,小的不是什么守将,只是一个小小的峒主,这次被那周师举所胁迫,不得已跟着他来这里,一听到朝廷天兵驾到,小的马上紧闭城门,以迎王师。”
王世充一下子乐了:“哦?以迎王师?要是周师举打赢了,你也会迎王师吗?李光仕,你的人这一路上跟着周师举无恶不作,残杀我汉人士民,这会儿就成小白兔了?是不是你还准备要本将上书朝廷,为你请功?”
李光仕忙不迭地摆手道:“王将军,您可要明鉴啊,小人真的是给那周师举胁迫,小人的那个峒子,人少力弱,根本不敢不听从啊,这一路上,小人虽然身在敌营,可是心向朝廷,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小人一件也没做啊,所以那周师举才会把小人留在这里给他看家。”(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六章 墙头草
王世充也懒得跟这家伙多废话,直接换了个话题:“李光仕,现在城中的粮库里有多少存粮?你又是怎么知道我军要来这里的消息?为什么看到我军的时候还关闭城门,企图对抗?一件件从实招来!”
李光仕低头恭声说道:“王将军,其实小人一向心向朝廷,虽然被周师举那恶贼逼迫,但从不跟着他一起烧杀劫掠平民,而且一直在找机会戴罪立功,只是小人手上只有一千本峒的士兵,势单力薄,朝廷在这岭南现在也没有成规模的讨伐部队,小的是有心杀贼,无力回天啊!
前一阵子小的留守这始兴城,那周师举的弟弟周师道带了他们本峒的四千士兵在这里驻守,小人也不敢轻举妄动,一直到前几天周师道带兵离开始兴前往东衡州,小人料想周师举攻城不顺利才会调人过去增援,于是就开始暗中保护城中的粮仓,王师一到,小人就准备弃暗投明,为朝廷效力。”
李光仕说着向后面挥了挥手,城门处的二十几个看起来象是他亲兵护卫的蛮兵赶忙上前,手里都提了两个蛮兵的人头,李光仕的脸上堆着笑:“这些就是昨天夜里跑到始兴城里报信的周师举所部,他们当时在看守营寨,目睹了朝廷大军的天威后,吓得连夜跑来始兴,还想拉着我们一起逃跑。
哼,小人一听就知道机会来了,当即把这些反贼斩首,就是为了向朝廷表明小人心迹的,王将军,城中有军粮四万石,多数是周师举那逆贼逼迫四周乡村的百姓收割的,小人昨天开始就把这些军粮仓库封存,以供大军需要。
至于关城门之举,那是小人担心周师举的败兵回城,小人毕竟人少,万一让他们进了城后烧粮仓。影响了大军的补给,小人的罪过可就大了。所以小人一旦确认是朝廷的大军,马上就开城投降,还请王将军明鉴!”
王世充心中冷笑。这李光仕口蜜腹剑,绝对不是什么好人,那些人头还在滴着血,明显是新杀的,八成是这李光仕还心存侥幸。不相信周师举的大军这么快就完蛋,所以留在城里观望,看到那三千个人头才知道这些人所言非虚,为了换自己的活命,就先来个杀人灭口,戴罪立功。
但王世充也清楚,这一路下来不能见蛮夷就杀,至少李光仕这种表明了态度要投降的,要是连他也杀了,只会让所有跟着王仲宣起事的蛮夷战斗到底。
杀人立威昨天已经做了。接下来需要的,就是要有人把这个恐怖的消息给扩散出去,而这一千守军就是做这事最合适的人选,这也是王世充今天开始就打定主意接受投降的原因。
只是王世充现在觉得这李光仕实在滑头,真跑到王仲宣那里会怎么样还很难说,也许就是在给自己耍两面派呢,于是王世充冷笑道:“李光仕,你不是说要戴罪立功吗?那本将现在给你个机会,你带上这一千人,带着这三千个人头。回王仲宣那里去,怎么样?”
李光仕脸色大变,“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哭道:“王将军。您要是想杀了小人,现在动手就是,何必再借那王仲宣的刀呢。小人开城放您进来,又带着人头回去,只怕王仲宣会活剐了小的,以泄他心头之恨啊!”
王世充眼中精光一闪。杀机四射,刺得李光仕心中一寒,而声音中透着冰冷与残酷:“李光仕,不管你说得如何天花乱坠,你都是聚众作乱,只凭这一条,诛你九族都不为过,投降不杀是说战场上不会处死你们,但现在不是战场,而是事后论罪,你一样逃不了一死,本将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你若是不识抬举,那本将现在就把你和你的人全部杀光,一个不留!”
王世充话音刚落,那几个押着李光仕的护卫全都抽出刀,架上了李光仕的脖子,只见李光仕额头上沁满了豆大的汗珠子,顺着鬓角流下,滴到了明晃晃的钢刀上,他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脖子却是不敢转一下,生怕给那几柄刀割破了:“王将军,您的吩咐小的哪敢不从啊,只是这样送死,对您也没啥好处啊。”
王世充冷冷地说道:“你不必死的,本将只是要你带着这些人头回去,你可以不说自己投降的事啊。王仲宣也不是傻瓜,你肯带着人头回去,说明还是心向着他,他也不会主动杀你的,最多责罚一番罢了。”
李光仕想摇摇头,刚动了一下,脖子上就多了道血痕,连忙收住了动作,说道:“王将军,您有所不知啊,这次王仲宣起事,他和周师举这样的大头人的部落出兵都有几千上万,而象我们这样规模比较小的峒,也就出个千把人,甚至几百人,都是给他们逼着来的,王仲宣他们这些大峒早就想吞并我们这些小峒,给他找到这个借口,还不趁机把我们给灭了啊!”
王世充突然笑了起来,他挥了挥手,示意几个护卫把刀挪开:“李光仕,你不用过于担心,事情没这么糟糕,你带着这些人头回去,王仲宣知道连周师举的大军都完蛋了,你这一千人也不会起什么作用,非但如此,你还带着这些人的首级回去,这不是显示了你对王仲宣的忠诚嘛。
周师举全军覆没,其他那些你所说被王仲宣所胁迫的峒主渠帅们也都人心惶惶,要是这时候王仲宣杀你,一定会众叛亲离的。所以他没这么傻,你完全不用担心自己的安全。”
李光仕咬了咬牙,抬起头朗声道:“王将军,那王仲宣身边可是有个厉害的狗头军师,他一定能看出您让小人带着人头回去的用意,小人就是自己回去,也不能把这一千族人带回去送死,还请王将军网开一面!”
王世充听得心中一动,他没来得及审问周师举,但是这个问题也困扰了他多时,一听这李光仕自己说了出来,他连忙问道:“那个狗头军师是什么人,你可知道他的来历?”
李光仕精神一振,连忙说道:“王将军,这个军师三十多岁,姓任,好象以前在南陈当过州司马,南陈完蛋以后,这人不想做隋朝的官员,就孤身潜逃了,这次王仲宣的起事,就是此人唆使的。
对了,好象他是南朝一个姓任的大将军的亲戚呢。这人很黑,一直劝着王仲宣和周师举找南陈的宗室,打着他们的名义起兵。”
王世充心中有数了,想必此人是任忠的家人,又当过一州司马,很快就能把他的底细查出来,此人能想到打起南陈宗室的旗号,那见识比起这些蛮夷自然是高了许多,跟那个在江南逃掉的白面军师有的一拼,他紧跟着问道:“李光仕,昨天战后,这个人有没有来你这里?”
李光仕苦笑道:“昨天战前,这个姓任的就先溜了,听守大营的贼兵说,直接去的南边,连大营都没回,想必是跑到王仲宣那里了,如果他在小人这里,小人肯定会把他绑了献给王将军啊。这人不来始兴,肯定也是对小人起了防范之心,小人若是回王仲宣那里,他一定会挑唆王仲宣杀了小人的。”
王世充摇了摇头:“李光仕,你说要为朝廷效力,这就是你的一个机会,不能只是嘴上说说,而要拿出行动,现在本将要你去王仲宣那里,就是给你一个行动的机会,你这张嘴很能说话,到时候是生是死,就看你自己如何去说了。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你如果敢说半个不字,本将现在就要你和手下们全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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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七章 行军之议
李光仕哭丧着脸,带着三千个人头,和他那一千手下上了路,王世充警告过他,如果半路上耍什么逃回老家的心思,到时候平叛完成后就会去他那桂州老家,把他全峒杀得鸡犬不留 ,但要是乖乖听话合作,以后会向至尊为他请功。
李光仕走后,王世充迅速地和还在东衡州的裴世矩取得了联系,根据李光仕和后来提审周师举得到的口供,从番禺到始兴这五六百里,都没有大股的蛮兵,于是王世充便放了心。
始兴的全城军民在周师举进攻的时候就由县令带着逃到了江州,已是空城一座,裴世矩一方面发文江州,让那县令带着百姓们回始兴,另一方面让李丰负责后勤,东衡州的壮年男丁们全部编入民团,负责向前线的补给。
裴世矩本来想要留下数百守军防守东衡州的 ,王世充却坚持大战在即,万万不可分兵,于是始兴和东衡州都没有留下一兵一卒,只是让刘子才带人把始兴和蛮军大营里的武器全部搬到东衡州助守,又给李丰留下了两百部备用的弩机以作防守之用,得到了这批武器,李丰和刘子才都是笑逐颜开,连声道谢。
花了两天时间解决了后方的问题后,王世充便率领大军继续前行了,三千湘州军几乎以无损的状态全灭了周师举的两万大军,士气冲霄,而且又得到了补给,有米有肉有酒,个个都是容光焕发,精神百倍。
在动身之前,王世充还收到了一个好消息,番禺城西处与叛军陈佛智所部相持的冼太夫人部众,也终于有所行动了,冼太夫人听说冯暄拥兵不前的消息后,大为震怒,派了自己的另一个孙子冯盎带亲兵护卫前往军中,当即夺了冯暄的兵权。并把冯暄装进囚车里,然后连夜突袭陈佛智军。
陈佛智跟冯暄家上演了几个月的和平共处,这一下子促不及防,大败。本人也在乱军中被斩杀,现在冯盎率了四万大军,已经开到了番禺城外,直逼王仲宣的叛军。
好消息是一连串地来到,王世充一路上还收到消息。那个李光仕跑回去后,王仲宣本想当场斩杀他,可是李光仕却说自己是回来报告周师举军战败,让大军有所准备的,那三千个人头让在场的二十几个峒主都心里打鼓,犯了嘀咕,王仲宣刚流露出一点要斩杀李光仕的意思,这些人就集体求情,最后王仲宣也只好作罢,把李光仕打了五十军棍后放过了他一马。
王世充骑在马上。和裴世矩有说有笑,这些天下来,他们也都多少适应了岭南这闷热潮湿的气候,不象刚开始来时还多少觉得有些胸闷头晕了。
“弘大啊,你看,冼太夫人正式出兵了,是不是受了我军大胜后的刺激,要急着站队表态了呢?”王世充一边说,一边把一份最新的塘报递给身边的裴世矩。
裴世矩现在也锻炼地在马上能从容地看塘报了,他接过塘报。仔细地看了两遍,摇了摇头:“时间上不对,应该是我军对周师举开战前,冼太夫人就派那个冯盎去动手了。而且这份塘报是准备绕路送到我在湘州的巡抚衙门的,他们并不知道我军已经出兵岭南,消灭周师举的事,只不过是这信使正好路上撞见我军罢了,这应该只是个巧合。”
裴世矩顿了顿,拿出另一份塘报:“世充。这是今天李丰派人从北边转过来的急报,说是王世积的大军已经出动,按这日头算,现在应该到了长沙一带了,离我们大概是十六七天的路程,这次王世积也是有备而来,军中有不少治瘴毒的名医,应该直接就会翻越五岭,进入岭南了。
世充,虽然我也不喜欢有人在这个时候来抢功,但是王世积毕竟是朝廷大将,就是高仆射也要卖他几分面子,我们是不是停下来,跟他会合后把破贼的大功也分他一部分呢?”
王世充断然地摆了摆手:“弘大,你我这样费心费力,又是练兵又是制药的,图个啥?不就是想要个独自平定岭南,赏功封爵的大功吗?如果要等王世积的大军,那我们当初就干脆在长沙不要折腾,跟着他的大军一起走就是。
周师举那两万人只不过是偏师,虽然被我们全歼了,但这功劳跟彻底平定这次叛乱是没法比的,也就是和冯盎那个消灭陈佛智的功劳差不多,要是高仆射也知道了我们就此止步不前的话,一定也会怪罪你我,毕竟你的这个岭南巡抚大使,是高仆射为你争取到的,就是希望你有一个独自立功的机会。”
裴世矩点了点头:“好吧,就听你的,我只是担心这王世积是出了名的器量狭小,这次动作这么快,也肯定是听到风声想要来抢功了,我们这样一点面子都不给他,有些说不过去吧。”
王世充心中暗道,奶奶的,要是王世积来了,别的不说,我这条小命肯定是不保了,他是大将,来了以后有一万种办法把我给黑死,都没地方说理去。
但他嘴上却说道:“放心,我们都是高仆射亲自派来的,立功就是给高仆射脸上争光,王世积是不敢得罪高仆射的,到时候只要我们消灭了王仲宣,分他一些扫荡其他叛军部落的功劳,就足够了。”
裴世矩没有接这话茬,直接换了个话题:“世充,现在冯盎已经率军和王仲宣的叛军对峙了,看这战报上的意思,王仲宣也准备撤围,先全力对付冯盎,你看我们是不是先和冯盎军取得联系,再一起破贼呢?”
王世充摇了摇头:“没这个必要,一来一往地只会浪费时间而已,现在我们需要做的,就是加快行军速度,尽早出现在番禺城下,只怕再迟一点的话,不要说我军,就连城中慕容三藏的守军,都有可能和冯盎里应外合,直接破贼了。”
裴世矩不信地摇了摇头:“不至于吧,现在的叛军毕竟还有十万之众,冯盎所部不过四万,慕容三藏的守城军也不会超过一万人,真打起来不会是叛军的对手,世充,还是谨慎一些的好,毕竟冯盎的手下也都是蛮夷,不是我们这种精兵。”
王世充哈哈一笑:“弘大,你毕竟没有见过真正的大场面,十几万人有时候并不是优势,想要把十余万大军指挥得象一个人似的,令行禁止,进退如一,非名将不可,你看看那周师举的部队,没有旗号,只有简单的锣鼓,下令都要靠喊,作战时全无阵形可言,以此观之,王仲宣所部也高明不到哪里去。
而且那李光仕说得很清楚,他的这支大军都是各怀鬼胎,多数是慑于他的淫威,被迫跟着他起事造反的仆从而已,就象李光仕那样,前一阵子叛军势大,攻城掠地的时候,自然是跟着王仲宣一起反叛,但现在都知道我大军南下,周师举的两万部队瞬间就被消灭,不可能不为自己盘算起后路来。
弘大,我是亲历过灭南陈的白石岗之战的,当时的南陈军也跟这有点类似,真正有战意的部队不过是鲁广达所部三万人而已,余众皆是观望,等到鲁广达所部败局已定时,不是投降就是作鸟兽散。这王仲宣的所谓十万大军也差不多就是这样,也就是王仲宣本部的那四五万人肯拼死一搏,其他人不临阵倒戈就不错了。
所以到时候我军只需要跟冯盎所部,还有慕容三藏的部队联手对付王仲宣的本部人马就行,他会把这些人放在中军,我这三千人对付起他们来,不是太难。”(未完待续。)
PS: 下一更,12点。
第二百四十八章 番禺城下
裴世矩的脸上表情开始变得轻松起来,拊掌大笑:“世充,你年纪轻轻,倒是有古之名将的作派,谈笑间好象一切都尽在掌握之中,到时候可以让冯盎的部队打头阵,我们的三千精锐从后跟进,一定可以打赢。”
王世充一下子勒住了马,坚决地摇了摇头:“不,这样打只怕就要输了,冯盎的兵可以放在两翼以壮声势,但绝对不能让他们在前排,更不能挡在我们这三千人的前面!”
王世充看了一眼一脸茫然的裴世矩,解释道:“弘大,打仗不是人越多越好的,象是冯盎的部队都是俚人,虽然我没见识过他们的战斗力,但料来也不会比起周师举所部强到哪里。
这些蛮夷作战就象部落间的打架斗殴,乱哄哄地一涌而上,进退全无章法可言,如果作战不利,让敌军占了上风,只怕他们就会在战场上乱跑,反而冲乱我军的阵形。
前些天和周师举的一战你也看到了,我们中原的汉家军队比起这些蛮夷,除了甲兵犀利,装备精良外,最大的优势就是铁一样的纪律,还有始终能保持得很好的阵线,即使没有弓弩,只靠着长槊,我军也能打败周师举那两万人,奥秘就在于我军阵线始终能稳如泰山,岿然不动。
但如果前面逃过来的是几千上万的本方部队,到时候我们既不能用弓弩来射自己人,又不可能把长槊放下来捅他们,被败兵这样一冲,到时候阵线一散,也就无法和乘胜追击的敌军作战了。
退一步说,就算驱着冯盎的蛮兵先行作战,那我军的强弓硬弩优势也无法发挥。所以冯盎的部队放在两翼就行了,以壮声势,但真正作战的主力,一定要是我们的这三千精兵。”
裴世矩连连点头,听到这里时。还是说道:“只是刚才你也说了,就算是敌军的中军主力,也有四万人上下,我们再怎么算也只有三千人。数量差得多了点。真要硬打的话,能不能顶住敌军呀?再说了,这回敌军里有那个姓任的军师,只怕也能找出些应对之策,不至于象上次那样被我军三千人就打垮。”
王世充笑着摆了摆手:“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就是那姓任的知道我军战法,也是无济于事,要和我军这样的精锐之师正面相持,要么是要用骑兵冲阵,要么是同样装备精良的正规铁甲部队弓弩对射,然后长枪互桶,再不济也要包抄两翼,不顾人命地强攻硬突。
但这些蛮兵都是赤身露体,全无甲胄。最多临时做一些木盾,就象上次周师举所部那样,很难挡住我军的正面弩矢和弓箭,就算他们能冲到近前,也没有训练有素,装备了铁甲长槊的长枪手能和我军的枪阵对抗。
到时候只要我们的两翼有冯盎的部队掩护,就不用担心会被包抄,即使是靠着两千长槊手,我们也完全可以打垮王仲宣的四万人。
而且这些都是假设那些蛮兵个个都能死战不退的前提下,实际上这些蛮夷打仗。往往就是一勇之夫,只能鼓气勇气冲一次,不耐久战,一旦最凶猛的第一波攻击被挡住。不消小半个时辰,他们就会因为体力的下降和巨大的伤亡而不支溃退,后面的士兵看不清前面的战况,只能挤成一团,自相践踏,到时候我们要做的就是放手追杀而已。”
裴世矩微微一笑:“托你吉言。世充,打仗,我不行,全交给你啦。”
与此同时,番禺城北边的城头,四十多岁,满面虬髯的守将慕容三藏,正一只脚跨在城垛间的碟口,形成一个弓箭步,目光冷峻,右手的手肘撑在自己的大腿上,手掌则是托着自己的下把,看着城外连绵二十多里的敌军营地,若有所思。
身边的一个亲兵上前说道:“将军,敌军已经撤围了,现在城东,城西和城南都已经没有敌军啦,您看我们是不是派人出去打探打探?”
慕容三藏摇了摇头,沉声道:“现在还不是时候,敌军撤围,兵力全部集中在北边,想必是我大军援军将至,敌军需要全力对付,所以才会撤围。
当然,还有一个可能,就是敌军攻城不克,就想引诱我军主力出城歼灭,所以故意使出这种移营之计,暗藏伏兵。
这些天的守城战打得辛苦,我军如果不是疫病导致的非战斗减员太多,也不会这么吃力,这几个月王仲宣损失了上万人,却拿我番禺城毫无办法,叛军的士气在下降,时间一长,只怕那些被他胁迫的蛮部也会离他而去。”
那个亲兵听得连连点头:“将军,那我们就这样一直等下去吗?”
慕容三藏笑道:“当然不是,如果敌军和我朝廷大军,或者是冼太夫人来助阵的部队正面对阵,那我军就趁其相持,打开城门杀出去,至少也要占其大营,以壮我大军声势,现在我手下好歹还有五千能战之兵,这点还是可以做到的。”
亲兵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将军,这几个月天天只守不攻,疲于应付,兄弟们早就打着烦了,就盼着能出城大战一场呢,什么时候才行呢?”
慕容三藏看着远方的叛军营地,喃喃自语道:“不可轻敌,叛军中有高人助阵,上次先是诈败,再是用伏兵,而且很清楚我们韦将军喜欢一马当先的作战习惯,直接用毒弩射杀了韦将军,然后趁胜围城。
这些天叛军也一直是轮番攻击番禺城,王仲宣本部的人马没怎么动,多是驱使那些仆从部落的打头阵,以消耗我军,他的本部人马是留着和我军主力决战的,所以现在这个时候,绝不可轻易出城交战。
一定要等到他和我军主力大战,杀声震天动地,打上至少一个时辰后,我军再出城劫营,到时候才能取得最大战果!”
慕容三藏说完后,转头看向了那名亲兵:“传令全军,这些天东,西,南三个城头换百姓和老弱伤兵值守,挑选三千锐卒养精蓄锐,听我号令,随时准备出城大战,对了,城中那五百匹战马今天开始也好好喂养,可能很快就能用得上!”
对面的叛军营地中军帅帐里,这时候正是吵得不可开交,二十余名用布缠头,上插羽毛的渠帅们,正分成左右两行,面红脖子粗地互相指着叫骂,口水都快要喷到对方的脸上了。
“啪”地一声,帅案后站起一个魁梧的身影,一个将近八尺高,看起来大约四十多岁,络腮胡子的壮汉长身而起,厉声吼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里争来争去,有个屁用啊!”
这人的身高,在普遍矮小瘦弱的蛮夷中算是鹤立鸡群了,而这雷公似的嗓门更如同晴天响了个霹雳,震得这些还在争吵的渠帅们一个个都闭口不言,恨恨地退下,帐内一时出现了一阵难得的平静。
这名壮汉正是此次岭南叛乱的首领,番禺俚人大峒主王仲宣,他和泷水豪门陈佛智都是岭南中部和东南部的俚人大族,手下加起来有六七万户,男丁十万有余,这次叛乱,也是他们两个部落带头起事,靠着任瑰的诡计,先诈败示弱,再以伏兵用毒弩狙杀,打死了隋朝的广州总管韦洸,引得各部纷纷响应。
但随着高州,罗州一带的俚人大首领,冼太夫人一改之前的暧昧态度,换冯盎接替冯暄,击灭陈佛智之后,周师举全军覆没的败报也几乎同时传来,一些三心二意的各部渠帅们又纷纷开始打起了退堂鼓,争着想要撤回自己的部落,才会与另外一些想要打到底的强硬部落渠帅们在这帅帐之中激烈争吵。(未完待续。)
PS: 下一更,17点。
第二百四十九章 鼓舞斗志(一)(三更)
王仲宣眼睛瞪得象个铜铃,盯向了右边的第一个渠帅:“高渠帅,刚才你说不如散伙,各回各家,这话是什么意思?”
那名姓高的渠帅名叫高千里,是南海一带的侗人首领,手下的部落也是南海地区最强的之一,这次足足拉出来八千多人,仅次于王仲宣,陈佛智和周师举这三个大头领,今天的各回各家也是他提出的,由于其势大,王仲宣一时间也不好直接对他做什么处罚,而是先出言相询。
高千里咽了泡口水,站出来说首:“王渠帅,这次你起兵反抗汉人,开始大家都没跟随你,是因为实在觉得希望不大,但你起兵后打死了隋人的广州刺史,又围了番禺城,还派了周渠帅堵住了岭南入口,大伙儿觉得有希望,才都起兵响应,可是现在呢?
周渠帅全军覆没,陈渠帅也完了,现在隋人的讨伐大军已经逼近,而冯盎的四万部众也已经在我们西南方向十五里处扎营,现在我们是三面受敌,要是再不走,只怕会死无葬身之地!”
高千里的话惹得右边一众渠帅们点头称是,而左边的那些强硬派们则纷纷大骂,帐内再次吵成一团。
王仲宣吼了起来:“吵吵啥啊,你们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首领了?”
王仲宣的嗓门很大,这一下吼得帐内的声音渐渐平息下来,他盯着高千里,沉声道:“高渠帅,你是不是以为我们现在各回各峒,就能逃避隋人的追究了?”
高千里的嘴角抽了抽,他对这件事也没有任何把握,但还是说道:“王渠帅,从东晋开始,对我们岭南的各部都是以抚为主,很少会真正剿杀的,就是李渠帅,只要主动向隋军投降了。不也不杀一人放回来了吗?”
王仲宣恶狠狠地看了一眼站在右边队尾,头都不敢抬起来的李光仕,充着血丝的眼睛落回到了高千里的身上:“高渠帅,你只看到了李渠帅全回来了。为什么看不到周渠帅的部队无一人生还呢?隋人阴险,把我们大的部落全部屠杀剿灭了,放回来一些人少力弱的小部落,就是为了瓦解我们的军心和斗志,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难道不知道?”
高千里的声音也大了起来:“王渠帅,姓高的也是一峒之主,要为峒里的男女老少谋个活路,你起兵的时候说隋朝无力顾及我们岭南,加上你确实首战击杀了隋朝的总管,才让大伙儿跟了你,这些天围攻番禺城,我们这些峒的人天天攻城在第一线,你的部众却都躲在后面,打了几个月。死了上万人也没打下来。
现在隋人大军来了,冼英的孙子也带人来对付我们了,王渠帅,你还能象几个月前那样跟我们打保票说能赢?”
王仲宣还没开口,他身边站着的任瑰却哈哈一笑:“高渠帅,你的担心我明白,不就是怕打不过隋军吗?但是我要告诉你,第一,你就是回去了,也不用指望能躲过这次的清算。王渠帅这回打死了隋朝的广州总管,所有跟着起事的,不会有一家逃得过,包括给放回来的李渠帅。一旦这次失败,都要被斩尽杀绝的!”
高千里不服气地嚷道:“不可能,攻杀韦洸的时候我们并不在场,是后来才来,按以前南朝的惯例,只要能回去 。献上降表,峒子是可以得到保全的。”
任瑰脸上的笑容慢慢地褪去,表情也变得阴狠起来:“是,以前南朝在这里是怀柔政策,对你们岭南的俚人也是极尽宽大,可是隋人凶狠残忍,跟南朝不一样。你想想看,以前南朝军队剿灭叛乱时,再怎么也不会把几万人全部杀光,一个不留,至少俘虏是要放回去的,可这回周渠帅部放回来一个活人吗?”
这话说得帐内人人脸上色变,高千里的眼皮剧烈地跳了两下,说不出话。
任瑰咬牙切齿地说道:“诸位是世居岭南,不知隋人的凶残阴险,我们任家跟隋朝多年作战,很清楚这些北方胡蛮,他们抓到人,不是杀了,就是强行抓到北方去当自己的奴隶,比如我叔父和堂兄弟他们,当年信了隋人的鬼话,在战场上放下武器投降,结果就被全部掳往关中为奴,现在是生是死还未可知。
大家都是土生土长的岭南人,也知道北方和我们岭南的气候风情迥异,你们要是真的去了北方,还活得下来吗?”
李光仕突然开口道:“任军师,我可记得你的叔父任大将军现在可是在隋朝当了官,在大兴城有自己的官府呢,可不是当奴隶!”
任瑰厉声喝道:“当官?嘴上说说罢了,我那叔父原来在南陈是大将军,部曲上千,田地数千顷,就算按你说的留了一命,一方面没有了任何实权,手下也无一兵一卒,连家丁部曲也散了个干净,另一方面在南朝的田产也全部充公,在隋朝与其说当官,不如说是被软禁的囚犯。
各位渠帅,大家都是各峒的峒主,手下多则几万户,少则几千户,你们能习惯那种给全家掳到北方,离开自己族人生活了上千年的故居,去当这个所谓的隋朝官员吗?”
左边的几个性情急躁,情绪激动的渠帅纷纷嚷了起来:“不行,宁可死了也要自由,当然不能离开自己的寨子!”连右边的几个渠帅也都你看我,我看你,对任瑰的那番话信了大半。
高千里在这一片群情激愤中,皱了皱眉头:“任军师,你那些只是猜测,这两年你一直在我们岭南的各部间周旋,串联,从没有到过北方,你的叔父和堂兄们的近况,又怎么会知道?
再说了,就算隋军想打,只要我们一个个回自己的峒子,一边献上降表,一边进入深山老林,隋人想要彻底剿灭我们,就得在这里打游击,进深山老林,我不信他们能大军在这里呆这么久!”
任瑰的眼珠子一转,哈哈大笑起来:“高渠帅,在下虽然个人来往于岭南各部,但是对江南的情况还是有所了解的,我叔父在江南的旧部也来找过在下几次,说是我们任家在江南的田产全给隋狗没收了,没了田产,没了部属,你觉得我叔父和堂兄们在大兴能怎么过?
高渠帅,如果我今天把你抓到大兴,让已经习惯了当首领的你离开自己的族人,你能过得下去?
至于你说的第二条,隋人的大军确实不太可能在此地长驻,可是你们别忘了,他们现在在岭南并不缺走狗和带路党,比如那个冼英,以前在南梁和南陈时就甘心当南朝的狗腿子,先后平定了李迁仕和欧阳纥这两个汉人官员的反叛,这回是你们这些俚人渠帅起兵,她要是灭了你们,不仅可以得功,还可以占你们的地盘。
各位想想,这次冯盎带兵消灭了陈渠帅,要是隋人再来个以夷制夷的毒招,让冼英,陈坦,庞靖,冯岑翁这些西南一带的俚人首领来斩草除根,把攻灭你们之后的土地和人口划给他们,这些人会不干?
隋朝的正规军也许不善于跟各位在这岭南的崇山峻岭里打上几年的游击,但这些俚人带路党可都是经验丰富,到时候你们一个个都分散开来,被他们各个击破,想必也不是太难的事!”
任瑰扫了一眼帐内哑口无言,冷汗直冒的右边各位主和派的渠帅,厉声道:“为今之计,只有抱团求活,听我一言,一定可以反败为胜,大破隋军!”(未完待续。)
PS: 下一更,19点。
第二百五十章 鼓舞斗志(二)(四更)
李光仕的眼睛眨了两下,心中暗想,现在要是能说动这些心存怯意的渠帅们撤军回峒,一定可以立个大功,躲过隋军战后的处罚,那个叫王世充的将军,看着就是一肚子精明,杀起人来眼皮都不眨一下,刚才任瑰说的那种种族灭绝式的清洗,没准这家伙真能做得出来。
这些天李光仕一闭眼就会想到那三千个人头摆成三个小山样的大堆,飞满了苍蝇,那种恐怖终身难忘,要想自己和全峒人日后不再成为这种给敌军摆成行为艺术的道具,只有立功保命这一条路。
李光仕咬了咬牙,开口道:“任军师,你说得倒是轻松,只是你如果真的有这本事,为什么当天不去教周渠帅?当天周渠帅可是有两万精兵,你教都不教,直接跑回来了,现在又说能有办法在战场上打赢,不觉得可笑吗?”
任瑰的眼睛中突然有道神光闪过,他狠狠地剜了李光仕一眼,杀机一闪而没:“李渠帅,请问你是怎么知道当天战场上的事?”
李光仕给刺得有点心虚,说话也变得有些结巴:“我,我是看到你在这里跟大家说,你在战前离开了周渠帅的大军嘛,难道,难道这还有假?”
任瑰冷冷地“哼”了一声:“不错,当天任某确实见势不对,离开了战场,但任某不是贪生怕死,更不是临阵脱逃,隋军突然在周帅的背后殿开,战场上刮着强劲的东风,而隋军甲兵犀利,装备精良,我军顿兵坚城之下,腹背受敌,加之逆风作战,后方平原上要面对敌军的强弓硬弩,无任何胜算可言。
当时任某力劝周帅撤回大营,依托有利地形防守。可周帅不听我所言,硬是要在那里决战,任某救不了他,只能先救自己。回来向王渠帅,向大家报告这个隋军主力将至的消息,这点有错吗?”
高千里这时候缓过一些神来,冷笑两声,说道:“任军师。别人一直说你算无遗策,足智多谋,可你前面算不到隋军能突然出现,后面不能为周渠帅起个破敌制胜的主意,现在却又在这里信誓旦旦地说有办法破贼,是耍我们开心么?别的不多说,我只问你一句,这隋军主力有多少人,大将是谁,你准备如何破敌?”
任瑰看着高千里。容情平静,缓缓地说道:“当天我看到在周帅面前展开的隋军,大约是三千到四千人,有没有后续部队我不清楚,大概是前军吧。”
高千里先是一愣,然后哈哈大笑起来:“任瑰,你是在耍我们玩么?周师举两万大军,会被三千隋军杀得片甲不留?这番禺城里上万隋军,都给我们围得水泄不通,只有招架之力。根本不敢出城一战,那三千隋军就有这本事?我看明明是你临阵脱逃,根本没看到敌军虚实,就在这里胡说八道。”
任瑰眼中光芒一闪。摇了摇头:“作战就要说实话,来不得虚的,番禺城的守军之所以只守不攻,一来是因为不适应岭南的气候,水土不服,大量因病减员。可战之兵也就数千,我军毕竟十几万大军,他们当然不敢和我们开城一战。
二来是敌军的大将首战就被击毙,士气受损,这种情况下守军不容有失,只能固守待援。
可是那天和周帅大战的隋军却不是这样,他们看起来个个红光满面,没有一点病态,似乎是已经习惯和适应了我们岭南的气候,能不畏瘴疠。如果是全副武装的铁甲步兵,前面有可射达一百五十到两百步的强弩,有在六十步到八十步距离可以连续吊射的硬弓,再加上如林的矛槊和后方的骑兵,试问全无防护,全部是短兵器的我军如何能与之对抗?”
李光仕一下子来了劲,高声道:“任军师,你说了这半天,都是在说敌军如何如何强,现在不管他们是你说的三四千人,还是有后续大军的上万人,你说有办法能赢他们,请问你怎么赢?
现在我军的情势比当初周渠帅还要糟糕,背后是比当时的东衡州要坚固十倍的番禺城,里面至少还有几千可战之兵,西边十五里是冯盎的大营,而北边就是你说的讨伐军主力,要是他们跟冯盎合流了,跟我们正面对战,背后又有番禺城的守军杀出,我们还怎么打?你能一下子让我军都变成铁甲战士,天兵天将了?”
任瑰嘴角勾了勾,笑道:“非也非也,现在情况确实严峻,但也是一战定岭南的大好机会,大家且听我慢慢道来。
冯盎所部的蛮兵,和我军装备,战法基本上相当,人数不足我军一半,现在他们没有和敌军的主力汇合,暂时不会出击,而番禺城中的守军,更是没有出城一战的勇气,真正打起来,可以忽略不计,最多在大战时大营中放个一万人据守营寨就是。
真正需要对付的,就是隋军那支远道而来的讨伐军主力,他们的前军不过三千人,全军加起来也不会超过一万,与冯盎那四万蛮兵会合后,一定会与我军速战,因为他们远道而来,粮草不济,在这里和我们耗不起。
到时候他们两军混编,战法不同,旗鼓不一,反而是我军的机会,我们这十几万人毕竟人数是他们的两倍有余,只要找机会击垮了隋军主力,冯盎的那些蛮兵一定会不战自溃的。”
高千里不屑地说道:“可是任军师刚才把敌军都吹成了天兵天将,又是甲兵犀利,又是弓强弩快,又是铁甲长槊,我们这些没有护甲的俚人士兵,又如何能与之对抗呢?只怕会和周师举那样,近都近不了人家的身吧。”
任瑰的眉毛挑了挑:“办法总是人能想出来的,隋军所倚仗者,主要是弓强箭快,我军没有护甲,很难接近他们的五十步内,往往冲锋部队因为伤亡惨重而无法持续攻击,尸体一多会挡住后续部队的冲击路线,估计周渠帅就是这样失败的,所以我们得另想办法才是。
当时攻打东衡州时,一开始周帅的部队也是挡不住城头的弩箭,损失惨重,但是后来我劝周帅做了一批攻城器械,又做了几千面木质圆盾,一下子就有效地防住了敌军城头的箭雨攻势,任某不才,这回也想复制一下东衡州的战术。
我军虽然没有中原的战车部队,也没有骑兵,但是拉辎重的大车还是有几百辆,趁这几天时间,我们砍伐这附近的树林,给这些大车加上挡板,再做一些半尺厚的大型木盾,让士兵顶在头上,前方推着大车前进,后方的士兵则顶着这个木盾,隋军就是弓箭再厉害,也不可能射穿我们这么厚的挡板和木盾。
只要靠这个能接近到隋军的二十步以内,就能进入短兵相接的阶段,只要能冲到长槊手面前,先用毒弩吹箭和投掷飞刀飞斧打乱他们的阵型,然后杀将进去,形成混战,让我军的人数优势得以发挥,击溃这万余隋军不成问题,就象上次伏击韦洸那样,只要敌军一乱,我军就可以大获全胜!
如果敌军的主力战败,冯盎的那些乌合之众一定是不堪一击,只会自行溃散,到时候冼英也只会臣服于各位峒主,隋朝现在正忙于应付江南的叛乱,依我看两三年内根本无力再抽调大军进入岭南,而我军只要攻陷番禺,在这里形成了割据,自然就可以称霸一方,不用看隋人脸色,到时候隋人也只能接受这个事实。”(未完待续。)
PS: 下一更,明早八点。
第二百五十一章 列阵决战(一更)
任瑰说到这里,语速越来越快,脸色也象喝醉了酒似的,变得红润起来,他挥舞着拳头,厉声道:“想想吧,要是这时候撤军,回去免不了要给隋人秋后算账,各个击破,最好的结果也就是象我那叔父一样,给抓到大兴软禁起来,以后永远地离开自己的族人和峒子。是为自由而战,还是屈辱地去死,听凭各位选择!”
帐内的众人个个沉默不语,李光仕动了动嘴,想要说话,最后还是忍了下来。高千里叹了口气:“任军师,你说的这些我们都懂,但是现在要是撤军回峒,还有转环的余地,未必象你说的这样不堪,真要是打到底,那连这个转环的余地也没有了!”
王仲宣冷笑道:“你们以为现在还有转环的余地?你们以为没参与攻杀韦洸的那一战,隋狗们就会放过你们了?这些天攻打番禺城,你们哪个峒子不出过人,没攻过城?大家当初歃血而盟,而且现在手上都有隋人的血,这个干系谁也别想着脱掉。我王仲宣打死了韦洸,不指望能回头,你们其实也是一样!”
任瑰“嘿嘿”一笑:“王渠帅说得对,只有抱团能活,分散开必死无疑,拼一下,打赢这仗才有招安的希望,在战场上得不到的东西,靠着投降更不可能得到。听我的安排和打法,隋军主力一定会在中央,到时候两翼拖着冯盎的走狗兵,中央集中全力突破隋军,一定可以赢下这仗!”
高千里的眼中突然透出了一丝坚定,他咬了咬牙,说道:“那就再信你一回,这次可是赌上我们这些渠帅和头领们全峒的身家性命了!都交给你任军师啦!”
这话一出,在场的众多渠帅和首领们纷纷点头称是,任瑰脸上一丝得意的表情一闪而过:“那大家抓紧时间先去伐木,做盾牌和挡板吧!”
五天以后,番禺城北十里处。两支大军摆开了漫长的阵线,隔了三里的距离相对,北边的中央是三千黑衣黑甲的隋军,而两翼则是四万蛮军。没有旗帜,阵形散乱,以各自的村峒为单位,东一堆西一堆,几百人一伙儿地集中在一起。形成两个黑压压的大团,除了各自的中军有两面隋字大旗外,没有任何旗帜。
而反观中央的三千隋军,则是旗帜林立,正面散开的两里左右宽的阵线,五十人一队,战队与驻队相互交错,五十人的一队都有两面旗子,与两边喧闹不已的蛮兵盟军相比,这支军队沉默不语。前排的士兵们带着恶鬼面当,举着强弓劲弩,但面当后的双眼中都闪着凛冽的杀气和对战斗的渴望。
而在隋军的对面,十万蛮军也列下了大阵,其实算不得什么阵,基本上就是三大团,跟隋军两翼的蛮兵一样,完全没有旗号和组织,几百人一群地围成一个团体,杂乱无章地挤在一起。只是两边的蛮兵们都显得有些无精打采。心事重重,只有中央的蛮兵们,倒是看着纪律性强了许多,能列出些还算整齐的行列。
任瑰和王仲宣各骑了一匹矮脚马。岭南这里根本没有牧场,战马是完全无法饲养的,这种矮脚的西南马高度只有标准战马的三分之二高,跟驴子差不多的体形,可是在这岭南之地,居然也成了大将的座骑。
王仲宣笑着用马鞭指向与自己正对面的隋军方阵:“哈哈。任军师,你看看这所谓的隋军主力,稀稀拉拉的也就三千人,看来我们之前都过于小心了,要是早知道就他们这点人,连盾牌也不用做了,直接冲过去一通砍杀就完事了,哈哈。”
任瑰的脸上也轻松了不少,但嘴上仍说着:“王帅,还是不可轻敌啊,你看他们手中的弓弩,可都是些硬扎的家伙,当初周帅的部队应该也是小瞧了对手,正面冲锋,才会败在他们的强弓硬弩的手上。”
王仲宣笑得更得意了,露在皮甲外面的双臂上肌肉都在抖动着:“任军师,你不是已经作了准备嘛,我看这些箭再强再快,也不可能射穿你的那些大盾和挡板吧。”
任瑰回头看了一眼隐藏在前军五千人后面的那几百部竖着挡板的大车,又看了看前军手中人手一个的宽大木盾,会心一笑:“当然,这点没有问题!”
任瑰突然想到了些什么,眉头微微一皱:“只 是王帅,您让那高千里和李光仕守大营,真的没有问题吗?”
王仲宣摆了摆手:“任军师,我知道你对这两个家伙放心不下,其实我也和你一样,尤其是李光仕,已经降了隋军一次了,还带着周帅所部的首级回来,分明就是想扰乱我军心,但是当时疑虑不定的各部首领们还是不少,你也看到了,我一时半会儿杀他不得,只能先记下这笔帐,等打赢了再算。
姓高的也是,最摇摆不定的就是这家伙了,今天我不能带这两个家伙上战场,让他们在大营里防守着番禺城的敌军,也不让他们知道我们这里的战况,应该是最稳妥的办法。”
任瑰点了点头:“也只能如此了,这战大胜后,王帅您的威望空前,到时候再想办法收拾这两个不听话的内贼。哎,对了,王帅,你看隋军中央面前挖的那两道浅浅的沟,是做什么的?”
王仲宣擦了擦眼睛,看了一眼隋军面前的那条长达二里,深约半尺的沟子,摇了摇头:“不明白。”
隋军阵中的王世充和裴世矩这会儿正立马于阵后,而站在他们身边的,则是头戴着羽毛皮盔,身穿一身犀皮甲的冯盎,他年约二十五六,又黑又瘦,长相不太象中原人,倒有些象在大兴集市上卖艺的南洋昆仑奴,眼睛微微地眯着,两条眉毛又黑又粗,唇上两道钩须,脸上的棱角线条倒是非常明显。
冯盎今天还穿了一件绿色披风 ,犀皮皮甲上五颜六色地点缀着各种晃眼的宝石,虽是全身戎装,却自有一番珠光贵气。
王世充笑着对一脸凝重的冯盎说道:“冯将军,好象你的信心不是太足啊!”
冯盎叹了口气:“王将军,卑将一直建议等后续的大军到来后再与敌军决战,毕竟他们的人数是我军的一倍有余,而且最要命的是您今天拒绝我的提议,在中央只布了三千天兵,虽然天兵强悍,但好汉也架不住人多啊。敌军中军可是王仲宣的本部精锐,四万打三千,还是难啊!”
冯盎看了一眼裴世矩,舔了舔嘴唇,说道:“裴巡抚,您看是不是从两翼抽调一万人,列于中央的天兵之后,以作后援呢?”
王世充冷冷地看了冯盎一眼,眼神如寒茫冷剑,刺得他心头一动:“冯将军,这里是战场,只有我王世充一个主将,你有什么提议,直接向我提就可以。”
冯盎唇上的胡须抖了抖,声音抬高了一些:“王将军,那请问你对卑将的提议有什么高见?现在敌军布阵还没结束,我们还有时间调整,再迟就不行了!”
王世充突然笑了起来:“冯将军,你好象忘了,周师举那两万人可是在我军面前全灭,而我军当时也不过只有三千人,伤亡加起来不到二十。”
冯盎急得一指对面的王仲宣所部:“王将军,您可看好了,今天的敌军都是戴了大木盾的,卑将虽是边陲野人,也知道天兵所仗者,主要是强弓硬弩,但象他们手上这种厚达半尺的大木盾,弓弩是射不穿的,要是贼军能撑到短兵相接的时候,麻烦就大了!”(未完待续。)
PS: 下一更,12点。
第二百五十二章 火攻,三千破四万(一)(二更)
王世充微微一笑,看了看头顶正被强劲的北风吹得不住摇晃的隋军大旗,脸上露出了一丝自信:“冯将军,你可知道为什么我军两天前就和你们会师,却非要等到今天才出营大战呢?”
冯盎的脸上现出一阵疑惑,这个问题他确实不清楚,只能摇了摇头。
王世充笑着拍了拍冯盎的肩膀:“冯将军,今天你所要做的,就是让你所部的战士们追杀敌军时,跑得可别太慢了!”
王世充说到这里,对着身边的传令兵说道:“传令,弓箭手和弩手,按预定的作战计划,敌军的盾牌兵进到三百步的时候才许在面前的沟里灌火油,前三箭必须用带了硫黄包的弓箭进行射击,五十步后才许放火箭,快!”
冯盎一下子明白了过来,脸上写满了惊喜:“王将军,您这是要用火攻?”
王世充笑着一指两军之间那三里宽,长满了杂草的空地,又指了指高照的艳阳:“北风强劲,烈日当空,可笑这些蠢材还以为有了木盾就能挡我的弓箭,到时候大火一烧,叫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说话间,对面响起了一阵密集而沉重的铜鼓,叛军的中央部队已经开始缓缓地向前移动了,虽然比起湘州军的那种步伐间距整齐划一,从头到尾几乎能保持一个水平线的队列远远不如,但也要强过当日周师举那种闹哄哄一涌而上的乱象。
叛军中央前排的士兵们也是几百人一团,中间隔着十余步的间隙,高高地举着厚木盾,背着大刀,向前踏步前进着,而那面写着“王”字的叛军大旗,也在阵后两里处缓缓前移。
而叛军两翼的部队,则依然是杂乱无章地向前缓进,可是速度比起中央的部队要慢了不少,走了一里多地下来。已经落后中央部队一百多步了。
王仲宣面沉似水,看着迟缓不前的左右两翼,狠狠地骂道:“这帮滑头,都缩在后面想看热闹呢!打完这仗。一定要跟他们一个个算总账!”
任瑰诡异地笑了笑:“王帅,现在不用考虑算总账的事情,这些人向来靠不住,其实隋军何尝不是同样的想法,根本没指望两边的走狗军帮忙。最重要的中央只放了这三千人,他们大概还以为靠这三千人的强弓硬弩就能射得我军无法接近,只要吃掉中央的隋军,两翼的那些墙头草们肯定会主动杀上来的。”
他说到这里,看了一眼前方的阵线,对着王仲宣点了点头:“王帅,快到一里地了,请您下令,战车出击!”
王仲宣哈哈一笑,大吼道:“传令。战车推到一线,掩护前军前进!”
王世充冷冷地看着敌军在接近到离本方还有三百步左右的距离时,突然停了下来,几百辆大车从人群中被推了出来,上面装着一人多高的木板,木板上还洒着鸡血,贴着各种各样的符咒,王世充既好气又好笑地摇了摇头,指着这些大车说道:“冯将军,你们岭南人打仗都是这样么?”
冯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峒子间的战斗嘛。多数也是没有章法地乱打一气,作战前都要巫师跳一阵子大神,洒上鸡血,贴着符咒。这样会让战士们以为可以刀枪不入,不管别人信不信,反正我是不信的。”
一边的裴世矩也跟着笑了起来:“可是好象王仲宣的人信这个。”
王世充也跟着哈哈一笑:“今天我会让他们改变信仰,让他们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朝廷的天兵比他们这些护身符要管用得多!”
今天换了冯孝慈站在中军的中央。眼见着敌军在几百步外突然换上了战车打头阵,最前方的尖兵高声叫道:“敌距我三百步!”他冷笑一声,对着士兵们高声吼道:“就是现在,一排和二排的弩箭手向自己面前的沟里倒火油,快!”
随着弓弩手们掏出随身带的火油罐子,向着沟里倒进黑色的火油(石油),两道只有半尺左右深的长沟里很快就成了两道黑色的小溪,一股刺鼻的油味顿时弥漫在整个战场上,那个尖兵大声吼道:“敌距我二百步!”
冯孝慈的手猛地一挥:“前排弩手,射!”
第一排的六百名弩箭手不慌不忙地搭箭上弦,与往常的弩箭不同,今天的弩箭背后,都带了一个小袋子,袋子口紧紧地扎着,但那袋口的黄色粉末却分明显示出这些袋子里装的都是引火用的硫黄。
一阵破空之声响过,六百支弩矢如浪涛一般地飞过,一阵“叮叮咚咚”之后,对面那些大车的挡板上钉满了弩矢,可是这回却没有一支弩箭能穿过那些厚逾一尺的挡板。
王仲宣哈哈一笑,指着前方说道:“任军师,你这办法真不错,这回隋狗没射中我方一个人,照这样来,很快我们就能逼近到他们阵前啦!”
任瑰也跟着拍手大笑:“都是托了王帅的福啊,现在还有二百步,不能大意,叫弟兄们把盾举得再高点,隋狗百步内要用弓箭吊射啦!”
王仲宣点了点头,大吼道:“传话,叫前面人的把盾举高点,再坚持一百步!”
又是一阵弩矢飞过,这回木板上的弩矢更多了,钉得满满当当,也有几个倒霉的家伙被从挡板间隙射进来的弩矢击中,倒地身亡,可后面的人却依然举着盾,嘴里念念有词,继续前进。
隋军阵前的尖兵的声音再度响起:“敌距我一百步!”
冯孝慈厉声喝道:“弓箭手上前,五轮箭雨齐射!”
弓弦的响动声不绝于耳,尾杆上绑着硫黄包的弓箭如乌云一般,一片片地划过天空,四五十步的距离,叛军高举的木盾上便密密麻麻地插满了羽箭,那个尖兵的声音凄厉地响起:“敌距我五十步!”
王世充面容冷峻,高高抬起的手臂狠狠地向下一切,仿佛在砍王仲宣的脑袋,随着他的这个手势,他身后的几十面大鼓突然同时响起,声震云霄。
冯孝慈大吼一声:“点火,放火箭,自由射击!”
跟着大部队缓缓前进的任瑰突然听到了这阵子鼓声,脸上微微一变色,再定睛一看前方的隋军,一个人突然拿着火把向着面前的那道沟子里一点,转眼间两道火墙便熊熊地燃烧起来,任瑰一下子感觉到了一股强劲的北风扑面而来,带着浓浓的硝烟味,他的心猛地一阵绞痛,大吼一声:“不好,火攻!”
任瑰这两个字刚刚出口时,隋军的阵营里腾起了一阵火雨,带着滚滚的热浪,狠狠地砸向了叛军正在前进的阵列,正推着车,顶着木盾前进的蛮兵们,突然只觉得头顶和面前一阵灼热袭来,瞬时就觉得手开始燃烧,抬头一看,脑袋上已经是一片火光冲天。
熊熊的烈焰随着强劲的北风,很快点着了战场上的杂草,这下子蛮兵整个中央阵线至少两万人一下子处在了火海之中,无数断文纹身,竖着椎髻的蛮兵们扔了盾牌,松掉了嘴里咬着的大刀,想要朝着后方跑去,但几万人挤成一团,哪有向后的空间,而且人跑步的速度远远跟不上火借风势蔓延的速度,往往跑不了两步,就给火苗追上,带着恐怖的惨叫声,一瞬间就被大火吞没。
有几百名悍勇之徒,浑身冒着火,跳过已经被烧得不成原来形状的大车,企图向着对面的隋军发起自杀式的冲锋,没冲出来两步,就被隋军的强弩和平射弓箭纷纷射中,象刺猬似地倒在最近离隋军阵列不到二十步的地方。(未完待续。)
PS: 下一更,17点。
第二百五十三章 火攻,三千破四万(二)(三更)
冯盎看得目瞪口呆,他以前从没有见过这种火攻,刚才还气势汹汹的敌军军阵,转眼间就淹没在了一片火海之中,那片火海里,无数的叛军战士在翻滚,哀号,挣扎,活人瞬间就被烧成一堆焦炭,惨不忍睹,而数千名身上着了火的蛮兵,正疯狂地推开挡在自己面前的一切物体,不顾一切地向后狂奔着。
王世充看了一眼正在发呆的冯盎,淡淡地说道:“冯将军,现在请你的部众向对面的敌军发起冲锋,一边冲一边叫喊着让敌军放仗投降,这些俘虏都算是你的!”冯盎一下子缓过了神,一拨马头,转向右侧跑去,边跑边喊,很快,他身边的几十个传令兵纷纷骑了马,把王世充通过冯盎的嘴下的命令传递到了两翼。
王世充对着身后的传令兵说道:“前方的弓箭不许停,长槊手全部换乘军马,从阵右侧绕过去追击敌军,一定要彻底击溃敌军的中军!”
这次两军合并,冯盎带了不少驮马,王世充在今天的战斗前把这些驮马全部套上了鞍鞯,改装成了山寨版的战马,可以用来直接追击敌军,但为了保险起见,刚才在敌军大兵压过来时,长槊手们还是列成步兵战线迎敌,而两千多匹驮马则被置于阵后,现在王世充眼见前方大局已定,才放心地下了这道命令。
弓弩手们继续放着箭矢,不少弩矢穿过火场,屁股后面的羽翎着了火,象是后世的钻天猴一样,射得火场中密集的人群成片地倒下,而漫天飞过的阵阵箭雨,靠着风势的作用,更是向着已经溃不成军的蛮军中央部队一阵阵地倾泻着死亡。
王仲宣这时候已经完全傻眼了,整个人都愣在原地,完全无视从自己身边一片片向后逃跑的士兵,他的嘴张得大大地。怎么也不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仿佛灵魂都被抽走。而身边的任瑰刚才吐了一大口血,从马上直接摔了下来,这回好不容易在几个亲兵的扶持下重新爬上了马背。
任瑰有气无力地对着王仲宣说道:“大帅。快,快撤吧,兵败如山倒,这仗败了,先退。收拾残兵,再想别的办法!”他说完后,虚弱地趴在马背上,也不管王仲宣,带着自己的那十几个护卫,卷在几千名败兵的潮水中,向后头也不回地奔去。
王仲宣过了半天,才反应了过来,他身边还跟着的几个叛军护卫们已经哭着跪在他马前哀求了半天,都在劝他不要意气用事。先留得有用之身再说。
王仲宣眼光木然,环视了一下整个战场,自己中军至少有三万人现在已经被熊熊的火苗所吞没,剩下的不到万人已经不待自己下令,全部争先恐后地崩溃了,前方只剩下一两千受了伤,跑得慢的士兵,正努力地向前跑着或者爬着,但逃亡的速度远远跟不上火势,就在这片刻功夫又被火海卷进去了百余人。
战场上到处弥漫着火烤人肉的味道。比这更可怕的是,恐怖和失败的情绪已经蔓延了整个战场,左右两翼的那些仆从部落的军队,已经在向着本方列队进逼的冯盎所部面前。齐齐地放下刀矛,跪倒在地,以示投降。
十万大军,只在小半个时辰不到的时间里,一把火烧死三万,投降超过六万。什么叫兵败如山倒,这下子王仲宣终于算是见识到了!
王仲宣就在半个时辰前所有的冲天壮志,所有的干云豪气,那个割据岭南,裂土称王的美梦,一下子被这把火烧得无影无踪,他喃喃地说道:“天意,天意啊,上天不让我俚人能独立,非战之罪啊!”他一下子抽出了腰间的佩刀,就要向脖子上抹去。
一个离得最近的亲兵一下子从地上跳了起来,狠狠地一扑,直接把王仲宣从马上扑了下来,这一跤摔得王仲宣眼冒金星,鼻血也长流,他人好象一下子摔醒了过来,抓起落在地上的刀,高声吼道:“你小子反了不成!”
那个亲兵声音里带着哭腔,说道:“渠帅,胜败乃兵家常事,我们这里败了,回头收拾残兵,回大寨子里跟隋人周旋,以后未尝没有机会的,在这里要是死了,那可就全完啦,峒里没了您的主持,想打游击都不可能了。”
王仲宣听到这话,突然又觉得身上有了力量:是啊,老子还没输透,大不了带着残兵们飘洋过海,到崖州去(今海南岛),那里的峒主刘三元跟老子是八拜之交,落难来投,不会赶尽杀绝的,汉人们不是说么,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想到这里,王仲宣又多少恢复了一些自信,他跳上那匹马,沉声说道:“好,今天不过小败,来日方长,我等先回大营,再收拾部众退回南海那里。”
王仲宣带着自己的那二十几个亲兵,一路跑回了大营,很奇怪的是,原本应该人满为患的大营,这时候却是门庭冷落,营门口连个值守的卫兵都没有,王仲宣心中暗骂:“他奶奶的,李光仕和高千里这两个王八羔子,一定也是跟着任瑰这个跑路军师一起逃了。”
正当王仲宣拨转马头,想要掉头西行的时候,寨子里突然响起了一阵密集的鼓声,他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因为这不是自己的俚人部落常用的梆子和铜鼓,而是正宗隋军使用的双面牛皮战鼓!
寨门那里一下子杀出了几百铁骑,骑的都是高头战马,自己的这匹矮脚驮马在人家面前就象是头驴子,为首的一人,全身披挂,精甲曜日,黑面虬髯,正是自己这几个月来天天在城头看到的隋军检校广州总管,大将军慕容三藏。
慕容三藏的身边,有两匹矮得不太合毙命,在一众高头大马中就象是鸡立鹤群的矮脚马,上面端坐的,赫然正是高千里与李光仕。
王仲宣一下子全明白,一定是这两个杀千刀的,趁着自己前军大败的时候,直接降了番禺城里的隋军,所以这里一点动静也没有,就成了隋军的大营,而本方逃跑回来的那些败军,不用说也肯定是逃进营寨后被直接拿下了。
只听慕容三藏那威严的声音就象晴空中炸了个霹雳,震得王仲宣耳朵发麻:“贼首王仲宣,你已经被我们包围了,走投无路,还不快快下马束手就擒,若是迟了半刻,管教你粉身碎骨,尸骨无存!”
李光仕也跟着叫道:“王仲宣,你已经是穷途末路了,这里四处已经被慕容将军包围,你逃不掉啦,为了你身边的弟兄们着想,放下武器,才是你唯一的生路!”
王仲宣一看到李光仕就心中怒不可遏,狠狠地吐了口涶沫:“李光仕,你这个反复无常,卖友求荣的小人,老子就是做了鬼,也不会放过你!”
与此同时,王仲宣身后的那些护卫们一个个都滚鞍下马,把武器一扔,伏地求饶。
李光仕得意地狂笑起来:“王仲宣,你不知道吧,其实上次李爷已经拨乱反正了,是讨伐军总管王将军交给李爷秘密任务,要李爷来你军中劝说其他被你胁迫和蒙蔽的峒主们弃暗投明的。你聚众叛乱,害死朝廷大将,死有余辜,我们岭南其他的俚人部落,可不能跟着你一起走向灭亡。”
高千里也沉声道:“王仲宣,我一直敬你是条汉子,事已至此,反抗已经没有意义,为了你的峒人,投降吧,也许还能换大家一条生路。”(未完待续。)
PS: 下一更,19点。
第二百五十四章 王仲宣的末日
王仲宣突然仰天长笑:“哈哈哈哈哈哈,你们这些无耻小人,个个不得好死,老子起兵的时候就没想着投降二字,高千里,李光仕,老子在下面等着你们!”
王仲宣恨恨地说完这句话,抽出佩刀,向着自己的脖子狠狠地抹去,一股血箭喷射而出,王仲宣在这一刻,第一次感觉到快刀划过脖颈的感觉,冷溲溲的,而那鲜血喷射的声音,就象是风吹过林间的叶子一样,他感觉自己体内的力量随着鲜血一直喷出,天上那个慢慢变黑的太阳,是王仲宣留在人世间最后的记忆。
半个时辰后,就在王仲宣大营里的中军帅帐中,这次兼了岭南巡抚大使,品级最高的裴世矩坐在帅案之后,王世充和慕容三藏分列左右的首位,而冯盎则带着一众俚族渠帅,站在慕容三藏的那一列,其他的汉人军官则站在王世充这一侧,所有人脸上都洋溢着灿烂的笑容,乐得合不拢嘴。
高千里,李光仕带着几十个临阵投降的俚人峒主们,跪在营帐外,头都不敢抬一下,忐忑不安地等待着自己命运的宣判。
王仲宣的人头已经被盛放在了一个红木盒子里,呈在帅案上,那副呲牙咧嘴,死不瞑目的恐怖表情,让人看了以后还倒吸一口冷气。
裴世矩这一次岭南之行,显然已经看习惯了这种首级,不复一开始见到成堆死人头时的那种胸中翻江倒海般的不适,他叹了口气,挥了挥手,两个卫士上前把红木盒子盖好,捧了下去。
裴世矩转眼四顾帐内,朗声说道:“今天我军大胜,杀敌三万三千,俘虏六千四百多,战场上五万多俚兵投诚,大营里一万侗兵反正。唯一的遗憾就是敌军的那个狗头军师任瑰。也就是前南陈骠骑大将军任忠的侄子,再次见势不妙开溜跑路了,现在还未缉拿归案。不过暇不掩瑜,此事无法掩盖本次大胜的意义!”
裴世矩看了一眼站在一边。神容平静的王世充,说道:“这次大胜的具体情状,裴某将会上书朝廷,为各位讨个封赏,现在。本官就以岭南道巡抚大使的身份,来论一下本次岭南平叛的功劳排名!
检校广州总管慕容三藏,在前任总管韦洸中伏战死,我军士气低迷,疫病横行的情况下,坚守番禺城,顶住了十余万敌军几个月来的围攻,杀敌上万。并在今天的大战后率军出击,降服了敌军留守大营的高千里与李光仕所部,逼杀叛军首领王仲宣。当居这次平叛功劳第一位。
高州刺史,宋康郡夫人(冼太夫人)之孙冯盎,奉祖母之命,替换其兄,一战击灭叛军陈佛智所部,及时与大军会师,今天的决战,受降敌军五万余人,实为本战中的第一功臣,在整个岭南平叛中。功当居第二。”
裴世矩宣布完这两人的功劳后,慕容三藏和冯盎都脸上闪过一丝得意之色,先后行礼谢过,而王世充则是早已经胸中有数。脸上波澜不惊。
裴世矩顿了顿,看着王世充,说道:“番禺道行军总管王世充,全歼叛军周师举所部两万人在先,今日一战,正面以火攻之计打垮了叛军王仲宣的本峒主力。在本战中居功至伟,叛军尸体多数被火烧得面目全非,无法统计斩首数,只能估算大约杀敌三万三千人,此次平叛过程中,功劳当居第三。”
王世充不慌不忙地出列行礼:“谢裴巡抚抬爱,自入岭南以来,一路之上有赖于三军用命,将士浴血,王某这点微末的功劳,不提也罢。”
一边的冯盎笑道:“王将军,今天你可是让卑将大开眼界了,战阵之上真的是无所不用其极,这些传说中的火攻,风向,以前真的是想都不敢想啊。这论功你至少应该排第二的,裴巡抚,卑将愿意把这第二位的功劳和王将军调换一下。”
王世充微微一笑:“为将者,就是得上知天文,下知地势,金木水火土五行战法都需要知道攻守之道,因为你掌握的是几万人,十几万人,几十万人的生死,容不得半点马虎。
至于功劳,冯将军你击灭陈佛智的三万叛军主力,及时与我军会师,今天这战,若不是有你的部队护住了两翼,我这火攻之计只怕也不能这么有效果,胜负还在未知。综合起来,你这平叛第二功,当之无愧,就别推辞了。”
冯盎与王世充互相推辞了一番,还是按着裴世矩原来的排序定了下来,坚守东衡州的李丰功居第四,剩下的各位将佐,都按照各自报的斩俘数,论功行赏,受着王世充这战中斩获不多的连累,刘全,冯孝慈等人都只能排在功劳的中等,不过这两仗两人都杀得极爽,倒也没有因此流露出什么不满。
封赏已定,裴世矩看了一眼帐外站成一排,脸上写满了不安的那些渠帅和首领们,轻轻地说道:“帐外的各位首领,请你们入帐!”
高千里领头,带着几十名大小渠帅走进帐内,纷纷跪伏于地,高千里带头高声说道:“罪人高千里,率领在这次叛乱中一时被王仲宣此贼蒙蔽的各峒峒主和首领,向天使请罪,还请天使念上天有好生之德,不要处罚我等的部众!”
裴世矩哈哈一笑,走下帅案,把高千里扶了起来,握着他的手,笑道:“高渠帅,你这次及时拨乱反正,配合天兵,擒获了岭南叛乱的首领高仲宣,有功于国家,有功于朝廷,这一点本官是会向上面汇报的,本官来时,朝廷曾经明确宣布了对这次叛乱的处置意见,那就是,首恶必究,胁从不问!”
裴世矩放下了拉着高千里的手,眼光扫向了还跪在地上的各个渠帅,声音中透出一股与他那文人气质不太符合的杀气:“现已查明,岭南这次叛乱,是由前南陈余孽任瑰串联与挑拨,由番禺王仲宣,泷水陈佛智,南海周师举这三个蛮部带头,胁迫数十家大小峒子共同起兵,所以这首恶,毫无疑问地就是王仲宣,陈佛智,周师举这三家。
现在三贼里,王,陈二贼已经授首,而周师举被我生擒,明日将会在番禺集市上当众正法,传首岭南,以抚慰民众,震慑宵小之徒。
至于各位峒主,虽是胁从,但毕竟也曾附逆多日,慑于我天兵神威,才在战场上降服,现在本官给各位一个表现你们对朝廷忠心的机会,一旦你们证明了对朝廷的忠心,那就不再追究你们这次附逆的罪过。”
高千里和众峒主们个个大喜过望,他们做梦也没想到居然这么容易就能过关,高千里连忙说道:“天使但请吩咐,我等岭南俚人,当赴汤蹈火,再所不辞!”
裴世矩点了点头,缓缓地说道:“王仲宣,周师举,陈佛智这三贼虽然或死或擒,其主力也都被消灭,可他们的部落还是散布在山野之中,这些人在这次叛乱中都有亲人死于朝廷之手,对朝廷恨之入骨,如果不进一步剿灭的话,势必会带着仇恨,积蓄力量,以后找时机再次反叛。
所以朝廷对这些首恶,不会赦免,今天王仲宣本部的六千余名战俘,明天和周师举一起,全部斩杀,而各位峒主要做的,就是明天出人行刑,然后在接下来三个月时间内,彻底剿灭这三贼的部落,抢来的地盘和奴隶,都归你们这些峒主所有。”(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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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五章 以蛮制蛮(一更)
这些人前面的话听得一个个都面有难色,有些人还流露出不忍的神情,但最后一句话却让他们个个两眼放光,高千里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裴巡抚,那些打下来的寨子,真的都能归我们?”
裴世矩微微一笑:“朝廷在岭南的政策不变,原则上只要你们这些峒主称臣纳赋即可,你们俚人的地方,我们不会多去占据,还是交给你们自己去解决,王,周,陈这三部都是你们岭南的大族,占地广阔,但这一战中成年男丁几乎死光,想必以各位峒主的实力,收拾这些老弱病残,不成问题吧。”
但裴世矩的眼中精光一闪,声音马上变得又象冬天般的寒冷:“实在不行,我天兵也会及时出手相助的,不过本官有言在先,只有三个月内打下来的地方,才归你们。而且若是本巡抚认为哪个峒主作战不利,对贼人姑息养奸的话,那就与王、周、陈三贼同罪,一并剿灭,听明白了吗?”
这些峒主们一个个吓得背上冷汗直冒,哪还敢说半个不字,纷纷磕头如换捣蒜,高千里壮着胆子问了一句:“裴巡抚,请问这次剿灭叛军残党,朝廷又准备派哪位大员前来督战呢?”
裴世矩笑着摆了摆手:“朝廷要做的事还很多,番禺还有东衡州那里,战后的重建工作任务很重,而追捕那任瑰的事情,也是刻不容缓,所以这次你们剿灭三家叛贼的余部,朝廷只会在三个月后清点战果,而负责协调各部作战的,本官决定交给桂州俚人渠帅,在这次剿匪中立有功劳的李光仕。”
这话一出,举座哗然,地上的渠帅们全都站了起来,先是用惊愕的眼神打量起李光仕,转而七嘴八舌地表示异议。王世充在事先就和裴世矩详细地制订了战后的处置方案,这次裴世矩的嘴只不过是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而已:
岭南这次平叛虽然大胜,但只是剿灭了三家带头起事的部落中的蛮军,他们的部落还在,虽然以老弱为主,但是十几年下来,照样可以恢复元气,而且这些人确实恨朝廷入骨,正如裴世矩所言,一旦以后有机会,还会再起事作乱的。
所以裴世矩这个斩草除根的法子才是治标治本,但如果这事由隋军来做,势必旷日持久,而且这些投降了的蛮部都会人人自危,这些部落间虽然平日里为了争夺猎场也经常相互间攻杀,但是联姻结亲的也不在少数,加上兔死狐悲,难免不会生出异心,在隋军大军撤走后行报复之举,再次起事。
但如果让这些人先去明天处决俘虏,让他们家家手上染了这三家部落的血,那就和三家部落结下了死仇,然后再让他们去剿灭三个部落,以其地分之,面对这种公开的土地悬赏,很少有人不动心的,更何况那三家部落男丁尽死,现在根本不堪一击,既能永绝后患,又能夺人领地,何乐而不为呢?
裴世矩看了一眼笑而不语的王世充,心中感叹,这个年轻人那精明的外表下,杀伐果断,腹黑权谋,一点不比自己差,这种制衡之道更是极为高明,冼太夫人和冯盎在此战中出了大力,按说剿灭叛军余部,兼并叛军领地的好处,应该分他们才是,至少也应该让冯盎任扫荡军的总帅才是。
可是此战下来,冼太夫人打掉了在战前与自己部落规模相当的王仲宣,隐隐有独霸岭南之势,论功虽然把冯盎排第二,以后少不了加官晋爵,但是真正能增加冼太夫人实力的土地,却是一寸也不给。
而这个扫荡军总指挥,给了那个左右逢源,一肚子坏水的李光仕,这中间更有讲究,他在这些峒主中间,实力是倒着数的,让这样一个人指挥扫荡,势必会在扫荡的过程中大肆扩张自己的势力,由于其老巢是在岭南西部的桂州,到位于岭南东南部的番禺一带扫荡,若是占了地盘,势必会全族迁移。
到时候这种狐假虎威的外来户,一定会为了自己的新地盘而吃相难看,跟高千里这些也一直位于岭南东南的老部落产生矛盾,如此一来,在原来三大部落的故地,不会重新崛起一个新的豪强,能够强大到对朝廷构成威胁,这种以蛮制蛮,制造分裂,分而治之的办法,无论是北边的长孙晟,还是眼前的王世充,都是驾轻就熟啊,而此人年纪不过二十出头,又非世家子弟,却有如此厉害的手段,也难怪恩师对此人如此器重,自己跟他为友,实在是个非常明智的选择啊。
裴世矩正在思考着,王世充却冷冷地甩下一句话,瞬间就让这些峒主们安静了下来:“各位峒主请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你们可是附逆作乱,天朝不追究你们的罪行,还让你们有戴罪立功的机会,已经够宽大了。
李峒主在东衡州的时候就主动归顺我军,后来又自告奋勇地回来虎狼之穴,劝说各位反正,大家有谁敢说此战中功劳高过李光仕的?请自行站出来!”
王世充说到后来,声色俱厉,话语中透出一股让人不寒而栗的杀气,眼神剜过帐内每个峒主的脸上,刺得他们纷纷低下头,这些战场投降的峒主哪个还敢多话!只得一个个拱手称是。
李光仕从末尾走出来,得意洋洋地扫了一眼个个对他冷眼相向的峒主,目光落到裴世矩身上时,换上了一副恭顺的表情:“罪人李光仕,蒙天恩不弃,感激涕零,一定为朝廷效力,粉身碎骨,在所不辞!”说到这里时,他还使劲地揉了揉眼睛,挤出了两滴眼泪来,还把眼睛揉得红红的,看起来象是真哭了似的。
裴世矩也换上一副笑脸,托起了李光仕:“李峒主,你重任在肩,至尊也在看着你立功的表现,明天就是斩杀叛党的时间,你和其他各位峒主们好好商量一下,具体的事情本使就不干涉你的安排了,不要让我们失望啊。”
李光仕受宠若惊地退下,而那些峒主们虽然心中不平,也都无可奈何地行礼而退,两边站着的中低级军官们和卫士们也被裴世矩下令退出,帐内只剩下了裴世矩,慕容三藏,王世充和冯盎四人。
冯盎显然对刚才的安排有些不满,他拱手行了个礼,对着坐回了帅案后的裴世矩说道:“裴巡抚,请问这战后的处置,我们部落就不安排了吗?那些番禺的部落多少都跟那三个叛贼部落有关系,卑将只怕他们会循私放纵。”
裴世矩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冯将军,刚才当着众人,本官给了你足够的面子,不忍点破,既然你这样说了,那这里反正都是自己人,本官也就想要问问你,要说跟叛贼的关系亲密,令兄冯暄只怕比刚才那些峒主们更亲一些吧。”
这话一出,冯盎的脸色大变:“裴巡抚,请问您这是什么意思?”
裴世矩冷冷地说道:“冯暄与陈佛智自幼交好,这次讨伐叛军,令祖母冼太夫人本来命冯暄领兵剿贼,可是冯暄却因为跟陈佛智的关系而犹豫不决,拥兵不前,与叛军互相摆下营寨对峙,只是做做样子而已,害得前任广州总管韦洸将军因为孤立无援而中伏战死,番禺城也被贼军围攻长达数月,这点我没冤枉他吧。”
冯盎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抗声道:“可是家祖母听到这个消息后,就命卑将驰往军中,将家兄拿下,由卑将接掌了全军,趁夜剿灭了陈佛智啊。”
裴世矩点了点头:“这些本官都知道,可是功是功,过是过,不能混为一谈,冯将军,这里都是自己人,听我一言,那三个叛贼部落都是在岭南东南一带,和居于高州罗州,世代在岭南西南部的你们相隔甚远,为了这些剩下的地盘,却屠杀妇孺,相互结怨,实在不是什么光彩的举动,想必令祖母也不会有多少兴趣的。”(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六章 名将之后(二更)
裴世矩看了一眼眼珠子开始乱转,显然已经有些心动的冯盎,继续说道:“
这次的平叛作战,冯将军也充分显示了自己的文武才能,本官临行前,高仆射曾经跟本官密嘱过,若是岭南这里有出色的人物,要举荐到朝廷为官,冯将军这次立了大功,本官一定向朝廷保举,让您入朝面圣,然后位列朝堂,这可比你在这里做个世袭的俚人首领,要强得多吧。
再说了,刚才令兄冯暄的事情,那些被赦免的峒主都知道,如果本官刚才是让你,而不是李光仕来主持这次的剿灭,那难免有些心怀不满的人,会暗中向朝廷通报此事,到时候令兄是否能得以保全,就很难说了。”
冯盎一下子大急:“裴巡抚,这次的功劳我们都可以不要,就请你一定要赦免我兄长的罪过,我们冯家可是世代忠于朝廷的,这次兄长只是念及旧情,一时糊涂罢了,他绝对没有背叛朝廷的想法啊!”
裴世矩笑了笑:“冯将军,莫急,莫慌,令兄不会有事,本官这就向朝廷上书,说明你们冯家在这次平叛中的忠勇,令兄之事,在正式的奏折中不会提一个字,本官会在给高仆射的密报中细说此事,由他向至尊转奏,至尊是万世仁君,既然连那些附逆作乱的峒主们都能赦免,怎么会治令兄的罪呢,岭南这里的安定,离不开你们冯家和冼太夫人呢。”
冯盎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挤出一丝笑容:“那就有劳裴巡抚多多美言了,我的军队现在还在打扫战场,如果没别的事,卑将就带他们先回大营了。”
裴世矩长身而起,拱手笑道:“那就不留冯将军了,明天晚上本官会在番禺城内摆宴庆功,而犒赏冯将军所部的酒肉,也会在这两天送到,到时候还请冯将军带着您手下的峒主们赏脸光临。咱们要一醉方休啊。”
冯盎点了点头:“一切但凭裴巡抚的吩咐。”他说完后,转身退下。
裴世矩看向了慕容三藏,笑道:“本官临行前,还曾担心番禺城有失。但高仆射却毫不在意,他跟本官说,有当年北齐名将慕容绍宗的儿子慕容三藏在,番禺城自然是稳如泰山,今天一见。方知高仆射神目如电,所言非虚啊。”
这慕容三藏的父亲慕容绍宗乃是前燕太原王慕容恪的后人,当年前燕国先是亡于前秦之手,一代名将,慕容恪的弟弟慕容垂虽然后来又复国成功,趁着前秦淝水之败,建立了后燕,但没多久后燕又被新兴的北魏所消灭,王朝霸业,转眼就成过眼云烟。传到慕容绍宗的时候,已经是北魏的将军了。
慕容氏以善战,多谋而闻名于世,在五胡十六国时期,这个家族代代名将,家中自成兵法,慕容绍宗也得到了这个家传兵法,在北魏成为著名的将领,后来北魏的六镇边防官兵大起义,导致北魏分裂成为东西两个魏国。权臣高欢和大将宇文泰各自成为东西魏的实际统治者,慕容绍宗跟的就是高欢。
高欢手下的头号悍将,也就是后来祸害南梁的胡人候景,在高欢死前一直畏惧于高欢的赫赫武功。不敢轻举妄动,高欢一死,候景就迫不及待地扯旗造反,可是没想到高欢在临死前留下遗命,说他死后候景必反,而打败候景的。东魏上下只有慕容绍宗一人而已。
果然,慕容绍宗当上了平叛军的大将,把横行一时的候景打得屁股尿流,最后只带了八百族人逃到南梁避难去了,也正是凭此一战,慕容绍宗天下名将的地位得到确立,而慕容三藏,则正是慕容绍宗的嫡子。
慕容三藏叹了口气:“裴巡抚过奖了,本将只不过尽自己的职责而已,韦将军那天过于托大,没有集合分散在各处的兵力,只带了一千人就去出城迎战叛军,结果中伏身亡,本将只后悔当时没有再坚持一下,至少跟着韦将军出战也好啊。”
裴世矩说道:“慕容将军,现在城中情况如何?百姓和军士们在这次叛乱中损失了多少?有没有数字统计?”
慕容三藏想了想,说道:“番禺城原有百姓和客商十万余人,这次守城八个月,昨天统计了一下,大约还有九万多人,当初韦将军带入广州的士兵达两万,经过了三次轮换后,还有一万七千多人,这次守城下来还剩五千多人完好可战,剩余六千多人都是伤病员,只怕得迅速医治才是。
裴巡抚,若不是北方的士兵对这岭南之地水土不服,病倒一大半的话,我军是可以在正面打垮叛军的,您刚才说明天要进城摆庆功宴,窃以为有些不妥,城中还是疫病流行,万一让各位将军们传染上,那就不好了。”
王世充微微一笑:“慕容将军勿忧,我这里有个岭南本地人,现任帐下大都督,名叫麦铁杖 ,他有个独门秘方,可以用五岭那里的一种藿香草,制作出清热解毒的药汤,只要喝了这药汤,便可神清气爽,解除瘴毒,这次我军一路来岭南,就是喝了这药汤,结果一个犯病的都没有呢。”
慕容三藏惊喜地瞪大了眼睛:“真的吗?真有这么神奇的药水?我们在番禺两年了,城内的医生也没开出这种药方啊。”
王世充笑了笑:“这些可是麦铁杖家传的秘方,而且需要五岭上的藿香草才行,我们这次一路行来,也带了不少藿香草,如果慕容将军需要的话,现在就可以制作汤药,让生病的士兵们喝下,不出意外的话,三天之内,就会止住城中疫情了。而且冯将军那里这次也带了不少他们的治瘴毒药,可以一并送去。”
裴世矩想了想,说道:“慕容将军,你说的有道理,城中的疫病这一两天内恐怕还无法根治,庆功宴还是放在这大营里好了,事不宜迟,你现在去我们军中找帐下大都督麦铁杖,我们跟他交代过此事,他会带上草药跟你进城治病的。”
慕容三藏哈哈一笑:“那就多谢二位了,咱们明天在此痛饮庆功酒!”说完后,他潇洒地一转身,大红披风无风自飘,而人则快步走出了帅帐。
帐中只剩下裴世矩和王世充两个人了,裴世矩收起了笑容,看了王世充一眼,轻轻地叹了口气:“世充,你是不是觉得我太狠了点,有点不认识我了?”
王世充摇了摇头:“都是为了国事,你的做法很对,以夷制夷,在岭南蛮夷中制造仇恨和冲突,这样才能保我们汉人的统治稳固,只是这个做法为什么你初入岭南时不提,却是今天在这里突然宣布呢?老实说,这确实有些让我意外。”
裴世矩正色道:“这个方略,是我在出行前,高仆射就定下来的,岭南地区长期以来就是蛮荒之所,我汉人视之以畏途,除非是流放的犯人或者是贬谪的官员,几乎没人愿意来岭南。所以岭南地区的汉人不过十余万,而俚人侗人的蛮夷却是人数高达百万,远远超过汉人。
多年以来,汉人都是居住在少数的几个大城里,而广大的乡村和山野,则是俚人的家园,这种情况在几十年,甚至上百年内也无法得到根本性地改变,因为即使要向这岭南移居汉人,一年一两万地移,也是需要至少六七十年,才能让汉人和蛮夷们的数量基本相当。”(未完待续。)
PS: 下一章,17点。
第二百五十七章 杀鸡儆猴(三更)
裴世矩的双目炯炯有神,继续说道:“在此之前,我们只能依靠羁縻的办法,册封这些蛮夷的首领为那些偏远州郡的刺史,让他们治理蛮部,但是这样一来,时间一长,有些蛮夷首领的势力就会增长到足以发动叛乱的程度,比如这次的王仲宣,又比如现在的冼太夫人,其实高仆射并不担心王仲宣,他最怕的就是冼太夫人也会起了割据之心。
世充,你要知道,冼太夫人在岭南被尊为圣母,影响力比那王仲宣高得多了去,而且一直心向南陈,要不是王仲宣私心太重,全无政治智慧,让那任瑰找出一个南陈的宗室来,没准冼太夫人真会倒向他们那里,那到时候岭南的一百多万俚人侗人可就是大起事了,朝廷也不知道要出动多少军队,费多少年的时间才能平定。
我们这次灭了王仲宣他们三个部落,一定要用严厉的处置办法,重点倒不是让东南部的这些渠帅们结怨,无法形成合力,而是要警告冼太夫人,想要跟朝廷对抗,就会是这种结果。当然,接下来会重重赏赐她,不仅会加封号,还会让冯盎进京为官,赦免冯暄,这就是高仆射的恩威并施之计,冼太夫人是聪明人,经此一事后,应该会知道该如何选择了。”
王世充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道:“高仆射果然算路深远,心思缜密,我不及也,弘大,你这样一说,高仆射的这个法子,其实上这次真正要对付的不是王仲宣,而是冼太夫人,这次讨伐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裴世知微微一笑:“高仆射一直是站在国家,站在朝堂上来考虑问题的,而我们这些人,眼界自然不及他远,比如你我,考虑得更多是个人建功立业的事情。
现在岭南已经基本平定。王仲宣也授首,接下来我这个岭南巡抚需要在这里善后,世充,你有没有什么需要建言的吗?”
王世充想了想。开口道:“我觉得接下来有三件是首先需要做的,第一,是安抚岭南各个忠于朝廷或者是在这次叛乱中保持中立的蛮夷部落,必要的时候要多加赏赐,收买人心。
第二。要加紧追杀和平定那些这次率先起事的元凶首恶,比如你刚才所说的,把那三个起事的部落让其他的蛮部出兵斩尽杀绝,那个逃走的狗头军师任瑰,也不能放过,要抓紧追捕。
第三嘛,自然是要开始岭南地区的战后重建与恢复工作,这次番禺城和东衡州这两个地方被叛军围攻,一路之上的州县里汉人也有不少被清洗,十室九空。朝廷恐怕需要想些法子向这里大规模移民,充实人口了。”
裴世矩看了一眼身后的几个卫士,沉声道:“你们都先退下,我和王总管有要事相商,没有我的吩咐,不许入帐。”
等这几个卫士走出去后,裴世矩走到了王世充的身边,低声说道:“世充,别的事情说得都挺好,就是有一点。这个任瑰,只能明着放风要抓,但不可真抓,这一点是高仆射的指示。你我知道就行,切不可外传!”
王世充一下子愣在了当场,好久没回过神来:“有什么理由吗?你我都知道,这次岭南反叛,王仲宣虽然是贼首,但是真正的罪魁就是这个任瑰。所有串联的工作,还有挑唆的事情全是他做的,依我所见,这个才是一定要追杀的,甚至抓到他,比起剿灭那三个反叛部落更重要。”
裴世矩笑着摆了摆手:“世充,此人对我朝仇深似海,生命不息,战斗不止,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就一定会不死心地在岭南这里继续折腾的,现在岭南各部对我们大隋还做不到完全忠心,还会有些三心二意的部落会收留他。”
王世充急道:“这不就结了吗,此人断不可留,弘大,你刚才是在开玩笑的吧,刚才我们简单地问过俘虏,都说任瑰没有进大营,直接向着东边的南海方向逃窜了,现在我去点几百骑兵,再找几个向导,十天之内,一定可以捉拿他归案。”
裴世矩轻轻叹了口气:“世充,你还是没弄明白我的意思,高仆射就是想让这个任瑰继续在这里串联,最好还能煽动一些对我朝心怀不满的部落起事,这样我们就有更充分的理由去剿灭这些部落了。”
王世充吃惊地张大了嘴,半天说不出话,耳边却听到裴世矩的声音低低地响起:“世充,你别看刚才那些部落的渠帅去剿灭那三家反贼的部落那么高兴,如果我们不是以分掉这三个部落的土地和奴隶相诱,他们是不愿意做这事的,这些人习惯了在自己的峒子里自立为王,一有机会还是会蠢蠢欲动的。
但他们反迹未露的时候,我们也不能把他们全杀了,毕竟这次起事的部落占了岭南的半边天,男女老少加在一起足有几十万,又是在深山密林里,我们大军今天可以杀光这些首领和几万俘虏,却杀不光他们本部的几十万人,就连对付那三个反叛的部落,都得依靠这以蛮制蛮的政策。
所以这个任瑰,就是我们放出去探风向的一个工具,如果岭南真的人心思附,心向朝廷了,那不用我们去通缉,这些蛮部自己也会把任瑰捆送过来,反过来,即使我们现在去追捕,他也会在愿意庇护他的部落里藏身,没那么容易抓到。
这次剿灭叛贼,让这些岭南蛮夷第一次真正见识到了我大隋军的威力,任瑰即使再次串联,也不可能掀起比这次还要大的声势,到时候我们可以驱使象冼太夫人这样,忠心于朝廷的部落和峒子,援引这次针对那三个带头起事蛮部的先例,让蛮夷间互相攻杀,这样用不了多久,就能大大削弱蛮夷的实力了。”
王世充叹服地点了点头,这个法子他根本没有想到过,但是高熲用起来却是如此的驾轻就熟,完全是长孙晟在北边治突厥的那套以夷制夷的打法,用起来老练许多,他叹了口气:“这下算是彻底服了高仆射了,只是这样做也是有风险的,万一他们再趁着岭南防守力量薄弱,掀起这次这么大规模的叛乱,怎么办?”
裴世矩沉声道:“世充,这就要靠刚才你说的另两条了,稳定岭南其他各蛮夷部落,同时大规模地向这里移民,要充实岭南这里的军力,我是说,最好能寓军于民,对于这点,你能有什么好办法吗?”
王世充想了想,说道:“安抚岭南各部容易,到时候麻烦你老兄辛苦一趟,带上朝廷政策范围内的封赏,到各峒各寨走一圈,反正这些刺史,司马之类的虚职,给他们也无妨,象冼太夫人这样的,还可以请求朝廷,把郡太夫人改成国太夫人,但是具体的行政权力,尤其是番禺这里的统治权,还是要控制在汉人手中。
上次我们在出征的时候,曾经给这些湘州的老兵们开了优惠的条件,说是打赢之后让他们进广州的库房予取予求,以后要是岭南需要增加防守力量,最好是能把这批人给留下来,弘大,上次你说这件事需要向上请示,有批复了吗?”
裴世矩微微一笑:“世充,我正准备和你说这事呢,上次校场出征的训话后,我就连夜向高仆射写了密奏,夹在每天的塘报里呈了上去,两天前我收到了回报,我们的提议,高仆射全部准了!”(未完待续。)
PS: 下一更,19点。
第二百五十八章 优惠政策
王世充心中大喜过望,笑道:“弘大,真是难为你了,我当时为了鼓舞士气,随口那么一说,你居然真的帮我争取到这个政策,真是太谢谢啦,要是这事不成,我要么就得对士兵言而无信,要么又会给高仆射留下个自行其事的坏印象了。”
裴世矩说道:“咱们倆在这事上是共进退的,你当时既然为了鼓舞士气,给士兵们许了这个承诺,那我如果没有当场表示异议,自然就会和你一起把此事给担下。何况你的这个提议不算过分。”
王世充的脸色微微一变,他现在也在为这个事头疼:“弘大,难不成你真的要打开番禺的库房,让这三千湘州军士去搬吗,就算你有便宜行事之权,那番禺城的守军们会怎么想,冯盎带来的那四万俚人士兵们,又会怎么想?”
裴世矩微微一笑:“不瞒你说,世充,我这几天也一直在头疼这个事情,战后的政策那可以慢慢来,可是刚打了胜仗后士兵的领赏却是要马上兑现的,这一路的州郡都被叛军洗劫一空,根本没有库银发给他们,好不容易到了番禺,这钱是必须要发的,但又不能让他们进番禺城。
我现在有一个好的理由,就是说慕容将军手下的将士中疾疫流行,番禺城中现在不宜进入,而且他们有许多并非中了瘴疠,而是得了伤风霍乱之类的传染病,麦铁杖的那个偏方也治不好这病,所以不让他们进城。
但是为了兑现对他们的承诺,我们可以从番禺城的库房里搬出一部分钱来发给他们,为了做得更象一点,我们可以把这钱运到军营后,支几个大锅,煮沸水,说是消毒防疫,再把钱煮过以后分发给士兵,现在我并不知道番禺城内有多少钱。但我想给每个士兵发一千钱,军官发两千,要是不够就打欠条,等朝廷运来岭南的封赏到了以后。一并发放。”
王世充算了一下,岭南这里的米价比起江南要贵一些,大约一斗米八到十钱左右,一石米够一个成年人吃上一年,也就是八十到一百钱。大战下来,有一千百钱的赏赐,足以让这些士兵们满意了。
他点了点头,继续说道:“赏钱的事情这样处理,想必将士们会接受,那个我所说的分田地,按内地的三倍来,每个男丁二百四十亩露田,六十亩永业田,这个要求高仆射准了吗?”
裴世矩笑道:“比这个标准还要高呢。高仆射回复,说岭南地广人稀,要吸引人前去,那个标准低了点,他大笔一挥,说是这次湘州军士们如果想留在岭南,可以任由他们挑选所在州郡,每人四百亩露田,一百亩永业田,全家过来的话妇人可以再领二百亩露田。五十亩永业田,二十年不用赋税,但需服徭役。”
王世充“嗯”了一声,点点头:“这个恐怕是全国上下最优惠的一个政策了。没有比这个更吸引人的,也就是在岭南能这么搞,不过高仆射为什么不好人做到底,干脆连徭役也免了呢?”
裴世矩说道:“高仆射在回信中说,岭南这次被破坏得厉害,从岭北到岭南的山道需要拓宽。东衡州到番禺和始兴的道路需要修整,以后大量汉人涌入,需要开拓出大批的荒田,还有修缮这次饱受战火的城墙,都需要人手,蛮夷们除非出山象我们汉人这样定居,不然也不会做这事,所以一年一个月的徭役省不得,反正服徭役时也管饭,还给工钱,虽然辛苦点,但比在家种田来钱快。”
王世充笑道:“其实刚才我有一个想法,何不把这些老兵就地转成内地的府兵制呢,各州设骠骑将军府和车骑将军府统一管理,这些人打过仗,有战斗经验,如果一个地方放上一千人,守住从东衡州到番禺的三四个沿途交通要地,不是比让他们完全当农夫要来得好吗?”
裴世矩看着王世充,眼珠子直转,良久,才说道:“世充,自从南陈灭亡之后,至尊下诏废除了天下的府兵,尤其是江南和关东的,只在关中和边境地区留下了部分府兵,现在岭南虽然情况特殊,但人口太少,种田的人还不够,你要是让这些人全当了府兵,那谁来养活他们呢?”
王世充正色道:“现在关中一带的府兵,也并不是全部当兵,不事生产,只要每年抽一两个月的农闲时间进行必要的军事训练就行,岭南这里即使有事,也只不过是蛮夷们闹事,不象北方的突厥人那样来去如风,需要常备军来戒备,这种半农半兵的府兵就足够应付了。
当然,武库要充足,真打起来,一个州郡至少要有个七八百部弓弩,不然也难以抵挡,就象这次东衡州,要是有个一千张劲弩,都可以开城一战了。”
裴世矩低头想了想,最后抬起头来,神色平静:“世充,你的这个说法,我会找机会上报给高仆射,我现在也没有想好这个府兵制是否可行,还是让他老人家来定夺吧,岭南的根本问题就是在于汉人太少,蛮夷太多,高达上百万,我们要想在这里站住脚,一方面得以重利吸引内地民户前来,另一方面也得想办法同化这里的俚人和侗人。
冼太夫人和冯家的联姻是个非常成功的例子,这些俚人是可以走出大山,象我们汉人这样种田为生的,能过上耕田的生活,何必再在深山老林里深受那些毒虫猛兽之苦呢,向着四周的俚人侗人们宣扬我们汉家生活方式的优越性,让他们不是畏惧我们的武力,而是羡慕我们的文化与生产能力,这才是治安岭南的王道。”
王世充笑着点了点头:“弘大,你的这个王道,至少我是暂时看不到了,你是巡抚大使,现在叛乱被基本平定,你还要在这里巡抚一阵,而我则要回大兴向高仆射复命了,你有什么信或者是奏折需要我一起带过去的吗?”
裴世矩说道:“这个么,等你走的时候,我会把这次上报战功的那份名单,跟你府兵制的提议一起交你带回,由我们二人联名上奏。”
王世充笑道:“还有一件事,就是我这次回大兴的路上,应该会碰到向这里进军的王世积,他位高权重,这次肯定对我们抢了他的平叛之功有所不满,你是这次进军的最高长官,对他要有什么说法吗?”
裴世矩平静地摇了摇头:“没有说法,高仆射这回直接给我争取到的就是岭南道巡抚大使,而给你的也是番禺道行军总管的官职,这就是给了我们绕过王世积,自率所部平定叛乱的权力,现在叛乱已平,我们更没有必要向王世积低头。
世充,但就我一向以来的观察,你和王世积的矛盾应该不是单纯的抢功这么简单,听说你和他还是同族亲戚,却弄得好象仇人似的,何至于此呢?”
王世充想起王世积那张脸就气不打一处来,反正现在四下无人,索性一吐为快:“弘大,你有所不知,这王世积虽是我们的同族,却一直盯着我们家的家族生意,以前还曾经趁家父刚刚致仕在家的时候,带人上门抢夺。
实不相瞒,我们家当时无权无势,根本斗不过王世积,当年之所以我接受王颁的邀请,跟他一起从军过江,就是想要战场立功,保我们家一个平安啊。”
裴世矩点了点头:“原来如此,王世积为人器量狭小,心狠手辣,这种事他做得出来,高仆射对他的行事也略知一二,但也不好当面得罪此人。”(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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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九章 官场同盟(一更)
王世充不满地说道:“这就是我最不理解高仆射的地方,他身为宰相,位高权重,王世积这种横行霸道的人目无法纪,只会对外败坏朝廷的形象,上次对刘居士那厮也是,明知他在大兴横行不法,却多年来一直纵容,虽然高仆射为官清正廉明,但对他纵容这些恶人,世充实难理解。”
王世充心中一直对高熲还是多少有些怨气,索性也一并发泄出来,说出来后,心里倒是舒服了不少。
裴世矩静静地听着王世充说完,叹了口气:“世充,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你也要理解高仆射的难处,先说刘居士那事,他不是简单的一个人犯法,在他的身后是整个当年拥至尊即位的功臣集团,刘昶、郑译、卢贲,连皇甫绩也是其中一员,牵一发而动全身,如果不是涉及谋反的大逆,至尊是下不了这个决心的。
因为至尊仁厚,虽然不喜欢这些从龙之臣,即位后将他们疏远,但也不想落个过河拆桥,诛杀功臣的罪名,高仆射当年在从龙的过程中和这些人不是一路,如果由他来提刘居士的不轨之举,难免会给至尊留下个公报私怨的想法。
有些事情你可能不知道,上次高仆射作为征南元帅府长史,实际上主持平定南陈的时候,就总有些人在背后中伤高仆射,象是大将军庞晃就公然地在至尊面前说高仆射有谋反之意,劝至尊收回高仆射的兵权,召他回京治罪,而至尊当时并没有表示什么,直到大军攻克建康,高仆射率军班师后,至尊才把那几个进谗言的人下狱,可是没过多久又把这些人给放了,并未治罪。
世充,从这件事里。你看不出至尊对高仆射也是有所忌惮和防范的吗?所以他做事,不能让至尊起了猜忌之心,刘居士小打小闹翻不了天,但要是多行不义。象这次勾结突厥,那就触及了国家的底线,至尊也容他不得,当年春秋时郑庄公克段的故事,你应该很清楚吧。”
王世充点了点头。郑庄公的故事他当然知道,弟弟段因为有母后的骄纵和庇护,一直盯着他的这个位子,所以郑庄公就故意放纵段,一次次地对他让步,满足他的非份之举,等到段真的得意忘形,聚集起私兵准备谋反的时候,准备已久的郑庄公则果断出兵,一举将之剿灭。手法与上次借刘居士一案株连整个从龙集团并无二致。
裴世矩看了一眼王世充,继续道:“但王世积的情况又不一样,更复杂,他家世代为将,整个南北朝三百年的时间,在北方渐渐形成了一个以关陇地区军功贵族为主的集团,象王世积,贺若将军,韩将军,越国公。皇甫将军,韦将军,这些人都是这个集团的成员,从西魏到北周到我朝。国家但凡有战事,往往离不开他们。
当年至尊在北周还是丞相的时候,北方最大的势力,坐拥整个关东的尉迟迥起兵反抗,至尊是得了这些关陇军功贵族的全力支持才平定了叛乱,以后大战突厥。平定南陈,仍然是靠这些人,所以高仆射尽管也不太喜欢王世积,但不可能为了你而开罪王世积,进而开罪他后面的那个军功贵族集团。”
王世充冷冷地说道:“这个事情我很清楚,我也不指望高仆射或者是你弘大兄能为了我这么个商人之子而得罪这个强大的集团,很感谢你跟我说这些,我现在只能安心为国效力,为高仆射办事,这样才能保全自己。”
裴世矩紧紧地盯着王世充的双眼,眼中光芒闪烁,而王世充也一动不动地回看着他,两人就这样凝眸而视,良久,裴世矩的表情变得异常严肃,问道:“世充,我问你一个问题,你放心,这个问题只是我个人想问你的,无论你如何回答,我都不会告诉高仆射,如果你当我是知心朋友,希望能如实回答,要是不方便的话,就不用说一个字。”
王世充点了点头,他知道裴世矩和自己这样交往两年来,从没有象现在这样严肃过,这个问题显然很重要,也许会作为裴世矩以后评估两人关系的最重要依据。
只听裴世矩沉声道:“你这两年出生入死,灭南陈,入突厥,平江南,定岭南,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玩命,为的究竟是想当官还是做生意?以后你是要选择为官之路,还是想结交一些有力人士,当一个纯粹的商人呢?”
王世充平静地说出了自己的心声:“弘大,怎么说呢,最开始的时候,确实只是想着给家族的生意找些有力的靠山,不至于受王世积的欺压,可现在经历了这么多事,知道了这么多内幕,我还有退出官场,当一个商人的可能么?
不瞒你说,这两年我也结识了一些有力人士,你说的那个关陇军功贵族集团里也有跟我合伙做生意的,按说我如果只是为了经商,已经没必要这样拼命了,但既然我已经走到了这步,那要是不在官途上继续进步,就实在是对不起自己,今后我的目标就是做官,这也对家族生意最好的保护。”
裴世矩一动不动地看了王世充很久,两人的眼神中慢慢释放出善意与信任,渐渐地相视大笑起来,裴世矩一边笑,一边拍着王世充的手:“世充,你若是肯做官,我就放心了,如果你只是个生意人,那我们只能是泛泛之交,但要是你愿意在官场上一直混,那我们可以做一辈子的朋友。”
说到这里,裴世矩收起了笑容,表情又变得严肃起来:“只是世充,我有一点需要提醒你,你总是有意无意间,把做生意的事情提得太重,甚至置于国事之上,不止是我有这个感觉,高仆射现在也是这个看法,世充,这会影响你以后在官场上的发展,如果打定主意当官,那生意上的事,最好就别管了。”
王世充摇了摇头,正色道:“弘大,很感谢你对我的提醒,世充领情了,但这生意,我不可能完全不管不顾的,上次平定南陈,我大哥战死,三弟又非经商之才,完全交给外人,更不可能放心,所以这生意上的事情,我平时可以放手,但牵涉到重大决定的时候,还是得由我来拍板。”
王世充看了一眼张口欲言的裴世矩,摆摆手阻止了他的发话,继续说道:“弘大,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我王世充不是高仆射,没有他的位高权重,更没有至尊不停地赏赐。身为人臣,永远要知道进退,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封妻荫子当然需要建功来争取,但这种破国擒王的不世之功,一辈子能碰到几回?给子孙置些产业,总没有坏处的,不要因私而废国就行。
你看看现在贺若将军,韩将军他们,立下了击灭南陈,青史留名的大功之后,现在还不是交了兵权,闲居在家?不是每个儿子都能袭爵,但确保每个儿子以后丰衣足食,分了家后也能自己过下去,这应该是个正常人的思维吧。”
裴世矩无奈地笑了笑:“世充,你另一点不好的,就是总这么锋芒毕露,官场的第一要务就是要稳,要藏拙,尽量不出头,你确实有才,但以后混官场的时候,难免遭人忌恨,言尽于此,你是聪明人,应该能明白我的意思。做生意的事情,我以后也不会再提,希望你能处理好这件事,不要落人以把柄。”
裴世矩说到这里,长身而起,看了一眼帐外,说道:“世充,明天的庆功宴之后,你就出发吧,带上请功的名单和府兵之议的密奏折,直接面见高仆射。”
王世充笑了笑:“悉听尊便,这里你就多辛苦点了,咱们大兴见!”
“大兴见!”(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章 江南大捷(二更)
一个月后,大兴城内的尚书省内,那扇不算气派,色彩也因为很久没有粉刷而有些脱落的大门外,几十名身着各色官服的官员都等在门外,等候着帝国的首相,时任尚书左仆射的齐国公高熲的接见。
当今至尊杨坚并不喜欢臣子们私下走动,去年冬至的时候,身为东宫太子的杨勇曾经要求所有的朝臣们都要去朝拜他,这事引得杨坚勃然大怒,甚至在朝堂上大骂杨勇,并警告其他朝臣们以后禁止集体地去拜见亲王或者是重臣,此后本就很少有人登门的高府更是闭门谢客,一切公事均在这尚书省内办理。
一个眉清目秀,白面微须的八品文官走了出来,对着门外等候着的众位官员们说道:“各位,今天高仆射有要事处理,就不接见各位了,各位的奏折还请按照分类分投到六部里,各部的尚书自会负责,或者明天再来这里处理也行。”
这位文官说完后,就转身走了回去,留下一众脸上写满了失望的官员们一边摇头叹气地向回走,一边议论纷纷。
“刘主事,你看到刚才那个进去的六品武官了吗?看模样也就二十多岁,先是不在这里排队,直接让人领进去了,现在又让高仆射连我等都不见了,这人谁啊,什么来头,你知道吗?”
“嗨,不瞒老弟你说,我在吏部十几年了,京官里还从没见过这号人物,而且看他那样,高鼻深目,看起来有几分象个胡人,也不知道这人是怎么当上的官,又为什么会对此人如此礼遇。”
“哎,听二位一说,我倒是好象有些印象了,去年底的时候,兄弟在刑部天牢里巡视犯人的时候。好象见过这么一位,从牢里刚刚出来,直接就在刑部骑马出门了,在刑部大牢里还这么招摇的。我只见过这么一位。”
“史郎中,你不会看错吧,去年还在刑部大牢里,这会儿就成了六品官了?还成了高仆射的座上客?”
“哎,各位。少说几句吧,现在各部的尚书们还在,若是再慢上半个时辰,恐怕我们这奏折也没法递过去了。”
王世充穿了一身深绿色的六品官服,听着外面这些窃窃私语,面带微笑地站在高熲的案前,看着他仔细地浏览着自己呈上来的那份请功报表,然后又转而看起了那份自己和裴世矩联名上奏的在岭南恢复府兵制度的提议,高熲的脸色自始至终都没有任何变化,连胡须也几乎一动不动。
已入金秋十月。大兴这里已经开始转凉,今天的高熲穿了一身略厚的丝绸官服,深深的紫色更显露出他作为帝国首相的威严与气度,而那张古朴的榆木书案棱角已经磨得有些平了,上面堆满了奏本,王世充暗自在想,这么多事如果交给自己,一天的功夫是不是能应付过来。
正当王世充思忖间,高熲放下了手中的奏本,平静地看着面前的王世充。从左手边的一撂奏本里找出了一本看起来放了有些时日的,缓缓说道:“王都尉,你的这个军功录里,和越国公报上来在江南建功的人里。有四个名字是一模一样的,除了你以外,帐下大都督麦铁杖、刘全、冯孝慈三人的名字,都在两份军功奏本里出现,这是怎么回事?”
王世充小心地陪着笑脸,说道:“回高仆射。这三位都是原苏州刺史,大将军皇甫绩的部下,卑职去岭南赴任前,听说岭南那里裴巡抚招收的是新兵,生怕军官的数量不足,所以从苏州驻军里挑选了二百多名老兵和军官一起前往,这三位都是跟着卑职在岭南表现比较突出的,所以也列上了这份军功奏折。”
高熲轻轻地“哦”了一声,又仔细看了两份奏本,边看边点头,说道:“这个麦铁杖,在江南平叛时跟你一起渡江侦察,立了大功,不仅传递了情况,探听了敌军虚实,斩获敌军也有二十七人,在岭南作战中也斩首累积达四十一枚,确实是员勇将,听说此人极其善走,能日行数百里,可有此事?”
王世充连忙点起头来:“不错,此人是有这异能,所以在军中一直是作为传令信使。”
高熲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王都尉,在你的这个奏本来之前,越国公班师回京师,也特地为此人上奏本请功,保举他为仪同将军一职,故而本官对此人有印象。”
王世充吃惊地瞪大了眼睛:“铁杖现在不是在岭南么?怎么越国公又单独给他请功了?江南的战事结束了吗?”
高熲点了点头,平静地说道:“越国公在你走之后的这几个月里,一路转战闽越,叛军首领高智慧曾调集十余万叛军,据守钱塘江,连营数十里,江上战船千艘,声势浩大,与越国公隔江对峙,当时上开府来护儿将军献策,由他率精兵五千,搭乘四百多条战船,从钱塘江上游偷渡,奇袭敌军后方大营。
高智慧由此进退失踞,叛军首尾不能兼顾,士气大降,越国公趁机挥军强渡强塘江,与来将军前后夹击,高智慧兵败如山倒,大军崩溃,我军斩俘三万,余众皆溃散,高智慧只带了五千残兵向着南边逃跑。
此后上开府史万岁将军请命率偏师三千直取婺州,越国公大军走海路,史将军所部一路跋山涉水,与沿途据险而守的叛军大小战斗百余场,一路扫清浙江山地中的各个叛军据点,攻取婺州,斩贼首汪文进。
当时的越国公大军一度在攻取了温州后与史将军失去联系达两个月,还以为他全军覆没了,后来史将军把军报放在竹筒里,顺溪流漂下,才让越国公知道了他的状况,两军会师,越地全境平定。
至于闽地的匪首王国庆,先是接纳了高智慧的兵败来降,然后派军拒守仙霞岭,企图靠着险要地势阻止我军,越国公却出其不意,率军从海路直捣他的老巢泉州,王国庆惊慌失措,逃入海岛,最后接受了越国公的招安,拿下高智慧,向我军投降,至此,闽地也全部平定,这次历时一年多的江南叛乱,总算是结束了。”
高熲虽然是缓缓地道来,但王世充仍然能从他那平静的语气中感觉到这几个月的惊心动魄,无论是来护儿的渡江偷营,还是史万岁的转战三千里,都是可歌可泣的英雄壮举,其辉煌程度足以载入史册,就连自己这次平定岭南的功劳,最多也就和这两位半斤八两呢。
不过整个战事的进程倒是和当初自己和杨素夜论军机时如出一辙,想到这里,王世充不觉小小地得意了一下,脸上也露出点喜色。
高熲看到了王世充的这个表情,眉头微微一皱:“你们岭南那里战事结束后,这些军官们领了赏钱后就直接回了苏州,这麦铁杖脚程比较快,一个人先跑回去了,正好撞见越国公回京复命,他也不多说什么,每日都是跟着越国公的车驾,晚上也是在越国公的驿站外投宿,越国公对此人有印象,也向他详细问及了岭南的战事,便特地又单独上了一道奏本,为此人请功。”
王世充心中窃喜,没想到麦铁杖还有这么一手,但他脸上去摆了一副平静的表情:“铁杖这两战确实立了功,他在之前平定南陈和出使突厥时也有所表现,希望高仆射能多加考虑。”
高熲点了点头,转头对着那个八品文官说道:“柳述,拟文,帐下大都督麦铁杖,讨贼有功,升为五品车骑将军。”(未完待续。)
PS: 下一更,17点,由于早晨八点的那次更新把昨天晚上的最后一更发重,导致本章也跟着滞后,现改正过来。
第二百六十一章 论功行赏(三更)
那个名叫柳述的文官,刚才进来后就一直在高熲的侧面一张低矮的方案上作着记录,宫廷里皇帝的起居有起居注,在这种仆射级高官的办公场合,也是有专门的文官作这种记录,起草公文,相当于后世的秘书,而这个柳述,看起来就是个白面书生,自然是做这种事的优秀人选。
高熲宣布完了对麦铁杖的奖赏后,忽然又想到了什么,沉吟了一下,对王世充问道:“王都尉,这个麦铁杖文化水平如何,能否处理公务?”
王世充摇了摇头:“此人自幼家贫,没上过学,不识字,只是有一身好武艺。”
高熲点了点头:“那看来不能让他当哪个州的骠骑将军或者车骑将军了,只能给个仪同的官职,让他领份俸禄回家闲居,有了战事再起用。柳述,改一下,转为五品仪同。”
一旁的柳述飞快地把这些话纪录下来,头都没有抬一下。
高熲看了一眼王世充,开口道:“王都尉,明天本官会奏明至尊,为这次的有功人员报功,到时候也会让你上殿听宣。至于在岭南施行府兵制的事情,本官还要仔细研究一下,你先回去吧。”
王世充有些意外,今天高熲连跟其他官员的会面都拒绝了,只是为了等自己,可没想到这几句话就完事了,而且态度显得有些冷淡,这让他心里有些不安,但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行礼退下。
王世充走后,高熲摇了摇头,对柳述说道:“去请越国公进来吧。”
少顷,一身戎装,征尘未洗的杨素,从偏门走了进来,见到高熲便大笑着行礼道:“独孤公,别来无恙!”杨素当年是高熲所举荐的,所以对高熲一直非常客气。不呼其字,而是直接学着杨坚一样叫他独孤公。
高熲笑着起身回礼,请杨素在案前的客椅坐下,早有仆役献上清茶果盘。隋唐时的茶道还未流行,只限于象高熲这样的达官贵族才有资格享用,因为高熲办公劳神费脑,所以在这办公之处一直煮着茶,随时饮用。也就是杨素这样高级别的官员过来谈事时,他才舍得分一杯,象王世充这样的,可是没资格喝茶。
杨素也不客气,端起来就喝了一口,笑道:“一路行来,口渴得不行,还是独孤公想得周到啊。”
高熲指了指自己案前的几个奏本,说道:“处道(杨素的字),你来之前。那个曾在你手下任过参军的王世充刚走,而你给麦铁杖请功的奏本,我也给他看了,按你后来给我的提议,我准备给麦铁杖一个五品仪同,放他回家。”
杨素微微一笑:“此人武艺出众,且有异能,但毕竟是一勇之夫,并无领军作战的兵法才能,加上其人目不识丁。如果这次不是从苏州一直跟着我,我见其心诚,我是不会上奏给他个五品仪同的,最多给个都尉之类的打发回家了事。”
高熲点了点头。意味深长地说道:“可是你既然明知王世充在岭南又立了大功,为什么建议我给王世充的也是一个五品仪同,把他闲置呢?”
杨素脸上的笑容慢慢地收了起来,看了一眼正在埋头记录的柳述,欲言又止。
高熲看出了杨素的意思,笑道:“处道。这位是柳述柳业隆,不是外人,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杨素一下子反应了过来,这柳述乃是北周名臣柳机之子,也就二十多岁,前几个月刚刚娶了杨坚最钟爱的幼女兰陵公主,身为驸马,可谓春风得意,前途不可限量,现在在高熲这里当文书,显然是为了积累政务经验,以后要大力提拔的。
于是杨素对高熲直言道:“王世充此人,和麦铁杖是两个极端,麦铁杖以仪同虚职闲置,是因为他不堪大用,但王世充却是太堪大用,精明过了头,此人全无根基,又很会钻营,现在二十多岁就一下子把他拔得太高,我恐怕对他,对朝廷都不是好事。”
高熲点了点头:“处道言之有理,此人确实大才,但多是奇门歪道,而且行事酷烈,不择手段,如果需要阴暗外交和战争的时候,此人是能派上用场的,但现在江南已平,突厥畏服,天下安定,需要的是稳定和发展,他的那些腹黑招数,最好还是束之高阁的好。
而且这次我把跟了我多年的裴世矩派到岭南,本想让他历练一番,可没想到裴世矩跟王世充碰到一起后,处处给此人牵着鼻子走,以其巡抚之尊,还要被身为检校行军子总管的王世充所压制,甚至心甘情愿地为王世充的自作主张打圆场。哼,要不是这次他们确实立了大功,少不了责罚他们的。”
杨素笑道:“独孤公不必如此,裴弘大我还是了解的,断不会被王世充骑到头上,此人外柔内刚,智计百出,只是确实不知兵,所以在战事上需要倚仗王世充而已,你的担心,有些多余了。”
高熲叹了一口气,说道:“我担心的不是裴世矩会给王世充架空,逆转,而是恼他身为世家子弟,却要和王世充这个商人之子深相结交,裴世矩此举,显然是背弃了他作为世家子弟的立场,只是因为王世充有钱有才,就想和他长期结交,以后在官场上共同进退。”
高熲说到这里时,对一边的柳述说道:“这些不用记录了。”
他转头继续对杨素道:“处道,你我都是世家子弟,现在的大隋,无非就是文武分治,打仗靠着那些柱国家族和关陇贵族,治国则是依仗汉人为主的世家大族。
王世充这样的人,出身草根,虽然有才,但年纪轻轻,一下子进入我们这些大姓的朝堂,并不合适,只会招来嫉恨,对他个人也没太大好处。
他很喜欢做生意,那我就给他个仪同的官职,让他去经营自己的生意好了,这点上,我和处道你的看法一致。”
杨素微微一笑:“理当如此。”
第二天,大兴宫内,足以容纳数千人的大兴殿上,文武两班官员分列左右,只有身穿红袍的五品以上官员才有资格上殿朝见,一身绿袍的王世充站在队末的位置,显得格外地扎眼,昨天在尚书省见过他的几个官员,这会儿也都忍不住议论纷纷。
杨坚今天还是跟前年平定南陈时差不多的装扮,一身洗得有些发白的黄袍,旒冕的珠帘后面,看不清他脸上的喜怒哀乐,而一个胖胖的太监,正在高声宣读着对这次平定江南和岭南叛乱的有功人员的封赏:
内史令、上柱国、越国公杨素,识达古今,经谋长远,比曾推毂,旧著威名,任以大兵,总为元帅,宣布朝风,振扬威武,擒剪叛亡,慰劳黎庶。实为平定江南及闽越地区叛乱的首功之臣,以其功,封其子杨玄奖为仪同,赐黄金四十斤,加银瓶,实以金钱,缣三千段,马二百匹,羊二千口,公田百顷,宅一区。
岭南宋康郡夫人冼氏及其孙冯盎,平叛立有大功,特拜冯盎为高州刺史,并赦免其孙冯暄,拜为罗州刺史,追赠其亡夫冯宝为广州总管、谯国公,册封冼夫人为谯国夫人,可开创幕府,自由任命长史及下属官员,给予印章(有实权),可以调动南越族各部及岭南六州兵马,若遇有机急,可便宜行事,其宋康郡夫人的封号,转授其子冯仆之寡妻,冯盎冯暄之母冼氏(也是冼太夫人的同族,为了区分二人,后世往往分别称为冼太夫人与冼夫人)。
大将军,苏州刺史皇甫绩,在江南之乱中独守孤城,以五千孤军保苏州不破,后又里应外合,与越国公大军共破叛军十万,所部攻克松江,以其功,进位上大将军,迁信州总管,都督十二州诸军事。
大将军,检校广州刺史慕容三藏,在岭南之乱中守城有功,擒杀叛军首领王仲宣,后又里应外合,与讨伐大军共破叛军十万,以其功,授上大将军,赏钱十万,赐奴婢百口,加以金银杂物,转廓州刺史。
上开府将军史万岁,提孤军深入,转战二千里,攻破敌军巢穴,以其功,赏钱十万,拜左领军大将军。
上开府将军来护儿,南征每战必前,斩俘数万,钱塘江之战率奇兵穿插,立有战功,以其功,进位大将军,封襄阳县公,食邑一千户,赐物二千段、奴婢百人,今闽越仍有反贼余党未平,拜来护儿为建州总管,泉州刺史,镇闽中。
给事郎裴世矩,提三千孤军,平定岭南叛乱,安抚人心,以其功,升为民部侍郎,赏钱十万,赐物两千段,待其返京后,履新赴职。
东衡州刺史李丰,在岭南之乱中独守孤城,以五百孤军保东衡州不破,后又里应外合,与朝廷讨伐军共破叛军二万,其忠勇可嘉,亲人死于战事,以其功,特迁其为司州刺史,加衡阳县公,食邑八百户,赏钱二十万,追封其侄李宝为骠骑将军。
此外,奉车都尉王世充,帐下大都督麦铁杖、刘全、冯孝慈四人,讨贼之战中尽心竭力,立有军功,升其为五品仪同。冯孝慈转任代州司马,刘全转任灵州车骑将军,即日上升,王世充,麦铁杖领职回家闲居,俸禄由所在州县拨发。(未完待续。)
PS: 下一更,19点。BTW,章节名有点问题,已联系编辑紧急修改,给各位书友造成的不便,深表歉意。
第二百六十二章 高熲论功(四更)
王世充听到这消息时,脑袋“轰”地一声:怎么这一下子就成了转业干部了呢?说好的官职呢?连个奉车都尉也没的做,顶个仪同的名头就这么回家了?
王世充心里有着一个声音一直在叫:“不公平,不公平,我不服,我不服!”他一下子抬起了头,想要发泄,却直接撞见了左边那排第一个的高熲看向自己那冷冷的眼神。
王世充一下子醒悟了过来,这一定是高熲有意为之的,刚才的那个功劳宣读中,只字未提自己在江南和岭南的主导作用,把自己的功劳和麦铁杖、刘全和冯孝慈放到一起,岭南的功劳全归了裴世矩,自己却领了一个仪同的虚职回家,连象刘全和冯孝慈那样的转官实职都没有捞到。
王世充恨得牙痒痒,却又不能发泄,只能在肚子里不断地问候高熲的先人。接下来的一些宣读功劳多数是例行公事,升官的很少,多数是开出赏格,岭南那里还特地加了一条在番禺,东衡州和始兴这三个州郡暂行府兵制度的决定,而那个刘子才也当上了番禺的车骑将军。
诏书宣读完成后,早朝也就退散了,王世充恨恨地走向了殿外,去兵部报道,走到兵部职方司门口,却意外地发现高熲在这里坐着,公堂内空无一人。
王世充一下子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半晌才想起来高熲仍是自己的顶头上司,兵部也在其直接管辖之下,他硬着头皮上前拱手行礼道:“卑职王世充,参见高仆射。”
高熲正在看着一份名册,王世充的举动他视若无睹,嘴上缓缓地说道:“王仪同,你现在是不是对本官很有意见呢?”
王世充摇了摇头,违心地说道:“能官升一级,哪敢对高仆射有意见呢?这次南征一年多,卑职从一介平民升成了五品的仪同将军。高兴还来不及,万万不敢存一丝意见的。”
高熲放下了手中的名册,叹了口气:“王仪同,你如果待人能坦诚一些。不是这样说谎张口就来,也许不会得罪那么多人。这里只有你我二人,如果你有什么话,可以直说,过了今天再找老夫说。老夫可就不管了。”
王世充咬了咬牙,他知道自己在高熲面前藏不住心里的事,至少现在不行,与其跟他做徒劳无用的演戏,不如把话挑明,于是王世充直起腰,眼中绿芒一闪:“高仆射,既然您这样说,那卑职也就不客气了,您是不是对卑职有什么看法或者成见。不管卑职做什么,都得不到您的肯定,就一定要这样打压我?”
高熲微微一笑:“可是你刚才还说从一介布衣升成了五品仪同,高兴还来不及呢。”
王世充摇了摇头:“高仆射,您一向以赏罚严明著称,真觉得卑职这次在江南,在岭南立下的功劳,只够和麦铁杖,刘全,冯孝慈他们一样。封个五品的仪同吗?卑职在岭南做的事情您应该很清楚,只够从六品升成五品?而且还是五品的虚职,回家闲置,卑职可不是贺若将军和韩将军那样已经功成名就了。二十多岁就要我致仕?”
高熲脸上的笑容慢慢地消散,他点了点头:“很好,王仪同,你肯这样当面直说,老夫很高兴,在官场上。你以后应该知道什么话能对什么人说,能在什么时候说,这对你没有什么坏处。
现在老夫就来回答你的问题。先说你在江南的事情,渡江侦察是你的第一件大功,但是你为了混进苏州城,不惜置同伴于险地,让麦铁杖去帮你引开巡逻的敌军,也就是麦铁杖这样的浑人肯做这事,换了你王仪同,你会愿意这样舍弃自己的性命,来为他人火中取栗?”
王世充对这事也一直心中有愧,听到高熲这样面责自己,哑口无言。
高熲的语气稍稍提高了一些:“你在苏州进城之后,来往于顾子元的叛军大营和苏州城,可以说是出生入死,这个功劳,老夫这里记得很清楚,也是你这次去了江南后最出彩的一笔。
苏州之战,你有大功,也有小过,你把主力全部集中在城北,与越国公大军夹击,布在城东的兵力却有不足,致使敌军的城东伏兵,也就是那个神秘的军师逃走,当然,你战后能想到掩埋尸体,战场防疫,又为你加分不少。
再后来的松江之战,你那点花花肠子再次差点惹出事端,你明知越国公为了平衡史将军和来将军,让在苏州之战中没有立下大功的来将军追击,却又为了抢功,派刘全去偷袭松江城,人为地制造出来将军和刘全、冯孝慈之间的矛盾,进而把这个矛盾扩展到来将军和皇甫将军的身上,这点你要否认吗?”
王世充的头上冷汗直冒,他做梦也没有想到高熲的消息灵通到了这种程度,对人心的掌握也精确到了这种地步,自己的这些算盘全在他的意料之中,否认也是无用,他抗声道:“那也是来将军先不尊重卑职,卑职好心救援他,他却非要说卑抢功,还拿刀对着卑职,高仆射,虽然卑职当时职务比不上来将军,但也不能任由他这样抢自己的功劳吧。”
高熲冷冷地说道:“你为了不让人抢自己的功劳,就制造冲突,让刘全二人挨了打,从而让来护儿结怨皇甫绩,再去唆使皇甫绩上书,请让来护儿镇守闽越,等于变相把来护儿流放不毛地带数年,王世充,你这样挑动一个大将军去陷害一个上开府将军,心里当真一点不怕?”
王世充把心一横,说道:“卑职这主要是为国考虑,兼顾私人恩怨罢了,高仆射,闽越之地未能彻底平定,需要重臣大将镇守,卑职不觉得这点有什么不妥。”
高熲的眼神中突然神光一闪,厉声道:“王仪同,既然你这么说,那老夫现在奏请至尊,就说你王仪同公忠体国,岭南之战中居功至伟,番禺的骠骑将军一职正好空缺,请你过去任职十年,以镇岭南,你可愿意?”
王世充给噎得说不出话,低下了头。
高熲缓了缓语气,继续说道:“这就是你在江南的表现,虽然有大功,但不顾同伴死活,为一已之怨挑唆上司互斗,王仪同,即使如此,老夫还是给了你六品的官职,一来是你确实有大功于国,二来你肯深入岭南,这需要勇气,三来让你当番禺道行军总管,不可能再以布衣从军那样可以给个参军,所以老夫权衡再三,给了你一个六品的武职,你明白了吗?”
王世充暗叹一口气,这个六品官当时让他也觉得有些幸福从天而降,听高熲 这么一分析,还确实没亏待自己,他郑重地一行礼:“此事多谢高仆射。”
高熲继续说道:“岭南之战,说实话,多少出乎老夫的意料之外,弘大募兵不顺,老夫本以为必须要等王世积的大军了,但没想到你能在一个月的时间就把这些军士给整训出来,这一点,老夫要承认,确实有些低估你的本事了。”
王世充心中暗喜,一拱手道:“高仆射过谦了,这些不过是份内之事。”
高熲的表情突然变得严肃起来:“份内之事?没有你私自从苏州带走的那二百多个军官和老兵,你能做到这一点?王世充,别说你在苏州时只是个布衣从军的中兵参军,到了湘州时是个六品奉车都尉,就算你现在这五品仪同,也没给你加开府,是谁给了你擅自调兵,引为私僚的权力?按大隋律,只冲这一点就可以斩了你,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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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发重了,重发后字数必须凑够三千,只能水一些字数了,还请各位书友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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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 下一更,明早8点。
第二百六十三章 重归商途
王世充这回又感觉到背上冒冷气,连脖子都有上次那种给来护儿用刀架着的感觉了,他定了定神,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高仆射,可能这事您有些误会,当时卑职可是请示过越国公和皇甫将军的,他们也都是点了头。”
高熲冷冷地说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我很清楚,无论是越国公还是皇甫将军,一开始都没有这个提议,我给越国公的调令也说得清楚,是叫你一个人去湘州,是你自作主张,向他们提了这个提议,为此,你还和皇甫绩有私下的交易,帮他出主意对付来护儿,你敢否认?”
王世充快要崩溃了,他觉得眼前的这个高熲实在不是人,比自己穿越前面对过最厉害的公安局长都要可怕,自己的一举一动都瞒不过他的双眼。
可他现在没功夫感慨高熲情报系统的强大,这种私密的事情他都知道,显然是有了充分的证据,他咬了咬牙,抬起头,正色道:“高仆射,确实是我出的主意,但卑职的本意并不是想建立自己的势力,而是真的想要好好训练湘州的新兵,还请您明鉴。”
高熲的脸色稍稍地缓和了一些:“如果你真的有不臣之心,早就把你拿下了,还会这样见你么?王仪同,你这种自以为是,不遵号令的做法,总有一天会害了你。不是每个长官,都会象老夫这么能容忍你的。
你以为你挑拨来护儿和皇甫绩互斗的事情,越国公会不知道?如果不是看你是老夫举荐的,他早就斩了你,然后再分头安抚这两员大将了。”
王世充脸色惨白:“可是越国公一直对卑职很客气啊,而且从这次事后的人事安排来看,他也是接受了卑职的那个提议,把来将军留下镇守闽越了。”
高熲不屑地“哼”了一声:“最后留下来护儿的,是老夫我,越国公的提议是把史万岁给留下来,王世充。你以为你真的可以左右象越国公这样的重臣?”
王世充再次给呛得无话可说,没想到高熲和杨素之间的这种暗地里较量,也已经渐渐地浮出水面,他突然感觉到今后的朝堂之上。这两位绝世人杰之间可能会有一番龙争虎斗。
高熲继续说道:“再说你岭南的事情,只带三千人就南下,你就这么有把握?还是你急着建功立业,又或者是不愿意在王世积手下做事,才会这么急功近利?”
王世充这回倒是不怕。他擦了擦头上的汗水,平静地回道:“卑职是有充分把握才南下的,周师举所部不过两万,卑职有信心战而胜之,然后可以见机行事,如果冼太夫人所部明确立场,与我军一起行动,就直接南下,如果她倒向叛军,卑职也好守住东衡州。为大军的南下打开通道。”
高熲点了点头:“这点就姑且不跟你计较了,你战胜周师举所部后,拒绝他手下四千多人的投降,将其全部屠杀,这点你又怎么解释?”
王世充不慌不忙地回答道:“我军人少,叛军嚣张,这时候想的首要是确保军事上的胜利,而不是仁义的施行,只有将其所部全部击杀,才能让其他叛军不寒而栗。而且这四千多人比我军人数还多,放回去又会泄露我军的虚实,卑职现在也认为当时的处置没有错。而且攻下始兴后,卑职可是接受了李光仕的投降。”
高熲看了王世充半天。突然转问道:“王仪同,你觉得以你的功劳,在岭南平叛后,应该给个什么职务呢?“
王世充这回学乖了,他眨了眨眼睛,说道:“其实卑职本来心中是有些怨气。但听高仆射这样分析,卑职在岭南的时候就不够格当那个奉车都尉,这样一想,能升到五品仪同,也算是心满意足了。”
高熲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王仪同,你是聪明人,这次你确实有功,但你自以为是,爱谋私利的毛病还是没完全改掉,所以这次老夫这样安排,以麦铁杖的功劳,本来是排不到仪同的,但是你置他于危险之中,他也是欣然前往,作为补偿,我把你的一部分功劳分给他,让他和你同级,你能接受吗?”
王世充想想也是,点了点头:“理当如此。只是………”他突然想到了冯孝慈和刘全,几乎脱口而出,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来。
高熲一下子看透了王世充的想法,继续说道:“冯孝慈和刘全的情况不一样,越国公和皇甫将军也特地上书为这二人请了功,他们在守苏州城时另有军功,而且以前跟过越国公,这二人比起麦铁杖来说,有指挥才能,适合从事实职,所以老夫把这二人放到了边关去管理府兵。”
王世充点了点头,他还是有些不甘心,开口说道:“高仆射,卑职现在全明白了,您的安排没有问题,只是卑职这个五品仪同乃是虚职,难道高仆射以后就真的要把卑职闲置了吗?卑职宁可职务降一些,也想找些事情做,为国效力。”
高熲叹了口气:“王仪同,你其实应该清楚老夫这样安排的用意,你的才能出众,但是在讲求出身和关系的朝堂之上,根基不足,现在各州郡的刺史到县令一职多是由有爵位的世家子弟们出任,让你去当个中州长史又显然是太委屈了你,你既然有经商之才,就先顶着个仪同的官职,这几年好好经商吧。”
王世充一听高熲把话说到这份上,知道再说也是无用,自己年轻太轻,又无出身,跟韩擒虎和皇甫绩的合伙经商约定还一直没有兑现,想必这二人也没有少跟高熲进言,要自己安心做生意。
但王世充想到了上次突厥之行后,陇右一带到姑臧的分店多数被迫关闭,想想还是有些不甘心,在大兴城的极乐山庄也建好大半年了,却碍于高熲上次的命令,一直没有开张,他试着开口问道:“高仆射,如果卑职回家经营产业的话,能做哪些生意呢,能到哪里做生意呢?还请你明示。”
高熲看了一眼王世充,沉声道:“王仪同,你还是想在大兴开你的那个极乐山庄吗?”
王世充知道这是唯一一次能和高熲讨价还价的机会了,索性直说:“不错,高仆射,现在卑职回家闲居,所谓在商言商,赚钱是第一位的,上次突厥一行,我在陇右到凉州的所有店铺都关了门,江南现在刚刚平定,那里还要再观望一阵子,高仆射,总不能说我为国费心费力,到头来官做不成,钱也赚不了吧。”
高熲沉吟了一下,开口道:“你就不能在陇西重新把那些分店开起来吗?”
王世充苦笑道:“高仆射,您不知道这经商之途,最主要的就是看人脉和关系了,当年我建立起那些分店,可是花了几年的时间,跟无数地头蛇做了各种交易,才开成分店的,现在姑臧的那些土豪,上次跟我结了那么深的仇,哪可能再次让我开店呢。就算我有意在陇西重新经营,也非三四年不可。”
高熲叹了口气:“好吧,那极乐山庄,就许你半公开经营了,但我有言在先,你赚钱可以,不要想着通过这种方式来拉拢结交一些世家出身的高官贵人,老夫的情报能力你也知道,勿谓予言之不预也。”
王世充心中窃喜,连连点头:“一定一定。卑职只需要赚到钱就行,这个山庄您也懂的,主要就是给那些南陈的遗老遗少们一个吃喝玩乐的消遣场所,这些人又能有什么势力呢。”
高熲冷冷地说道:“王仪同,那就一言为定了,从今天开始,你先回家,如果朝廷有需要你的时候,我会给你安排机会的。”
王世充郑重其事地行了个礼,退了出去,外面蓝天白云,天高云淡,他突然觉得轻松了许多,仿佛一个两年多来的重担放了下来,接下来,终于可以做些自己的事了。
走出尚书省的大门时,王世充突然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王仪同,请留步!”
王世充停下脚步,转身一看,是一辆熟悉的马车,正是当年灭南陈的庆功宴后,接自己夜入高府的那辆,柏木轻漆,没有什么显眼的挂饰,放在香车遍地的大兴城里一点也不起眼,而驾车的那个家丁,还是两年多前接自己的那个,浓眉大眼,黑衣小帽,王世充的记忆力很好,对这张脸有印象,一下子就想了起来。
那名家丁走上前,低声道:“王仪同,高仆射吩咐我送你回家。”
王世充点了点头,打开了那扇车门,心里想着,看来高熲还是要我去执行什么秘密任务啊,上次是长孙晟和裴世矩,这回高熲又会给我安排哪个合作伙伴呢?
门被轻轻地打开,王世充一下子愣住了,珠帘后面坐着一个女人,满头小辫,蒙着面纱,眼波如水,可不正是久违了的安遂玉?可她的眼神中却有一丝淡淡的幽怨,冷冷地盯着王世充:“王世充,高仆射派我来协助你做生意。”(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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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四章 风月场所
开皇十五年的夏夜,大兴城东五里处的极乐山庄,灯红酒绿,纸醉金迷,一片莺歌燕舞,风花雪月,连空气中都飘着一股美酒与香水脂粉的味道。
王世充已经蓄起了一把漂亮的小山羊胡子,穿着上好的青色丝绸衣服,站在高高的主楼上,凭栏而望,冷冷地看着前面人工池塘边的一个豪华歌台里的狂欢。
戴着华丽的青铜面具,吸多了五石散(一种古代海洛因,能让人产生奇妙的幻觉,需要与酒同饮,服用后全身燥热,往往需要交合才能散去全身的热气)的一帮公子哥儿们正丑态毕露,脱去了衣服,赤着身子,和一帮衣不蔽体的歌姬舞女们追逐嬉戏,放形浪骸,不堪入目。
披了一身紫色纱丽,盖着那一头小辫,轻纱蒙面,站在一边的安遂玉秀眉微蹙,轻轻地啐了一口:“行满,你这样在这山庄乱搞,高仆射还能忍你多久?”
王世充回过了头,脸上闪过一丝笑容:“玉儿,放心吧,如果没有我这里的安乐窝,这些南朝公子哥儿和萧梁宗室,会这么老实安份吗?高仆射现在已经离不开我了,武将需要在我的射箭场和骑马场里找找打仗驰射的感觉,这些南朝的遗少们也需要这样的纸醉金迷来忘掉亡国之恨。”
安遂玉叹了口气:“凡事太尽,缘份势必早尽,行满,你的父亲临走前给你表了这个字,就是希望你能且行且珍惜,不要太自满,你才华绝世,但锋芒毕露,终将遭人嫉恨,想想我们兄妹二人,当年在突厥也是权倾一时,现在又如何呢?”
王世充哈哈一笑,一把把安遂玉搂在了怀里。在她的粉额上亲了一口:“现在你过得不幸福吗?放心,你哥哥那里,我会尽量打点的,我还需要他来为我传递宫中的消息呢。”
安遂玉幂罗下的娇颜微微一红。轻轻地在王世充的胸口捶了一下,嗔道:“你坏死了,也要学下面的那些登徒子吗?”
王世充的脸上闪过一丝鄙夷之色,看了下面一眼,摇了摇头:“阿玉。我一直很纳闷,为什么一群明明很下流的家伙,凑到一起就成了上流社会?”
安遂玉微微一笑,朱唇凑到了王世充的耳边:“还不是你这坏东西给他们提供了这一切。”
王世充摇了摇头:“地方和女人是我的,可你别忘了,这些葡萄酒和五石散,可是你阿玉帮我弄来的,要说败坏世风,你可少不了这份儿。”
安遂玉兄妹当年一起中计沦为阶下囚,他们兄妹到头来还是没撑过长孙晟的软硬兼施。乖乖地把所有西域的宝藏全交了出来,才算买了一条命,成为一贫如洗的无产阶级。
安遂家当年在突厥的时候虽然捡了条命,却被暴怒之下的都蓝可汗施了宫刑,成了太监,高熲觉得对王世充有所亏欠,加上这两个人已无利用价值,干脆就作人情把这兄妹二人送给了王世充,。
王世充从南方回来后,收留了无处可去的安氏兄妹。他意外地发现安遂玉的经商才能还在他的哥哥之上,不仅打得一手好算盘,尤其是有一套储藏和运输葡萄酒的办法。可以从高昌国,穿越七千里大漠。昼伏夜行,白天高温的时候把葡萄酒放在冰块桶中,埋进沙地之下储藏,晚上寒冷之时再赶路。
安遂玉用这种办法运送在高昌国新制的葡萄酒到凉州,然后送进阴凉的地窖储藏,等到冬天之后再运向大兴乃至内地。一桶在高昌过不过几钱的葡萄酒,到了大兴就能卖上数百钱,尤其是受到上流人士的疯狂追捧,端地是一本百利的买卖。靠了这个独家秘方,葡萄酒生意一下子成了王氏产业的核心产业,每年赚钱的三分之一都是靠这个带来的。
王世充一直挺喜欢这个聪明而倔强的姑娘,收留安氏兄妹二人后,安遂玉也很快成了王世充的侍妾,若不是她的出身太低,王世充的父亲王何在三年前临终时逼王世充发誓要光大门庭,娶一个世家之女为正妻,王世充还真有心把她扶正呢。
至于安遂家,他成了废人后,情绪低落,无颜见人,王世充想办法给他谋了一个宫里的差事,在经历了高熲那无处不在的可怕情报网络后,王世充意识到自己以后也需要让自己的眼睛亮起来,耳朵灵起来,再也不能象以前那样,对朝野的一切一无所知。
这几年王世充开始构建自己的情报网络,首先就是在宫中打入了安遂家这枚钉子,了解到宫中二圣(皇帝与皇后)的动向,是所有情报的重中之重,由于误打误撞地有了安遂家这个秘密武器,王世充对宫中这几年愈演愈烈的夺储之争有了更深刻的了解。
安遂玉轻轻地说道:“行满,哥哥今天出宫采办,已经等了你有一阵子了,还有,今天是月结算的时候,三家合伙人也已经在密室了,你准备先见谁?”
王世充眉头皱了皱,叹道:“真是让我一点休息的时间都没有,刚从江南回来一趟就要忙这些事,还是先见你哥吧,毕竟他很快要回宫,不能呆太久。”
安遂玉点了点头:“他在老地方,你去吧,外面我来看着。”
王世充走回了楼内,在一楼的一间书房里走到书架前,这里到处都是裹着卷轴的帛书,第二层有一个卷轴微微地出来了小半截,王世充把那卷轴推了进去,一阵机关响彻之后,书架整个陷了进去,打开了里面的一扇暗门。
王世充走进暗门,这个机关楼是前工部尚书,当世名匠宇文恺亲自设计建造的,当年宇文恺任工部尚书,在建康城和守将于仲文一起合伙倒卖军粮,还在拆毁建康宫城的过程中大肆贪污,结果激起江南民变,他和于仲文也双双罢官免职,回家闲居。
随着王世充的生意越做越大,通过皇甫绩结识了赋闲在家的宇文恺,宇文恺为求咸鱼翻身,东山在起,需要大量的金钱去贿赂此时已经担任了尚书右仆射的杨素,捞到最新的仁寿宫建造工程,于是与正到处散财,结交达官贵人的王世充一拍即合。
王世充大方地一出手就是一百万钱,而宇文恺投桃报李,亲自设计了这座机关小楼,作为极乐山庄的标志性主建筑,里面有三个地下密室,都是王世充用来约谈贵客,接见情报人员的隐秘所在。
拐了两个弯之后,王世充走进了一间写着“人”字号的大门,两个黑衣蒙面的壮汉守在门前的甬道,见到王世充后齐齐地行礼。
王世充满意地点了点头,走进了二人身后的大门,一阵机关响过后,双层铁门重重地合上,里面的一切动静外界都无从得知。
白面无须的安遂家穿了一身朴素的缮丝宫服,坐在里面的一座方圆四五丈的宽大大厅中间的一把椅子上,正一边擦汗一边喝着一杯酸梅饮子,看到王世充后站起身,笑道:“现在要见你一面真不容易啊。”
王世充也笑了笑,径自走向了摆在正中央主位的一把高背椅子,坐了下来,回头对着安遂家说道:“生意忙嘛,今天我快傍晚的时候才从江南回来,想起来正好是见你和日子,就直接来这里了。你这阵子在宫里怎么样?宣嫔还好吧。”
安遂家哈哈一笑:“有你老兄源源不断的经济支持,宣嫔自然一切安康,最近太子和晋王之争已经愈演愈烈了,宣嫔这次就是让我来问一下你,这二位的相争,行满你打算站在哪一边?”(未完待续。)
PS: 下一更,12点
第二百六十五章 夺储之争
当年王世充在南陈时施恩于陈国长公主陈宣儿,回大兴之后,王世充很快就南征北战,出生入死,也一时淡忘了此事,但他在开皇十一年,南征回来时却碰到了陈宣儿的母亲施氏带着几个幼弟上门来报恩。
原来当年陈叔宝的父亲留下的嫔妃子女众多,光是皇子公主便足有一百多人,陈亡以后这些人也全被迁来了大兴,时间一长,供养这些南陈宗室所需要的巨大开支就成了让杨坚和高熲头疼的问题。
最后还是高熲想了个办法,把陈朝的公主们弄进宫当了嫔妃和宫女,而其他的皇子和那些以前陈宫里的妃嫔们,则都在陇西关中一带划出块土地,在地方官府的重点监控下让其自食其力,而陈宣儿的母亲施嫔,则带着她那两个未成年的弟弟,在临行前受了陈宣儿的委托,特地找上了王世充这里,非要当面致谢恩人。
王世充当时就意识到了这是个极好的机会,一边慷慨解囊,给了施氏母子一大笔钱,一边想办法打通宫中关系,让安遂家化名春福,成了陈宣儿的贴身太监,此时的陈宣儿在宫中成了一位嫔妃,名叫宣嫔。但杨坚由于众所周知的妻管严,从不敢碰别的女人,所以这位宣嫔也只能每日独守冷宫,度日如年。
由于安遂家精明能干,又有理财会计之能,深谙权谋宫斗之术,加上王世充为了保住这条情报线而出手不遗余力,大把的珍奇财宝都被安遂家带进宫后让陈宣儿送给其他嫔妃们作了人情,而在独孤皇后面前则不止送宝贝,更是表现得恭顺而低调,陈宣儿很快在宫中站稳了脚跟。
而王世充也开始通过陈宣儿和安遂家来掌握宫中的动态,这一切,连高熲也没有料到,他的势力和情报虽然庞大,但出于对杨坚和独孤皇后的尊敬与畏惧,还不至于深入宫中。这就给了王世充最大的发挥空间。
王世充“唔”了一声,问道:“宫中二圣,尤其是独孤皇后,在此事上持何看法呢?”
安遂家微微一笑。尖尖的声音响起:“皇后么,还是老样子,越看太子越不顺眼,您也知道,开皇十一年的时候。太子喝醉了在宫里乱来,把那歌姬云氏的肚子搞大了,事后不得已,只能娶了出身低贱的云氏。”
“当时他可是有正妻的,那可是独孤皇后为他千挑万选的前北魏皇室之女,元妃,元妃端庄贤淑,深通礼仪,又有北魏皇族的高贵血统,自然是同样身为胡人的独孤皇后最满意的。可是独孤皇后满意。太子却不满意,这从他娶了元氏十多年却无一儿半女,却是跟那歌姬出身的云氏一夕野-合就生儿育女,可见一斑。”
王世充笑了起来:“这个正常,看看我们外面那些花天酒地的公子哥儿们,让我这里的歌姬大了肚子的也不在少数,幸亏我们这里有一些打胎的秘药,不然也会惹出不少不必要的麻烦,那个云氏怀了龙种,想必不可能打掉吧。”
安遂家点了点头:“正是如此。而且她还想办法把这事让至尊和皇后知道了,气得至尊把太子和云氏叫过去一通责骂,说是为啥未婚就先生子,这云氏也挺聪明。当时就说这孩子是因云而生,上天恩赐。说得至尊心花怒放,转怒为喜,让她成了东宫的昭训(太子东宫的妾室名号,在所有妻妾中排名第四),还提拔她的父亲云定兴当了工部主事。”
王世充道:“那个云定兴也算是个巧匠了。当年造这栋楼时就是他过来监工的,至于元妃之死,这事我听说过,我还听说元妃的死也和云昭训有关,到底怎么回事?”
安遂家摇了摇头:“这具体的内幕我就不知道了,元妃是在你南征刚回来时犯了心病去世的,反正独孤皇后是认定了此事是杨勇和云昭训所为,但明查暗访后没有任何证据,只能作罢,至尊对这事没说什么,可是皇后却因此恨上了太子,一有机会就会逮着人骂太子无情无义,和狐狸精一起谋杀发妻。”
王世充叹了口气:“不管是不是太子和云昭训下的手,反正只要独孤皇后认定如此,那事实的真相反而不重要了。我听说现在宫中二圣跟太子几乎不来往了吧,倒是经常把太子的儿子,就是跟云昭训所生的长子杨俨给接到宫里,爱不释手,是吗?”
安遂家笑道:“一点不错,现在太子无妃,云昭训专宠,以后一旦登位,那可能就会贵为皇后,杨俨现在就是皇家的嫡长孙,作为祖父母的宫中二圣自然是喜欢得紧。只是这事上,太子恐怕又犯了忌讳,每次杨俨进宫不到一天,他就急着派人来把杨俨接回,上个月至尊都为此公然发了怒,说什么岘地伐(杨勇的字)连让他亲近一下孙子不让,到底想做什么!”
王世充的脸色一变:“哦,竟有此事?太子现在已经跟二圣的关系这么紧张了,不通过孙子去缓和一下父子和母子间的矛盾,反而做这种事,他到底脑子是怎么想的?”
安遂家摇了摇头:“不清楚,高仆射反正一直支持他,可能他也觉得有恃无恐吧,毕竟现在国家不可一日无高仆射。”
王世充眼中的绿芒一闪:“未必,高仆射虽是治世名臣,但是碰上了立储之争这条红线,未必能全身而退,他现在和太子结了儿女亲家,这么多年一直共进退,如果至尊真的有意要废太子的话,那高仆射肯定是第一个需要扳倒的。对了,晋王(杨广)那里有什么新的动静吗?”
安遂家不怀好意地笑了笑:“还是老样子,自从江南平定后,至尊就问责当时的扬州总管,秦王杨俊,把他打发到并州了,而让晋王坐镇扬州,他每年都要回一趟大兴,一呆就是两个月,成天跟独孤皇后粘在一起,极尽孝道。”
王世充想到杨广当年就企图把妖姬张丽华献给杨坚以邀宠,也不知道若是当年自己没有斩了张丽华,现在的宫庭内部会是怎么样的情况,他知道杨广是个非常优秀的演员,更有一颗无法阻挡的上位之心,他肯定也知道了太子跟自己的父皇母后关系极其糟糕,这一年一次的表孝心机会更是不会放过的。
王世充从其他的消息源知道,杨广深知独孤皇后是一夫一妻制的坚决维护者,当年曾让杨坚发誓此生绝不与其他女子生下孩子,而太子杨勇最让独孤皇后痛恨的地方就在于他为人风流,是个花心大萝卜。
所以杨广这些年来一直在独孤皇后面前演戏,他自己本是个好色之人,有不少美貌姬妾,但每次父皇母后的使者上门时,都把这些姬妾藏起来,只留下些又老又丑的仆妇,甚至这些姬妾生的孩子都全部溺死,只留下与正妃萧氏生的几个子女,也因此深得独孤皇后的喜爱。
加上杨广一向对外表现得礼贤下士,尤其是喜欢结交文人墨客,这些控制了民间舆论的公知们就一直传诵着杨广的贤名,与放形浪骸,在东宫日日醉酒,夜夜春宵的太子杨勇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王世充不自觉地想到了当年在建康的皇宫内,杨广在自己面前与高熲对峙时的那种可怕杀气,这才是这位外表谦和的皇子的真正面目,杨勇看来是斗不过杨广的,但毕竟有高熲这枚定海神针,该下注哪一边呢?他渐渐地出了神。(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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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六章 股份制经营
安遂家继续说道:“上个月晋王回扬州时,在向母后辞行的时候曾经跟独孤皇后抱头痛哭,说是太子不容他,一直想害他,这次一别回扬州,也不知道下次能不能再见到母后,弄得独孤皇后也是痛哭流涕,说不出话来。”
王世充叹了口气:“晋王真是个优秀的戏子。安兄,太子和晋王,还有别的亲王们,在宫中有没有拉关系,示好这些嫔妃呢?”
安遂家摇了摇头:“现在还没有,我感觉晋王有这方面的意思,但可能现在人在扬州,离得太远,消息不便,所以还没有着手实行。”
王世充马上说道:“记住,如果晋王给宣嫔送礼的话,一定要收下,千万不要拒绝他的好意,晋王是聪明人,现在只会示好于后宫的嫔妃们,不会傻到要什么回报或者是传递什么消息,如果他有这个要求的话,先不要直接回复,第一时间跟我汇报此事。”
安遂家点了点头:“嗯,听你的安排。对了,宣嫔有一年没有和父母互通消息了,甚是想念,这次也是托我来问问。”
王世充松了口气:“施太妃(陈宣儿的母亲)和宣嫔的三个弟弟现在在金城那里,放心吧,金城有我们王家的商号,当地的官府和豪强也是我们的友好伙伴,每年我都会花几千钱在他们家身上的,保管施太妃一家衣食无忧。你就让宣嫔放心吧。”
安遂家笑道:“可是宣嫔这几年来一直没有和母亲和弟弟有任何书信往来,这次她想跟母亲一家通信,不知道是否可行?”
王世充的脸色一沉,断然道:“绝对不行。安兄,宣嫔是少女不更事,你怎么也帮着她求情呢?她可是陈国公主,她的弟弟是陈国皇子,全家都被大隋上下严密监控着的,自古以来外戚乱政都是大忌,更何况是个亡国公主呢,这点绝对不可行。”
安遂家默然无语,半天,才叹了口气:“我是看宣嫔可怜,世充,我也在宫里呆了四年了,虽然每隔几个月可以借出宫采办出来一次,见到玉儿,但仍然会觉得亲情隔绝,夜不能眠,更何况宣嫔这个小姑娘呢?”
王世充的语气缓和了一些:“想想办法劝劝她吧,她的母亲和弟弟我会好好照顾的,有什么紧急情况也会跟她通报,你只要告诉她,她在宫里过得好,她的母亲和弟弟在外面自然也能过得好,我办事让她放心,如果需要什么在宫中的开支用度,尽管跟我开口提,就是这个传信之事做不到,以后也不要再提。”
安遂家站起身,喝完了茶碗里的最后一口酸梅饮子,说道:“好吧,时候不早了,我得回去了,采办的单子我一开始就给了玉儿,这会儿应该备好了吧。”
王世充点了点头,也站起了身:“早就让她安排了,一会儿你从后门出去,她已经把货都装车了。”
安遂家向室内另外一个秘门走去,他的声音传了过来:“世充,这地方太闷了,下次最好能弄几个气孔,夏天在这里实在让人受不了。”
安遂家的身影消失在秘门之后,王世充自己擦了擦满脸的汗水,自言自语道:“要是有气孔,外面的人就能听到了,还叫密室么?”王世充端起手边的一碗乌梅饮子,本想一饮而尽,想了想还是放下,毕竟安遂家在这里独处了半天,万一知道了当年自己黑他的事情,起了歹心在里面下毒,那自己可就死得太冤了。
从人字号房里出来后,王世充又走到了另一间“天”字号密室。这些密室的入口都是分散在极乐山庄不同的侧门,互相之间绝不重复,而这间“天”字号密室,则是王世充和几个生意合作伙伴们相会的地方。
王世充在进入密室前先喝了两碗酸梅饮子,厚厚的大门慢慢打开,摇晃的灯火中,一面红木圆桌边上,三个华服公子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王世充一边笑着抱拳一边说道:“让三位久等了,实在抱歉!”
穿着黄色绸缎衣服的韩擒虎之子韩世谔,坐回了自己的位置,冷冷地说道:“王仪同,你可真是大忙人啊,见你一次可真不容易。”
另一位三十岁上下,穿着一身蓝色长衫,长相酷似乃父的皇甫绩之子皇甫偲,摇了摇头:“韩兄,王仪同从江南赶回来不容易,你我就别太计较了。”
一脸阴沉的前代州刺史王颁之弟,现任汉王府谘议参军王頍则一直坐在圆桌边,对着王世充说道:“王仪同,今天我三人联袂前来拜访,并无他意,只是想了解一下我们的投资在你这里两年来的经营情况。”
当年王世充在南征中立下大功,以五品仪同将军的身份暂且回家闲居,得到了高熲的默许后,开始全力经营自己的跑马射猎场和极乐山庄,两个日进斗金的销金窟很快就成为了大兴城内的达官显贵,王亲贵胄们最喜欢的地方。
四年时间弹指一挥,如白驹过隙,王世充的几位老相识们也是命运各不相同,老朋友,代州刺史王颁在开皇十二年的时候死在了代州刺史的任上,让王世充好一阵悕嘘,只隔了一个月,南征平叛时结识的前苏州刺史,现信州总管,都督十州军事的重臣皇甫绩,也撒手人寰,王世充还没来得及悲伤,年底的时候,上柱国,刚从凉州总管(接替虞庆则)任上回京的韩擒虎,也病逝在家。
王世充在开皇十二年的时候连着受了三次巨大的打击,三个可以倚仗的后台,居然是几个月内相继撒手西去,好在在那之前的一两年,已经跟他们约定了共同经营的出资比例和收益份额,王世充在南征后有了个五品官,地位也与以前大不一样,无论是皇甫绩还是韩擒虎,甚至是听到风声后主动回来参股的王颁,都追加了不少投资,总共到了两千万钱之巨。
王世充一人占了五成的份额,而韩擒虎家出资五百万,皇甫绩家出资三百万,王颁家出资二百万,靠了韩擒虎这个凉州总管所提供的便利,王世充又重新以王家商行的名义建立了从大兴到姑臧城的一系列新商号。
开皇十二年的时候,王世充甚至通过韩擒虎出面,软硬兼施,威服了姑臧城的那几个土豪,让他们把安兴贵家的商号彻底逐出姑臧,赶到西域,而王世充堂而皇之地接手了安家在姑臧城的生意,一跃成为姑臧的顶级富豪。
现在的王世充,生意已经从陇西到大兴,再经过中原到江南,形成了一个年入一千五百万以上的巨大商业集团,几十个大小城市都有王家的商号,把西域和北方的货物,如胡椒,明珠,马匹,香料等贩运到江南,然后再把江南的丝绸,绢帛,茶叶等特产转卖到北方和西域。
只是这几年下来,韩世谔,皇甫偲和王頍一向只是每个月收钱,却并不知道王世充具体经营的情况,眼看每个月的例钱月来越多,而极乐山庄的生意看起来也是越来越红火,这三位有些眼红了,趁着身为汉王府谘议参军的王頍回京述职的机会,今天一起在这领取月钱的日子里登门造访,主要是想查查账,更深度地参与到王世充的商业经营中来。
王世充早在进门前就能猜到他们的意思,而且他确定,一定以及肯定,韩世谔和皇甫偲两个武夫是不会想着查账的,这事一定是占的份子最小,却一直看自己不顺眼的王頍带着挑起的,他笑了笑,坐在了圆桌的边上,对着王頍说道:“王参军,请问今天您想查哪方面的经营情况呢?”(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七章 查账
王頍冷冷地说道:“王仪同,咱们也不用多转弯子了,这些年来我们三家只是按月收你的钱,但你真正赚了多少,做何种生意,我们却是一无所知,以上个月为例,我家收到了四万四千钱,皇甫兄家收到了六万六,而韩兄家则收到了十一万,你能告诉我这钱是怎么赚的吗?”
王世充拿出了手边的一部账本,放到了桌子的中间:“三位可以看看这账本,上面有这三年多来每个月的明细。”
王頍拿过账本,翻了两页,眉头微微地一皱:“王仪同,这上面只有最后的收支数字,可没有具体的细账,更没有交代做的是何营生,我等今天前来,可不是要看这个的,你这里有更详细一点的账册吗?”
王世充“哦”了一声:“王参军,现在我们王家商行已经遍及几十个州郡,做的生意也是五花八门,您如果要问详细经营的情况,恐怕在下得拿出详细的账本才行,只是一时半会儿只怕也不可能让您完全过目吧。”
王頍摆了摆手:“那倒不必,其实我们三人都知道你这几年来没有拖欠过我们的份子钱,只是这些年看你给的钱越来越多,大家都比较好奇王仪同做了什么生意,能发这么大的财。一个月就能赚四五十万,一年就有五六百万的收入,我们当初的本钱也不过是二千万而已。”
韩世谔也跟着附和道:“是啊,王仪同,虽然当年先父跟你有过约定,不过问你经营的事情,但是现在先父已经不在了,我可是看着你的赚钱有些眼热,有什么诀窍能不能教教我?”
皇甫偲“嘿嘿”一笑:“王仪同,在来之前我跟他们二位说过了我们在江南联手开店的事情,只是对于你在陇右做的生意,我比较好奇。也想打听打听。”
王世充点了点头:“那我就大概地跟各位交代一下吧,稍后再把详细的账目送到三位的府上,您看这样如何?”
三个人对视一眼,都满意地点了点头。王頍的面色阴沉,而韩世谔和皇甫偲眼里却是充满了期待。
王世充清了清嗓子,说道:“就拿上个月来说吧,在江南开了三家新店,花了十二万钱。在江南采备了一批丝绸,绢帛与茶叶,总共花了一百四十二万钱左右,在西域那里买了一批葡萄酒,香料,胡椒,地毯等,加起来也用了七十三万多钱,加上全国四十七家分店,三千多个伙计的工钱和运营开支。这一块大约是二十万钱左右。”
“大兴这里的极乐山庄还有射箭场,跑马场的开支很大,光是极乐山庄这里二百多个歌姬舞娘,还有四百多个庄丁家仆,一个月就要用掉四万多钱,射猎场和跑马场的马料钱,还有那些用来给客人们打猎用的活物,这些加在一起也要两万上下。”
“为了让我们的生意能在各地顺利地运营,给各地官吏的好处也是少不了的,加上商队过哨卡税站时要交的税钱。这些加起来也要五六万。总的支出,上个月一整月用了二百六十万左右。”
皇甫偲失声道:“这么多?”
韩世谔也有些惊讶:“一个月就要用这么多呀,王仪同,就这样你还能赚钱?”
王頍却点了点头:“王仪同。看来你一个月也能赚个三百万以上了吧。”
王世充微微一笑,点了点头:“上个月是三百一十二万多,光是极乐山庄和跑马射猎场一个月就能带来五十万左右的收益,江南的丝绸和茶叶在大兴卖的话可以涨两倍,运到西域可以涨四倍,而西域的葡萄酒从高昌运到大兴。可以一桶赚上十倍的暴利,有了这个生意,我们的钱自然是源源不断。”
皇甫偲瞪大了眼睛:“怪不得这几年大兴一下子多了好几家专门卖葡萄酒的酒庄,以前这东西可是稀罕得紧,现在只要有几个钱的公子哥儿弄到都不稀奇,难不成都是你运过来的?”
王世充笑着点了点头:“不错,那几家酒庄也是我们的,只不过在大兴城内我要低调点,所以没挂出王家商铺的牌子,那些跳舞的胡姬也是从西域那里买来的,三位如果有意的话我今天送三位几个胡姬回去尽兴,如何?”
韩世谔哈哈一笑:“王仪同,怪不得你现在能赚这么多钱,原来真的是生财有道啊,有你这样赚钱,我们都放心了,你有这么多路子,我们也不好多说什么,以后放手经营就是。”
王世充能料到韩世谔和皇甫偲这两个人对做生意赚钱并没什么兴趣,今天来这里主要是被王頍说动,怕自己搞什么非法经营牵连到自己,而那王頍却是有意插手自己的生意经营,他转向了王頍,问道:“王参军有何高见?”
王頍沉吟了一下,开口道:“现在我在汉王府当差,汉王杨谅现在当了并州总管,坐拥整个北齐故地,也要同时防备东北的高句丽与北方的突厥,王仪同可有兴趣做些马匹生意?兄弟我倒是可以想办法提供些方便。”
王世充心中冷笑,王頍的狐狸尾巴总算露出来了,与东--突厥的生意需要经过并州(今山西),到时候他可以趁机把这一块的主导权抓在自己手上,买卖战马的生意可是一本万利的好买卖,王頍显然更愿意自己直接经手。
但王世充表面上却非常和气:“王参军,这两年小弟还没有在幽州和并州大规模开设新店的打算,现在我们的生意也才刚刚起步,刚才您也听到了,每个月我们的开销非常大,如果能保持货物的买卖和商队运输畅通无阻还好,万一出点事情,比如运往西域的货物被打劫,那可就直接血本无归了,所以现在小弟开店都是每个月一两家地开,没有一下子铺得太大。”
“现在陇西和关中一带我们的店铺不少了,但是中原和江南那里的店铺还是远远不足,只有先把这一条贸易线路给全面打通了,才能考虑向北方或者是往岭南方向进一步扩张,王参军,您说呢。”
王頍知道自己的计划无法实施了,只能叹了口气,说道:“那老弟看着办吧,如果需要在并州这里发展和扩张,为兄一定会不遗余力。”
王世充笑着点了点头,换了个话题:“这次兄弟到江南走了一趟,三个月不在大兴,今天才回到山庄里,朝中最近有何要事?”
韩世谔和皇甫偲对视一眼,摇了摇头:“一切都很平静,没出什么大事,就是仁寿宫修建的事情,听说这回杨素杨仆射为此宫的营建之事,得罪了至尊。”
王世充和王頍都是从外地回来的,一听这话后不约而同地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韩世谔侃侃道来:
这几年四海皆平,天下安定,艰苦奋斗了一辈子的独孤皇后也想提高一下自己的生活质量了,大兴城内的大兴宫已经有多年没有经过象样的修缮,而且大兴宫在城内,想要扩建非常困难,木料建材等想要运入城内也不方便。
于是独孤皇后便缠着杨坚下旨,在麟游县境内的天台山,修建一座仁寿宫,朝廷拨款两千多万钱,调集了数万关中民伕,而采石伐木,则都是就地取材,在营建宫殿的同时,还要开辟出一条进出山的道路,工作量不可谓不大。而负责监督建设这仁寿宫的,则是新任尚书右仆射,越国公杨素。(未完待续。)
PS: 下一更,明早8点。
第二百六十八章 抱大腿的哲学
杨素自己武将出身,并不懂土木宫殿的营建,而他的侄女婿封伦擅长土木工程,又是杨素的自家亲戚,这种事当然找他来帮忙,可想不到杨坚虽然下旨建筑这仁寿宫,其所在却是在高山深谷之间,施工难度极大,非十年以上不能建成。
独孤皇后久居宫中,哪知这日晒雨淋,削山平谷的不易?她只知道杨素领了朝廷所拨的巨款,结果一年下来却连个地基也没打好。
从第二年开始,她便几次三番地召杨素入宫询问工程进度,甚至还说听到有人进言说杨素贪墨了工程款,才导致进展缓慢。
杨素一生树敌无数,眼热他这位置的人也不知凡几,几十年来在官场上一直遭遇着明枪暗箭,只是这一次,是皇后对他的信任出了问题,怪他办事不力。而且就在此时,由于酷暑,役夫中疫病横行,更有不少役夫趁机逃亡。
杨素最后实在没有办法,只能将一些病死的尸体焚烧以阻止疫情的传播,后来封伦又说尸体可以用来填平山谷,上面堆上土石,这样一举三得,既处理了尸体,又平了山谷加快了进度,还能吓阻那些不知情的役夫,使其不敢再逃亡,拼命施工。
最后用了这种办法,仁寿宫在两年多一点的时间就峻工了,靠得富丽堂皇,可这雄伟的宫殿的背后,是上万役夫的累累白骨。
事后杨坚派了高熲去验收,他一看在两年内这宫殿就盖得如此奢华,心知必是杨素滥用民力所致,又查清了杨素赶工埋尸的事情,回去后就如实禀告给杨坚。
杨坚有了个先入为主的坏印象,第二天便亲自视察,发现确如高熲所言,当时就龙颜大怒,大骂杨素害他结怨天下,甚至气得当场一脚把一块大石头踢下了山谷,伤到了脚趾还不自知。这次杨坚是动了真怒,甚至比那次杨坚戏言要当皇帝被他听到后还要生气。
杨素当时给吓得五内俱焚,心知触怒天颜,必会祸及全族,都准备一死以谢天下。亏得封伦给他出了个主意,说至尊虽怒,但皇后却一定会满意,让杨素连夜求见皇后,请她向至尊求情。
结果独孤皇后连夜吹了枕头风,好不容易做通了杨坚的工作,在第二天的朝会上还跟着杨坚一起上殿,提到此事时主动说杨素看他夫妻二人年老,不辞辛劳亲自为他们盖了一座宫殿以安度晚年,忠心可嘉,总算是把这事给应付了过去。
王世充听完这件事后,长出一口气:“幸亏独孤皇后力挺了越国公,不然至尊龙颜震怒,可是翻脸不认人的啊,前两年尚书右仆射苏威被免官的时候,谁又能想得到至尊是说免就免呢。”
王世充说的是两年前相位的更迭,作为尚书右仆射的苏威,随着官职的提高,野心和胃口也变得越来越大,虽然他没有蠢到直接挑战作为帝国首辅的高熲,但开始利用自己尚书右仆射,负责官员的提拔与考核的权限,开始大肆结党营私,在朝中遍布自己的门生党羽。
苏威给自己一个人就身兼了五个要职,而给自己的儿子苏夔也加了一个国子家博士的职务,开皇十二年的时候,朝廷上讨论礼乐之事,苏夔的上司,资深国子监博士何妥与苏夔意见相左,苏夔在国子监内侃侃而谈,弄得何妥下不来台,最后气得要礼部的官员们表态,究竟是谁说得有理。
很自然,一个学术问题变成了官场上的站队问题,何妥虽然是学富五车的资深老学究了(他居然还是个西域胡人),但由于一直以来无权无势,因为那些礼部官员们全都一边倒地说苏夔有理,气得何妥几乎当场晕倒,大骂说自己七十年的经历,居然还不如一个三十岁小子。
何妥回去后越想越气,公知范儿大暴发,干脆上书杨坚,说苏威结党营私,而被他举荐和提拔过的人就趋炎附势,他奏劾苏威与礼部尚书卢恺、吏部侍郎薛道衡、尚书右丞王弘、考功侍郎李同和等人结为朋党,台省中的官吏们都喊王弘为太子,称李同和为叔父,说二人就像苏威家的子弟。
杨坚也没料到苏威玩得这么过火,下令彻查,结果不仅何妥举报的事情件件属实,还查出苏威靠不正当的手段任用他的叔父的儿子,也就是自己的堂弟苏彻、苏肃等为官。另外,国子学聘请黎阳人王孝逸为书学博士,苏威却让卢恺将王孝逸安排到他的尚书府任参军。
案件真相大白后,杨坚在大朝会上要苏威当众背诵<<南史>>中的<谢晦传>,谢晦是刘宋时的托孤大臣,也是著名的结党营私,最后发动叛乱的祸国奸臣,苏威在背诵这段时汗如雨下,几乎晕倒,杨坚在朝上当着百官的面免去了苏威的官职,回家闲居,而杨素则接替了他的尚书右仆射的职务,成了帝国副相。
皇甫偲笑道:“对了,我这里有个小道消息,应该八九不离十,苏威可能要复出了。”
王頍“咦”了一声:“此话当真?”
韩世谔点了点头:“这个事情我也听说了,至尊最近又有些怀念起苏威来了,听说准备再次把他召入朝中,接任杨素留下的纳言一职,这么一来,等于杨素和苏威两大重臣掉了个个儿。朝中将暂时形成高熲主宰朝政,杨素位居第二,苏威忝陪末座的新态势。”
王世充听得连连点头,心中却开始暗中盘算:自己六年前拒绝了高熲的招揽,没有跟着他一起成为铁杆太子-党,这就注定了自己不可能是高熲的人,自己这几年来生意做得风生水起,高熲虽然默许了自己在大兴的极乐山庄,却也和自己保持着距离,自己几次邀请他来山庄做客,都被其拒绝,一点面子也不给,这位刻板正统的名臣,终究和自己不是一路人,以后也不可能多提携自己。
跟苏威,王世充一点都不熟,但知道此人逢迎上意,是典型的小人倿臣,杨坚深谙其为人,用其才而恶其人,投靠此人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算来算去,还是越国公杨素最有前途,抛开自己上次南征平叛时跟杨素混了个脸熟不谈,王世充这两年接触的上层情报多了,也知道杨素对人刻薄,看不起没有才能的人,即使在朝堂之上,也经常不给人面子,直斥办事不力的下属,就连苏威,也没少被他骂过,只有对高熲,吏部尚书牛弘和内史侍郎薛道衡等少数几人,他才是客客气气的。
杨素这种又臭又硬的性格得罪了不少人,也弄得他在朝中真正的朋友不多,但杨素家族势力庞大,几个兄弟都住在一起,而且也都在朝中担任官职,杨素本人文武双全,虽是正统的汉人世家,但偏偏是天下名将,让以胡人为主的关陇军功贵族也服气其军事才能,杨家也在汉人的世家大族和关陇军功贵族中都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只是他的那个侄女婿封伦,对自己好象很有敌意,当年在南征时就对自己阴阳怪气的,这些年自己几度拜访杨素,都被他从中作梗,拒之门外,要想结交杨素,恐怕还得找个更好的机会才行。
王世充想到这里,抬起头,笑了笑:“想不到离京才三个月,居然出了这么多事。看来接下来我又有的忙了,做生意不容易啊,这些大神都得打点好了,不来找我的麻烦,我才有的赚。”
四人又拉了几句家常后,三人便行礼告辞,王世充把三家这个月的份子钱都派人运上了各人的马车,这才心事重重地回到了逍遥楼中。(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九章 公主悲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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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世充一路思索着,回到了自己的卧室,安遂玉已经梳洗完毕,一头如云的乌发垂在两肩,坐在房间里等着王世充了,屋中的香炉里散发着一股迷人心魄的异香,足以让饮食男女血脉贲张,但此刻的王世充,却是皱着眉头,来回地踱着步,甚至没有去看在梳妆台上搔首弄姿,仪态万千的安遂玉一眼。
安遂玉站起身,走到香炉边,把那炉子盖了起来,披了一件外套,走到王世充的身边,轻启朱唇:“出什么事了,这么焦躁不安?”
王世充停下了脚步,扭头看了她一眼,脸上挤出一丝笑容:“阿玉,刚才忘了和你说了,今天你见到你哥哥没?谈得怎么样?”
安遂玉幽幽地叹了口气,一双漂亮的大眼睛也变得黯淡起来:“还是老样子,哥哥虽然一直在笑,但我知道他并不开心,行满,你能不能想个办法让他出来,别再呆皇宫里了?这里毕竟是我们的家啊。”
王世充摇了摇头:“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他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无颜见人,只有在宫里,都是和他一样的人,他才会没那么自卑。再说了,阿玉,你们兄妹两个都是一样的牛脾气,不肯白白受人恩惠的,你哥哥心高气傲。也不可能在我这里吃白食吧。”
安遂玉嘟起了嘴:“你就会小看人,连我都能帮你打开河西走廊的商路,我哥哥难道就不能给你赚钱了吗?你可别忘了,他当年在突厥可是头号商人呢。”
王世充笑着拉起了安遂玉的手:“不一样。你就算是个女人,但至少代表了我们王家商号,别人也不会说什么,而你哥哥现在这个样子出去和人谈生意,是要给人笑话的。他受不了这个气。
你说的这个事情我以后会考虑,极乐山庄安定下来之后,我也会让他来当个总管,只是现在不行,没有你哥哥的报信,宫中的的情况我一无所知,以后做生意也会受影响。”
安遂玉不高兴地抽出了小手,转过身子:“弄了半天,还是你要利用哥哥,哼。王世充,我最不喜欢你的就是这点,嘴上说得那么真诚,实际上都是要别人来为你的目的所服务。”
王世充长叹一声:“阿玉,你说得对,但我也没有别的办法,你也清楚,我是个有谋反前科的人,不可能得到重用,高熲能给我一个五品仪同回家闲置。已经算是法外开恩了,根本不敢再奢望能重新入朝为官。”
“当年刘大哥起事不成,株连了几百家的公卿贵族,与我交好的那些人死的死。流放的流放,几乎没人能幸存,现在我在官场上就是聋子,瞎子,对外面的情况是一无所知,在大隋做生意。你也知道不仅仅是钱的事,更要打通上下关系,就好比我们现在这个极乐山庄,要不是高熲点了头,能开得下去吗?”
安遂玉抬起头,脸上挂起了笑容:“哎呀,刚才人家只不过是使个小性子罢了,你这么认真做什么呢?”
王世充这几年越发地喜欢这个突厥姑娘,现在也根本离不开安遂家在宫中的帮忙,当年在突厥阴了这兄妹两人,内心深处一直心存愧疚,所以这些年一直对安遂玉宠爱非常,一方面是因为安遂玉确实是很给力的生意助手,人也聪明漂亮,另一方面也是弥补一些良心上的不安。
王世充摆出一副沉痛的表情:“当年我们棋差一招,功亏一篑,能保住条命已经是不容易,现在还有机会东山再起,更是不能有任何差错,阿玉,现在我的情报网络中最重要的一环就是你哥哥,这个时候我是不能让他离开宫中的,这点也请你理解和支持。”
安遂玉微微一笑:“这个道理,玉儿怎么会不明白呢?行满,你当初救了我们兄妹,这个恩情,我们这辈子都报答不完的。”她说着说着,玉臂环上了王世充的脖子,螓首低垂,紧紧地贴在了王世充的胸口。
王世充突然想到了北方突厥的事情,也不知道自己一别几个月,近况如何,于是一边抚着安遂玉的背,一边轻声问道:“北边的情况,现在怎么样了?”
安遂玉幽幽地说道:“还不是老样子,国破人亡。”
当年大义公主的阴谋暴露后,安氏兄妹被押往大隋,而大义公主虽然当时留了一条命,却被都蓝可汗永远地软禁,而隋朝也去掉了她的公主封号,从此大义公主就没了有任何价值,虽然当年长孙晟料定都蓝可汗一定会杀了她,但是没想到大义公主在草原上人望颇高,为她求情的部落首领不少,加上毕竟都蓝可汗即位时受了她的恩惠,真要杀她时,也心生犹豫了。
可是长孙晟和大隋不准备把这个祸根继续留下去,开皇十二年的时候,王世充的老朋友,民部侍郎裴世矩再度出使突厥,正告都蓝可汗,大隋准备再次派出一个公主,与突厥和亲,但前提是先要除掉隋朝的叛徒大义公主,或者是交出大义公主,送回隋朝正法。
和亲政策不仅仅是送一个女人这么简单,更重要的是嫁妆和每年作为梳洗费的巨额金钱与丝绸绢帛,这些都是草原上无法出产的生活必须品,都蓝可汗在草原上这两年吃够了苦头,手下的部落也有不少投奔了西突厥,最后只能向隋朝低头,亲手杀掉了大义公主,而裴世矩则满意地回朝复命。
与王世充当年预料的一样,杨坚根本没有打算把新出嫁的公主嫁给都蓝可汗,因为大家都很清楚,嫁了公主就是给了都蓝可汗草原大汗的名份,这只会有助于他收拢部众,增强实力。
于是杨坚先是派了吏部尚书牛弘出使突厥,送给都蓝可汗四个美姬,并且说明和亲的安义公主年龄尚幼,暂时无法出嫁,需要等上三年,年龄长成后再去和亲。
为了安抚都蓝可汗,杨坚还特意下诏准许开放了一段时间的边境贸易,允许突厥人用牛羊换取丝绸绢帛等,并封了都蓝可汗的两个弟弟柱国的职位,以示褒奖,都蓝可汗虽然知道自己又上了当,恨得咬牙切齿,但是手头根本没有对抗的资本,也只能接受了这一结果,指望着三年后隋朝会履行承诺,送公主和亲。
只是草原之上,强者为王,都蓝可汗被隋朝逼着亲手杀死自己可敦的行为,只会让更多的部落不齿他的为人,离心离德,许多原本就在观望的部落纷纷投向西突厥或者是北边的染干,东-突厥越发地失去了和隋朝对抗的能力。
王世充当时就心中雪亮,即使三年之后,隋朝也不可能把公主许给都蓝可汗,只会想个办法把公主嫁给染干或者是西突厥的达头可汗,进一步孤立和打击都蓝可汗,分而治之,挑动草原上的仇杀,向来是长孙晟的拿手好戏,这个好机会,他是绝对不会放过的。
王世充轻轻地说道:“阿玉,这次你也去突厥做生意,以你的观察,突厥还具有和隋朝对抗的能力吗?”
安遂玉一下子抬起了头,眼神中充满了惊恐:“行满,你难道还没死心,还想借助突厥的力量继续和隋朝作对吗?”
王世充摇了摇头:“我没那么傻,上次的事情我已经看得很清楚了,只要隋朝内部不乱,无论是突厥还是高句丽,都不可能对它构成威胁,再说至尊饶过我一命,出于知恩图报,我也不应该再起叛乱之心。我问你突厥的情况,只是想知道现在在突厥做生意,经营什么可以赚钱。”(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章 走私突厥
安遂玉眨了眨眼睛,眼神中还是有一丝疑虑:“行满,你真的不再存了反抗隋朝的打算了?”
王世充笑了笑:“人贵有自知之明,上次这么一折腾,我也知道了至尊是宽厚明君,当年家父的死,可能我真的是错怪他。而且不管怎么说,上次我尝试了一把,也没什么遗憾,即使先父真的是死于他的手里,我作为儿子也尽到自己的努力了。”
安遂玉的秀眉微蹙,低声道:“行满,我一直不太清楚一件事,希望你能如实告诉我。”
王世充看安遂玉的神情,感觉她要问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于是松开了她,正色道:“你问吧,我一定会给你满意的答复。”
安遂玉抬起头,直视王世充的双眼:“行满,你说过你叫尉迟钦,你的先父是尉迟崇,战死在边关。但是我上次跟你见过的那个重病老人,也就是你说的义父,我为什么觉得那才是你真正的父亲呢?他死的时候,你哭得那么伤心,根本不象你所说的那样,只不过是为了掩盖你身份的一个假冒父亲那样,而且他在临终前还给你表了字,难道一个假冒的父亲也能这样吗?”
王世充对此早有准备,他知道这几年虽然安遂玉从来不提,但心里一直存着疑虑,他看着安遂玉的眼睛,自己的眼神是清澈得不带一丝虚伪:“那位老人家,是先父当年的亲兵护卫,与先父一起出生入死,情同手足,连我的身世,后来也是他告诉我的,所以其实在我心中,他跟先父并没有太大的区别,而行满这个字,也是当年先父遗留下来给我的,只是义父一直说。大仇未报,不配表字。”
安遂玉看着王世充这眼神,倒也信了大半,她轻轻地叹了口气:“行满。其实你的大哥杨义臣,已经出镇成了一州刺史,你既然不想再在隋朝作乱,何不与他相认呢?我就是不明白,世伟只是你义父的儿子。你却当成亲兄弟一样,而自己的亲哥哥却不去相认。”
王世充摇了摇头,脸上闪过一丝落寞的神情:“大哥现在春风得意,才三十多岁就已经官至刺史,前程似锦,而我只不过是一个失败了的反贼,这时候去相认,只会给他以后的官途带来麻烦,再说了,他姓杨。我姓王,现在就是两家人了。以后他走他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我这辈子也不需要借他的力。”
安遂玉微微一笑,暗道这王世充还是对杨义臣当年没有跟着他一起反隋而心存芥蒂,以至不肯相认,她觉得自己很了解王世充的性格,这个男人聪明,执着,但骨子里又有着几分与生俱来的傲气。也正是这种说不出的优越感,让她着迷。
安遂玉话锋一转:“好啦,这些是行满的家事,玉儿不多问。以后也不会再说了。这次去突厥的贸易,玉儿没有过边境,只是在朔州城外的集市上做了些交易,突厥是让玉儿伤心的地方,玉儿不想回去了。”
王世充摸了摸安遂玉的脸,笑道:“那你在草原上的家人和族人。你也不管了吗?”
安遂玉摇了摇头:“玉儿没有什么家人和族人的,当年我和哥哥被赶出了部落,几乎只有两个人相依为命,是可敦收留了我们。这些年我们也只忠于可敦,没有经营自己的部落,现在既然可敦不在了,我们也离开了突厥,以后只有这里才是我们的家,行满,我别的事情都可以帮你,但你想让我回突厥,这点我做不到。”
王世充知道这姑娘心里,突厥是永远的伤痛,指望她再回去也不太可能了,西突厥那里情况应该也差不多,他的话锋一转:“那这次贸易能不能看出突厥人现在最需要什么?做什么生意最能赚钱吗?”
安遂玉低头想了想,说道:“价钱卖得最好的,还是绢帛,布匹,脂粉,锅碗瓢盆之类的,哦,对了,铜器这次卖得很好,东-突厥这几年跟西边交恶,又好几年没有互市和梳妆费了,原来还算充裕的铜碗铜盆,在中原十文钱一个碗,根本不值钱的东西,可是现在在突厥却卖得很好。”
王世充心中一动:“十文钱的铜碗在突厥现在能卖到多少?”
安遂玉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跟突厥的贸易是不用大隋的货币直接交易的,都是以货易货,大约十个碗换一头牛,或者六个碗换一只羊,十五个碗能换匹普通马了。”
王世充心中飞快地盘算起来,在突厥就地买马大约也只要七八百钱,照这么算,突厥现在买一个碗要五十钱左右。这笔生意也是能涨不少的暴利。
王世充轻声说道:“并州那里有不少铜器现成的,一个碗只要十文钱左右,盆也不过三四十钱,按你这样说,我们大量到突厥卖铜碗铜盆,也可以赚翻了啊,毕竟不用象江南贩到西域的丝绸那样,一路上走州过境,税钱就要交掉一大笔。”
在这个时代里,如果是商队走州过境,都要向所在的州郡哨卡交税,一般是货物按照在当地的价格,交百分之一到二的税不等。所以如果一路之上穿过五六十个州郡,加上给商队的伙计和护卫的工钱,那卖出去的价至少要翻一倍才能维持成本。
所以中国古代一向有百里不贩樵,千里不贩米的说法,就是因为走上百里卖柴火,走上千里卖米能赚的钱,还不够交那点过路税费的。因此搞远程贸易,往往也只能选择丝绸,茶叶,香料,珠宝和葡萄酒这些贵重物品。
但全国各地的铜器倒是都有,如果从靠近突厥的并州直接运铜器过去贩卖,那倒是能节省一大笔过境税率,倒是个新的赚钱渠道。
安遂玉看着王世充入神地思考,知道他也在打这方面的主意,笑道:“行满,现在跟突厥的互市已经结束了,下次再开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呢,这次只是突厥这两年没有了梳洗钱,缺这些生活用品,下次可就不一定了呢。”
王世充摇了摇头:“不,你们这次的生意,是直接和可汗的本部做的吧,我记得突厥是可汗部落独占这些与隋朝的贸易,并不允许其他小部落插手的,然后再按比例分配给这些小部落,对不对?”
安遂玉点了点头:“不错,一向如此,大汗是用这种手段来控制其他的仆从部落的,他真正能指挥的只有本部,其他部落只是被可汗本部的军事威慑,经济控制,才会听命于他,如果哪个部落不听话,打仗时不出兵,那就先不分他这些隋朝的货物,再不听话就出兵攻打消灭。”
王世充笑了起来:“这就是了,那可汗本部肯定给这些小部落货物时也不是无偿地送,还是要他们用牛羊换,价格肯定也是更高,对不对。”
安遂玉有点明白王世充的意思了,眼波流动:“对,在边境贸易时可汗的阿史那部落如果一头牛换的东西,至少给别的部落时要他们用两头牛才能换到。所以草原之上阿史那的部落是越来越强,这样才能压制住别的小部落。”
王世充长出了一口气:“好了,我知道了,阿玉,我觉得我们没必要等到至尊下诏再重开边市,完全可以自己想办法和突厥交易,也不用和可汗本部交易,直接就和那些小部落交易,肯定有的赚,你说呢?”
安遂玉倒吸一口冷气:“行满,你要走私?”(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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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一章 利诱染干
王世充没有接话,来回地踱起步,心里却开始飞快地盘算起来。
分化瓦解突厥应该是现在大隋的长期国策,用和亲是一个办法,但用贸易也应该同样能达到。突厥缺乏基本的生活用品,连锅碗瓢盆都造不出来,只能从中原进口,阿史那部也是通过分配这些中原的生活用品,来控制草原各部,维持自己的霸主地位。
但这样一来,也给了王世充通过走私贸易,反过来引发各部对阿史那本部的抗争与不满的可能,现在的突厥,都蓝可汗威望大跌,叛离他的部落越来越多,如果这时候再加一把劲,对那些仍然犹豫和观望的大部落以重利引诱,直接和他们进行平价的铜器贸易,那自然可以加速不少部落对阿史那部的离心趋势。
王世充想到上次的突厥之行,从代州出发,在去阴山汗庭的路上,经过的十余个大小部落,都是阿史那部分出的部落,也是最忠于可汗本部的那些仆从部落,而象染干这种心怀不满,有可能反叛,而又实力强大的部落,则被远远地安置在大漠以北的苦寒之地,也正是通过这种办法,能隔离他们与汉人的联系,减少他们得到汉人物品的可能,使之只能乖乖地臣服于都蓝可汗。
想到这里,王世充对安遂玉说道:“以前在突厥的时候,南边靠近隋朝的那些部落,有没有和汉人私下进行交易的?”
安遂玉摇了摇头:“没有,那些以前都是从可汗的本部里分出来的,许多人都是历任可汗的同母兄弟,也是最忠于可汗的,这些部落可以以原价从大汗的本部得到隋人的赏赐,又何必再去搞什么走私呢?”
王世充紧接着问道:“那就没有北方的仆从部落,或者不那么听话的小部落,主动来南边跟大隋进行贸易的吗?”
安遂玉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行满,你是真的想跟突厥做走私生意吗?难道你忘了上次的教训?”
王世充哈哈一笑:“不是一回事,上次我是向突厥走私朝廷禁用的生铁。目的也是为了示好突厥,里应外合,现在这件事已经过去了,我这次就是想走私。也是分化和瓦解突厥,这是朝廷高兴还来不及的事情,怎么会处罚我呢?”
安遂玉的神色稍微缓和了一些,但还是没有完全放开,她说道:“但这样会得罪突厥可汗。而且不管怎么说,突厥毕竟是我的母邦,我虽然恨都蓝可汗无情无义,但也不愿意眼睁睁地看到它就此灭亡。”
王世充知道这时候又应该开始表演了,他定了定神,正色道:“阿玉此话差矣,就算我们向突厥运送,或者说是走私这些生活用品,对普通的突厥百姓是有好处的,并不是通敌卖国。”
安遂玉向后退了一步。冷笑道:“你是隋人,自然这样说,但我只知道要是我们突厥没有一个强有力的大汗,那就会任由你们汉人欺凌,宰割,草原上如果没有一个共主,各部落间就会攻杀不断,这才是你们汉人所需要的吧。”
王世充微微一笑:“那你想过没有,为什么我们大隋海内一统,却不象你们突厥那样。四下征战不断,即使有一个大可汗的情况下,各个小部落也从来没有停止过征伐呢?”
安遂玉一时语塞,这个问题从她懂事以来就一直困扰着她。却无法合理解释。
王世充缓缓地说道:“原因很简单,就是因为你们突厥人的生活方式,你们不事农耕,不事生产,只会靠天吃饭,打猎放牧。人口多了,原来的草场不够用了,所以各个部落间就会你争我夺,这才是你们草原上攻杀不断的真正原因。”
安遂玉点了点头:“好象确实是这样,我看你们汉人都是定居耕作,这样每年的土地产出能保证饿不死人,确实不用象我们草原上这样争来抢去的,行满,你是不知道,我们草原上哪怕下一场雪,就会冻死大批牲畜,而各个部落的人没了牛羊,也只能大批饿死。”
王世充笑道:“所以我们汉人都是把陈年的谷子储存起来,饥年可以开仓放粮。我在突厥的时候见过你们也会把肉腌制起来,作为腊--肉,但这个可以解一时之急,却不能应付人口的增加或者持续几年的灾害,所以我们汉人越是统一,越是安定,就越是强大,而你们突厥人多了,或者遭了灾,没的吃就只能到处抢了。”
“阿玉,你也是从普通的牧民过来的,应该知道普通的突厥百姓日子过得艰苦,他们能穿上我们汉人的布衣已经很高兴了,在草原上餐风宿露,还时常要忍饥挨饿,这些的根源就在于你们草原人靠天吃饭,生产能力不行。”
安遂玉不服气地说道:“可是凭什么你们汉人就能吃饱穿暖,我们突厥人就只能过这种颠沛流离的生活?你也知道茫茫大草原根本无法象你们关内这样开荒种田,我们也想定居,但草原上的草根本不可能象你们汉人的庄稼一样,你们汉人可以收割庄稼,但我们的牛羊却是一天也不能没草吃的,所以我们只有一年四季不停地更换牧场,就是大汗本部也是如此。”
王世充的双眼一亮:“这么说来,那些靠南边的草场,也不是被那些亲阿史那的部落一直占着的?”
安遂玉道:“对啊,我们一年要换四个牧场的,在一个地方把草吃得差不多了就得换场,不能让牛羊把幼草苗都给啃掉。连大汗的本部也是这样呢。”
王世充哈哈一笑:“这么说来,只要让那些在漠北的中小部落,趁着那些南边部落换草场的时候,过来就能占地方了,是不是?”
安遂玉警惕地说道:“行满,你是要做什么?”
王世充得意地笑道:“让染干这样的部落来南边,然后我用比给都蓝可汗更低的价格卖给他大米和铜器,让他过上好日子,我还能赚到钱,这样不是很好?”
安遂玉一听染干两个字就气不打一处来,叫了起来:“行满,你忘了染干是我们最大的仇人了吗?不去杀他就不错了,怎么还能想办法去资助他呢!”
王世充冷酷的声音中透出一股杀气:“资助他?你错了,阿玉,我这是用软刀子杀他。染干其人,野心勃勃,一直都对都蓝可汗的汗位虎视耽耽,这点草原上人尽皆知,所以都蓝可汗把他远远地打发到极北的苦寒之地,不让他发展壮大。”
“但要是我们以利诱之,让染干率部南下,我们再卖给他大米和铜器绢帛,这样短期内可以壮大他的实力,但时间一长,不仅会得罪那些给占了草场的部落,而且都蓝可汗对染干靠近隋朝,私自贸易肯定会心生警惕,一定会找个机会灭了他的,到时候我们不是借都蓝可汗的手,报了大仇么。”
安遂玉的脸上先是闪过一阵喜色,转而又有些疑虑,摇了摇头:“行满,我觉得还是有些不妥,染干不可能那么笨,直接把整个部落就迁到南边了,而且从漠北迁移到南边,几千里地,要带着几十万部众和几百万的牛羊大迁移,这绝不是你想象的这么简单。”
王世充的眼中绿芒闪了闪,他抱住了安遂玉,一边抚摸着她的后背,一边得意地说道:“放心好了,阿玉,我会想个好借口让他带着部众来南边的,一定会有个好借口的。”(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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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二章 肥皂生意
安遂玉把头深深地埋在王世充的胸口,脸上幸福满满,春葱般的玉指抚着王世充的胸口,吹气如兰,轻声说道:“行满,四个多月没见了,这些生意上的事和做官的事情不能留到别的时候再想吗?春宵苦短呢。”
王世充的身子也渐渐地变得热了起来,他轻轻地抚着安遂玉的丝绸**,触手光滑,鼻子里钻进一阵芳芬的香气,正是从安遂玉那已经散开了的头发中发出,那是一阵玫瑰的香味,沁人心脾,让人沉醉,而王世充的手也开始随着这异香不自觉地在安遂玉的背后乱摸起来,而安遂玉似乎很享受这种感觉,脸上泛着红色的赤潮,嘴里也开始不由自主地嘤咛起来。
电光火石间,王世充突然想到了些什么,紧紧地抓住了安遂玉的双肩,急声问道:“阿玉,你为什么这么香?”
安遂玉的脸一下子羞得通红,推开王世充,坐起身来,嗔道:“你一个大男人,怎么好意思问这种问题的。真是没羞没臊。”
王世充拉着安遂玉的手,急着追问道:“阿玉,这件事很重要,关系到我们的生意,快说呀。”
安遂玉一下子给弄得没情绪了,轻轻地挣开了王世充的手,嘟着嘴,说道:“这丝绸衣服是用香料薰过的,自然一直很香,行满,你什么时候无聊到要过问起这些女儿家的事了?”
王世充摇了摇头:“不,我问的不是衣服,而是你的头发,为什么头发也很香?难道你的头发也是用香料薰的吗?”
安遂玉微微一笑:“才不是呢,这头发可是我每天沐浴的时候要细细打理的,至少要洗上三遍,用那些玫瑰味的肥皂。”
王世充一下子回过了神,暗骂自己以前一直太疏忽大意了,坐视一个绝好的商机从眼前飘过,他哈哈一笑:“对啊。我们可以大量生产肥皂来赚钱,阿玉,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现在大兴城里的肥皂。好象是要两三百钱才能买一块吧。”
安遂玉点了点头:“不错,掺了花香的肥皂,一块就要两百四十钱,一石米也不过一百多钱,够一个成年人吃上一年了。这肥皂可不是一般人能用得起。说到这个,行满,你让这山庄里的仆人和奴婢天天都拿肥皂洗澡,是不是太奢侈了?”
王世充兴冲冲地来回踱着步,不停地搓着手,笑道:“阿玉,你想想这肥皂为什么会卖这么贵?”
安遂玉勾了勾嘴角,说道:“因为做这胰子的时候要用猪的胰脏啊,物以稀为贵,一只猪的胰脏也做不了两块肥皂。行满,难道你又能想到什么好办法了?”
王世充“嘿嘿”一笑:“我们中原这里,不象大草原,能养这么多的牲畜,你在草原上天天吃肉已经习惯了,但来中原却很少能吃到,即使在我们这么有钱的人家里,也不可能经常吃到牛肉,因为你知道按我朝律法,私宰耕牛来吃。是非常严重的罪,要打板子,坐牢的。”
安遂玉笑道:“是的,我刚来中原时还很不习惯呢。没肉吃真的是难以下咽,幸亏还能吃到羊肉,即使这样也用了差不多一年才习惯。”
王世充点了点头:“这就是了,在你们草原上,杀牛宰羊是稀松平常的事情,而且象胰脏这些东西。往往你们也是直接扔了,不会吃,但我们中原这里却大量缺乏这种可以用来做肥皂的胰子,我们可以在草原大量收购这种牛羊的胰子,然后做成肥皂,这样就能大量销售了。”
安遂玉瞪大了眼睛:“牛胰脏也能用来做肥皂?”
王世充在穿越前曾经在专门生产洗涤用化工品的工厂当过工人,对这种肥皂的工作原理还是略知一二,知道肥皂的起泡和去污能力主要是靠了酶,在古代生物和化工技术完全没有情况下,能有人想到用猪的胰子和脂肪混合在一起,加以碱性的豆角粉,制成这种肥皂,已经是天才的设想了,只是内地没有大规模的畜牧业,就连猪都很少,所以用猪胰脏为主要原料制成的肥皂,自然就能卖上天价。
但是突厥草原上却有大量的牲畜,就算是只有几千帐的小部落,每天至少也会杀个几十头牛,那些可以用来做肥皂的胰脏倒是给当垃圾扔掉了,实在是可惜。
不管是草原还是中原,喜香恶臭都是人之本性,这个时代卫生和洗浴条件远远不及后世,即使是贵为帝胄,也不一定能每天洗澡,就连安遂玉这样的草原花朵,刚跟着自己时也是身上一股羊肉吃多了的膻味,后来是勤洗澡加上不知道从哪里学到了些香薰之类的办法,才把自己弄得香喷喷的,以此观之,如果掺了花粉和香料的香皂在中原或者是突厥大量销售,那一定能大赚特赚的。
王世充不自觉地两眼开始泛出绿光,安遂玉一看他这样子就知道他又想到赚钱的办法了,笑着摇了摇头:“行满,只要一想到赚钱,你就可以放下一切,只是我提醒你一句,你要收集牛胰脏,就得派人常驻突厥,朝廷能答应你吗?还有,你如果在突厥做肥皂,那很快这技术也会让人学了去,突厥人并不是笨蛋,只会傻看着你赚钱而不去学的。”
王世充被安遂玉这样一提醒,点了点头,正色道:“阿玉,你说得有道理,我听你的,到时候制造肥皂的时候注意不让突厥人学了去。”
他转念想了想,这肥皂也不能生产得太多,物以稀为贵,现在一块肥皂能在大兴卖两百多钱是因为一皂难求,但真要是每个月几万块地卖,那很快大兴城人手一块肥皂,也就不值钱了。这东西也就相当于后世的奢侈品牌,有时候不是说东西本身值多少钱,而是能通过高昂的价格来拉开人与人之间的档次差距,让有钱人更感觉自己的身份尊贵,有那么一股子贵族范儿。
就象自己现在正在卖的葡萄酒,这两年的大规模贩运,已经让大兴城中的葡萄酒价从一桶一百多钱,降到了现在的一桶三十多钱,虽然仍然是高档消费品,但已经从以前差不多只有一二品的亲王重臣才偶尔能喝,变成了现在五六品的官也能经常结伴下酒馆痛饮,甚至连普通的百姓,逢年过节去喝个两杯也不至于多心痛。
王世充顿时觉得这个生意还不能太急,不能象葡萄酒这样大规模地贩运,不然一旦满大街都是,也会急剧地贬值,葡萄酒的储藏运输之法,现在就让不少人学了去,也在搞这运输了,可能现在自己最赚钱的这笔生意也只能维持个四五年,所以自己必须要找到新的经济增长点才行。
王世充叹了口气,说道:“葡萄酒只怕赚不了多久的大钱了,现在你的那套运葡萄酒的办法,有好几家酒庄都学了去,大概也就两三年的时间,这些商号会把西域的葡萄酒卖到整个中原和江南,阿玉,你有什么办法应对吗?”
安遂玉一听到这个,就秀眉紧蹙:“我也正烦这事呢。四年前刚做这生意的时候,我们在高昌国一桶五钱的葡萄酒,可以在凉州卖到四十钱,在大兴卖到一百二十钱。
可现在就是连上好的葡萄酒,在大兴也只能卖不到四十钱了,这还是夏天的价,要到了冬天只会更便宜,考虑到这葡萄酒一路运输的成本,要是降到二十钱以下,我们就没什么可赚的了。”(未完待续。)
PS: 下一更,12点。
第二百七十三章 拜会裴世矩
王世充笑了起来 :“所以我们得在葡萄酒赚不了钱之前,先想一个能替代它的好东西,还有比肥皂更合适的吗?我们可以运些香料香水到突厥,再向友好的部落大量收那些给扔掉的牛胰脏,在边境地带开设秘密的生产基地。
对了,上次我在代州城外藏铁矿石的那个地方就不错,造出的香皂就一小半运突厥去卖给贵妇人,大部分运到关内,在大兴和洛阳这种有钱人云集的地方甩卖,肯定能赚他一大票的。”
安遂玉微微一笑,盈盈一个万福:“玉儿祝行满万事如意。”
王世充哈哈一笑,在安遂玉的脸上亲了一口:“现在我们可以上---床了。”
第二天一大早,王世充就早早地起了床,无论是穿越前还是穿越后,他都信奉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尤其是现在,虽然眼下看赚了不少钱,但做生意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不打开新的经济增长点,没准过两年就得喝西北风。
尤其是现在朝中储君之争已经愈演愈烈,高熲这几年来虽然没有升自己的官,但至少没在做生意上为难自己,可万一东宫之位的争夺导致大的朝局改变,让王世积得了势,那自己的好日子就算到了头,到时候不要说钱,连命也不可能保得住了。
自从上次平定岭南后,进军不力的王世积便被召回了城中闲置,但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身为柱国,当过一州总管,在关陇军功集团中也属重量级人物的王世积,即使是回家闲居,也没人敢小看。
就象韩擒虎,虽然灭陈之后一度回家闲置,但很快就转任凉州总管,又如苏威,当庭免官后。不到两年又复出担任了宰相级别的纳言,朝为田舍郎,暮入天子堂,这种重臣名将的起起落落。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所以虽然这几年王世积一直没来找自己的麻烦,但王世充很清楚,王世积一刻也没有打算放过自己,而且看着自己的生意越做越大,他的眼只会越来越红。没准就会把自己当成一只大肥猪,想要养肥了再开宰呢。
这几年王世充也没有一天忘记报仇的事情,只是王世积位高权重,根本不是现在的自己能对抗得了,想置他于死地,唯一的办法就是抓他一个谋反之罪,可是王世积偏偏也很聪明,反正弃官回家,在同僚间也不再争功,多数时间表面上闭门谢客。完全不参与朝中的政治斗争,自然也没落下什么仇家。
王世积和高熲,贺若弼的关系都很不错,互相之间也有些走动,王世充不知道这家伙在高熲面前说过自己多少坏话,但至少高熲现在还没有害自己,只是以后随着夺储之争的更加激烈,不排除高熲需要关陇军功集团的支持,来对抗杨坚废太子的决定,真要到了那个时候。自己一定会被高熲作为讨好王世积的棋子,毫不犹豫地牺牲掉。
想来想去,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尽量靠着已经渐渐鼓起来的腰包,以金钱为自己铺开一条上升的通道。结识更多的达官贵人,至少在这场即将到来的暴风雨中能处于不败之地,只有在夺储之争中,自己有了左右结果的能力,才可能借机博奕,要了王世积的命。以报大仇。
王世充一路想着,来到了裴世矩的府外,今天他一大早就轻车出门,从极乐山庄来到了城中的百官坊,其实他在城内也置了一套不错的宅子,平时专门用于结交朝中官员,而极乐山庄,毕竟是个纸醉金迷的欢乐窝,上不得台面,也不敢在以勤俭闻名的杨坚鼻子下公然结交朝中权贵。
今天的裴世矩,已经身居从四品的民部侍郎(隋朝时的侍郎不象后世权大,六部除了尚书外往往有十几个侍郎分管各曹各司)了,上次岭南平叛,裴世矩立了大功,再加上出使突厥,逼死大义公主这个隋朝死敌,很是让高熲和杨坚满意,这几年裴世矩也是马不停蹄地在各地视察,虽名为京官,但是在京城的时间四年里加起来还不到半年,跟王世充也是难得见上一面。
岭南分手时,两人曾约为官场同盟,但也同时约定了如无要事,尽量减少公开的联系,只是今天这事情很重要,王世充知道裴世矩今天在京,而且不用上朝,所以特地一大早就登门拜访。
王世充的车子进了侧门,被裴世矩的家人引了进去,这几年他虽然只来过两三次,但由于和裴世矩关系特殊,所以无论何时来,都会有人第一时间接应进去。
王世充在偏院的客厅里焦躁不安地坐着,外面的夏蝉叫得让他有些心烦,喝了一口仆役们刚上的冰镇酸梅饮子,他的心情稍稍平静了一些,只听到外面一阵脚步声响,再一抬头,却看到裴世矩穿了一身家中所穿的丝绸便服,匆匆来到。
裴世矩一见王世充,便笑道:“行满,究竟有什么急事,这么一大早就赶来,这和你我一向的约定有些不符啊。”
王世充也跟着笑了起来:“弘大,我昨天才从江南回来,今天就来找你,不是要事会这样吗?坐下来谈吧。”
裴世矩点了点头,坐到了上首的主位,对着外面拍了拍手,两个强壮的仆人奔了进来,显然是裴世矩的贴身护卫,裴世矩沉声道:“到院外守着就行,没有我的命令,不要离太近。”
两人迅速地奔了出去,屋顶处也是一阵响动,很快便消失不见。
王世充笑了笑:“弘大,在自己家里还要防成这样,连楼顶都要有人守着,至于么?”
裴世矩摇了摇头:“我可没你老兄的福气,有宇文恺和云定兴给你私人定制的地下密室,这些年我来往突厥和西域,没有少得罪人,不少人都扬言要杀我,光是这一年,就碰到过三次刺客了,不得不防啊。”
王世充的脸色微微一变:“有这么严重?想杀我的人都没要杀你的人多啊。”
裴世矩摇了摇头:“你的安保措施很到位,手下能人异士众多,我可不敢象你这样,家里养着一堆江湖侠士作为护卫。毕竟我现在有官身,前几年出了刘居士的事情后,至尊虽然嘴上不说,但明显开始不信任手下的官员,我这个时候不能养太多的人,以免让他警觉。”
王世充叹了口气,这几年杨坚确实被刺激得有些神经过敏,有时候会在暴怒之下把犯了小错的小官直接在朝堂上打死,还会让人拿着钱,故意向一些州县级地方官行贿,有几个不长眼收钱的财迷县官,直接就被砍了脑袋,以儆效尤。
去年的时候杨坚下令把守卫东宫的卫士中强壮勇健之士全都调到皇中担任守卫,而留在东宫的则多是老弱病残,当时高熲曾向杨坚表示过异议,认为太子也需要必要的安保,可是杨坚却勃然大怒,斥道:“朕需要管理整个国家,经常要巡视四方,了解民间疾苦,加强护卫是应该的,必要的,太子成天只是在东宫喝酒作乐,不理正事,要那么多护卫做什么?”
从此之后,不仅是东宫的护卫大幅度地减少,就连高熲,杨素这些重臣们也人人自危,遣散了不少家奴,还把家中所养的一些良驹战马都弄到了王世充开的跑马场里,每月付上几千钱的草料费,权当寄存。
想到这里,王世充笑了笑:“可是弘大你可以向至尊说啊,说你遭遇了刺客,这些都是你为国出力时结的怨,请至尊派千牛卫来保护你,这不就结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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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四章 三个问题
裴世矩笑道:“刺我刺得最多的,可不是都蓝可汗派的人,而是上次为你办事时得罪的那个安兴贵,早知道这家伙在西域的势力这么大,我才不帮你的忙,千里迢迢地去把他的势力逐出高昌国,你这些年卖葡萄酒可赚大发了,韩家,皇甫家和王家都跟着发了财,也不想着兄弟我啊。”
王世充哈哈一笑:“早说嘛,弘大,叫你参股好几次了,你可一直不想进来啊,你若是真的想合伙,那以咱们兄弟间的关系,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裴世矩摇了摇头,正色道:“刚才不过是戏言,行满不要当真,你我之间的关系要尽可能地隐瞒,象今天你这样偶尔来一次还不会引人注意,但如果我真的和你合伙做生意,每个月都去领月钱的话,那迟早要暴露的,想想还是算了。好了,闲话不多说了,今天你来找我,有什么急事?”
王世充也收起了笑容,点了点头:“其实我是想通过你来找长孙晟,我有个计划,可以既赚钱,又搞垮突厥。”王世充接着就把自己的那个设想和裴世矩说了一遍。
裴世矩听得连连点头,等到王世充说完后,才笑道:“行满,你为什么自己不直接去找季晟,非要通过我中间转一道呢?”
王世充叹了口气:“上次我们三人一起出使突厥,可能我的锋芒太过,让长孙晟有些不高兴了,而且在突厥的时候,我逼他假传圣旨,这事也连累了他,那次没让他升成官,所以现在有关突厥的事,只怕我不好直接跟他去提。”
裴世矩笑着摇了摇头:“行满,其实你我都心知肚明,突厥的事一向是长孙晟负责,他容不得别人插手的。你让我去跟他说这事,这不是让他把我也恨上吗?”
王世充坚决地说道:“不,这次不一样,刚才我说得挺清楚。我赚钱,他则能坐拥分裂突厥的大功,这件事情他一定会有兴趣的,而且我现在是在家闲居,也不会出头分他的功劳。”
裴世矩端起了手边的乌梅饮子。呷了一口,轻轻地“哦”了一声。
王世充知道他还是心存疑虑,索性把事情摊开来说:“弘大,你想想,如果染干来到了南边,占了原来亲近都蓝可汗的那些仆从部落的草场,都蓝能受得了这个气吗?他一定会发兵攻打,到时候染干如果胜了的话就是我们的傀儡,如果打败了我们正好能接他入关,以后扶持他对抗都蓝可汗。”
裴世矩放下了手中的茶碗。平静地看着王世充:“问题是染干为什么要来南边?就为了你的这肥皂生意?就为了那几块草场?北边确实条件艰苦,但毕竟没人跟他争那边的草场,咬咬牙也能过去,犯得着这样跟都蓝可汗翻脸吗?行满,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你应该是想以和亲来作诱饵,把准备和亲突厥的公主嫁给染干,而不是都蓝,以引诱染干南下,对吧。”
王世充的嘴角勾起了一丝会心的微笑:“弘大果然厉害。一猜就中。怎么样,你觉得这个计划可行吗?我们都跟染干打过交道,和亲公主就是我们大隋对于草原霸主的承认,有了这个。他就有胆子有实力反抗都蓝可汗,不会放过这机会的。”
裴世矩的眼神炯炯:“可是这个事情很重大,会带来一系列的连锁反应,行满,这些后续的事情你考虑过没有?”
王世充不慌不忙地说道:“那你先分析一下,看看和我想的是否一致。”
裴世矩把茶碗里的酸梅饮子一口气喝完。抹了抹嘴,压低了声音,说道:“这第一,把和亲公主嫁给染干而不是都蓝可汗的点子,只怕长孙晟早就想到了,要不然为什么要拖上三年?我这些年除了上次去逼死大义公主外,并没有去过突厥,但我也听说染干的部落一直在暗中发展壮大了不少,想必长孙晟出力不小。”
“行满,你我能想到的,长孙晟不可能想不到,如果染干一直在漠北,那我们大隋帮不上他的忙,万一他战败,连逃命的地方也没有,所以即使没有你这个点子,想必长孙晟也会让他南下附塞,准备迎娶和亲的公主,这件事情恐怕长孙晟不会领你的情。”
王世充微微一笑:“弘大说得不错,但你要知道一点,几十万人南下,开支巨大,消耗也巨大,染干一个人的野心可说服不了几十万部众能离开熟悉的草场和家园,跑到南边跟别人抢地盘。没有明确的好处,只怕不会有多少人跟他走。”
“所以朝廷如果要给这几十万人足够的好处,无论是绢帛还是米粮,都需要巨大的开支,至少得准备个两三万万的钱,至尊生性节俭,前两年刚花了巨资修了仁寿宫,听说这会儿已经有些后悔了,再说接济了这些突厥人只是个开始,还要应付马上就会到来的大战,战端一开,更是不知道要花多少钱,所以长孙晟就算有建功立业的雄心,能不能过得了高仆射,过得了至尊这两关,还很难说。”
“因为在高仆射和至尊看来,也许现在的突厥就很好,都蓝可汗威望不足,就算再恨我们大隋,也没有跟我朝全面对抗的实力,对外和西突厥一直在交战,对内还有个虎视自己汗位的染干,所以拖着公主不去和亲,也许就是最好的办法,隔个一两年开一次市,不至于让突厥人饿死,也不让他们吃饱了有扑上来咬我们的力量,这应该就是高仆射和至尊的想法。”
裴世矩点了点头:“不错,确实如此,长孙晟做梦都想亲手灭掉突厥,建立不世之功,但他毕竟不用当这个家,只管向高仆射要钱就行,而高仆射和至尊现在可是想好好休养生息几年。行满,你的意思是不是如果你出头做生意,通过交易的形式来向突厥卖米卖绢,这样我们大隋不用赏赐给突厥这些东西,只要能省钱,就会让高仆射和至尊点头?”
王世充笑了笑:“不错,这是民间行为,我现在是个商人,突厥人南下了,我跑去交易,到时候只要至尊开一次集市,我用大米和绢帛去换他们的牛羊,然后再杀牛取胰脏,制成肥皂出售,这样我的钱可以赚回来,而国家的钱也没有损耗,这可是一举多得的事情,无论是至尊,高仆射还是长孙晟,都不会反对吧。”
裴世矩沉吟了一下:“若是不花钱或者少花钱就能做到这点,也许能过高仆射和至尊这两关,毕竟都蓝可汗野心勃勃,而且恨我朝入骨,他现在无力反抗不代表他一旦有这个实力后还会这么老实,扶持染干登上汗位显然是个一劳永逸的选择,好,就算第一个问题能让你解决。现在我们说第二件事,开战怎么办?”
王世充笑道:“弘大何以认为一定会开战?你说染干这几年下来实力大涨,现在部众有几十万人,都蓝可汗一定会跟他开战吗?”
裴世矩很肯定地点了点头:“我非常肯定,因为如果染干部靠大隋,又娶到了和亲的公主,那就意味着我们大隋已经抛弃都蓝可汗,改而拥立染干了,就是为了保自己的汗位,他也一定要攻杀染干才行。到了那时候,甚至不排除都蓝可汗和西突厥的达头可汗勾结在一起,共同对付染干的可能。”
王世充有些意外,这点倒是他没有想到的,连忙问道:“怎么会有这种可能?这两人可是死敌,打得死去活来的,都蓝可汗凭什么可以拉拢到达头可汗?”(未完待续。)
PS: 下一更,19点。
第二百七十五章 夺储的选择
裴世矩正色道:“都蓝可汗现在虽然形势不太妙,但有一样是达头可汗没有的,那就是名份,当年西突厥毕竟是从东突厥分裂出去的,相当于旁支别部,即使现在已经独霸西域,但名义上仍然是要臣服于都蓝这个整个突厥的大可汗。”
“行满,如果都蓝可汗真的豁出去了要攻击染干,那肯定也要做好和我们大隋全面开战的准备,他不是傻瓜,一定会想办法去示好达头可汗,引西突厥为援手的,必要时暂时向作为他叔叔辈的达头可汗屈服,让出大可汗之位,也不是不能考虑。那样一来,就是我朝与整个突厥的战略决战了,需要倾国之力全面出击,行满,你觉得至尊和高仆射会同意吗?”
王世充没有说话,他闭上眼睛,仔细地想了想,良久,才缓缓地睁开眼,说道:“我觉得至尊和高仆射还是会下这个决心的,但现在刚刚平定南方,又营造了仁寿宫,只怕至尊和高仆射不会选择这时候就跟突厥全面开战,那个要和亲公主三年后才出塞和亲的决定,只怕也是为了这场注定要到来的决战作准备吧。”
裴世矩哈哈一笑:“行满,你真的太聪明了,连这个也能看得出来,为兄真的佩服你。实话跟你说吧,高仆射就是这样打算的,他知道突厥人是虎狼成性,十几年前的大战打服了沙钵略可汗,也打出了十余年的北方安定,但现在突厥的实力又有所恢复,是时候再次痛击他们了,只是要休养个两三年,因为我朝毕竟前几年也是连续用兵,需要好好恢复一下才行。”
王世充的嘴角勾了勾,坦然说道:“这么说来,至尊和高仆射早就定下了三四年后跟突厥决战的策略了,我做不做这件事,他们都会想办法引染干南迁。对吗?”
裴世矩笑道:“可以这样说,但是计划赶不上变化,三四年以后的事情,又有谁说得准呢。也许这几年内染干和都蓝可汗就会刀兵相见,所以高仆射的意思是尽快让染干南下附塞,只是要养活他们部落这么多人,开支巨大,因为他南下占牧场的时候别的部落都是刚刚离开这些牧场。无法养活大批的牛羊,我们必须要提供几十万人吃的米粮才行。”
“这样一来,如果是由我们国家从国库里出钱出粮,那做得就太明显了,瞎子也能看出我们是有意扶持染干,有可能反而会刺激到都蓝可汗,让他提前动手,所以如果能由你这个商人去和他们做生意,突厥人也说不出什么,更没有背叛我大隋。攻击染干的借口。”
王世充的眼中绿芒一闪:“这么说来,我还能为国出力了,呵呵,这回高仆射应该不会怪我趁机中饱私囊了吧。”
裴世矩摆了摆手:“事情还没有定下来,你先过我这关再说。刚才提了两个问题,你解决得都不错,但最重要的一个问题你还没有解答,现在国内的储君之争已经愈演愈烈了。
你这样做的话,无疑会引发将来和突厥的全面战争,到时候对突厥作战的主帅。一定就会成为未来储君登基之路的重要砝码,会逼得至尊不得不作出选择,我们这些做臣子的只怕到时候也不得不站队,这个问题。你考虑清楚了没有?”
说到最后几句话的时候,裴世矩的目光炯炯,眼神如电,直视王世充,王世充知道恐怕要到摊牌的时候了,这些年他也一直不清楚裴世矩是否参与了高熲的太子集团。但听裴世矩的意思,并不太象是为高熲作试探。
他深吸了一口气,对着裴世矩说道:“弘大,你我既然已经约为同盟,共同进退,就应该推心置腹才对,在回答你问题前,你先告诉我,高仆射那里,你究竟参与到何种程度了?”
裴世矩长叹一声,说道:“行满,其实你我都心知肚明,高仆射除了忠于至尊外,也忠于太子殿下,想必他也找过你,让你忠于储君,力保国本吧。”
王世充微微一笑:“弘大,直说吧,你有没有答应高仆射,加入效忠太子的集团呢?”
裴世矩摇了摇头:“没有,如果我加入那个集团的话,那今天也不可能和你当朋友了。”
王世充“哦”了一声:“你既然没加入这个集团,又怎么会知道我有没有加入呢?听你的意思,应该是知道我不在这个集团里吧。”
裴世矩的脸上闪过一丝耐人寻味的表情:“如果你加入了高仆射的这个集团,那上次就不会给免官,从岭南回来后,更不可能让你闲居在家,行满,我很确定,你和我一样,也是拒绝了高仆射的延揽的,只是我想知道你这样做的目的。”
王世充没有直接回答,反问道:“你为什么又拒绝了呢?你跟了高仆射这么多年,他对你来说可谓是恩重如山,既然他主动跟你提了此事,我想不出你有什么理由拒绝。”
裴世矩叹了口气:“如果只是我一个人,那自然应该追随恩相的,可是我毕竟是河东裴家的支房,代表了整个家族,自古以来立储之争都是万分凶险,一个不留神,那就是灭族之祸,我不能拿整个家族的命运来作赌注。高仆射跟太子是儿女亲家,自然没有选择和退路,而我还有的选择,所以只能对不起高仆射了。”
王世充笑道:“那你就不怕高仆射和太子将来得势后,对你这种危急之时不仗义援手之举来个报复?”
裴世矩正色道:“不会的,因为象我这样的世家弟子很多,绝大多数是选择了中立,在这种时候,忠于至尊本人是最好的选择,至于他要选谁当接班人,那是至尊的家务事,我们这些外臣是不能多插嘴的,无论谁在至尊百年之后登基为帝,我们继续效忠就是,他也能理解我们这些人当初的立场,不可能大加报复的。”
裴世矩说到这里,无奈地摇了摇头:“其实当年我也曾经劝过高仆射,让他不要这么急着和太子绑到一起,他已经贵为帝国首辅,即使太子登基,地位也不可能比现在更高,可是高仆射却坚持说太子储君之位事关国本,根基不稳则国家动荡,他作为重臣有义务维护国家的稳定,所以坚持和太子结亲。行满,你应该很了解高仆射的为人,他高风亮节,为个人考虑得不多,这完全是出于忠义之心。”
王世充点了点头:“高仆射为人没的说,就是有时候有点过于理想主义了,太子看起来并不值得他这样全力辅佐,当初他在北周的时候很识时务,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回如此固执。”
裴世矩的脸色微微一变:“在背后议论这些事情不太好,行满,到此为止吧,你还是说说你为什么会拒绝高仆射的招揽。按理说你出身商贾之家,又没有我们这样家族的拖累,应该不会错过这个机会的。你的许多手段,用在夺储之争时非常合适,高仆射也应该很需要你的帮助。”
王世充笑着摆了摆手:“行满,你是在骂我心狠手黑,所用的办法见不得光,正好能帮高仆射去做些上不得台面的事吗?哈哈。也罢,既然你已经坦言了,我也不必隐藏自己的想法,很简单,我看不出高仆射有胜出的可能,不想陪他往火坑里跳。”
裴世矩的眼中冷冷的光芒一闪,声音微微地提高了一些:“至少现在太子殿下的位置是很稳固的,为什么说高仆射和太子殿下必败无疑?”(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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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六章 功高震主(一更)
王世充微微一笑:“其实弘大你是聪明人,不用我说得这么明白吧。其实开皇五年的那次高德上书让至尊让位的事件之后,太子就被剥夺了参政的权利了,这些年至尊让各位皇子都出镇一方,平灭南陈这样的大功也是让秦王和晋王来获取,就连查处苏威结党营私的案件也是交给蜀王杨秀,偏偏没有太子的事情,如果至尊真的有意以后把国家交给太子殿下,会这样吗?”
裴世矩冷冷地说道:“至尊确实是对太子不满意,但这跟废了他是两回事,现在只是不让他过多地参与朝政,不让他有机会建立自己的势力罢了,现在至尊春秋鼎盛,还不用太多考虑身后之事,加上有高仆射作太子的坚强后盾,至尊如果要动太子,那整个朝堂上下受影响和牵连的官员有一大批,会动摇国本的。”
“再说了,那些亲王都是给分封到各地,他们在朝中并没有自己的支持者,至尊不过是用他们制衡一下太子罢了,还不至于真的想让他们代替太子,行满,我觉得这件事上,你的判断可能出了问题。”
王世充皱了皱眉头:“最要命的一点就在这里,正是因为高仆射的势力太大,朝中文武一大半是他举荐的,离了他国家的运行都可能会出问题,你可别忘了,至尊自己就是从相位登上皇位的,对这个能不犯忌讳?”
裴世矩的瞳孔猛地一收缩,显然这段话刺到了他的内心深处。
王世充继续说道:“上次南征的时候,就有人进馋言说高仆射有意谋反自立,但至尊也没有当即斩杀此人,而是留到了高仆射班师后才把此人下狱治罪,最后也只是流放而不是杀掉,足以证明至尊对高仆射也并不是完全信任,始终是要防着一手的,为什么苏威被罢免后又很快地复官?为什么要把个性强硬的越国公扶到尚书右仆射的位置上?这些不都是制衡高仆射的举动吗?”
王世充看着沉默不语的裴世矩,说出了最有份量的一段话:“自古君王最担心的,就是权臣和自己儿子的结合, 这就构成了对自己皇位的威胁,高仆射执掌朝政十五年,功高盖世,打天下的时候非他不可,所以有些事情至尊还可以容忍,我只怕突厥一灭,天下真正太平之后,至尊就会对高仆射动手了,至少,不会让他继续留在相位上。”
“高仆射如果一倒,那太子最大的靠山也没了,即使其他几位亲王无夺位之心,也会有些人开始投机选边的,更何况晋王是什么样的人,不用我多说了吧。”
裴世矩沉声道:“行满,你也打算投向晋王吗?”
王世充在穿越前虽然历史方面基本上是个白痴,但也知道杨广得了天下后折腾得民不聊生,最后亡了国。
虽然他自从穿越以来,所听所见的晋王杨广都象个好人,让他怀疑是不是自己的穿越改变了历史,还是后世的史书故意黑了杨广,把他说得昏庸淫暴,但内心深处,总是不希望杨广最后真的如正史一样地登上大位,毕竟现在天下太平,自己日子过得也不错,要真的是天下大乱,那自己同样没什么好果子吃,稳定压倒一切,这个道理他还是懂的。
想到这里,王世充摇了摇头:“我的想法很简单,只忠于至尊,现在我们在大隋过得很好,以后不管谁当了皇帝,我们继续当自己的臣子就是。至尊爱让哪个皇子接位,那是他的家事,我们犯不上掺和。弘大,你不也是这样想的吗?”
裴世矩的神色稍稍缓和了一些:“只要你不去帮着晋王就行,老实说,我虽然不能站在高仆射一边,但内心深处也是希望太子殿下能正常登位的,晋王此人,虽然礼贤下士,对人客气,但我总觉得他并不是出于真心,如果作为天子,我觉得这样的人会很可怕,还是离得远一点的好,至少不会主动助他登位的。”
王世充笑着点了点头:“我们是怎么想的并不重要,关键是至尊和皇后如何想,据我所知,皇后非常喜欢晋王,因为他和太子的所做所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要知道,独孤皇后对至尊的决策有重大的影响力,有可能会让至尊最后下决心。”
裴世矩叹了口气:“行满,说了半天,储君之事你还是没和我们要说的突厥计划联系到一起,你没有考虑过将来万一和突厥大战,对高仆射,对太子殿下,对晋王会有什么影响吗?”
王世充收起了笑容,正色道:“在突厥之事上,地位最高,功劳最大的是长期以来一直策划突厥攻略的长孙晟,只要高仆射把长孙晟拉到太子集团里,不愁在这件事上太子无法加分。”
裴世矩摇了摇头:“行满,你应该知道高仆射一直没有去拉长孙晟进他的拥立太子集团吧,就是怕至尊误会太子和突厥人能有什么往来,这就跟朝中重臣要撇清自己和边关大将的关系一样,所以长孙晟立功,对太子并没有什么好处。”
王世充总算明白了为什么高熲一直没有拉上长孙晟,他笑道:“但至少长孙晟也没有倒向晋王,国家如果准备和突厥开战,那是国之大事,我想太子至少不会因为此事而受到什么损失,打仗要靠关陇的军功贵族们,而这些人多数是高仆射提拔举荐的。”
裴世矩沉声道:“如果晋王或者是现在已经在并州当总管的汉王将来充当攻打突厥的行军大总管,你还会这样认为吗?”
王世充正色道:“那就是至尊的决定了,如果至尊想起用太子,就算自己亲征突厥,也会让太子从政监国,如果至尊已经有换储之意,那么没有突厥之战也会扶别的皇子上位,并不需要打仗来取得军功。我们不能因为此事而废掉对突厥的攻略计划,那是为臣不忠了。”
裴世矩紧紧地盯着王世充看了一会儿,良久,才叹了口气:“你说得有道理,后续的发展不是我等能预料得到的,无论如何,对突厥的分化瓦解总是没错,以后跟突厥的一场大战,从而彻底解决东西两突厥,也是很难避免的事。行满,你今天来找我,就是希望我去找长孙晟,让他支持你的这个计划?”
王世充笑了笑:“长孙晟讨厌我,但绝对不会得罪你,因为你毕竟是世家子弟,底蕴深厚,长孙晟作为关陇军功贵族的一员,是不会主动与你交恶的,何况这次你不是去抢他的功,而是助他成事,他更没有理由拒绝你了。”
裴世矩站起了身子,笑道:“然后再由长孙晟和我一起去向高仆射献上这个计划,对不对?”
“正是如此。”王世充也跟着站了起来。
裴世矩看着王世充,意味深长地说道:“那此事中你能得到什么?如果我不提你的话,长孙晟完全可以找别的商人去做这笔生意,未必需要靠你。”
王世充笑道:“别的商人未必肯接手这桩买卖,你可别忘了,前期向染干的部落提供粮食和绢帛,这是要亏钱的,只有我想到的用牛羊胰脏做肥皂的这个办法,才能把钱赚回来,无商不奸,要他们为了国事去亏自己的钱,有谁肯呢?”
裴世矩点了点头:“那我干脆向长孙晟和高仆射直言,这个计划完全是你想出来的,也省得他们再拐弯抹角地找别人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七章 诤友真言(二更)
王世充摆了摆手:“别这样,你也知道长孙晟一直对我警觉性很高,不想让我参与突厥的事情,而且我也不想长孙晟学到我做肥皂的办法,以后自己赚钱,毕竟他跟突厥的关系这么好,如果知道了肥皂的制作用法,那要赚这钱就太轻松了。”
裴世矩看了一眼门外,那几个护卫都远远地在庭院入口处一动不动地站着,显然听不到自己和王世充的话,转过头,他说道:“那你又如何能让高仆射把这件事交给你去办?”
王世充笑道:“高仆射可是手眼通天,只怕今天我过来找你的事情,他现在已经知道了,你现在去找长孙晟,然后再一起去找他提及此事,就算不提到我,他也会知道这个生意该交给谁去做的,放心,高仆射一定有办法安抚好长孙晟,而这次我帮了长孙晟大忙,又不跟他抢功,以后也会大大舒缓和他的关系。”
裴世矩点了点头,看了看厅中一角的沙漏,笑道:“今天和你聊了这么久,都误了我入尚书省办公的事情了,现在我得出门啦,晚上我就去找长孙晟,明天就一起去见高仆射,一有消息就通知你。”
王世充拱了拱手:“一切都有劳弘大了。”
裴世矩的眉头皱了皱,走到王世充近前,低声道:“还有件事,本想通知你,可是你前一阵子不在,是有关王世积的。”
王世充的脸色一变,也压低了嗓音:“弘大还记得此事呀,真是费心了。”
裴世矩摆了摆手:“哎,兄弟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虽然我没办法公开和王世积翻脸,但是向你提供一些消息还是可以的,你可以看着办。”
王世充点了点头:“这恶贼最近又有什么事?”
裴世矩低沉而急促地说道:“王世积几年前被从荆州总管的位置上召回后,至尊为了安抚他的情绪,又给了他一个上柱国的职务让他回家闲居,而王世积自己这几年来也是闭门不出。不参与朝政之事,想必这些事情你是知道的。”
王世充冷笑道:“这家伙虽然狂妄,但也知道进退,跟关陇的大将们倒是从没有断了联系。我听说他跟贺若弼,史万岁这些将领们倒是从没有断过联系,就是我的那个跑马射猎场,他都是三天两头地去。弘大,你要跟我说的不是这些吧。”
裴世矩勾了勾嘴角。继续道:“我听说王世积也有些畏惧至尊现在越来越急躁的脾气,生怕有一天祸事会降到自己的身上,现在除了跟同为关陇军功集团的那些胡将们走得很近外,每天在家里都是喝酒度日,不问政事。”
“就在昨天晚上,至尊听说了王世积现在的情况,以为他有酒疾,请他进宫吃饭,还把他留宿在宫里,命太医给他医治。结果王世积怕被查出什么来,没等太医来就说自己的酒病好了,还起来走了几圈,精神得很,全无平时那种迷迷糊糊的样子,至尊这才放他回家。”
王世充听到这消息时,先是一喜,然后表情又变得凝重起来,沉默不语。
裴世矩看到王世充这样,笑道:“行满。对此事你有何高见?”
王世充回道:“一开始听到此事时,我还挺高兴,因为王世积这样装病在家给至尊看了出来,想必至尊会不高兴。甚至还会处罚他,但我仔细想了想,恐怕事情不会有这么乐观,没准至尊还会重新起用王世积。”
裴世矩的脸色微微一变:“哦?为什么。”
王世充叹道:“至尊念旧,只要不是谋反之罪,都可以网开一面。王世积的做法是避祸之举,至尊看得出来,现在国家没有大的战事,至尊也可以允许象王世积这样的武将在家闲居,对他来说,王世积如果不争权,那就是可靠的。
倒是象贺若弼这样的人,至尊几次三番地警告他不要出来争权,可是他置若罔闻,前几年看着韩擒虎当了凉州总管,心理又不平衡了,还跑到至尊那里主动求官,甚至直说自己想当荆州总管,被至尊当场拒绝,事后至尊还叹息说荆州是割据之地,贺若弼其心可诛。”
裴世矩点了点头:“这事我也听高仆射说过,贺若将军就是有些太不知轻重了,逢人就抱怨至尊对他太薄,去年的时候惹得至尊把他捉拿下狱,还亲自审问他为什么成天抱怨杨素当尚书右仆射不合适。
结果贺若弼还当着至尊的面说杨素是他的妹夫(贺若弼的妹妹是杨素的侧室),有几斤几两他最清楚了,所以才说杨素不合适,只有他当了尚书右仆射才公平。气得至尊几乎要下令打他,最后还是独孤皇后劝了好久,至尊才勉强先把贺若弼收押,过了几天消了怒气,这才把贺若弼放回家。
行满,这些都是只流传于宫中和权贵间的传闻,你又是如何得知的呢?”
王世充微微一笑:“你可别忘了我的那个极乐山庄,可都是达官贵人们聚集的地方,大兴城很小,官员也就是这么多,所以这些消息都是给那些宗室高官们当成笑话在酒席间流传的,我自然也能知道。”
裴世矩叹了口气:“行满,以后你那地方还是要好好管管,这种事情传传也就罢了,若是军国之事传到敌国奸细的耳朵里,就不好啦。”
王世充“嘿嘿”一笑:“我那里不是普通的酒馆,不是什么人都能进来的,三品以上的官员是有特别会所,四五品的是普通贵宾楼,六品以下的都是在外面大厅的普通包间,互相间是串不到一起的,一般的敌国细作,更是连进门的资格也没有。弘大,你从来不去我那里玩,要不改天跟几个同僚一起过来转转?”
裴世矩摇了摇头:“行满,其实这件事我也一直想和你说,你那个地方说白了就是高级的青楼,有上进心的世家子弟和真正的重臣们是不会去那种地方的,想必你也清楚,去你那里多数都是些南陈和萧梁的宗室,再要么就是些在大兴城内名声并不是太好的官二代和富贵公子们,你开这地方确实能赚钱,但是对你结交有前途的官员,以后为自己的进步打通人脉,又能有什么好处?”
王世充苦笑道:“弘大,你生下来就是世家之子,不用担心门当户对的世家跟你结交,就是象王世积这样的恶棍也不敢主动来招惹你们河东裴家,可我不一样,我只是个商人之子,不会有世家公子来主动结交我,能认识你弘大,已经算是机缘巧合了。我只能用钱来砸出一条上升的道路,而极乐山庄,就是能给我带来钱财的地方。”
裴世矩叹了口气:“不义之财,终将随风逝去,行满,我是你的朋友,才会跟你说这些,要知道大兴内外,看你这生意眼红的人也不在少数,高仆射虽然从来不评论你的这个极乐山庄,但是曾经跟柳述他们说过,要这些年青的官员们离你的那个地方远点,可见他也不喜欢你这地方。”
王世充叹了口气:“如果不是为了赚钱,我也不喜欢。这种声色犬马的酒色场所,能带来钱的同时,却也会败坏我的名声,这个道理我明白,等我卖肥皂赚够了钱后,就去经营些别的生意,但现在我的生意也只是刚刚起步,一时半会儿还离不开极乐山庄的钱,这点也请弘大能理解一二。”
裴世矩微微一笑:“以后你要想结识什么官场上的朋友,大家一起去你的射猎跑马场倒是不错,我看这样好了,十天之后,我叫上几个玩得好的朋友,到你的跑马场去玩玩,到时候大家装作偶遇,这样也不会暴露我们之间的关系。”
王世充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那一切听弘大的安排,我这就去准备。”(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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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八章 宝马黑云(三更)
从裴世矩的府上出来后,王世充第一时间出了城,他要先回极乐山庄一趟,然后去看看跑马场和射猎场,这两个地方虽然来钱的速度不如极乐山庄,但是大兴城里的关陇军功贵族子弟,却多是喜欢来此驰马射猎,在这里结识到一些以后可能对自己有用的人,要比在极乐山庄的机会更高一些。
王世充回到了山庄,带上麦铁杖和张金称,换了三匹好马,驰向了城东的方向,当年岭南之战结束后,麦铁杖和王世充一样,领了个五品的仪同将军官职回家闲居,无所事事,王世充干脆就把他全家接到了大兴一起居住,也找了教书先生教麦铁杖读书写字。
麦铁杖虽然看着五大三粗,但人其实极为聪明,上次因为没文化给打发回家后,更是有了读书习字,学习文化的动力,几年下来,也算粗通文墨,四书五经都读过了一遍,虽不能说才华出众,能吟诗作赋,但至少写个公文,辞能达意,是不成问题了。
还有那个当年在极乐山庄当施工兼保安队长的张金称,王世充当年也吩咐过弟弟王世伟打听过他的来路,确实是在河北清河县的一处庄户人家,父母和三个弟弟都在家务农。
王世充看这人有一股狠劲,又武艺了得,便提拔他当了极乐山庄的管事,平时专门负责教训那些上门惹事的泼皮混混,开庄之初曾有过十几拨大兴城的地痞流氓上来惹过事,都被张金称带人打得屁滚尿流,此后就没人再敢来惹事生非。
有了麦铁杖和张金称这两大打手,王世充在大兴城内出巡时一般都带着这两人,以防万一,刚才去裴世矩那里时,由于隐身车内,因此只让张金称在前面驾车,而现在去城东的跑马射猎场,他特意又带上了麦铁杖。没准结识了某个大将,也能为麦铁杖谋个不错的前程。
在城内行走时,王世充听到两边的道路和小店铺里不停地有人在议论纷纷。
“老兄,看到刚才过去的那匹黑马了吗?当真是神骏得紧啊!”
“可不是吗。兄弟我来往西域商路多年,汗血马也见过,但也没这马好啊,看看那个头,那骨架。那肌肉,万中挑一都不能形容啊。”
“嘿嘿,我前年看到至尊出巡的时候,骑的那匹汗血马朱龙,马背比我的个头还高,一跃出去有两三丈,至尊骑在上面,可当真是威风凛凛啊,以前我以为天下没有比朱龙更好的马了,没想到今天又见到了一匹。”
“你们不知道了吧。我听说那马名叫黑云,是西突厥送来的贡品,标准的汗血宝马,而且未经驯服,太烈,连御马监的那些飞龙使们都没办法骑,去年越国公杨素帮至尊修了仁寿宫,至尊过去住了几个月,龙颜大悦,就把这匹黑云赠给了越国公作赏赐呢。”
“噢。原来是这样,哎,可为什么刚才骑在马上的不是越国公呢?他可是征战一生的大将,名马配英雄。驾驭黑云可没什么问题吧。”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黑云野性未驯,越国公年轻的时候要驾驭它应该没问题,可他现在毕竟已经年过五旬啦,经不起这种折腾和颠跛,听说黑云送到越国公府后。越国公骑过两次后,还是无法驯服,差点伤到了自己。”
“啊呀,这马这么难骑呀,那难道越国公把马送还给至尊了?”
“你这人说话也不先仔细想想的,至尊御赐之物,哪个做臣子的敢退!越国公自己不能骑这马,就把它圈养在自己府中,听说前一阵子,越国公世子杨玄感,骑了这黑云,结果跑到街上来了,那黑云野性未驯,一路狂奔,还把杨世子给摔了下来呢。”
“可不是么,我那天就亲眼看到了,就在鸿福酒楼那里,哎哟,你们是没看到啊,那黑云一路撞翻了十几个路边的小摊子,我当时就在刘记胡饼店里吃馎饦(一种北方的面食,类似泡馍),在靠门的位置,只看眼一花,一阵风似的就卷过去了,蹄子扬起的土弄得我一碗都是,奶奶的,早饭就这么没的吃了。”
“等我出去一看,才发现一匹黑马远远地向顺天大道那边奔了过去,路边的摊子给冲得七零八落的,而鸿福酒楼前面一点的十字路口,却摔下来一个人,已经围了一圈人过去啦,当时我挤不到前面看不清楚,后来看到来了十几个越国公府上的家丁,用担架把一个看起来十五六岁,穿着丝绸华服的孩子给抬了出来,听说那人就是越国公世子杨玄感。”
几个看客吃惊地张大了嘴,而马上的王世充也听得心中一动,下了马,走到了这个小饭馆里,只见四五个平民装束,穿着布衣的人,在一边喝着羊肉汤,一边啃着胡饼,其中一个三十多岁的瘦小黄脸汉子,正口沫横飞地说着呢。
王世充和麦铁杖,张金称二人坐在了隔壁的一张桌子上,也叫了三碗羊肉馎饦,压低了声音问道:“他们说的事情,你们知道吗?”
麦铁杖摇了摇头,张金称却笑了笑:“听说过一些,那黑云确实神骏,当天我正好进城办事,看到黑云奔过,奶奶的,这么好的马要是能骑上一次,给摔下来也值了。”
隔壁的那个黄脸汉子继续说道:“我听说后来杨世子给抬回去十几天才恢复了过来,越国公夫人气得差点要去杀了那黑云,还好给家人拦住了。你们刚才说有人骑黑云经过,不会是眼花了吧。”
一个蓝衣大个子说道:“不会不会,千真万确,我看到一个十五六岁,浓眉大眼,肌肉发达得能把身上衣服撑暴的小子,就骑在黑云上面,连马鞍和辔头都没有,就这么抱着黑云的脖子,一路就向东城外出去啦。”
另一个二十出头,一身短打扮,长工模样的人也附和道:“就是,而且我看到越国公带了四五个人,也骑马跟过去了。那个骑黑云的不会就是前一阵给摔下来的杨世子吧。听黄兄说摔得那么重,才隔了十几天,就能重新驯马了?”
黄脸汉子哈哈一笑:“这可是说不准的事,杨世子在这大兴城里号称小霸王,几年前刘居士完蛋后,就成了大兴城里的头号官二代,成天领着一帮兄弟们在城里横行霸道的,威风得紧呢。
加上他一直跟高仆射家的三公子高表仁较着劲,我估摸着上次高表仁迎娶太子殿下的大宁公主时,至尊把朱龙生的一匹混血小汗血给高公子当了嫁妆,高公子成天骑着那小汗血,让杨世子看着眼热,所以才想驯服黑云,给那高公子一点颜色看看呢。”
王世充听到这里时,心中一动,低声对张金称问道:“金称,这个月杨世子来射箭场和跑马场的次数多吗?”
张金称摇了摇头:“好象自从去年底高表仁正式迎娶了大宁郡主后,他就没再来过射箭场了,估计就是象他们说的那样,心里憋着气吧。”
王世充从怀里掏出两个钱,往桌上一拍:“我们走。”他的声音转低:“越国公出了东门外,我们跟上去,也许会有意外的收获。”
麦铁杖放下面前的大海碗,遗憾地叹了口气:“才刚吃了一小半呢。”
王世充这会儿已经出门跨上了马,笑道:“吃太多了骑马当心颠出来,那个什么黑云,我真的想亲眼见识一下。”(未完待续。)
PS: 下一更,19点。
第二百七十九章 骑牛读史一少年(四更)
王世充一行三人出了东门,沿着城外的黄土大道直走,这个年代的城与城之间的官道,往往是由黄土夯筑而成,路基高于两侧的田地,而在道路与农田的分界处,往往还挖有沟渠,既可以作为灌溉使用,也可以免除道路上的行人或者牛马踏坏了农田的青苗。
今天的天气很好,黄土路的路面平整,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蹄印和车轮印,来来回回的行人与商贩们驾着车,骑着马,穿梭其间,王世充和麦铁杖,张金称三人一路走一路问,不少人都说在小半个时辰前看到几个穿华服,骑好马的人沿着道路下去了,王世充也顺着这条路一直跟了过去。
行了七八里路后,王世充双眼一亮,发现前方半里左右的路边上,有几骑围着一个骑着牛的少年,四五骑都是高大剽悍的壮士,一看就知道是高官的护卫,而正在前面和骑牛少年交谈的,赫然正是越国公杨素,今天他换了一身紫色的便服,戴着逍遥巾,但仍然难掩周身强大的气场。
杨素的身边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一身蓝色劲装,浓眉大眼,眉宇中透出一股逼人的英气,双目中神华内蕴,骑着的一匹黑色高头大马更是神骏异常,比起边上杨素骑的那匹骏马还要高上半尺,蹄大如碗,毛发如同梳过的绸缎一样,周身隐隐透出粉红色的汗液,看来就是那匹传说中的黑云宝马,黑云没有配鞍鞯,而只靠着双腿夹着黑云,抓着黑云鬃毛的这位少年,正是越国公世子杨玄感。
王世充在射箭跑马场见过杨玄感两次,对其印象尤深,此子年方十五,却是力大无穷,寻常的壮汉十几个一起上,都不是他的对手。小小年纪,就可拉开两石五的强弓,双臂有五六百斤的力气,这都多亏了杨素将门世家。从小就对子侄磨练筯骨,而作为嫡长子的杨玄感更是三岁习武,自幼就外泡药酒,内服丹药,修习杨家祖传的武艺。弓马娴熟,又熟读史书,可谓大兴城中年轻一辈的佼佼者。
只是杨玄感也继承了杨素那与生俱来的傲气,对于非世家出生的人不屑一顾,王世充在射箭跑马场曾主动向其示好,想与其一较射术,却被其冷冷地当面拒绝,从此便觉得此人只是个有勇无谋的莽夫,达不到乃父的成就,便对其没有进一步的深交。
只是这会儿。王世充亲眼看到杨玄感驯服了这匹传说中的黑云宝马,心中一惊,看来自己还是低估了这小子,以后即使他没有杨素的文韬,但至少在武勇之上不会逊色于任何人,即使不考虑到杨素的因素,自己今后还得想办法与此人结交才是。
王世充的目光转向了那个骑牛的少年,虽然隔了几百步,但远远的能看到这个少年是个黑瘦的书生,看样子只有十四五岁。眼睛很亮,站着与杨素拱手问答,神态从容不迫,别有一番气度。王世充甚至想起自己第一次见杨素时都有些紧张得浑身冒汗,好象还不如这个少年的从容镇定呢。
杨素与那少年谈了一会儿话后,那少年恭敬地向着杨素一个长揖及腰,而杨素则满意地点了点头,带着杨玄感和其他几个护卫,从路边的小道转向了林子里。那杨玄感看起来有不少话想说,刚才在杨素与少年交谈时就几次欲言又止,王世充料想这父子二人会有一番交谈,自己这时候跟过去只会招致反感,倒是那个骑牛少年,看起来象是个俊杰,连杨素对此子都是礼敬有加,这更激起了王世充的好奇心,想过去一探究竟。
这些年来,王世充常年在各地经营生意,在大兴的时间一年加起来也不会超过两个月,对已经在朝堂为官的达官贵人们还算了解,多数能混个脸熟,但对这些官二代富二代们就知之甚少了,他低声对一边的张金称问道:“金称,你可认识这个骑牛的少年吗?”
张金称手搭凉蓬,远远地看去,还是摇了摇头:“东家,这少年我不认识,但看起来象是个官家子弟,穿着丝绸衣服,牛背上放着不少书,透着一份古怪。按说穿丝绸的人出行不是骑马就是坐车,至少也要跟着几个护卫的。”
王世充皱了皱眉头:“金称,你在骑马射箭场没有看到过此人吗?”
张金称笑了笑:“没有印象,来骑马射箭场的多是些将官的子弟,个个五大三粗的,能纵马驰射,就象那个杨玄感,如果是此人,这么文静瘦弱的,我一眼也能认出来。”
王世充点了点头:“那我们去会会此人。”说完一夹马腹,直追了过去,张金称和麦铁杖对视一眼,紧紧跟上。
黑瘦少年已经坐回了牛背,牛角上挂着两个布囊,少年的手里拿着一卷书,边看边点头,这个年代的印刷术还没有发明,而普通的纸张极贵,线装书也没有大规模普及,藏书多是以卷轴裹着帛书的形式,更有些古书还是用的秦汉时的竹简,而这位少年现在看的,就是一册竹简,竹简背面的封面上,却是刻着两个字:汉书。
王世充骑到了少年的身边,那少年不经意地抬起头看了王世充一眼,又低下头继续看起那书,王世充心中有些不高兴,但又换上了一副笑脸,拱手道:“这位小哥,不知道如何称呼?”
那少年眼皮都不抬一下,轻声道:“这位兄台,请问我们认识吗?”
王世充笑道:“如果我们认识的话,我还用得着请教小哥的高姓大名吗?”
少年这回总算抬起了头,对着王世充咧嘴一笑,一口白牙格外地显眼:“萍水相逢,即是有缘,本应互通姓名,不过兄台这次并非为了在下而来,这就不算是萍水相逢了,所以这次恕难见告在下的姓名,如果有缘的话,咱们以后还会再见的。”
王世充一下子来了兴趣,“哦”了一声:“小哥又如何能知道在下是为了谁而来的呢?”
少年看了一眼杨素离开的方向,收起了笑容:“阁下三位都是轻装骑马而来,显然并非出远门的商贩或者是行人,如果在下猜得不错的话,阁下应该是冲着越国公来的,只是这会儿你应该去追越国公,又为何要跟在下在这里浪费时间呢?”
王世充哈哈一笑:“小哥果然眼力超人,不错,我们三人确实是本来是想来拜见越国公的,只是看小哥刚才跟越国公答对自如,让在下心生敬意,反正跟越国公也没有什么要事,所以在下现在想结识一下小哥,这个要求不算过分吧。”
少年轻轻地“哦”了一声,上下打量了王世充两眼,笑道:“如果在下所料非差的话,阁下应该是近几年在大兴声名鹊起的新贵,仪同将军王世充吧。”
王世充的脸色微微一变,他开极乐山庄和跑马射猎场,一直是在幕后经营,很少走到前台,那个仪同将军更是一个战后就回家闲居的散职,可这个少年却能一语道破他的身份,实在让他吃惊不小。
王世充定了定神,笑道:“小哥好眼力,在下正是王世充,不知小哥如何称呼?王某不过是无名小卒,小哥又是如何能知道我这个人呢?”
黑瘦少年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神色,他跳下了牛背,冲着王世充郑重其事地一拱手,和刚才对杨素一样长揖及腰,王世充连忙跳下马来回礼,耳边却听到少年说道:“在下蒲山郡公李密,请多指教。”(未完待续。)
PS: 下一更,明早八点。
第二百八十章 赵郡李氏(一更)
王世充听到李密的自报家门后,脸色一变,倒吸一口冷气:“你当真就是蒲山郡公李宽的公子李密?”
李密淡淡地说道:“正是在下。”
李密的家族又名赵郡李氏,乃是北方五姓七望之一的超级世家,和唐国公李渊的陇西李氏并列为北中国的顶级家族。
赵郡李氏和陇西李氏的最早可考祖先可以上溯到战国时的李昙,李昙是赵国人,最早被封为赵国的柏仁乡候,后来又到秦国当了御史大夫,死后归葬了柏仁县,也算是落叶归根。
李昙有四个儿子,其中李崇迁居到了陇西一带,就成了陇西李氏的始祖,后世的名人有秦国大将李信,汉时飞将军李广等,是北方著名的军事世家,传到现在的嫡系子孙乃是现任唐国公的李渊。
而李昙的另一个儿子李矶,则迁回了父亲的故国赵国,居赵郡,就成了赵郡李氏的始祖,他的三个儿子里最有名的一个是号称战国四大将之一的赵国大将李牧,李牧的曾孙李左车是汉初名将韩信的智囊军师,此后赵郡李氏代代有人出来做官,经历两汉魏晋,成了北方顶级的大家族,而嫡流长房,则一直留在赵郡。
历史的大潮浩浩荡荡,几百年过去了,中原经历了五胡乱华后,进入了南北朝时期,鲜卑拓跋氏入主中原地区,建立了北魏,而此时的赵郡李世已经传到了李左车的十七世孙李楷,他的五个儿子全都身居州太守以上的高官,分茅列土,又分出了东,西,南三个祖房,自此开枝散叶,让赵郡李氏进一步在北中国扩散。
南北朝的二百多年以来,北朝一直承接着魏晋以来的九品中正制度,文官往往是由州郡里的汉人豪族举荐产生。由于赵郡李氏家大业大,子孙遍及河北地区,因此族人大量担任州郡一级的官员,入北周北齐两朝的朝堂中为官的也不在少数。
李密的曾祖父。就是当年西魏建国时就追随了宇文泰入关中的大将李弼,因此大功,被封为西魏开国时的八大柱国之一,而这八柱国家族也正是关陇军事集团的核心,陇西李氏和赵郡李氏同时既身为柱国家族。又是五姓七望之一,横跨胡将和汉人世家两大派系之间,实在是当下第一等的超级世家。
只是李弼的孙子,也就是李密的父亲,蒲山郡公李宽,却只有李密这么一个独子,人丁显得单薄了一些,当年王世充随杨素平定江南叛乱时,杨素后来进军闽越后,皇甫绩上书将来护儿留在了闽地当泉州总管。而身为上柱国的李宽也作为第二批援军的主帅率军协助,与来护儿共同平定了闽地的残余叛军。
由于李宽年事已高,在闽地有些水土不服,染上了疾疫,回大兴后不久便撒手西去,只留下了年幼的李密袭爵,本来开国的国公传一代后如果子孙无大功,则降为郡公,再传一代继续无大功则降为县公,而李宽为国而死。也荫及子孙,蒲山郡公的职务没有削,继续传到了李密的身上。
王世充在心中飞快地回顾了一下赵郡李氏和蒲山郡公家族的悠久历史与光荣传统,也仔细看了李密两眼。与他印象中那种将门虎子实在差距甚远,在他的脑海里,只有象杨玄感那样壮得象小老虎一样的,才配得上柱国家族嫡子的优秀传统,而不是面前的这个文弱书生。
李密看着王世充的表情,也猜到了大半。平静地说道:“王仪同可是看在下文弱,有些不太相信在下刚才所言?”
王世充笑着摆了摆手:“哪里哪里,越国公与李郡公这样驻足攀谈许久,显然就已经验证了您的身份啦,实不相瞒,在下久闻李柱国的虎名,也曾在朝堂上见过李柱国,实在是威风八面,威武雄壮,而李郡公看着象位才高八斗的世家公子,与在下心目中的少年英雄有些不符,故而一时失礼,还请见谅。”
李密微微一笑:“在下年幼时曾生过一场重病,所以幼年时缺乏锻炼,没象越国公世子那样自幼便弓马娴熟,所以现在也是这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模样,实在是惭愧得紧。”
王世充看了一眼李密骑的那头牛,只见牛角上的布囊里,放满了卷轴和竹简书,从李密手中的这卷<汉书>看来,显然都是些史书,他的嘴角微微勾了勾,笑道:“蒲山郡公,请问你这是要往何处去?这一路走还要一路读书吗?”
李密的眼中光芒转瞬即没:“在下这就准备前往国子监助教,当世大儒包恺处,向包先生求学问道,在下自幼没别的爱好,就是喜欢读书看史,今天去见包先生,怕自己学问粗浅,到时候让先生见笑,所以抓紧这点时间再看看书。”
王世充“哦”了一声:“这么说李郡公还是和越国公偶遇的,对吗?”
李密点了点头:“正是,本来是杨世子来城外跑马,可能越国公怕杨世子新驯那匹黑马,会有什么闪失,所以急匆匆地带着几个护卫就赶过来了。”
王世充一下子对李密的话产生了兴趣:“李郡公又是如何得知杨世子是新驯那黑马的呢?”
李密哈哈一笑:“王仪同,你不是也知道杨世子新驯服这黑马,才会一路跟过来的吗?前一阵子杨世子在城中跑马,坠马受伤,这件事在大兴内外传得沸沸扬扬,尽人皆知,今天杨世子又骑了那匹神骏异常的宝马,还没有配上鞍鞯辔头,显然是还在驯服之中,不过我刚才看杨世子已经把那马给驯得差不多了,下次再见到那黑云马时,应该已经是披挂完整,成为杨世子的坐骑了。”
李密说到这里时,眼神变得黯淡起来,叹了口气:“杨世子当真是厉害,在下就自问做不到这一点。”
王世充笑着摆了摆手:“我看未必,李郡公满腹经纶,自有别的长处,所谓上马治军,下马治国,现在是太平年代,我朝更需要的,还是李郡公这样饱读诗书,学富五车的文人才是。”
李密的眼神变得深邃,透出一股难言的落寞:“王仪同,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不是说杨世子的武艺高强,骑术绝伦,只凭这两点,不足以让在下佩服,杨世子十几天前驯马不成,给当街摔下,几乎连命都没了,看他今天这样子伤还没有完全好,可是他仍然会在这种情况下再次驯马,只冲这一点,无论他驯马是否成功,他都是一个真正的勇士,因为他战胜了自己的恐惧,有坚强的意志。”
李密看了一眼若有所思的王世充,突然笑了起来:“王仪同,其实你的勇气也不比杨世子差啊,你也很让在下佩服。”
王世充微微一愣,心中突然生出了一丝不安,听李密这意思,好象对自己的底细很了解,这个只有十四五岁的孩子实在让人高深莫测,甚至连裴世矩也没有给过他这种压迫感,只有高熲和杨素让他有过这种被人掌握所有心思和盘算,透不过气的压力。
李密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对着王世充拱了拱手:“王仪同,在下与包先生约定的时间快到了,今天恕我不能在此与您长谈,改日再会吧。”
王世充脸上堆着阳光灿烂的笑容,冲着李密一拱手:“李郡公,改日再会。”
李密的身影伴随着牛铃声渐渐地消失在了远处,王世充看着他的身影,面沉如水,良久,才对着身边的张金称轻声说道:“金称,这两天多盯着越国公府和蒲山郡公府,我料这李密很快就会到越国公府上拜访的。”(未完待续。)
PS: 下一更,12点。
第二百八十一章 高知圈子(二更)
回到了极乐山庄后,王世充一直把自己关在逍遥楼的小屋里,躺在一张躺椅 上,脑子里却始终想着白天的事情。
李密看起来显然拥有一个高效的情报网络,对自己的底细摸得一清二楚,甚至很可能知道自己和高熲的关系,这个人应该是早就存了结交越国公的心思,今天正好有一个在杨素面前展现自己才华的一面,想必不会放过。如果自己所料不错的话,这一两天李密就会回访越国公府,正式建立两大家族间的联系。
杨素现在如日中天,位高权重,但弘农杨氏作为一个家族来说,在北方还是略逊于五姓七望这样的超级世家,而杨家虽然在南北朝时期也是世代武将,但象杨素的祖父,父亲,也只是做到州刺史,开府将军之类的中级武将,远远不能和柱国家族相比。
虽然李密这一支赵郡李氏的嫡流长房因为人丁单薄而显得有些过气,但毕竟底蕴尚在,从李密的小小年纪就能有一流的情报系统来看,其几百年世家的威力远远不是自己这样的暴发户能望其项背的,而杨素应该也不会放过这个结交蒲山郡公的机会。
王世充这两年几次想去求见杨素,奈何官职低微,每天在杨素家排队求见的都要排上长龙,加上杨素眼界极高,基本上非世家子弟不愿意结交,王世充让麦铁杖去过四五次,都是连门都没进就让送出来了,杨素的意思很明确:自己还没入他的眼,或者是因为高熲的原因,现在还不便正式结交。
王世充想到了封伦的那张阴沉的脸,自从当了杨素的侄女婿后,由于杨家的诸子尚年幼,精通土木工程的封伦那阵子又正好要为杨素督办仁寿宫的事情,干脆就住进了越国公府,王世充能感觉得到封伦对自已的敌意与防备,可能自己几次求见杨素未成。也跟此人从中作梗有关系,因为至少在江南平叛的时候,杨素对自己还是挺欣赏的。
至于今天白天见到的李密,倒是挺熟悉自己的情况。听他的言外之意,对自己的能力也是颇为赞赏,虽然他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但毕竟代表着赵郡李氏,柱国家族。影响力远非自己可比,再加上杨素的那个儿子杨玄感,看起来也是个少年英雄,趁着他们两个见面的机会,想办法邀请他们来自己的跑马射猎场作客,再趁机结交,也许这样能打开一扇通向杨素的大门。
王世充的心里盘算着,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了微笑,现在在外人的眼里,自己是高熲举荐的。但他实在不愿意和高熲就此捆绑在一起,夺储之争是不能碰的死线,即使是高熲,也不能保证自己能全身而退,更不用说自己这样的小角色了,杨素看起来是一根足够粗的大腿,至少也让自己不至于一棵树上吊死,就算高熲倒台了,自己已经建立起的商业帝国也不至于给人抄家充公。
一阵香风飘过,王世充睁开了眼睛。却看到安遂玉那双美丽的大眼睛正带着盈盈的笑意,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一看到自己睁开了眼,就端过来一杯酸梅饮子:“出去跑了大半天。渴了吧,也不叫下人倒点饮子来喝。”
王世充这才觉得口干舌燥,端过了那杯青花瓷做的茶碗,一饮而尽,冰凉而酸甜的酸梅汤一下子灌进了肚子,格外地惬意。王世充笑着把空茶碗递了回去:“阿玉,还是你调的饮子好喝。”
安遂玉的嘴边现出一个好看的小酒窝,嫣然一笑,接过了那个茶碗:“你若是喜欢,以后出门时带个竹筒,玉儿给你灌满了饮子,这样随时能喝,也不渴。行满,你要知道,人怕出名猪怕壮,虽然你现在还算低调,但是已经有不少人知道你是有钱人了,在外面想害你的人以后也会越来越多,陌生地方的东西,最好还是少碰,尤其是吃的喝的,最好自备,实在不行也找人先试试。”
王世充坐直了身子,眼神中现出一丝感激,抓着安遂玉的柔荑:“还是你对我好,阿玉。”
安遂玉的粉脸微微一红,抽出了手,搬过一张绣墩,在王世充对面坐了下来:“今天你没带金称回来,是不是有什么事情需要查探?”
王世充点了点头:“蒲山郡公李密,还有国子监助教包恺,这两个人你熟吗?”
安遂玉笑了笑:“我认识他们,李密是城中有名的才子,而包恺更是天下大儒,他是东海人(今江苏连云港),东汉的鸿胪卿包咸的后人,字和乐,号梅庄先生,由他的兄长包愉教他《五经》,又跟随名师学习了《史记》,现在是我大隋首屈一指的大儒,尤其是精通《汉书》。行满,你一向不怎么对这些文人感兴趣的,今天怎么会问这个?”
王世充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他在穿越前就不是太喜欢读书,虽然多年混社会,有了丰富的与人相处的经验,但对于历史典故却谈不上有多熟悉,在这个世界混得开还是主要靠了后世积累的商业知识,而不是才学本身。
穿越之后,王世充也尝试着多去看四书五经,史书列传之类的古籍,但实在是看这些连标点符号都没有的文言文太痛苦了,最后为了能在这个时代里入朝为官,逼着自己学了四书五经,《史记》,《汉书》,《北史》,《南史》这些必备的东西,至于楚辞汉赋,魏晋风流这些高端玩意,实在是有心无力了。
也正是因为自己的才学不算一流,王世充在内心里有种对这种文人大儒的自卑,对于这些公知大V,文坛领袖一向敬而远之,而对他们的一些情况,也并不是太熟悉,加上自己这些年走南闯北,做生意的时间都是按时辰计算的,根本歇不下来,而自己这个极乐山庄也不受那些道学先生们的待见,基本和他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老死不相往来。
但这一次,王世充有意要通过李密打开局面,这个以前自己从不涉足的文人圈子,看来也要闯上一闯了,他看着安遂玉,问道:“你刚才说这包恺精通《汉书》,是我大隋首屈一指的汉史学家吗?我今天看到那李密骑牛去见他,穿着最普通的丝绸衣服,还在牛背上看着《汉书》,这是为了准备和包恺的会面吧。”
安遂玉虽然是突厥人,对汉学也不是太熟,但极重情报,这些年在大兴城内的情报搜集工作一大半是由她来进行的,她听到王世充的问题,笑了笑:“包恺的俸禄不高,只是个国子学的助教,而且他的藏书很多,所以他在城内也租不起房子,只能在城东十里处的一处庄园寄居。
李密是堂堂的柱国家族,蒲山郡公,在包恺面前自然是不能锦衣玉食,那样只会让这些文人反感,没准直接打出门呢。”
王世充有些明白了,他笑道:“那个骑牛看书的事,我看八成也是做给别人看的吧,他要是在路上才开始看《汉书》,那再怎么也不可能应付即将到来的见面,文人么,很多就是求个名,这李密也应该是沽名吊誉,谋一个好学上进的好名声罢了。此人小小年纪,却有如此的心机,真是不得了。”
安遂玉的秀眉蹙了蹙:“行满,你怎么突然对李密和包恺感兴趣了?难不成你也想走清流的这条路线?我劝你还是省省吧,文人最是清高,看不上我们这些做生意的人,你就是主动去示好,他们也未必肯理会咱们。”(未完待续。)
PS: 下一更,17点。
第二百八十二章 太学的前世今生(三更)
王世充一时间没有说话,他想到了在这个时代的学术环境,穿越之后他才明白,隋朝这时候还是没有科举制度的,做官完全是要靠拼爹,袭承了三国以来的九品中正制度,由地方上的名门望族推荐州县里的长史,司马,县尉之类的官员,而州刺史则是由朝廷派员担任,如此一来,由中央委派的官和代表着地方利益的吏就初步形成了分离。
象李密这样的高级世家子弟,成年之后(文帝时期二十岁男子成丁,行冠礼)往往会被选拔入宫担任宿卫,替皇家站岗放哨,比如唐国公李渊,级别比李靖稍稍高一点,身为国公,就进了专门负责皇宫守卫的左翊卫,担任了八品的宿卫官,站了十年岗之后,被外放到下州直接当了四品的刺史。
至于蒲山郡公李密,应该也是年满二十以后就要走这条路,在他正式走上仕官之路前,云游天下,结交名士,是当下不少世家子弟的流行做法。
但有些汉人世家的子弟,不象这些关陇军事贵族那样,自幼让子弟习武射猎,或者是象李密这样体质羸弱,无法骑射,所以除了入宫站岗外,他们还有另一条上升通道,就是进太学和国子监。
自从汉武帝接受了大儒董仲舒的建议,废黜百家,独尊儒术后,也相应地设立了太学和国子监,置明师,以养天下之士,最早的太学设博士五人,博士弟子五十人,以讲五经明义为主,一直到了西汉末的王莽时,太学的规模前所未有地扩大,博士弟子高达一万多人,这些博士弟子还可以在地方官职出现空缺时入选补官,可见此时的太学已经不仅仅是个学术机构了,而成为职业官僚的预备队。
东汉一代,太学得到了进一步的扩大。汉光武帝刘秀在洛阳城外新建了太学,历经几任皇帝,数十万民伕的不断扩建,汉末时的太学规模扩展到了二百四十房。一千八百五十余室,所招收的太学生数目达到三万余人。
和后世的大学生们一样,太学生由年轻人构成,怀有着对社会不公,政治黑暗的天生愤慨和理想主义。东汉时期的太学生也多次聚集议论时政,甚至上街游-行,在汉末的党锢之祸里起了重要作用,也正因此,太学一度被东汉皇帝废弃。
到了三国时期,战乱不休,洛阳残破不堪,直到曹丕代汉后,才恢复了太学,当时只有博士十九人。一直到魏明帝曹睿时才恢复到了千余人的规模。依汉制实行五经策试,考试通过后可以担任一些低级文官职务,如掌固,太子舍人,郎中等。
西晋建立后,承继了魏以来的九品中正制,在太学制度上也相应地作了重大改变,分设国子学与太学,五品以上官员的子弟入国子学,通过考试者可以直接候补任官。而太学则成为普通士子们的求学场所,毕业后不包分配,如此一来,等于断了普通士人们学而优则仕的路子。导致几年后,太学仅存博士而无生员。
五胡乱华乃至南北朝时期,南方的东晋和南朝继承了晋朝的制度,继续国子学与太学分离,国子学成为官二代青训营,出来后直接进入体制内。
而北方的胡人统治者们则为了宠络汉人的世家大族。也设了太学,郡国学等,国学只限于汉人公卿大臣的子弟就读并做官,郡国学则让地方豪强和次等世族的子弟们能在州郡为吏,以便继续维护其家族的地位。
这就形成了北朝所特殊的“泼墨汉家子,走马鲜卑儿”的政治格局,胡人负责当兵打仗,汉人世家与地主的子弟们担任文官,而种地纳税的任务则交给普通的汉人农民。
隋朝建立以来,也效仿北朝的制度,在大兴设有国子学,太学,四门小学,进国子学需要三品以上官员的子弟,五品以上的官员子弟进太学,四门小学则面向七品官员的子弟,根据其父亲的官职,毕业安排七品到九品不等的官职。
而其他低等官员及庶人子弟则还可以进律学,书学,和算学,分别学习律法,文字和算术这三门专业技能,只是不象前面的那三个官家子弟学校一样包分配。
不过,有了这个正规的毕业文凭,起码到州县里混个吏员还是不成问题的,王世充的父亲王何,当年就是打算盘打得好,在北周时混了个算学生毕业,才最后做到了下州长史。
王世充想到这里,笑了笑:“我看那李密身体文弱,是个标准的读书人,这辈子不太可能征战沙场,冲锋陷阵,他八成是没法进宫里当卫士,走标准的军功贵族的路线,以后很可能是进国子学,毕业后做文官,所以早点结交身为天下大儒的包恺,在清流士人们中间混一个好名声,这也是个很好的选择啊。”
“这些读书人并不是完全不食人间烟火,这个国子学设立的目的就是为了给天下的读书人们提供一个做官的道路罢了,自从晋朝以来,国子学更是成了专门给达官贵人的子弟们保送到官场,接替他们父亲留下官职的机构,所以这些学校的博士们,也不可能只治学,不谈钱。”
“那个包恺不是穷吗?他老家在东海,来大兴都没钱在城里租房子住,我就花笔钱给他赞助他一下,让他在城外能买下一个大庄园,也花不了多少钱,最多就二三十万吧,然后供他开馆授徒,这些读书人,就是想混个名声,弟子越多,他的名声越响,不仅是当世大儒,说不定还能载入史册,名垂千古呢。”
安遂玉一听要花钱,本能地皱了皱眉头:“行满,是不是再好好想想?二三十万钱也不是小数目了,足以雇佣四五百个伙计一年呢,拿这个去讨好那个教书匠,且不说他会不会接受,就算他接受了,又能带给我们什么好处呢?你要知道,你开这个极乐山庄的事情迟早会让他知道的,到时候没准他还会嫌这钱来得脏呢。”
王世充微微一笑:“如果我不直接找包恺,而是让李密去花这钱呢?”
安遂玉吃惊地张大了眼睛:“行满,你脑子没有坏掉吧,这是为他人做嫁衣,包恺不会感你的恩,而李密也未必会承你的情,据我所知,他并不缺钱。”
王世充点了点头:“不错,李密有一张很庞大的情报网,他当然不可能缺钱,但我需要用这件事向他表示,我王世充不止是个商人,更不是个普通的胡人武夫,而是一个尊重知识,想要结交汉人士子大儒的人,是愿意和这些世家大族,乃至文坛领袖们结交的,这对我以后的发展,肯定会有好处。”
安遂玉沉默了一会儿,眼神中光芒闪烁,显然是在思考,过了半天,还是摇了摇头:“可是如果那李密不想带你进入这个汉人士子圈子,要么不收你的钱,要么收了钱后不提是你出的钱,那还不是把这钱打了水漂了吗?行满,不是我小气,我只是觉得现在我们还没有到挥霍的时候,葡萄酒生意赚不了多久的钱了,你也知道的,还有……”
王世充摆了摆手,打断了安遂玉的话:“阿玉,钱不一定能带来权势,但权势可以让我们这样的人一夜之间就一贫如洗,以前你们兄妹在突厥和西域富可敌国,可现在呢?所以我只有想办法用钱砸开一条进入朝堂的通道,我不能在高熲这棵树上吊死,只有通过李密和杨玄感来想办法搭上杨素这条线,这才能保平安。”
安遂玉的娇躯猛地一抖,失声道:“你想投靠杨素?”(未完待续。)
PS: 下一更,19点。
第二百八十三章 滴血雄鹰(四更)
王世充点了点头:“也不算投靠,但是我觉得以杨素的目空一切,迟早会盯上高熲的位子的,他也有这个能力,既然高熲已经明确站在了太子一边,不排除杨素以后倒向晋王的可能。你可别忘了,上次仁寿宫的事情,高熲可是在至尊面前告过杨素一状的。”
安遂玉还没来得及说话,只听到张金称兴奋的声音远远地传来:“东家,打听到了,打听到了!”
王世充的脸色不太好看,他站起了身子,等到一脸兴奋的张金称跑进来后,直接撞上的却是王世充那张冷冷的脸,张金称先是一愣,然后一下子意识到王世充以前交代过,不可以在庄内大呼小叫,咽了泡口水,转瞬间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王世充轻轻地叹了口气:“金称,你也跟了我有三四年了,还是这么咋咋呼呼的沉不住气,一会儿到账房那里罚半个月的工钱。”
张金称拱手低声道:“是。”
“打听到了什么?说来听听。”王世充走到了窗边,看着已经开始西沉的日头,不经意地问道。
张金称一下子来了劲:“东家,那李密去了包恺的庄子后,找了个包家的仆人回了趟大兴,我跟着那个仆人,他直接到了城东咱们开的跑马射箭场,订了三天之后的两个靶位,看起来是要请人过来了。”
王世充微微一笑:“金称,辛苦你了,可以先回去啦,你一会儿去一趟射箭场,三天后不公开营业了,只接李密这一单。”
张金称微微一愣:“东家,就为他一个人,一天的生意都不做了?”
王世充的脸色一沉:“按我说的办就行了,还有,三天后加强射箭场的安保。绝对不能出任何安全上的问题,知道了吗?”
张金称带着一脸的疑惑不解退了下去,王世充看了一眼站在边上,秀眉深锁的安遂玉。脸上现出了一丝笑容:“你也不同意我的做法吗?”
安遂玉点了点头,眼睛中透出一丝不满:“行满,我一向很支持你,但这回还是有意见,咱犯不着这样上赶着结交一个小孩子吧。你不觉得这样有点丢份了吗?而且人家未必会领你的情。”
王世充笑了笑:“杨玄感这个人我不清楚,但是李密却是个极重名声的人,我如此结交他,他要是再当面拒绝,就有失风范了,既然他主动来我的射箭场定了三天后的位子,那就是有心在这种场合与我,还有越国公世子杨玄感见面。
杨玄感是个喜欢舞枪弄棒的人,也常来我的射箭场,而李密是个文弱书生。所以他有心结交杨玄感,从而搭上杨家这棵大树,而我正好借这做东的机会也跟着贴上去,这种事情怎么能让外人打扰呢?”
安遂玉的嘴角微微地勾了勾:“我要说的正是这事,这一年多来杨玄感在大兴城里和高熲的三公子高表仁掐得不可开交,而高熲和杨素对此事都不闻不问,显然是默许他们这样做。你现在结交了李密和杨玄感,有可能就是要与高熲对立,这个后果你考虑清楚了没有?别忘了,只要高熲一句话。我们的生意都做不下去。”
王世充的眉头也皱了起来:“你可知道他们为什么掐得不可开交?我这里看高熲和杨素在朝堂上的关系一直不错,没有斗的迹象啊。”
安遂玉叹了口气:“两家大人能和平相处,不代表两家的孩子也能这样想。年轻人么,总是争强好胜。那高表仁也是个文弱书生,看不惯杨玄感在城里成天带着一帮兄弟鲜衣怒马,走马放鹰,几次三番地嘲笑杨玄感没有脑子,去年底的时候高表仁迎娶了太子的女儿大宁郡主,更是找一切机会在杨玄感面前炫耀。行满,你应该已经听说了杨玄感跟高表仁斗气,才冒险去骑黑云马的事吧。”
王世充摆了摆手:“小孩子斗斗气无妨的,只要高熲和杨素不为了储君之争的事情弄得你死我活,就不至于因为我去结交杨素而对我赶尽杀绝,阿玉,你有没有打听过杨素在储君之争中的立场如何?”
安遂玉摇了摇头:“好象杨素是严守中立,现在没有表现出偏向任何一方。在朝堂之上也对高熲很客气。”
王世充点了点头:“这就是了,阿玉,你帮我安排一下,三天后想办法我还要送杨玄感和李密两张上好的弓作为见面礼,黑云新被驯服,弄一套镶嵌珠宝的鞍鞯辔头也是需要的,拉拢了杨玄感,以后杨素一定会对我另眼相看。”
安遂玉的表情中仍然见不到喜悦:“那玉儿就恭祝夫君一切顺心如意。”
三天之后,王世充换了一身劲装,早早地守候在了射箭场的门口,张金称跟在他的身边,场内空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而麦铁杖则守在蒲山郡公的府外,一有消息就会及时遣人回报。
昨天李密已经去过越国公府了,在里面呆了足足三个时辰才出来,而杨素为了安排与李密的会面,整个一天都没有接见一个客人,足见他对此次两家结交的重视,而按照惯例,今天杨玄感作为越国公的嫡长子,应该会回访蒲山郡公府,然后李密就会带着他一起来这里,就算是正式结交了。
王世充自幼也习武,虽然算不得顶级的武者,但也毕竟是上过战场杀过人的,射术尤佳,刚才在那个最好的一号靶位上,试着用安遂玉特意准备的一张三石二分雕花紫檀木大弓射了十余箭,手感极佳。
以王世充的力量,拉那三石二分弓比较吃力,但是听说杨玄感可是天生神力,拉三石弓毫无问题,王世充一边试射着一边暗想:这小子劲可真大,以后一定是个冲锋陷阵的主儿,要是手下有这么个猛将,下次再出征打仗时就不愁军功了。
王世充眯着眼睛,缓缓地拉开了弓,拉到四分之三处,两臂如同被崩满的弦似的,尽管涨得满脸通红,却也再也不能拉动半分,这时,射箭场的大门那里却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让开,连我家公子的路也敢挡,不想活了是不是!”
而张金称的声音也强硬地响起:“我管你家公子是谁,今天说了关门歇业,谁也不让进!”
王世充被这阵声音搅乱了心神,手一松,一枝箭直接飞了出去,连靶子的边都没有挨到,他恨恨地把弓向地上一扔,回头沉声喝道:“什么人在后面喧哗,坏了我的兴致!”一边说着一边向着门口走去。
七八个壮如熊罴,身着黑色紧身短袖缮丝衣服的壮汉子正站在门口,跟张金称带着的十余名射箭场的守卫相对而立,横眉冷对,而这些壮汉子的身后,却是停了一辆马车,透过车身侧面的小窗上垂下的竹制小帘,隐隐地可以看到里面坐着一个华服男子。
王世充分开本方的人,走到前面,这回看清了对面站着的那些人,个个五大三粗,拳头足有钵盂大,远非一般的家丁仆役,比起张金称带的这些健仆都要高上半个头,为首的一人更是面如紫铜,眼放精光,一看到王世充走了出来,便沉声问道:“你就是这射箭场的管事?”
王世充冷冷地说道:“我是这里的老板,今天本场有贵客,关闭一天,各位看不到这块牌子吗?”
那紫面大汉沉声道:“我家公子说了,今天你这场不许关,必须要开!”
王世充一听乐了:“我做生意还需要别人决定何时开何时关?”他的目光突然落到了这紫面大汉左臂上隐隐显现的一只滴血雄鹰刺青,脸色一变,失声道,“你们是什么人!”(未完待续。)
PS: 下一更,明早八点。
第二百八十四章 强占靶位(一更)
紫面大汉得意地捋起了自己左臂的袖口,直褪到自己的肩部,而后面的那几个壮汉也纷纷效仿,把袖子拉了起来,七八只展翅欲飞的滴血雄鹰恶狠狠地展现在了王世充的面前。
张金称哈哈一笑:“刺个老鹰了不起啊,看我的!”他把胸襟一扯,一只老虎头一下子跳了出来,而身后的健仆们也一个个把左青龙,右白虎的刺青给秀了出来,面露得意之色。
王世充回头沉声道:“把衣服穿好,还嫌没给我丢够人吗?”
张金称微微一愣,正要开口,王世充喝道:“都给我退下!”
王世充转向了那个脸上挂着冷笑的紫面大汉,一拱手:“几位是骁果军的壮士吧,不知今天来此,有何贵干?”
这些左臂上刺着滴血雄鹰的人正是骁果军的军士,当年王世充在突厥忽悠都蓝可汗时,在臂上也刺过一个,所以知道其中的玄机,骁果军是皇宫的禁卫军,平时极少出现,所以张金称也并不知道这些人的身份,而王世充却是心中雪亮。
那紫面大汉说道:“王仪同,我知道这射箭场是你开的,而你当年也跟我们骁果军的段将军,司马都尉都有过交情,所以这次提前向你表明一下身份,希望你能行个方便。”
王世充看了一眼停在大门外的那辆车子,车中人显然也正对着这里张望,他的脸上堆着笑,对紫面大汉说道:“这位壮士既然知道我的身份,不知如何称呼?你们今天这样微服出宫,可是护卫哪位贵人?”
紫面大汉用大姆指指着自己,傲然道:“某乃骁果军直阁将军雄阔海,奉了大宁郡马的命令,来此预订一个射箭靶位,一会儿郡马要带着郡主一起过来,王仪同,你听清楚了吗?”
王世充的双眼一亮。连忙问道:“大宁郡马?你说的可是齐国公高仆射的三公子吗?”
雄阔海哈哈一笑:“王仪同既然知道,那也省了某不少事了,我们这队骁果兄弟,是至尊特地恩准进齐国公府当郡主护卫的。这下你明白了吗?”
王世充心中暗叫糟糕,杨玄感和高表仁乃是死对头,现在也不知道高表仁是故意冲着杨玄感来的,还是临时起意要带郡主过来射箭走马。
王世充定了定神,脸上又挂起了微笑。小声地问道:“雄将军,郡马是准备射箭呢还是要去跑马?到时候我也好安排一下。”
雄阔海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我哪知道,郡主今天突然说在府里闷得慌,要出来转转,所以郡马才带着我等先出来选个地方的,到时候是射箭还是骑马,自然是郡主和郡马说了算,你只负责开张营业就行了。”
王世充眉毛动了动,计上心头,说道:“既然雄将军这样吩咐。那我自当从命,只是原来我们这地方准备关门一天整修一下,所以打出了这块今日暂不开放的牌子,既然郡主和郡马赏脸光临,那我也只能取下牌子,放其他客人也进来了。”
雄阔海的声音中带了几分怒气:“王仪同,你不知道郡主乃是千金之躯吗?今天你要是照常营业,让这些乱七八糟的人都进来,到时候万一唐突了郡主 ,你担得起这责任吗?”
王世充的嘴角勾了勾。脸上摆出一副神神秘秘的表情:“雄将军,你从宫里来的,应该知道至尊并不喜欢臣下搞特权,尤其是太子现在这种情况。要是郡主为了自己玩,就把我这地方圈起来,不让别人进来,传出去以后,只怕对郡主和郡马的声誉不是太好吧。
再说了,我这里也不是针对一般的平民百姓开放的。每天来这里的不乏那些朝廷里的大将,要是他们知道郡马和郡主为了自己玩,就让他们连个骑马射箭的地方也没有,到时候闹将起来,只怕连齐国公也不一定能压得住啊。”
雄阔海的眉头皱了起来:“那依王仪同的意思,该当如何?”
王世充微微一笑:“我帮郡马留最好的射箭靶位,到时候雄将军多带几个护卫来,我这里的健仆也都调过来护卫郡马和郡主,您看这样总行了吧。”
雄阔海盯着王世充看了两眼,没有说话,转头去了一边的车旁,隔着竹帘低声说着些什么,王世充远远地看到车中人先是一惊,坐了起来,然后又摇了摇头,说了几句话,摆摆手,雄阔海行了个礼后便跑了回来,这次还带回了一个青衣小帽的小厮,对王世充说道:“此人留在这里看着我家郡马的靶位,一会儿我们就接郡主过来,王仪同,你好好安排,出了什么岔子,拿你是问!”
王世充笑了笑:“雄将军放心,包在我身上。”
雄阔海带着那帮骁果壮士们拥着马车向城中回去,王世充转过头来看着那个小厮,只见此人十五六岁年纪,生得眉清目秀,一看就是那种文人公子的贴身书童,他笑着对这小厮说道:“这位小哥儿不知如何称呼?”
小厮在高表仁的车前是一副低眉顺眼,大气都不敢透一口的模样,可现在在王世充面前,腰板却挺得直直的,叉着腰,头昂昂的,说话声中也透出一股子颐指气使的味道:“我叫柴孝和,乃是我们家郡马的贴身小厮,刚才我家郡马说了,他不在的这段时间,就由我来帮忙看着射箭靶位,王老板,请带路吧。”
王世充强忍着心中的不爽,脸上笑得更灿烂了:“柴小哥,请随我来。”他带着柴孝和进了场,心中暗想,这高表仁以前从没来过射箭场,应该也是个不懂射术的绣花枕头,随便帮他安排一个偏远点的靶位,不让他跟那杨玄感碰到一起,到时候多放些人进来,把两个冤家隔开,也算对付过去了。
正当王世充领着柴孝和向东头的七号靶位走去时,柴孝和突然停下了脚步,声音中带了几分不满:“王老板,你刚才可是说了要把最好的靶位留给我家郡马的啊,为何带我前去东头最偏的那个呢?”
王世充面不改色,笑道:“我现在带小哥儿去的,可就是最好的一个靶位啊,那里最安静,人少,也最安全。”
柴孝和冷冷地说道:“王老板,我昨天就奉公子之命前来打探过了,而且雄将军他们也经常来你这地方,你这里最好的 ,乃是西头的一号靶位,光线最好,视野也最开阔,我家郡马跟我说过了,就要占着那个位置!”
王世充一听这话,惊得头上汗都要冒出来了,他强自镇定地说道:“柴小哥儿,那个靶位是些军汉们喜欢打赌射箭时占的,谈不上最好,郡马需要的是安全,安静,东边的七号靶正好适合郡主和郡马在那里夫妻相偕呢,要在这个一号靶,只怕那些粗鲁的军汉们会唐突了郡主,到时候我可负不起这责任。”
柴孝和冷笑一声:“王老板,刚才你可是拍胸脯打保票,说是放人进来不会对郡马和郡主的安全造成任何问题的,这会儿又不能保证了?”
王世充料不到这个十几岁的小厮竟然如此难缠,一时语塞,柴孝和一看王世充说不出话,迈开腿就走向西边的一号靶,而那个靶位,正是杨玄感每次来射箭场时最喜欢占据的一个位置,今天想必也不会例外。
王世充的浑身开始冒汗,他招了招手,叫来一边的张金称,低声道:“赶快通知麦铁杖,让他想办法阻止李密和杨玄感今天来这里。”(未完待续。)
PS: 下一更,12点。
第二百八十五章 箭场风波(二更)
柴孝和自顾自地站在了西头的一号靶位上,悠闲自得地拿起了王世充刚才扔在地上的那把紫檀木大弓,试着拉了一拉,那兽筋混合着金丝的弓弦纹丝不动,柴孝和的脸变得通红,自嘲式地笑道:“果然是把好弓。”
王世充意识到可能是自己刚才把弓箭留在了这个位置,才会引得柴孝和看上这个位置,他快步走了过去,拿起弓箭,笑道:“柴小哥儿,刚才我在这里一时兴起,拿起弓来比划了两下,既然高郡马有意在这个位置,那我自然不敢跟他争这个地方,只是这弓箭乃是我的,现在我要换个靶位,重新试试这弓了。”
柴孝和的脸色微微一变,眉毛动了动:“王老板,你这里可是大兴城最好的射箭场,难道不提供弓箭的吗?”
王世充看了一眼别处空空如也的靶位,心中窃喜,幸亏今天自己早早地准备只为李密和杨玄感提供专享式服务,不然平时每个靶位都是备有上好弓箭的,还真不好给这个柴孝和解释。
王世充哈哈一笑:“柴小哥儿,你可要知道,来光顾我们这个射箭场的,多数是大兴城中的将官,往往都是自备弓箭,如果实在没带的,我们射箭场才会提供,今天我们内部本来准备整修一下,所以所有的靶位上都没有放弓箭,我这一副弓箭是自己带来的,一会儿想必高郡马会带着自己称手的弓箭过来,也不会看上我的这一副。”他说着就准备把弓箭拿走。
柴孝和的眼睛眨了眨,沉声道:“王老板,可能你有所不知,我们家的郡马平时喜欢舞文弄墨,并不是很擅长骑射弓马之道,今天要带着郡主出行,更是不会带这些武器在身,我看你这副弓箭不错,不如就留在这里。供我们家郡马和郡主使用吧,这点小小的要求,王老板不会拒绝吧。”
王世充心中暗骂,这个小鬼实在讨厌。但脸上仍然堆着笑容:“柴小哥儿,我这弓箭不过是凡品,哪会入得了郡马的法眼呢?如果郡马真的想要,我现在去挑一副弓箭过来,如何?”
柴孝和冷笑道:“王老板。孝和虽然只不过是郡马身边的一个小厮,但平时也见多了雄将军他们的弓马训练,这弓看起来足有三石,只怕是准备给某个以勇力著称的名将吧,我们家郡马一向喜欢结交英雄豪杰,要不一会儿等这位仁兄来了以后,安排我们家郡马见识一下如何?”
王世充知道这柴孝和是见弓起意,即使在隋朝,红木仍然是高档贵族身份的标志,而这把由紫檀木制成的大弓更是一看就知是豪华物品。柴孝和想借花献佛,把这弓献给高表仁,以讨好主子。
王世充知道现在不能在柴孝和身上浪费太多时间,当务之急是尽快想办法阻止杨玄感与高表仁在射箭场见面,不然这两人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事情出来,他哈哈一笑,把弓递给了柴孝和:“柴小哥儿既然喜欢这弓,拿去就是,只要高郡马拿着趁手,王某乐意双手奉上。”
柴孝和的两眼都开始放光。一边拿过大弓,一边轻轻地抚着弓背,嘴上却还说道:“这怎么好意思呢,高郡马射完之后。肯定还是要物归原主的嘛。”
王世充也不愿意多和他废话,打了个哈哈:“柴小哥儿,您就在这里守着靶位,我还要去招呼一下客人们,失陪。”
王世充走到了门口附近,此时已过辰时二刻。门口那块暂停营业的牌子已经被取了下来,有些散客开始三三两两地进场,被射箭场的健仆们纷纷引到各自的靶位上,很快,弓弦的振动声,羽箭射中箭靶的声音,还有客人们的喝彩声,鼓掌声和叹息声,此起彼伏,响成一片。
王世充在离开柴孝和后,就把平时在这里负责的刘管事叫了过来,吩咐道:“尽量把新来的客人安排在那姓柴的靶位的周围,人越多越好,别让他能看到东边的七号靶位,一会儿万一预定了那个一号靶位的蒲山郡公和越国公世子来了场子,马上带他们到七号靶位那里,明白了吗?”
那刘管事是个中等个头,白净面皮,身着缮丝衣服,下巴上几根稀疏的胡须,一双滴溜溜转着的眼睛透着精明。他一开始听得连连点头,听到最后两句时,突然一愣,说道:“东家,前几天那蒲山郡公可是预订约了一号靶的,而且当时我们也答应了,现在要是毁约,只怕人家不答应啊。”
王世充冷冷地说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你也看到了,那个奴才就生生地赖在一号靶位上,赶都赶不走,现在我已经让人想办法阻止李郡公和杨世子过来了,可是万一阻止不成,你就一定要把他们领到七号靶子上,就说今天来箭场的人多,位置紧张,只好请他们多多担待了。”
刘管事脸上现出一丝难色:“东家,今天您正好也在,要不一会儿杨世子来了以后,您出面跟他解释一下吧,杨世子的脾气您可能不清楚,那一发作起来可是跟火山似的,完全没道理可讲,小的根本不敢惹啊。”
王世充心中暗道:废话,我就是不想当面得罪杨玄感和李密,才要你出面,你这管事不就是替我挡子弹的么,这点都不明白,还要我出面直接摆平,看你真的是不想吃这碗饭了。
但王世充脸上却仍然是乐呵呵的:“这样好了,刘管事,一会儿你先招呼,不要说我在这里,不然他们万一要是闹起来,实在不行的话我们不出手,由他们自己解决,但只要我一出面,到时候无论哪边吃了亏,那我们这个射箭场都开不下去了,你明白吗?”
刘管事哭丧着脸:“东家啊,小的实在是惹不起这两家贵人啊,要不您行行好,免了小的这差事好吗?”
王世充的眉毛一竖,脸一下子板了起来:“刘管事,我平时给你开这么高的工钱,可不是让你临阵脱逃的,现在免你差事,我到哪里找人顶!就是想辞了这差事,也得等你做完今天再说!”
王世充这番声色俱厉,吓得刘管事噤若寒蝉,哪敢再吱声,他也知道自己这东家上过战场,杀过人,狠起来要取人性命,那可是眼皮都不眨一下的。
王世充一见刘管事不说话了,脸上的表情也变得舒缓了起来,笑着拍了拍刘管事的肩头:“老刘,你也跟了我好几年了,应该知道我王世充最讲义气,不会让你吃亏的,实在不行,就让杨世子直接去找那个奴才,我们不出面,让他们自己解决,高家和杨家都是宰相,犯不着跟你这样一个小角色置气的。去吧。今天的事情解决后,我重重有赏。”
刘管事擦了擦额头的汗水,道了声谢,回到了门口开始继续招呼起客人来。
王世充回头看了一眼正拿着紫檀木大弓,爱不释手,根本顾不得向这里张望的柴孝和,眼中的寒芒一闪,对着身边的一个护卫轻声道:“一会儿如果张管事或者是麦将军到了,引他们来休息棚见我,不得拖延!”
那个护卫飞快地跑向了门口,射箭场是个露天的大块空地,在靶位后有着供客人们休息乘凉的一个个竹席搭设的凉棚,王世充抬头看了看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一边向着一个位置隐秘的凉棚走去,一边在心中暗暗地问道:今天能平安地渡过吗?(未完待续。)
PS: 下一更,17点。
第二百八十六章 京城小霸王(三更)
夏日的大兴,骄阳似火,日头不知不觉地已近正午,城东五里处的射箭场中,热浪滚滚,已近午时,场内挤满了人,而所有的靶位几乎都被占满,三五成群的客人们纷纷引弓搭箭,伴随着羽箭破空,击中一个个箭靶的声音,沸腾的人声几乎要在这炎炎的夏日中再燃烧起一片大火。
王世充已经满脸都是汗水,腋下和后背的绸缎衣服早已经湿透了几大块,他一杯杯地向嘴里灌着冰镇的乌梅饮子,眼睛死死地盯着西头的一号和东头的七号这两个空置的靶位,设想着接下来的种种可能和自己的应对之策。
柴孝和坐在一号靶位的一张胡床上,百无聊赖地看着旁边几个靶位已经换了好几拨的人,而那些人也都奇怪地打量着他,心中暗想为什么最好的靶位却被个小厮占着。
门口的刘管事赔着笑脸,向着一拨拨上来质问为何明明有两个空靶位,却还要让他们排队等候的客人们解释,说是有贵客早已经包下全天的靶位,然后不停地作揖行礼,再吩咐箭场的仆役们尽快奉上冰镇的乌梅汤,好容易才把这些粗鲁的军汉们打发走。
随着时间的流逝,王世充的心中也越发地紧张和不安,张金称去了有一个多时辰了,一点消息也没有,现在看起来必须要做最坏的打算,也就是杨玄感和高表仁在这个地方直接碰头,到时候自己该如何处理呢?
一阵嘈杂的声音把王世充从思索中拉回了现实,他望向了门口,心“格登”地向下一沉,门口站着两个人,一人正是李密,他今天换了一身天蓝色的劲装,质地比上次在路上骑牛时穿的那身要好了许多,显得容光焕发,人也精神了许多。
而另一人。虎背熊腰,肌肉发达,英气勃发,一身紫色的劲装把他那健美壮硕的身材衬托得格外明显。可不正是上次在城外的道上有一面之缘的越国公世子杨玄感么。
王世充心中暗叫糟糕,显然张金称和麦铁杖都没有阻止这两人今天来这里,为今之计只有祈祷上天,不要让杨玄感和高表仁在这里惹出什么事端了。
刘管事满脸堆笑地迎了上去:“哎呀,这是什么风把杨世子给吹过来了。小的这里可真是蓬壁生辉啊!杨世子,您这么久没来,我们这里上上下下可都想死您啦!”
杨玄感哈哈一笑:“老刘,就你油嘴滑舌,小爷前一阵子心情不爽,也没心思出来,今天和我这兄弟出来解解闷,对了,我这兄弟可是蒲山郡公,地位尊贵。你们以后可千万不能怠慢了他。”
刘管事的脸上笑得连下巴都要掉下来了,一个劲地行礼作揖:“啊呀呀,蒲山郡公的大名如雷贯耳啊,今天有缘得见,实在是三生有幸,可惜我们家东家今天不在,要不然肯定会亲自来招待二位的啊!”
李密的脸色微微一变:“王老板今天不在?”
刘管事“嘿嘿”一笑:“昨天夜里我们东家有急事去外地做生意了,临走前特意关照小的,说是这几天可能有贵客上门,要小的一定要好好招呼。”
李密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情。转头对杨玄感笑道:“也罢,我们兄弟自己找地方去,大哥,请。”
杨玄感满意地点了点头。径直走向了柴孝和所在的那个靶位,柴孝和正好也抬起头,跟杨玄感四目相交,两人一下子同时愣住了,刘管事脸上的笑容消散得无影无踪,失声叫道:“越国公世子且慢。这位置有人了!”
杨玄感回头一看,很奇怪:“这位置明明没人,还有,每次我来这里,你都会全程作陪,今天为何要横加阻拦?”
刘管事满脸堆着笑,可以数得清的几根胡须在风中飘着:“世子啊,实在抱歉,今天这位置实在有人,您看别的客人不也没在那里吗?除了这位置,别的靶位您尽管挑,小的一定会安排到您满意为止。”
杨玄感一下子来了气:“好你个刘管事,连我都敢得罪,你就不怕这个射箭场开不成了吗?!”
刘管事“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声音带起了哭腔:“世子息怒,小的绝不敢冒犯您啊,只是,只是今天实在有贵客已经包了这个位子,小的真的是得罪不起啊。”
杨玄感愤怒了,厉声喝道:“是哪家的王公贵胄,敢跟小爷抢场子,说!”
刘管事偷偷看了眼在一旁低头不语的柴孝和,求饶道:“小的实在不能说啊!”接着便磕头如捣蒜。
杨玄感心中明白了大半,左手一把揪住柴孝和胸前衣襟,厉声道:“你家主子是谁?说!”
柴孝和抬起头来,吓得面如死灰,身上的汗如泉涌,衣服上已经湿了一大片,嘴唇直打哆嗦,却仍然咬紧了牙关,眼睛一闭,硬挺着不回答。
杨玄感不由得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他今年虽然只有十五岁,却已身长七尺,人称京城小霸,当下举起沙包大的右拳,装着要打柴孝和,心里却是希望这家丁吃自己一吓,能直接说出来自己的主人。
就在此时,杨玄感突然觉得自己的胳膊被人轻轻地拉住,回头一看,却是李密。
李密轻轻地在他耳边道:“杨兄暂且息怒,且让小弟先来问问此人,若他不说,杨兄再打不迟。”
杨玄感放开了那柴孝和,气乎乎地站在一旁,他心里也存了分好奇心,想要看看这李密有何办法,能不用恐吓的办法就让此人开口。
李密笑了笑,黑白分明的眼睛一闪一闪,嘴里露出一口白牙:“这位小哥,你可是高颎高仆射府上的?”
柴孝和吓了一跳,失声道:“你,你怎么知道的?”
“呵呵,这个容易,放眼整个大兴,当下能让刘管事不惜得罪越国公世子的,也只有高府的人了。高仆射的大公子二公子都在外地为官,你应该是跟着三公子出来的吧。”李密的话中透出一股冰冷的寒意。
柴孝和面如土色,浑身上下在不住地哆嗦着,脸上肌肉都在微微的跳动:“这是你猜的,不是我说的。”
杨玄感在一边看明白了,一股无法控制的怒火一下子冲上了他的心头,他一个箭步上前,冲着那家丁吼道:“你刚才已经很清楚地表明自己是高府的人,为何这会儿反倒不敢承认?畏首畏尾,婆婆妈妈,哪里象个男人?!”
柴孝和紧紧地咬着唇,一声不吭。
李密把杨玄感拉到了一旁,低声说道:“想必是那高三公子留此人在这里帮他看场,严令他不得对外人泄露半点,所以这人宁可挨打,也不敢说出自己的主子是谁。杨兄犯不着跟个下人计较,不如我们换个靶位好了。”
杨玄感一听气就不打一处来,与高表仁这几年的明争暗斗,新仇旧恨一件件地浮过眼前,这下一看到高老三放了个下人就在这里占场子,他再也无法忍受了,他不由自主地高声叫道:“这是什么话!凭什么他高老三放个下人在这里就能霸着场子?今天我杨玄感就在这里射了,看他能怎地!”
杨玄感怒火中烧,一把抓住李密的手,拉着他径直走到那靶位上,顺手抄起靶位上放着的那把雕花紫檀木弓,毫不费力地一下拉满。
杨玄感天生神力,这一下又是怒极出手,用力过猛,只听“叭”的一声,那把弓竟然折成两段。(未完待续。)
PS: 下一更,19点。
第二百八十七章 跋扈郡马(四更)
杨玄感一抬手,把那弓扔了出去,远远地飞出去四五十步的距离方才落地,而整个射箭场的人看到这一幕,纷纷停下了手中的活计,靶位前很快就围了不少人,而王世充也夹在人群中,冷冷地看着事态的发展。
刘管事吓得哭丧着脸:“世子,杨爷,求您千万别为难小的,这回就当小的是个屁,把小的放了好吗?小的惹不起您老人家,但同样惹不起那位爷啊。”
杨玄感“哼”了一声,看都不看,转头又拿起靶位上放着的另一张弓,抡了抡膀子准备再来。李密嘴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终归没有开口。
一个尖细的声音从后面传了过来:“哟,这不是越国公世子吗?今儿个怎么有兴致来这射箭场了呀。跟个下人置气,也不怕失了您杨大少爷的面子啊。”
杨玄感正愁一肚子气无处发泄,闻言大怒,气得拉开了弓,羽箭上弦,一转身箭头直冲着说话之人,脖子上的青筋暴起:“有种你再说一遍试试!”
映入杨玄感眼帘的是一张煞白的脸,瘦削,和李密一样的清秀,但比他要白了许多,眉宇间透着一股狂傲之气,年约十五六岁,头发梳得干干净净,指甲剪得整整齐齐,穿了一身上好的绸缎红袍,手里握了把檀香折扇。
在他身边,则是一名花枝招展的少妇,略施粉黛,长相一般,看年纪比那个白脸少年还要小了点。
白脸少年衣着华丽,少妇则是一身的珠光宝气。二人身后,站着二十多名虎背熊腰、肩宽膀圆的家丁。
少妇见杨玄感箭头指着自己身边的贵公子,顿时吓得哭了出来。那贵公子脸色一变,转瞬间怒容满面,也不躲闪,厉声喝道:“杨玄感,拿箭指着郡主,不想活了么!”
王世充刚才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杨玄感和李密的身上。竟然没有注意有人接近,等到来人走到杨玄感身后发话时,他才猛然醒悟过来,这一定就是高表仁和大宁郡主。而高表仁背后,抱着双臂,眼中开始闪现出战斗渴望的雄阔海,更是证明了这一判断。
王世充的脑子一下子“嗡”地一声,这情况比他设想到的最坏结果还要糟糕。两人现在这个样子,只怕要在这里当众干一架了,现在结交杨,李二人的事情想都不用想,如何能把自己摘干净,退出这个是非之地,才是首要之事,王世充一边想着,一边悄悄地向后退了几步,很快就把自己隐藏在了人堆之中。
靶位上的李密一下子跪倒在地。恭声道:“蒲山郡公李密拜见郡主与郡马,恭祝郡主万福!郡马金安!”说完后脑门和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伏身时轻轻地碰了碰杨玄感的腿。
杨玄感如梦方醒,刚才一下子气冲脑门没看人,这下定晴一看,可不正是那高家三少高表仁,而那个哭得梨花带雨的少妇则肯定是当朝太子杨勇的千金大宁郡主。
他一下子反应了过来,这可是以兵刃相对皇族郡主,按大隋的法律,真要追究起来可是灭门之罪。
杨玄感马上吓出一身冷汗。脑子里的那团火气一下子消失不见,他忙不迭地扔掉手中弓箭,跪下叩了个响头:“郡主万福。臣杨玄感一时失态,让郡主受惊。臣罪该万死。”
杨玄感一边说一边想着自己这行为可能给家族招来灾祸,饶是他在大兴城内也经历过不少大场面,还跟杨素上过朝堂,见过天子,这下仍然是冷汗直冒。
高表仁恢复了平静,鼻子里冷冷地“哼”了一声:“杨玄感。倘若你真的敢一直这样拿箭指着我和郡主,我也认你是条好汉,可惜啊,你小小年纪就自命这大兴城中的小霸王,骨子里却是个软蛋啊。”
他言罢放声大笑,而身后那些家丁也跟着放肆地笑了起来。
高表仁的每个字都深深地刺在杨玄感的心里,他几次几乎抑制不住自己的冲动想要跳起来揍这家伙,可一想到自己的爹娘和兄弟,又强忍了下来。耳边只听得郡主那纤弱的声音:“表仁,这人就是你一直说的那杨玄感吧?好可怕!咱们回去好吗?”
高表仁柔声道:“好,一会就走。”
一转头,高表仁向地上跪着的二人一抬手:“蒲山郡公请起。”
李密道了声谢,站了起来。杨玄感正欲跟着起身,却听到高表仁的叱道:“我只让蒲山郡公起来,谁叫你起来了?继续跪着!”
杨玄感的头发都气得倒竖了起来,双眼圆睁,一下子抬起了头,狠狠地瞪着高表仁,鼻孔里喘着粗气,那神情恨不得要将高表仁生吞活剥。大宁郡主一见他如此怒发冲冠,一下子吓得哭了出来。
高表仁看到郡主又哭,顿时手足无措,忙掏出怀中手绢帮其拭去脸上珠泪。而郡主却是越哭越响,边哭边喊着要马上回去。
高表仁手足无措,只得叫来后面一个壮汉耳语两句,两三个壮汉护着郡主回去了。就这一会儿功夫,刚才还喧闹的射箭场一下子人都走得干干净净,连那刘管事也不知躲到何处了。偌大射箭场只剩下一号靶位上的这两拨人。
大宁郡主的身影消失在了靶场的门口,高表仁回过头来,脖子上的青筋直跳,恶狠狠地说:“杨玄感,我看你真是不想活了!以前你跟我掐也就算了,今天郡主在这里还敢如此无礼,就不怕太子殿下灭你全家?”
杨玄感本来心中已有些后悔,也不似刚才初抬头时那样愤怒,但听了高表仁这话,马上高声道:“一人做事一人当,姓高的,你有什么冲着我来,跟杨家没有关系!”
高表仁怒道:“大胆,杨玄感,我敬你父与我父同朝为臣,都是国之柱石,所以今天对你的冒犯一忍再忍。你真当我大隋没有王法,治不了你一个右仆射的儿子?”他说这话时刻意把右字拖得很长。
杨玄感正待应答,却突然感觉到李密的手按在了自己的肩头。只见李密拱手向高表仁道:“郡马息怒,今天杨兄是应了在下之邀才来此游玩的,见此位空着方才上前射箭,并不知是郡马在此,多有得罪。还请看在大家都是重臣之后,就当卖李某一个面子,就此罢手吧。”
李密悄悄地踢了一下杨玄感,向他使了个眼色,杨玄感知道他是劝自己先服软,给对方一个台阶。但他仍心中气不平,在地上扭头看着别处,恨恨地不起身。
高表仁冲着李密吼道:“李密,少跟我来这套,你跟这姓杨的分明是一伙,这会来充什么好人?刚才你骗我家孝和的时候我看得一清二楚。还撒谎说什么不知道这位子是我的,真当我跟这地上的蠢货一样给你耍得团团转?今天这事我给你个面子,识相的话给我站远点,不然一会连你一块收拾!”
李密一向平静的脸上闪过了一丝可怕的表情,黑黑的脸也现出一丝红色,他的声音冷冷地响起:“既然郡马大人不愿卖李某一个面子,那我也无话可说。只是杨兄是我领来的,我不能扔下他一个人在这里,一会郡马要是有什么指教,李某一并笑纳。”
高表仁恨恨地说:“姓李的,你有种。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高表仁转向了杨玄感,突然笑了起来:“姓杨的,以前你跟我斗,我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计较,但今天不一样,你吓到了郡主,这可是死罪。咱们现在不妨划下道来,两条路,让你选。”(未完待续。)
PS: 下一更,明早八点。
第二百八十八章 斗殴(一更)
杨玄感朗声道:“有话就说,吞吞吐吐的哪象个男人,小爷今天跟你杠到底了。”
高表仁猛地一拍手:“好!有种!我就喜欢你这性子。第一条路,公了,你吓到郡主,咱们拉上两家的大人,到皇上那里让他老人家发落。”
“第二条路,私了,咱们斗了这么多年了,赌钱、跑马、喝酒、射箭、打猎都比过,就是没真正动过手,年初那次最后你说你爹不让打。今天我给你个机会,咱们打一场,死伤无算。”
杨玄感突然笑了起来:“就你,跟我打?”
高表仁嘿嘿一笑:“本郡马知道你有几斤蛮力,所以就不出手了,今天我身后这些壮士,个个都是骁果军的壮士,你若是应了,由他们跟你打。”
杨玄感骂了起来:“姓高的,你好不要脸,要有种你就自己上,靠人帮忙不算好汉。”
高表仁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姓杨的,你最缺的就是这儿了。唉,没办法,谁让你爹这儿也不是太灵光呢。靠着一身蛮力就想横行天下,简直是笑话。”
杨玄感一听他辱及父亲,腾地一下子从地上跳了起来,骈指向着高表仁:“你再骂我爹一句试试?!”
高表仁先是被杨玄感的气势吓得一抖,旋即想到了什么,怒吼道:“谁让你从地上起来了?郡主可没让你起身!”
李密刚才一直站在一边没有说话,听了高表仁这话,突然开口说道:“郡马此言差矣,我朝礼法从周礼,杨兄见到郡主与郡马是应该叩拜。但刚才杨兄已经行了顿首礼,按律,行过礼后,无论郡主是否允许,都可以平身了。所以杨兄此时起身,于礼法并无不可。”
高表仁的脸一下子胀得通红。道:“李密,别以为读了两本书就出来卖弄,现在是大隋,不是周朝。你少拿这些前朝的破规矩来糊弄人。皇上要是没让大臣起身,哪个敢起来?这里也是一样的道理。”
李密笑了笑,露出满口白牙:“郡马真应该多看看《周礼》了,这三跪九拜之礼出自古代祭祀,最隆重的稽首礼是周天子在宗庙里祭祀先王时才用的。按你这说法。先王也没叫周天子起身,是不是他就得在那里跪一辈子了?”
高表仁一下子给呛得目瞪口呆,杨玄感却哈哈大笑,与李密四目相交,眼中尽是感激与佩服之情。
高表仁转向了杨玄感:“好了,姓杨的,废话不多说,还是刚才两条路,你自己选一条吧。”
杨玄感看了一眼李密,对他说:“李兄。今天承蒙你关照,大恩铭记于内,日后定当回报。今天的事与你无关,还请站在一旁,也好做个见证。”
李密摇了摇头,道:“杨兄,此事因我而起,这时候我可不能……”
杨玄感摆了摆手,走到李密身前,在他耳边低声问道:“李兄武艺如何?”
李密听了这话。先是微微一怔,然后不好意思地说道:“惭愧得紧,在下年幼时体弱多病,加上自幼喜欢读书。只练过几路强身健体的拳脚功夫,不曾练过冲锋陷阵的武艺。”
“这就是了,我读书不如你,但多了几分蛮劲。一会打起来你帮不上我忙,我还要费劲照顾你,反而限制了我的发挥。你站在一边就是帮我。实在不行的时候也好找个机会跑出去找我爹来。”杨玄感一边开始捋袖子,一边低声说道。
“那杨兄一切小心。”李密想了想确实有道理,说完这话后便走到了一边。
杨玄感当下再无顾虑,对着高表仁朗声道:“我选第二条。高表仁,一会儿我打你可别哭啊。”
高表仁咬牙切齿地吼了出来:“给我上!打坏了我负责!”
王华强在远处的凉棚角落里,一动不动地看着这一切,今天的风向正好从那靶位向他现在的位置吹,加上王华强的耳朵一向很灵敏,所以刚才这些人的话都听得一清二楚。
他的心里开始打鼓,看来今天这事绝难善了,无论是高表仁还是杨玄感,真要是打坏了,自己绝对逃不了干系,也正因此,继派出张金称之后,他刚才已经让刘管事派人快马加鞭地到越国公和齐国公府上分别报信,希望两家能来人把事件平息下来,可是现在看这架式,怕是来不及了。
只见那二十多条大汉一下子全都争先恐后地扑了上来,那些钵盂大的拳头实在让杨玄感印象深刻。他自问能举五百斤的石锁,寻常壮汉子十几个也难近得他身,这也是他敢于直面挑战的主要原因。
但这些壮汉全都是武林高手,极精拳脚技击之术,也一个个力大无穷,杨玄感的力量打在平常壮汉的身上都能直接将人打得骨断筋折,这些人与自己拳脚相加却能震得自己隐隐作痛。
杨玄感只打倒了三人,“乒”地一声,他的脸上中了对方那个紫脸汉子雄阔海的老拳,顿时开了花。
他没吭声,变拳为爪,直接在那紫脸汉子左肩头一抓,只听雄阔海“呜”地闷哼一声,衣衫碎裂,右手捂着左肩膀退出三四步,杨玄感依稀看到那人肩头刺了一只血色雄鹰,目光凶悍,展翅欲飞。
杨玄感的力量开始消失,意识到自己毕竟只是个十五岁的孩子,对面又是二十多个高手,再打下去只会更惨。
突然间他从人缝中看到高表仁正挽起了袖子,象动物一样一边盯着这里的战团,一边在焦急地来回走动。他一看杨玄感中了一拳更是高兴地跳了起来,仿佛是自己一拳打在了对方的脸上。
杨玄感突然找到了制胜之法,正好这时一只毛茸茸的飞腿带着劲风袭来,他也不躲闪,硬是受了这一腿。
杨玄感听到了自己肋骨“叭”地一声,也不知有没有骨折。
一咬牙,他发出一声惨呼,抱住这条腿,与它的主人一起滚翻在地,向着那高表仁的方向近了几步。
倒地之时,杨玄感听到了李密“啊”的一声惊呼和高表仁“哈哈哈哈”得意的狂笑。
围攻的众壮汉吃了一惊,虽然高表仁说过打坏了杨玄感由他负责,但人人皆知杨素位高权重且又心狠手辣,真要是把杨玄感打出事来,自己这条小命肯定保不住。
于是众人都停止了攻击,上前来看杨玄感伤得如何,而高表仁则是一脸兴奋地奔了过来。
杨玄感在地上听到高表仁兴奋的声音:“让开让开,我要看看姓杨的死了没有。”
杨玄感一个鲤鱼打挺,一下子从地上弹了起来,右手五指箕张,如同鹰爪,一下子就掐住高表仁纤细的脖子。变生肘腋,所有人都楞住了。
只见杨玄感站在场地中央,眼睛凶狠而警惕地环视着四周,鼻孔流着血,嘴里喘着粗气,左手按着自己的肋部,高表仁的脖子捏在他的右手中,微微突出的喉结上下一动一动。
二十多个壮汉把两人围成了一圈,但没有一个敢上前半步。
高表仁的脸因为呼吸困难胀成了猪肝色,就象个得了尿毒症的膀胱,手中的折扇早就掉在了脚边,豆大的汗珠布满了额头,但他一声不吭,咬紧了牙关,两眼中尽是血丝,狠狠地瞪着杨玄感。
杨玄感的肋骨似乎骨折了,钻心地疼,满脸血污,脑子里也是一阵眩晕。但他笑了起来,他知道自己这次又赢了。痛,并快乐着,这是杨玄感现在最真实的感受。
“高表仁,这次你还有何话说?”
高表仁面目狰狞,嘴里迸出几个字:“你有种就一下掐死我,你搞不死我,我搞死你!”(未完待续。)
PS: 下一更,12点。
第二百八十九章 杨素驾临(二更)
杨玄感没料到这高表仁纤细文弱的外表下,竟如此强硬,他心中的无名火“腾”地一下冒起,手上又加了三分力,高表仁的脸一下子从猪肝色变得通红,再也说不出话来。
李密一见形势不对,怕出了人命,连忙奔了过来,拉住杨玄感的胳膊道:“杨兄,适可而止吧,越国公肯定也不希望你把事情闹得不可收拾。”
杨玄感刚才真的动了杀机,李密的话如同一瓢凉水当头浇下,他一下子清醒了,手松了开来。
高表仁就像一团烂泥一样瘫在了地上,大口大口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空气。那个名叫柴孝和的清秀家丁不知道从哪里跑了过来,帮他主子抚着背顺气。
高表仁正找不到出气筒,一脚就把他蹬到一边,指着他骂道:“没用的奴才,场子都看不住,看到你就来气,滚远点!
杨玄感看着狼狈不堪的高表仁,狠狠地说道:“今天我本不想打你,毕竟我冒犯了郡主,算是有错在先,赔个礼也是应该。可你不该辱及我父亲!他老人家费力为大隋打下江山,还要受你这小子的奚落!?”
“别说是你,就连你岳父也没资格说他!你给我听好了,以后再敢骂我爹,别说有郡主护着你,就是至尊保你,我也照样打到你认错为止!”
杨玄感说完,拉着李密一起昂首向外走去。高表仁的叱喝声突然在他的身后炸起:“姓杨的,你以为你爹是什么好东西!?你不许我骂他,我偏骂,你又能怎么地!?”
杨玄感猛地一转身,眼中凶光大盛:“我警告过你了,你还敢乱说?!”
高表仁毫不示弱,腾地一下子跳了起来,歪着脑袋,双手叉着腰:“乱说?我可从来不冤枉人。你爹做的好事你不知道吧?前年想讨好至尊,自告奋勇去修那仁寿宫,为了赶工期害死上万役夫。后来你爹怕至尊视察时追查此事,一把火把这些死人烧得尸骨无存,做这事当心遭报应啊!哈哈哈哈!”
杨玄感须眉皆张,刚才已经凝固住不再流淌的鼻血也一下子又喷了出来,他怒吼着想冲上前去,揍得这该死的高表仁满地找牙,却被那些壮汉如铜墙铁壁一般拦住。
高表仁尖细的声音再度从人墙后响起:“你小子真不知道此事?回去问问你爹好了,他若不认你就去问你娘!当时至尊得知了此事,本来龙颜大怒,要追究你爹的罪责。”
“后来还是你娘出面,找到了独孤皇后求情,此事才作罢。哼,还说我靠郡主护着,我看倒是你爹要靠女人来保官位才是!”
杨玄感的眼睛快要瞪出血来,大吼一声:“放屁!”
他狂暴地想要推开面前的一排壮汉,双手却被人按住,发不出力,急火攻心下,他的肋部疼痛加剧,“哇”地一声,张口吐出一口鲜血,两眼一黑,顿时人事不省,又一次晕了过去。
王世充本来看到杨玄感搞定了高表仁,转身欲走时还松了一口气,可没想到居然还会有这样的变故,急得几乎要跑了出来,无论如何,要是在这里闹出人命,自己的前途也肯定完蛋了,杨素不整死自己才怪。
就当王世充的腿刚刚迈出小棚子的时候,门口那里传来一阵响动,几十名精悍强壮的黑衣健仆匆匆奔了进来,而杨素身穿深紫色的正一品朝服(他此时是上柱国,国公,虽然尚书右仆射是从二品,但可以穿正一品朝服),面沉似水,走在这些人的最前面,健步如飞。
雄阔海等人一看是杨素到了,一个个吓得象老鼠见了猫,连忙跪倒在地,恭声道:“参见越国公。”
高表仁和大宁郡主料不到杨素到来,都吓傻了,双双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杨素看了晕倒在李密怀中的杨玄感一眼,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愤怒之色,他正了正衣冠,推金山,倒玉柱,一撩衣服的前摆,跪倒在地,对着大宁郡主行了个叩首礼:“臣越国公,上柱国,尚书右仆射杨素,参见大宁郡主与郡马殿下,郡主金安。”
高表仁头上的冷汗直冒,在杨玄感面前他骂起杨素来全无顾忌,可杨素现在亲临,即使是跪在自己面前,但那冷冷的话语声中带来的强烈杀意却让他不寒而栗,他忙不迭地扶起杨素:“越国公快快请起,折煞晚辈了。”
杨素就势长身而起,对着高表仁正色道:“郡马此言差矣,你是郡马,按大隋法制,在你面前老夫也必须行礼才是,犬子有欠管教,冒犯了郡马,是老夫教子不严,现在还请郡马给老夫一个面子,让老夫把犬子领回,重重责罚,改天一定上门向郡马和郡主赔罪,如何?”
杨素的话说得很客气,但是语调却是冷冷的,全无那种道歉赔罪的意思,那种为将帅多年的气场不是盖得,高表仁在他面前给压迫得连舌头都仿佛打了结,脑子都不太好使了,只是连声地说道:“一切听凭越国公吩咐。”
王世充一看到杨素到来,连忙又躲回了棚子里的角落中,杨素的愤怒和杀气即使隔了这么远,他都能很清楚地感受到,现在地上躺的是自己的嫡子,如果不是高表仁还有个郡马身份,只怕杨素早就把他暴打一顿了。
杨素转过头来,对着一直跟在他身后,大气都不敢透一口的刘管事说道:“你就是这射箭场的管事吗?老夫听说这射箭场是仪同将军王世充所开的,可否属实?”
刘管事赔着笑脸,头点得象小鸡啄米似的:“正是我们东家开的射箭场,就是为了给大兴城内外的武将子弟们开的,让大家有个跑马射箭,锻炼武艺的地方。越国公也认识我们东家吗?”
杨素的声音不高,但隐隐地透出一丝杀气:“何止是认识,当年老夫南征时,你们家的东家曾在我帐下效过力,他现在人在哪里?”
刘管事连忙说道:“我家东家昨天有紧急生意离开大兴了,现在不在这里。”
杨素“嘿嘿”一笑:“不在大兴是吧,那我就只好拿你这管事是问了。来人,给我把此人拿下!”
杨素身后几个护卫纷纷抢上前,把刘管事直接按住了胳膊,压倒在地,刘管事吓得脸色都白了,叫道:“越国公,小人何罪?”
杨素冷冷地说道:“何罪?你开这射箭场,没有起码的安全保卫吗?郡马和世子是年轻人,在这里一时冲突,我们做长辈的回去后自然会责罚,可你是这里的管事,看到出了事不上去劝解,只会躲到一边,不抓你抓谁?”
刘管事哭丧着脸,说道:“越国公,不是小人不想上前劝解,实在是小人地位低微,世子和郡马都是金枝玉叶,而且世子叫了小人滚远点,小人哪还敢上前啊,这才急着派人去请你老人家的。”
杨素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声音震得刘管事的耳膜一阵鼓荡,笑毕,杨素神目 如电,眼中凌厉的杀机一闪而过:“刘管事,你刚才也说了,来这里的多是公卿贵族,朝中将官或者是他们的子弟,个个都比你有权势有地位,要是他们都在这里闹事,你是不是都没办法管?
要是你连自己地盘的保安都做不到,那还开什么射箭场!来人,给我把此人押回去,交大兴令发落,还有,通告这射箭场的东家王世充,传唤他速速去大兴府。”(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章 高熲乱入(三更)
几个壮汉暴诺一声,把刘管事的双手反剪,就准备押走,这时却听到地上的李密说道:“越国公且慢,此事晚辈以为不宜迁怒这位管事和王场主。”
杨素有些意外,但脸色仍然不变,转过头对李密问道:“蒲山郡公有何高见?”
几名壮汉走过去扶起了李密怀中的杨玄感,李密拍拍手,站起身,说道:“晚辈以为当务之急是速速将杨兄带回府去医治,至于这射箭场,晚辈可以作证,一开始刘管事和场中的仆役们是想分隔开世子与高郡马,只是当时世子和郡马情绪比较激动,不要说这些下人们,就是连晚辈的劝解,都没有起作用,而且刘管事毕竟派人去叫了越国公,所以晚辈以为,此事刘管事已经做到他能做的一切了。”
杨素冷冷地说道:“世子给打成这样,就是因为刘管事的失职,保护客人的安全是这些开店人首先需要做到的,蒲山郡公所言,老夫实难苟同。”
李密微微一笑:“越国公,请听晚辈一言,现在先把世子抬回去医治,如果您真的觉得这地方的安保出了问题,直接召唤他们的东家王仪同就是,刘管事在大事上做不得主,他今天也算尽力了。要是传出去您今天把气撒在这么一个小人物身上,只怕对您老的声誉并不好。”
杨素一动不动地看了李密一会儿,他心里仔细地盘算了一下,若是真的就这么把刘管事抓去见官,外人只会说自己斗不过高熲,却拿小人物出气,还是等过几天王世充回来后再找他算账的好。
他又看了一眼面前的李密,暗叹这个少年不过十四岁,却是深谙官道,做事滴水不漏,今天的事情虽然自己现在还不得而知,但李密这个瘦弱少年在一帮子壮汉前还敢紧紧地抱住自己的儿子。这事传出去了肯定让他的形象变得高大丰满起来,自己让玄感结交此人,以为一生挚友,看来这个选择还真没错。
杨素想到这里。微微一笑:“那就依蒲山郡公所言,我们赶快回府,蒲山郡公如果方便的话,也请来我府上一叙,老夫还有事请教。”
李密知道杨素是想问今天事情的详细经过。淡然一笑:“晚辈敢不从命!”
杨素回头看了一眼高表仁,眼光冷厉,刺得高表仁心中一寒,退了两步,只听到杨素说道:“高郡马,老夫这就回去了,请转告令尊,改日老夫会携犬子亲自登门致歉的。”
一个洪亮的声音从后面响了起来:“处道,你太客气了,应该是老夫向你赔罪才是。”
王世充随着众人的眼光向后望去。却见高熲也是一品朝服在身,带着几个护卫急匆匆地赶了过来,其中一人王世充有印象,今天早晨雄阔海来预约时就跟着过来了,刚才打架的时候没参与,而是站在门口那里守着,高熲既然这么说,想必是已经在来的路上听那人说过具体的情况了。
杨素的嘴角抽了抽,随即挂起一丝笑容:“独孤公言重了,玄感的脾气我清楚。一定是他在这里出言无状,冒犯了郡马,才会变成这样,也算是自做自受。”
高熲摆了摆手:“处道。事情的经过我听人说过一些了,我这个不肖子当着世子的面辱骂你,这才激起了世子的愤怒,换了我也会出手,要不还算是儿子,还算是男人吗?处道。现在多的不说了,赶快先把世子送回府上医治,别的事情以后再慢慢商量。”
杨素点了点头,对着那几名跟过来的护卫说道:“快点送世子回府,路上当心点,车子也别太颠了,要是伤到世子误了救治,我拿你们是问!”
高熲趁着杨素说话,走到高表仁面前,高表仁刚开口要叫一声“爹”,却被高熲狠狠地一巴掌抽在脸上,声音之大,连隔了老远的王世充都听得清清楚楚。
高表仁从小体弱多病,是以高熲很少责打他,也没让他习武,他长到这么大没有挨过这么重的打,这一下打得他眼冒金星,几乎要摔倒,还是大宁郡主急忙扶住了他,才让他没有栽下去,手一抹嘴边,才发现满手都是鲜血,连牙齿都变得有点松了。
高熲的声音不高,但透出一股子威严与愤怒:“高表仁,你是什么东西,你爹当这官不是为了让你在外面作威作福,仗势欺人的,越国公为国征战效力一生,就凭你这黄毛小子,也敢议论他老人家的是非?还不快过来向越国公赔罪道歉!”
杨素心中的气消了一些,但脸上还是一如既往地平静,他故作惊讶地说道:“哎呀,高仆射,何至于此,事情现在还没查清楚呢,再说了,大庭广众的场合这样打郡马,总归不太好吧。”
高熲摆了摆手:“处道勿需多言,这事的经过我已经知道了,完全是犬子的错,本来这射箭场今天是关门整修的,结果他硬是逼这里开张,还独占了个靶位,然后又回去接郡主,只放着个仆人在这里占着最好的一个位子。
杨世子来了后气不过,夺了这个位子自己射箭,他就仗着自己的郡马身份欺负世子,还让二十多个骁果军士一起上去打世子。
雄阔海,至尊调你们来保护郡主,就是让你们来以众欺寡,以强凌弱的吗?”
雄阔海等人早已经站起,低头立于高表仁的身后,听到这话后齐刷刷地又跪了下来:“高仆射,我等是奉郡马的命令行事!”
高熲的脸胀得通红,怒道:“奉命行事?他要是叫你们去打砸店铺,强抢民女,你们是不是也要奉命行事?他让你们去杀人越货,图谋不轨,你们是不是也要奉命行事?你们是来保护郡主和郡马安全的,不是给他当打手欺负人的,懂不懂!”
雄阔海哪敢回嘴,恭声道:“属下知错,请高仆射责罚。”
高熲的面冷如冰,声音铿锵有力:“回去以后,到骁果军内找你们的长官段达领罚,扣一个月的俸禄,每人领二十军棍,以示惩戒。”
雄阔海咬了咬牙,沉声道:“是。”
高熲看了一眼高表仁,转向了柴孝和,厉声道:“扶郡马和郡主回府,把郡马关到房里,今天不许吃饭,等老夫回府后再作计较!”
高熲无论是在朝还是在家,都是气场十足,极有威严,他的话没人敢不从,柴孝和跟几个奴仆连忙拥着高表仁夫妇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高表仁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喘一口,甚至顾不得擦自己的眼泪,逃也似地从高熲的面前溜掉。
高熲来后,就成了这里的主角,杨素只能在一旁冷眼旁观,但远处的王世充却从杨素的眼神里看出了一丝不满和愤怒,是啊,如果换了自己,也许根本不会有感激之情,倒是觉得自己再一次被打压,自己的儿子给打得人事不省,而高熲只是打了高表仁一巴掌就算完事,这事肯定难以让杨素服气的。王世充突然对这两大巨头接下来的动作有了那么一丝期待。
高熲环视了一眼四周,最后目光落到了杨素这里,正色道:“处道,今天虽非朝会,但你我这时候也应该在尚书省当值的,我们出来已经几个时辰了,现在此间事毕,你我也该回去了,对了,已到中午,我们在城中寻一处酒楼,共进午膳,如何?”
杨素笑了笑:“好久没有和独孤公一起在外面用膳了,今天我做东!”(未完待续。)
PS: 下一更,19点
第二百九十一章 连夜出奔(四更)
高熲笑道:“那就去鸿福酒楼吧,我喜欢那家的酒。哦,对了,处道,你今天是怎么接到消息的?”
杨素看了一眼站在一边的刘管事,说道:“今天我是接到了报信,说是孩子们在这里闹事,我这小子自小野性难驯,我也没少责罚,怕坏了事,就赶过来了,可没想到独孤公你也过来了啊。”
高熲拉住了杨素的手,一边笑着一边向外走:“我也是收到了报信,是这射箭场差人来报的,对了,就是上次跟过你的那个麦铁杖。处道,你还有印象不?”
两人边说边走出大门,而李密和一众护卫们也紧紧地跟了过去,射箭场很快恢复了今天一早的平静,王世充等到外面的马蹄声过后,才从棚子里钻了出来,他用手抚着自己的胸,长出一口气。
王世充定了定神,脑子开始飞快地转起来,今天看这架式,高杨两家算是结了仇了,高熲来了以后死死地压制着杨素,表面上打了高表仁一巴掌算是给杨玄感出气,但在王世充看来,只是做戏而已,高熲恐怕更多是因为杨素在办公时间离开尚书省而过来问责,言语间也隐含责备。
而杨素的不爽也是明摆着的,王世充跟杨素处过,深知杨大帅绝对不是一个能这样忍气吞声,居于人下的个性,今天儿子被打,自己被耍,只冲这一点,他以后也会开始和高熲明争暗斗了,更不用说作为首辅的那个尚书左仆射的位置,杨素迟早也会对这个产生想法的,今天的事情,只是把杨素下定决心争夺首相的时间提前而已。
王世充看到刘管事远远地冲着自己跑了过来,一边跑一边擦着汗,而麦铁杖和张金称也不知什么时候回到了射箭场,跟着他一起过来,王世充突然意识到今天刘管事在杨素和高熲面前撒了谎说自己不在,现在让太多人看到自己并不是件好事。想到这里,他又退回了那个棚中,坐在了胡床上。
三个人奔进了棚内,刘管事的担惊受怕写在脸上。圆圆的脸上不停地渗出汗珠,他心有余悸地说道:“东家,今天可真是吓死我了,差一点就给抓去见官啦。”
王世充冷笑道:“要真的把你抓进大兴府,你会出卖我吗?”
刘管事的脸色一变。忙不迭地摆手道:“东家,这怎么可能呢,我都已经在这里说了您不在大兴,他们就是把我押到大兴夜去审问,我也还是这个说法啊,今天杨仆射只是因为世子给打成这样,要找人出出气罢了,把我抓到大兴府,不管我说什么,都逃不了一顿打。我要是咬紧牙关,还能从您这里得到好处,不是么。”
王世充满意地点了点头:“刘管事,你是个聪明人,今天的事你处理得很好,你就好好地去休息吧,去账房那里拿两百钱,这几天不用当值了,万一大兴府再来找你,你还是今天这个说法。明白了吗?”
刘管事连连点头,笑道:“好的好的,我听东家的。”
刘管事兴冲冲地出去后,王世充看着麦铁杖和张金称。脸色一沉:“今天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没有把李密和杨玄感截下来?”
麦铁杖叹了口气:“行满,我们实在是没有办法也没有理由阻止他们啊,今天两人都没有进府,直接就在府外相会,等到老张过来传递消息的时候,他们都已经快出东门了。”
张金称也跟着帮腔道:“是啊是啊。东家,亏得麦将军留了个心眼,亲自去尚书省请了越国公过来,要不然今天这事还不知道如何收场呢。”
王世充微微一愣:“铁杖,你没接到我的命令就先去请越国公了?”
麦铁杖点了点头:“是的,杨世子和高郡马只要一见面就会死掐,今天也不会例外,所以一听金称说高郡马占了杨世子的那个靶位,我就知道肯定要出事,先把越国公叫来再说,要有问题我会担在身上。”
王世充有些感动,上前拍了拍麦铁杖的肩头:“好兄弟,这回你可真是帮了我大忙了。要是越国公来得迟点,还真不知道如何收场。”
麦铁杖“嘿嘿”一笑:“小事而已,我跟越国公也算认识,就算没出事,他也不会多为难我的。今天还好不上朝,越国公在尚书省里办公,而守门的兄弟当年也征过江南,认识我,就帮我通报了,越国公果然一听世子出事,就赶了过来。”
王世充心念一动,问道:“铁杖,你是怎么跟越国公说的?”
麦铁杖抓了抓脑袋,说道:“我说我在城东的射箭场,看到世子和高郡马为了争个靶位,都要动起手来了,就赶快过来通知越国公。”
王世充点了点头:“这个说法倒是不错,也留有了余地,即使两人相安无事,越国公想必也不会因此怪你。对了,那高仆射那里又是谁通知的?”
张金称笑道:“麦兄去找越国公后,我就守在城门那里,果然二顺子过来报信,说是两人已经打起来了,东家你要我们赶快想办法通知高杨两位仆射,我估摸着麦兄已经去找了越国公,我就直接去了齐国公府,请府中去人通知高仆射此事,这一来一回多用了点时间,好在中午的时候高仆射有事回了趟家,听到这消息后就马上换了马骑,让我引路过来了。”
王世充舒了一口气:“你们都做得很不错,这事估计还会有余波,这阵子你们多辛苦点,在城里打听打听消息,看看接下来的进展如何。”
麦铁杖和张金称对视一眼,齐声拱手称是。
王世充对着张金称说道:“金称,这里你留下来处理一下,我和铁杖从侧门出去,骑马到陇右一带转几天,你回去以后告诉阿玉,这几天大兴的生意都由她来安排,我两个月后回来。对了,跟麦嫂也说声,铁杖这次要跟我出去几天了。”
张金称点了点头,转身离去,王世充看了一眼麦铁杖,笑道:“我们走吧,铁杖,我记得你好象还没去过陇右,想去看看吗?”
麦铁杖哈哈一笑:“这当然是没啥问题,这几年跟着你一起走南闯北,也涨了不少见识,只是就这么走了,你结交李密和杨家的事情,还怎么继续?”
王世充的眼神变得黯淡起来,叹了口气:“闹成这样谁也想不到,只怕这时候李密和杨玄感也不可能跟我交朋友,下次再找机会吧。有十年没去金城老薛那里了,这回正好去转转。”
十天之后,陇右金城,烈日炎炎,风沙漫天。
金城,始建于西汉时期,在建城之间的元狩二年(公元前121年),汉大将霍去病西征匈奴时就在这一带设了令居塞,作为收复河西四郡的前进基地。
到了汉昭帝时期的始元元年(公元前86年),更是在这里筑城,据说在建城时挖出了金子,故而取名为金城,又有一说是取此名意为此城固若金汤,易守难攻之意。
匈奴被西汉王朝多次打击后,远遁大漠,金城一带的汉族军民面临的不再是匈奴骑兵,而是古老的羌族。
羌,狭义为中国古代西部民族名称,广义为中国古代西部游牧民族的泛称。从商代开始,这个古老的少数民族就见诸于史册,他们和北方草原上的匈奴人有点相象,各个部落之间语言不同,风俗不同,唯一相同的只是逐水草而居的生活方式。(未完待续。)
PS: 下一更,明早八点。
第二百九十二章 金城之旅(一更)
在春秋战国时期,尤其是春秋时期,秦国的势力不容易进入关东地区,便向西方扩展,与落后的羌人们作战。
在陇西甘肃一带,“筑城数十,自号为王”,已经进入半游牧半农耕状态的羌人部落相继被秦国所击灭,秦国拓地千里,设了陇西、北地等五郡,这里以后也成为秦国争霸天下的大后方。
战国初期,居住在河湟地区的那部分羌人,还处在较落后阶段,所居无常,依随水草,地少五谷;氏族无定,或以父名母姓为种号;他们这些部落不立君臣,长幼无序,强则分派自己的子侄开辟新部落,弱则依附于其他有力部落。
羌族部落间也是和所有草原民族一样,相互攻杀,以力为雄;除了杀人偿命外,没有任何其他的法律条令;羌人以战死为吉利,病终为不祥。
到了东汉时期,羌人开始大规模地在甘肃青海一带繁衍发展,汉朝中央政府也在金城设立了护羌校尉专门处理羌人的事务。
但羌人与汉人由于生活方式不同,矛盾颇为尖锐,在汉朝统治局势不稳的时候,时叛时降,大规模的羌人起义也有多次,就连金城郡治也曾一度因为无法防守羌人的攻击而被迫内迁至关中过。
后来到了五胡十六国时期,羌人随着民族大迁徙而大量地移民关中乃至关东,羌人姚苌更是一度建立了雄霸关中河南的姚秦帝国,立国数十年,后被东晋大将,南朝的开国皇帝刘裕所灭,但关中尤其是陇西一带,仍然是大量羌人与汉人杂居,民风剽悍的所在。
金城,就是这种汉羌混居的典型城镇,在这里完全不见大兴的那种繁华的都市,干净整齐的街道,还有高大巍峨的建筑。
站在城头,极目远眺,一片天野苍茫,挂在城头角楼屋檐上的风铃在不停地晃动,发出的响声却被湮没在呼啸的风中。
整个城市里都基本上是低矮的黄土夯筑的平房,墙壁上尽是被风吹雨淋的岁月沧桑,街道很宽,能容得下三四匹马并排驰行,这个城市不大,站在高处看,却是有一半都笼罩在风吹或者马驰所带起的漫漫黄尘之中。
冬天的夜晚来得比平时快,申时二刻左右(晚上六点),天已经全黑了,东街市头的马记饭馆里,一身羊皮袄子,头戴皮帽的王世充和麦铁杖正在喝着羊肉汤,往嘴里塞着棒子面馍镆。
这家饭馆是两人刚进城时直接撞进的,一坐下来后就有个操着半生不熟汉话的羌人伙计问二人要吃什么。
王世充本想喝酒,但麦铁杖却说吃了一路的沙子,想喝碗热汤再找店投宿,伙计便直接上了两碗羊汤,又送上了一盘热气腾腾的棒子面馍馍。
麦铁杖也是第一次来这西北之地,乍一见这做成三角形的馍馍,咬了一口,却觉得挺有咬劲,别有一番风味,王世充也跟着咬了一口,但觉与一般的馍馍馒头不同,隐隐有股子肉香,一下子食指大动,连吃了好几个。
那羌人伙计见二人吃得起劲,笑道:“这三角馍馍乃是我们马记祖传的手艺,只有在这金城的饭馆才能吃得到。”
“二位郎君请看,这可是用上好的棒子面,扮到大米里和成的面团,再在这面团儿里加进羊汤,最后和成的馍馍,蒸出来的时候是黄白相交,号称金裹银,配合着我们家祖传的牛肉汤,那可是这金城里的头一道美味!”
王世充又恢复了胡人行商的打扮,一边狼吞虎咽着这馍馍,一边道:“关中一带的馍馍是做成了大饼一样,烙出来的,你这的馍却是蒸出来的,看着倒象是关东一带的炊饼,可为何又做成这样尖尖的呢?”
那伙计一听就来了劲,满脸都是得意之色,滔滔不绝地开始吹嘘起来:“郎君有所不知啊,这可是我们羌人祖宗传下来的手艺,我们羌人以游牧为生,往往一放马就是一整天,在野外没法埋锅造饭,所以每天出去时都是带这种尖尖的馍揣在怀里,一路上饿了就吃,我们管这个就叫打尖。”
麦铁杖恍然大悟,转而哈哈一笑:“原来打尖就是这样来的啊。”说着抓起几个馍来多啃了几口中。
王世充腹中稍饱,趁着这机会观察了一下这个小面馆,店外正飘着大雪,店里没几个客人,门口的牌子上写着马家面馆四个大字,牌子下是一个灶台,上面正煮着一大锅羊肉汤,香气扑鼻,二人正是被这香气吸引到这里的。
一个打着赤膊,只在胸前围了张皮子围裙,身体健硕的胡人师傅正在搅着那锅羊汤,嘴里含混不清地说着王世充听不懂的话。
在这人的身后,另一个个子中等,黑黑瘦瘦的羌人师傅正在和着面,一边和面一边用大木勺搅着身边一桶膻香四溢的羊肉汤,时不时地向面团里浇上一勺。
王世充暗暗点头,想必这位就是做这个尖馍馍的师傅了,只见他揉好了面团后,把那面团又搓成长条,看起来象是棍子一样,然后一块一块地从这根面棍上扭下小面团来,轻轻在手里一搓,就成了两人正在吃的这种尖尖的三角形状,放进了身后的一个蒸屉。
那个羌人伙计在招呼完了王世充和麦铁杖后,就帮着那个黑瘦的面点师傅把那一屉尖馍镆一起抬上了灶上,整个饭馆里又多了一股混合着羊肉香气的面香。
这时候店里没有几个人,那和面的羌人师傅把蒸笼上了炉子后,暂时无事可做,看到王世充穿的不太象本地人,便主动坐了过来,冲着王世充笑了笑,黑黑的脸上皱纹都绽开了花,露出一口黄澄澄的牙齿:“二位郎君是来此行商的吗?看起来不象是本地人啊。”
王世充笑了笑:“我姓李,这位是我的同伴,初来贵地,想看看有何生意可做,顺便游历游历。这金城乃是金城郡的郡治所在,听说历来民风粗犷,与内地迥然不同,我也很想来见识见识呢。”
羌人师傅哈哈一笑:“郎君,你来我们兰州金城还真没错,这里民风淳朴,风俗和内地完全不一样,要想看风光或者是旅游,来这里还真是找对了地方。我看二位不是寻常人,今天这顿饭我请了。”
王世充一路走来,也没见过如此豪爽的老板,呆了一呆,道:“您就是这家饭馆的马老板?”
那老板点了点头:“是啊,我姓马,祖上据说当过三国时大将马腾的亲卫,所以给赐姓马,世代在这金城中居住,这手艺也是祖上传下来的。”
王世充心中一动,从怀中摸出一串大钱,往桌上一丢:“老板请我们吃饭,那我就请马老板喝酒,有什么本地好喝的酒请尽管上。”
这一串钱足有两百,买上十坛好酒都够了,老板又惊又喜,朗声一笑:“客官果然不是一般人,蛋娃子,去弄坛最烈的咂酒来。”
那小二一溜小跑地奔到了后堂,很快就拿了一个看起来放了有些年头的酒坛子,上面的大红封口上写着“开皇三年封”。
马老板笑道:“这酒还是那年至尊打退突厥后,这金城的父老乡亲们家家都为了庆祝天下太平而藏的酒,离今天已经有十几年啦,要不是有贵客上门,我还不舍得喝呢。”
王世充笑道:“一看就知是好酒,那李某就不客气了。”说着就要动手开封。(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三章 金城恶虎(二更)
马老板连忙阻止了他的举动,道:“客官有所不知啊,这青稞酒可不是象一般的汉酒那样倒出来喝的,这酒乃是青稞煮熟后拌上酒曲,封入坛内,放入阴凉通风的地窖,越陈越好喝。饮用时不用酒具,而是插入空心竹管,吸这酒即可。”
马老板言罢,让那小二取了三根空气竹管插进坛中,王世充吮吸了一口,果然感觉清冽爽口,酸中带甜,入喉后只觉后劲绵长爽厚,却不象汉家酒一样冲头上脑。连吸几口后,赞道:“果然是好酒。”
马老板微微一笑:“我在家排行老三,这城里人都叫我马老三,不知郎君高姓大名啊?”
王世充笑了笑:“我姓李,名莫愁,这位同伴姓张。马老板,我素闻陇西甘凉一带民风剽悍,历来为天下精兵良将的产地。汉代的马腾韩遂都以此为割据,成了一番霸业,五胡乱华时这凉州(凉州是东汉十三州里的大州,兰州只是大凉州里的一个中等二级州)也曾以一州之力抗击过胡人大军,割据数十年,现在这金城可有何英雄豪杰?”
马老三听到这话,一下子坐直了身,不再吸吮坛中的酒,脸色也变得严肃异常:“李兄弟是准备在此行商呢,还是只是随便问问?”
王世充一看他这表情,心知此地必有文章,也正色道:“这次过来只是游历,顺便看看此处是否有条件开个市场。这金城也在丝路之上,应该有生意可做吧。”
马老三长叹了一口气:“如果是做生意的话,我劝郎君还是早早打消了这个念头,另寻他处吧。郎君一路来此,没听说金城之中,猛虎为患,生人勿入吗?”
王世充虽然来过几次金城,但上次来这里还是十年前的事了,他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疑惑地问道:“我看这金城四周并无山林,有何猛虎?什么时候猛虎也能在草原大漠中行走了?”
麦铁杖轻轻地踢了王世充一脚:“东家好生露怯,马老板说的猛虎,应该指的是一方恶霸,不是真的老虎,是吧。”
马老三望了一眼饭馆内部,这时人已经走得七七八八,除了王世充与麦铁杖二人,只剩下几个伙计了,于是叫来那个名唤蛋娃的伙计,让他在外面挂上打烊的牌子,把门板给竖了起来。
一切准备停当之后,那马老三才低声说道:“我和二位有缘,所以才以实相告,还请二位出得这店后,千万别向外泄露是我告诉你们的啊。”
王世充一看他这架势就知道那金城之虎在这城里有多恐怖,于是点了点头,正色道:“出得你口,入得我耳,烂在我心,他人勿知,这点还请马大哥放心。”
马老三点了点头:“这城中的猛虎,乃是这城中的豪族薛家。”
“薛家?”王世充本以为会是马腾、韩遂,或者是姚苌的族人,没想到居然是自己以前认识的老薛,一时有些意外。
“正是,这薛家其实不是本地人氏,而是河东汾阴人,从开皇元年开始,就来了一个叫薛汪的,在此地做生意,此人靠着在这丝路之上与胡人的贸易,发了点小财,成为城中的一个豪门。”
王世充本以为这个薛家会是象姑臧城的那几个土豪家族一样,在这金城经营累世的豪族,听马老三一说发家也不算太久,心中更是有些意外,与麦铁杖对视一眼,却见他的眼睛里也是一片迷茫。
马老三吸了口青稞酒,继续说道:“这丝路之上的竞争是非常激烈的,薛家最早是担任一些商队的护卫,往来于西域与大兴之间,薛汪的儿子薛举,身长九尺,力大无穷,凶悍绝伦,从小就是弓马娴熟,武艺高强。”
“他十六岁的时候就开始担任商团护卫,从敦煌一路护送商队到大兴,这西边的丝路之上,盗匪横行,突厥的散兵、羌人的强盗,还有西北道上的汉人绿林马匪,都是层出不穷,多如牛毛。”
“但这薛举却是带着城里的一帮恶少,走过的路上从没出过事,他的手段也是异常残忍,那些想打他商队主意的大股小股马匪,全被被他斩尽杀绝,一个不留。”
“曾经有过几支规模较大的马匪联合在一起,以这一带的巨匪沙里飞为首,出动了两千多人围攻他的商队,结果在混战中薛举一箭把沙里飞射死,其他的盗匪群龙无首,只能投降,薛举后来竟然将这些人全部坑杀,脑袋也都砍了下来挂在金城的城头示众三天。”
“从此在这西边的丝路之上,没有人再敢打薛家护送的商队的主意,而薛汪也逐渐地把生意让给了自己的儿子,自己家做起了生意。这些年下来,薛家家产巨万,四方来投奔薛举的豪杰壮士不可计数!薛家的护卫就足有一千多人,加上多是剽悍残忍的绿林好汉,战斗力甚至比起本地的驻军,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王世充倒吸一口冷气,这几年他也听说薛举在这金城已经折腾得成了气候,却不想有这么大的阵势:“有这么厉害?这金城不是防备羌人的最前线吗,军队的战力还不如这一千多人的商团武装?”
马老三点了点头:“李兄弟有所不知啊,此处羌汉混居已有数百年之久,防不胜防,与其靠大军,不如跟城外的羌人首领搞好关系。这才是本地的长治久安之道。”
“我们羌人,和北方草原上的突厥人不一样,虽然也有游牧,但长期和汉人混居,也早就学到了汉耕技术,有许多人也在城外屯田种地,并不象突厥人那样完全逐水草而走,居无定所。”
“所以不少部落还是有自己的老家的,那薛举厉害之处就在于,他行商护卫所赚到的钱,都会分这一路上的羌人部落和汉人绿林一份,这些人有了钱,自然也不用舍命去抢。甚至听到别人打他们商队主意的时候,还会主动报信。”
麦铁杖听到这里,轻轻地叹了口气:“这薛举好厉害,不光是一个一勇之夫,还懂得收买人心,怪不得能在这里坐大。”
马老三接过了话头,继续道:“不错,薛举为人有两面,对待与他为敌的人,异常残忍!凡是抓到的俘虏,从来不留活口,而且在杀之前,往往是先虐待折磨一番,挖眼睛,割鼻子,撕舌头,最后斩首,然后再把尸体扔到舂米用的大磨盘里,直接用大石碾子砸成肉泥。”
饶是王世充久经沙场,麦铁杖常年行走江湖,听到这里时仍然是神色大变,麦铁杖更是嘴张得大大地,轻轻地“啊”了一声。
马老三的表情变得越发地严肃起来:“薛举会派人把这些肉泥去分发给那些羌人部落首领和汉人的山寨头目,随这个一起奉上的还有整箱的金银财宝,他告诉这些人,与他做对的下场就是肉泥,还有城头的那些给挖眼割鼻的人头,但要是和他合作,就会有取之不尽的好处。”
“所以这样一来,从姑臧到大兴的这一路,没有人不买薛举的账的,就是不想和他合作的小股盗匪,也不敢打他商队的主意。前年曾有一伙吐谷浑马匪,趁着薛举不在,抢了一回他的商队,然后迅速逃回了草原上自己的部落,以为可以万事大吉。”
“结果薛举打听清楚了情况后,选出千余壮士,亲自带队,深入河湟六百多里,找到了这个部落,把全部落上下无论男女老少,共五千多口,斩尽杀绝,一个不留,还生擒了那个部落的首领,带回金城,当众五马分尸,五千多个人头全部挂在了金城的城墙上,足有三个月之久。”
“从那以后,再也没有人敢在这一路上跟薛家作对了,从天水到这金城,再到东边的大散关,这一路的丝路交通完全被薛家所控制。”(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四章 人-肉-叉-烧-包(三更)
王世充忍不住插话道:“就算薛家这样手段酷烈凶残,恩威并施,一来这种在大隋境内如此杀人,还把几千个人头挂在城墙外,官府竟然就不去管管吗?二来这贸易是由官府管理,收税啥的也是官府来吧,怎么又成了薛家主管?”
马老三长叹了一声:“李兄弟,你要知道,这里天高皇帝远,本身凉州自古以来就是民风剽悍勇武之地,内地的法令在这里很难施行。”
“朝廷在凉州设的凉州总管,驻节的西边的姑臧城,主要是用来北防突厥,南压羌人,兵力本就分散,以至于这郡治所在的金城,官军只有两三千,又多为老弱,远不如薛家的护卫强悍勇猛。”
“所以无论是凉州总管还是兰州刺史,对这里的要求就是只要相安无事即可。但朝廷实在没有兵力去应付这一路之上大大小小的各族盗匪,即使有过几次出兵清剿,这些盗匪也是当时远遁,等大军收兵后再去而复返。”
“你要知道朝廷的军队在这种清剿中是没什么好处的,要是杀不到人,立不了军功,更是没有任何积极性。”
“但薛举不一样,他就是吃这条路上的贸易饭的,自然对这个最上心。随着他的生意做大,消灭了这一带的巨寇沙里飞后,朝廷还封他做了这金城郡的帐下大都督,他手下的这些护卫也都被编成了合法的府兵,只是一应军饷开支都由薛家自己承担罢了。”
“所以薛举杀人杀俘都可以打着剿匪的名义。这里山高皇帝远,凉州总管又不怎么管这里,因为北边的突厥威胁远远强过那些羌人,所以他反而乐得见到这里有个有力的豪强能保一方的平安。至于朝廷,能从丝路贸易中收到税,更是何乐而不为。”
麦铁杖一听此话,马上道:“马老板,你刚才不是说税率是由薛家定吗?现在为何又说朝廷能收上税?”
马老三微微一笑:“这又是薛举的厉害之处了,原来朝廷为了防备一路之上的盗匪,也为了能对来往丝路的商队课以税款,在这一路之上设了不少关卡,但若是大股马匪来袭,这些关卡是应付不了的,商队若是被抢,血本无归,更不可能有钱交给朝廷。”
“但自从有了薛举之后,这一路上变得太平了,薛举当上了金城的大都督后,还把这一路上的哨卡全部废除,由他一路派人护送,把货物以在金城的价钱折算,只要收三成的钱就行了,至于收的这三成钱分两部分,交给朝廷的固定税率是十中抽一,而给薛家还要再分二成。”
王世充不满地道:“这个税也太高了吧,做一趟生意就要交掉三成的税,那还能赚什么?这些商人也愿意的?”
马老三摇了摇头,眼中的光芒变得黯淡起来:“李兄弟啊,你要知道这丝绸之路上可是一本万利的买卖,波斯的地毯和葡萄酒只要到了大兴,就是十几倍的利润,而我大隋的丝绸到了西方,也是价同黄金,远远不是内地里跨州贸易那样赚不了多少钱。”
王世充也知道这丝路之上一本万利的说法,心下释然,点了点头。
马老三继续道:“与其所有的货品在这一路之上被盗匪打劫,血本无归,不如花个二成的利请薛家保护,这样只要货到了大兴,照样是大赚特赚。再说了,能废掉这一路沿途关卡收的税,其实算下来这些商队还占了便宜呢。”
“这些年薛家靠着这些抽税变得富甲一方,朝廷有钱赚自然不会多管他的事,对他花钱收买沿途的羌人和盗匪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据说他的势力远不止这城中千余兵士,城外有不少人也是他的麾下,受他节制,只不过没有打出旗号罢了。”
“就象上次远赴河湟追杀吐谷浑马匪部落的那一千多名壮士,没有一个是城中的正式军士,听说是为了避免引起两国间的麻烦。最后薛举到城外转了一圈,从羌人部落和汉人盗匪中选出了一千多骑士做了那事,可见其实力已经远远超过了这金城一处。”
王世充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听了这么多,我看这薛举才是这金城的土皇帝,在这一带做任何事,无论是行商还是定居,都得要他点头才行,他的权势比郡守都要大。李某也行走过不少地方,也见过一些豪强大族,但没哪家象他这样厉害。”
马老三突然哈哈一笑:“我看李老弟这身形气度,应该也是英雄豪杰,那薛举虽然为人残暴,但是面对天下的豪杰之士也是倾心接纳,他曾经有言在先,若是有人能比武胜得过他,或者是在他手下走过五十个回合,则在这丝路之上的护卫分文不取。”
王世充一听来了兴致:“此话当真?”
马老三点了点头:“薛举一向言出如山,不轻易放话的,但放了话后一定会做到,就象以前他说过谁敢打他商队主意就要灭人满门,吐谷浑人不信邪,结果怎样?这比武之事也是如此,每年都有上百的豪杰上门挑战,没一个能活下来的。”
王世充闻言一惊:“只是比武,也要取人性命?”
马老三的脸上表情变得凝重起来:“不错,他比武都是全副盔甲武装,一如战阵之上,跟人都是生死相搏,绝不容情。这两年来他的手下能人异士渐多,不怎么再亲自下场了,要和他比试还得先跟他的几个手下交手才行。”
王世充“哦”了一声:“他还有什么厉害的手下?”
“扶风人唐弼,宗罗睺,还有姑臧人常仲兴,都原来是这金城一带最剽悍的马贼,前两人是跟那薛举比武后不敌,被其武艺所折服,投入他的门下,而常仲兴则是看到薛举讨灭了吐谷浑部落后率众过来投奔薛举的。”
麦铁杖突然插话道:“薛举不是比武时要杀人吗,为何那两人败在他手下却留了一命,还愿意为他卖命呢?”
马老三正色道:“比武杀人是针对那些不想当他手下,只想让薛家免费当护卫的人,而且据我所知,从没有人在薛举手下走过十个回合,可能他认为这样的人连当他手下都不够格,所以出手不留情。而这三人都是一方豪杰,又愿意为他效力,自然不会杀掉了。”
“除此之外,薛举的老婆鞠氏,也是凶悍绝伦之辈。”
麦铁杖一听到这女人也很凶悍,便抢问道:“这薛举的老婆和儿子怎么个凶悍法了?”
马老三微微一笑:“薛举的夫人鞠氏,本是西域的胡人。她的父亲在那祁连山一带啸聚山林,这鞠氏也是弓马娴熟,武艺高强,即使是寻常男子,十余个也近不得她的身。”
“薛举在少年的时候当过别的商队的护卫,当时经过鞠氏的山寨,被鞠氏率兵攻击。结果两人不打不相识,鞠氏善使双刀与皮鞭,离得远了则是驰射,薛举与她大战数十回合,将之生擒,但又没有象对付别的土匪一样当即斩杀,而是放回。”
“鞠氏父女第二天就率众来降,而鞠氏也就此成为了薛举的夫人,而鞠家在西北道上为盗多年,对大大小小的盗匪情况了如指掌。后来薛举能顺利地打败各家土匪,有一半多是因为他夫人的功劳。”
王世充当年曾经亲历过此事,想到鞠氏在马上纵横驰骋,英姿勃发的样子,不由得笑了起来:“这金城边陲之地,竟也有如此人物?”(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五章 凶残悍妇
马老三点了点头:“此地虽地处边陲,但长期与各个游牧民族混居,民风异常强悍,也信奉强者为尊的道理。自古以来,这里除非杀人才会告官,平时就算是殴人致残也不会有人管,所以天下的精兵猛将多出陇右,也就是这一带。”
马老三继续说道:“只是这薛家上下,个个本性凶残,那鞠氏虽为女流,却生得如狼似虎,身高七尺,剽悍雄壮,即使许多男儿也不如她,而且此女本性凶残,喜欢虐杀家里奴仆和抓到的俘虏。”
“鞠氏经常在家里鞭打折磨那些土匪的家眷,要是有人受不了她的鞭打,在地上打着滚号哭的,她就会把那人的腿脚埋到地里,然后用大木棒或者是铁锤去砸受刑者的背,直接把人砸死。”
麦铁杖双眼圆睁,头发都几乎要竖了起来,大喝道:“天底下怎么会有如此凶残歹毒的妇人?!”
马老三连忙把两根手指放到嘴上,一手按着麦铁杖的肩头,示意他噤声,麦铁杖满脸胀得通红,鼻孔里喘着粗气,闭上了嘴,仍然恨恨不平。
马老三看了看门口,低声道:“老弟当心,这金城内外到处是薛家的耳目,万一这话落到了薛举的耳朵里,只怕是会有杀身之祸。”
王世充冷冷地说道:“如此残暴的一家,在这城里只怕也是横行霸道,鱼肉百姓吧,你们就没想过去告他的状吗?薛家再有势力,还大得过王法吗?!
马老三沉吟了一下,开口道:“这个嘛,薛家虽然暴虐凶残,但只是针对自己的敌人,那些奴仆,往往是被薛举剿灭的土匪山贼的家属,他要打要杀官府也不会多过问。至于对我们金城的百姓,倒是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逢年过节什么的还经常施粥派饼。做些善事呢,所以这附近数百里的百姓都对薛家印象不错。”
王世充想到当年见过的薛举,不过是个勇武率直的少年,没想到今天会变成这样。叹了口气:“老张,这天下的豪强恶霸太多了,管也管不过来的!薛家虽然残暴,但对百姓还不错,比起江南的那些反贼乱党。还是要好上一些的。”
王世充点了点头,松开了拳头。
马老三笑道:“李老弟果然是路见不平就能拍案而起的侠士,我是早就看出来了,只是强龙不压地头蛇,你既有意在这丝路之上做生意,最好在商言商,跟那薛家搞好关系。我说刚才的那些事,不是为了让你跟薛家起冲突的,官府都管不了的事,我等小民又能如何?”
王世充定了定神。平复了一下心情,对着马老三笑道:“多谢马老板的指教,不瞒您说,我们兄弟二人都在大兴城里一位贵人手下做事,来宝地也是想在这丝路之上做点小买卖。”
“既然薛家在这里这么有势力,现在丝路之上也如此太平,我想我知道应该怎么做了。明天在下会找机会拜访薛府的。”
马老三满脸的皱纹都在跳动:“如此甚好,做生意嘛,和气生财!薛府就在这金城中心郡守府边的一座大院,金城之中多是平房。他们府上盖了三层楼,一看就知。”
“对了,李老弟,你千万不要有什么跟薛家比武的想法。薛家上下个个凶悍威武,不是一般的关内壮士可比,下手也是残酷无情。老哥提醒你这点千万不要忘啊。”
王世充对着马老三笑了笑,露出了一口白牙:“小弟自然心里有数,多谢马老板提醒。”
喝完了那坛青稞酒后,王世充与麦铁杖走出马家饭馆。走进了城里唯一一条集市街里的的王氏商铺。
商铺的店面不大,两三丈见方,天色已晚,两个穿着羊皮袄子的伙计正在商铺外竖着门板,收着摆在外面的布匹,一见王世充走近,一个年约二十,满脸麻子的伙计便不耐烦地说道:“我们已经打烊了,要来的话明天吧。”
王世充看了一眼这两个伙计,淡淡地说道:“你们刘掌柜在吗?让他来一下。”
麻子伙计微微一愣,身后那个年长三四岁,留着短须的伙计走上前来,k问道:“郎君怎么会认识我们家掌柜?”
麦铁杖上前一步,指着门口的那块招牌,沉声道:“你们两个真是有眼不识泰山,这位就是你们这商铺的大东家,还不快去叫刘掌柜过来!”
两个伙计一听,吓得脸都白了,那个短须伙计脸上一下子堆满了笑容:“真的是东家吗?您快请进铺子,我们这就去叫刘掌柜。”
王世充笑了笑,走进了铺子,铺子不大,一道齐胸高的柜台后面,是一排货架,桌上的算盘还在,账薄已经不见了,显然是掌柜的一起带回了后间,而靠墙的一侧放着两张高脚坐椅,供进店谈事的客商就座,一道挂了半卷青布帘子的小门后,看过去大约就是一个小院。
四十多岁,戴着幞头,穿了一身绿色金钱图案缮丝衣服的刘掌柜匆匆走了过来,一看到王世充,脸上马上堆满了笑:“东家,哪阵风把你吹到这里来了啊,也不事先通知我一声,也好早做准备啊。”
王世充也不起身,点了点头,问道:“刘掌柜,过年以来,这里生意可好?”
刘掌柜无奈地摊了摊手:“嗨,还是老样子,您也知道的,我们在这里不能大规模经营,也不能贩卖什么值钱的绢帛丝绸之类,只能卖点布、铜器、生铁之类的日常生活品,这么多年了,这家铺子一向只能勉强维持个收支平衡。今年也不例外。”
王世充点了点头,这是因为他多年前和薛举的约定,在这里只能经营一些有限的生活用品,而大宗的赚钱生意,如酒、铁器等,都需要由薛举自己家族的商铺来经营,当然,这些商铺的进货,是由每次王世充商队走丝路时,以低价向薛家商铺进行供应的,这也算是两家多年来的约定。
王世充继续问道:“这些年薛举的实力好象增长得很快,这点为什么一直没有向我汇报?”
刘掌柜叹了口气:“东家,恕我直言,薛举此人,已经远不是八年前那个还要靠我们供应货物的愣头青了。
前两年韩擒虎将军在这里屯兵驻守时,他跟韩将军走得很近,韩将军很欣赏他的勇武,就提拔他当了城中的大都督,这几年他几乎把这金城到天水一带的马贼盗匪剿灭一空,如果不跟他继续合作的话,只怕我们的商队走不了这段。您当初授予了我在这里全权处置的权力,所以小人只能继续和他合作。”
王世充冷冷地说道:“该如何与薛举相处,是我来决定的事情,我现在问的是你为什么不把薛举的情况上报?”
刘掌柜的眉毛微微一动,赔着笑:“当年东家您只是要小人每年上交店铺的明细货款,并没有要小人主动上报薛举的情况,小人愚见,跟薛举反正是要长期合作,他的势力的增长也只限于金城一带,就没有上报。”
王世充心中一动,转而哈哈一笑,站起身,拍了拍刘掌柜的肩膀:“刘掌柜,这些年你在这里辛苦了,我回去后会好好奖励你的,今天不早了,明天我还要去姑臧,就直接住客栈了。”
刘掌柜的脸色一变:“东家,好不容易来一趟,住什么客栈呀,我们后院还有房间,我去收拾上房让您住下,您正好也可以查查这些年的账本。”
王世充摆了摆手:“不用了,我这次也只是路过,不想让别人知道我来过这里,你要对我的行踪严格保密,有什么事我会通知你的。”王世充说完,就带着麦铁杖走出了店铺,向着城中最大的平顺客栈方向走去,刘掌柜走出了门外,看着二人远去的身影,若有所思。(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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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六章 故地重游(一更)
王世充带着麦铁杖一路走到了城中最大的平顺客栈,所谓最大的客栈,也就是间简陋的二层黄土屋子,门口挂着块大木板,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平顺客栈”四个字,边上还用着歪歪扭扭的羌语写着两行字。
王世充和麦铁杖这次来金城时,早早地把马寄存在了城中的车马行,因此在城里都是步行,而装扮也只是普通的胡人行商,免得有人见财起意,虽然麦铁杖的武功了得,王世充本人也非弱者,但在这民风剽悍,盗匪多如牛毛的陇西道上,还是低调点的好。
两人走进了客栈,里面的大厅里灯光昏暗,一个五十多岁,脸上胡子拉碴的掌柜正坐在柜台后,一边打着算盘,一边上下打量着新进店的两人。
另一个头上戴着西域式布帽,肩上搭着块脏兮兮抹布的伙计走了过来,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抱着胳膊,用半生不熟的汉话说道:“客人是要打尖还是住店?”
王世充以前走陇西道上时见多了这样的客栈伙计,微微一笑,从怀里掏出了三个大钱,丢到伙计的脚下,说道:“住一晚上,要间干净,安静点的房间。”
那伙计听到脚下的叮当声,铜钱的光入了他的眼,让他原本微微眯着的眼睛一下子瞪圆了,一边弯腰捡起三个铜钱,一边换上了一副笑脸,整个人也勤快了许多,他走到掌柜那里拿过了一部油灯:“客人请跟我上楼。”
踩着吱吱呀呀的破旧楼梯,忍着头上不断落下的黄土,王世充和麦铁杖跟着这伙计上了二楼,进了一间房子,一推开那厚厚的门板,一股霉湿腐败的气味扑鼻而来,王世充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走了进去,而麦铁杖在后面叫了起来:“你这伙计,好生无礼。收了钱就领我们来这地方?”
那伙计无奈地一摊手:“小店的房间都是这样,对不住了,小的这就给您二位打热水去。”他说罢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麦铁杖正待发作,王世充把他拉进了房间。坐在屋中的木桌边上,笑道:“铁杖,在家千日好,出门半日多,再怎么说。这里总比咱们兄弟以前出去打仗时餐风宿露要强得多吧。”
麦铁杖也跟着坐了下来,不忿地说道:“我们打仗是在野外,这可是客栈啊,一定是这家店的伙计狗眼看人低,不安排好房间给我们住。”
王世充叹了口气:“这倒也不是,这家店我八年前就来过,跟现在这样也差不多,金城是陇西边城,条件艰苦,你看看这城中家家户户。连温饱都难达到,相对来说这客栈的条件已经不错了。”
麦铁杖的眉毛一动,凑近了一些,低声道:“行满,你为啥今天不住在商铺里呢,再怎么说也比这里要强吧,再说了你这次明明要见薛举,为什么又对那刘掌柜说不见?”
王世充也压低了声音,低声道:“我要测试一下,看看刘掌柜是不是已经给薛举收买了。这些年他从不上报薛举的事情,每年在这里的生意也只是勉强个收支平衡,要是他成了薛举的人,那我在这里的商铺也失去了存在的意义。必须要想办法换人了。”
麦铁杖点了点头:“可我们来这客栈,又怎么能检测出刘掌柜和薛举的关系呢?要是你知道了薛举在挖我们的人,还要继续合作吗?”
门口的楼梯处传来一阵脚步声,王世充闭上了嘴,坐回了原来的位置,只见刚才的那个伙计捧着一桶热水走了进来。桶上挂着两块布巾,伙计笑道:“二位郎君辛苦了,热水在这里,两个脸盆在床下,二位如果有别的吩咐的话,可以直接叫我们掌柜,小店夜里也供应饭食的。”
王世充点了点头,又给了那伙计两个铜钱,伙计兴高采烈地谢过王世充,走了出去。
麦铁杖摇了摇头,拿起桌上倒扣着的两只茶碗,用桶里的木瓢舀起水,倒进碗里,就准备往嘴里送,王世充一下子拉住了麦铁杖的手,低声道:“且慢。”顺手从怀里摸出了一根银针,仔细地在碗里搅了搅,又在灯下看了看针的颜色,确认没有异常后,才放心地点了点头。
麦铁杖咕嘟咕嘟地把一碗水喝下了肚,又倒了一碗,笑道:“一路走来,渴得不行,行满,你怎么不喝水?”
王世充用手指沾了水,在桌面上写起字:铁杖,当心隔墙有耳,你我手书交谈。
麦铁杖有些意外,但还是学着王世充那样在桌上写字,他这几年在王世充这里学会了读书认字,虽然那字写得象狗爬,但辩认起来无困难:行满,你今天是怎么了,怎么一进这金城就如临大敌似的,自己的店也不住,出来住客栈又要防人投毒害你,至于吗?
王世充叹了口气,写道:铁杖,不是我小题大做,而是事情的发展有些出乎我的意料,几年没来金城一带,想不到薛举的势力如此壮大,此人心狠手辣,又极为贪婪,我与他虽是盟友,但这不代表他就不会见财起意,趁你我二人孤身在此下黑手,我要是死了,那陇右一带的商铺有可能就会落到他的手里。
麦铁杖倒吸一口冷气:既然此人如此狠毒,为何还要跟他合作?明知此处有危险,为何还要留在城中?
王世充的目光如炬,绿芒一闪:我要赌一把,首先,我得知道刘掌柜是不是已经投向了薛举,如果他是薛举的人,那今天晚上薛举一定会来见我。其次,我要看看薛举是不是还想继续和我合作,如果他有诚意,就会来好好谈,要是动了歪心思,铁杖,我想以我们两人的本事,也能安全脱身的。要是我们就此一走了之,薛举就会小看我,以后没准会真的生出夺取我产业的心思。
麦铁杖咧嘴笑了起来,边笑边写道:这点行满倒是对了,老麦的铁杖可不是吃素的。对了,你以前是怎么结识这个薛举的?
王世充想到十一年前第一次走陇西商路,结识薛举的事情,不由得叹了口气,手下如走龙蛇:那年我才十五,我们王家的生意也没有扩展到陇西,只在大兴城里有几家米店和布店,但我听说走丝路能有很高的利润,就跟着一支粟特人的商队,一起走了趟陇西。
那时候的薛举,也只有十七岁,只是这城中的一个军士,当时他们家也刚来金城落户不久,远没有现在这样的势力,薛举本人也是因为开皇二年与突厥作战时才应征入伍,当了一名府兵的。
我走陇西的那次正是开皇四年的时候,仗刚刚打完,丝路也断了快两年,我估摸着这时候走趟货一定能赚大钱,就把家里所有的余钱都买了丝绸,带上了十几个伙计,准备去姑臧城贩卖,可是来到这金城的时候,却听说前方有盗匪横行,商队根本过不去,前几拨过去的商队都给劫了。
那支粟特人的商队有两百多个护卫,他们不信邪,就直接过去了,我没跟他们一起走,结果两天后,这些粟特人回到了金城,货全给劫了,人也死了二十多个,就在这个客栈里,哭天抢地的。
当时薛举就在下面的大堂里跟几个军士一起吃酒,听得不耐烦了,一拍桌子就吼了起来,说什么大丈夫给人欺负了就应该想办法找回场子,跟个娘们儿一样在这里哭哭啼啼算什么事。(未完待续。)
PS: 下一更,12点。
第二百九十七章 比武招亲(二更)
麦铁杖听得哈哈一笑,写道:这话解气,是男人就应该战斗,换了我也看不上这帮粟特人,要么花钱赎回货,要么就绕道回去,哭有个屁用啊。
王世充微微一笑,写道:铁杖也别说风凉话了,那批货就是这帮粟特商人所有的家当,就这么没了,连家都回不去,也别怪人家哭。
当时我就说了一句,说看你们这几个军士都挺有力的,作为军人保护不了商队的安全,却在这里喝酒笑话人家,也不觉得脸红吗?
薛举气得一砸碗,冲到我面前就想动粗,那酒气都喷在我脸上,我心里虽然有点怕,但总觉得自己占了理,没必要后退,就昂着头瞪着他,眼睛都不眨一下。
我跟薛举这样瞪了半天,他哈哈一笑,说我倒是个勇士,还问我敢不敢和他一起去把货抢回来,我虽然不信他有这本事,但总觉得他可能认识这些盗匪,再说那些人盘踞在前路,我也过不去,就想着万一能跟这些盗匪搭上线,花点买路钱过去也好,总不能就这么回去。
于是我就说,有啥不敢的,薛举当即就拉着我,跟他,还有他手下四五个兄弟骑马去了城西的山里。
抢这些粟特人商货的,是祁连山里的胡人马匪,首领姓鞠,绰号沙漫天,武艺高强,来去无踪,他在金城里有自己的眼线,而这金城又是丝路之上的必经之地,所以只要有商队一到金城,他就会早早地带人去埋伏袭击,官府曾经攻打过他的山寨,可这人很狡猾,大军去时他就跟手下们逃往河湟,大军一撤就回来,几次三番金城守军捉不到他,也就懒得去剿灭他了。
薛举却因此知道了他的山寨位置,他大概也知道如果大军出动。沙满天一定会跑得无影无踪,于是干脆就只带了四五个人,骑马进山,到了他的山寨前叫骂。让他把抢来的货物还给那些粟特商人。
麦铁杖的眉头皱了皱,写道:就去了四五个人?是不是太托大了点。马贼再怎么也有几百上千人吧。
王世充回想起当时的情景,还是捏了把汗,写道:可不是么,当时我也是年少气盛。一时冲动才会跟着薛举这样胡来,要换了现在,只怕不会这么冲动了。
不过陇右民风强悍,崇尚武力,人人都敬畏真正的英雄,薛举这样只带了几个人过来挑战,那些马匪还觉得他挺有种,所以没有放箭射杀他,当时刚过辰时,沙漫天也就带了二十几个人骑马出了山寨。一看薛举只是个少年,便哈哈大笑,说小毛孩子也敢来闹事,让他快点滚回去。
薛举其实一开始敢来也是因为酒喝多了,一时的冲动,这会儿已经有点后悔了,但给沙漫天这样一骂,面子上下不来台,就跟沙漫天说,他是纵横祁连山南北的巨寇。敢不敢跟他这个小毛孩子单打独斗,要是他赢了,就把那些粟特人的货物还掉,要是他输了。这条命就给他。
沙漫天在前一天的战斗中中了一箭,还给砍了一刀,有伤在身,他本想拒绝,可他的女儿鞠红巾,却主动出来应战。说是要给薛举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徒一点教训。这鞠红巾那年才二十岁,生得貌美如花,自幼习武,弓马纯熟,尤其是擅使飞刀,武艺比起沙漫天也不遑多让,出道以来从没输过人,所以沙漫天当时想了想,就答应了。
接下来就是薛举和鞠红巾的大战,薛举幼年时也逢江湖异人传授武艺,勇武绝伦,两臂足有千斤之力,这是沙漫天父女根本没有想到的,而且薛举枪法纯熟,竟然学得了当年三国时西凉锦马超的家传枪法,鞠红巾虽然也是使的双刀,刀法精妙,但毕竟是女子,在气力上吃了亏,若不是她的坐骑是吐谷浑的天马,神骏非常,只怕一百合内就要输了。
薛举当天吃亏就吃亏在了马上,他的战马不过是普通坐骑,经常是磕开了鞠红巾的双刀后,却被其仗着马快逃了开去,无法形成连续的攻击,两人这一仗就打了足足有两三个时辰,从辰时一直打到下午的申时过后,还是无法分出胜负。
最后鞠红巾眼看难以力敌,就卖了个破绽诈败而走,薛举不知是计,紧紧地在后面追,当时我看得清清楚楚,只见那鞠红巾的手一抬,薛举惨叫一声,就栽下了马,我那时心猛地一跳,暗道坏了,薛举一死,只怕我也难以脱身啦。
王世充写到这里,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水,麦铁杖正听到关键处,都顾不得写字了,目光炯炯,急道:“行满,快说呀,后来如何了?”
王世充笑了笑,继续写道:薛举在地上一动不动,那鞠红巾得意洋洋地策马来到了他的身前,跳下马准备取下薛举首级呢,却不曾想地上的薛举突然暴起,一把就抓住了鞠红巾的腿,把她掀倒在地,两人就这样抱着在地上滚来滚去,尘土漫天,也不知道里面出了何事。
沙漫天和我们都没料到会有这变故,不约而同地奔上前,没跑两步,却发现两个身影从地上站了起来,薛举的左肩血流如注,左手揽着鞠红巾的腰,右手却拿着一把滴血的飞刀,架在鞠红巾的脖子上,得意地狂叫着,这回是谁胜谁败!
麦铁杖算是明白了,写道:一定是那把飞刀,对不对。
王世充点了点头:不错,后来薛举跟我说,他的马不如鞠红巾,总这么打下去,再打上三天三夜也赢不了,本想硬接这飞刀的,但鞠红巾的飞刀实在是厉害,他没接住,就扎到了自己的肩头,那一下摔下马来,倒也不是装的。
结果他在地上盘算,只有装死让鞠红巾接近,近身格斗,才有胜算,因为那时候他的长枪也掉了,身上没有武器,等鞠红巾下马时,他咬咬牙,硬拔了自己肩头的飞刀,这才制住了鞠红巾。
那沙漫天一看爱女被擒,慌了神,连忙过来说愿意归还货物,请薛举放了他女儿,薛举本想照做,结果我在一边说不能这时候放了人质,要他的那几个兄弟把鞠红巾捆了,押回去当人质,然后让沙漫天把货物送回金城,然后才放他女儿。
薛举当时也流了不少血,已无再战之力,我们就四五个人,即使沙漫天把货物给我们,我们也不可能运回去,沙漫天当时虽然气得要炸,但也无可奈何,只能看着我们押着鞠红巾,回了金城。
金城当时的最高长官是兰州刺史李景,还有金城司马王颁,一看到薛举捉住了沙漫天的女儿,大喜,当场下令要斩杀鞠红巾,以祭奠这几年死在沙漫天匪帮手上的商队护卫和士兵们,我赶忙阻止了李刺史,说是如果杀了沙漫天的女儿,只会让沙漫天从此更加仇恨官府,不如以此为诱饵,招安沙漫天,这样可以一劳永逸地解决这金城附近的匪患。
李刺史和王司马听了我的话,一天后,沙漫天果然派人把货物送回了金城,而当时来送货的,就是现在薛举手下的头号悍将,身为沙漫天团伙二当家的宗罗喉,刺史和薛举收了货,但没有马上放人,而是跟宗罗喉大谈招安的事情。
李刺史亲自许诺,要是沙漫天肯改邪归正,归顺朝廷,就把他编入金城的防卫部队,让他当金城的车骑将军,为了取信于沙漫天,刚刚给提拔成帐下都督的薛举还自告奋勇地跟宗罗喉回去当了人质,以换取沙漫天肯亲自前来谈事。(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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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八章 与虎谋皮(一)(三更)
房内的灯火一阵摇曳,王世充的回忆顺着他的指尖流淌在桌上:后来沙漫天同意了这个提议,不仅归顺了朝廷,还把女儿嫁给了薛举。
那鞠红义跟薛举打了这么久,败在他的手下,也是输得心服口服,芳心暗许,嫁给这样的男人自然是求之不得。我在参加完了他们的婚礼后,由宗罗喉亲自护卫那支粟特人商队,一路到了姑臧城,也就是因为这一趟生意,我们王家才算真正赚到了第一笔钱,以后的广开店铺,慢慢发展,都是靠了这笔钱所赐。
麦铁杖听完后长叹一声:想不到行满还有这么刺激的往事,我听着都是一身汗,你当时一个十五岁少年怎么撑过来的。
王世充嘴角勾了勾,眼中绿芒一闪:当时可能是太年轻,初生牛犊不怕虎,也没什么好失去的,我只知道,那趟货一定要走成,全家都指望这趟生意呢。
门外突然响起了一个洪钟般的豺声,透出一股凶狠与霸道:“世充,来了这金城怎么也不通知哥哥一声呢?”
麦铁杖的脸色一变,而王世充却是神态自若,喝了一口碗中的水,平静地说道:“薛兄,别来无恙?”
一阵楼梯响动声过后,那扇破木门被重重地推开,一阵烟尘弥漫,黑暗中只见一人捧着油灯,站在门口。
来人头戴金盔,双目如铜铃,向外鼓出,国字脸,三十上下的年纪,乱眉如麻,鹰鼻狮口,腮边根根虬髯如钢针一样向外挺立,全身鱼鳞锁子甲,外披素罗袍,内穿贴身衣,腰系蝴蝶扣,骑马兜裆裤。马靴云卷儿绣,身高九尺九,胸宽背又厚,峙渊岳停地站在门外。端地是威风凛凛,不可一世。
王世充虽然与薛举多年未见,但一见此人,仍然心里暗暗喝了声彩,此人的气场和雄壮完全不在自己这些年来南征北战时见过的一众悍将之下。即使是与当世悍将的史万岁,来护儿,鱼俱罗,慕容三藏等人相比,也是毫不逊色。
薛举举着灯,直接走了进来,他一眼就认出了王世充,哈哈一笑:“世充,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老样子。发了大财也不来金城跟哥哥聚聚吗?”他的目光落到了麦铁杖身上,同为悍将,麦铁杖这个赳赳武夫倒是吸引了他的眼球,“这位壮士好生了得,世充,是你的护卫?”
王世充笑着摇了摇头,站起身,指着麦铁杖说道:“这位姓麦,名铁杖,始兴人。乃是朝廷正印的五品仪同将军,南征平叛立下大功,是我的朋友,可不是我的什么护卫。这次跟我结伴西来,见识一下陇右的风土人情。”
麦铁杖也站起身,冲着薛举一拱手:“久闻薛壮士虎威,闻名不如一见啊。”
薛举的眼中闪出一丝冷电般的光芒:“原来是当年渡江侦察,一人斩杀数十名敌军,可以日行五百里的神行太保。久仰久仰。”麦铁杖当年南征也算是名满天下,就连金城这种边境小镇都知道了他的名头,先是一愣,然后喜色上脸,表情也舒缓了许多。
王世充看了一眼门外:“薛兄今天是一人前来?”
薛举点了点头:“不错,咱哥俩十年没见了,今天好好聊聊,听说你明天还要上路,我知道你做生意忙,就直接来这里找你了,这家客栈几年前被我买下,现在客栈内只剩我们三人,不知世充是否愿意与我一叙?”
王世充笑道:“这个自然。”他转向麦铁杖道,“铁杖,我和薛兄有些事谈,你先出去吧。”
麦铁杖看了一眼薛举,点了点头,拿过他手上的油灯,走出了门外,一阵楼梯的“吱呀”声响过,一切归于平静。
薛举拉过了麦铁杖的凳子,在王世充的对面大马金刀地坐下,摘下头盔,往桌上一顿,嗡声道:“世充,不够意思了吧,来了金城也不来看看我。”
王世充没有接他的话碴,而是看了一眼他的这身披挂,面无表情地说道:“薛兄,今天穿得这么正式,是巡逻回来吗?”
薛举的眉毛一扬:“你是不是不想看到我?每次来金城都要躲着我,我有这么可怕吗?”
王世充冷冷地说道:“都金城之虎了,还不可怕?当年我只要你对敌人赶尽杀绝,可没教你这么多变-态的杀人伎俩。”
薛举哈哈一笑:“杀人是为了立威,是为了让我的敌人和不肯顺服的人恐惧,杀的手段越凶残,越狠,那这些人就会越怕我。王世充,你当年教我要多看史书,汉高祖刘邦为了震服那些心怀不轨的异姓王,就把彭越给剁成了肉酱,传给这些诸侯王看,我这只不过是学学汉高祖罢了。”
王世充叹了一口气:“汉高只不过醢了一个彭越,你可是把成百上千的俘虏都用大石磨子砸成了连骨带肉的肉饼,残暴程度比起汉高不知道要高到哪里去。薛举,为什么过了这么多年你还是不明白,只靠着暴力是成不了事的。”
薛举重重地一拍桌子,屋内一阵灯光摇曳,厉声喝道:“王世充,你小子不用在这里教训我,事实上这些年我靠了这些手段,已经把金城一带收拾得服服帖帖,从兰州到秦州,金城到天水这几百里路上,是我薛举才保了太平,这都是靠了我的那些手段,你小子的商队这些年再没给盗匪抢过,难道不是我的功劳吗?”
王世充冷笑道:“这些年的过境好处一文钱也没有少你的,我们可是十年前就有过约定,过境给你一成好处的,怎么,你现在想要狮子大开口,提高过境费了?”
薛举冷冷地说道:“你一直躲着我,不就是想躲这事吗?我几次三番地通过你在这里的商铺要约见你,你却一直不来,难不成还要我到大兴去找你要钱吗?”
王世充的眼中绿芒一闪:“薛举,你我算是朋友吗?”
薛举微微一愣,声音中带了几分怒气:“王世充,我们要不是朋友,现在我会这样坐在这里跟你谈事?会让你赖了我这么多年的抽税钱还能忍着?要是换了别人,早就劫了货,把商队全做成人肉干了。”
王世充“嘿嘿”一笑:“好啊,那你现在最好把我也做成人肉干,再让刘长水接了我的生意,以后我的店不是全归你了么。”
薛举的脸色微微一变,转而笑道:“王世充,你可真会开玩笑,刘长水是你在这里的掌柜,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王世充冷冷地“哼”了一声:“薛举,你的脑子这么多年了还是不好使,我为啥不住刘长水那里,而是要换个客栈住,就是为了看看刘长水会不会给你报信说我来了,你现在还敢说没收买他?”
薛举的眼珠子转了转,哈哈一笑:“又上了你小子的当了。也罢,你反正这么多年都对这地方爱理不理的,那刘长水在这里一呆七八年赚不到什么钱,我平时给他些好处,让他帮我通些消息,这不算过分吧。”
王世充不怒反笑:“挖合作伙伴的墙角,还说不过分?薛举,你这厚黑功夫学得不错啊。”
薛举摆了摆手,沉声道:“行了,没用的废话也不跟你多扯了,王世充,你想必也知道了我现在在这城里的新规矩,来往商队我都要抽二成的税,你那一成的抽成也实行了十年了,该往上动动吧,看在老朋友的份上,一成五,如何?”
王世充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反问道:“老朋友的面子就比那些普通的商人少半成?薛举,当你的朋友好象没什么好处啊。”(未完待续。)
PS: 下一更,19点。
第二百九十九章 与虎谋皮(二)(四更)
薛举的声音如豺狼夜嚎,说不出的刺耳难受,王世充自己的嗓子其实也有点粗,但是听到他的这种十足的豺声,仍然很难适应:“王世充,就是看在朋友的份上,才让你这么多年都只抽一成,现在给别的商队都在提价,你也看到了,我手下的人也越来越多,这金城内外足有三四千人靠我吃饭,你现在生意做这么大,多分一点给我的兄弟,也不过份吧。”
王世充冷冷地说道:“你收买拉拢刘长水的事情,我就不跟你计较了,你要涨价,也可以好好跟我谈,但为什么要用这样的方式?你应该清楚,我王世充最不喜欢给人强迫了做事。”
薛举的眼中凶光一闪:“我这几年不断地通过刘长水来找你,你一直不肯来金城跟我谈这生意上的事,现在还要反过来怪我用强?”
王世充微微一笑:“薛兄,你只需要在这金城呆着就行,我王世充可是要天南地北地跑,去一趟岭南就要大半年,去一趟江南也要半年,更不用说去突厥了,你应该也知道前几年我在姑臧那里出了些事情,陇西一带的店铺几乎全完了,也就是两年前才慢慢恢复的,你当我有多少时间来走陇西这条线?”
薛举一动不动地盯着王世充:“好,就算你说的有理,你忙,你有事,现在你人在金城了,你不肯来见我,还要连夜出城,难道你人到了金城,也忙得连见我一面的时间都没有?”
王世充平静地说道:“刚才我就解释过了,我这样做只是测试一下你是不是已经收买了刘长水。看你这一身打扮,只怕是怕我连夜出城,所以才带兵追赶的吧。”
薛举冷冷地说道:“你小子一向滑头得紧,我怕你又玩个金蝉脱壳,不得不防,不过我提醒你一句,只要到了我金城的地面上,你就别想再跑了。就是你连夜出城。我也能把你给抓到。”
王世充的脸上闪过一丝无奈的表情:“这么说来,我现在已经是你的阶下囚了?老朋友?”
薛举收起了笑容,神情变得可怕起来:“王世充,你一再地愚弄我。轻视我,把我当成一个有勇无谋的匹夫,你以为我现在还和当年的愣头青一样,可以任你摆布吗?一成五的抽成,今天你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他一边说着,一边从怀中掏出了一份契约,直接扔在了王世充的面前。
王世充看都没看这契约一眼,笑了起来 :“答应如何,不答应又如何?”
薛举的声音中透出一股杀气:“答应的话,我们继续做朋友,不答应的话,哼哼,是想当馒头馅还是想当干肉条,可以最后再让你选一次。”
王世充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薛举,不是我说你,过了这么多年,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难怪这十年下来还是在金城这里打转,虽然势力扩大了一点,但向西进不了秦州,向东进不了关中,再让你折腾二十年,也还就是这鸟样。”
薛举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吼了起来:“王世充,你他娘的啥时候了还在这里卖弄嘴皮子,你有本事今天怎么就成了我的阶下囚了呢?哼,告诉你。你别以为在这里假签个契约回去就可以不认账了,你看清楚了,我这次可是以兰州刺史的公文给你的,以后我要恢复这金城周边的哨卡,你的那些钱,是交给朝廷的税。一文钱也别想少!”
王世充微微一笑:“能想到这个合法的官税路子了啊,有长进,只是我想问你一下,你有什么本事,有什么权力可以在这金城一地,抽出三成的税来?朝廷的税卡最多也就是百里一设,一卡抽八厘到一分不等的税,就是从大兴到姑臧,两三千里的地也不过是二三十个税卡,你倒好,金城这三百里之地就能设二十个?”
薛举微微一愣,转而沉声喝道:“这事不要你操心,我自有办法,你只要回答是签还不是签就行。”
王世充笑着摇了摇头:“再回到刚才的那个问题,你说我如果不签,就要把我做成馒头馅或者是人肉干,请问谁给了你权力做这种事?我王世充可不是你去剿灭的马匪,我可是堂堂的朝廷五品仪同,比你这小小的金城都督大了不知道多少,就你也能杀我?”
薛举的眼中凶光大盛,一下子站起了身,恶狠狠地吼道:“姓王的,你别以为老子不敢动手,我官是不如你大,但这金城地头上,我说了算,谁知道你来过金城?直接让你人间蒸发,一点问题都没有。”
王世充也收起了笑容,油灯的照耀下,脸上闪过一丝阴冷的表情:“薛举,你是不是真的以为我会傻到不做任何预防,就来你的地盘?”
薛举微微一愣,转而强硬地说道:“你有了预防又能如何,现在我在这里要弄死你,那就跟杀一只鸡没两样,你的预防措施又能救得了你吗?”
他说到这里,看了一眼窗外,笑了起来:“你带来的麦铁杖虽然不错,但我自信还能对付得了他,加上我这里有成百上千的精兵猛将,你们两个人就想逃出生天?那是做梦。”
王世充摇了摇头:“薛举,你在这里当然是可以杀了我,但杀了我你有什么好处呢?我的那些商铺你根本不可能得到,相反你要赔上全族人的性命来为我殉葬,你觉得值得吗?”
薛举的嘴角抽了抽:“你胡说些什么,我在这里黑了你,还要灭九族?开什么玩笑,我现在一巴掌拍死你,又有谁能知道?哈哈哈哈。”
王世充平静地说道:“我来之前就已经作好了安排,薛举,你可别忘了,十一年前,就在这个客栈里,你跟我商量过什么!”
薛举的身子猛地一震,浑身的甲叶子撞得叮当作响,他的脸上闪过一丝惊恐,断然喝道:“王世充,你什么意思,那件事情你还提什么?!”
王世充哈哈一笑,他和薛举的思路都回到了十一年前:
电闪雷鸣,风雨交加,呜呜的风声吹得窗洞上木板呯然作响,随着木板不时地被外面的狂风吹起,冰冷的雨丝不时地钻进房间,狠狠地打在相对而坐的王世充和薛举那两张年轻稚嫩的脸上,王世充刚走完了去姑臧的生意,回途中路过金城,在这平顺客栈里约了薛举一叙。
桌上放着两坛酒,地上还有三个空酒坛,薛举已经喝得有八分醉了,一仰头,把面前的一碗酒一饮而尽,嘴里喷着重重的酒气,面目狰狞,恨恨地说道:“世充,你他娘的给我找的好老婆,现在老子天天受这婆娘的鸟气。”
王世充的眼中碧芒一闪,帮着薛举继续把面前的酒碗满上,淡淡地说道:“哦?鞠姑娘又怎么惹着你了?你武艺比她强,现在又做了军官,她还能欺负到你吗?”
薛举恨恨地拍了一下桌子,溅得面前碗里酒水四溢:“这臭婆娘仗着她爹现在当了城里的车骑将军,老子也在他爹手下听差办事,现在骑老子头上拉屎撒尿,娘的,还要老子天天给她洗脚捶背,老子活这么大都没受过这鸟气。”
王世充微微一笑:“原来是这事,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嘛,鞠姑娘毕竟以前出生草莽,不太懂礼数,以后慢慢会好起来的。”
薛举抓起面前的酒碗,又是一碗酒下肚,狠狠地把碗向着桌上一磕:“好个屁,土匪头子教出来的土匪婆娘,一辈子也不会改,娘的,只要沙漫天一直在金城当这车骑将军,老子一辈子也就得忍着。”
王世充的嘴角边勾出一丝邪恶的笑意:“薛兄,世充有个办法,能让你彻底解脱,就看你敢不敢做了。”(未完待续。)
PS: 下一更,明早八点。
第三百章 大利灭亲(一更)
薛举抬起了头,眼神中透出一丝疑惑,他的两绺头发有气无力地披在额前,正好挡住了他的视线。薛举不耐烦地拨开了头发,使劲地睁大了眼睛,盯着对面的王世充:“你?你能有什么办法?世充,我那老丈人现在可是手里有钱,手下有人,连朝廷都要让他三分,你还能治得了他?”
王世充的眼中杀机一闪,他站起身,走到薛举的身边,俯下身子贴着他的耳朵,轻轻地说道:“干掉沙漫天,你就是城中的老大。”
薛举这一下惊得差点没有从凳子上摔下去,他定了定神,站起身,一把抓住王世充的胸前衣服,厉声喝道:“你小子胡说什么!信不信我现在宰了你?!”
王世充的眼中绿光闪闪,他轻轻地拨开薛举抓着自己的手,若无其事地整了整自己的衣服,低声道:“那你就一辈子好好当你的受气包吧。嘿嘿。”
薛举的眼中光芒闪闪,他的身子在微微地发抖,拳头握得紧紧地,显然内心在作复杂而激烈的思想斗争。
王世充按住了薛举那沙包大的拳头,声音低沉而带着冷冷的杀意:“一日为匪,终生是匪,你以为刺史和朝廷会真的把沙漫天当成官员吗?现在沙漫天虽然名义上成了官军,但也就是合法的强盗罢了,从金城到天水再到东边的大散关,一路设卡收税,过境的商队都要交三成的税,这和强抢有什么区别?”
“他现在开始借了这张合法的皮收钱招兵,日后一定就会图谋不轨,趁机自立,薛兄,你可是朝廷的人,到时候要是你的老丈人拉旗子再次造反,你觉得你能逃得了!”
薛举咬了咬牙,也低声道:“你说的这些我都清楚,可我又能怎么办。刺史都没发话,我就是有心也没这能力啊。再说你也知道他手下几百个兄弟,我现在只不过是他的中军亲兵队长,就是杀了他也逃不掉啊。”
王世充冷笑道:“薛兄。你不用多虑如何动手,我现在只问你,想不想动手,想不想搬掉这个会压你一辈子的大山。”
薛举的目光一下子变得坚定起来,他斟满了面前的酒碗。一饮而尽,抹了抹嘴,狠狠地说道:“当然想了!”窗外一道雷电劈过,电光照亮了他那张杀气腾腾的脸,看得一边的王世充都心中一凛。
王世充转过神来,猛地一拍手:“哈哈,好,我果然没有看错薛兄,大丈夫当如是也!”他笑着给薛举又倒了一碗酒,压低了声音。“薛兄,我最后问你一句,如果干掉了沙漫天,你老婆怎么办?”
薛举的脸色一下子大变,他的脸上肌肉猛地抽了抽:“你什么意思,要我亲手杀自己的老婆?沙漫天罪恶滔天,她可是无辜的!”
王世充冷冷地说道:“除恶勿尽,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如果这次你成功地杀了沙漫天。以后让她知道了这事是你做的,她会放过你吗?”
薛举咬了咬牙,还是坚定地摇了摇头:“不行,红巾无罪。而且她现在有了我的身孕,世充,这件事你一定要帮我保守秘密,不然我不做了。”
王世充意味深长地说道:“好,好,薛兄。这是你自己的选择,将来不要后悔。”他说完后,对外面高声叫道,“李刺史,王司马,你可以进来了。”
就在薛举睁大了眼睛的同时,门“吱呀”一声响了起来,一身便服的刺史李景和城中司马王颁走了进来,王世充向着两人恭敬地行了个礼,“二位,世充幸不辱使命,薛兄已经同意动手了。”
王颁哈哈一笑,拍了拍王世充的肩头:“世充,你小小年纪,就为国家立了如此大功,实在是厉害,以后我一定会奏明朝廷,为你请功的。”
王世充狡黠地一笑:“王司马,虽然沙漫天是个土匪头子,但他现在这个车骑将军的封号可是实打实的,朝廷不会鼓励我们这些杀害朝廷命官的普通百姓吧。”
李景摆了摆手:“明着不会赏,但你们的功劳,我是记得的,以后少不了你们的好处,放心吧。”他转向了还没有完全醒过神来的薛举,“薛都督,你这是大义灭亲,为国除害,李景向你拜谢了。”言罢深深地一揖及腰。
薛举这会儿酒有点醒了,他的眼神里现出一丝犹豫:“李刺史,王司马,你们可是当真的?刚才我不过是跟王老弟发发牢骚,那沙漫天虽然四处设卡,但罪不至死啊,最多朝廷下令让他取消这些哨卡便是。”
王颁冷冷地说道:“薛都督,你没听明白刚才世充说的话吗?一日为匪,终身是匪,他现在只不过是披了一身官皮的土匪罢了,做的那些事跟土匪有啥区别?本来招安就是给了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可他却把这个当成了可以合法抢劫商队财物的手段,我们不会给他第二次机会的。”
李景也沉声道:“不错,薛都督,实话跟你说了吧,当初的招安,也不过是一个把他引出山中老巢的妙计而已,本官早就和王司马,还有世充商量过了,如果他能老实本份,真的洗心革面,那就相安无事,可他还是贼性不改,那就怪不得我们除恶勿尽,跟他算算总账了。”
薛举听得额头上冷汗直冒,勉强挤出了丝笑容:“李刺史,王司马,就算你们要对沙漫天动手,我一个小小的帐下都督,又能起什么作用?现在我的手下那几十号人,除了四五个是以前就跟我玩得好的兄弟外,其他都是沙漫天的手下,我根本指挥不动他们。”
王世充与王颁对视一眼,哈哈一笑,眼中杀机一现:“薛兄,谁说了要你带兵去消灭沙漫天了?”
薛举一下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那还能怎么办?诱杀?下毒?他手下可是有上千号人,真要是闹起来,那可不得了。”
李景冷冷地说道:“当然不会让他的手下闹,我们已经安排好了,过几天引诱吐谷浑的莫何部落来抢劫城南的两个羌人部落,然后由沙漫天带兵过去追击。
你现在是他的亲兵队长,到时候不离他左右,我们到时候伏兵于城南三十里的飞马山断魂谷,你把沙漫天的中军护卫引过去后,我们截断山谷两端,将其伏杀。事后把这事都栽到莫何部落的头上,你再带着沙漫天剩下的手下,把那莫何部落斩尽杀绝,以后沙漫天的人都会对你死心踏地,怎么样。”
薛举的眼中闪过一丝兴奋,但还是犹豫着,没有说话,王世充不失时机地上前一步,对着薛举低声道:“杀掉沙漫天,他的一切都是你的!薛兄,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
一道闪电划破长空,狂风狠狠地吹起窗板,重重地磕在窗洞上,密密的雨丝一下子拂在了众人的脸上,而电光把每个人的表情照耀得分外可怕。薛举一拍桌子,站起身,把面前碗里的酒狠狠地灌进了肚子,重重地向地上一砸,吼道:“干了!”
李景和王颁相视大笑,王颁从怀中掏出了一张帛书,笑着放在薛举的面前:“薛都督,这可是我们这次起誓诛灭暴匪的文书,以后要密奏给高仆射,给至尊的,我和李刺史都在上面具了名了,你也写一个吧,以后要赏赐有功人员,都是要以这个为准的。”
薛举没有看帛书的内容,只看了一眼最后的名字,他扭头对王世充说道:“世充,你为什么不具名?”(未完待续。)
PS: 下一更,12点。
第三百零一章 薛举服软(二更)
王世充微微一笑:“我又不是朝廷中人,也不求赏赐,此事不过是穿针引线而已,以后在金城呼风唤雨的,还不是您薛兄么。”他说着把那帛书递给了薛举,薛举咬了咬牙,接过王颁递过的笔,在末处歪歪扭扭地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王颁收过了帛书,满意地点了点头,转头对王世充说道:“世充,我们要商量一下具体的行动细节了,你先回避一下吧。”
王世充微微一笑,行礼出了门,客栈里早已经被清得空无一人,几个士兵正在门口守护着,王世充没有出门,下了楼梯后找了一家一楼的客房,径自走了进去。
外面的雨淅淅沥沥地下着,混合着时不时的闪电破空与雷鸣之声,让人心惊胆战,而王世充独自坐在黑漆漆的房间里,眼中的碧芒闪烁,却是没有一点异常的表情。
过了大约一个时辰,楼上响过一阵脚步声,接着就是楼梯的作响,然后王颁的声音响起:“那就有劳薛都督了。”
薛举没有说话,“嗯”了一声后就走了出去,过了一会儿,门才被推开,王颁举着一部油灯,笑眯眯地走了进来:“世充,这回多亏了你,现在有那东西在手,也不怕薛举反悔了。”
王世充冷笑一声:“此人性格凶残,有勇无谋,却又野心勃勃,用来当枪使是最好不过了。王司马,为何你不在事成之后,趁机除掉此人呢?”
王颁叹了口气:“世充,我虽然痴长你二十多岁,但你我一见如故,以后就叫我景彦好了,这样不那么生份。”
王世充微微一笑:“景彦,那世充就托大了。”
王颁点了点头:“这薛举是外来户,在此处根基不深,沙漫天的手下多是悍匪,如果我们杀了沙漫天。却又没有一个他们信得过的人来统领的话,只怕会生出事端,上次之所以招安沙漫天,就是因为这些贼人熟悉地形。来去无踪,官兵要想剿灭他们非常困难。
所以我们在消灭了沙漫天之后,还要安排好他的继任者才行,如果我们尽杀沙漫天的属下,那个莫何部落根本没有这样的实力。做得就太明显了,就算我们能尽杀这一千多人,陇右一带的大小匪盗以后都不会相信朝廷,招安之策也无法再施行。至尊要是知道我们言而无信,先招再剿的事情,那我和李刺史都得掉脑袋。”
王世充皱了皱眉头:“可是景彦明知这薛举凶猛残暴,心如虎狼,为了权势连老丈人都杀,这种人如果让他坐大了,以后又如何制约呢?”
王颁微微一笑。从怀中掏出了那张帛书:“有了这个,就不怕,万一薛举以后想动歪心思,我们就想办法让他老婆,还有这些沙漫天的老部下看到这东西,让他众叛亲离,身败名裂。”
王世充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还是你想得周到。”两人想视拊掌大笑,外面的雷声在他们两人的笑声中也显得微弱了不少。
王世充脑海中的回忆戛然而止,如同十年前那样,他的嘴边又带上了那丝做了坏事得手后得意的笑容。看着对面的薛举,他的眼神也和当年在这个客栈时一样,惊恐而慌乱。
王世充不慌不忙地说道:“薛兄,你应该还记得。当年就是在这个客栈,同样是二楼的房间,我们商议过什么,做过什么吧。”
薛举抓着自己的脑袋,痛苦地说道:“不要说了,我什么也记不起来。什么也想不起来了!王世充,十年前的旧事,重提有什么意思?”
王世充冷笑一声:“哦,那要不要我帮薛兄再回忆一下,飞马山,断魂谷?”
薛举一下子弹了起来,厉声喝道:“王世充,你再敢提一个字老子现在就宰了你,你信不信?”
王世充微笑着摇了摇头,站起身,对着薛举轻轻地说道:“我不提往事,那帛书可是还在,薛兄,你若是杀了我,这帛书我保证三天内就会传遍整个金城,最后传到尊夫人手上。”
薛举的眼中先是杀机四射,最后听到“尊夫人”三个字时,身子如同遭遇雷击似的,虎躯一震,向后退了两步,直接瘫坐回了凳子上。
王世充哈哈一笑:“当年你宁可杀沙漫天也舍不得动你老婆,可见你根本就不是个做大事的人,只会被个女人迷得神魂颠倒,我当时提醒过你,叫你斩草除根,你不听,现在你跟他夫妻这么多年,她给你生了三个儿子,你更下不了手。还有宗罗喉,当年是沙漫天的头号战将,现在也是你的头马,你想想看这些人知道了你当年做的事情后,会有什么反应。”
薛举捂着耳朵,吼道:“别说了,别说了!”
王世充“嘿嘿”一笑:“薛举,你也不想想,我要是没做好充分的准备,会来你这里吗?你也不去打听打听,我跟当年的王司马王颁是什么关系,我南征灭陈时就是跟他一起去的,一起在战场上流过血,得过功,他的那个柱国和代州刺史之位是我一手扶上去的,你当年可是在讨伐你岳父的帛书上签字画押过,我要是在这里有什么不测,那道帛书自然会到你老婆和兄弟们的手上,嘿嘿。”
薛举放下了手,恶狠狠地盯着王世充:“姓王的,你他娘的是不是以为有这东西,这辈子就想吃定我了?你该清楚老子是什么个性,逼急了老子,先宰了你,再回家收拾我的婆娘,这些年我也招了不少人,不是非他们不可!”
王世充啧啧地咂了咂嘴巴:“薛举,你还是太不懂人心了,难怪,你只知道暴力,其他的一窍不通。沙漫天的那些人是你起家的老底子,你要是连这些人都除掉了,那些新来的人还会跟着你吗?再说了,你为了赌一口气,跟我这样闹死闹活的,值得吗?杀了我以后,还得接着去杀老婆,杀老部下,可能还得杀儿子,哈哈,我王世充有这么多人陪葬,也算死得其所啦。”
薛举整个人一下子软掉了,有气无力地说道:“王世充,算你狠,你究竟想怎么样,划出个道儿吧。”
王世充微微一笑:“薛兄,你说我们是不是朋友呢?”
薛举恨恨地骂道:“老子今天算是栽在你这个混球手里了,还谈个蛋的交情,王世充,你他娘的少在这里假惺惺的了,想要什么,痛快点说,我能办到的就答应你。”
王世充摇了摇头:“不好不好,薛兄,我们可是十几年的老交情了,干嘛一见面就这样断情绝义,多不好啊,朋友嘛,还是可以继续做的,你放心,我对你这金城鸟不拉屎的地方没什么兴趣,你可以继续在这里当你的草头王。”
薛举的眼中光芒一闪,忙不迭地问道:“此话当真?”
王世充的脸上闪过一丝诡异的笑容:“我有必要骗你吗?现在我无论开啥条件,你也只能受着吧,就是我叫你现在滚出金城,到岭南或者辽东去,你也只能乖乖照做,不是吗?”
薛举咬了咬牙,眼神中还是有一丝疑惑:“你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金城之地,丝路要冲,你就不想要吗?”
王世充摆了摆手:“在你看来,这地方很重要,但我的眼光是整个天下,这里不过是丝路的一段罢了,食之无味,弃之可惜,我的商队要走丝路,自然也少不得你的护卫,冲着这个,我们就可以继续做朋友,朋友嘛,不一定要真心,但一定要有共同的利益,是不是呢,薛兄。”(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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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二章 新的合作(一)(三更)
薛举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王世充,你什么意思?先把我狠狠地摧毁了,再来给我一点好处,你指望这样就会让我感激涕零,以后任你驱使了吗?你也太小看我薛举了吧,我堂堂九尺男儿,怎么会任你摆布,就是死,也别指望我投靠你!”
王世充叹了口气:“薛兄,平等互利的事,说什么投靠不投靠的,多难听啊,多伤感情啊。别这样。”
薛举重重地“哼”了一声:“你小子猴精猴精的,一肚子坏水,我还不知道吗?没好处的事情你肯做?”
王世充的眼中绿芒一闪:“我当然是有好处的,这好处嘛,就是你确保这丝路的畅通,我的商队可以从关中到天水这一段平安无事。这就是我的好处。”
薛举有些不信,声音中充满了疑惑:“就这么简单?”
“本就没多复杂的事,你在这金城呆久了,觉得这里一切都好,你又能在这里称王称霸,连刺史都要卖你面子,算是这城中的无冕之王了,可是我的眼光不在这金城一地,我是个商人,现在虽然有个仪同的官身,但赋闲在家,以后就是当到了仆射,还是不会放下家族的生意,所以我要的很简单,就是赚钱。
陇右的丝绸之路只不过是我众多条经商路线中的一条而已,我只要保证商路的畅通,尽可能地少交些税,这就是我的目的,至于我商队贩运的物品,都是象丝绸、珠宝、玉器这样的值钱货,你这小小的金城也没什么人能买得起,我连在这里卖货物都没兴趣,又怎么会跟你抢这个不毛地带呢?”王世充笑道。
薛举听得连连点头,他的眉头终于舒缓了一些:“早说嘛,我也不用紧张你来抢我地盘了。你要早点拿出诚意,何至于我们兄弟间一上来就你死我活的。”
王世充平静地看着薛举:“刚才我只是提醒你一下,不要走当年沙漫天的死路。他在金城周边四处设卡收税,把抽成提到三成,搞得商队怨声载道,那些商队宁可走盗匪出没的祁连山和戈壁也不愿意走金城。也难怪当年李刺史他们要对沙漫天下手,你当年亲历了此事,怎么还会这么糊涂?”
薛举笑了笑:“看着这么多商队来来往往,不多收点钱,实在觉得闷得慌啊。”
王世充摆了摆手:“细水长流的道理你要明白。设卡收税,短期来看,你是能赚不少快钱,但长期下来这些商队都改道别处了,你上哪儿收钱?现在你在这里已经拥兵自重,引起朝廷的不满了,之所以没有象当年对沙漫天一样黑了你,只不过是因为一来你不是土匪出身,二来你还没来得及给朝廷造成税收损失。
你要是真的敢象你说的那样,在这金城就给普通商队收三成的税。即使我不对你下手,不出三年,这些商队和兰州刺史一定也会找借口灭了你,信不信?”
薛举脸上的汗珠子滚滚而下,恨恨地说道:“娘的,都是听了刘长水这家伙的鬼话,奸贼误我!”他狠狠地一拳砸在了桌子上。
王世充心中暗道:果然是这个狗东西。但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还是一如既往地平静,继续说道:“刘长水昨天可以背叛我,今天就能背叛你。他能为了钱倒向你,也能为了钱要你的命,这种人的话怎么能听,到时候收了钱。反正有你顶着,他的家也不在这里,真出了事后卷上钱跑路就是,你又能跑到哪里去?!”
薛举长叹一声:“世充,这些道理还是只有你能教我,以后你说啥我就听啥。那个姓刘的狗东西。完全就交给你处置了。”
王世充笑道:“不急,我们先来商量一下这个税率的事,薛兄,你现在还想着收三成的税吗?”
一提到钱,薛举的脸再一次绷紧:“世充,你也看到了,我也有几千兄弟要养活,朝廷给我的只不过是个帐下大都督的官职,发的军饷也只够四五百人的,可我手下这么多兄弟,不少人都拖家带口的,总得吃饭,要不是为了养活大家,我也不会提高税率的,我知道你脑子好使,要不给我想个好点的办法?”
王世充胸有成竹地说道:“薛兄,你在这事上不能犯朝廷的忌讳,朝廷对别的事情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唯独对于你拥兵自重,擅立税卡这两件事,是不会不管的,你是帐下大都督,手下的人就不能超过五百。虽说这金城是天高皇帝远的边城,但毕竟也是丝路重镇,万一朝廷对突厥开战,肯定也要加强这一带的防备,我记得三年前韩擒虎将军在这里当总管,带大军驻守,他没管你?”
薛举诞着脸,笑道:“韩将军当时很好说话,凉州总管的防卫目标主要是北边的突厥人,对金城这地方管得不多,而且这里羌人和吐谷浑人都是混居,盗匪众多,这些年都是靠我私募了不少精兵猛士,才保得这一方平安,韩将军的公子韩世谔少将军也来过我们这里几次,对我的防卫工作很满意,也就默许了我在这里私自募兵的事情。”
王世充哈哈一笑:“薛兄,只怕你也没少给韩少将军好处吧。”
薛举“嘿嘿”一笑:“十万钱而已,不算多,一点意思罢了,少将军当时不置可否,直接就走了,事后还是我派人把钱送到大兴城韩将军府上的,他们直接就收下来了。”
王世充点了点头:“大兴的事情你不懂,我随便透露给你一点,韩将军是平定南陈的大将,但是功高震主,所以至尊也不想让他继续掌兵,于是就让他在凉州这里呆上几年,凉州和西突厥毕竟隔着七千里大漠,并不象在并州的朔州和代州两处直接与东-突厥接壤,在这里让韩将军屯兵,只是为过两年彻底解除他的权,让他回家闲居作个铺垫而已。
所以韩将军对此也是心知肚明,在这里基本上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出事就是最好的事情,你能在这里帮他保境安民,他自然乐意。只是如果换了新的凉州总管,那人又是个雄心勃勃,想要建功立业之人,那就不会有这么好说话了。”
薛举毕竟身处边城,对这些朝中之事不甚了了,一听王世充这样说,才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紧接着眉头一皱:“世充,那接下来我该怎么办?就算我只按朝廷的编制,留五百人,那其他的兄弟们我如何安置呢?”
王世充笑了笑:“我朝是府兵制度,你既然是这城中的军官,而本城的车骑将军一职自从沙漫天死后又长期空缺,那你不妨让其他的兄弟们编入府兵,回家安置。
府兵需要向朝廷交纳的粮食税赋,你可以买这周围的米粮代缴,然后让这些人以保安,衙役,库丁这些服徭役的身份进入城中,平时负责城中的巡查,万一有事需要出战时,你再带他们从武库中取出兵器,这样谁也不能挑出你的不是。”
薛举哈哈大笑道:“世充,我可真是服了你了,老实说,要按你这样办,我再发展个两三千人也不成问题啊。这金城地广人稀,周围有的是无主荒地,到时候把他们都分散安置在城外,这些人有许多都是羌人和吐谷浑人,平时习惯了放马骑猎,我正好也懒得管他们,有事的时候召集起来出战就是。
反正现在这金城周边几百里的盗匪早已经被我清除了,这些人也无所事事,放他们回部落里也省得我费心。”
王世充点了点头:“现在我们可以谈谈这个抽成的问题了。”(未完待续。)
PS: 下一更,19点。
第三百零三章 新的合作(二)(四更)
薛举知道这才是两人今天商谈的重点,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兴奋,但嘴上却说道:“世充,我刚才都说过了,一切依你,你报个价就行了。”
王世充摇了摇头:“非也非也,这价不是我说报就报的,得跟你商量才行。刚才你已经同意了撤掉金城周围几百里的税卡,然后又同意把手下们散归回家,以府兵的标准供养,你先算算账,我看看你要收多少钱才行。”
薛举沉吟了一下,他原本不是个生意人,但多年来带队伍的经历,逼得他把每个士兵的开支都要做一本账,他抬起头,开口道:“这个嘛,我这里现在是给士兵一年六百钱,军官一年一千钱到两千钱不等,如果按我现在的规模,一千三百多士兵,两百多名军官,大概一年的开支要一百一十万左右。城外我还有两千多编外的兄弟,要征发的话钱还得另算。”
王世充微微一笑:“就算一百二十万好了,而且那五百名编制内的军士的军饷是由朝廷支付的,这钱往往是由过路商队的那一成税率抽成里出,这个我一向清楚的,是不是呢,薛兄。”
薛举的脸微微一红,笑道:“世充真是掌控一切啊,那你来算算我这税率定多少吧。”
王世充说道:“就以这两年为例,每年我的商队要来回经过金城至少四次,每次的货款总额就有一百多万,有时候近两百万。每个月经过这里的商队加到一起,至少有十个我这样的规模,我就算每个月这里有两千万的商队过境,一年下来是两万万四千万,对不对?”
薛举的头上开始冒汗:“世充,你帐不能这样算,你这一两百万的货款是到了目的地以后卖出的高价,在我们金城这里,卖不到这么多钱。而且这些奸商们走州过境。都会有隐瞒不报的,还有些人为了避开交税,是偷偷地走祁连山和北边的戈壁,不过我们金城。”
王世充笑了笑:“行。我就算按你说的,扣剩下四分之一,每年六千万的钱要从你这境内过,这点没有问题吧。”
薛举咬了咬牙,点头道:“就算六千万好了。世充。照你刚才那么说,六千万的税,我只能收一百二十万的钱?”
王世充收起了笑容,平静地说道:“你养这些手下们就需要一百二十万,平时里还要打点孝敬兰州刺史,凉州总管,乃至于大兴城里的尚书省兵部的官员,这些我都知道,而且我总不能让薛兄存不了钱,你在这里以后要成一方霸主的。手上没个几百上千万,怎么能行呢。一年三百万的收入,你应该满足了吧。”
薛举心里虽然还是不太满意,他本来指望着一年能通过三成的重税,抽到一千五到两千万的,但现在已经被王世充处处占了先机,也只能忍着了,只好点了点头,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比哭还难看。
王世充对薛举的小九九心知肚明。微微一笑:“薛兄,你在这偏远边城,一下子钱太多了,并非你的福气。每年存个一百万的闲钱,交给我来打理,我能让这钱生出钱来,十年下来,你这一千万我能让它变成四五千万,你意下如何?”
薛举是一直知道王世充赚钱的本事的。他飞快地盘算了一下,一年自己手上两百万是足够用了,再给王世充一百万作投资,肯定也是有的赚,要是这家伙破产了或者完蛋了,不用再受他节制,到时候自己再重新设起税卡,一年两三千万,很快就能把损失给补回来,怎么算也不会亏的。
想到这里,薛举哈哈一笑:“世充,你办事,我放心,就这么说了!”
王世充的嘴角勾了勾,露出一丝笑容:“薛兄,还有三件小事,需要你办一下,这事牵涉到丝路上的规矩,不能坏了。”
薛举微微一愣,问道:“哪三件事?”
王世充伸出一根手指头:“这第一,就是我的那个掌柜刘长水,这人背叛我在先,给你出馊主意在后,此人断不可留,今天薛兄说过,在这金城内外,想要一个人消失得无影无踪,对你来说再容易不过,是这样的吧。”
薛举点了点头:“不错,只是最好别在城中动手,他毕竟是你的掌柜,这么大一个活人失踪了,万一有人报官查起来,我这里也可能会有麻烦。”
王世充想了想,说道:“这样好了,我回大兴后,派个人来顶替刘长水,他在离城的路上,你再动手,这样不就没人管了吗?这金城东西,都是荒野,一个人要是没了,那就是有人报官,也是查不到的,对不对?”
薛举道:“好,就按你说的办,第二件事呢?”
王世充说道:“这第二件事嘛,就是得给这来往于金城的商队定个规矩,丝路之上的商队,都必须要来金城向朝廷,也就是向你薛都督交税,如果不交的,你就派人假扮马匪,把他们劫杀在荒野深山之中。”
薛举倒吸一口冷气,脸色一变:“世充,这样做能行吗?我可是官军,虽然也杀人,灭部落,但那针对的是盗匪,要是这么打劫商队,给抓到了是要杀头的。”
王世充冷冷地说道:“抓到?谁来抓你?是你自己抓自己,还是凉州总管的大军来抓你?平时你应该打点和孝敬从兰州刺史,金城司马到凉州总管这些人,那些想逃税避卡的商队,自然不归朝廷保护,你到时候装模作样地去现场转转,顺便先栽赃,后攻灭一两个不听话的小部落,这不是一举两得吗?”
薛举心中一动,忙问道:“怎么栽赃?”
王世充的声音中透出一丝阴冷:“那些赃物,你派人走私,低价卖给几个不听话的羌人部落就是,到时候攻杀这些部落,查出赃物,就说是他们做的,这种事情还用得着我教吗?反正商队已经给灭了,这些赃物也是充公,到最后还不是进了你薛兄的口袋里吗?只是这回你别再做什么人肉饼人肉干了,听着就恶心。”
薛举的眼睛一亮,得意地笑道:“这个法子好,哈哈,世充,真有你的,这样一来肯定能让那些想占便宜的奸商再也不敢走祁连山啦。还有南边的十几个羌子部落,一直不听话,也正好借这机会把他们给灭啦。”
王世充看着薛举这副兴奋的样子,心中无比地鄙视,但脸上仍然挂着笑容,说道:“这第三件事嘛,我需要你帮我看管好一户人家,不能让他们出事,也不能让他们迁走,一切都需要在掌控之下。”
薛举微微一愣,问道:“怎么,世充,你在这金城还有亲戚?”
王世充摇了摇头:“谈不上亲戚,只是以前我在南陈的时候,认识了一个陈国女子,她算是当时的陈国宗室之女,后来给籍没入宫了,现在她在宫里能帮我打听一些消息,我答应过她,要为她照顾好在外面的家人,现在我打听到她的家人就在这金城城北十五里的郑家村里,分了她家八十亩地耕种,我在大兴照顾不了这家人,只有劳烦你老兄多多关照了。”
薛举不怀好意地笑道:“那女子是你的相好吗?你要这样护着她?郑家村那个地方我知道,安置了好几家原来南陈的宗室,朝廷也派了几户退役的老军在那里专门看着,按说是跑不了的,还用得着我去看吗?”(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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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四章 新的合作(三)
王世充的眼中绿芒一闪:“那几个老军可以看守住他们不让逃跑,可要是有杀手刺客前来,这些人挡得住吗?薛兄,这个女子现在入了宫了,是至尊的女人,我怎么可能动她分毫,但大兴城中的宫廷斗争之残酷,超过你想象,兄弟我要想立于不败之地,第一时间掌握宫中的动向是必须的,你现在明白了吗?”
薛举叹了口气,点点头:“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把地址和姓名告诉我一下,我派三十个武艺高强的兄弟,以猎户和府兵的身份安置到郑家村,专门就负责保护这一家人,不会让任何来历不明的人接近他们,这样你满意了吧。”
王世充点了点头:“应该差不多了,以后每年年底的时候,你派人把一百万钱想办法转移到我的店铺里,再派人护送运到大兴,我每年会给你一本账,告诉你今年这一百万钱赚了多少钱的,你放心好了。”
薛举一听到有钱赚,就喜色上脸:“真的吗?那太好了,世充,以后我绝对不会再从你店里挖人了,不光如此,现在我安排进去的两个伙计,我也让他们撤出来,咱们是朋友,就应该互相照顾,不动歪心思,这道理我现在懂了。”
王世充懒得跟他再扯这事,长身而起:“时候也不早了,这些事就这么定下,以后如果有急事的话,就来我的王氏商行里给我传信,我如果没有急事的话会亲自赶来,还有一点,就是你扩张势力最多到西边秦州的天水,不要到河西那里的酒泉,张掖,尤其是不能进姑臧,这事我很认真地跟你提,你千万要记在心上。”
薛举先是微微一愣 ,转而脸上显出一副不服气的表情:“不就是姑臧的那几个土豪嘛。有啥好怕的。世充,你难道斗不过他们?”他说到这里时,一下子收住了嘴,想到前几年王世充好象听说在姑臧城栽过。河西那里的不少店铺都被迫关闭了,这两年才慢慢恢复。
王世充摇了摇头:“谈不上斗不过,只是以前去突厥执行任务时跟这帮土豪有过些交易而已。薛兄,你在这金城地方太小,看不到外面的世界。那些土豪们远不是靠武力就能对付的,而且根基极深,盘根错结,牵一发而动全身。河西四郡就是这些人的势力范围,你向西不要超过天水,向东不要超过大散关进关中,南边的河湟之地,任君开拓,想必至尊也不会多加干涉的。”
薛举虽然心里还是有一股气,但仍然点了点头:“我记下了。世充。你这就要走了?要不要我派人护卫你一程?”
王世充哈哈一笑:“不用了,之所以我这次只带了麦铁杖一个人来,就是不想让别人知道我们两人的关系,薛兄,你今天让手下看守住外面,只和我一个人在里面谈,这点很不错,你我之间这种秘密盟友的关系,我希望能一直保持下去。”
薛举拍了拍胸脯:“世充,今天咱们兄弟这样推心置腹地谈了一次。以后刀山火海我都跟你去,我们之间的关系,打死我也不会向别人透露的,那个刘长水和两个伙计。我都会想办法灭了口,你放心好了,就连我老婆,都不知道我们之间现在的关系,我保证。”
王世充点了点头:“那我就全指望你了,郑家村怎么走。薛兄能帮我指一下路吗?”
薛举本想说指什么路啊,我亲自陪你去,但一撞上王世充那冷冷的眼神,就想起自己刚答应过王世充要隐瞒二人的关系,当即哈哈一笑:“瞧我这记性,世充,你可有这金城的地图?我指给你看吧,若是没有,我差人回府去取。”
王世充微微一笑,变戏法似地从怀中掏出了一卷帛制地图,摊在桌上,就着那油灯昏暗的光芒,薛举在地图上不停地指指点点,王世充连连点头,很快就记下了去郑家村的道路。
王世充把那地图重新卷起来,塞进怀中,抬头看了一眼窗外,说道:“这会儿只怕已经快三更了,薛兄还是早点回去吧,弟兄们在外面应该也累了,还有,你把这客栈的伙计和客人全都赶了出去,不会有啥问题吧。”
薛举摇了摇头:“无妨,这客栈我早早地买了下来,从掌柜到伙计都是我的人,本来也没住几个客人,我来之前已经把客人赶到别处去投宿了,你不知道,这金城人少房多,经常往来此处的客商往往是花点钱到民居里去住,花的钱比住 客栈要少了许多,还有院子能看到自己的货物,不用担心晚上给人偷。”
王世充心知当年薛举给人连蒙带骗地在这客栈里签下了谋杀岳父的字据,一辈子都有心理阴影,所以才会早早地把这客栈给买下来,估计他最早是想拆了这地方,但后来发现这里实在很来钱,舍不得又留了下来。
此人外表强硬,但其实内心懦弱,又刻薄寡恩,目光短浅,实在谈不上英雄豪杰,折腾顶了天,也只能在这小小的金城风光一时,自己给他点小利就能让他看好这一带,尤其是保护好宣嫔一家的安全,能让宣嫔更死心踏地地为自己效力。
这一切都是他在动身之前就谋划好的,本来准备结交了李密和杨玄感后实施这一步,但那天在射箭场的意外事件让他不得不提前发动这个计划,至于那个王颁的帛书,他手上并没有此物,但吃准了薛举一辈子都害怕这东西,王颁又已经死无对证了,所以才会有恃无恐。
王世充想到得意之处,嘴角不自觉地勾了勾,看了一眼薛举,说道:“薛兄,那我们就此别过吧,有缘再会。”
薛举也笑了笑:“世充,珍重。”他一转身走出了房门,那沉重的脚步声和甲叶子碰撞的声音慢慢地由近及远,渐渐地消失在了大门的方向。
王世充看了一眼边上桶中的热水,不知不觉和薛举聊了两三个时辰,这一桶热水早就凉了,他自顾自地舀起一瓢水,倒在自己面前的碗里,又给一边麦铁杖的碗里满上,刚端起碗来喝,就听到楼梯一阵响动,麦铁杖那张满是络腮胡子的黑脸一下子出现在门口。
麦铁杖看到王世充安然无恙后,原来绷紧的脸一下子舒缓了开来,他坐在了王世充的边上,端起碗,喝了一大口水,笑道:“可把我担心坏了,就怕那个薛举不是好人,怎么会谈这么久?”
王世充笑了笑:“他确实不是什么好人,但对我们来说是个有用的人,我的商队来往陇右,走金城天水这一段,还需要他的保护,这次我来,就是跟他谈接下来这几年保护费的事情。”
麦铁杖一皱眉头:“什么保护费?这又不是土匪山寨,薛举也是城中官军的将领,怎么还要跟商队收保护费呀,听起来倒象是个土匪头子。”
王世充摆了摆手:“自古兵匪一家么,尤其是在这民风强悍,盗贼横行的陇西一带,没几个狠人还真的镇不住。薛举虽然残暴,但对付那些马匪倒是最合适不过。而且商队穿州过县也都要交税,我让他把原来准备抽三成的税,降到了抽五厘左右,这样一来,会让过这金城的商队大大增加,而我们的下一步计划,也可以开展了。”
麦铁杖微微一愣:“行满,你还有什么下一步计划呀,难道你在这金城也想做生意?”(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五章 慕容往事(一)
王世充冷笑道:“金城南边是羌人部落,再向南,向西就是河湟一带的吐谷浑,他们和草原上的鲜卑人是同根同源的,也是鲜卑慕容氏的一个分支,当年祖先和慕容氏分了家后才来到这青海河遑之地。
所以吐谷浑人也继承了慕容氏善于游牧,养马的生活方式,虽然他们部落人丁稀少,远不如北方的突厥强大,但是跟他们进行战马和牛羊的交易,也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麦铁杖抓了抓脑袋,脸上闪过一丝疑惑的神色:“鲜卑慕容氏我有点印象,好象是北方草原上曾经的霸主,还入主过中原建立过什么燕国,那还是五胡乱华时候的事了,可他们好象是在辽东那边吧,又怎么会跑到这河湟之地来了?”
王世充看了一眼外面的夜色,街上打更人已经在报三更了,他心想着今天夜里也不太适合走夜路到郑家村,索性明天早晨再去,这后半夜他也无心睡眠,干脆跟麦铁杖科普一下慕容氏这个传奇家族的前世今生好了。
于是王世充又喝了一碗水,润了润嗓子,绘声绘色地把慕容氏和这河西吐谷浑的往事娓娓道来:
鲜卑人是中国北方最古老的游牧民族--东胡的后裔,其年代之久远,还要在匈奴之前,鲜卑二字在他们部落语中的意思就是衣服上有神兽头象的带钩或者是皮带,有吉祥与神兽的意思,鲜卑从属于当时北方草原东部的部落联盟--东胡。
鲜卑最早见于史册是西周时候的事情了,《国语?晋语》说,周成王姬诵平息武庚(纣王之子,武王伐纣后留了他一命,把他封在山东之地,统领原来的商朝遗民,并派了管叔和蔡叔两个周宗室率部落看押,结果这三个居然抱团造反了,幸亏周公和姜子牙给力。才平定了叛乱)的叛乱后,成王亲自来到歧阳(今陕西歧山县东北),大会天下诸侯和四夷君长,鲜卑也被邀请出席。与当时荆湘一带的楚人一样,属于四方蛮夷,不能上台祭祀,只能在台下看守祭祀山神的火堆。
三国时期的著名学者韦昭曾经考据过,认为鲜卑人不是北胡。而是属于东夷的一个分支,擅长射箭,但不管怎么说,从周到汉时的鲜卑人都是既善于骑马,又精通箭术,是天生优秀的游牧战士。
汉朝立国之初,匈奴的一代霸主冒顿单于,西败大月氏,东破东胡,建立了前所未有的草原帝国。而鲜卑族作为东胡部落联盟的一部,在战败后向东撤退,进入辽东大兴安岭一带的深山密林里,躲过可怕的匈奴人打击与追杀的同时,也在默默地积蓄着力量,期待着有一天能重归故土。
经历了两汉长达二百多年与匈奴的战争,强悍的匈奴人终于被汉朝打垮了,进而分裂而南北二部,南匈奴成了汉人的蕃属,南下附塞。而不肯投降的北匈奴也踏上了漫漫的西行路,在一百多年后才出现在了东欧大草原上,成为摧毁西罗马帝国的上帝之鞭,可是整个北方大草原。却出现了无主的真空时期。
也就是在这段东汉中期到末期的时间,鲜卑人开始走出生活了几百年的深山密林,回归草原,从穴居渔猎的生活回归逐水草而居的游牧习惯。有了丰美的草场,鲜卑人很快数量暴发式地增长,也就百年时间。分散出了几百个大小部族,其中最有名的有以后建立北魏的拓跋氏,建立燕国的慕容氏,还有宇文氏,段氏等等。
慕容氏据传是中古代部落首领高辛氏的后代,居东北夷,最早可考先祖是三国时首领莫护跋,他率族人迁至辽西棘城一带建国,号鲜卑,自立为大单于。
莫护跋很喜欢汉人的步摇冠,那是一种带有坠饰的帽子,走起路来能一步一摇,故名步摇,莫护跋也以此为姓,称自己为步摇跋,久而久之,步摇被谐音成了“慕容”。在三国末年的慕容跋之子慕容涉归做单于时自云:“慕二仪(古指天地)之德,继三光(日月星)之容”,因此以慕容为姓。
慕容涉归有两个儿子(记入史册的是这两个,以胡人旺盛的生殖能力看,很可能还不止),一个是在发家前跟地位低下的女奴练爱时生下的庶长子慕容吐谷浑,另一个是后来迎娶的正妻生下的嫡子慕容廆。
这两兄弟从小到大就在一起玩耍长大,长兄如父,两人的关系非常好,可是该来的一天还是到来了,慕容涉归终于还是归天了,按规矩,慕容廆继承了慕容部落,而大哥慕容吐谷浑则带着一千七百帐户和几万头牲畜分了出去,自立一部。
草原上这种部落分离总会带来一系列难以解决的麻烦事,最直接的问题就是草场,慕容吐谷浑分出去后,一时难以找到合适的草场,只能在慕容本部边上先安家,时间一长,两个部落间就不可避免地起了矛盾,两边的马在吃草的时候跑到了对方的草地上,而牧人也为此起了冲突,先是口角,后来还打起架来。
当时慕容廆赶来处理事情时,明显偏向了本方的人,引起了慕容吐谷浑的不满,他怒道:“你不是嫌我离你太近了碍事吗?那好,我带走我的部落,离你万里之遥,总碍不着你事了吧。”言罢让所有的部落成员连夜打包收帐蓬,准备西迁。
慕容廆意识到自己逼走大哥,做得有点过分了,于是在第二天赶上了已经出发的吐谷浑部落,兄弟俩一起诉说多年来的往事,最后抱头痛哭,面对亲情攻势,本已下了出走决心的慕容吐谷浑决定再赌一回,放一匹母马,看它往哪里跑,如果向东回慕容部落的方向,就回归慕容部,要是向西,那就继续西行,他说这是神的旨意,由天意来决定兄弟二人部落的命运。
结果那匹母马连续十次给放了以后,都是跑向了西边,事已至此,慕容廆也无法再劝阻,只能和吐谷浑洒泪而别,眼睁睁地看着大哥带着自己的部落西去。
慕容吐谷浑在大草原上一路向西,由于他的部落势单力孤,处处无法立足,经历了几十年漫长的旅行后,居然穿越了整个大草原,来到了河湟一带(今天的青海),这里是高海拔地区,荒凉无人烟,即使在现代也属无人区,而吐谷浑部落则在此安家,以名为国,建立了吐谷浑国。
再说东边的慕容本部,当时的中原,汉室衰微,军阀割据,进入了三国末年的时代,汉人势力缩入关内,辽东辽西一带已经完全放弃。
即使到中原地区的三国归晋后,西晋由于宗室内战,八王之乱,导致国力衰微,朝廷正规军大量损失,加上胡人在三国时期大量迁入关内,汉人与胡人比例开始接近。
终于在八王之乱的末期,西晋官军内的胡人士兵和各地的胡人部落纷纷造反,短期内各地胡人群起响应,百年左右的时间,先后在中原建立起了匈奴,羯,鲜卑,氐,羌这五个胡人政权,这就是汉人历史上的第一次灾难--五胡乱华。
这就给了鲜卑各个部落充分发展的空间,和草原上的匈奴人,突厥人一样 ,随着部落的不断发展壮大,相互间为了水源、草场、人口等,不可避免地要产生激烈冲突,而慕容氏也意识到,只守着旧地不发展,迟早会内斗,于是他们的眼光投向了战乱中的中原大地。(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六章 慕容往事(二)
慕容氏在辽东奋战多年后,打败了强大的宇文部落和段部落,还打败了有意一统辽东及朝鲜,进而入主中原的东北小强高句丽,等到五胡乱华中期,慕容廆的儿子慕容皝在位时,慕容氏已经成了辽东一带首屈一指的强大部落了,而且此时的慕容部落,还奉南渡长江的东晋政权为正溯,接受了东晋政权的封号。
此时的中原,匈奴人建立的汉国(匈奴人刘渊是五胡乱华时期第一个起事的,他以当年汉朝公主和亲匈奴为由,大言不惭地说自己是汉朝的女婿,一开始建立的是汉国,后来打下中原后才改国号为赵,也改汉姓为刘。)已经被羯人石勒建立的后赵所取代。
当时的后赵,即使在虎狼横行的十六国时期也算得上异常野蛮,而后赵主石虎,更是一个毫无人性的暴君,奸-淫和屠杀就是他和他手下虎狼蛮军人生的全部,靠着残暴与铁血,后赵几乎占据了除了凉州外的整个北方中原。
石虎的眼光投向了辽东之地的慕容部落,征战一生的羯族暴君敏锐地感觉到了这些鲜卑人巨大的潜力与威胁,于是起大军攻燕,却被慕容部落打了一个漂亮的防守反击,击溃了石虎那支横扫天下的暴军,斩首超过十万,从此鲜卑慕容氏名震天下,四方部落纷纷闻名归附,拥众数十万,具备了入主中原的实力。
而石虎大败而归后,又屋漏偏逢连夜雨,几个儿子为了储君之位掐得你死我活,甚至亲自动手屠杀兄弟,气得石虎一命呜呼,他死之后,他的儿子们纷纷拥兵而起,相互攻杀,建立于暴力与恐怖之上的后赵帝国迅速地崩溃瓦解。
当时的中原之地,无月不攻。无日不战,一片人间地狱,石虎的养孙,汉人冉闵趁机自立。尽杀石虎众子侄,建立冉魏帝国,并下达杀胡令,宣称“内外六夷,凡称兵仗者皆斩”。一夜之间,仅邺城(即隋朝时的相州,三国时曹魏的首都,几百年来一直是北方重镇)一地,被杀的胡人就高达二十多万。
冉魏虽有霸王项羽之勇,但政治上短视,战略上无谋,虽然战场上攻杀胡人有一定优势,但始终未能将胡人全部驱逐出中原,相反还迫不及待地称帝自立。断绝了与东晋汉人王朝的联系,陷自己于四面楚歌的境地。
由于中原征战经年,生产完全被破坏,等到冉闵建国后,才突然发现自己国内无可战之兵,更无粮草,各地都出现赤地千里,易子而食的惨剧。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鲜卑慕容氏的当主慕容俊作出了重大决策,全部落南下。四十万骑兵席卷中原大地,建立自己的大燕帝国!
带了万余步兵北上觅食的冉闵,正一头撞上了十几万慕容氏骑兵的主力,而这支部队的主将就是号称十六国第一名将的慕容恪。慕容氏的骑兵都是剽悍迅捷的草原骑射轻骑,作战方式与突厥人几乎如出一辙,但冉闵的这万余步兵却全是跟随他征战多年,百战余生的超级精锐,两强相遇,打得是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在北方草原所向无敌的鲜卑骑兵居然在几天内十战十败,士气大衰,而冉闵的部下虽然取胜,却也伤亡惨重,露出疲态,而且重装步兵无法追上四条腿的战马,每次都是击溃战,无法形成歼灭。
在最后决战之时,慕容恪为了防止已经胆寒的部下再一次习惯性地一触即溃,将中军卫队的五千骑马腿全部用铁索绑在一起,是为连环马,整排几十骑为一队,这样即使有一两个人想逃跑,也不可能逃得掉。慕容恪亲自把帅旗立于这五千骑当中,以中军的连环马吸引冉闵主力,两侧包抄敌后,力求全歼。
血腥而残酷的战斗从拂晓一直打到黄昏,冉魏军终于因为寡不敌众而功亏一篑,有项王之勇的冉闵,左手长槊,右手大刀,在此战中连杀三百多人,几次冲到距离慕容恪帅旗只有几十步处,却就差了最后一点点,无法突破连环战马阵,在全军覆没前只能被迫突围。
冉闵逃出去后由于坐骑,汗血宝马朱龙力竭而死,自己也被慕容氏俘获,最后被斩于辽东龙城,冉魏作为五胡乱华时期北方唯一一个汉人政权,终于悲壮地落下了帷幕。
站在冉魏帝国的尸体上,慕容氏成功地入主了中原,占据了潼关以东,淮河以北的广大地盘,建立了前燕帝国(为啥要一个前字,下文会道来),此时的慕容氏,兵锋极盛,拥兵四十多万,占据的地盘也是汉族的核心区域。
慕容氏刚刚建国之时,南方的东晋汉人政权实权被大权臣,荆州大军阀恒温所控制,恒温趁着燕国初建,起五万大军北伐。
而慕容恪则沉着冷静地应对,针对吴兵轻果,但运输成为问题的弱点,一路将恒温的大军引诱到北方的枋头一带,再以断其粮道,以铁骑合围,最终大败恒温,让身为天下名将的恒温经历了人生最惨重的一败,比冉闵幸运的是,他还带了不到一万的残兵败将逃回了江南,气得连废了两个东晋皇帝冲冲晦气,但自己却是再也不敢谈北伐之事了。
经此大胜,燕国算是在北方彻底站稳了脚跟,而靠着打败冉闵和恒温两大名将的功绩,慕容恪成为当之无愧的十六国第一名将。
在当时天下并立的三大强权:关东前燕,关中前秦,江南东晋中,属于最强的一个,而燕国皇帝慕容俊的兄弟子侄们,也是个个英雄了得,慕容恪、慕容垂、慕容德等人,均是名震天下的将帅之才,领军作战,所向披靡。无论是江南的东晋还是关中的氐人政权前秦,都只能畏服于前燕,紧守门户,不敢与之争锋。
可慕容氏有一个最恶劣的传统,那就是家族间的内斗,这个家族人才辈出,猛将智士层出不穷,但人人都自恃有才,会盯着那把最高的椅子,从当年慕容吐谷浑出走后,这似乎就成了这个家族一个挥之不去的魔咒,一直持续到慕容氏的灭亡。
慕容俊建国后没几年就死了,慕容恪也很快随之而去,后主慕容韦是个无能之辈,偏偏还猜忌自己那几个能力出众,堪称国之柱石的叔父,逼得名将慕容垂家破人亡,被迫投奔了前秦,而慕容氏前燕国也在内耗中消耗了太多的国力与家族的凝聚力,被拥有苻坚和王猛这对黄金君臣搭档的前秦帝国最后消灭。
苻坚的前秦帝国是五胡乱华时代北方最伟大的一个胡人政权,苻坚虽是氐人,却有着汉人帝王中也难得一见的仁厚与雄才大略,在领地内推行民族融和,各族平等的政策,对于投降自己的敌国君臣,也是封官赏爵,宽以待之,他的丞相王猛更是有诸葛之才,堪称千古名相,而军事才能比起诸葛武候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消灭了前燕,一统北方后,志得意满的苻坚准备饮马长江,消灭东晋,一统天下,而当时已经重病的王猛却意识到东晋的气数未尽,在强大的外部压力下,江南的士民团结,君臣一心,有为保护汉人正溯而血战到底的觉悟,加上有丞相谢安这样的名臣,又有谢玄为首的精锐北府军和恒温留下的强大荆州军,虽无北伐之力,却凭着长江天险,有自保之能。(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七章 慕容往事(三)
反观此时的北方,前燕和凉州刚灭,人心未复,苻坚无区别无原则的宽大与和解政策导致氐族人在北方毫无优势,新归降的鲜卑人,匈奴人和羌人都在潜伏着,一旦南征失败,则会趁势而起,灭亡看起来如日中天的前秦帝国。
于是王猛在临死前苦劝苻坚不要想着南征之事,慢慢消化北方,徐图后举,可苻坚却认为这是王猛身为汉人的私心作崇,并没有放在心上,最后还是全国总动员,倾全国百万大军平灭东晋,那声势比起隋灭南陈之战,还要远远超过。
王猛的预言果然应验,正如南方剽悍迅捷的步兵在北方无法对抗来去如风的铁骑冲杀,北方的战马和重甲步兵也根本无法适应南方水网纵横,道路泥泞的地理特点,苻坚的三十万主力大军在著名的淝水之战中,被不到八万的北府军一举击溃,伏尺百余里,苻坚的帝王雄心和他的前秦帝国也一起在此战中灰飞烟灭。
福无双降,祸不单行,王猛的第二个预言紧接着也被应验,苻坚败回北方后,那些被他打败和压制的各族英豪,纷纷墙倒众人推,起兵自立,关中慕容永,羌人姚苌,关东慕容垂,青州段龛,河南翟钊,代北拓跋硅,全都在苻坚最需要帮助的时候背叛了他,而一代大帝苻坚,也最后死于姚苌之手,在长安城外的五将山里,留下一段千古帝王的挽歌。
慕容垂经过多年的征战,终于消灭了青州段龛,河南的丁零人翟钊,以及同为慕容氏鲜卑的西燕集团,在关东的前燕故地上成功复国,建立了后燕,为了防止当年前燕帝国宗室相残,导致国破家亡的往事再现,他早早地定下了太子慕容宝的名份,可是慕容垂却没有料到。自己是在用一个更大错误去改正另一个。
慕容宝本人是个庸材,能力远不如他的几个弟弟,偏偏又无容人之量,只想着在战场上捞战功。顺便在捞功的时候狠狠地踩自己的弟弟们和叔叔,只可惜他面对的对手是北方草原上新崛起,以后建立了北魏帝国的拓跋氏鲜卑。
拓跋氏鲜卑和慕容氏鲜卑虽属同族,但不是一个部落,部落的老家也在塞外的代北。而非慕容氏的辽东,在苻坚大帝横扫天下的时候,拓跋氏部落建立的代国和前燕一样都被消灭,而由于代国比燕国弱小得多,拓跋氏的少主拓跋硅在前秦当俘虏和做官的级别也远不如名声显赫的慕容家族。
前秦完蛋后,拓跋硅也趁机跑回了代北故地,成功地纠集了爷爷辈留下的族人,在草原上开始崛起,果然对于帝王的仁义来说,割不断冲不淡的血缘纽带才是最实打实的存在。在拓跋氏征战草原的过程中,慕容氏的后燕帝国一开始与拓跋氏保持了友好联盟的关系,多次出兵相助,在后燕帝国成功地复国于关东之地的同时,拓跋氏的北魏也成为一统草原,纵横大漠的超级豪强。
天无二日,国无二主,自古至今都是不变的真理,再加上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后燕和北魏这对昔日盟友终于反目成仇,其中两国的决战,就是在一个叫参合坡的地方,此战中慕容垂由于年老多病。没有自己上阵,而是把全国的十几万精锐将给慕容宝,由一个草包指挥着一群各打算盘的弟弟和叔叔们上了战场,后果远比绵羊指挥一群狮子更加可怕。
拓跋硅也采取了避敌锋芒,诱敌深入的计策,没有正面与纵横天下多年的燕国精锐对抗。而是靠了黄河天险,与之隔河对峙,其间还向燕军中散布慕容垂已死的谣言,慕容宝对自己的几斤几两再清楚不过,也明白自己之所以能在这个位置上,完全是靠了老爹的威望,所以一听到父亲病死的消息,就下令全军撤退,想要赶回都城即位。
冥冥中似有天意,燕军撤退之时,黄河上忽然一夜冬风,结冰三尺,北魏的十几万骑兵不用渡船就可以直接从冰面上过河,而慕容宝在撤军过程中又与一直对自己这位置虎视耽耽的弟弟慕容麟大吵一架,顺势把这个弟弟打发去做全军后卫,结果慕容麟根本没有做后卫,而是夜里悄悄地带着部队直奔都城,想要抢先一步登基为帝。
慕容氏的兄弟之争浪费了最后活命的机会,等到太阳升起的时候,慕容宝才发现四周的高原上已经布满了北魏的骑兵,而自己这几万部队还没来得及披甲上马呢,参合坡一战,八万燕军精锐全部报销,俘虏也被拓跋硅全部坑杀,自此后燕再无可战之兵,不可避免地走向了灭亡。
老英雄慕容垂听到这消息后 ,气得吐血三升,但为了挽救濒临灭亡的燕国,还是不顾年老病危,披甲出征,勉强打退了拓跋硅的趁胜攻击,在班师的时候路过参合坡,看到跟随自己多年的将士们被坑杀,尸横遍野的惨景后,慕容垂悔恨交加,呕血而亡。
慕容垂死后没几年,慕容宝的后燕就在北魏持续不断的打击下,迅速地土崩瓦解,分裂成南燕北燕两个小国,分居青州与辽东,后来分别又被东晋刘裕和北魏所灭,自此强盛一时的鲜卑慕容氏建立的燕国,也就消逝在了历史的长河之中。
王世充一口气讲完了这个慕容氏的故事,想着王图霸业,转眼即空,他自己也不胜唏嘘,居然从头到尾都没有喝一口水,而麦铁杖更是听得目不转睛,连气都没怎么喘了,不知不觉中,一抹晨曦已经从窗洞的木板缝中透了进来。
麦铁杖长长地叹了口气:“是非成败转头空,自古没有不死不灭的帝国,也没有永远不败的家族,比起我们汉人的那些千年世家,这些胡人部落其兴也勃也,其亡也忽也,即使称雄一时,又能如何呢?”
王世充也点了点头:“是啊,象五姓七望这样的汉人大世家,无论是汉人当皇帝还是胡人当皇帝,无论皇帝是姓刘,姓曹,姓慕容,姓拓跋,都不影响他们的子弟在朝中为官,都不影响他们的家族开枝散叶,发展壮大。
我少年时一向看不起这些在异族政权里当官的汉人,觉得这些人就是汉奸,为虎作伥,但时间久了,阅历增加,却又觉得这些人才是真厉害。
汉人的政权无能,让异族入侵,神州陆沉,但是汉人的传统没有被消灭,尤其是建立在农耕文明上的儒学已经成为我们汉人的精神内核,即使是胡人入主中原,也必须向这个传统低头。
只知暴力,不通文化的匈奴汉国,后赵之类简单粗暴的胡蛮子政权,很快就会被消灭掉,而只有象前秦,燕国,北魏这样尊重汉族士人和世家,易风移俗,主动被我汉文化同化的胡族,才能延长国祚。
所以北魏立国之后,到了孝文帝时还是得全盘汉化,连他们的拓跋氏都改成了元姓。北魏分裂之后,北齐是鲜卑胡化的汉人政权,北周是汉化的鲜卑宇文氏政权,最后还是汉化的北周取得了胜利,可见是汉人还是胡人,血统在其次,归根到底最重要的,还是文化和传统。”
麦铁杖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不错,以前我在江南的时候,没有见过北方,都以为长江以北都已经成了胡人放马牧羊的地方,可当我亲自到北方走了走后,才发现还是和我们江南的汉人没什么两样,连胡人也被我们汉人的生活方式所同化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八章 宣嫔的一家
王世充哈哈一笑:“今天聊得多了些,再回来说慕容氏的吐谷浑,他们在河湟一带征服了当地的羌人,从羌人那里学到了筑城的本事,立国也有两百年,由于河湟地广人稀,又处高原苦寒之地,条件比起北方草原更加艰苦,因此吐谷浑一直不能发展壮大,即使到现在,人口也不过二三十万帐,也就相当于突厥一个大部落的规模。
但吐谷浑却一直保留了慕容氏鲜卑人的传统,牧马放羊的本事也一直学了下来,尤其是养马之术,更是一绝。
每当冬季来临时,青海湖就会被结成的冰块所覆盖,吐谷浑人把良种母马赶到湖中心的海心山上,到第二年春天,母马怀孕产下体格健壮的马驹,号为“龙种”。另一种青海骢是波斯马与当地土著马杂交而生,号称日行千里。
这两种马都是马中极品,在大兴的马市上能卖出几万钱乃至几十万钱一匹,端地是一本万利的买卖,我这次来金城,也想在这里牢牢地建立一个商业据点,以后试着能打通和吐谷浑的贸易通路,在这里做战马生意也是个非常好的选择。”
麦铁杖听得一愣一愣的,他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笑道:“既然如此,行满你刚才跟那薛举一定是谈这个生意的吧。所以才花了这么久的时间。”
王世充不屑地说道:“薛举这个莽夫哪配跟我合伙做这生意,我让他在这里只是为我守住丝路的通道罢了,前几年我们在陇西的损失比较大,这两年刚恢复过来,现在还无力开辟向西南对吐谷浑的新贸易通路,但我要有这个心思,在这里有意识地作这方面的准备才行。”
麦铁杖点了点头:“所以你想先恢复在这金城之中的商铺,那个刘掌柜肯定是要换掉的,然后再派一个可靠的人来,以后经营这里。对吗?”
王世充摸了摸自己的山羊胡子,微微一笑:“不错,大兴城射箭场的刘一清管事,我看不错。这次回大兴之后,我会让他来接替刘长水的,慕容三藏现在在这金城南边的廓州当刺史,跟吐谷浑紧靠着,我们要是想跟吐谷浑交易。还得寻求他行个方便才行。不过这些是以后的事了,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吃点东西,然后出发到城北的郑家村去。”
三个时辰后,午时,金城城北十五里处的郑家村,一户只有齐胸高的黄土围墙围着的小院子门口,麦铁杖门神似地守在门口处,铁塔般的身材配合着两条长度异乎寻常的大长腿,加上那手上倒提着的镔铁月牙杖。吓得村里家家户户都关门闭户,而一个五十多岁,满脸皱纹,佝偻着背,穿着蓝色布衣的老者,正唯唯诺诺地站在麦铁杖的身边。
麦铁杖的嘴角动了动:“郑村长,要是再让我知道你拿了钱不办事,还象以前那样三天两头地欺负这施家孤儿寡母,你这村长就别想继续干了。”
那个姓蓝衣老者名叫郑千地,乃是本村的村长。以前在军中混过十余年,灭陈之后天下大裁军,就把上了年龄的他送回原籍,顺便把陈宣儿的母亲施太妃和两个弟弟也送到这里。一开始这村里还安排了两户府兵看管,时间一长,这两户府兵先后迁往他处,而这郑千地就成了看管照顾施太妃的唯一知情人了。
王世充这些年来一直没有亲自来过郑家村,向来是通过刘长水每年送上千余文钱,通过郑千地的手转交给施氏一家。以接济这家人的生活。
结果这钱被刘长水先贪了一半,到了郑千地的手上又贪掉一半,每年最后到了施氏手中的,不过两百钱左右,施氏年老多病,两个儿子又未成年,根本做不了农活,每年就靠着这两百钱艰难度日,过得是家徒四壁,苦不堪言。
王世充今天一来这里,就先找到了郑千地的家,在他面前亮出了自己的官凭,在这种小地方,一个五品仪同足以吓破这种当了一辈子小兵的村长狗胆,而郑千地引王世充和麦铁杖二人到了施氏家中后,王世充一眼就明白了郑千地是中饱私囊,狠狠地训了他一通后,自己进屋和施氏母子细谈,而留下麦铁杖拎着郑千地在外面看门。
郑千地哭丧着脸回道:“麦将军,实在是冤枉啊,这施氏乃是陈朝重犯,这些年小人一直是尽心尽力地看着她们一家,您也知道,我们作为朝廷的人,是不能太护着这些罪犯的,小人看她们家母老子幼,已经是违反朝廷的禁令,平时对她们多加接济了,城里刘掌柜送来的钱,小人也不敢贪墨,多收的那两百多钱,真的只是雇人给她们家种田付的酬金罢了,将军明鉴啊。”
麦铁杖一听这家伙还在狡辩,气就不打一处来,沉声喝道:“鉴你奶奶个熊,刚才本将早就打听清楚了,施家一共分了八十亩地,你倒好,自己先抢了四十亩,然后剩下四十亩地也只是让自己家的子侄在农闲时过去随便翻翻地,撒撒种子,连草都不除的,你是不是当本将军以前没种过地,给你这么忽悠?”
郑千地眼珠子一转,连连摆手:“麦将军,真是冤枉啊,农忙的时候我们家连自己的地都不种了,来帮这犯妇一家种地,那四十亩地也不是我们硬夺,只是看她们母子三人,连剩下的四十亩都照顾不过来,我们才先收回来代种的。
而且连收割,去壳,晒谷子这些事,也都是我们家帮衬着施家的,您可不能张口就说我们占她们家便宜啊。要是您真的这样想,明天开始我们就把那四十亩代种的地退还给施家,以后也不帮她们家忙活农事了,这样总行了吧。”
麦铁杖冷笑道:“有四十亩地,有一年一千多钱,怎么可能会饿死呢,前几年施家的两个小子年纪还小,现在可都已经长成半大小子了,我看只要有人教他们种个半年的地,他们马上就能学会农活,哪用得着你在这里假惺惺,郑村长,你给我听好了,刚才王将军已经说得清楚了,以后再敢黑施家的钱,再敢欺负他们家,这就是你的下场!”
麦铁杖说着,猛地一拳击出,“呯”地一声,在那黄土围墙上一下子砸出了一个深达寸余的洞,吓得郑千地连连点头,再也不敢分辩半句了。
与此同时,在小院里那座黄土砌成的简陋小屋里,两扇破旧的木门被掩着,已经满头白发的施氏母子三人围坐在房屋里唯一的一张半人高的柏木桌子边,看着怒容满面的王世充,一个个泪光闪闪。
王世充显然还没有从今天初见施氏时的愤怒中走出来,他一边痛恨刘长水和郑千地的贪婪无耻,一边深悔自己这些年过于托大,居然没有派人来这里考察一番,看施氏这样家徒四壁的样子,也不知道这些年是怎么撑过来的,万一真的因为自己一时疏忽害死这母子三人,以后真不知道如何向陈宣儿交代。
施氏挤出一丝笑容,抹了抹眼中的泪水,说道:“王仪同,我们这里挺好的,你别担心了,宣儿现在在宫中可好吗?”
王世充的思路被拉回到了现实,他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轻声说道:“施太妃,你就放心吧,我爱姬的哥哥现在就是在宫里当差,就在宣嫔的宫里,有他照看着,您就别担心宣嫔吃亏啦。”(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九章 嫔妃生存法则
施氏一听这话,两行眼泪就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唉,王仪同,老身也是当初在陈国皇宫里呆了几十年的,最清楚这后宫之中,勾心斗角,人心险恶了,宣儿从小没有人教她这些,她的本质又柔弱善良,我这当娘的,怎么放心得下来呢。”
她说着说着不由得放声痛哭起来,两个十二三岁的儿子也紧紧地抓着母亲的手,一边哭着,一边徒劳地安慰。
王世充默然无语,这种时候任何安慰也是没用的,施氏看到自己就象看到亲人一样,几年来对女儿的思念,加上这几年的辛酸和委屈,在这一刻都化成了奔腾的泪水,汹涌而出,只有等她的情绪彻底渲泄后,才能慢慢开导她。
也不知过了多久,施氏总算慢慢地停止了哭泣,抹了抹哭红的眼睛,自嘲式地笑了笑:“老身一时情绪失控,让王仪同见笑了。”
施氏的大儿子陈林之今年才十三岁,虽然因为长期的营养不良而显得又黑又瘦,但已经比许多同龄的孩子看起来成熟了,他看着王世充,问道:“王仪同,姐姐在宫里当了妃子,我们还要在这个地方呆多久?”
施氏的脸色一变,一拉陈林之,训道:“林之,不得无礼,这种事情王仪同是根本没法给我们什么承诺的,就是你姐姐,现在在宫里也根本说不上话,我们是南陈的皇室,能留一条命就已经谢天谢地了,还敢多要求什么呢?”
陈林之不服气地勾了勾嘴角:“可是现在的隋朝至尊是仁君,仁君不应该这样虐待和折磨我们的,姐姐现在当了他的妃子,我们就是一家人了,皇兄现在在大兴也过得好好的,为什么我们就要在这里吃苦受罪?”
施氏正要再训儿子,王世充却笑着摆了摆手,阻止了施氏的举动:“陈兄弟,你为什么会认为你姐姐当了妃子就能改变你们家的命运呢?”
陈林之眨了眨眼睛。抬起头,朗声道:“现在姐姐进了隋朝的后宫,成了隋朝皇帝的妃子,那娘亲就是隋朝皇帝的丈母娘。我们兄弟就是隋朝皇帝的小舅子,至尊是仁君,怎么会看着丈母娘和小舅子在外吃这种苦呢?”
施氏先是一愣,转而被自己的儿子逗得笑了起来,一边摸着他的头。一边把他搂到了怀里:“傻孩子,你怎么会想得这么简单呢。”
王世充微微一笑,开口道:“施太妃,林之虽然是童言无忌,但说得也有几分道理,只是现在宣嫔还没有正式被至尊收入房中,只不过是一个名义上的嫔妃而已,这种关系自然不能把太妃一家救出苦海。”
施氏完全不知道隋朝宫中的这些秘事,乍听一愣,然后一下子慌了神。她知道冷宫对于一个女人是多么可怕的事情,连声音都在发抖:“王仪同,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宣儿在宫中做错了什么惹怒了至尊,王仪同,宣儿年纪小不懂事,求您一定要多帮帮她,千万不能跟至尊使小性子啊。”
王世充知道她想错了,笑着摆了摆手:“施太妃勿虑,这事情不怪宣嫔的,她在宫中很会与别的嫔妃相处。做得非常好,问题是在至尊的身上。
我们的至尊自幼与独孤皇后结婚,夫妻二人一路走过几十年的道路,经历了无数的明争暗斗。才到了今天这一步,感情远非寻常夫妻可比,当年至尊曾经对独孤皇后立誓,说是终生不会与别的女子生下子嗣,而这些年来,至尊也是从不碰其他的嫔妃。所以大兴宫中佳丽三千,除了独孤皇后一人外,还没有人承过天恩,受过至尊的雨露呢。”
施太妃听得目瞪口呆,她在陈国时侍奉的陈宣帝也算是个明君了,但在后宫之中也是广布雨露,当年她自己只是个宫女,被陈宣帝酒醉后临幸了,直接就升成了嫔妃,而陈叔宝更是荒淫无度,在她的意识里,广开后宫,四处留种才是帝王应该做的事,可没想到这大隋的皇帝却比一般的百姓夫妻还要珍爱妻子,竟然能面对后宫如此多的佳丽而不动心,实在是超乎了她的想象。
陈林之不服气地说道:“那既然至尊不想要姐姐,为什么还要把她强留在宫中呢?放出来和我们一家团聚不就行了?就算我们是陈朝宗室,要继续看管着,也总比这样在宫里守活寡要强吧。”
王世充连忙捂住了陈林之的嘴,低声道:“林之,噤声,这话千万不能让外人听到,不然全家都要掉脑袋!”
陈林之虽然年少,但也已经渐渐地知道了一些基本道理,刚才随口一说已经有点后悔,一看王世充这种举动,吓得连连点头,不敢再出声。
王世充松开了手,坐回了凳子,叹道:“当年平灭南陈后,陈国的公主们都被纳入皇宫做嫔妃,要么就是分赐给各位灭陈的功臣做侍妾,象越国公、齐国公、贺若将军、韩将军他们都分到了这样的陈国公主,历史上战胜国对战败国的处置大抵都是如此,至尊能留陈国宗室的男丁一命,已经算是比较宽大的了。
前些年江南和岭南叛乱,有些人就在四处寻找陈国的宗室,若不是大家早已经被迁到了关中,真要被叛军找到一些有陈国皇室血脉的王子和公主,奉为首领,那还不知道要多死多少人,多打多少年的仗呢。我当年亲自参与了平叛,对此心知肚明。
林之,你年纪太轻,不知道人心难测,那些陈朝故地的野心家和士族们 ,不满大隋的统治,总想要回到以前南陈时那种田地万顷,庄客数万的日子,就连萧摩诃的儿子,任忠的侄子,都能给他们找出来当大旗,所以你们在这里虽然艰苦一点,你姐姐虽然在宫中受点委屈,但为了国家的安定,还是值得的。”
陈林之有些听明白了,他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王世充转向了施氏:“施太妃,这次来得匆忙,实在是没法带什么宣嫔的信件过来,宣嫔在宫中也非常想念你们一家,还托人出宫找我,希望能和你们互通信件。只是我现在必须要告诉您,现在这个时候跟宣嫔有书信来往,对你们,对宣嫔都没有好处,您如果有什么口信,我可以想办法带到。”
施氏激动地连连点头,说道:“王仪同的意思,我明白,就连在陈朝皇宫,我们进了宫后也是不能和自己的家人通信的,更不用说现在是亡国罪人的身份了,请你转告宣儿,就说娘和弟弟都很好,请她不要挂念,要她在宫中一定要讨好独孤皇后,一定要表现得端庄大方,千万不能有任何亲近至尊的举动,切记!”
王世充有些奇怪,问道:“施太妃,这又是何意呢?按理说皇后现在年老,宣嫔现在青春年少,找机会得到圣眷,不是更好吗?”
施氏摇了摇头:“王仪同,你是有所不知,老身在陈朝皇宫里呆了一辈子,见得太多了,想那陈叔宝,正妻沈皇后,大家闺秀出生,为人端庄贤淑,陈叔宝不喜欢她,反而喜欢歌姬出身,非常妖媚的张丽华张贵妃,可就是因为沈皇后明知至尊的个性,淡泊名利,凡事不与张贵妃相争,所以在宫中也能平安渡过,最后即使陈国灭亡,她和自己被废了太子位的儿子也能得到保全。
我那女儿,老身心里最清楚,心地善良,要她狠下心来学吕后,赵飞燕这样狠毒争宠的后宫女强人,她是做不来的,刚才王仪同说的独孤皇后跟至尊的感情又那么好,而且生育有五个儿子,更不会给别的嫔妃任何机会。宣儿想要这辈子平安渡过,就只有象沈皇后那样,淡泊名利,千万不能主动在后宫争宠,交好独孤皇后是她唯一的出路。”(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章 智斗土豪(一)
王世充心中感叹,这个施太妃还真是过来之人,深谙宫斗奥义,女人的争风吃醋是天性,后宫争宠又是永不落幕的连续剧,她居然能看破这一切,还能教导自己的女儿放弃争心,实在不易。
王世充点了点头:“我的爱妾之兄,犯了事下了蚕室,进宫当了内侍,他每个月出来采办的时候会为我带话的,太妃的这番教诲,我一定会让宣嫔听到。至于您这里,请放心,以后的日子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王世充说完后,站起身,低声道:“今天开始,这村里我会安排一些精干的护卫来保护你们,如果你们有什么急事需要传信的话,到时候直接跟那村长郑千地说,放心,今天我已经教训过他了,以后他再也不敢欺负你们啦。”
施氏也站起身,对着王世充郑重其事地行了个万福:“老身带全家谢过王恩公。”
当王世充和麦铁杖骑马走出村口时,回头看了一眼这个偏僻宁静的村子,摇了摇头,一旁的麦铁杖还是愤愤不平:“行满,就不能想个办法把他们弄出这里换个地方吗?”
王世充叹道:“这是至尊定的,我们根本不能擅改这流放地,好在这里我重新作了安排,应该不会再出问题了。走吧,去姑臧的路还很远,今天天黑前总要找个能睡觉的地方才是。”
麦铁杖皱了皱眉头:“行满,你原来可没说要去姑臧的啊。这次是不是我们出来得久了点,大兴那里你一直不在,真的没问题吗?”
王世充突然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大兴那里有阿玉在管着,根本不用担心,这次去姑臧,我要和那帮土豪作个了断,而且,我也不能让弘大一直处在危险与恐惧之中。”
二十天后,姑臧城内。姑臧商会会长李范府内的那座宽敞明亮的会客大厅内,一张巨大的圆桌占据了差不多大半个大厅的面积,而李范,曹珍。梁硕三人,正坐在圆桌的东,西,北这三个方面,王世充则换了一身上好的绸缎衣服。孤零零地一个人坐在南边的客位。
已入七月,座落在沙漠戈壁边上的姑臧城显得格外地闷热,这个会客大厅门窗紧闭,厅内壁上的几部灯台上燃烧着巨大的牛油火烛,把会客厅内照得一片敞亮,从门缝和窗隙中吹来的丝丝清风,把这些火烛搅得一片灯光摇曳,四个人都沉坐无言,整个大厅内透出一股难言的沉闷与诡异。
李范穿了一身大红绸缎衣服,带着纱帽。他的头上比起六年前,多了几根白发,也更胖了,虽然保养得红光满面,但皮肤明显比以前松驰了许多。
穿着一身浅蓝色绸缎长袍的梁硕跟六年前没什么变化,只是眼窝比以前更深了,目光也显得更加阴骛,而满脸横肉的曹珍则一如既往那副大大咧咧的样子,死死地盯着王世充,似乎有话想说。却又一直没有开口。
王世充的神态自若,拿着一把象牙扇骨的折扇,若无其事地轻轻扇着,眼睛微微地眯着。与其他三位相比,尽显从容。
还是李范打破了这份沉默,打了个哈哈,说道:“王老弟,我们实在是弄不明白你的意思,当初费了这么大的劲。才把安家赶出了姑臧,甚至赶出了西域的高昌,现在安兴贵在西域也只能守着几个小国的商号在苦苦支撑,他的财产在飞速地消耗,照现在这个架式,三四十年下来,就不再对我们构成威胁了,为何你现在反而要主动对他示好,还要放他回姑臧呢?”
三个人的目光全都紧紧地落在王世充的脸上,他微微地睁开眼,刚才摇得不歇火的折扇“叭”地停了下来,平静地说道:“三位,请问你们就真的以为,把安兴贵赶到了西域,就能对他赶尽杀绝了吗?”
梁硕的声音还是和以前一样阴冷而不带感情:“即使不算赶尽杀绝,也是让他元气大伤,他虽然接手了以前安遂家在西域的店铺和产业,但是没了姑臧的根基,达头可汗也不可能永远支持他,现在他在西域不赚钱,只能靠着家族的老底子勉力维持罢了。”
曹珍终于也忍不住了,大嗓门炸得房中的每个人都耳朵发麻:“王行首,我实在是搞不懂你这个人,连命都差点给那姓安的黑了,居然还肯跟他握手言行,我还以为今天你来这里,是要我们想办法帮你弄死安兴贵那厮呢,你倒好,直接要我们把姓安的请回来,我真不知道你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王世充看向曹珍,渐渐地收起了笑容:“曹行首,请问我现在出一千万钱,你能帮我把安兴贵全族杀尽,一个不留吗?”
曹珍的舌头一下子象是打了结似的,半天才开口道:“王世充,你也太狠了吧,杀安兴贵一个还不够,要把他全家都斩尽杀绝?安兴贵跟我们这些汉人可不同,他有自己的部落,想把他整个部落全给消灭了,只怕没人能做得到。”
王世充的嘴角勾了勾,转向了李范:“李会长,这就是了,一个安兴贵倒下去,千百个安氏族人会站起来,到时候就是不死不休的血仇了,大家做生意,以和为贵,和气生财,犯不着弄得这样你死我活,对吧。”
李范点了点头:“王行首说得有道理,我们姑臧商人对付这些不守规矩的商场之敌,一般也不会走这种肉体消灭的路子,往往也就是象对付安兴贵这样,没收其产业,把他们逐出姑臧,也就是了。
王行首,上次你的突厥之行,安兴贵背着我们跟达头可汗和长孙将军做交易,不仅害你,还一个人独吞了安遂家兄妹两在西域的商铺,这是我们姑臧商会不能接受的背叛行为,即使不为你报仇,我们也不能容忍这样的害群之马继续留在姑臧城,所以我们联合行动,在凉州总管韩擒虎将军的支持下,把安兴贵彻底赶了出去,而他留下的那些店铺,则转赠给王行首你,以表示我们姑臧商会的歉意。
所以说安兴贵现在恨的不止是你王行首,也把我们这三家一起恨上了,上次裴大使去了一趟西域,不知用了什么办法,又把他安家在高昌国的店铺全给查封了,这对他是个沉重的打击,对我们更是恨之入骨,这两年来我们三个都遭遇过他派刺客的暗杀,所以我们跟他姓安的仇,没这么容易放下的。”
王世充微微一笑:“可是听曹行首刚才的意思,并不准备彻底消灭了安家呀。”
曹珍嚷了起来:“王行首,你不要误会我意思,我只是说我们没有办法灭了安兴贵全族,可没说不准备要他的命,这家伙上个月还收买人躲在茅房里刺杀我,就是你不说话,老子也要弄死他。”
王世充哑然失笑:“这么有创意的刺杀方式都能找出来,安兴贵太有才了。曹行首是怎么躲过去的呀!”
曹珍恨恨地说道:“娘的,这混蛋知道我最喜欢去城里的红袖招,就收买了刺客提前躲在我每次如厕时的那个茅坑,幸亏我最近多了个心眼,让替身随从先扮成 我的模样先进去蹲一会儿,结果我的那个替身直接给刺客一剑从菊花捅进去了,肠子都流了一地,奶奶的,想想就晦气。”
梁硕也冷冷地说道:“王行首,非但曹行首是这样,我和李会长这两年也都碰到过两三次暗杀,现在这姓安的弄得我们出行都不太方便了,我们也派刺客去刺杀过他几次,遗憾的是都没有得手,你看现在仇结得这么深了,还有和解的可能吗?”(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一章 智斗土豪(二)
王世充摆了摆手:“三位,在商言商,那安兴贵之所以要派人刺杀你们,倒不是因为以前的事有多恨你们,而是因为你们现在分了他的店,把他赶出了姑臧,让他几百年家族的奋斗打了水漂,如果三位现在能把他客客气气地迎回姑臧,允许他继续在这里经营,想必安兴贵就会和你们继续做朋友的。”
曹珍又不可遏制地叫了起来:“王世充,你这出的是什么馊主意啊,要是我们三个给姓安的这样暗杀都可以不了了之,以后还在姑臧怎么混?再说了,姓安的是自己先坏了规矩,我们把他赶走也是按祖上传下的规矩办,又怎么能把他再请回来呢。”
李范也皱了皱眉头:“王行首,虽说冤家宜解不宜结,但要是对安兴贵这样的人也无原则地退让,非你我之福,这点要求,恕难从命。”
一直阴沉着脸,没有说话的梁硕突然开口问道:“王行首,我想先听听你把安兴贵迎回来的理由,你总不会说是想一笑泯恩仇吧,我们都是商人,没好处的事情不会做。”
王世充微笑着捋了捋自己的山羊胡子,点了点头:“还是梁行首看得透彻,在商言商,我们都是做生意的人,谈什么爱恨情仇都是虚的,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也就是五年前,就在这个大厅里,三位当时和安兴贵一起,在商量着怎么把我挤出姑臧,而现在,我们四个还不是在这里讨论如何应对安兴贵嘛,所以说,一切都有可能,只看是否值得。”
梁硕冷冷地说道:“你的这个观点我同意,在商言商,决定大家之间关系的,说白了就是冰冷的利益。只是我现在看不出把安兴贵弄回来对我们有什么好处,王行首,你至少应该给我们分析个一二三出来,对不对?”
王世充站起身。不紧不慢地绕着圆桌踱起步来:“如果三位当时把安兴贵全族斩尽杀绝,或者说至少能断了他在西域的根基,让他无钱无势向我们复仇,这也就罢了,可是三位打蛇不死。只把他驱逐出境,结果他在西域现在成了有力商人,控制了相当一部分的丝路贸易,如果让他这样下去掌握了整个西域的贸易,到时候他就不用派刺客来刺杀我们了,直接把丝路一断,我们都得喝西北风。”
王世充说到这里时,正好走到了曹珍的身后,他的手轻轻地按在了曹珍的肩头,微微一笑:“曹行首。你说是不是呢?”
曹珍不屑地“哼”了一声,也不理会王世充搭在自己肩头的那只手,嗡声道:“他敢!借他三个胆子也不敢断丝路贸易,没了这丝路,就算他能独霸西域的商贸,也早晚要坐吃山空。”
王世充叹了口气:“他是不是坐吃山空是他的事,我只说我们,如果安兴贵到时候真这么做了,那我们这些姑臧商人,又能吃几年?”
李范冷冷地回道:“王行首。你这个担心有点多余了吧,安兴贵虽然贪婪,但他绝对不是傻子,西域各国。几乎没有任何拿得出手的产出,收入一大半就是靠了丝路的运输,不要说他一个商人,就是西突厥的可汗,还有西域各国的国王,都不敢说断了丝路。凭他安兴贵就想隔断丝路?哼,那是做梦。”
王世充摇了摇头,继续边走边说:“安兴贵当然是没有这个本事,但他可以挑唆,现在西突厥和东-突厥势成水火,所以这丝路除了经过这姑臧,直入中原,没有别的路径,可大家想想,要是两个突厥的关系缓和了呢?
要是东-突厥也可以跟大隋在边境互市,走代州和朔州这条路线呢?敦煌外的阳关毕竟跟西域有七千里大漠相隔,这条路也并不好走,取道东-突厥并不是没可能,李会长,你说呢?”
李沧的嘴角抽了抽,平时和气的笑脸也变得严肃起来:“王行首,你说的这一点,自从张骞通西域以来就没人做到过,我想是不会有人这样舍近求远,跑到突厥绕那么一大圈的,更何况东西两个突厥现在可是水火不容,又怎么可能联合呢?”
王世充叹了口气:“各位居于这姑臧一地,难知天下大势啊,现在的东-突厥都蓝可汗,跟我朝可谓有夺妻之恨,之所以一直忍着,是因为力不能及,如果真的到了忍无可忍的时候,一定会跟达头可汗罢兵言和,进图中原的。”
梁硕的脸色微微一变:“王行首,你的担心太多了点,就算他们联合,丝路的生意也不可能中断的,当年沙钵略可汗与达头可汗也是联兵四十万进攻中原,这丝路的生意可是没有断过一天。打仗是打仗,生意是生意,两回事。”
王世充突然笑了起来:“梁行首,当年达头可汗入侵的时候,你们可跟他没什么仇吧,据我所知,你们那时候还给他送了几千万的钱和大量的军资,他收了这钱才绕过姑臧和河四四郡,而是跑到了朔州那里,在边境上意思意思罢了,对不对?”
李范脸上的肌肉抖了抖:“那又如何,这是我姑臧商人多年来的保全之道,王行首,将来真要有这么一天,你也是姑臧商会的成员了,到时候一样要服众商会的集体决定,出钱向这些突厥人买个平安。明白吗?”
王世充摇了摇头:“各位以为如果再来这么一次的话,达头可汗还会收你们的钱,放过姑臧吗?上次他就知道了你们背叛了他,偷偷地跟都蓝可汗做生意的事情,这些年从他重用安兴贵就可以看出他有多恨你们,三位的老法子,只怕是行不通了,人总要为自己多留一条退路,是不是呢?”
梁硕那阴阳怪气的声音再次冷冷地响起:“王行首,就算我们可以跟安兴贵讲和,你好象也没有这个资格,他很清楚当年把他赶出姑臧,甚至赶出高昌的是你王世充,我们几个只不过是迫于韩擒虎的压力罢了,再说了,现在占着安兴贵原来产业的,可不是别人,而是你王行首,你现在在这里大谈我们三个跟安兴贵的仇恨有多深,不觉得可笑吗?”
王世充的眉毛动了动:“这就是我们这次商谈的重点了,如果大家对把安兴贵弄回来,然后以和为贵,重新让他加入姑臧商会这一点没异议的话,现在我们就可以谈谈要对他开出何种条件了。”
曹珍的粗喉咙又响了起来:“等等,我们还没有答应把他弄回来呢,这小子几次三番地刺杀我们,哪能这么轻易算了?”
王世充冷冷地说道:“现在是他刺不死各位,我们也弄不死他,就算弄死了他,也灭不了他的族,他的子孙后代还会继续不停地来派人刺杀我们,刺杀我们的子孙后代,这个仇是永远没完没了的。想要化解仇怨,减少我们因为跟他为敌而在丝绸之路上的生意损失,就只有放下仇恨,握手言和,李会长,你说呢?”
李范脸上的肥肉跳了跳,不置可否,但显然也算是默认了。
梁硕也站起了身,走到王世充的面前,直视他的双眼:“王行首,赶走安兴贵的恶人是我们来做,他留下的好处却是你得到了,我们三家老实说这几年什么也没得到,你既然说要把安兴贵找回来,我梁家是可以同意的,但你休想损害我梁家一丁点的利益。”(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二章 尔虞我诈
曹珍也跟着嚷道:“就是,王世充,你听好了,就算老子忍了这几次安兴贵派人刺杀我的鸟气,也别想让我给他半家商铺。”
王世充转头看向了李范:“李会长也是这个意思吗?”
李范打了个哈哈:“既然我的两个兄弟都是这个态度了,那我家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异议,王行首,你实在要把安兴贵找来,那这事完全由你跟他谈,我们三家是无法拿出任何实质性利益的,最多只能允许他回姑臧做生意,至于他所要的店铺,商馆之类,只能从你王行首的名下跟他交易。”
王世充心中冷笑,这三个财迷的想法早在他的意料之中,他的脸上闪过一丝自信的微笑:“李会长,您的意思就是只要不影响你们三家的利益,而是由我出面与安兴贵接洽,你们是可以同意安兴贵重返姑臧,再次成为商会的一员,对不对?”
李范咬了咬牙,点了点头:“不错,但我提醒你一句,安兴贵必须要做到两件事,第一,就是放弃对我们的刺杀和其他的敌对行为。第二,他在西域的产业,必须要分给我们一份,如果做不到,那一切免谈。”
王世充没有马上应答,他走回了自己的座位,稳稳地坐了下来,沉吟了一会儿,再度抬起头:“前一条应该没问题,至于后一条,我不是安兴贵,现在没法作出回答,只有见到他本人后,我跟他商量过后才知道是否可行。李会长,现在我们是不是应该谈谈如何安排会见的事了?”
两个半月后,阳关之外的七千里大漠北端的星星峡口,一身突厥行商打扮的王世充站在峡谷的山顶上,看着远处茫茫无际的黄沙大漠,心潮起伏,思绪万千。
他想到了五年前在这里那场惊心动魄的激战,刀光剑影,碧血黄沙。沙地中的突袭,中刀者垂死的惨叫,听着头顶的弓箭嗖嗖地飞过,还有伏在马背上亡命冲向北边草原的那段死亡之旅。也就三四百步的距离,现在回想起来却象是千山万水。
那一天,王世充无数次自己都觉得已经死了,灵魂已经飘出了身体,开始在空气中游荡。他在这个时代里的二十六年人生历程也经历过无数次的恶战,却没有一次能跟这次的惊心动魄程度相比。
麦铁杖在一旁百无聊赖地踢着地上的石子,不耐烦地对已经出了神的王世充说道:“行满,我们在这里都等了三天了,看样子那姓安的不会来啦,我真的不明白你还在这里等什么?”
王世充抬头看了一眼一身突厥人打扮,皮帽兽袍的麦铁杖,笑了笑:“铁杖,急什么,今天晚上才是过了我们的约定之期。你可要知道,这七千里大漠黄沙漫 漫,又经常会闹些沙尘暴之类的,哪可能有这么准时。就是上次一来一回报信的商队信使,都迟到了两天,何况安兴贵要来,肯定要做好周全的准备呢。”
麦铁杖看了一眼两人身后一块大石头边上的黑洞,叹了口气:“你说这安兴贵,上次为了你黑你,把这座山都挖空了 。连着前面这片沙海,弄了个方圆几里的地下洞穴,至于这样么?”
王世充摇了摇头:“他可不会为我一个人费这么大劲,这个地下基地我们都打探过。有许多仓库,即使隔了这么久,仍然是葡萄酒香扑鼻,这里以前显然是用来储藏货物,尤其是葡萄酒的,上次只不过是顺便借用来伏击我们罢了。”
王世充走到了那个深不见底的黑暗洞口前。紧紧地盯着,叹了口气:“上次我听说安兴贵是买通了这里的巨匪一阵风,对我们进行的攻击,想必这个地方也就是一阵风的老巢,抢来的钱财和储存的货物都是存在这里。”
麦铁杖眨了眨眼睛:“那个一阵风为什么只听命于安兴贵,其他三个人对此却一无所知呢?”
王世充的眼中阴冷的表情一闪而过:“一无所知?他们要真的是对安兴贵的计划一无所知,那才叫见了鬼。这三个家伙,一个个比猴都要精,就连那个看起来最粗鲁的曹珍,也是把这阳关和玉门关的关防牢牢地抓在手里,这大漠中的事情,他会不知道?他上个茅房都有替身先去试探,你真当他是大老粗吗?”
麦铁杖瞪大了双眼:“世充,你的意思是,那三个土豪都是跟安兴贵暗中勾结,一起害你的?”
王世充捻了捻下巴上的胡子,摇了摇头:“这个还不好说,但在我看来,他们不可能对安兴贵的计划一无所知,更大的可能是先观望安兴贵和我掐的结果,安兴贵当年黑了我以后,就先回了姑臧,而那三个滑头也没有对他的背信弃义有什么实质性的反应,反而是把我的那家铺子给挤兑得关了门。
直到一年半以后我回了大兴,韩将军当了凉州总管,我才借着高仆射和韩将军的势,开始找安兴贵算帐,当时我知道不能得罪整个姑臧的土豪集团,所以就只找了安兴贵一个,结果那三个家伙果然转了风向,而安兴贵也是几乎没有任何反抗地仓惶出逃,就把姑臧的这些产业拱手送了别人,这根本不正常。”
麦铁杖用力地点了点头:“这回我老麦算是明白了,一定是这帮家伙早就互相串通了,演戏给你看呢。这三个家伙在这里假装跟你和好,而安兴贵跑到西域继续和你捣乱,对不对?”
王世充微微一笑,看着远方已经开始向地平线下落的一轮红日,说道:“大概八九不离十。所以我在姑臧跟他们谈事的时候,就得对这三个土豪旁敲侧击才行,安兴贵独占西域,就是脱离了他们的控制,以后可能势力会超过他们三家的联合,而且他毕竟独占了丝路的上游,要是真的跟他们闹僵,以后一断丝路,这三家都得喝西北风,你没看到当时我一提这个,连梁硕头上的汗都冒出来了。”
麦铁杖叹了口气:“做生意真的是明枪暗箭,人心太黑暗了。行满,你说这安兴贵既然能在西域发大财,能这么甘心就回姑臧吗?”
王世充点了点头:“一定会的,他在西域接手的不过是安遂家和阿玉当年的产业,根本就是无根之水,达头可汗可以一句话就夺了安遂家所有的东西,自然也可以夺了他安兴贵的.
还有,安兴贵留在姑臧城的产业都归了我,就算那三个家伙和他有私下的协议,承诺以后会想办法把这产业还给他,但一时避祸时作出这决定可以理解,时间一长,就会担心自己真的就给排挤,回不去了,毕竟我王世充不是凉州总管,呆个两三年任期满了就要走,我同样是个商人,要在这里打万年桩的。”
麦铁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紧接着摇了摇头:“行满,你就不怕安兴贵再玩一把黑的吗?他上次想要你的命,这回同样可以,而且杀了你,你的这些产业照样可以归他,何乐而不为呢?”
王世充没有回答,他看到远方二十余里处卷起的一片尘土,那片尘土里看起来足有千余骑,打着唿哨,席卷而来,在这金灿灿的沙漠里,仿佛一条由远及近的黄龙。王世充站起身子,伸展了一下腰腿,拍了拍身上的灰土,笑道:“一会儿等到安兴贵看到我王世充的时候,他就知道该不该杀我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三章 忽悠
半个时辰后,太阳已经落到了地平线以下,沙漠里变得一片漆黑,几个灼热的火堆映出了星星峡那阴郁的山影,伴随着从峡谷中吹过的凄厉风声和烧得噼呖啪啦作响的柴火爆开的声音,以及时不时传来北方草原上的几声狼嚎,能让胆小的人心惊胆战。
可是现在站在峡口的几百个人,却没有一个心惊胆战的,几百名裹得严严实实,黑布蒙面的刀客,挎弓持刀,围成了一个圈子,两侧的崖顶上,一百多名弯弓搭箭的弓箭手们正来回巡视,圈子里的火堆边,王世充则满不在乎地坐在一张胡床上,麦铁杖拖着铁杖护卫一边,警惕地盯着对面的安兴贵。
安兴贵还是老样子,贼眉鼠眼,两抹向上翘着的勾须不停地随风摆动,在安兴贵的身边,站着一员身高体壮,活象头莽牛的大汉,那人一脸的络腮胡子,又浓又密,看不出年龄,只有露在外面的一双牛眼闪着凶光,而露在外面的一对棱角分明,肌肉发达得象小山的胳膊上,除了刺青就是刀痕,看起来极其吓人。
王世充一直看着这位壮汉,盯得他怒容满脸,粗浑的声音吼道:“姓王的,死到临头了,还不老实,一会儿弄死你的时候,老子一定要先挖了你这双不安份的招子!”
王世充微微一笑,开口道:“阁下一定就是这沙漠里有名的好汉一阵风吧,不知尊姓大名,可否方便见告?”
一阵风抱着双臂,傲然道:“听好了,老子姓李名赟,绰号一阵风,这茫茫大漠,就是老子的地盘,上次也是在这星星峡里,老子一箭没射死你。算你命大,今天不会再给你这个机会了!”
王世充点了点头:“看你这模样倒是汉人,能在这大漠之中称雄,也算有几分本事。这峡谷和沙漠底下的洞穴基地,是你挖的吧,真花了不少精力啊。”
一阵风的脸色一变,放下了手臂,沉声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王世充看了一眼不住向着自己打量的安兴贵。不慌不忙地说道:“原因很简单,安兄走的主要是跟西突厥的交易,而这里靠着的是东-突厥的地界,想必不会在这里经营这么大一个秘密基地的,对不对?”
安兴贵那张阴沉的脸上突然闪过一丝笑意:“王世充,我实在是挺佩服你这家伙的,死到临头了还能这么装模作样,你今天可看好了,连你身后的峡谷都被我们安排好了人守卫,你今天可是插翅难飞了。有什么遗言。趁着还能说话的时候赶快交代吧。”
王世充的嘴角勾了勾:“安兄,几年不见,你还是这么沉不住气,难道你和一阵风穿越这七千里大漠,千里迢迢而来,就是为了取我性命的?”
安兴贵突然仰天大笑,声音如豺狼夜嚎,说不出的难听,笑毕,他眼中的杀机一闪。恨声道:“你说呢?你占了我安家十几代的基业,又把我逼得只能逃到西域吃沙子,我每天做梦都恨不得吃你肉,睡你的皮。知道你居然傻到自己来送死,我怎么会放过这个亲手宰了你的机会呢?”
王世充咂巴了一下嘴巴,摇了摇头:“安兄,如果你是一阵风这样的悍匪,你这么想再合理不过,要是不能快意恩仇。白刀子进红刀子出,那也枉为江湖男儿了。可你是个商人,你每天做梦都在想的,应该是如何赚更多的钱,开更多的店,对不对?哦,对了,你更需要担心的,是你留在姑臧城的那些店铺,给我真的吞掉或者是给你那三个朋友给黑了,那才叫真的回不去啦。”
安兴贵的脸色大变,一下子从胡床上站起了身,厉声道:“姓王的,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王世充心中一下子安定了不少,这些也只是他的猜测,并无实据,但他一向相信自己的判断,安兴贵的反应无异于不打自招,他冷笑道:“你的那三个朋友哪会这么轻易地把你的所有姑臧店铺都给我,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们跟你早就达成协议,先演戏对付我和韩将军,以后再里应外合,想办法把我挤走,因为上次我的目标只指向了你一个人,没有找他们的麻烦,所以只有让你去西域了,对不对?”
安兴贵的眼珠子转了转,哈哈大笑起来:“王世充,你还真能猜,这回又给你猜中了,你知道吗?我最讨厌的就是你的这种自以为是,你真要是能掐会算,还至于主动来送死吗?我现在倒有点好奇,你既然知道了这一切,为什么又肯一个人来这里送死?是不是你指望这回又靠这三寸不烂之舌,说动我放弃杀你?
王世充,这次我也不妨跟你挑明了,宰了你,我照样能收回我的店铺,照样可以风光回姑臧,反正韩擒虎都死了,也不会再有人护着你,这回我们也都打听清楚了,你来姑臧不是公干,甚至没有人知道你来了凉州,在这里弄死你,谁知道是我做的,哈哈哈哈。”
王世充平静地看着安兴贵笑完,也跟着笑了起来,安兴贵微微一愣,怒道:“你小子有什么可笑的?”
王世充收住了笑声,看着怒气满满的安兴贵和一阵风二人,摇了摇头:“安兴贵,你真的以为杀了我以后,他们三个会把那些以前是你的,现在是我的店铺还给你?”
安兴贵的嘴角抽了抽,抗声道:“我跟李会长他们早有约定,做掉了你,那些铺子就归我所有。现在就是这好机会,实话告诉你吧,李会长他们的意思也是把你给做了,免留后患。”
王世充早就料到李范这三个坏胚子一定不怀好意,他叹了口气:“安兴贵,你觉得你给李范他们当枪使,你就能拿回你的那几个破店了吗?只怕你自己都不相信吧。就算你今天在这里杀了我,你的店也只会给那三个家伙分掉,然后为了斩草除根,他们会让你连西域也混不下去,你信不信?”
安兴贵摇了摇头:“我不信,因为我现在在西域过得很好,达头可汗现在已经离不开我了,对我言听计从,我这几年也给他赚了许多钱,帮他打造出铁甲大军,他是不会忘了我的好处的。如果李范他们三个真的起了坏心,我只要把丝路的上头一卡,或者说专门就针对他们三家,那他们也别想混啦。”
王世充冷笑道:“你这个人就是不能正确判断形势,李范他们说得很清楚,自古以来,没有人能断得了丝路贸易的,你也不想想,你的那些店又不是你自己弄出来的,那是安遂家兄妹在西域经营多年后的成果,今天长孙晟可以送给你,明天达头可汗就可以转手给别人,又不是只有你会做生意,李范,梁硕,曹珍这三个,哪个到了西域不能取代你呢?”
安兴贵头上的冷汗开始涔涔而下,王世充的话一句句戳中了他心中最柔软的地方,他每天最担心的也是这点,在西域他虽然面上光鲜,看起来富可敌国,但自己最清楚,只要达头可汗一句话,自己就要变成乞丐,一切都是过眼云烟。
王世充看到安兴贵有些动心了,决定趁热打铁,上前一步,低声道:“安兄,我今天肯这样来这里见你,早就是算准了,只有拿出诚意,才能有继续合作的前提,我知道你其实很想回姑臧,但你也应该明白,即使今天杀了我,你也是回不去的,何不跟我谈个条件,让你能光明正大地回姑臧城?”(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三章 忽悠(一)
安兴贵心中一动,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兴奋:“什么条件?”
王世充哈哈一笑,看了一眼四周的马匪们,说道:“这样子怎么谈事呢?”
安兴贵咬了咬牙,回头对一阵风道:“老李,你们先退,我跟王仪同商量一下生意。”
一阵风急道:“老安, 这厮花言巧语,你可千万别上了他的当!”
安兴贵转头冷冷地看着一阵风:“我做了这么多年生意了,向来只有我玩人,没有给别人耍过。上次就在这个地方,王仪同也被我们算计了,打得屁滚尿流,你忘了吗?放心吧,他翻不了天的。”
一阵风还想再说,但撞上了安兴贵那张阴沉的脸,还是摇了摇头,转身打了个唿哨,一群马匪都收了刀,跟他向一边散去,王世充对麦铁杖点了点头,麦铁杖也跟着他们走到远处百步开外。
安兴贵回头对着王世充说道:“现在你可以说说你有什么办法让我回姑臧了。”
王世充看着安兴贵的眼睛,那是一种藏不住的激动与期盼之情,他能看出安兴贵现在的心声,就是三个字:“回姑臧,回姑臧。”
王世充微微一笑,轻轻地说道:“难道这些年来,李范他们三个就没有和你联系过,跟你说如何回姑臧的事吗?”
安兴贵恨恨地说道:“没有,一次也没有,他们倒是挺羡慕我在西域做得不错,势力增长得很快,哼,西域那些小国的土财主们,哪能跟我比。在姑臧城我们安家可是花了几百年才站住脚跟的,他们做生意的法子,都是我们的老祖宗百十年前玩剩下来的,我只略施小计,就完全控制了西域诸国的商贸。”
王世充收起了笑容,眼中绿光一闪:“安兄。那这次他们叫你来和我会面,有没有提跟你杀了我以后的事?”
安兴贵摇了摇头:“没有,他们只叫我见机行事,说得很含糊。我的理解就是他们要我见面后宰了你。”
王世充叹了口气:“果然是滑头,一句见机行事可真是滴水不漏,你杀了我也是见机行事,你和我达成了协议回归姑臧也是见机行事,总之他们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吃亏的。”
安兴贵不屑地“哼”了一声:“他们三个是些什么货色。我们家跟他们共存了几百年,我安兴贵跟他们共处了几十年,再清楚不过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们都是商人,一切都是可以谈的,但做事的底线就是只能占便宜,不能吃亏,为了回姑臧。我可以先忍着,以后再慢慢跟他们算账,毕竟现在我手里有西域的商贸,只要回姑臧,实力就会强过他们,以后也会越来越强的。”
王世充心中暗笑,他笑道:“只怕安兄的算盘打得太精了一些,那三位仁兄,可是盯上你的西域产业了,这回让我来跟你谈判。一个重要的条件就是你得让出一部分的西域产业。”
安兴贵一下子脸色大变,厉声道:“什么,他们怎么会提这样的条件?我怎么不知道?!”
王世充摇了摇头:“这三个家伙,一向是只占便宜不吃亏的。跟你写信的时候如果直接这样说,你肯定就直接翻脸,不会过来跟我见面了,所以才会跟你说什么见机行事,你如果杀了我,那你就永远回不去姑臧了。但你要是象现在这样跟我开始谈生意,那这个见机行事嘛,呵呵,你懂的!”
安兴贵咬牙切齿,脸色也开始胀得通红,狠狠地一脚飞起,踢得地上一阵沙子飞扬:“娘的,这三个混蛋,居然盯上老子在西域的产业了,不行,王行首,这点绝对没的谈,这可是我千辛万苦得来的,跟他们一毛钱关系也没有!要是让我交出西域的产业,那我宁可不回姑臧了!”
王世充拍了拍安兴贵的肩膀,轻声道:“安兄啊,意气用事对你没什么好处。你要知道,在姑臧城里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平衡,你不能比别人强得太多,不然就会给其他人联手排挤掉,你还记得当年支行云的事吗?”
安兴贵一听到支行云三字,惊得向后退了两步,上下打量起王世充,声音中充满了警惕:“王世充,你怎么会知道支行云的?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王世充的眼睛直盯着安兴贵,冷冷地说道:“什么关系?我就是支行云的孙子,你现在知道了吗?”
安兴贵又是惊得连着后退了几步,几乎要栽到火堆里,他的声音变得惊恐:“你,你,你想干什么?”
王世充的脸上突然挂起了笑容:“安兄,那些都是上一辈的上一辈的恩怨了,跟我们又有什么关系?这并不影响我和安兄你做朋友啊。”
安兴贵这才意识到身边灼热,再一看自己离大火堆都只有两三步了,连忙向外跨了几个大步,站定了身子,一动不动地盯着王世充,他一直对王世充的这张胡人脸心存疑虑,这回终于证实了:“我才不信你会放下这恩怨,当年你爷爷被我们的祖辈联手打压,几乎是一文不名地离开了姑臧,而你爷爷当年在姑臧的产业也都被我们四家瓜分,这口气你能咽得下去?”
王世充的声音中透出一丝冰冷:“按常人的思路嘛,当然是咽不下去,可是我们都是商人,拜你们四大家族所赐,我祖父离开姑臧后,反而能看得更清楚,心也更大了,如果当年他一直留在姑臧,我王世充也不可能有今天,从这个意义上说,也许我还得感谢你才对。”
安兴贵还是有些不信,想要再试探一下,于是沉声道:“你说你是支行云的孙子,可为什么又姓王?王世充,你骗不了我,你只不过是听到了支行云的事情,故意讹我罢了,对不对?!”
王世充摇了摇头,语气变得异常凝重:“我有必要骗你吗?当年家祖给你们逼得离开姑臧,四处漂泊,最后到了大兴城的新丰县,他老人家郁愤难平,英年早逝,留下孤儿寡母无人照料,最后我奶奶只得改嫁霸城的仪同将军王杰,而我爹王何,也只能改姓王氏,我父子两代,寄人篱下,吃了常人难以想象的辛苦,历经奋斗,才有今天的地位,这些都是拜你们姑臧四大家族所赐!”
安兴贵听到这里,倒是信了一大半,王世充说话做事向来谋定后动,这是他知道的,他不由自主地又后退一步,强硬地回道:“王世充,当年你祖父可是想独霸姑臧,这才会坏了规矩,被我们联手排挤,怪不得我们,只是在商言商罢了,你刚才不是说不会找我等寻仇的吗?”
王世充看到安兴贵虽然看上去挺强硬,但是从眼神中可以看出他内心的慌乱,本质上安兴贵还是个商人,贪生怕死的那一种,现在一阵风他们离得太远,他知道王世充如果起了杀机,自己是活不了的,但跪地求饶也是没用,所以只能装装好汉,指望能吓住王世充,为自己争取时间。
王世充对安兴贵的这种反应早有预料,这一切也在他的计划之中,他笑着摇了摇头:“你看,这次我回姑臧,不也差不多是把当年先祖失去的东西夺回来了吗?当年的事情,先祖确实操之过急,不给你们这四家留后路,遭遇反击也怪不得你们,但这回我同样用你们当年的方式把失去的东西给夺了回来,这就算报了仇了,你明白吗?”(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四章 忽悠(二)
安兴贵定了定神,他现在基本上确定自己不会有生命危险了,但突然又想到有不对的地方,沉声道:“王世充,你现在占的是我一家的店铺,可是当年逼走你爷爷,其他三家都有份儿,为什么你只占我这一家的?”
王世充突然露出了满口的白牙,咧开了嘴:“安兄,你上次想要我的命,其他三家只是默认,可没有直接下手,所以按说冤有头,債有主,我虽然是个商人,但对于想要我命的人,是不是也应该以牙还牙呢?”
安兴贵心中一惊,退后一步,他看了一眼远处的一阵风等人,只见这些人都跟麦铁杖拉着家常呢,这会儿也没有向这里看过来,心中一惊,再看着眼中绿芒闪闪的王世充,声音都有些发抖了:“你,你不要乱来啊!”
王世充叹了口气:“我如果想要你的命,随时都可以,比如现在!”
他的手突然一挥,沙地下面一阵响动,几百名剽悍勇健的黑衣人就象从地里长出来的庄稼似的,突然从沙海中冒出,一下子把一阵风等人围了个严严实实,而崖顶那里也传出一阵声音,瞬间举起了许多火把,那些弓箭手们惊愕之间一回头,才发现自己的身后不知何时多出了许多黑衣弓箭手,弯弓搭箭,正指着自己呢。
这一下变生肘腋,安兴贵和一阵风等人惊得说不出话来,一阵风刚意识到自己被偷袭了,正要叫喊让手下们反抗,麦铁杖的身形如鬼魅般一动,右手的铁杖闪电般地探出,一下子架在了一阵风的脖子上,伴随着他冷冷的声音:“兄弟,最好乖乖的别动,动一下,这脑袋就不是你的了。”
安兴贵嘴巴张大得能塞进一个大鸭梨,他使劲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才确定自己没有做梦,终于反应了过来,冲着王世充大吼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地下怎么会有人。我明明派人搜查过地宫,空无一人的!”
王世充叹了口气:“安兴贵,你错就错在太自以为是了,我王世充是什么人,会在一个地方给绊倒两次吗?上次你在这地方黑了我一把。这次我还选择在这里见面,你也不动动脑子想想原因的。
实话告诉你吧,上次我从突厥回来之后,就派人详细查探了这个地方,摸清了一阵风的底细,你们这里原来就是对东边走私时用的一个秘密仓库基地,你安兄到了西域之后,不敢再象以前那样再跟东-突厥走私了,所以这地方就废弃了,只是一阵风每个月的初三会派人前来查看一番。是也不是!”
安兴贵脸上的肌肉都在跳动,他强自镇定地说道:“所以你就派人在这里做了手脚?”
王世充“嘿嘿”一笑:“我的人先在峡谷外的草原那里建了个秘密的基地,离这里也就几里,然后趁你们不在的时候就在你们的这个基地外面开始打洞,建了条几里长的通道,通道的出口进行了伪装,做成暗门,就在你这基地的墙壁上,你的人进去搜查的时候没有发现这个暗门,等他们走了以后。我的人再从暗门里进了基地,嘿嘿,安兴贵,你想不到吧。这叫自作自受!”
安兴贵的嘴唇哆嗦了一下:“不对,不对,曹珍一直守着阳关和玉门关的,你这上千人出关,他不会视而不见,怎么可能就这么放出来!”
一阵粗浑的大笑声刺得安兴贵的耳膜一阵鼓荡。薛举那高大魁梧的身影从黑影里走了出来,而那张丑陋凶恶的脸在这火光的照耀下如同恶鬼,他和王世充对视一眼,哈哈一笑:“世充,这厮这么笨,你确信以后还要跟他合作吗?”
王世充微笑着点了点头:“也别这么说安行首,他毕竟在姑臧呆久了,眼光也只限于姑臧和河西四郡,局限性太强了点。”王世充转向了安兴贵,收起了笑容,正色道,“这位是薛举薛将军,大名鼎鼎的金城猛虎,兰州有力人士,你应该听过吧。”
安兴贵虽然这些年一直呆在西域,但金城恶虎的名头太响,尤其是各种变-态虐杀的手段比他这名头传得还要远,还要快,一想到各种人肉饼和人肉条,再加上亲自目睹了这位仁兄的尊容,吓得他这会儿腿肚子都在发抖,就差没尿了。
王世充对薛举点了点头,薛举狠狠地瞪了安兴贵一眼,从他身边走过,向着麦铁杖那里走去,王世充看着薛举远去的身影和那被沙漠夜风吹起的披风,叹了口气:“安行首,你就不想想这里是星星峡,北边就是东-突厥的地界,来这里的路可不止出阳关一条呢。”
安兴贵这才明白了过来:“你们是取道东-突厥来这里的?没走阳关和玉门关?这薛举人在金城,你又怎么会通知到他的!”
王世充微微一笑:“我来姑臧之前就去过金城了,薛兄一直是我的朋友,我的商队,哦,对了,也有你们姑臧四大家族的商队这些年经过天水和金城一带,都是薛举的护卫一路保驾的。
我早就跟他谈好这次的事,在我动身去姑臧的同时就让我修建秘密基地的手下带着薛举的人先进关中,然后北出萧关进入东-突厥境内,再化装成突厥人,一路横穿突厥,来到星星峡,为了让这时间能对得上,我才要那李范他们给你写信约期,这一来一回的两个半月时间,就是留给薛兄的手下们长途跋涉的,明白了吗?”
安兴贵听得嘴上的两抹小胡子跳了跳,半天才长叹一声:“王世充,你他娘的不是人,栽在你手里,我安兴贵无话可说,你费这么大劲,就是要报当年我在这里偷袭你的一箭之仇吧,动手吧!”
王世充笑着摆了摆手:“不不不,安兄,你误会了,这种交易过程中的尔虞我诈,都算不得什么仇,何况当年你也只是听长孙晟的命令行事,我既然不能向长孙晟报复,自然也不会把气发到你这个执行者的身上。
最重要的一点,你安兴贵对我还有用。我今天杀了你,你的兄弟,你的族人还在,以后会跟我王世充结下血仇。这对我做生意没什么好处,我们都是商人,说来说去都是要讲实利的,对不对?”
安兴贵的心稍稍安了一点,回道:“那你兴师动众带这么多人来这里。又是为了什么?只是向我证明你的本事?”
王世充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这第一么,是为了以防万一,虽然我可以百分之九十九地确定你安兄不至于无脑到见了面就要杀我,但那三个滑头还是有百分之一的可能会使坏,比如收买一阵风或者他的某个手下,我不得不防。
这第二么,我不喜欢给人把刀架在脖子上谈生意,那样无平等可言,有这两个理由,足够吗?”
安兴贵心里暗骂。你他娘的现在不就是把刀架我脖子上谈生意吗,现在就平等了?但他也只敢肚子里骂骂,哪敢出声,只能连连点头。
王世充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现在我跟你谈三个条件,这只是你我之间的合作,你听好了,如果愿意的话,我们以后可以联手控制姑臧到西域的贸易,如果不愿意,我也不为难你。你继续回西域当你的豪商,咱们还可以在商言商。
第一,从今以后,放弃对我。对裴世矩的暗杀,我知道你对那三个家伙的刺杀只是做做样子,但跟我们是玩真的。以后若是再跟我们玩这一手,嘿嘿,你会知道后果的。” 安兴贵哪还敢说半个不字,连连点头称是。
王世充继续道:“第二。我知道你现在在西域各国加起来有一百三十四家店铺,这些店铺一大半以前都是安遂家的,当年长孙将军设局黑了突厥,顺便让安遂家兄妹也倒了霉,现在他们的产业都给你夺了去,你觉得这个事情合理吗?”
安兴贵勉强挤出了点笑容,他虽然贪婪,但也知道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安氏兄妹现在已经成了王世充的人,这笔帐他是不会不跟自己算的,他咬了咬牙,说道:“那你说怎么办吧,我听你吩咐就是。”
王世充的眼中绿芒一闪:“给李范他们三人,每人二十家,给我四十家,其他的你继续保留,以前你在姑臧和河西四郡,被我接手的六十三家店铺,我还给你三十家,你看这个交换,可否满意?”
安兴贵心里飞快地盘算了一下,点点头:“这个交换还算公道,只是还是我刚才的那句话,你只从我身上割肉,占便宜,这太他娘的不公平了,李范他们三家当年也坑过你爷爷,你就能跟他们算了?”
王世充的眼中闪过一丝可怕的寒意,刺得安兴贵心中一惊,只听王世充冷冷地说道:“这就是第三个条件了,以后在姑臧四大家族间,我只跟你秘密结盟,联手对付那三家,你安兄在姑臧四家里也是去得最晚的,如果我不帮你,你们安家也只能忝陪末座,这也是你安兄上次秘密跟长孙晟合作,想在西域干一票的原因吧。”
安兴贵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还有,我是吕家之后的事情,你要严格保密,这消息我只告诉你一个,就是只想和你当朋友,你要是不想和我做朋友,那就去告诉那三个滑头好了。
如果你和我做朋友,以后我们两个联手占了西域的三分之二的产业份额,等于控制了丝路的上端,而薛举控制着从天水到大散关的这一线,等于控制了丝路的下端,再加上我的朝中的势力,以后会慢慢挤压李范他们三家的生存空间。
到时候你我平分好处,但前提是你要彻底和我结盟,不能再跟他们三个一起对付我,而且你们四家间有什么商议,都要暗中及时通知我,如何?”王世充说着,向安兴贵伸出了手。
安兴贵咬了咬牙,也紧紧地和王世充把手握到了一起:“成交!”(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六章 煎茶论道(一)
一个月后,大兴城中的裴府内,新建的书房下的谈话密室里,王世充跟裴世矩相对而坐,相谈甚欢。
王世充上次离开大兴出奔的时候正是六月中旬,这次他在外面足足跑了四个月,回大兴的时候已入十月,天气转凉,已入初冬,而这会儿两人也都在绸缎衣服外加上了两件貂皮袄子,加上这密室内正煮着的一个盛水釜下面烧着的炭火,更是让两人的额头已经微微地沁出了些汗水。
王世充一边擦着额上的汗水,一边看着裴世矩正在手里折腾的一块黑糊糊,象面饼一样的玩意儿,笑道:“弘大,这个就是你跟我说过的茶叶吗?”
裴世矩笑了起来:“这个可是这些年来才开始在我们关中地区流行起来的新玩意。名叫茶叶,你那次远征江南平定叛乱的时候,想必见过。”
王世充心中暗笑,在他穿越前已经成为家家户户日常饮料的东西,在这时候居然还没流行,只是少部分上层阶级中流行的奢侈品,他在穿越前也很喜欢喝茶,刚穿越时却发现这个时代在关中几乎无人喝这东西,还很是不习惯了一阵子。
王世充看着裴世矩手中的那块茶饼,看着感觉象是后世的普饵茶,不是那种江南碧螺春,龙井那种叶子状,便问道:“这个茶是西宁州那里滇黔一带的吗?”
裴世矩抬起头,摇了摇脑袋:“不是,这个是江南那里的,这茶叶最早在西汉时期就有记载了,不过当时是当成药来喝,后来人们才发现这东西很管用,可以提神醒脑,益智袪困,对肺病痰多的人也有好处。
当年两晋南北朝时期,名士风流,门阀制度业已形成。不仅帝王、贵族聚敛成风,一般官吏乃至士人皆以夸豪斗富为荣,多效膏梁厚味。在此情况下,一些有识之士提出“养廉”的问题。于是。出现了陆纳、桓温等人以茶代酒之举。更能出这些名士志向高洁,与众不同的品味,这饮茶之道,可就在南方流行了起来。”
王世充对这个倒是没听说过,他只知道在北方。除了酒以外,最流行的就是各种奶制品了,自五胡乱华以来,北方的胡汉杂居已经几百年,胡风强烈,乳制品盛行,即使是寻常人家,喝些酸奶,吃些乳酪也是非常正常的,反而是这茶叶却是极为少见。这样一听,才恍然大悟,连连点头。
裴世矩终于发现有一个王世充几乎一无所知的地方,心中窃喜,索性多了几句嘴:“这南方的茶道还跟他们的清谈,玄学有关系,玄学是魏晋时期一种哲学思潮,主要是以老庄思想糅合儒家经义。
玄学家大都是所谓名士,重视门第、容貌、仪止,爱好虚无玄远的清淡。东晋、南朝时。江南的富庶使士人得到暂时的满足,终日流连于青山秀水之间,清淡之风继续发展,以致出现许多清淡家。
最初的清谈家里多酒徒。后来,清谈之风渐渐发展到一般文人,这些人淡泊名利,宁静致远,而煮上一釜茶,坐而论道。就是最有这种名士范儿的举动。
六年前我朝平灭南陈,这些南朝的皇室和贵族们,也都被迁往关中,他们就把南方的这种喜欢清茶论道的风气也带了过来,对了,你那个极乐山庄不是经常有这些南朝的公子哥儿们去吗,怎么没见过这东西?”
王世充不屑地勾了勾嘴角:“来我那里的有什么名士?都是帮色中饿鬼,一边喝酒一边服五石散,然后戴上面具脱得光光地,就在那些楼里跟歌姬舞女到处野--合,我看的都想吐,就这帮东西也能人模狗样的清茶论道?弘大,你别开玩笑了好不好。”
裴世矩皱了皱眉头:“怎么会这样?南朝的名士我也接触过一些,象虞世基、虞世南、裴蕴,都是非常优秀的文人,他们应该从不去你那里的吧。”
王世充仔细想了想,摇了摇头,笑道:“还真是对这几个人没印象,大概真正的名士也不会来我那个高级青楼吧。”
两人说着说着,裴世矩把茶饼掰下了一小块,放到了手边的一个平底小铜器里,而这个小铜器只有手掌大,向外伸出一个长柄,有点象一个后世里的平底锅的样子,裴世矩拿过一个火盆,把这面平底小铜锅在火上烤着,不时地动一动手,让整个锅底都被均匀加热,而锅中的茶饼也开始在热力的作用下渐渐地碎裂,干燥,变成有点粉状的的东西。
王世充第一次见到这种所谓的茶道,睁大了眼睛仔细看,只见裴世矩拿过一个纸袋子,把烤成粉状的茶末倒进了袋中,放在一边阴凉着。
然后裴世矩又拿过一只打磨得很精细的小石磨子,有点象药铺里那种捣药的药杵臼,把茶末又倒进了小石磨子里,用一杆玉制的小茶杵开始捣鼓起来。
王世充看得一愣一愣的,开始那段烤茶末他看起来更象是以前自己吸--毒时那样,而现在这样捣鼓,则更象是看到高档会所里在手磨咖啡啥的。
裴世矩捣鼓了一阵,拿过一只铜碗,上面盖了一层细细的纱布,显然是用来过滤用的,然后把那小石磨子里的茶粉小心翼翼地倒了进去,这回王世充的鼻子里能闻到一股后世里熟悉的茶香,他闭上了眼睛,很享受这种味道。
再睁开眼时,只见那在火上的茶釜里的水已经开始有些响声了,王世充仔细地看了看这个茶釜,只见这个釜由紫铜制成,颜色厚重大气,大小适中,如后世的电饭锅差不多大。
釜中的水面开始有一些鱼尾状的细纹,就象平静的河面被轻风拂过那样。裴世矩这时候正好滤过了一遍茶粉,拿过另一个碗,向里面撒一些白色的粉末,边撒边道:“行满,你看仔细了,这可是叫初沸,这时候要往水里加盐。”
王世充奇道:“为啥要往茶汤里放盐?”
裴世矩笑了笑:“我也不是太清楚,这叫煎茶道,反正南朝的那些人都这么用,我也是学了几次后跟着试试的。”
说话间,裴世矩拿过一只空盆,又拿起茶釜内的木勺,把釜边上的一些浮在表面,类似黑云母状的东西舀出来洒在一边的地上,这时候釜中的水声音变得更大,象涌泉似地开始连续不断地向上冒泡,裴世矩连忙舀出了几勺水,盛到一边的铜盆里,笑道:“刚才那叫初沸,现在叫二沸了。” 裴世矩一边说着,一边用木勺不断地挑动着锅里的汤水,然后拿起刚才盛茶粉的小碗,向釜中心洒起茶粉来,而釜中的水也随着下面的不断加热,而沸得越来越厉害,很快,就变得腾波滚浪一般,沸腾起来。
裴世矩微微一笑,把刚才倒回铜盆的那勺水给加了回去,温水加入沸水,顿时就让几乎烧开的茶汤又暂时平静了下来,而裴世矩一边擦着头上的汗水,一边说道:“这就是三沸了。”
王世充心中暗暗嘀咕:吃个茶有这么麻烦吗,后世喝茶就是茶叶子往滚水里一放就完事,哪有这么麻烦。但他现在却表现出一副很好奇的模样,连连点头,心中也是对这茶的味道有了一些期待。
裴世矩端起茶釜两边垫着厚厚白布的护手,把茶釜端离了火盆,然后拿出两个精致的青瓷茶碗,往里面倒起茶来,很快,一碗热气腾腾的茶汤就放到了王世充的面前。(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七章 煎茶论道(二)
王世充端起茶碗,只见这茶汤色泽碧绿,倒是和后世的江南绿茶很象,茶汤的水面上漂着一层白色的泡沫,就象是速溶咖啡的漂浮那样,应该就是刚才没有融掉的茶粉末子。闻起来也是一股子幽香入鼻,他轻轻地吹了吹茶汤上的热气,呷了一口,只觉入口一股咸咸的,涩涩的茶味,就象是在龙井茶里加了盐一样,居然还有一股子胡椒粉的味道。
王世充放下了茶碗,皱了皱眉头:“怎么还放了胡椒粉。”在这个年代,没有后世那么丰富的调料,吃烤肉时撒胡椒粉是必须的,但吃茶放胡椒,这还是超过了王世充的想象力。
裴世矩从容地喝了两口茶,微微一笑:“这些看个人口味了,有人放胡椒粉,有人不放,我个人比较喜欢放一些,怎么,行满不太喜欢这个味道吗?”
王世充没有说话,举起碗又喝了两口,虽然感觉味道还是有点怪怪的,但毕竟茶味还是挺浓,多年后又喝到了茶,心中居然有一点小小的激动,他摇了摇头:“没什么,这茶真是好东西,跟别的酒或者酸奶什么的完全不一样。”
裴世矩点了点头:“这东西很提神, 我也是看高仆射现在经常喝这个,才跟着学了一点,世充,你现在不是在江南也开了店铺吗?就不考虑做做这个生意?听说这可是很赚钱的买卖啊。”
王世充放下了手中的茶碗,笑了笑:“上次我从江南回来时还运了一批这些茶叶呢,只不过是帮别的商铺代运的,还没有仔细研究这个,如果真如你所说,现在大兴城内连高仆射都开始喝这个了,那显然就是流行的趋势,我前一阵子忙着做葡萄酒生意,还有想着那个上次跟你说过的肥皂生意,倒是忽略了这个。回去后我得好好研究一下。”
王世充突然心中一动,看着一脸笑意的裴世矩:“弘大,你今天主动请我吃茶,可是也有意经手这个生意吗?”
裴世矩也放下了茶碗。微微一笑:“也不完全是我有这个意思,而是江南的那些名士,我跟你提过的虞世南,虞世基兄弟,还有裴蕴。这些人在江南都有不少茶场,也听说过你做生意的名声,有意跟你合作,把江南的茶叶贩运到北方。
一方面现在这些南朝士人到了北方,还是不完全习惯这里的生活,尤其是没有茶喝,让这些人度日如年,另一方面这些人在江南的大片庄园和茶园,以前都依赖于这些南朝上层贵族对茶道的需求,现在这些人来了北方。南方的茶也卖不出去,眼看就要破产转而种粮食或者是桑田了。”
王世充微微一笑:“这事好办,我现在在江南有自己的商铺,每年也有几次定期的商队来往于南北之间,上次只是苦于找不到出产茶叶的茶场,所以只能和当地的一些商人暂时合作,帮他们托运茶叶,你如果有这方面的路子,那再好不过。现在大兴城内好象还没有公开的茶叶铺子,我正好可以开几家。就象葡萄酒庄那样,也可以引领一下新的风尚。”
裴世矩笑着摆了摆手:“这些经营上的事情,你看着办,我只不过是给那几个名士作个中介。然后打算投个二十万钱当本钱,专门做这茶叶生意好了,亏了赚了反正都是这笔钱,你也不用每个月跟我结,反正我那钱存你那里,你看着办。留个账就行。”
王世充点了点头:“想不到弘大你也开始置产业了呀。”
裴世矩叹了口气,神情变得有些落寞起来:“我并不是河东裴家的长房,而只是分支罢了,现在也没有自己的封地和爵位,只不过做了个从四品的官,高仆射、贺若将军他们可以朝为田舍郎,暮入天子堂,而我这样的还不行,所以悄悄地存点钱,置些产业也是为自己安排个后路,即使丢官,也可以做个富家翁。”
王世充没有接这个话碴子:“弘大,说正事吧,这次我去了趟姑臧,见到了安兴贵,已经把他搞定了,以后他再也不会派刺客再刺你,你放心吧。”
裴世矩好象一点也不意外,“哦”了一声:“你搞定的应该不止一个安兴贵吧。金城的薛举,还有姑臧的那三个土豪,这次都给你搞定了,对不对。”
王世充叹了口气:“高仆射的眼线真的是无处不在,我到哪里他都知道。”
裴世矩点了点头:“所以高仆射跟我说了这些事情,他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但也没有禁止我和你往来,就是想让你知道,你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别的事还好说,就是你让薛举带人出塞,远赴星星峡这件事,他好象很不高兴。”
王世充不假思索地回道:“这件事我不后悔,跟安兴贵在关外相会,我必须要作一定的准备,要不然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高仆射也不可能派兵保护我,就算他真派了兵,那安兴贵肯定也不敢来了,这次的事情,就是一次建立在实力基础上的商业谈判罢了,我为了让薛举出力,也是给了许多好处的。”
裴世矩摆了摆手:“高仆射非常讨厌薛举这个人,以后也不会重用他,我听他的意思,是希望你离这人远点。”
王世充笑了笑:“这家伙残暴不仁,野心勃勃,目光却又短浅,只是典型的一个甘凉武夫,顶了天也就是董卓,马腾这样的人,不足为虑,而且这次我严格限制他不能西进河西,东入关中,基本上也就把他的势力限制在兰州一地,朝廷不可能管住每个这样的地方实力派,我能做到这样,也算是为高仆射分忧了。”
裴世矩道:“嗯,其实这次高仆射一开始也没打算查你,只是上次射箭场的事情,后来高郡马回去后说你当时其实在场的,但高仆射和杨仆射后来谈话时却听杨仆射说你离开大兴了,所以觉得奇怪,才开始派眼线查查你的动向。那天到底怎么回事?”
王世充苦笑着把那天的事情大约说了一下,把自己本意结交李密和杨玄感二人,进而跟杨素攀上关系的动机也说了,当然,其后的种种变故,更是毫无保留,全盘说出。说完后,王世充长叹一声:“弘大,你觉得我做得对不对?”
裴世矩的表情一直很平静,只有当听到杨玄感晕过去时才稍稍变了一下脸色,但很快又平静如常,一直听到最后也没说一句话,等到这时才微微地点了点头:“虽然我不太赞成你这么急着去结交越国公的行为,但既然你开始就这么决定了,那这些处置应该还是不错的。连夜出奔,离开大兴,虽然不算有担当,但至少比等着给越国公收拾要强,那时候他正在火头上,换了我也会跑路。”
王世充笑了笑:“反正本来也要去陇西和姑臧一趟,正好碰到这事,也算提前给自己一个行动的理由。只有高郡马知道我当时在大兴,而他想必是不会把这件事告诉给越国公的。”
裴世矩点了点头:“不错,上次的事情一闹,高仆射和杨仆射也开始暗中较劲,杨仆射觉得失了面子,给高仆射压了一头,从此全然不复以前对高仆射的恭敬,而完全是按同僚公事公办的标准对高仆射了。
上次射箭场之后的事情,两个当事人可谓是两败俱伤,高郡马回去后挨了高仆射的一顿责打,被勒令一年内禁足在家。然后高仆射又带着高郡马亲自去了越国公府,向杨仆射赔礼道歉。
至于杨世子,听说也被杨仆射重重责罚了一把,同样是在家禁足一年,不允许他上街或者是出城骑猎射箭。”(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八章 投资办教育
王世充笑了起来:“以杨世子的个性,只怕这个要比杀了他还难受吧,高郡马反正可以在家看书,这杨世子可就只能在家习武了,连马也没地方跑啦。”
裴世矩摇了摇头:“越国公府非常大,占地足有一区,府内的跑马场就有寻常三四品官员的府邸大了,就算杨世子不能出门,在家也可以天天跑马习武,不至于荒废了武艺。
而且我觉得行满有点小觑杨世子了,此人虽然天生神力,如霸王再世,但并非有勇无谋之辈,据我所知,弘农杨氏家风极严,杨仆射本人少年从军,南征北战,三十岁上才与北方五姓七望之一的荥阳郑氏联姻,其妻郑氏也因为杨仆射跟她聚少离多,一直到杨仆射人近中年时才生下杨世子。
由父知子,杨仆射对于杨世子的教育也是出了名的严格,我们这些世家子弟,嫡长子以后要继承整个家族,所以家教极严,象杨仆射这样的武将世家,除了武艺高强外,知书达理,学贯古今也是必须的。
杨世子从小练得武艺高强不假,但文化方面可是没有落下,虽然他不能象饱学鸿儒那样吟诗作赋,出口成章,但也是熟读经史,我看过他的文章,写得也是非常不错的,比起我在十五岁时能作出的文章,也差不到哪里去。”
王世充有点意外,在他的印象里,杨玄感就是个肌肉练到脑子的暴力男,跟文化人是扯不上一点关系:“不是吧,这跟我印象里差得太多了,要说这杨世子以后能练成一个猛将兄,我一点不怀疑,可要说他能有弘大你的文才,那可是打死我也不信的。”
裴世矩微微一笑:“如果没有一定的文才和水平,杨世子又如何能和李密这样公认的少年才子有共同语言呢?就是那李密,也不是如行满想象中的那么文弱,要他顶盔贯甲。冲锋陷阵,难度是高了点,但是骑马行军,指挥布阵。这些他可是一点也不含糊的,你大概没见过李密驰马时的样子吧,也算得上是少年意气风发,人马合一,进退自如呢。”
王世充张大了嘴。他知道裴世矩不会骗自己,但今天的话让自己对杨玄感和李密二人有了颠覆性的认识,实在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裴世矩继续道:“不过这几个月以来,虽然杨世子和高郡马被禁足在家,但也没完全断了和外界的来往,李密这样的朋友也能经常去越国公府探望杨世子。哦,对了,两个月前,国子监助教,大儒包恺到缑山去开堂传学去了。李密也收拾行装,去了洛阳附近的缑山,拜在包恺的门下,这几年估计也要在那里啦。”
王世充点了点头:“看来阿玉已经把那钱给了包先生,只是我没想到他不在大兴城外买个庄园开学堂,而是直接去了洛阳附近的缑山,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裴世矩有些意外:“行满,你是说那开学堂的钱是你给的?”
王世充笑了笑:“是的,我本想结交李密,也想跟这些知识分子们打打交道。毕竟现在我有钱,也有官身,以后也想在这些名士的舆论清谈中有个好点的名声,所以当时我离开大兴前。曾经让阿玉去通过李密给他送二三十万的钱,结果出了射箭场的事情后,我自己也匆匆离开了大兴,现在看来,阿玉是把这事给办成了。”
裴世矩点了点头:“原来如此,我说那包恺在大兴连个百官坊的宅子也租不起。还要到城外去住,为什么突然有了钱能开堂授徒了。行满,你这招可真厉害,这下子天下士子都会对你刮目相看的。”
王世充心中窃笑:我会告诉你我们后世的有钱人发了财都喜欢这样搞教育吗?什么邵逸夫之类的在各个大学里都有以自己名字命名的教学楼,要不是现在这年代不时兴这个,我还真想以后在太学,国子监里也捐个什么行满楼,世充堂呢。
裴世矩继续道:“不过你刚才说的那个事情,也就是包恺为何要去东都一带,而不是在大兴办学,其实这个也很正常,包恺是儒者,他追求的不是权力或者是财宝,而是要流芳百世,要做到这点,只有开堂授业,广招门徒,成为天下士子的精神领袖。
儒学起自关东,孔子、孟子、董仲舒这样的儒家大师一向是出自关东一带,关内之地却是老秦故地,上千年来汉胡杂居,民风强悍,以前在战国时期也是崇尚商鞅的法家之术,这种自先秦以降形成的文化传统,不是一朝一夕所改变的。
五胡乱华,神州陆沉以下,大批我汉人的精英名士,又随着东晋南渡大江,开创了江左流派,南朝人杰地灵,文化底蕴这几百年来是非常深厚的,这点你也应该清楚。
所以关内大兴虽然是我朝的国都所在,集政治与军事中心为一体,但要论文化,尤其是儒学,此地并非天下儒子心中的圣地。要想东连山东河北的儒生,南结江左名士,那开堂授业的地方设在东都一带的中原腹地,那是最合适不过了。
自古以来,想要出世,当隐士的,多入终南山,而想要入世,当传世大师的,那包先生的选择就是最合适不过,洛阳在天下一统的时候是整个天下的中心,离大兴也不远,无论是经济还是文化都非常发达,包先生选的地方实在是非常不错。”
裴世矩说得双眼放光,不停地抚须感叹。
王世充微微一笑,岔开了话题:“对了,弘大,上次跟你说的那件事,就是托你向长孙晟进言,然后找高仆射批准,想办法让染干南迁附塞,现在有下文了吗?”
裴世矩笑了笑:“其实在射箭场出事前后,这事就基本上定了,长孙晟虽然不知道你要做何种生意,但是能帮他实现分化瓦解突厥的计划,他自然是求之不得,直接就带上我去找了高仆射,那天射箭场出事的时候,我们两人正在高仆射的尚书省里谈这件事呢。”
王世充微微一愣:“这等见不得光的机密要事,也能在尚书省里公开说?就不怕泄密吗?”
裴世矩摇了摇头:“议事的时候,自然是摒退左右的,只留下了柳述一个人纪录。至于具体的细节,后来高仆射是准备把我们两人带回到齐国公府内的密室里详谈的,可是我们走到半路就碰到高仆射的家人回报,说是射箭场里郡马和杨世子打起架来了。
所以高仆射就让我们先回,他处理完了此事后,当晚把我们叫到府上敲定了行动的细节,可能因为你人不在大兴,这也是他派出眼线,四处找你的一个原因。”
王世充叹了口气:“原来如此。”
裴世矩的眼中神光一现,笑道:“还有件事,我得恭喜一下行满正式得官了。”
王世充一下子陷入了迷糊状态,刚领了个仪同回家闲居的那一年,他还存了点希望,指望着高老头能想起自己,哪怕让自己出去当个七品县令也好,但这两年他已经越来越不报这希望了,所以才会咬咬牙想去抱抱杨素的大腿。
王世充本能地摇了摇头:“弘大,你没有跟我开玩笑吧,我怎么稀里糊涂的又得官了?高仆射不是准备一直把我冷处理吗?”
裴世矩笑了笑:“行满,你我相交也有多年了,什么时候见过我骗过你呢?消息千真万确,过几天就会正式宣布。这次可不是高仆射的吩咐,纯粹只是我作为老朋友,先给你透个风,让你作好心理准备,这次高仆射给你的可是正式官职,从五品的兵部员外郎,恭喜。”(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九章 兵部尚书
隋朝此时的行政权力,全部集中于三省六部,其中的中书省和门下省主要是纪检、监察机构,负责起草诏书等,行的是汉时的御史大夫之事,真正的行政权力机构,相当于后世国务院的,则是现在的尚书省,由于尚书令一职长期空缺,所以身为尚书省二三把手的左右仆射,则是帝国真正的正副宰相。
尚书省内设了六部,兵部,吏部,度支(开皇中期改名叫民部),都官(刑部),工部,礼部。六部分设尚书一人,总领部内之事,另设侍郎四到六人,以副部长身份分管日常事务,如裴世矩现在的身份就是民部(隋时的度支,唐以后为了避李世民的讳而改叫户部)侍郎。而每个部下还设有四个司,各设郎中一人主事,每个司设员外郎二到三人辅之,而王世充现在被授予的,就是兵部的员外郎。
王世充定了定神,对这个从天而降的喜讯他还是有些接受不能,他平复了一下自己起伏的心潮,尽量平静地问道:“是哪个司的员外郎?”
裴世矩道:“现在还没有正式确定,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应该是驾部司的员外郎,行满,以后军械的制作与设计,就得交给你了。”
兵部是汉时的大司马职能的转变,负责全国的军事与战略,设尚书一人,正三品,侍郎六人,从四品。掌管武官选用及全国的兵员名册,府兵档案,军事典籍,军械,军令及军事地图等。
兵部下面设了四个司,分别是兵部司,掌管全国的军士名册与驻防情况;职方司,掌管所有武将的档案与资料,负责大将军以下的武官的升迁与任免;驾部司,负责军械的设计与制造。兼负责全国的军马与战车的喂养与维护;库部司,分管军士的军饷发放与后勤保障工作,以及全国上下武库的管理。
王世充开始飞快地想起现在兵部的情况,现任的兵部尚书苏孝慈。可是当朝重臣,兼任着东宫右卫率的职务,铁杆的太子一党。
这位苏孝慈,是典型的关陇军功贵族成员,扶风(今陕西宝鸡市境内)人。父亲曾做到过北周的兖州刺史,典型的武将世家。
苏孝慈从小就弓马娴熟,武艺高强,长得也很英俊帅气,由于其仪表堂堂,在北周初年就被选入宫中担任侍卫,还跟随出使过北齐,回国后因其出使有功,加官为帐下大都督,此后苏孝慈参与了北周灭齐的一系列战争。累功至开府将军,文安县公,食邑一千五百户,一跃而成高级将领。
到了杨坚代北周的时候,苏孝慈虽然没有象高熲,杨素那样直接支持杨坚,却也是严守了中立,没有与杨坚为敌,加上其人一直有贤名,是忠勇之士。因为杨坚代周后,对其晋爵一级,升为安平郡公,授太府卿。
当时北周初建。天下百废待兴,太府卿与工部尚书一起负责全国工程的建设,而苏孝慈则亲自在天下各州郡挑选能工巧匠,有建筑才能之士,很出色地完成了任务,也因此引起了时任太子的杨勇注意。开始与其结交。
苏孝慈欣然加入了太子一党,时间甚至还要在与杨勇互相结亲后才算正式结盟的高熲之前,加上其本人确实有才能,文武双全,声名显赫,因此一直是太子一党中除了高熲外的头号成员,多年来把民部、工部、兵部尚书都当了一遍,现在的官职是兵部尚书兼太子东宫左卫率,可谓位高权重。
这种时候,高熲让自己进入兵部,在太子一党的头号干将苏孝慈手下做事,这是一个明显的信号,希望自己加入太子一派,现在的情况显然和五年前在自己去突厥前高熲首次提议不一样,当时的高熲是权势遮天,恩宠正隆,朝野上下无人敢与之作对,所以自己当时拒绝了他,就被打压和雪藏到了现在。
可现在的情况完全不一样了,射箭场一事后,高粥和昔日的盟友,一手提拔起来的老朋友杨素之间已经是貌合神离,两人渐行渐远,现在已经如同陌路,照这样下去,迟早会反目成仇。
文武双全的杨素同样在汉人世家和军功贵族中有着极高的影响力,隐然有与高熲分庭抗礼之势,在这种情况下,高熲抓紧拉拢象自己这样根基全无,但才能卓著的后起之秀,以增加以后摊牌的资本,就非常容易理解了。
想到这里,王世充一点也高兴不起来,面色愈发地凝重,裴世矩也看出了这点,喝了一口茶后,看似不经意地说道:“怎么了,行满,真的当上实官了,好象没有我想象中的兴奋啊。”
王世充叹了口气:“弘大,你就别笑话我了,这种时候出来做官,又是在苏尚书的手下做事,那外人看来肯定我王世充就是投靠了高仆射,成为太子一党了,弘大,你自己也清楚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就这样挖个坑让我往里跳吗?”
裴世矩微微一笑,放下了手中的茶碗,说道:“这又如何?高仆射举荐他人完全是出于公心,从没有打过个人的算盘,不要说你我,就是杨仆射,还有苏纳言,当年不都是他老人家举荐的吗?难道杨仆射也跟他一样成了太子一党了?”
王世充一时语塞,但还是觉得不太对劲,沉默不语。
裴世矩继续说道:“世充,我知道你现在肯定有些不太情愿的,我个人也认为高仆射这次提拔你,也不象以前那么简单,但你要记住,高仆射权再大也只是个臣子,是我大隋的宰相,而我大隋只有一个天子,那就是至尊,你我都只能忠于至尊,而不是忠于高仆射或者是别人,把握好这点,就不会有问题。
你看看我,当年也是做了高仆射多年的文书,跟了他就有十多年,但现在也只是做好我的本职工作,对于夺储的事情,我可是从不参与,这次高仆射也并没有事先问你是不是愿意拥立太子,而是直接把这个官职给了你,世充,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至于你到任上后,只要立场坚定,那没人能把你卷入这夺储之争的。”
王世充还是有些不放心,眼中绿芒一闪:“可是别忘了,兵部尚书是苏孝慈,太子的亲家提拔我到太子的头号重臣手下做事,就是我真的啥也不做,只怕也会给人视为太子一党的,有口难辩啊!”
裴世矩笑了笑:“当年苏尚书还当过几年的民部尚书呢,我也和他共事过两年,他和高仆射一样,自已忠于太子不假,但不会主动地拉帮结派,更不会硬拖你进入太子一党,现在兵部的四个司里,你的这个驾部司,是个技术性的部门,只是负责设计和制造各种军械,不涉及钱财,也不涉及人事,别人也犯不着拉拢你的,只需要安心做你的事情就行了。”
王世充想了想,继续问道:“就算我同意进这兵部的驾部司,那我还怎么跟突厥做那肥皂生意?吸引染干附塞的事情,如何继续进行?”
裴世矩的眉毛动了动,说道:“我估摸着,高仆射不想让你作为一个纯商人,赚太多的钱,你那个肥皂产业的事情,可能只会象上次铁矿石生意那样,让你只做一笔,或者说让你亲自只做一笔,以后你要么让你商铺里的人继续经营,要么就教给长孙晟做肥皂的办法。”(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章 世充现世
裴世矩的表情严肃,双目之中精光闪闪:“今天我来请你喝茶,其实也是给你指一条从江南经营茶叶生意,稳妥保险的赚钱之路,虽然高仆射没有明确反对,但突厥毕竟是虎狼异邦,原则上他是不希望跟突厥广开榷场,长期贸易的。
行满,你要知道,这肥皂的生意一做大,就不可能停下手来,到时候会带动整个和突厥的贸易重开,不是你能控制得了的。而朝廷对突厥的政策,是不可能允许这种大规模贸易的存在,一旦突厥能自由地通过贸易和交换来获得他们所必须的生活用品,那么朝廷对他们最大的制约武器---通过和亲所带来的陪嫁贸易也就没有了。”
王世充叹了口气:“我知道高仆射和弘大你的意思是想把突厥当成狗一样喂着,饿不死但也不能让他们吃饭,以免他们有反抗朝廷的实力,但是这个政策真的好吗?
突厥人也不是野兽,草原上风餐露宿的生活有多艰苦你也知道,要是能有衣服穿,有锅碗瓢盆,谁会愿意冒着生命危险来抢劫呢?我始终认为,开放跟突厥的贸易,让他们能用和平的方式得到这些生活用品,是长治久安之策。”
裴世矩断然道:“不,行满,你的想法非常危险,夷狄人面兽心,畏威而不怀德,你对他们好,他们短时间内可能会感激,但不出几年,马上又会生出不臣之心。
人的**是无穷无尽的,中原的花花世界对这些草原上的野蛮人永远有着不可抗拒的吸引力。普通的突厥牧民没有这个认识,不会想着为什么汉人有这些东西,而自己没有,他们只会想着凭什么你能老婆孩子热炕头,而我却要在草原上吃沙喝风。
突厥的贵族是知道这个道理的,但他们也希望能入主中原,过上汉人贵族的生活,加上这些北方的蛮夷精于骑射,武力强盛。如果统一和强大起来,你不管每年卖给他们多少生活用品都不能满足他们的野心,因为买来的总是不如抢来的直接。
行满,你可知道刚刚去世的营州总管。北周战神韦孝宽的侄子,前任广州总管韦洸的弟弟韦艺吗?”
王世充乍一听韦艺去世,脸色一变,脱口道:“韦艺怎么死了?”
韦艺乃是著名的北周大将韦孝宽的亲侄子,也是韦氏一脉的滴流长房之子。韦家一向是关陇军功集团的重要一员,韦艺和韦洸少年时因阿大亲早死,也在叔父韦孝宽的家中长大,跟自己的老相识皇甫绩乃是从小玩到大的发小。
韦艺本人从国子学毕业后,跟随周武帝南征北战,以军功进至上仪同,后来被派到相州总管,大将尉迟迥的麾下。
杨坚在北周当上丞相,大权独揽后,派出名将韦孝宽去接替尉迟迥的相州总管一职。统兵在外的尉迟迥于是准备起兵作乱,而韦孝宽也知道此事,在进入相州的治所邺城前,停留在邺城效外的驿站里,没有入城,而是派人秘密传唤自己的侄子韦艺打听消息。
韦艺当时是知道尉迟迥谋反之事的,由于跟随尉迟迥多年,他愿意参与这次叛乱,因此在韦孝宽面前吞吞吐吐,语焉不详。而韦孝宽从小把韦艺一手带大。一下就看出韦艺心中有鬼,大怒,抽刀就要砍他,吓得韦艺跪倒在地。吐露实情。
韦孝宽开导了韦艺半天,晓以利害,尤其是告之韦艺象自己这样的关陇军功贵族几乎全部站在了杨坚这一边,尉迟迥已无胜算,这才让韦艺下定了决心,叛离尉迟迥。叔侄两人连夜逃亡,一路之上经过的驿站,都是先把马放跑,然后跟驿站的人说,尉迟总管的部下马上要来这里了,要好酒好菜伺候着。
结果尉迟迥的追兵到来时,一来没有驿马可以更换,二来有好酒好肉,也懒得费劲去追击,终于让韦孝宽和韦艺叔侄逃得一命。
事后,杨坚为了稳定韦孝宽,没有追究韦艺的责任,还让他官复原职,领兵作战,讨灭尉迟迥之后,韦艺也累功升为上大将军,武威县公。
此后多年,韦艺一直在北齐故地担任多个州郡的刺史,平灭南陈后,被封为营州(今辽宁朝阳一带)总管,手握大军,出镇关外。
营州一带是荒凉野蛮的关外之地,孤悬塞外,西边,北边,东边三个方向分别面临突厥,契丹,高句丽三大强虏的巨大压力,非重臣悍将不能坐镇,韦艺身材魁梧,仪表威严,每有外夷入见,都会整列仪阵队,身穿官服,独坐于榻上,吓得这些外夷使者战战兢兢,不敢抬头正视,加上其部下军容严整,训练有素,多年来一直保了营州平安无事。
只是这位韦总管虽然治军有方,守边有功,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巨贪,利用其与三个番邦异国接壤,天高皇帝远的便利,大肆地进行边境走私,除了朝廷禁运的生铁外,没有什么生意是不做的,大治家产,家财亿万,世间清议对于其为人也是很不齿。
但是王世充以前之所以和皇甫绩结盟,还让他拉上韦家入股,其实最看重的也是这点,韦艺手下的营州也是一个能进行与突厥和契丹,还有高句丽贸易的通道。
虽然由于离突厥的汗庭过于遥远,但丝绸和铜器等换取蛮夷的战马,牛羊,奴隶的贸易还是可以做的,这些年来王世充也取道营州,偷偷摸摸地做了两回走私贸易,利润高达三四倍,虽然被韦艺这个巨贪直接黑了四成的利润,但还是赚了不少,所以一听到韦艺去世,马上心中一惊,这表情直接显现在了脸上。
裴世矩看到了王世充的反应,笑了笑:“怎么,你还跟韦艺合作过生意?”
王世充点了点头:“不错,走过两次营州,是通过皇甫绩引的路子,不过这家伙太贪太黑,我不是很喜欢,皇甫绩死后,我也没再跟他打过交道,本来还想在江南那里进一批茶叶后试着再走次营州,跟高句丽交易点漆器,弓箭和人参之类的,现在看来这条路是断了。不过也无妨,反正我要做官了,生意方面的事情也可以放一放。弘大,你跟我提他做什么?”
裴世矩叹了口气:“行满,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我所指,高仆射也好,甚至是至尊,都不喜欢自己的臣子在做官的时候总想着给自己谋私利。你也不是没吃过这方面的教训。
除了韦艺以外,当年在江南建康的守将于仲文和工部尚书宇文恺,合伙倒卖军粮,贪墨工程款项,都给免官在家,宇文恺后来还是跟你借钱搭上了越国公的关系,靠着修建仁寿宫才算小小地翻了身,当上了将作大监,而于仲文这些年四处活动都没有官复原职,他们这些重臣贵胄都如此,你一个全无根基的商人之子,还看不到这些教训吗?”
王世充叹了口气:“罢了,这肥皂生意不做就是,国策反正也不是由我们这样的人来制订的。弘大,我听你的,肥皂生意只做一笔,吸引染干前来附塞,我用赚的钱买米买布,捐给国库让染干能在南边草原上立足,就当我为国家免费做一回生意好了,这总行了吧。”
裴世矩点了点头:“不错,只是还有一件事,高仆射希望能给你谋一个世家子弟的身份,你也知道,我朝不成文的制度,非世家子弟一般做到五品就算是顶了头,只有你身为世家子,以后才有进一步上升的空间,所谓上品无寒士,下品无庶人,这士庶之分在我朝一样是个潜规则的。”
王世充眼中绿芒一闪:“这出身也可以改?”
裴世矩正色道:“高仆射已经帮你想好了,让你重归王世积的家族族谱,就说是王世积的族弟,他已经跟王世积打过招呼了,王世积也满口答应让你们家重新位列王氏族谱,你如果正式回归王氏一门,也算是世家子弟,这个身份有助于你在朝廷中立足。”
王世充喃喃自语道:“世家子弟?!”(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一章 新的一年
开皇十七年的四月,大兴城里尚书省所在的西街上,路边和院内的桃花正开得一片绚烂,馥郁的花香混合着街边小食坊中羊肉汤的香气,让来来往往的游人们流连忘返。
隋朝开皇年间的尚书省是设在城西的,与门下省和中书省设在皇城内不同,这里是一个独立的办公机构,由于来此办公的官员吏民众多,门前长长的黄土路面也比城中别处的道路要宽敞了许多,并排行个六辆马车完全没有问题。
王世充(王华强)正在兵部的驾部司里,百无聊赖地翻着手中的一卷图纸,值班的厢房里只有他一个人,一年多的时间也早已经把他当初新来时的满腔干劲淹没,每天按时点卯上班,到点回家,这种两点一线的生活就成了他生命中的全部。
一年前王世充接受了高熲给的这个官职后,上任之前先去了一趟代州,老朋友王颁去世后,另一个离世的老朋友韩擒虎的弟弟韩洪当上了代州总管,靠着和韩家建立在经济利益上的盟友关系,王世充还是成功地走了一回突厥草原,跟趁机南下的染干部落做成了一笔大生意。
染干部落打着为可汗本部迎娶和亲公主的旗号,整个部落四十多万人于开皇十五年的冬天南下,穿越大漠,付出了六七万人的生命和一百多万头牲畜的损失后,终于成功地占据了三个塞外小部落的草场,由于这些小部落刚刚迁移,草场的草料严重不足,那时候的染干部落,是最虚弱的时候,甚至无力渡过那个严冬。
靠了王世充紧急置备的一百多万石大米和大量的绢帛布匹,以前高熲特地给的一个临时开放代州一地边境贸易的许可,王世充帮助染干度过了这个难关,而获得的回报则是八十多万头牛羊和一万多匹战马。
王世充把二十多万头牛羊在代州北边的那个秘密基地里宰杀,肉制成腌肉条。运往内地销售,而胰脏则在基地里做成肥皂,加入了早就备好的各种香精香料,制成了近一百万块各种香型的肥皂。分批运到大兴,洛阳,邺城,建康这些大都市中进行销售,其中一半以上运向了大兴。还有十万块运到了阴山脚下的突厥汗庭。
这一笔生意让王世充赚得钵满盆盈,一百万块肥皂,由于分到了各地销售,没有大量地上市形成恐慌性的价格暴跌,所以最后都卖到了一百八到两百钱的价格,只这一项,就赚了一亿八千万左右的钱。
而那一万匹战马,还有六十多万头牛羊,也在内地的牛市和马市上赚了三,四亿左右。高熲帮忙牵线,把这批军马全部卖给了北地各州郡作为战马,王世充也懒得自己再来回倒腾。
买一百二十万石大米,以及绢帛布匹,加上运费和人工费,加起来总共花了一亿七千万左右,虽然王世充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国家免费出力,但是这一趟的生意还是赚了三亿多,一趟的利润比起两年的利润都要高,也让他能在大喜之余。安安心心地把生意交给安遂玉,自己来这兵部当官。
一年多年前裴世矩所说的茶叶生意,也走上了正轨,靠着在江南已经开设起来的十余家分店。以及裴世矩介绍来的虞家,裴家等江南大族名下的茶场,王世充已经多开发出一条稳定的贸易路线。
北方不产茶,南方的茶叶贩运到关中,往往能赚两到三倍的利润,这趟生意也取代当年的葡萄酒生意。成为王家产业的一个稳定经济增长点,就连裴世矩一年前入股的那二十万钱,不到两年的时间也涨到了七十多万了。
王世充这一年多终于可以安心地呆在家里,总算有些时间可以跟安遂玉多亲热了,四个月前,安遂玉为她产下了一个长子,王世充为他取名为王玄应。
高熲自从安排了王世充改成现在这个名字,又编入了王世积这个王氏正房家族的族谱后,算是也成了关陇军功集团的一员,相应的王世充的辈份也提高了一档,连弟弟华伟也改名叫作世伟了。
这一年多来,王世积几次三番地主动向王世充示好,而王世充心中一直怀着兄长的大仇,也深知王世积的笑里藏刀,只是为了能彻底报仇,他现在还需要等待时机,所以在表面上也一直跟王世积假意亲善,每天都在演戏,只不过当事的双方对于终将不可避免的未来总清算,都心知肚明,各自寻找着对方的破绽,准备发出致命一击。
除此之外,王世充的老朋友麦铁杖也终于找到官做了,经常光顾极乐山庄的老主顾,成阳公李微收了王世充的钱,又亲眼见识过一次麦铁杖一个时辰内来回跑了三十里的本事,还看到麦铁杖在他面前表现了一套铁杖功夫,把一棵一人合抱的大松树都一杖打成两截,深深叹服于麦铁杖的异能,回头就向杨坚保举,给了麦铁杖一个陇西道上的灵州车骑将军的职务,麦铁杖得了官后,高高兴兴地到陇西赴任去了。
而这一年多的朝廷上,也并不算平静,高熲和杨素这两尊大神的对立越来越公开化,一年前晋王杨广回京时,杨坚和独孤皇后特地到晋王府大宴群臣,席间杨坚大夸前尚书右仆射,曾出使突厥,又担任凉州总管的上柱国虞庆则为国家立下了许多大功,而虞庆则也是得意满满。
这位虞大柱国是高熲的多年密友,也是高熲一力举荐上来的重臣,虽然同为关陇军功贵族,但和杨素却是一向不对付,杨素当时看了虞庆则的模样不顺眼,便冷冷地来了一句:“那些主要是托皇上的洪福。”
虞庆则给这样当众打脸,脸上挂不住了,当即就反唇相讥:“越国公当年灭南陈时能千里下江陵,更是托了皇上的洪福。”
两大重臣当时跟开皇十年时的贺若弼,韩擒虎一样,当着杨坚的面就闹将开来,互相揭对方的短,导致当时随驾的御史梁毗要弹劾二人,而杨坚则表示今天是欢宴,不需要弄得这么严肃,算是给二人打了个圆场。
而虞庆则得理不饶人,还向杨坚表示御史在侧,唯恐酒后失言被弹,逼得杨坚给了梁毗一杯酒,让他出去,结果一场好端端的宴会弄得不欢而散,而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杨素看似是骂虞庆则,实际上矛头却对准了身为虞庆则政治密友的左仆射高熲。
那次事情闹过之后,虞庆则就领了个上柱国的官职,回家闲居去了,杨素看起来取得了胜利,如宇文述,于仲文,郭衍,张衡等一帮关陇大将开始纷纷地主动结交杨素。
至于晋王杨广,靠着每年回京时的眼泪与亲情攻势,终于打动了独孤皇后,给自己争取到了一个留京指标,再也不用去那遥远的扬州。
从去年开始,上门结交与投奔一向有礼贤下士之名的晋王殿下的文武群臣与日俱增,虽然晋王和杨素之间一直还没有来往,但是依王世充看来,这两位走到一起对抗高熲和太子的集团是迟早的事情。
王世充这一年多来倒是和裴世矩一起,严守中立,没有掺和这些重臣内斗的事情,兵部尚书苏孝慈,虽然是铁杆太子一党,但是这一年多来无论是他还是高熲,都没有任何直接拉自己加入太子集团的意思,甚至这个作为兵部里最冷清衙门的驾部司,苏孝慈都没来过几次,王世充只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和热情,一天天地消耗在这个狭窄的斗室里。(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二章 神算表演
门口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王世充懒洋洋地坐回了椅子,继续看起手中的这卷图纸来。
一个身材高大,面相威严,须眉花白,年约五十四五的老者走进了门,穿着一身三品的紫色官袍,戴着乌纱,王世充一看到此人,有些意外,连忙站起了身,整了整衣冠,拱手行礼,恭声道:“下官驾部司员外郎王世充,参加苏尚书。”
来人正是兵部尚书苏孝慈,他看着王世充,眉头微微一皱,摆了摆手,示意王世充不必多礼,自顾自地走到了王世充的文案前,看着堆积了不少的公文账册,沉声道:“王员外,你们驾部司的郎中柳述呢?”
两年前的那位为左仆射高熲作记录的机要秘书,尚兰陵公主的当朝驸马柳述,在半年前被调到兵部的驾部司当上了郎中,只是他在这里只是挂个虚职而已,王世充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只在他上任那天见过他一次,此人在高熲面前低调得象个孙子,可是在兵部里却嚣张得象个大爷,看人不用眼睛而是用鼻孔,就连对苏孝慈也是无礼得很,一副欠扁的德性。
而这位柳驸马之所以这么跋扈,倒也不完全是靠了个驸马的身份,他现在只是挂了个兵部驾部司郎中的名,人却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次,仍然是成天跟着高熲当他的机要秘书,而这驾部司内的具体事物,却是完全交给了两个员外郎--王世充和韩擒虎的外甥李靖处理。
由于这驾部司也就是个督造军器的部门,是兵部里最清水的衙门,每年打造军械的数量都是由尚书省的高官和兵部尚书共同决定,王世充每天的事务也就是查查需要监造的军器数目和实造出的数量是否一致,在外巡查核对的任务多数是交给驾部司的掌固们办理,而王世充和李靖所做的,则是核对账目,处理钱款。
也正是因为这是个无关紧要的部门,当今天下又是偃武修文,不需要准备大的战事。也无须打造太多的军械,因此更加冷清,平时就是连苏孝慈也难得来这里转转,今天一早。耐不住寂寞的李靖出去到库房找舆图去了,只留下了王世充一人看家值守。
王世充回道:“回苏尚书的话,柳郎中您也是清楚的,他一向都是在高仆射那里,在我们这儿只是挂个名而已。反正这里的事情也不多,历来也是我和李员外郎处理好了直接向您或者是分管这驾部司的侍郎崔弘升。”
苏孝慈的眉毛皱了皱,平静的话声中透出了一丝威严与不满:“柳郎中和崔侍郎的事情我回头会跟他们好好谈谈,王员外,你这里堆积了这么多账薄没有处理,这又是为何呢?”
王世充微微一笑:“这些都不过是小账而已,下官的办事一向习惯无紧急事务时,每旬日一次的结算前一天再开始处理这些,反正这些账册,下官半日就可以处理完毕。”
苏孝慈有些不高兴了。花白的眉毛动了动,沉声道:“王员外,虽然我一向听高仆射提起你的才能,但这不是你怠政的理由,这么多的账薄,你当真能在半天之内处理完?”
王世充正色道:“回苏尚书,这里是兵部,所谓军中无戏言,在这里也是一样,尚书若是不信。世充愿意现场办公,让您看看世充是否是虚言。”
苏孝慈点了点头,搬过一张凳子在文案边坐下,说道:“很好。那本官今天就见识一下王员外的理事之才。来人,取沙漏来!”
苏孝慈身后的几个随从把这办事厅一侧的沙漏端了过来,细沙正在缓缓地流下,提醒着众人时间的流逝。
王世充微微一笑,挽起袖子,拿过案边的一个算盘。吹了吹上面积了好几天的灰尘,拿起了左手边的案头上那十几本账薄的第一本,在眼前铺开,把算盘放在左手,而右手的毛笔却开始沾了砚台里的墨汁,开始一边打起算盘,一边在账册里填起数字来,时不时地还在纸上用后世的加减乘除法来计算一些难度较高的问题。
王世充经过了多年的商人生涯,对此一切早就驾轻就熟,他一旦全身心地投入到这种工作当中,就有了极大的乐趣,仿佛时间都停止似的,左手的算盘打得噼哩啪拉,而右手笔下也是如走龙蛇,面前的账册不停地一页页翻过,只消了一刻多钟,一卷百余页的账薄便被他彻底清算了一遍,注明了数字后放到了一边。
苏孝慈第一次见到如此迅速快捷的计算能力,饶是他见多识广,也是脸色微变,趁着王世充打开第二本账册运算的功夫,他悄悄走到王世充的案前,拿起算好的第一本账册,仔细看了起来。
苏孝慈幼年时也学过一些九章算术,虽然不算精通,但多年作战,作为行军总管,一些军粮饷钱的计算,也让他的数学能力算是不错的,随手翻看了几页后,发现王世充确实把一项项的开支计算得井井有条,不差毫厘,而就在他看了七八页的这个当口,王世充的面前又算好了一本,正打开了第三本在计算。
苏孝慈回头一看沙漏,连算两本账册,也不过用了半个时辰不到,照这个速度,半天的时间,五六个时辰下来,算个十几本实在不是诳语。
苏孝慈叹了口气,对王世充说道:“王员外,不用算了,本官信了你的话。”
王世充放下了手中的笔,抬起头,微微一笑:“苏尚书,下官出自商贾,您也知道,所以在这驾部里,最大的乐趣就是攒上一堆账本,然后在算账的时候能找回到做生意的感觉,账册太少了实在不过瘾,每天算个片刻就完了,所以下官习惯在旬日上交账册前把这些一并算好,这可绝不是怠政惰政。”
苏孝慈明知这王世充是在说谎吹牛,但也无话可说,只得叹了口气:“王员外,你确实有本事,但我希望你为人能诚恳一些,这个驾部的差事确实冷清了些,但并不代表你在这里就不能发挥你的才能,除了算账以外,发明一些军器,这也是有利于朝廷的事情,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
王世充站起身,恭声道:“是,下官谨遵苏尚书的教诲。”
苏孝慈看了看四周,突然想起了些什么:“今天李员外又到哪里了?”
王世充不慌不忙地答道:“李员外今天出外公干,可能是去检查仓库或者是去查找一些舆图了吧,您也知道,他是闲不住的,在外面跑的事情一般是他来负责,而下官则在这里处理一下账册之类的了。”
苏孝慈叹了口气,摇摇头:“你们都很有才,但应该在这里勤奋一些,王员外,过几天高仆射可能会找你谈事,你最好作好心理准备。”
王世充心中微微一惊,但脸上仍然平静如常,抬起头,问道:“是要把下官调职到别的部门吗?只需一纸调令即可,何劳高仆射亲自找下官谈呢?”
苏孝慈微微一笑:“高仆射说了,你王员外有将帅之才,前日接到军报,西夷不稳,夷人作乱,廷议已经决定派重将征剿,如果本官所料不差的话,王员外,这回你又有建功立业的机会了,本官要先恭喜你啦。”
王世充先是一惊,然后又恢复了平时的镇定,笑道:“那请问苏尚书,廷议决定了会派哪位大将重臣挂帅呢?”
苏孝慈看了一眼身后,几个护卫很识趣地退出了大门,他上前一步,低声道:“你的老相识,上大将军,史万岁。”(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三章 蛮王爨翫
王世充这下子吃惊不小,脱口而出:“怎么会是史将军?”
苏孝慈摇了摇头:“王员外,这是高仆射他们定下来的事情,我又怎么会知道,我们兵部能做的,只有调兵派军,准备粮草军械罢了,这次西南不稳,朝廷决意要解决掉这个已经形成了三百多年的独立王国,自然是要派名将出征,难道史将军不是一个最合适的人选吗?”
王世充没有接这话碴,脑子里却开始飞快地思索起有关云南西南夷的往事。
中原文明开拓西南蛮夷最早可以上溯到春秋时期的楚国,大将庄矫率军从黔中郡出发,越过沅水,一路直向西南,打败夜郎国,进入云南。
由于当时楚国和秦国交战,秦军趁着楚军拓地而攻占了黔中郡,庄矫的退路被断,无法归国,便就地在滇池附近建立了滇国,从此西南一带的蛮夷正式进入了中原史书的视野之中。
据《后汉书》所记载:西南夷者,在蜀郡徼外。有夜郎国,东接交阯,西有古滇国,北有邛都国,各立君长。其人皆椎结左衽,邑聚而居,能耕田。其外又有嵩、昆明诸落,西极同师,东北至叶榆,有莋都国,东北有冉娏国,或土著,或随畜迁徙。自冉娏东北有白马国,氐种是也。此三国亦有君长。
可见秦汉时期的西南一带,地方两千多里,有着几十个国家,结城自居,过着半农耕半渔猎的生活。最大最有名的就是那个夜郎国了,在这一票小国中,有精兵十余万,人口数十万,控制的仆从小国达十余个。也难怪那个国王夜郎自大,的确,在不知道中原王朝这个庞然大物的情况下,他的国家在这一众小国中足够强大。甚至比起当时的西域各国和南越国,也要强上不少。
到了汉武大帝的时代,世人皆称道的都是他北逐匈奴,封狼居胥的伟业。却很少有人知道在全面与匈奴开战前,他首先做的是稳定南方,平灭了东越,闽越和南越国,同时还出兵西南。以汉军当时独步世界,依靠数百年的高科技与强大军力,迫使西南的一系列处于奴隶制与封建制早期的国家臣服,各国都设立了汉使,到了西汉末年,那个倒霉的夜郎国还因为惹毛了汉朝而遭遇灭国之厄。
两汉时期,在西南一带设立了犍为、牂牁、越雟、汶山、沈黎、武都、益州和永昌等八郡,加上原来就设在北边一点的蜀中、巴、汉中这三郡,这十一个郡统治了整个大西南地区几千里地的广阔区域。
但由于夷人还没有完全开化,各部落间的发展水平也严重不同。所以和岭南地区相似,仍然是处于名义上的统治,多是任用夷人中的酋长,渠帅之类来统领各部,每年到汉官所在的州郡治所中表示一下象征性的贡赋,以示臣服。
东汉末年,中原大乱,中原王朝也迅速地失去了对西南各郡的统治能力,当时被称为南中的大渡河以南的蛮荒之地,各蛮部首领纷纷趁机壮大各自的势力。在刘备入川,建立蜀国后,趁着刘备的夷陵之败,发动了大规模的叛乱。
以孟获为首。南中各郡(汉朝时的那八个郡)皆乱,各起事的蛮部纷纷打进郡城,诛杀汉朝郡守,企图形成割据,接下来就是诸葛亮著名的平定南中,七擒孟获的传奇故事。使得南中地区再一次回来了汉文化的统治区,没有象西域这样被分离出去。
此后从蜀汉至东晋,南中地区一直奉中原王朝为正溯,诸葛亮七擒孟获后,南中地区孟氏这些夷人大族的势力大减,而一些长期居住于南中地区的汉人士族也开始渐渐地蛮化,就和几百年前庄矫那些本土化的楚人一样,变成了本地士族,其中最有名的,就是爨(音cuan,四声,同窜)氏。
爨氏最早可考的祖先是东汉末年的爨习,在东汉时当过建伶县令,在天下大乱时,割据一方(尽管这一方只是一个云南的小县城,跟山大王没两样),后来还曾经见刘备兵败夷陵时反叛归顺过东吴,诸葛亮平定南中时这条变色龙再一次投降蜀汉,最后还跟诸葛亮北伐过,马谡兵败街亭时这位仁兄还随军出征,回来后也因此被免官,算是爨氏历史上的第一个名人。
此后爨氏就在南中地区落地生根,开枝散叶,这个在中原地区不起眼的家族,到了南中地区后倒是如鱼得水,无论中原王朝如何变换,自蜀汉到晋朝,爨氏均历任南中地区的郡守一职,世袭罔替,而爨氏也渐渐地蛮化,成为本土化的蛮人。
五胡乱华时期,氐人流民李雄在四川建立成汉王国,建国之后,成汉不敢去招惹北方那些如狼似虎的胡人,也不敢跟东晋正面对抗,于是派出部队,南侵南中地区(此时已经改名叫了宁州,一般古代地名,越是统治不力,叛乱频繁的地方,越是喜欢叫个宁啊,安啊之类的),爨氏这时候的当主爨琛无法抵挡,于是归降于成汉,被任命为交州(今广西和越南北部)刺史。
当了交州刺史的爨琛后来找到一个机会,趁着交州和宁州的两大家族,霍彪与孟彦内斗之机,出兵击败这两家,并把霍彪生擒,献给东晋,自此获得了东晋的支持,在东晋大权臣桓温击灭成汉时,他也当了回还乡团,独霸宁州。
爨氏从此成了整个宁州(南中地区)的独立王国,从东晋到南朝,三百多年的时期,他们家族在宁州的统治都是稳如泰山,从东晋到南朝,有史记载的二十多个宁州刺史,除了南梁末年的一个徐文盛是到任外,其他全是遥领,实权完全被爨氏所掌握。
一直到了北周时期,南朝势力越来越衰弱,尤其是在北周趁着南梁候景之乱,萧梁宗室间混战不休的当口,出兵占了巴蜀和荆州之后,安稳了几百年的爨氏终于意识到天下即将再次一统,北方平灭南方的机会可能要到了,于是爨氏的当主爨瓒趁着数百年来仅有的一个到任的宁州刺史徐文盛带兵勤王,讨伐候景之机,起兵占据州城,投降北周。
由于当时北周的势力无法进入这一蛮荒之地,于是也只能学东晋和南朝,给爨瓒一个宁州刺史的头衔,继续让他们羁縻统治宁州,还同意爨瓒的两个儿子爨翫和爨震可以继承父亲的宁州,只需要向北周表示名义上的臣服即可。
到了爨瓒死后,爨氏产生了分裂,爨翫与爨震分居西部与东部,爨震控制了滇东黔西一带靠近交州的地区,而爨翫则控制了大渡河以南到滇池的这一片广大区域,分别被称为东西两爨,两家分裂后就成了一个西南版的突厥,仍然是不奉中原号令,建立着自己的独立王国,只不过没有突厥那样能给中原造成巨大损失和危害的麻烦罢了。
开皇十一年的时候,灭了南陈后的隋朝终于有能力腾出手来解决西南这块四百年牛皮癣了,韦孝宽的侄子,京兆杜陵韦氏的又一员大将韦世冲,出任南宁州总管,带精兵一万入宁州,护送现任御史的梁毗就任西宁州刺史,把整个宁州一分为几块,分出最南边的一块昆州给爨翫当了刺史。
由于当时入宁州的隋军兵强马壮,装备精良,爨翫和他哥哥爨震不敢动武,而是到了韦世冲的军中表示了降服,但爨氏的实力并没有受到军事打击,韦世冲入宁州后,所部军纪驰坏,其侄子韦伯仁率领兵士夺人妻子,抢夺当地蛮人的财物,这也今后的叛乱埋下了伏笔。(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四章 脑洞大开
王世充回忆完了这段有关西南爨氏的历史,叹道:“他们果然还是反了。”
苏孝慈点了点头:“畏于隋军的军威,爨翫当年忍下了这口气,等到韦世冲所部撤离宁州之时,他料定中原无力再在短时间内派大兵入滇,便扯起反旗,自立为王。
从消息送达的日子看,叛乱已经有三个月左右了。上午的朝会刚刚议定平叛之事,王员外,你早早地作些准备吧,皇上说了,当年平定岭南的英雄,如今安在?”
王世充脸上闪过一丝得意的表情,嘴上却谦道:“平定岭南的英雄是民部侍郎裴世矩,皇上弄错了吧。”
苏孝慈的嘴抿了抿,脸上闪过一丝不悦的神情:“王员外,过分的谦虚就是骄傲,别忘了这点,无论是高仆射还是皇上,都清楚你当年在岭南才是第一功臣,而且现在裴侍郎正出访西域一带,根本不可能到西南,你就别多想了。”
王世充的心中略有些失望,苏孝慈的话提醒了他,这次裴世矩已经动身前往西域有半年多了,自从与安兴贵和解以来,他又可以大摇大摆地行走于西域,甚至安兴贵还会主动派人保护他。
至于裴世矩从事的任务,显然不是公费旅游,但即使在自己面前,裴世矩也是讳莫如深,闭口不提,看来也是为了将来和突厥开战时,在西突厥的后方制造出混乱而做准备。
苏孝慈看到王世充没有说话,唇上的胡子动了动,意味深长地说道:“王员外,现在天下安定,但这只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安宁,你也知道,自从一年前皇上把安义公主嫁给了染干而不是都蓝可汗后,都蓝就断了朝贡,开始整军备战。
现在的北方边关虽无大的战事,但是突厥散骑已经开始侦察与打探我军的防备了。你这次若是能在西南建功,那一定可以为即将到来的与突厥决战中谋一个好的位置,高仆射想必也会重用你的,一定要好好把握啊。”
王世充平静地行了个礼:“谨受教!”
苏孝慈走后。王世充坐回到了自己的那张椅子上,微微闭起了双眼,飞快地盘算起了现在的局势:
长孙晟分化瓦解突厥的办法已见成效,一年多前公主去和亲染干的时候,都蓝可汗气得把报信的信使都当场杀了。咬牙切齿地发誓要报此仇,从那一天开始,东-突厥就断了和朝廷的一切联系,原来附塞放牧的部落全部撤往草原深处,只有染干的部落孤零零地留在朔州北边。
染干新娶了安义公主,但没有得到预料中那种各部来附的效果,这一点上,王世充和长孙晟都有些失算了,突厥人骨子里的刚烈和血性这次显现了出来,都蓝可汗大玩悲情牌。四处在各个部落里诉说染干勾结隋人,背叛整个突厥民族,而隋人多年来一直对突厥两面三刀。
这次把许诺给大可汗的和亲公主转送给染干,摆明了就是要突厥人之间自相残杀,想我突厥,乃是草原上的天之骄子,土门可汗,木杆可汗是何等的英雄,意气风发,现在却被这些阴险的隋人勾结了染干这样的内鬼。弄成了这副光景,我们死后又有何面目去见我们的祖先呢?
都蓝可汗的这一手悲情攻势果然起了作用,加上隋朝自从上次让王世充做了一票生意后就没有再开放过边市 ,而那一次的贸易也只是向染干的部落开放。染干独吞了所有的贸易成果,连一石米,一匹绢也没有发给别的部落,大失人心。
结果即使有了和亲公主,也没有一个小部落来归附他,反而自己的部落里都有不少人跑去投奔了都蓝可汗。若不是靠着隋朝的边关,长孙晟一直在暗中送粮送物接济,只怕染干这会儿已经成了个光杆司令了。
都蓝可汗为了全力对付染干,跟打了十年的西突厥达头可汗也罢兵了,虽然双方没有正式结盟,但是私底下的小动作已经不断,裴世矩出使西域,正是想作出外交努力,至少让达头可汗在都蓝可汗起兵反叛的时候不要站在他这一边,从裴世矩这半年都没有回来可以看出,谈判进行得极为不顺,要是达头可汗真的铁了心与大隋为敌,这位老友能不能活着回来都要打一个大问号。
王世充这些天一想起此事就心烦意乱,几年来他已经和裴世矩结成了牢固的官场同盟了,也靠着裴世矩的引见结识了不少中等世家的中低级官员,虽然这些人现在年龄和自己相仿,也都只是些五到七品之类的官员,但二十年后也都会现在的高熲和杨素一样,慢慢地开始掌握实权的,到了那个时候,自己今天的这些人情,关系投资都会开始有所回报。所以他比谁都不希望裴世矩出什么意外。
王世充摇了摇头,又开始想云南的事情,史万岁是朝中大将,更是高熲一力举荐的爱将,和杨素不同,这位史万岁是个纯粹的军人,当年他牵涉谋反,被发配敦煌当小兵后,是高熲给了他机会。
开皇三年反击突厥的大战中,史万岁单挑阿波可汗手下第一突厥勇士胜出,高熲大笔一挥,直接把他从个待罪小兵升成了正五品的上仪同,兼车骑将军,以后在灭南陈之战中又跟着混到了上开府将军,可谓一路平步青云,而高熲对他的格外照顾与提拔尽人皆知。
与举荐杨素这种声名在外的名臣不同,高熲举荐史万岁这种有谋反前科的人,是要冒巨大风险的,所以史万岁对高熲感恩戴德,大隋上下没有比他更忠于高熲的了,杨素与高熲的分道扬镳迫使高熲需要重新在军中找到一个主帅级别的重量级支持者,贺若弼和虞庆则私心太重,王世积也多年来不愿意直接参与到夺储之争中,所以史万岁看起来是现在最合适的。
由于史万岁一直没有掌握京城附近的部队,高熲应该没有把他拉进现在的太子集团,但是这次让他出任进军西南的主帅,而不是象以前那样在别人帐下为将,这显然是要为他捞足够的资本,以后与突厥大战也准备让他独当一面,成为朝廷重将,在未来的夺储之争中,在军中拉到一个重要的支持者。
王世充想到了当年从岭南回来后现高熲论功时的一段话,背上开始冒冷汗,当时高熲说杨素的提议是把史万岁留下来镇闽越,而高熲却驳回了这一提议,按自己的意思把来护儿留了下来,高杨之间的分歧也许从那时就开始显现出来了,
这次高熲的提议是让自己随军前往西南,以这些南蛮的军力,显然无法与大隋的正规军对抗,自己上次到岭南,防疫方面立了大功,高熲让自己从军,可能最希望自己发挥的还是疫病方面的作用,能让大军避免因为瘴疠而带来的非战斗减员,剩下的作战方面的事情,有史万岁这员无数次在战场上证明过自己的名将在,并不需要自己多插手什么。
只是刚才最后临走时苏孝慈的那句话,意味深长,听他的意思,高熲有意这次让自己也跟着立功,然后在对突厥作战时安排自己一个重要的军职,大战突厥如果获胜,那功劳要远远大于这次征南蛮的行动。
到时候自己有可能一步登天,直接升到上开府,甚至是大将军这样的武职,跻身大将高官的行列,也并不是梦想,也只有到了这一步时,才能在夺储之争中起到作用,高熲看来拉自己进太子集团的愿望比起几年前还要迫切啊。
想到这里,王世充摇了摇头,一个清脆的声音把他带回了现实:“行满,你怎么又在当值时睡觉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五章 论兵李靖(一)
王世充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他睁开眼睛,坐直了身子,笑道:“药师,怎么拿个舆图用了这么久?”
站在王世充案前的是一个三十左右,一身深绿色官袍,英气逼人的青年正向自己望来。
那斜飞入鬓的两道墨色剑眉生出凛然英气,如冰般透澈的双眸射出冷利的锋芒,偏那一身浅绿色的官服却淡化了那一身冷肃的气息,漓漓凌凌,化为男儿的傲世清华。
他的头发乌黑而茂密,显示出他旺盛的生命力,目如郎星,唇红齿白,唇下一道竖着的一字胡。头戴乌纱,脚踏一双厚底官靴,自有一番大丈夫的气度。
来人正是检校(候补)兵部驾部司员外郎李靖,由于只是检校一职,因此职位比起从五品要低了一档,乃是正六品,还穿着绿衣。
这位李靖虽然年纪不大,但在后辈中名头极响,他家出自陇西李氏的丹阳大房,五胡时期的祖先李文度当过西凉(由唐国公李渊的祖先李暠所建立的汉人政权,统治范围在河西四郡,以敦煌为都,后被匈奴人的北凉所灭)的安定太守,西凉灭亡后李文度举族逃难到北魏,从此在京兆三原一带安家。
李靖的祖父李崇义在北魏官至殷州等五州刺史,封永康郡公,而李靖的父亲李诠在隋朝做到过赵郡太守,临汾县公,加上李靖正在做司州刺史的叔父李传节,还有正在当梓州刺史,官至上开府将军的长兄李端(字药王),丹阳李氏一门可谓人丁兴旺,虽比不得柱国家族,但在关陇军事贵族中也算得上是一大家族了。
李诠的妻子,也就是李靖的生母,乃是韩擒虎的妹妹,由于李诠早死,因此李靖兄弟四人从小被这个严厉的舅舅养大。与一般汉家子弟舞文弄墨不同,李家兄弟从小读的是兵书战策,习的是弓马驰射,而排行第二的李靖。则是众兄弟中最出色的一个。
据说少年李靖练习枪法小有成就,韩擒虎把家传的枪法倾囊以授,最后列出的出师条件是找人两耳戴两个铜钱大小的小铜环,而头上放一杯铜钱,要求李靖在骑马的状态中出枪。能刺进小铜环中,并挑落头顶的铜钱。
少年的李靖为此苦练三个月,终于在出师的那天,韩擒虎亲自戴上铜环,头顶铜钱,而李靖面不改色,在飞驰的骏马上一枪就刺中了韩擒虎的耳环,骑回来时又是一枪挑落了韩擒虎头顶的铜钱,其稳定的心理素质和精湛的枪法让身为名将的韩擒虎也大加赞赏。
此外,李靖自幼熟读兵书战策。对各种兵法倒背如流,经常与当朝名将韩擒虎,杨素等人谈兵论道,韩擒虎曾多次公开说,后辈中可以论孙吴之道的,只有李靖了,而杨素也曾抚着自己的榻对李靖说过,你终将居此之位(这话杨素对封伦也说过)。
李靖年满二十后,也跟其他的官二代们一样,进了大兴宫当了几年站岗的卫士。当上殿内值长,满五年后得到了杨素和时任吏部尚书牛弘的推荐,几乎与王世充同时来到这兵部的驾部司当了员外郎,只是由于高熲的原因。他的这个员外郎至今还是一个检校的,每天还得穿着绿衣来这里当值,所以在外面跑腿和监造军械的事情,往往都是由他负责。
王世充这一年多来跟李靖没少谈兵法,即使是王世充也震惊于李靖的厉害,自穿越以来。名将大将见过不少,但真正能把兵法说得头头是道,甚至可以做出类似后世的沙盘之类的技术型道具,并进行类似兵棋推演之类的分析,只有李靖一人而已。
王世充在这兵部司里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能和李靖在这种沙盘上杀上一盘,一年多下来,两人几乎也在全国各地都模拟打过仗了,就连王世充即将要去的宁州之地,两人都攻守互易地杀过四五回,总的来说,胜负参半,两人也算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材了,在平原之上堂堂之阵,正面交战,王世充往往能占点优势,但要是奇袭伏击,或者是在江南的水网河道中打水战,王世充就要落下风了。
王世充曾经很奇怪地问过,李靖乃是土生土长的关中人,为何对江南一带的水战都如此熟悉,李靖则笑答自幼熟读兵书,尤其对赤壁,夷陵,桑落洲,雷池左里这样的大规模水战感兴趣。
小时候为了验证兵书上的内容,李靖还经常跑到渭水和黄河边查看,稍稍年长后在入宫值守前更是游学天下,曾亲临当时隋陈两国对峙的长江前线现场考察,对长江和黄河的水文,潮汛非常了解,可谓不是南人,胜似南人。
王世充这才恍然大悟,李靖当时叹道,关陇的军功世家们多是胡人,或者是胡化汉人,对北方一带的风土人情,山川险要了如指掌,他也不可能变出多少花样出来,而能以北方人的身份熟悉南朝地理人情的人却是凤毛麟角,仅有的几人,如杨素,如王世积,如贺若弼,如韩擒虎等,无不是在北朝诸将中也赫赫有名的一代名将,自己想要学习与超越的对象,也正是这些已经威震天下,青史留名的传奇将领。
李靖看着王世充,把手里抱着的一卷舆图在王世充面前的桌上摊了开来,正是宁州的地图,王世充的双眼一亮,立马站起了身,惊道:“药师,你怎么拿这张地图,难道你听到什么消息了?”
李靖微微一笑:“在我去拿这舆图前,我知道的和那时的你一样多,只听说了宁州不宁,爨翫再次举起了反旗,所以想着这里可能是我朝最近需要出兵征讨的地方,就去我们驾部司的图库里寻来了这幅舆图,可是在这一路上,我也听说了上午的朝议已定,史将军挂帅出征,而行满你,这回又得从军了。”
王世充不满地说道:“什么人这么大嘴巴,这本是朝议的军事机密,上午才定的事情,就这么到处瞎咧咧,就不怕给敌人的探子听到么?”
李靖叹了口气,坐在了刚才苏孝慈坐的那张高背椅子上,从袍袖里拿出一面折扇,开始给自己扇起风来:“行满,这次爨翫可是公然地攻州占郡,扯起了反旗,路人皆知朝廷会起兵平叛的。
今天上午的朝议不过是定下出兵的规模,时间,还有主要的将领罢了,这些在大兴城内的这些关陇宿将之中,都不是什么秘密,这主帅的位置在出来之前,这两天就有好几家人开始托关系,走门路去争了。
今天朝议上把这个謎底揭晓,也能让大家安心,所以很快就在尚书省内传遍了,史将军和这次被点将过去的人固然个个都兴高采烈,没去成的人则是眼红不已,比如说我,现在就很羡慕你行满。”
王世充笑了笑:“其实我这次真的不是很想去的,上次去了次岭南,怕了这种蛮荒之地了,疫病瘴气实在是太让人难受,还有那闷热潮湿的天气,以及茫茫无迹的原始森林,当初我去岭南,打的两仗还都是在平原里,这次跟史将军平定宁州,只怕就要跟当年诸葛武候下南中一样,钻老林和这些蛮子们捉迷藏了,这实在是非我所愿。”
李靖的眉毛动了动:“行满,你就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啦,这次史将军挂帅,发兵三万,一万是从关中开出去的右屯卫精锐,两万则是从蜀地征发的兵马,这些蜀兵也是熟悉那里地形的,进入宁州后应该还会有一些不愿附逆的当地小部落发兵来援,我估计只要不发疫病,战胜是没有问题的,你我也多次在纸上谈兵,进行过兵棋扮演啊。”(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六章 荒唐皇子(一)
王世充听到这里,突然想到了些什么,眼中绿光一闪:“就地征发蜀郡的兵马?那这次讨伐为什么不象以前那样,由亲王兼任行军总管呢?南宁州离巴蜀这么近,按说应该是由蜀王杨秀亲自挂帅的吧。”
李靖站起身,警觉地看了一眼门外,搬起凳子坐到文案的对面,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低声道:“行满,你当真不知蜀王这些年里在蜀地的所作所为吗?现在抛开太子不说,最让皇上失望的,就是蜀王和秦王了,可能蜀王还要更过份一点。”
王世充对于远在蜀中的杨秀并不是太了解,但对秦王杨俊的事,倒是知之甚详:
当年杨俊在平灭南陈之后,性情大变,也开始变得追求享受起来,本来杨坚把他安排在扬州总管的位置上,而让杨广回到了并州总管,显然是对自己这个三儿子更加看重,希望他能镇住江南,可这位秦王殿下却被南朝的奢靡之风所吸引,彻底地腐化堕落,在扬州大兴宫室,不理政事。
杨俊作为皇子,手艺倒是很灵巧,常常亲自运斤使斧,制作出精工巧妙的器物,都用珠玉装饰起来。他为妃子作七宝幂罗,沉重得没法戴,得用马驮着而行。征用民夫,无休无止。设置浑天仪,测景表。又建造水殿,用香粉涂饰墙壁,玉砌金阶,梁柱楣栋之间,绕置明镜,中间饰以珠宝,极尽晶莹华饰之美。
杨俊还常常和宾客妓女在水殿之上歌舞作乐,那副淫荡无耻的样子,活脱脱就是王世充现在开的极乐山庄趴体大会,完全不理政事,结果上行下效,镇守建康的于仲文和宇文恺也趁机倒卖军粮,终于酿成江南大乱,事后杨俊被追究责任,免除了扬州总管一职,征还京师。
可这位秦王殿下回了京师后还不消停。继续纵欲无度,他嫌来王世充的极乐山庄掉价,直接花钱从极乐山庄买了好几个花魁头牌,回秦王府寻欢作乐。这一行径终于引起了他的正妻,博陵崔氏之后,当朝重臣崔弘度之妹,秦王妃大崔氏的妒忌与愤怒。
崔弘度乃是北方大族博陵崔氏的后人,在北方一向有五姓七家之说。荥阳郑氏、博陵崔氏、陇西李氏、赵郡李氏、范阳卢氏、清河崔氏、太原王氏并称为五姓七家。都是汉族的顶尖高门氏族,祖上均可上溯到先秦两汉时期。
其中清河崔氏和博陵崔氏的祖先是亲兄弟,那个假扮成曹操面见匈奴使节的崔琰就是清河崔氏的始祖。
这些大家族间互相通婚,累世交好,各自的势力盘根错节,即使经历了数百年,仍然在北方一带有着巨大的影响力。
即使是当今的皇室家族,也同样需要这样的联姻,因此杨坚早早地安排了第三子秦王杨俊同这崔弘度的妹妹结了婚。
至于这崔弘度,祖父做到过北魏的司空。父亲做到北周的州刺史,自己则长年镇守原州(今宁夏固原一带),任行军总管,专门防御北方的突厥。
在杨坚还是北周的丞相,没有改朝换代时,北周重臣,柱国大将军尉迟迥起兵反抗杨坚,崔弘度的一个妹妹嫁给了尉迟迥的儿子,是亲家关系,但仍然站在了杨坚一方去平叛。最后亲手逼得尉迟迥自杀。
此后崔弘度长年镇守原州,在开皇三年的突厥入侵中立有战功,杨坚也因功将其另一个妹妹许配给了秦王杨俊为王妃,称为大崔氏。
崔弘度在开皇九年的灭陈战役时曾被调到杨素的麾下。两人官位相当,但崔弘度的资历要比杨素更老,杨素给他下的令他多数是置若罔闻,而杨素对他却很包容与尊敬。
就在几个月前,崔弘度的弟弟,也就是王世充现在的直接领导。兵部侍郎崔弘升之女许配给了晋王的长子----河南王杨昭,当上了王妃,称之为小崔氏。崔弘度逢人就说,自己崔家一门二妃,尊崇富贵无以复加。
可惜福无双至,祸不单行,秦王杨俊的妃子大崔氏,性极善妒,而秦王杨俊又跟他的两个哥哥一样,骨子里是个花心大罗卜,当年他在扬州当总管的时候,大崔氏留守大兴的秦王府,眼不见为净,现在杨俊回了大兴,竟然还公然地买回美女回府上夜夜春宵,大崔氏年过三十之后,色衰爱弛,眼看自己的丈夫将自己无情抛弃,另寻新欢,一气之下竟然在杨俊的瓜果中下毒,导致杨俊一病不起。
杨坚与独孤皇后本来因为杨俊的骄奢淫逸一直在生他的气,不想见他,但看他病成这样又让他在仁寿宫里养病。只是杨俊中毒已深,命不久矣,上个月大崔氏投毒之事曝光,皇上龙颜大怒,当即下令赐死大崔氏,杨广这个优秀的演员更不是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马上让杨昭主动上表,要求把小崔氏送回崔家,以示对皇爷爷的坚决支持。
崔弘度一向倚老卖老,不遵号令。仗着自己同时是关陇军功贵族和汉人五姓七望的双重身份,连杨素也不放在眼里,崔家的女人也都是这种目中无人的个性,那大崔氏都已是中年妇人,仍这么能吃醋,丈夫另寻新欢后她就毒杀亲夫,由于事关秦王,神仙也救不了她,现在崔家上下也终于意识到情况的严重,这些天来是闭门谢客,连崔弘升也是告假回家,上本请辞。
王世充想到这秦王的悲剧,叹了口气,说道:“自作孽,不可活啊。秦王太让人失望了,只是这蜀王长年出镇巴蜀,又有象元岩这样的重臣辅佐,再怎么也不至于比秦王更过份吧。”
李靖摇了摇头:“蜀王殿下的过份程度,比起秦王殿下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一段让王世充目瞪口呆的王子传奇,就此徐徐展开:
杨坚登基时,有感于北周的宗室不出镇地方,导致皇族的实力太弱,最后灭亡的教训,于是把自己的几个儿子都分封到各地。杨秀就被封到了蜀地,当时他只是个八岁的孩子,杨坚特地派了以忠诚耿直闻名的元岩去辅佐他。
这元岩乃是北周的大臣,年轻时就喜欢读书,注意培养自己的名节,与渤海的高熲和太原的王韶是很好的朋友。后来入北周为官时,几次对着皇帝犯颜直谏,劝阻皇帝因怒而诛杀大臣的行为。
这导致元岩多次被免官,有一次更是被北周宣帝命令太监在朝堂之上对其掌嘴,然后夺官下狱。即使如此,耿直进谏的性格仍然不改。
到了大隋代周后,杨坚升其为兵部尚书,又将其晋爵为平昌郡公。元岩为人威严稳重,通晓世事,每次上奏表,议朝政,他都能侃侃而谈,一脸庄重之色,在朝庭上进谏,当面驳斥,也没有任何顾虑。不止是朝中的大臣,就连杨坚本人都对他非常尊敬,甚至还有些畏惧。
后来杨坚把诸子分镇四方,由于当时皇子们都很年幼,因此特地挑选了一些重臣前去辅佐,元岩就被派去辅佐蜀王杨秀。
临行前杨坚还特地拉着元岩的手感慨道:“以您的才华,本来应该是做宰相的,委屈您去辅佐我的儿子,就象汉初的丞相曹参去辅佐齐王刘肥一样,实在是过意不去。”
杨秀在蜀地的时候,幼年起就很顽劣,曾经捉了不少少数民族的蛮人进宫当太监,又试图把死囚剖腹挖心,取胆为药。元岩到任后,多次严厉地制止过这种行为,而杨秀也怕了元岩的那张不怒自威的脸,不敢再做这样的事。(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七章 荒唐皇子(二)
李靖继续说道:元岩在蜀地的十几年里,法令明白清楚,执法如山,不循私情,凡他所审理过的案件,没有一件不让人心服口服的,连被他判罪的人都说:“平昌公判我们的罪,还有什么不服的呢?”
在四年前的开皇十三年,元岩死在任上,杨坚为此惋惜了好久,而蜀地的百姓到现在还在怀念他。
蜀地本就是天高皇帝远的地方,自古以来有天下未乱蜀先乱,天下已安蜀未安的说法,本就是最适合出土皇帝的地方,所以杨坚不惜派元岩这样的宰辅之材去辅佐,或者说去监督杨秀。连元岩还在的时候,杨秀都敢做取活人胆的事,他死了以后杨秀没人管了,更是孙猴子反了天,自然是再无顾忌。
也就这三四年间,杨秀命工匠制作了浑天仪、司南车、记里鼓这些只有天子才能用的东西,而且王府里自他以下,穿的衣服被服都是按照皇上的规格来,这是第一条大罪,违制。
他抓捕了许多山里面的獠人,阉割后在王府里当宦官,还剖活人取胆,这些行径在元岩去之前就有,元岩死后他又开始做这事。这是杨秀的第二件大罪。
杨秀带着自己的妻妾出去打猎,随身携带弹弓,路上看到不顺眼的人就用银弹打人。而他的身边也集中了一批专门陪他吃喝玩乐,阿谀奉承的小人。比起前两样罪来说,这都算是小罪了。
李靖拿出了一把闪着银光的大号弹弓,说道:“这就是杨秀用来打人的弹弓,上次皇上看了以后龙颜大怒,把这东西扔进了我们驾部的库房,刚才我找舆图的时候顺便翻了出来。”
王世充细细端详了一下,只见这弹弓的皮筋乃是几股兽筋绞在一起,以金线缠绕,王世充在驾部呆了快两年,一看就知道这弹弓弹力极强。
李靖又摸出了几个龙眼大小的弹子。这么大的弹子配上那强力兽筋,打在人身上足以致命。
王世充愤愤地道:“这杨秀实在不是个东西,难怪这回南征宁州没他的份。”
但王世充骂完后,又觉得有些不对劲。摇了摇头:“可是听你说来,这蜀王杨秀连在自己的王府里都搞违制的东西,他应该是对九五之位也是心存非份之想,这次南征宁州的平叛行动几乎是他唯一捞军功的机会了,难道他就不尽力争夺吗?我就不相信朝中一个帮他说话的重臣也没有。还有。听你这说法,皇上也知道他的这些恶行,为何不把他象秦王那样召回呢?”
李靖微微一笑:“先回答你前一个问题,现任右屯卫大将军的元胄,就是杨秀在朝中最有力的支持者,上午朝议的时候,他可是坚持要由蜀王挂帅,史将军作行军长史或者是子总管,效仿上次平灭南陈的故事,结果被高仆射翻出了前面的那几件蜀王的恶行。惹得皇上很不高兴,直接就把这个提议否决了。
但元胄将军显然也是有备而来,虽然这个提议给否决,但他又紧跟着提出,说是如果大军全部从关中出发,劳师远征,消耗巨大,而且北兵往往不习宁州的地理气候,去了以后即使不考虑疫病的情况,也会水土不服。就象当年韦洸带到岭南的部队一样,无法作战的。
他建议从蜀中就地抽调两万蜀兵,配合关中出来的主力部队一起行动,必可保全胜。而粮草后勤,则由坐镇成都的蜀王杨秀负责供应,由于这个提议在表面上没有任何能挑出毛病的地方,所以高仆射和杨仆射也只能赞同。
最后就是这个作为主帅的人选,杨仆射提议的是赋闲在家的于仲文,苏纳言提议的是现在正担任寿州总管的宇文述将军。左屯卫大将军元旻提议的是贺若弼将军,这几个人选都没有让皇上满意,一直沉默不表态。
最后高仆射提出了史万岁,皇上当即拍板同意,并且由史将军自行在大兴城中的仪同到上开府将军中挑选十名子总管,士兵则是直接从城外的番上军营里挑选一万精锐,全是步兵,五天后就开拔,前往宁州。
噢,对了,朝议快要结束的时候,高仆射突然来了一句,说是当年诸葛亮平定南中的时候,最大的对手不是孟获的蛮兵,而是那毒气瘴疠,上次裴世矩平定岭南时,随军的王世充有秘法破解了岭南的瘴疠,三千精兵没有一个因为瘴疠毒 气失去战斗力的,所以这次平定宁州,一定要带上王世充。”
王世充叹了口气:“没想到改了个名字还是给他们惦记上,药师,你说这么多五品的官员,几千个回家闲居的仪同将军,怎么他们记性就这么好呢?”
李靖笑了起来:“谁让你王行满这些年在东西南北都折腾得风生水起呢,朝堂上的那几位重臣可都是和你打过交道的,别说你改个名字,就是烧成了灰,只怕也能让他们认出来。”
王世充突然想到了那个力挺杨秀的右屯卫大将军元胄,这位仁兄就是当年在大义公主的老爹,北周赵王宇文招的家里,舍命救驾,保了杨坚一条命的那位。当时宇文招在家中伏下甲士,准备席间掷瓜为号,杀掉已经当上丞相的杨坚,多亏了身为前北魏宗室的元胄忠心耿耿,一直盯着宇文招,他一拿西瓜就站到宇文招的身边,根本不给他摔瓜的机会。
在最后杨坚借着酒醉离席的时候,元胄还孤身挡住大门,横眉冷对从屏风后蜂涌而出的杀手们,因此在杨坚登基后为了报答他的救命之恩,长期让其掌管大兴城外的右屯卫大军,虽然右屯卫大将军的官位不过是正三品,但由于其直接掌握番上大军的兵符,因此重要性不言而喻。
只是这一回,元将军似乎不象上次保护杨坚时那么有眼光,站错了队,选择了和那个不成器的蜀王杨秀交朋友,想到这里,王世充有些无法理解,摇了摇头,叹道:“我就是想不明白,象元大将军这样的人,为什么会去帮着杨秀!”
李靖笑了笑:“行满有所不知啊,一笔写不出两个元字,元胄和泾州刺史,北魏皇族元孝矩是同族,元孝矩的女儿,正是现任太子殿下的前正妃元氏,当年元妃死得不明不白,就连独孤皇后也认定是太子殿下和云昭训所为。
元氏一族,自此恨上了太子殿下,由于同样身为元氏族人的重臣元岩,这时候正在当蜀王杨秀的长史,所以整个北魏宗室元氏一族,都倒向了蜀王杨秀,毕竟那时候蜀王只是个年轻人,他们以为有元岩管着,以后也不至于太不成器。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元岩在开皇十三年的时候卒于蜀地,蜀王殿下因为没人管束,越发地不成器,可是元氏一族的命运已经牢牢地绑在了蜀王身上了,这时候想改换门庭也不可能,只有咬牙硬挺了,就算争不到太子之位,以后要保持一个蜀王的强藩地位,也是必须的。”
王世充看了一眼李靖,勾了勾嘴角:“药师,你我相识不到两年,虽然在兵法上切磋不少,但毕竟也算不得生死之交,为什么今天你要把这些本朝的核心秘密说给我听?这些可都是些犯忌讳的事情。”
李靖收起了笑容,眼中的精光一闪:“行满,我之所以告诉你这些,只是想提醒你一句,别冲昏了头脑,到了蜀地后被蜀王威逼利诱,真的改投到他那里去了,储君之争现在明眼人都看得出,除去秦王杨俊外,已经是四龙争霸,每一位都会不遗余力地拉拢朝臣站队,我不想看到你将来跟着某个王爷一起完蛋,所以劝你不要掺和进这些事情,不然以后论兵时少个好对手,我会寂寞的。”(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八章 万岁亲临
王世充的心中突然一热,他跟李靖在兵棋推演时向来都是勾心斗角,各种狠辣招数无所不用其极,甚至有几次因为招数太阴损气得李靖能拂袖而走,但他知道李靖是一个堂堂的君子,即使在战场上行诡道,也只是兵法使然,其本心绝对不恶,刚才他说的那些,是他的心声,而这样的话,就是象裴世矩这样的约定盟友也不一定会对自己说的。
王世充心中虽然有些感动,但还是神情平静,他点了点头:“谢谢药师你的提醒,我记下了,你们这些关陇军功贵族的消息比我这个暴发户要强得太多了,这本是你的最大优势,我还是不太明白你为什么要对我和盘托出,仅仅是因为要找人论兵下棋吗?我不太相信。”
李靖冷冷地说道:“因为行满你这个人才华满腹,却是毫无背景,你天天做梦都想着升官向上爬,你以前的事情我也多少听说过一些,确实急功近利,你可能觉得现在朝中官阶比你高的人,才华超过你的没有几个,所以你整天想的就是立功,立大功,然后一下子就能出将入相,穿着紫袍天天面圣,对不对?”
王世充倒也不否认,他哈哈一笑:“男子汉大丈夫生于当世,若遇明主,就应该建功立业,当取富贵,这话不是你药师说过的吗?你既然不避讳你的想法,为什么我做这事的时候你又要反对呢?”
李靖摇了摇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更何况你这样毫无根基,一个跟头就能让你摔得爬不起来,别人南征一次可以直接从宫中的卫士升到仪同,上仪同,那是因为人家本就是勋贵子弟,而你王兄能在这个年纪,平步青云到了现在这个位置,已经是非常了不起的成就。眼红你的人不知凡几,你若是还不知足,不知进退,我只怕你以后会吃大亏。”
王世充的嘴角勾了勾:“药师。我已经够低调的了,岭南回来后四年我都是以仪同身份闲居回家,这两年当了兵部驾部司的员外郎,也是小心谨慎,事事不出风头。到底还要我怎么做,才算是低调知足?”
李靖微微一笑:“行满,别误会,我只是善意地提醒你一下,正是因为你这职务差不多六年没动了,我怕你会心生不满,这次平南时一时冲动,抱上杨秀这根大腿,我今天把杨秀的这弹弓带来,告诉你杨秀的一些所作所为。就是要你明白,这根腿是不能抱的。”
王世充没有接这个话碴,他看了一眼门外,低声道:“药师,那你准备站在哪位亲王或者是太子那边?如果有什么内部消息的话,不妨给兄弟透露一下。”
李靖冷冷地说道:“没有消息,现在的储君就是太子,虽然皇上对太子不满意,但也没有任何消息说有易储之举,王行满。你我身为臣子,就应该守臣道,皇上想让谁即位,那是他的家事。我们要做的,就是忠于皇上,忠于国家,将来皇上百年之后,向合法继位的新君继续效忠,仅此而已。”
王世充想起裴世矩的态度。也跟这李靖如出一辙,便紧跟着问道:“那为什么元氏全部倒向了蜀王,而其他几位王爷也各自都有一帮自己的势力?”
李靖正色道:“他们怎么选是他们的事情,我只能做好我自己,行满,你熟读史书,当知上意如水,天威难测,现在抱大腿的就等于赌场里已经买定离手的人,只不过这赌注是全族的命运。
我李家不求大富大贵,但求平平安安,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大多数世家子弟,都是我现在的想法,有高仆射在,太子现在还是有绝对的优势,其他各位皇子没有一个真正重量级的人物支持,行满,你还是断了这方面的念头为好。”
王世充的眼中绿光一闪,又换了个话题:“药师,这次出征南方,你刚才说史将军会亲自挑选二十名仪同以上的将领随军出征,你有没有这机会?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上次南征和江南平叛的时候,你药师兄都没有出征的机会,这次可别再错过了啊。”
李靖笑了笑:“有建功立业的机会当然好,但如果没有这种机会,我也不会主动去求,史将军我并不熟,他八成也不会带我前去,这次平定南蛮不是大战,也不太可能收获太高的军功,你我都清楚,以后我朝跟突厥会有决战,那时候才是我辈建立霍去病,陈汤这样不世之功的时候。”
王世充“嘿嘿”一笑:“到那一天的时候,你我可千万要在战场上一决高下,纸上谈兵这么久,也早就腻了,战场上见个真章才是王道。”
李靖点了点头:“所以你可千万要保重自己,别因为别的事情把自己扯了进去,弄得连将军都没的做了。”
王世充也收起了笑容,正色道:“那我们现在再手谈一把南中之战吧。”
今天王世充因为被高熲亲口点了将,这个消息过了中午后就传得整个兵部尽人皆知,苏孝慈特意后来又派人来通知,说允许王世充下午提前回家准备,而王世充却意犹未尽地跟李靖兵棋推演到了下午申时左右,才依依不舍地带着那张南中地图,还有一些文库送过来的南宁州方面的资料,回到了家中。
极乐山庄自从开皇十一年开始运行,到现在也已经有六七年了,当初金壁辉煌,极尽奢华的装修,有些地方已经显得略有些陈旧了,而当年从江南高价运来的假山和花草,也看起来没有当年的感觉了。
虽然这里的名气越来越响,但这几年下来,上门的客人档次开始越来越低,出入其间的多是些暴发的商人,而那些南陈的宗室勋贵,还有萧梁的遗老遗少们,过了开始的那股子新鲜劲后,来这里的倒是越来越少了。
王世充现在的生意也走上了正轨,远不象刚起家时需要这里每年几十万的收入,现在的极乐山庄,对王世充来说其实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娱乐场所,若不是还需要在这种风月场所打听一些有价值的消息,他甚至都有点想把这里关了。
刚进山庄大门,张金称就迎了上来,对王世充低声道:“东家,史万岁史将军已经在逍遥楼里等了你半天了,玉夫人一直在陪着她,好象史将军都有些不耐烦啦!”
王世充心中一惊,他没有料到史万岁竟然会亲自前来自己这里,而不是去自己在大兴城中百官坊那个名义上的官邸,当即撩起前襟,快步向里面走去,一边走一边问道:“史将军是几时来的,为何不通报?”
张金称也是亦步亦趋地跟在王世充的身后,气喘吁吁地说道:“东家,史将军是一个时辰前来的,当时就派人进城给您报信了,可能是路上错过了吧。”
王世充想起今天自己也算是提前下值了,错过报信也正常,他一边走一边想:史万岁今天上午被点了南征主帅,中午就来到自己的庄园,却又不来城中的兵部和自己相商,这点很奇怪,难不成有什么不便为外人道的事情,需要秘商?
想到这里,王世充停下了脚步,对张金称吩咐道:“一会儿逍遥楼附近的人,都搞得远一点,我跟史将军要谈军国大事,千万不能泄露出去。”
张金称点了点头:“谨遵东家的吩咐,只是今天史将军是便服简从而来,看起来不太象商量正事的样子。”(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九章 宁州攻略(一)
王世充心中一动,更加证实了自己的判断,看起来史万岁这样来找自己,想必是有些私人的事情需要与自己相商,自从五年前平定江南时跟史万岁有过几次帐中相议后,这五年来几乎都没怎么和史万岁打过交道,他也从来没来过自己的跑马射猎场,显然是看不上自己,
可是今天的平南将帅,只宣布了两个,一个是作为主帅的史万岁,另一个就是自己了,他此时不去四处挑选别的手下,而是直接来了自己这里,显然是有非同一般的事情要和自己商量。
王世充一边思索着,一边走到了逍遥楼下,楼下停着一辆上好的马车,十余名虎背熊腰,身着便服,仆役模样的人守在楼下,一看就知道是史万岁的部曲。
一个为首的红脸壮汉走了过来,冲着王世充行了个标准的军礼:“王仪同,我家将军已经恭候您多时了。”王世充依稀记得当年史万岁平定江南时,这个红脸汉子就是他身边寸步不离的一个亲兵,现在看起来也是在史府上做事,只是自己明明是这里的主人,却给史万岁这么一搞,弄得反成了客人,实在让他笑不出来。
王世充点了点头,走进楼中,踏着楼梯而上,三楼是他的书房,平时赏月观景他都是在三楼,今天想必安遂玉也是直接把史万岁领到了那里。
王世充一出三楼的楼梯口,就看到史万岁大马金刀地坐在自己那张靠近扶栏的高背虎皮大椅中,面沉如水,而安遂玉则垂首恭立在一边,小心地陪着笑。
两人听到楼梯的响动,都不约而同地向着这里望过来,安遂玉很明显地松了一口气,抹了抹额上细细的汗珠,说道:“行满,你可回来了呀。”
王世充对着安遂玉点了点头。换了一副笑脸,冲着史万岁说道:“史将军,恭喜恭喜。下官正准备到府上去道贺呢。”
史万岁站起身,冷冷地说道:“王员外。你也同喜,只是我听说皇上特地恩诏,让南征的将帅下午不用当值,直接回府,所以我才径直来了府上。可不知王员外为何拖到现在才回来呢?”
王世充微微一笑:“下官是在兵部的时候才听到消息的,本身消息来得就慢了点,而且下官对宁州那里几乎一无所知,想着不能误军国大事,就在兵部的库阁里找了些宁州的舆图与资料,您看,我这正带回家想要研究呢。”王华强说着,把夹在胳膊里的舆图拿出来,放在了一边的文案。
史万岁的脸色缓和了不少,点了点头:“王员外。你一心为国,忠心可嘉,史某佩服,这次史某不速而来,也是为了和你商量一下这南征之事。”他说着,看了一眼在一旁站着的安遂玉和门口的两个仆役。
王世充也冲着安遂玉使了个眼色,安遂玉低头一个万福,轻移莲步,带着那两个仆役下楼而去。
等到三人的脚步声消失不见后,史万岁才说道:“一般的官员家里的管事都是些年长的老仆。王员外,你却是反其道行之,用了个这么漂亮的胡姬当管事。”史万岁说着笑了起来,笑声中透出一丝鄙夷之意。
王世充也不生气。他当年就见多了史万岁的这种狂妄嚣张,身为当世名将,关陇大帅,要是没这点豪气也压不住人,杨素、贺若弼、韩擒虎这三位,莫不如此。就是王世积,也差不多这德性。
等到史万岁笑完后,王世充淡淡地一笑:“那些用老管家的,往往都是世家大族,老管家们也是上代当主留给下代的传家之宝,我王家起自贫贱,没有根基,所以只能用个经商时还算靠谱的突厥女人来管事了,这几年她管得还算不错,也亏了她,我才能安心为朝廷办事。”
史万岁讨了个没趣,脸上有些挂不住,换了个话题:“王员外,咱们直接说正题吧,这次平定宁州,你有什么高见?”
王世充这几年随着官场历练的增多,越来越清楚一件事,那就是锋芒毕露不是好事,史万岁是当世名将,肯定早早地对平定宁州的战法战术有了研究,这会儿明着问自己,只是故作姿态罢了,他这次来自己的山庄,肯定也不会是为了这个公事,要不然直接来兵部问就行。
于是王世充恭声道:“下官一直就职于兵部的驾部司,负责军械的打造,对宁州的地理人情,实在不熟,兵者,国之大事,下官不敢信口开河,刚才在兵部里看了一些地图和资料,也没个具体的思路,只能说我大军平蛮,效仿当年诸葛武候的故事,沿其平定南中的路线进军,想来不会有错的。”
史万岁得意地摆了摆手:“进宁州的道路差不多也只有一条,就是当年诸葛亮开辟的,我等率一万关中将士入蜀,与当地的两万蜀兵会合后,越蜻蜓岭,沿路扫荡叛军的村寨峒子,当可无虞。
王员外,你当年在江南平叛时可是智计百出,奇思妙想层出不穷,这回怎么这样中规中矩,毫无新意啊?”
王世充心中暗道:新意?真要有新意你会高兴吗?拍你马屁还这么矫情。但他的表情却变得更加谦恭:“上次平定江南,一来在屯兵江北的那半年里,下官查阅了大量的资料,对叛军和江南的情况,人文,地理一清二楚。
而且江南平叛,贵在速战速决,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正面堂堂之战,旷日持久,也不利于当时的形势,叛军势大,我军需要速胜,就得想想别的办法,所以下官就斗胆出了些点子,也只是供杨大帅参考罢了。
但这次平定宁州,和当年平定江南完全不一样,叛军实力不强,只是仗着天高路远,欺我天军无法深入,这才敢扯旗造反,而且这次我军只出动了一万关中的番上部队,加上两万蜀兵,人数不是太多,对国家的消耗也不大,完全可以稳扎稳打,以堂堂王师一路推进,也显我大隋的天威,震慑这帮不服王化的蛮夷。”
史万岁哈哈一笑:“王员外言之有理,去宁州都没有什么大道,多是山间小路,后勤的补给可比正面的作战更加重要,上次本将平定闽越时,曾率二千人转战千里,三个月时间与大部队失联系,从小路攻克婺州。
但那次是以奇兵直插敌军腹地,不适合我大军如此行动,而且当时我军中有不少闽越的向导,不至于迷路,而这次去宁州却是完全不一样,都是深山老林,人迹罕至,走大路尚且要小心,这分兵走小道的战法,完全不可行。
王员外,我意这一次作战,稳扎稳打,前方大军一路攻峒拔寨,后方留下民夫和老弱残军,建设一些沿途的寨子,屯积后方转运过来的粮草,以作为后勤的补给点,顺便接收前方的伤病员,你看如何?”
王世充心中暗叹,这史万岁果然了得,后世的这种兵站和补给制度,居然让他想了出来,名将二字,当之无愧,这回他倒是由衷地竖起了大姆指:“史将军所言极是,高,实在是高。”
史万岁面有得色,拿起手边的一杯茶水喝了一口,当年王世充从裴世矩那里学到了这个时代的茶道后,就在极乐山庄也搞了这么一出,只是这样也没有吸引来什么名士,王世充干脆就把茶饼整块放到大锅里煮,变得跟后世的那种大碗茶一样,而给史万岁上的,就是这么一杯。(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章 宁州攻略(二)
史万岁的眉头皱了皱,放下了茶杯:“王员外啊,不是我说你,咱们当兵打仗,刀头舔血,要的就是壮怀激烈,男儿情怀,需要的就是对酒当歌,千杯不醉,你弄这些文人调调儿,嘴里淡出个鸟儿的东西来,象个啥样啊?!反正本将是喝不惯的。”
王世充连连点头:“史将军教训得是,要是在军中,自然不会有这东西,只是我这庄子您也看到了,来来往往的都是些公子哥儿,这些走路都会给风吹走,草女人都气喘吁吁的货哪喝得了咱军中的烈酒呢,所以也只能上上这种清茶了。”
史万岁哈哈一笑:“就是,王员外,虽然你在兵部也是个文职官员,但你毕竟是上过战场打过仗,杀过人的,可不能真把自己当成文官了,咱大隋还称不上太平,国家还是要南征北伐,需要我们这些人领兵作战的,可别忘了自己的本份。”
王华强应道:“史将军所言极是,这弓马驰射之道,是我等武人的本份,任何时候也不能忘的,所以除了这极乐山庄外,下官还在城东开了跑马射箭场,就是供大兴城里的各位将军们能有个练武的地方,史将军,您好象从来没有赏脸来过啊,要不下次我专门让您一个人包一天场,如何?”
史万岁摆了摆手:“不必了,王员外啊,你有所不知,象我们这些武人家族,家里往往都有自己的跑马驰射之所,真要驰猎,也可以到城西和城北的猎场,你的那个射箭场,虽然条件不错,但毕竟还是小了点,不适合我们这些老关陇的胃口,去你那个地方的将军们,也是为了社交的需要,场地本身倒在其次。”
王世充对这些其实一直都清楚。但脸上仍然摆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噢,原来是这样,我一直不知道呢。史将军,谢谢你今天告诉我这么重要的事情。唉,本想开个骑射之所跟各位将军套套近乎,看来又没戏了。”
史万岁踱了两步,笑道:“王员外,不必沮丧。我们这些武将世家都是从北朝一直到现在,几百年的老交情了,你是后起之秀,老实说,在我们这些武将的圈子里,称赞你的人为数不少,咱们这些军人,都是认实打实的功绩,你三次南征立下的功劳,大家都清楚。你看,这回高仆射一举荐你,连皇上都知道呢。”
王世充喜形于色,笑道:“这真的出乎下官的意外,居然能入得了皇上的龙眼。”
史万岁点了点头:“皇上可是明君,对于立过大功或者才能出众的臣子,都印象深刻,这回既然皇上和高仆射点了我们两个的名,我们就应该好好在宁州做出番事业出来,以报君恩才是。”
王世充心中一动。看来史万岁铺垫了这么多,终于要进入正题了,他慷慨激昂地回道:“那是自然,皇上对我等有天高地厚之恩。虽粉身碎骨,肝脑涂地,亦不能报。这次南征宁州,我已经做好了马革裹尸的打算。”
史万岁摆了摆手:“这个倒是不必,征个小小的宁州而已,牛刀杀鸡耳。王员外,这么大好的战功机会,你不打算趁机也为自己谋点利益吗?”
王世充一下子明白了过来,史万岁要做的就是和当年王世积做的一样,利用南征的主帅权限为自己的幕府里征召一些猛士,那二十个仪同将军的指标足以交好十几家关陇贵族了,而趁此机会,可以大肆地合法扩充自己的军府,培养自己的部曲私兵,只是这一切,都需要钱。
王世充心下雪亮,但是脸上仍然是不动声色:“史将军,您也知道世充新入官场,以前从军的时候也是一个人独来独往,实在不知道如何才能借着这种为国征战的机会给自己也谋取一些私人好处,还请将军教我。”
史万岁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解的神色,仔细打量了王世充两眼,疑道:“王员外,你也三度以中兵参军的身份从军了,难道对这些当真一无所知?”
王世充苦笑道:“也不怕史将军您笑话,下官的这三次出征,向来都是花钱的,还没哪次是赚了钱,第一次跟着王颁王柱国灭南陈的时候,当时下官可是倾尽家产 ,募集了几百名私兵,跟着王柱国一起走,结果这几百壮士多战死,连我的大哥也折在了江边,光是战后的抚恤,就把我家几乎赔得倾家荡产。”王世充说到这里时,想到大哥之死,心中一酸,真的落下两滴眼泪来。
史万岁神色凝重,点了点头:“这件事我听韩将军说过。”
王世充缓了缓,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挤出一丝笑容,继续道:“后面我出使突厥,举止失当,因此得罪免官,家里的产业也几乎到了破产的地步,幸亏生意场上抓到机会赚了一笔钱,高仆射又对我多加关照,让我在大兴开了这极乐山庄和跑马射箭场,这才慢慢缓过劲来。
平定江南和岭南的事情,您也知道,我当时是待罪之身,孤身从军,所以虽然没有怎么花钱,但也没捞到什么象样的好处,如果非要说有好处,那也就是这两战里立了些功劳,被提拔为从五品的仪同将军,这次南征宁州,我能得到的好处不也就是这样的军功升官吗?”
史万岁这下基本上能确定王世充确实不太懂此中的奥义,他笑着摇了摇头:“王员外,你想得太简单了,以前你是白身从军,只有你一个人 ,就算是跟着王柱国去灭南陈的那一次,你的那些乡党也是归于王柱国名下的,所得的军功,全被王柱国得了去,所以你那次我听说也才捞到了一个九品的文职。”
王世充“啊”了一声:“原来是这样啊,下官真的不知道呢。”
史万岁继续道:“可是现在你是五品的仪同将军,还兼了一个兵部员外郎的职务,这次皇上亲自点了你的将,你是可以挑选一些自己看好的亲信部曲,跟着你一起从军的,最后立了战功,也可以把他们一起上报,这样能得到更多的封赏,明白吗?”
王世充揣着明白装糊涂,喜色上脸:“真的呀,那可太好了!”但他转眼间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变,摇了摇头,“史将军,好象不行吧,这是只有开府权限的将军才能自行征召幕僚,我现在只是一个仪同,离开府还差着两级呢。”
史万岁“嘿嘿”一笑,嘴角边勾了勾:“王员外,你可要知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我是南征的主帅,这次出征就有便宜行事,统帅全军之权,让谁开府,不让谁开府,还不是我一句话的事情么,就象当年灭陈国的时候,王颁王柱国和你一会儿配置在贺将军的麾下,一会给调到韩将军的军中,不也是这两位前敌主帅决定的吗?”
王世充连连点头,他知道不能再装了,于是小心翼翼地问道:“那史将军可真是我王世充的大恩人了,我这么多年在军中和官场上摸爬滚打,就是没有自己的亲信私兵,其实我这山庄里,还是有些不错的壮士,商团的护卫里也不乏好手, 上了战场后我相信是不会给将军您丢脸的。
其实下官一直很羡慕史将军您啊,部曲亲兵个个都是虎贲之士,只是我位卑无权,实在也不能给别人什么实打实的好处,所以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些壮士转投他处,史将军要是能给我这个机会,我该如何回报您呢?”(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一章 控制部曲的奥义
史万岁满意地点了点头,压低了声音:“王员外,你是聪明人,也知道这次南征,我也需要提拔和招收一些猛士加入我的麾下,就跟上次王柱国灭南陈一样,这些都是我史万岁自己的部曲,战胜后报功是可以的,但朝廷不会发这些人的饷银,所以你看……”
王世充也压低了声音,伸出了一只手:“您看这个数目如何?”
史万岁知道他的意思是五十万,摇了摇头:“这次我可是有二十个仪同以上将军的指标,如果你有什么出色的人选,可以推荐,这个数离我想要的,还稍微有点差距。”
王世充心中暗骂这史万岁实在是狮子大开口,当年王颁武装一千人,加上粮草也不过用了三十万不到,这回他五十万都嫌少,看来除了打仗外,也是看中了自己家的这个产业,想要挖点肉。
于是王世充咬了咬牙,象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说道:“那八十万吧,史将军,我白手起家,做生意也不是太容易,这笔钱也够我这极乐山庄赚上三年了,您要是还不满意,那我只能先孝敬您这钱,再自己孤身从军啦。”
史万岁哈哈一笑:“够了够了,王员外,这次我们可是为国效力,本不用这样的,只是上次平定江南时,我带的人少了点,所以这次讨伐宁州,我得让些跟随我多年的老部下们也有得功从征的机会。”
王世充眉毛一动,他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开口道:“史将军,我这人不太懂这其中的门道,问您一个问题,您可别笑话我啊。如果是自己的壮士和部下,让他们直接从军后,再想办法调到自己的军中不就行了吗,为什么要自掏腰包让这些人上战场呢?”
史万岁坐回了那张虎皮大椅,王世充象个小学生似的搬了个绣墩坐到了史万岁的身边。就象学堂里的学童向着先生请教那样,一脸的谦恭,这态度让史万岁很受用,开口道:“王员外。你可知道,我们这些军功世家控制和提拔这些部曲亲兵,让他们世世代代为你的家族效力,靠的是什么?”
王世充本想本能地说“下官不知,还请史将军赐教”。但转念一想,自己毕竟也在军中混了不少年 ,弄得跟个白痴一样,也实在说不过去,略知一二才是最好的表现,于是他开口道:“以前也跟过几个大帅,听到过一些此中的门道,好象是这些亲兵部曲们立了功,得了官后,东家再帮他们购房买地。这些人没有高级武职,下一代还是会继续为原来的东家效力,对不对?”
史万岁微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胡子,说道:“王员外还是懂一些的,但并不完全,购地置业,以安部曲人心是一回事,但让其立有军功,得到一个武将的职位,也是必须的。不然只是为了钱,人家不一定要跟你,去当文官的护院或者保镖,也许赚的钱更多。王员外,我看你这庄园里的不少家丁护卫,都是雄壮矫健的好汉,只怕你也要出远远高于平均水平的工钱吧。”
王世充点了点头:“不错,这极乐山庄里来的多是达官贵人,富贵公子。安保工作是一定要做到位的,万一这里面出什么刺客,那我这庄子也办不下去了,所以也花了不少钱招了些江湖好汉,也有不少也是裁撤的退役军人。”
史万岁继续道:“这就是了,但这些人拿你一天的钱,就做一天的事,如果真有象南征陈国,或者是与突厥开战这样的全面大战,皇上要在全国大规模地征召壮士和英杰的话,那你信不信,即使你开再高的价,这些人也会从军报国去的。”
王世充笑道:“这个是自然,男儿沙场建功,搏个官身,以后可以封妻荫子,这是正常人的想法,别说这些壮士了,就连下官当年,也是散尽家财,从军南征呢。”
史万岁收起了笑容,压低声音道:“今天冲着王员外你这么慷慨的份上,本将也就跟你说实话吧,控制这些亲兵部曲的奥义,就在于要让他们立功,得官,但千万不能让他们袭爵。”
王世充脸色微微一变,问道:“这又是为何?”
史万岁说道:“很明显的事情,如果只是自己一个人得了官,那只能保自己一世的富贵,除非是灭掉南陈,突厥这种大国的决战,一般的这种部曲是不可能立下得爵的大功,象这次征伐宁州,混个六七品的中低级武官可以,但要想得到个县男爵,那基本上不用想的。
这些人要是以为自己得了个武官就想着独立出去,不依附原来的主家,那到了儿子这辈,还不是只能当平头百姓吗?而且得罪了这些大将,以后想当兵立功这条路也给卡死了。”
王世充这下子算是真的明白了这其中的奥秘了,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啊,只是那些亲兵部曲也不傻,犯得着这样给这些大将世世代代地控制吗?”
史万岁笑了笑:“这第二个奥义,就在于我们这些关陇大将也不是一成不变,从北朝开始,总有些大将会卷入谋反,叛乱之类的大案,给举家灭族的,就好比当年西魏的八大柱国家族,其中的赵家,候莫家就因为反对当时的西魏大权臣宇文护,给灭了族,就连独孤家也是如此,名将独孤信和赵贵一起策划推翻宇文护,结果也被斩杀,全家流放蜀中,独孤皇后当年也是少年时被流放到了那里呢。”
王世充对此事心知肚明,杨坚当年即使是这样,也对独孤伽罗不离不弃,这对夫妻的感情还真的是情逾金坚,这也是因此,杨坚才在少年时就得到了一个重信守义,有担当男子汉的好名声,取得了关陇军功贵族的一边倒支持。
史万岁自顾自地继续说道:“所以嘛,隔个几年,总会有几个军功贵族家族被清除,而也一直会有一些新人冒出来,这些亲兵部曲,如果一代代地打好基础,虽然不能袭爵,但要是上一代做到个五品的仪同,甚至是上仪同,那儿子再出来,就可以直接从帐下都督,甚至是大都督干起,立点小功就可以到都尉或者是仪同了,运气好的话进皇宫站岗成为千牛卫也是有可能的,这样下来累积奋斗个两三代人,不是没有成为中高级将领,进而获得爵位的可能。
比如你的亲戚,上柱国王世积原来的一个手下,名叫皇甫孝谐的,你应该有印象吧。他家在王家已经干了三代了,到他这代的时候终于混到了开府,还给了个县男爵的爵位,下一代就可以脱离王家自立了,这就是这些部曲亲兵们效忠主家,向上奋斗的动力,明白了吗?”
王世充一下子想起了那个长得活象个黑熊,野蛮粗暴的皇甫孝谐,却也是第一次听说跟王世积家竟然有如此深的渊缘,心中一动,说道:“那这么说来,皇甫孝谐可以离开王世积自立了,以后也不用再听王世积的话了吧。”
史万岁摆了摆手:“没这么简单的,即使独立出去,仍然是要倚仗着原来主家的势力,至少一两代人内都是如此,不要说皇甫孝谐,就是当朝的高仆射,位极人臣了,但皇上还是直呼他独孤公,就是因为当年高仆射在独孤信的家里当过一阵子门客,更不用说在王家当了三代部曲的皇甫孝谐了,若是皇甫孝谐真的以为自己有官有爵,就不尊敬王世积,那他在整个军界也是混不下去的。”(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二章 讨价还价
王世充终于明白了这个可怕的关陇军功贵族为什么这么多年来能形成如此强大的势力,控制整个军界,虽然每一家的诉求都不一定相同,也不是每家都象当年独孤信与赵贵那样敢于直接反抗宇文护这样的大权臣,但大家同为军人,战场上有血染过命的交情,同伴被诛杀甚至是灭族,总会有兔死狐悲之感。
也正因此,当年北周武帝宇文邕诛杀宇文护的时候,得到了这些关陇军功贵族一边倒的支持,清除宇文护余党也毫无压力。同样的道理,杨坚也是在得到了关陇军功贵族作为一个整体的支持,尤其是象韦家、韩家、杨家、高家、李家这些家族的支持,才能顺利地剿灭根基在关东,得到了不少山东大族支持的尉迟迥,一统天下,从史万岁的话看来,这个集团是非常强大的,也有自己的潜规则。
王世充眼珠子一转,意识到这是一个套取关陇军功集团更多底细的好机会,假装叹了口气:“原来这里面还有这么多门道啊,哎,那我王世充想挤进这个光荣的军人集团,看来这辈子是没戏啦。”
史万岁笑道:“王员外,不必悲观,你的情况和别人都不太一样,老将们都很看好你,而且现在你也名列关陇大将王氏家族的一员,如果不是因为这个,本将也不会今天主动来找你说这些,我可真的是把你当成自己人了啊。”
王世充感激地点了点头:“那就谢谢史将军的抬爱了,从今以后,但凡有用得着王某的地方,您请尽管开口,力所能及的事情,一定在所不辞。”
史万岁沉吟了一下,问道:“不过本将有件事情一直不太明白,还请王员外方便的话能实言相告。”
王世充一看史万岁的表情如此严肃,意识到这个问题可能会很关系,于是认真地点了点头:“史将军请明言。”
史万岁一动不动地盯着王世充。表情严肃:“按说王世积将军和你有亲戚关系,你又这么有才能,他应该不遗余力地提拔你,拉拢你才是。但好象你跟王将军的关系一直不冷不热,他也从没有在关陇老将的圈子里为你说过话,反倒是高仆射几次三番地称赞你的前途不可限量,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世充虽然一想到王世积这个恶棍就恨得牙痒痒,但也明白对史万岁绝不可无保留地把此事真相说出。于是长叹一声:“这也算是我王氏的一桩家丑了,本来不足以向外人道,今天既然史将军问起,我也不隐瞒了,只请史将军千万不要把此事向外宣扬。”
史万岁点了点头:“你可以完全相信我的。”
王世充说道:“先祖父其实并不姓王,而是一个做生意破了产的西域胡人,先祖母当时带着先父,孤苦无依靠,这才改嫁给了霸城人,仪同将军王桀。而先父也改姓王氏,所以在王将军的眼里,我们家跟他并没有什么血缘关系,纯粹是个外人,而且还继承了王家的家产,所以他一直不待见我们家,视为路人。
后来下官在灭南陈时跟着王颁王柱国立了点功,混了个官身,他虽然不喜欢我,但也不愿在外面公开我们两家的关系。但要说象真正的自己家亲戚那样关照我们,那也是谈不上了,我也从不奢望这一点。”
史万岁听完后叹了口气:“原来还有这层关系,怪不得一直在圈子里有传闻。说是高仆射出面劝解,王世积才勉强同意把你重新收回王家,位列族谱呢。不过王老弟啊,我劝你一句,王世积可是朝廷大将,即使在我们这个圈子里。也是举足轻重的人物,你有机会还是和他搞好关系。
你现在这么有钱,多孝敬他一点,我们再帮你说说话,毕竟不管有没有血缘关系,都是姓王,外人眼里你们也是一家人,以后你即使当了大官,这一点也是不能废的。”
王世充心中冷笑:王世积这恶贼是杀我大哥,逼我父亲的罪魁祸首,我必杀之而后快,和解?下辈子也不可能的事。
但王世充的脸上还是装得很恭敬,连连点头称是。
史万岁问完这个问题后,话题一转:“王老弟,你手下可有什么合适的人选,这次可以推荐了从军出征的?我来安排。”
王世充不假思索地说道:“灵州车骑将军麦铁杖,骁勇善战,有奔走之异术,灭南陈,平江南,战岭南,这三战都跟随下官,立有战功,这次去宁州,一定能派上用场的。”
史万岁点了点头:“麦铁杖我知道,有名的神行太保,武艺也相当了得,这个人没问题,我回去后就下调令,让他办好交接后,骑快马来与大军会合。还有吗?”
王世充继续道:“骁果军上仪同,姑臧人段达,是一员悍将,现在人就在大兴,此外,骁果军直阁将军司马德勘,也武艺高强,如果可以的话,还请史将军这次能提携一把。”
史万岁沉吟了一下:“这二人是骁果军的人,这次我们出动的是右屯卫的番上兵马,而没有动用骁果军,这样安排皇上不一定会同意,不过我会尽力争取的。还有人吗?”
王世充微微一笑:“冲着史将军的这份义气,下官回头再盘点一下各地商铺的余钱,争取再给你多凑出十万出来,这两天就送到府上。”
史万岁哈哈一笑:“老弟真是太客气了,这两人的事情你放心吧,包在我身上。”
王世充心中暗骂这史万岁实在是贪婪又滑头,但脸上还是摆出了一副感激的表情,他想了想,开口道:“代州车骑将军冯孝慈,秦州(汉时天水郡,治所在平襄)骠骑将军刘全,这两位原来是皇甫绩大将军的部下,也是身经百战的宿将,不知道这次能不能把他们也带上?”
史万岁的脸色微微一变:“这两个人我也知道,但他们一向是皇甫家的人,你举荐了他们,他们得了功以后未必会对你有好处,真的还要举荐吗?”
王世充暗想,那皇甫绩之子皇甫偲,虽然长得挺象乃父,但是能力气质比起皇甫绩要差得太远,而刘全和冯孝慈都算是良将,这个结好他们的机会不能放过,于是王世充点了点头,说道:“下官全无根基,现在不想着把这几位弄成自己的亲兵部曲,只当卖他们一个人情,以后在军界中能互相扶持,帮衬一下,史将军要是调这两人有些为难的话,那下官就不勉强了。”
史万岁摇了摇头:“调他们自然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只是我听你举荐了五个人,都没有一个是你这里的家丁仆役,我看你这里也有不少壮士,难道你不打算从中选拔出一些忠诚可靠,又有能力的人,这次跟你一起吗?”
王世充笑了笑:“刚才那五个都是仪同以上的将军,哦,不对,司马德勘现在只是直阁将军,还差一点,不过也差不多了,至于我这里的家丁仆役,您不是说了到时候可以作为我开府时的私兵和幕僚吗?这些人也不可能占那二十个将领的名额吧。”
史万岁的眉毛挑了挑,嘴边也抽了抽,显然他是把这五个将领的名额算成了王世充自己的指标里了,一听王世充这样说,便有些不高兴了:“王员外,看来我们之间还有些误会,这二十个名额嘛,本来是想破格提拔一些你这里的异能之士的,但你既然推荐了这五个人,那我就没法再安排你手下的人啦,你可要想好了。”
王世充微微一笑:“没事,这些人我作为自己的亲兵护卫,自己带出去,这样总行了吧,至于这开府之权嘛,史将军放心,我再加一百万,如何?”(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三章 抢钱抢官抢地盘
史万岁倒吸一口冷气,脸上的肌肉抽了抽:“王员外,你没说错吧,这可是一百万,刚才你凑了十万都这么费劲,这一百万怎么说来就来?”
王世充的眉毛微微一动,脸上闪过一丝狡黠的笑容:“刚才我心里算了一下,要是带上几百名护卫和私兵,出征宁州,这几个月的工钱也可以省下不少,另外再关闭几处店铺,咬咬牙应该还是可以,宁州那里金银财宝众多,打下来以后分战利品,有近千人一起分,我应该也可以赚回来不少。所以算算这账,还是值得,咬咬牙放点血,也要做成这事。”
史万岁的双眼里闪过一丝神光,他连忙问道:“你说什么?南宁州这种不毛之地还会有大量的金银财宝?”
王世充心中暗笑这史万岁实在是个只会打仗的土包子,连这个也不知道,但他脸上却摆出了一副惊讶的表情:“啊,史将军没听说过前西宁州刺史,现大理卿的梁毗当年在宁州拒金的廉政故事吗?”
史万岁摇了摇头:“这种御史,文官我史万岁一向看不上,跟他们从无什么往来,究竟是怎么回事,说来听听。”史万岁说着说着,眼里开始放出光来。
王世充娓娓道来:“这梁毗字景和,乃是西北的安定乌氏(在今甘肃中部)人,北周时代就入朝为官,做到了并州别驾,北周灭北齐时,也做到了分路行军总管长史的中级官职。
大隋建立后,由于他一直耿直坦率,不畏权贵的名声,皇上让他做了大兴令,进位侯爵。
梁毗执法刚正不阿,得罪了不少权贵,于是便被人打击,外放到了西宁州(在今云南)这个偏僻荒凉的地方当了刺史。
当时的西宁州,还处于未开化的蛮荒阶段,原住民们还是原始部落。全是一帮战斗原始人。
此地出产黄金,各部落的都有收藏黄金的习俗,而部落的酋长间也以黄金的多少来显示自己的地位与力量,于是互相间战斗摩擦不断。
梁毗到任后。曾明文公告各个部落不许再为黄金而私斗,可各个部落都置若罔闻,人家为了这东西打了几百上千年了,岂是一个新任刺史说改就能改的?
于是梁毗召集了各位酋长参加自己的宴会,这些酋长以为梁毗也是跟以前那些在此地大捞特捞的贪官污吏一样。便带了许多的金子来参加宴会,都想取得梁毗的支持,最好能借到一些隋兵来打仗,好让自己在这一块称王称霸。
等到大家喝得酒酣耳热的时候,梁毗命人把这些酋长们献的金子全都抬了出来,酋长们个个面面相觑,不知梁毗此举是何意,更有人问起来是不是嫌他们给的金子太少?
结果梁毗当场对着金子大哭,边哭边说:‘ 这东西饿了不能当饭吃,冷了不能当衣服穿。你们这些人却为了这东西互相攻杀,现在你们把这东西给了我,我也有金子了,将来你们是不是也要来攻杀我了?’
这些酋长一下子慌了神,全都跪倒在地,赌咒发誓说绝无此意。
于是梁毗把这些金子全都还给了酋长们,这些人敬佩梁毗的人品,叹服他所说的道理,果然不再为了金子而厮杀了。
梁毗在西宁州一呆四年,把整个地方治理得井井有条。与少数民族间的关系也处理得非常恰当。那个现在造反的昆州刺史爨翫,在梁毗当西宁州刺史的时候,根本不敢动造反的歪心思。
皇上听说了梁毗在西宁州的作为,把他征调回朝。接替杨远当了散骑常侍,大理卿(相当于最高人民法院),专门负责刑狱终审之事。
梁毗走后,时任南宁州总管的韦世冲没了人制约,就开始纵兵抢劫当地蛮夷的黄金和女子,激化了当地的矛盾。但当时韦世冲有大军驻扎,所以南蛮虽然愤怒,倒也不敢造次。
直到开皇十五年的时候,皇上召回韦世冲,裁撤掉南宁州行军总管府,当地没有了强大的军队坐镇,爨翫以为中原大军来一趟不容易,才敢扯旗造反,史将军,可见这南宁州其实是有不少黄金财宝的。”
史万岁听得连连点头,哈哈一笑:“太好了,那地方居然有黄金,看来这次平叛之余,也足够让我们的将士们发笔财了。”
王世充低声道:“史将军,皇上如果没有明确的旨意让我等对当地的黄金财宝予取予求的话,我看这件事情还是不要做得太过份的好。毕竟宁州和别的地方不一样,当年诸葛武候平定南蛮,也是攻城为下,攻心为上,抢了点小钱,和当地的人离心离德,毕竟不是长久之计,也不利于我大隋在当地建立稳固的统治。”
史万岁脸色微微一变,摆了摆手:“王员外,这你就不知道了,主帅出征,需要用各种手段调动下面人的积极性,尤其是这次深入蛮荒,不毛地带,大家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背景离乡,去家万里,你只发那点军饷,还指望人拼命,这又怎么可能呢?
当年你也是带兵打过岭南的,我听说当时你可是又是分田分地,又是打开番禺城的库房,直接给大家分钱的,为什么你可以这样做,我就不行了呢?”
王世充叹了口气:“史将军,岭南的情况和宁州不一样,那里虽然也是蛮夷占了多数,但毕竟有大片的平地,也有象番禺、始兴、衡州这样的城市,我们在当地虽然也要依靠当地的蛮夷来协助治理,但并不是完全羁縻统治,至少在大城市里,还是有我们汉人的统治机构的,也有一定的驻军。
可是宁州的情况完全不一样,那里完全就是深山老林,连路都没有,也没什么我们汉人的城池,当年梁毗所在的西宁州治所,也只不过是个不过三百步的小寨子,早已经废弃,即使我们这次平叛成功了,也不太可能在当地长期驻扎,到时候还是得依靠当地的蛮夷来治理各个部落。
当年蜀汉的诸葛武候为什么要七擒孟获呢?就是因为军事上解决宁州容易,但要长治久安,让这些蛮夷真心归服,那可就难上加难了,所以象爨氏这样的汉人,到了当地也只能蛮夷化,变成蛮夷的头领,而不是能让蛮夷们毁林种田,建造城市。
所以这次南征,也不能结怨当地人,诛除首恶即可,要是纵兵大抢黄金,那我们大军一走,蛮夷还是会反叛的。”王世充说着说着,有些后悔把宁州出产黄金之事跟史万岁透露了。
史万岁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我是这次平定叛乱的大将,我的任务就是抓到爨翫,消灭带头叛乱的几个部落,至于我走之后,这些蛮夷是否会继续作乱,那就不是我需要管的事情。王员外,你的意思我明白,但那是高仆射,杨仆射这些宰相们考虑的事情,这次我没有接到护送地方官员上任的命令,显然朝廷只需要杀一儆百,至于以后的事情,那就不是我负责的了。
你跟我说什么诸葛亮七擒孟获的事,没有任何意义,诸葛亮平南只是为了安定南方,然后北伐中原,所以他需要的是让南边的蛮夷不闹起来,自然要攻心,可我这回的任务就是平叛,而且这次我挑选的将领和亲兵部曲们,都要从此战中得到好处,要不然下次再有战事,他们就不会追随我了。
王员外,其实对你也一样,你如果不分这些仆役庄丁们黄金,他们会不跟你要这几个月的工钱?你这百万钱的损失,你又准备从何弥补呢?大丈夫把脑袋别裤腰带上去拼命,无非是个功名富贵而已,放在眼前的富贵都不去取,那还折腾个啥劲?”(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四章 交易达成
王世充听到史万岁说出这些话,知道再劝也是没用,史大将军打仗的目的除了升官,更是要发财,没有这些金钱的驱使,他也无法让手下的骄兵悍将们在艰苦的行军条件下发挥出强大的战斗力。
于是王世充只能退而求其次,小心地建言:“史将军,下官认为您说得很有道理,士兵们只有在重利的刺激下,上了战场后才能成为虎狼,只是这次按圣谕,三万大军里两万是蜀地军队,这些人只怕和我们不会是一条心的,您看到时候分战利品还要带他们吗?”
史万岁听到这话时,眉头舒展了不少,但脸上还是愁云浮现,他叹了口气:“我现在也是在为这件事情烦心,只有关中这一万部队和二十员部将是这次我准备分钱的,那些蜀地的军士,很多都是蜀王杨秀的人,也不是我们关陇一系,我并不想给他们什么好处,王员外,你一向足智多谋,可有什么好办法?”
王世充早有准备,“嘿嘿”一笑:“刚才史将军不是说了嘛,这南征路上,保证后勤是首要之事,真正作战,有个一万左右的关中精锐就行了,所以一路之上的这些后勤补给点,就让那两万蜀军分散把守,而蜀王殿下派来的将领,也都分别率领这些蜀军负责后勤,最后总攻南蛮的老巢时,保证没有这些外人参与,就可以啦。”
史万岁面带喜色,连连点头:“这个法子真不错,王员外,只是这样只留蜀兵在后面看守,会不会也太明显了一点,会招致蜀王殿下的怨言?”
王世充眼珠子一转,笑道:“这个事情嘛,也好办,到时候蜀王殿下想必会派一两位心腹率亲军过来的,您到时候把这些人伺候好就行了。分得的金银,还有攻占敌巢的战功分他们一份,想必这些人回去对蜀王殿下建言的时候,就不会把史将军的行为向上报告了。”
史万岁的嘴角边露出一丝笑容。拍了拍王世充的肩头:“王员外,你果然精明过人,这个法子好,就听你的。你还有什么别的要求吗?”
王世充微微一笑:“就是刚才跟您提的,调这五个人过来为将。另外世充想带上千余人左右的家丁仆役,放心,这些人的军饷和战后战利品的分配不劳您多费心,由我来自行解决。只是世充没有开府之权,到时候这批人以何名义带出去,还要麻烦史将军多多费心。”
史万岁大手一挥:“这个没问题,你是这次皇上亲点的出征将领,就算没有开府权,最多也只是不能招幕僚罢了,亲兵护卫还是可以有几百人的。多出来的人你可以分派到你保举的那几个将军名下,但还是跟你的护卫统一行动,这件事我会帮你罩着的,你放心。”
王世充点了点头,又行了个礼:“那就有劳史将军了,一百九十万钱,我需要些时间准备一下,这几天先给您送几十万过去,剩下的钱等回来后再一并送上。”
史万岁笑了笑:“不必,我们同朝为官。这次又一起出征,这事不急,你王员外既然这样承诺了,我这里就没有什么可担心的。接下来的几天我还要挑选其他的将领,还要去挑选右屯卫大营中的出征部队,忙的事也多啊。
你那里的五个将领的调令我会发出,但只有让他们一路快马跟上大军报道了。其他的事情王员外你可以自己看着办,三天后我们点将台见,到时候我该叫你王将军了。”
王世充神情肃穆。以拳按胸,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沉声道:“是,史元帅。”
片刻之后,王世充倚在三楼的护栏上,一脸阴沉地看着史万岁志得意满地钻回到他的那辆车里,然后放下帘子,在那十几名身穿便服,却是背弓持剑的护卫的警戒下,向着山庄偏门的方向而去。
和煦的春风吹拂着王世充的须发,而他的思绪也在飞快地旋转着,想着接下来的应对之策,那入神的思考,就连走上楼来的安遂玉站在他身后好久,王世充都没他发觉。
这样过了小半个时辰后,王世充差不多理清了思路,伸了一个懒腰,一转身,只看到安遂玉浅笑盈盈地看着自己,这才笑道:“阿玉,今天真辛苦你了,怎么站我背后也不打个招呼呢?”
安遂玉顽皮地眨了下眼睛:“行满,你知道吗?我最喜欢你这种出神思考,专心致志地做事的样子,你这个样子最帅。”
王世充心中一动,把安遂玉搂到了怀里,在额头上亲了一口,笑道:“我最喜欢你这样安安静静地依在我怀里的样子。你这个样子最美。”
安遂玉脸上的笑容一闪而没,转而幽幽地叹道:“行满,你也在家呆了两年了,该出去闯番事业啦,今天的事情我能猜个大概,是不是朝廷又要征战了?不然史万岁这样的大将为什么会来找你?”
王世充松开了怀里的安遂玉,捧着她的脸,直视她那双美丽的眸子,点了点头:“不错,前几天西南那里的宁州叛乱,消息传到京城,朝廷准备派军队去平叛,史将军就是这支军队的主帅,而我也被高仆射在皇上面前举荐,给点了将,三天后就要出发,阿玉,这一去可能要半年多,生意上的事情,还有玄应,就得多麻烦你操心了。”
安遂玉有些意外,秀眉微蹙:“宁州?就是你们汉人三国时那个大丞相诸葛亮七擒蛮王孟获的地方吗?怎么这次是去那里?”安遂玉来中原后也在做生意之余恶补了不少史书,尤其是前两年怀孕的时候不能出来做生意,那一年基本上都是读经看史,对春秋以来的历史也算了解个七七八八了,<三国志>就是她爱不释手的一卷史书。
王世充轻轻地叹了口气:“是的,这次朝廷对付南蛮的叛乱,不准备出动大军,只从关中调一万右屯卫的军队,加上蜀地的两万本地士兵,一共三万人,去平定宁州的叛乱,难度不是太大,就是路程遥远,来回怕是要大半年的时间了。”
安遂玉笑了笑,嘴边露出一个小酒窝:“行满,你这回可是给皇上亲自点了将,回来后想必会有升职吧。”
王世充想到了刚才史万岁的话,一下子表情变得凝重起来,他坐回到了那张虎皮大椅,靠着背,眼睛微微地眯了起来:“这次很难说,我隐隐地感觉到,史万岁这回可能要出事。”
安遂玉一听,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上前一步,抓住了王世充的手,声音都在发抖:“出事?怎么回事?行满,你是说这仗有可能会输吗?”
王世充睁开眼,摇了摇头,沉声道:“不,在战场上是不会输的,但史万岁把这仗看成了发财的好机会,今天来这里也是跟我明码标价地作交易,刚才我说漏了嘴,把宁州盛产黄金珍宝的事情告诉他了,只怕他在打胜之后,会纵兵抢劫,这样一来事情就会变得严重了。”
安遂玉听到这里,松了一口气,笑道:“行满,只要不是战阵上有危险,那就不会有事。
再说了,打赢了以后放手让士兵们去抢劫战利品,不是各个军队都在做的事情吗?以前我们突厥人打仗就是为了抢掠,牛羊、人口、财宝、还有草场,都是我们作战的目的,要让士兵卖力作战,战利品的抢劫或者说分配就是必须的。就是你,以前为了激发士气,不也开仓分地吗?”(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五章 绑架肉票
王世充摆了摆手:“不一样,宁州并非化内之地,那种地方打下来也守不住,我觉得高仆射和皇上的意思是要恩威并施,严惩叛乱元凶,然后再派出得力能臣到那里驻守,以保宁州的长治久安。史万岁那么一搞,宁州人心尽失,以后只怕也很难统治了。”
安遂玉笑道:“那么皇上这次派了官员跟你们一路过去,战胜后就地上任吗?”
王世充微微一愣,摇了摇头:“这倒是没听说过,上午的廷议才决定了南征的主帅,现在除了史万岁和我二人外,连其他的将军都没有定下来,三天后就要开拔,看这架式,也不会有行政官员随军安抚和上任的。”
安遂玉点了点头:“这就是了,既然不会保护官员上任,那就是皇上只打算平叛,没太多考虑战后的事情,要是连皇上和高仆射都不考虑这些,你又凭什么让史将军这样的将领来考虑这种军国大事呢?”
王世充一下子笑了起来:“阿玉,你想的毕竟太简单了,这个事情还牵涉到蜀王杨秀,没这么容易的。
史万岁想着靠打仗升官发财,可问题是有这想法的不止他一个啊,那个杨秀更是个贪婪残忍之人,这回又有他的两万蜀兵随军出征,要是史万岁到时候只顾自己发财,不把杨秀喂饱了,到时候宁州一乱,那皇上就会追究起这些事情来了。”
安遂玉的凤目之中眼波流转,沉思了一下,抬头道:“行满,你的意思是,只要史万岁跟杨秀能分赃均匀,不互相揭发,就不会有问题吗?”
王世充叹了口气:“不,我不是这意思,我是说如果平叛过后,宁州能持久安定。不再出乱子,那即使史万岁在当地大肆掳掠,皇上也不会怪罪,杨秀十有八九也是不敢上报的。但反过来。即使史万岁军纪严明,但是只靠军事手段铁血镇压,不能让蛮夷心服,等大军走后复叛,那也是要给皇上治罪的。”
安遂玉一下子又紧张了起来:“那怎么办。这趟远征看起来不是得功的好事,还会给自己招来祸端,行满,要不想想办法,这回不去了?”
王世充苦笑道:“高仆射保举的我,皇上在金殿上亲自点的名,怎么能不去?现在我正为这个事头疼呢,能有什么办法在保证军事剿灭的同时,也能保证政治上宁州的安定呢?阿玉,老实说。这次我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别到时候升官捞不着,还得把现在的一切给交出去。”
安遂玉急得额头上开沁出一些细细的汗珠,她本是个见识过不少大场面的奇女子,很少有这种方寸大乱的时候,急得有些口不择言了:“行满,你好好想想,当初能在岭南通过冼太夫人的部落来控制其他的部落,在宁州就不能这样吗?我好象听说宁州的蛮人也分成东西两部。是不是可以在这方面想想办法?就象你们汉人对我们突厥那样,打一个,扶一个听话的,至少保几年太平总可以吧。”
王世充摇了摇头:“宁州和你们突厥不一样。突厥的东西分裂已经有近百年了,到了都蓝可汗这一辈,都已经是土门可汗的第三,第四代子孙了,按我们汉人的标准,跟西突厥的室点密可汗(突厥始祖土门可汗的弟弟。西突厥的创立者)一系都已经出了五服,不再是一家人了,两边的感情也因为分隔了大几十年而变得很淡。
可是宁州的东西二爨可是刚刚分家的兄弟,而且一向感情都不错,至少到现在从没有翻过脸,这次西爨的首领,昆州刺史爨翫公然反叛,另一个东爨的首领爨震却是根本没有任何表示,完全没有帮着朝廷平叛的意思,我看他也是暗中在支持爨翫,要是朝廷真的无力清剿爨翫,他也会趁机自立。甚至不排除他直接带兵参战,加入叛军的可能。”
王世充说到这里,突然心中一动,没有继续说下去,他的脑子在飞快地旋转,一下子想到了一个不错的办法,而脸上也渐渐地露出了一丝喜色。
安遂玉一看王世充这样子,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夫君可能想到了一个好的点子,识趣地闭上了嘴,轻轻地走到一边坐下,看着王世充默不作声地在房间里踱来踱去。
王世充走了十几个来回后,停下了脚步,低下头,再把刚才的所想仔细地过了一遍,这才抬起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对着安遂玉笑道:“阿玉,多亏你的提醒, 我倒是想到了一个不错的办法了。”
安遂玉微微一笑,眼睛弯成了两道漂亮的月牙:“我就知道你总会有办法的,快说来听听。玉儿也帮夫君参谋一下。”
王世充点了点头,正色道:“你们突厥的大汗是不是要向一些不太顺服,难以控制,而又比较强大的部落收取人质,至少要嫡子或者是重要的王子之类,以让这些部落不敢背叛自己?”
安遂玉笑道:“正是如此,也不是我们突厥的规矩了,从匈奴开始,草原上都是这样,不过这招不太管用,因为这些送来的人质,往往都是找几个牧民的儿子来冒充王子,就算送来的是正宗的王子,但我们草原上的大小可汗们都能生十几个,几十个儿子,死掉一个也不希奇。行满,你是想让东西二爨送来人质,让他们投鼠忌器,不敢复叛吗?”
王世充没有直接回答,他继续问道:“除了送人质以外,有没有过直接把部落的可汗给抓走,或者是以作客啊,参观啊,考察啊,或者是出外打猎之类的名议扣住,然后派人去掌控他原来的部落,或者是让这个可汗的儿子继续掌管,这样可以吗?能不能让这个部落听话?”
安遂玉仔细想了想,摇了摇头:“这样好象不行,一般除非是征战,或者是可汗一年一度的分配生活品的大集会,这些首领们很少会亲自来的,要来也是大家一起来,除非可汗把他们全抓了,不然想只抓一个,就会让其他人恐惧,不服的,只会失掉人心,所以这种大会上抓人,扣人,甚至是杀人也不是没有过,但必须要有足够的理由才行。
至于你说的抓了人后派人去接管人家的部落,至少在我们草原上是行不通的,就是我和我哥哥以前的那个部落,也不可能让大汗本部派来的人治理,就是宁可反抗,拼着一死,也不能这样没有气节。”
王世充点了点头:“你们草原部落是有反抗的资本的,大汗的本部军力也不可能完全压制各个中小部落,但你要知道,宁州的蛮夷可没有反抗我大隋的实力,他们唯一能倚仗的,只是路途遥远,疾疫横行,我大军出动一次不容易,想要长期驻扎更加困难。
要是如果我们捉到爨氏的首领,不杀,带回来当人质,扶持一些亲近我们大隋的头人当首领,再让他的儿子来我大隋做官,实际上变相当人质,你觉得这样可好?”
安遂玉微微一笑:“在我们草原上,如果有部落敢公然地起兵反叛大汗,是一定要消灭的,至少首领是必须诛杀掉,不然怎么能让其他人服气?你既然说了要让其他的头人去继任这大首领,那原来的叛乱首领还留了做什么?”
王世充哈哈一笑:“这就是以蛮制蛮的精华所在了,新立的头人也未必会听我们的话,这是由他的地位所决定的,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当了首领,自然不想再被约束,所以如果他听话,那自然最好,如果他不听话再反叛,我们就把关押的那个叛军首领放回去,让他们狗咬狗去,最后再选个听话的,这招如何?”(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六章 不作死就不会死
安遂玉半天说不出话来,久久,才冒出一句:“这个你也能想得到,你真行!”
王世充摇了摇头,脸上却没有多少得意的表情:“这也是无奈的办法,谁让我们无法在那里长久统治呢,宁州那里全是原始森林,连刀耕火种的阶段都没有达到,完全是一片蛮荒的化外之地,我们在岭南还可以大规模移民,过去屯田种地,筑城久守,在宁州是根本不可能,除非慢慢地在那里一边伐木造田,一边同化当地的蛮夷,诱他们走出山林,这件事非几百年不可,我们这辈子是想都不用想了。
阿玉,我也不想瞒你,其实朝廷这次之所以要如此急着出兵,甚至不考虑战后统治的事情,就是在于北边的情况已经时不我待,突厥那里的战云已经密布,一触即发,自从去年染干的部落南下附塞,抢了都蓝可汗的和亲公主后,两家就正式翻脸成仇。
都蓝可汗绝了对我朝的朝贡,算得上是正式宣战了,这一年多来几次企图袭击我边关要地,都是靠了染干提前报信,我边关有所防备,突厥骑兵看我们严阵以待,才只能悻悻而退。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话,最多一年的时间,都蓝可汗一定会大举进攻染干,进而与我朝全面开战的。”
安遂玉点了点头:“这些事情我也打听到了,还和你商量过,你还说要我关注西突厥达头可汗的动向,看看两个突厥的可汗是不是有联合的可能,这事情我一直在打听,可能这十几天去西域的商队回来后应该就会有回报,到时候如何通知你呢?”
王世充马上回道:“写信,以家书的形式,然后按我上次教给你的办法,写密语,至于这对密语的本子么,就用家里的那本《三国志》。我已经抄了两本了,你我各留一本,到时候按约定的来。”
王世充所说的,正是后世的密信谍报方式。他在穿越前跟公安警察斗了一辈子,给手下写信时就惯用这种手法。这种书信是不能直接用明文书写的,需要用暗语。比如与收信人约定,在每句的第一个字或者最后一个字是密语,看到此字后找一本密语书。比如是诗集之类的,翻到相应的页数,就能找出此字。”
打个比方,第一句的第一个字是“吾”字,最后一个字是“启”字,那如果按笔划顺序来约定密语的话,吾字有七笔,启字有七笔,手里如果有本《三国志》作密语书的话,就是翻到第七页。找第七个字。如此这般把每一句都这样取头一个字和末一个字的笔划,在相应的密语书里找实字,就能串成真正的书信了。
安遂玉在突厥的时候就负责过不少间谍行动,自己在商队里也学过密码,没想到在王世充这里还学到了这种加密的信息传递方式,不由得点了点头,叹服自己夫君的智商真的是无穷无尽。
王世充继续说道:“只要我们两人都约定了同一本密语书,又约定好了密语的联系方式,那么我们写的信件即使落在别人手里,也是看不明白真正的意思。不用担心会被人查获。你就用这种方式来给我传信,如果我有事要你办,也会用这种方式来通知你的,记住。《三国志》,二楼书房里书架第三层左手第四本。”
安遂玉点了点头:“行满,你的意思是,一旦两个突厥的可汗达成了协议,正式联合了,那一定会联手犯边。先灭染干,再正式攻击我大隋,对不对?”
王世充笑道:“什么时候也变成我大隋,而不是你大隋了?阿玉,看来你在大隋呆久了,现在也把自己当成了隋人,而不是突厥人啦。”
安遂玉嘴角勾了勾,脑袋微微地甩了一下,满头的小辫子一阵摇晃:“你真讨厌,总是消遣人家,说正题嘛。”
王世充收起了笑容,正色道:“不错,这些应该都在高仆射的计划之内,染干是不会第一时间去救的,我大隋需要趁他们在草原决战的时候,完成全国总动员,征发几十万大军,全线反击。
这次就是对突厥的决战,和我刚才的宁州攻略一样,既要消灭都蓝可汗和达头可汗这两个大隋之敌,又不能让染干这么轻易地成为草原霸主,以后反过来成为心腹之患,所以要等他们打到精疲力尽,伤亡惨重的时候,我朝才出兵。”
安遂玉叹了口气:“你们隋人这些阴险歹毒的招数真的厉害。难怪我们勇武剽悍的突厥人总是受制于你们。行满,我知道跟突厥的一战不可避免,但你能不能想办法不去参与?咱平平安安地好不好?”
王世充“哦”了一声:“与突厥的这一战有可能是大隋的最后一战了,错过这次有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有得军功的机会了,为什么要我放弃?”
安遂玉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不,行满,你不要误会,我不是把自己还当成突厥人才不想你去打这仗,我纯粹只是不想你有危险,突厥和你以前打过的任何一个对手都不一样,我们突厥的勇士,剽悍迅捷,来去如风,你去跟突厥作战,是真的有危险的,我希望你能平平安安,好吗?”
王世充哈哈一笑:“富贵险中求嘛,为了给你弄个夫人的封号,为了以后能让玄应能有个爵位继承,这个险还是值得冒的。”
安遂玉嘤咛一声,依隈上了王世充,脑袋紧紧地贴着王世充的心口,一脸的幸福,而那从头发散出的幽香,让王世充一阵沉醉。
良久,王世充才拍了拍安遂玉的后背,柔声道:“阿玉,我有点饿了,去弄饭吧,我在这里一个人呆会儿。”
安遂玉轻轻地点了点头,恋恋不舍地走下了楼梯,王世充听着安遂玉的脚步声渐渐消失不见,脸上的柔情渐渐地消散,转身走回了外面的围栏那里,看着远处西下的残阳,继续开始沉思起来。
刚才跟安遂玉他也没有把自己的计划和担心全盘托出,史万岁真正会惹上麻烦的,还是会得罪杨秀这一条,虽然自己对杨秀知之不多,但从今天李靖的话来看,此人心胸狭窄,这回又靠着元胄死乞白赖地争了一个能出兵两万的机会,一定不会甘心只在后面给史万岁打下手做兵站的,肯定会想尽办法报复史万岁。
史万岁打赢这仗不会有什么悬念,还处于原始社会和奴隶社会阶段的南蛮 是根本不可能对身经百战的隋军精锐构成威胁的,根本不是一个数量级的较量,但史万岁的贪婪今天已经尽显无疑,纵兵大掠是必然的事。
自己今天虽然跟他提了分杨秀的亲信一份的计策,但两万大军显然不可能只分几百个人,纸里包不住火,这事迟早会张扬出去,到时候若是宁州再叛,那杨秀势必会向杨坚告状,史万岁要是倒了霉,自己也很难脱得了干系。
至于刚才想的那个抓了叛军首领当人质的办法,是不是能行得通,自己也实在没有把握,就算抓了爨翫,宁州地区还是离不开爨氏,到时候东边的爨震会不会趁机兼并西爨,还很难说,要真的那样的话,爨震的实力大增,生出不臣之心,再次反叛的可能性极高,而爨震叛乱之时,就是史万岁被杨坚问责之日,自己要想不跟着倒霉,看来只有想办法和史万岁早早地划清界线了。
想到这里,王华强的眼中闪过一丝阴冷的神情,自言自语道:“不作死就不会死,史将军,对不起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七章 蜀王夜宴
两个月后,成都城内的益州总管府(也同时是蜀王府)内,金璧辉煌的王府大殿上,正在摆着一份独特的宴席,蜀王杨秀稳坐在大殿正中的上座,对着分居左侧的一众平南将领们,频频举杯致意,而坐在右侧的一众蜀王府的文官和武将们,也是对着坐在对面的将军们觥筹交错,宴上气氛热烈,但总透着一股难言的诡异气氛。
杨秀年约二十五六,眉清目秀,但是眉宇间却是有一股子难言的桀傲之气,笑起来的时候,一双大眼睛会变得有点三角化,让人看了挺不舒服,他这会儿身着紫色的锦袍,头戴紫金冠,正冲着坐在左手边首席的史万岁敬酒:“史将军,这回平定南蛮,路途遥远,还要多多辛苦你了,来,本王再敬你一杯。”
史万岁今天是全身戎装,大铠将袍,而那绕了一圈虎皮的镏金头盔正放在座边的蒲团上,听了杨秀的话,他也哈哈一笑,端起酒杯,回敬道:“为国出力,份内之事,前方作战还需依赖大王在后方转运粮草,应该是大王辛苦才是。”言罢将爵中的酒一饮而尽。
同样穿了一身鱼鳞锁子甲,外罩白色将袍的王世充坐在史万岁身边一个位置,今天的这个宴席是严格按照了古礼而进行,座位都是汉时的那种低矮的小榻,人都要跪坐在小榻上,每人面前都摆着一个小几,上面放着一个牛头,一只烤全羊,还有一只烤乳猪,再加两盘小菜,而除了这几个主菜外,每人的面前还放着一个青铜酒缸,一个美貌的婢女跪坐在客人的身边,不停地为贵客们把盏(斟酒)。
今天的酒和别的地方不太一样,乃是蜀地特产的绵竹烧春酒,也就是后世有名的剑南春。剑南这个名号是后世唐朝时对巴蜀之地的行政区分,在隋朝还没有流行,但是绵竹烧酒的历史在这之前就已经有数百年了,今天杨秀拿出来招待大家的。也正是绵竹乃至整个蜀地最有名的“天益老号”古黄泥烧春酒,灌进青铜酒缸的时候,可都是货真价实的那种黄泥封口的老坛酒。
绵竹烧春酒酿酒用水全部取自城西的中国名泉——玉妃泉以高梁、大米、糯米、小麦等 “五粮”为原料,产自川西千里沃野,饮山泉。沐霜雪,上得四时造化之美,下汲神景地府之精。数百年酿酒秘技精工锤炼,荟萃五粮精华,玉液澜波,香思刻骨,是蜀中著名的美酒。
而王世充刚才喝了几爵,也觉得此酒香气幽雅,醇厚谐调,绵甜爽净。回味悠长,风格典雅独特,酒体丰满完美,自古浓香独秀,风华绝世,和自己以前在别处喝的酒都完全不一样,诚为天工开物,琼浆玉液,国色天香。
只是王世充看到了面前的这猪、牛、羊三牲宴,又暗自摇了摇头。
自春秋以来,一直有着太牢宴的说法,所谓“太牢”,乃是猪、牛、羊这三种祭祀用的主牲畜。一般只有帝王才有资格吃太牢宴;而诸候的祭祀则只能用猪和羊,没有牛,称为“少牢”;普通官员和百姓只能在这种宴会上吃整头猪,称之为“牢”。
王世充心中暗想,今天是蜀王杨秀为征南众将设下的接风之宴,按说是应该和祭祀八竿子也打不着。可这宴会上直接上了帝王才有资格的太牢,不知道这杨秀意欲何为。幸亏这里没有什么礼部官员和御史,不然只凭今天上的菜,就可以弹劾杨秀逾越礼制了,而史万岁也是个粗人,不懂这些礼仪,来了就大喇喇地坐下来喝酒吃肉,自己连劝他的机会都没有,现在也只能跟着享用了。
就在王世充胡思乱想的这个当口,杨秀和史万岁又干了两杯酒,这会儿也算是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了,烧春酒的后劲不小,在座的一些人已经脸上微微见红了,杨秀突然叹了口气,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可叹这次孤没有和史将军一起出征宁州,建立诸葛武候那种不世之功的机会了,真是遗憾得很啊。”
史万岁笑道:“大王不必懊恼,宁州的南蛮实在不过是些跳梁小丑,用不着牛刀杀鸡,大王只管坐镇蜀中,听我大军捷报就是。”
王世充也跟着帮腔道:“是啊,大王,比起宁州的那些蛮夷,这巴蜀之地才是西南重镇,朝廷要地,这里可是千万乱不得的,有您坐镇这里,蜀地这些年没出过乱子,这可比什么远征宁州的功劳大多了,这才是真正的不世之功呢。”
杨秀的脸色稍稍舒缓了一些,哈哈一笑:“久闻王将军足智多谋,南征北伐,屡建奇功,今天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啊,来,王将军,本王敬你一杯。”
王世充哪敢推辞,连忙站起身,端起面前的酒爵,一饮而尽,完事后抹了抹嘴,笑道:“末将不过是跟着各位大帅建过一些微末的功劳罢了,实在是提不上筷子,大王居然能记得末将,真的让末将是受宠若惊啊。”
杨秀笑了笑,指着右首第三名的一个三十多岁,脸型瘦削,一脸精明的绸服白面男子,对史万岁说道:“史将军,此人名叫万智光,本王自幼时就跟着本王了,是个长随,也读过些兵书,蜀地的獠人作乱时也跟着去平定过几次叛乱,还算有些本事,这次父皇下令,要我蜀地出兵二万协助将军的大军平叛,本王有意让智光带兵跟着将军学学兵法,不知史将军意下如何?”
杨秀说完后,向着万智光使了个眼色,那万智光连忙长身而起,越席而出,脸上挂着一丝谦恭的笑意,冲着史万岁深深地一鞠躬,双手端着酒杯,声音尖细:“史将军的虎名,如雷贯耳,万某这回要多承将军的指教了。”
史万岁上下打量了那万智光两眼,这人身形瘦弱,看起来一阵风就能吹走,说话也是一股娘娘腔,怎么看都不象个军人,心中顿生厌恶,他放下了酒杯,沉声道:“指教二字不敢当,请问万将军,现在在军中居何职?”
万智光的脸色微微一变,恭身回道:“史将军,万某一直是跟着大王左右的,现在还只是白身,并无军职。”
史万岁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没有理会万智光,而是转向了杨秀:“大王,请问这是怎么回事?我朝有军制,白身者不得从军为将,更不能统领一军,您应该不至于不清楚这点吧。”
杨秀的脸也拉了下来,把酒杯往面前的案上重重一顿,酒水四溅,沉声道:“史将军,凡事都可以变通,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本王没说要让武通统领大军,只说让他跟在史将军的身边,学学兵法,这个难道也不行吗?”
史万岁“哦”了一声:“可是本将刚才听到大王金口玉言,是要这位万,万先生带兵跟着本将,不知道是不是本将听错了。”
杨秀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他没想到这个史万岁如此教条,声音提高了一些:“领兵之人自然会是朝廷的将领,刚才本王酒后一时兴起,可能说得不是太严密,史将军是要较真吗?”
史万岁连忙起身拱手道:“不敢,本将失言,唐突之处,还请大王见谅。”
杨秀咬了咬牙,说道:“既然史将军说了,没有军职的人不能带兵,那本王现在就以蜀王,上柱国的身份,征调万智光入我蜀王府行营,授开府将军之职,掌兵两万,随史将军南征,史将军,这回你可满意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八章 不欢而散
王世充的心里“格登”一下,尽管他早就知道杨秀是个不按常理出牌,凶猛暴虐之徒,但没想到嚣张到了这种程度,得理不饶人,无理争三分,以史万岁的这个性格,只怕要当堂发作了。
果然,史万岁气得长须无风自飘,朗声道:“大王,按我朝军制,您作为上柱国,有开府之权,但也不代表您可以私相授受五品以上的将军之职,即使您要保举这位万,万先生当将军,也应该上书兵部,得到皇上的批准和兵部的任命之后才可以,哪能在这种酒宴上直接就给个开府将军的职务,让一个内侍独掌两万大军?这种事情传出去,我大隋军威何在?”
杨秀冷笑一声:“哼哼,史将军,我大隋的军威来自于我大隋的铁军,天底下能打仗的可不是只有你一个史将军,就是我的这个内侍万智光,也曾经在巴蜀平过叛,打过仗,怎么就不能带兵出征了?
你刚才口口声声说的蜀汉丞相诸葛亮,也不过是个标准的文人,骑不得马,只能坐四轮小车,这样的人还不是照样能带兵深入南中,七擒孟获,有一种人叫做儒将,你难道不明白吗?”
史万岁给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会儿,才愤愤地说道:“就算这位万先生熟读兵书,有经天纬地之才,但毕竟我朝有法度,非大将者不得领兵,大王要是让他当个中兵参军,参议军机是没有问题,但要说作为两万大军的主将,这个实在不合我朝军制,皇上也不会答应的,还请您收回成命。”
杨秀傲然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本王裂土封疆,父皇曾授本王在蜀地便宜行事,独断专行之权。史将军,你的讨伐大军是父皇派出的,孤管不了,但孤的这两万蜀地部队。本王愿意让谁当主将,愿意给他什么官职,都是孤的事,你可明白了?”
王世充一看气氛不对,心中暗暗叫苦。这次南征他早就不报着建功立业的想法了,而是希望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一看这接风宴上杨秀就和史万岁这样杠上了,以后八成也好不了,杨秀毕竟还负责了后方的粮草和后勤转运的事情,万一在后面做点手脚,那前线的大军可就只能在深山老林里摘野果子吃啦。
于是王世充赶紧站出来打圆场,对史万岁笑道:“史将军,今天是蜀王殿下为我等特地设下的接风之宴,不谈公事。不谈公事。”他又迅速地站起身,对杨秀说道:“来,蜀王殿下,感谢您今天的盛情款待,末将敬您一杯。”言罢将自己面前的一杯酒一饮而尽。
坐在右首边的一些杨秀的属下也都纷纷站出来打圆场,向着史万岁敬酒,杨秀和史万岁虽然还是心中恨恨不平,但也多少清醒了一些,连着干了几杯酒后,也都各自坐回了座位。只是再也无眼神和言语的交流,而那个万智光,讨了个没趣后,还是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一场本来还算宾主尽欢的酒宴就此便失了气氛。杨秀饮了几杯后,推说自己身体不适,便离席而去,益州总管府长史元文都出来代替杨秀继续招待史万岁等人,史万岁也不多说话,低头只顾喝酒吃肉。磨蹭了小半个时辰后,便以军务繁忙的理由带着一众平南的将帅离开了益州总管府。
回到了城外五里处的大营之中,史万岁一路之上都没有说话,进了中军帐后就往帅位上一坐,面沉如水,王世充、麦铁杖、刘全、鱼俱罗、鱼俱赞兄弟倆,杨武通、冯孝慈等一众这次征南的将军个个面色凝重,一言不发。
许久,史万岁才缓缓开了口:“今日之事,各位将军有何看法?”
双目重瞳的上开府将军鱼俱罗性子最为暴躁,站了出来,他上次平定江南高智慧之乱时,还跟史万岁位列同班,同为一军主将,可是杨素出征前一天,自己的后军里出现了炸营,不仅挨了几十军棍,整个平叛作战中也成了绝对替补,只能在后面看守粮道或者是打打掩护,几年下来,好不容易才靠着在闽越剿匪平叛升了一级,到了上开府将军,而史万岁却都到了柱国了,比自己足足高了三级。
好在史万岁和鱼俱罗平时的关系还不错,也知道鱼俱罗是员猛将,这次出征时鱼俱罗第一个上门求将,私下里也给了史万岁不少好处,史万岁念着旧情就把鱼俱罗兄弟带了出来,在众将之中位置极高,,而军职和资历更是只逊于史万岁,杨武通二人。
只听鱼俱罗的大嗓门响起:“史大帅,依末将看,蜀王殿下实在是太不把咱们关中军人放在眼里了,那个姓万的小子,一看就是个娘娘腔,只会溜须拍马之辈,这种人怎么可以领军为将,当个参军都不够格,您今天说得对,咱们不听他的,干脆就率这一万将士现在拔营出征。”
麦铁杖,冯孝慈,鱼俱赞也都应声叫好。
史万岁看了一眼一直沉默不语的老将杨武通,说道:“杨将军,您对此有何高见?”
杨武通五十上下的年纪,身形中等,黑脸长须,他是关中华阴人,性情刚毅,弓马娴熟,在北周时就是镇守边关的左武卫大将军了,入隋之后,多次在甘州,岷州一带任行军总管,与叛乱的羌人和吐谷浑作战,威震一方。
可是杨武通也面临李广难封的那种局面,因为羌人后来畏服他,不敢闹事,而灭南陈,平江南,战突厥这些大战他又没捞到参与,所以二十年下来,他还是在大将军的位置上原地踏步。
史万岁的父亲跟此人曾经自幼交好,所以这次平定宁州,史万岁也特地请旨把这位老将调了过来,本来是准备接掌那二万蜀兵担任主帅的。
杨武通想了想,开口道:“末将以为,这次平定宁州,后勤补给是关键,蜀王殿下看来已经下了决心,要把这蜀兵的指挥权交给那个万智光了,我们要是这时候跟蜀王殿下起了冲突,非但于事无补,反而可能会让他怀恨在心,这后勤补给之事上他要是做些手脚,或者怠个工什么的,那我们大军在前面可就麻烦了。
所以末将以为,这种时候还是不宜跟蜀王殿下直接翻脸交恶,可以作出点让步,比如让那万智光以参军之职行指挥蜀兵之权,参议军机时也带上他,这样给蜀王殿下一个台阶下,想必他为了自己的这两万将士,也会尽心竭力,确保后勤,至于其他的僭越违规之事,史元帅可以回朝后再向皇上禀报。”
史万岁的气消了一些,点了点头:“杨将军所言甚是,就依你的意思办。一会儿我会派人到益州总管府上向蜀王殿下致歉,并把这个意思转达。”他看了一眼王世充,说道,“今天的宴会大家都喝了不少,先各自回营休息,整理装备,明天和蜀军汇合后,大军拔营出征。”
众将都齐声拱手道:“是!”
史万岁道:“王将军,你留一下,我还有事找你商量。”
王世充在史万岁刚才看自己时就能猜到这点,微微一笑,站在原地,目送各位将军们纷纷出帐,史万岁又把自己的几个亲兵也打发了出去,很快,帐内只剩下史万岁和王世充二人了。
史万岁叹了口气:“行满,你说得果然没错,南征最麻烦的事情不是蛮夷,而是蜀王,刚才你不发一言,应该是有了主意,依你所看,这事该如何解决?”(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九章 统战之法
王世充刚才一路回来的路上,已经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他看了一眼帐外,上前两步,压低了声音道:“史元帅,末将愿意这回主动留在后面,以保证大军的后勤运输,之前咱们在大兴商量的那个办法,可能行不通了。”
史万岁有些惊讶,看了一眼王世充:“怎么就行不通了?”
王世充叹了口气:“事情很明显了,蜀王要的是在这次平定宁州的作战中有所作为,他和我们要的不一样,所以自己虽然来不了,但就是要把那个亲信万智光给派过来当监军,史元帅要是还想着让这两万蜀军拖在后面当运输队,只怕会惹怒蜀王,到时候会使出无数小伎俩来对付咱们。”
史万岁脸色一变,恨得牙痒痒,沉声道:“他敢!坏了朝廷平叛的大事,就算他贵为王子,皇上也是不会徇私情的,当年秦王杨俊在扬州把事搞砸了,最后是个什么下场,大家都知道。”
王世充摆了摆手,眼中绿芒一闪:“元帅,犯不着跟蜀王这种人置气,事后皇上怎么处罚他那是以后的事,跟他杠下去,吃亏的可是咱们自己啊,再说了咱们打这仗主要是为了发财,其实跟他要军功是不冲突的,何不双赢呢?”
史万岁“哦”了一声:“怎么个双赢?那个姓万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鸟,让他一路跟着,咱们一路发财的事情只怕会给他知道,你觉得这个人是会给我们用些黄金收买得了吗?再说了,就算我们两个不要军功,这次跟来的这么多关中的将领还要呢,鱼俱罗和杨武通我就不说了,就是你举荐的那五个人,一听到消息就一天八百里的速度狂奔来了,你看他们是不想要军功的样子?”
王世充微微一笑:“这件事也好办,军功嘛,可以分的。这次最大的军功就是那个带头叛乱的西爨首领爨翫,最后消灭他的部落时,把斩俘算给各位将军,而爨翫本人则交给那个万智光。蜀王的人得了擒获敌首的大功,而各位将军则有斩俘数可以回去论功升官,大家皆大欢喜,岂不是双赢?”
史万岁低下头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宁州的蛮夷能有多少?这次可不是你上次平定岭南时那种整个岭南震动的局面。爨翫手下不过几万户,还分散在几千里内,我大军这次行动迅速,这才两个月的时间就在成都这里完成了集结,只怕爨翫也来不及召集各峒各寨,给我们一网打尽的机会吧。二十员将领要分这些军功,只怕分到每个人的头上剩不下多少呢。”
王世充低声道:“所以我们这次要杀个回马枪,一开始大张旗鼓地进军,爨翫无非两种选择,要么召集各部。甚至是想办法取得他哥哥东爨的首领爨震的支持,在昆州与我军决战,要么就是遁入山林,防守各峒,跟我们打游击。
要是前一种办法,那倒是省事了,一战可以搞定,要是后一种办法,就会很麻烦,需要一个个地剿灭这些寨子。很耗时间,不如派使者分别安抚这些寨子的首领,授予他们虚职,表示既往不咎。然后作作样子就假装班师,却留下精锐部队,这些蛮夷得知我大军返还,一定会聚在一起把酒庆功,到时候我们用奇兵突袭,可以把他们一网打尽。获得全胜!”
史万岁一直很仔细地听着,连连点头,听到最后时,抚须深思了一下,开口道:“这办法倒是可以速决,只是这样一来,战果不大,这点何解?”
王世充低声道:“这仗是攻心之战,皇上和高仆射的本意也是宁州能永远安宁下来,在取得军功的同时,能让南蛮顺服,那就不能大开杀戒,当年诸葛亮渡泸水时,碰到瘴疠横行,当时巫者说这是战死的蜀军鬼魂作怪,要杀南蛮俘虏,以首级祭奠才能前行。
结果诸葛亮用白面作馍,做成人头状,里面塞肉,称为馒(蛮)头,扔进泸水,这才使大军重新得已前行,加上七擒孟获的事情,让整个南中地区终蜀汉一世,没有再发生叛乱,我们大隋的皇上,还有高仆射想要的也是这样的结果。
所以末将以为,此战中斩首不一定要太多,俘虏多点就行了,到时候我们扣住那些蛮夷的首领,跟他们约定,让他们举族投降,把全峒全寨的人数都算成是俘虏,然后就地释放。
这样俘虏人数足够多,回去后向皇上交代时也只说是顾念着皇上的仁德,把俘虏就地释放,让他们感恩戴德,从此忠于我大隋,只带着几个首领回京,再把抓到爨翫的功劳分给蜀王,我想这样方方面面也能交代过去了。”
史万岁的脸上闪过一丝满意的神情,他再次摸了摸胡子,笑道:“这办法确实不错,只是那金银财宝的事情?”
王世充低声道:“到时候元帅可以私下里跟这些蛮夷约定,让他们交出足够的金银财宝,以作为不杀他们首领的保证,还可以让爨翫的子侄继续统领西爨,反正有老爹扣在手上,估计儿子也不敢反,真要反了就把爨翫放回来收拾这个不孝子,只要宁州以后不出事,皇上和高仆射都不会在意这种小事的。”
史万岁的眉宇间终于舒缓了开来,笑道:“王将军,还是你有办法,就按你说的办,只是这样一来你完全可以随大军行动啊,为何你要拖在后面?”
王世充心中暗道:我能告诉你这是因为我想离你远点,以免给你牵连到吗?但王世充脸上却摆出一副无奈的表情,双手一摊:“史元帅,这也就是做做姿态给蜀王的人看看罢了,不然把他们全部打发在后面当运输队,只怕这万智光也会有意见,但要是我带着麦将军,冯将军他们,带个三千人拖在后面,这样蜀兵也没话说了。”
史万岁哈哈笑道:“王将军,我实在是弄不明白你的想法了,你费这心思把他们五个给弄来,却又跟着自己在后面看粮道,且不说你南征能得到什么,就是他们几个,能答应吗?”
王世充正色道:“到时候史元帅凯旋之时,把这些俘虏的账分给我们一部分就是,大军远征,粮道要紧,想必其他将军也不会有太多意见,而且我这样也是以防万一,蜀王就是真的想在后面搞什么鬼,有我在这里盯着,也不会逃过我的眼睛,这样可确保史将军在前方作战无虞。”
史万岁没有说话,站起身,来回踱起步来,走了几个来回后,他转头看向王世充,双眼中精光一闪:“王将军,你的提议我接受,但我也不能把你放得太靠后,毕竟这次深入宁州,瘴疫毒气很麻烦,你正好有办法对付这个,还是跟我先走一段再说。
象段达,司马德勘,冯孝慈他们这些人,先留在后面,隔个百余里,就让他们筑寨而守,放上一千多蜀兵驻守,再把我们的关中兵也放上两三百,这样混编,蜀王也没有话说。毕竟这次蜀兵是有兵无将,也需要我的这些将领来节制的。”
王世充心中暗叫一声:苦也。但脸上却是浮现出一丝笑容,行了个军礼,说道:“谨遵大帅军令。”
从中军帅帐中出来后,王世充就回到了自己的营帐,低头进帐后刚一抬头,就发现麦铁杖等五人都盘膝坐在自己的帐中,一个个正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呢。一见到王世充,心急的麦铁杖便嚷道:“行满,有消息了吗?这回我等担当什么任务?”(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章 请战争功
王世充不动声色地看了五个人一眼,每个人都是一脸的期待,眼神中尽是急切之色,他坐回到了自己的那张行军胡床上,平静地说道:“这一点为何诸位不在帅帐之中亲自去问史元帅?”
满脸横肉的司马德勘“嗨”了一声:“王将军,你就别跟我等绕弯子啦,这次南征,咱们哥几个可都是冲着你王将军来的,这些年我们在骁果军里成天站岗放哨,啥军功都没有,眼看着其他将军们个个都升了官,我们却还是原地不动,这个心急啊,多亏得这回王将军你记得我和段将军,把我们弄了出来,能不能进一步,就全看这次啦。是不是呀,老段。”
段达的脸上比起八年前,额角多了一道长达三寸的刀疤,那是当年在星星峡留下的,王世充总觉得当年欠了段达一份人情,上次从突厥回来后,这几年七七八八加起来给了他十万多钱,而这次也是第一个就是想到了带他出来混个军功。
段达瞪了司马德勘一眼,似乎是不太满意他在冯孝慈,刘全等人面前把自己的底细都说出来,但话已经到了这个份上,也只能转向王世充,点了点头:“司马兄弟说的是事实,王将军,你也知道我们骁果军士是皇家卫队,除非大战,是没有出来征战得功的机会,这次能不能向上动一动,就全指望宁州之战啦。”
王世充本待开口,却突然想到了两年前在射箭跑马场碰到的雄阔海,便开口问道:“老段,你们骁果军里有没有一个叫雄阔海的军官?三十左右,紫脸长须的一个壮汉子。”
段达点了点头:“不错,有这么一个人,即使在骁果军中,也是出了名的猛将,他是并州人,五年前番上部队大比武的时候被选进了骁果军中。曾在我的手下当过殿内将军,前年大宁郡主正式出阁嫁给高仆射的三公子高表仁时,皇上特批让他和他那个小队的二十名骁果卫士去给郡主当护卫,现在他的编制还在骁果军内。但人在高仆射府上,怎么,王将军你认识他吗?”
王世充笑了笑:“有过一面之缘,印象挺深,听说两年前他把越国公世子杨玄感给打伤了。后来他怎么样了?”
段达的眉头皱了皱:“这事当年在京城传得人尽皆知,王将军你不知道吗?”
王世充摇了摇头:“出这事的时候我正好在外地,也只是回城后听人说了这么一句,当时是关心杨世子和高郡马了,今天看到你和司马老弟,才突然想起这雄阔海来,他现在应该回来骁果军了吧,早知道这次应该把他也带来。”
段达摇了摇头:“他现在不在骁果军内,当年出事之后,正是交给我处理的。本来高仆射治了他一个带头斗殴,险伤人命的大罪,不仅打了二十军棍,还准备把他从军中除名,下狱论罪,结果那杨世子醒来后,听到是这个处罚结果,居然说这雄阔海是条好汉,就这么逐出军中可惜了,还亲自向高仆射求情。请他网开一面,让他带着那帮军士来越国公府上作护卫,每日陪他练拳习武。
出了那事之后,杨世子和高郡马都给两家大人禁足在家几年。到现在还没有解除禁令,高郡马本就是一书生,这回在家里也不需要骁果军当护卫了,而杨世子却是天生的武将,在家要是没人陪他练武,会把他闷死。所以高仆射在请示了皇上后,就特地准了杨世子的请求,雄阔海现在是以六品奉车都尉的身份在越国公府上当了护卫队长,王将军,只怕你这回即使有意,也不可能调他出来参战了。”
王世充轻轻地“哦”了一声,心中微微有些失望,那天他见到雄阔海这样的好汉后,就有心结交 ,可惜被杨玄感抢了先,但他脸上还是平静如故,说道:“只是随便问问罢了。刚才老段和司马问到了接下来任务的事情,我这里也跟大家透露一下,千万不要外传啊。”
王世充扫了一眼各人写满了期待,屏着呼吸的脸,看了一眼门口,低声道:“今天大家也都能看出来吧,蜀王殿下也是有意出来抢功的。”
冯孝慈恨恨地说道:“蜀王也真是的,派了个什么鸟人啊,我看那个姓万的哪能上战场,八成是他的娈童吧。”
刘全连忙捅了冯孝慈一下:“孝慈,慎言!”冯孝慈这才收住了嘴,下面更难听的话没有说出来。
刘全看着王世充,说道:“王将军,这个事我们大家都看得出,刚才只怕史元帅留你下来也是为了商量这事吧,你刚才可是劝史元帅跟蜀王搞好关系呢?”
王世充笑了笑:“刘将军,你是怎么知道的?”
刘全叹了口气:“王将军一向识大体,顾大局的,你要是不这样做,倒是反而奇怪了。前几天我们一直商量这次平南的时候,大家还想着打先锋,战阵上立功得爵,这回是不是为了让蜀王满意,得让我们改打后卫了?”
王世充心下雪亮,这几位当中,只有刘全的脑子最好使,堪称将帅之才,想必也是刘全怕自己的功劳给分,才拉上众人一起来自己的帐中问自己的,所以自己接下来的解释需要小心谨慎,至少要让这刘全满意才行。
于是王世充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点了点头:“具体的还没定,但以前那种让蜀兵负责粮道和后勤,我关中大军一路征战的策略显然是没法执行下去了,不然要是蜀王在后面使坏,扣发军粮,我们前方的大军没了粮食,要全部崩溃的。”
刘全紧跟着说道:“那就是准备用蜀兵去平叛,让我们这些关中精锐在后面守粮道?既然如此,我等还跑这里做什么,就地征发蜀兵就是,还用得着大军千里而来吗?”这话一出,其他四人都面色凝重,不约而同地看向了王世充。
王世充站起身,走到门口,对守在门外的张金称说道:“金称,我和几位将军有要事相商,护卫们都撒得远点,三十步外,也不要让别人接近。”张金称领命而去。
王世充走回了帐内,坐回了那张胡床,看着刘全的双眼,说道:“其实我现在认为,这种情况下我们守粮道,倒不一定是坏事。”
刘全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旋即问道:“此话何解?”
王世充平静地说道:“今天史元帅和蜀王殿下已经算得上是公开翻脸了,由于我军的后勤补给和粮道转运全要依赖于蜀王,可以说他掌握着我军的生命线,要是想使点坏,扣发军粮,那我们全得饿死在宁州的深山老林里。
刚才我和史大帅商量过,不能象原来那样让蜀兵守粮道,关中军打头阵,而是实行混编,蜀兵是有兵无将的,我们这二十员关中的将领,到时候要分散到各军,每个人担任行军的子总管,带一两千军士。
至于那个万智光,只怕要和史大帅一起走到最后了,也只有这个办法,才能让蜀王不至于在后面做手脚,他要的是那个万智光得到军功,这就相当于他自己得了军功,冲着这功劳,他也不会害我们的。”
刘全点了点头:“这个我们能理解,只是守粮道的是谁?就是我们这些人吗?王将军,大家都是信你才来投奔过来的,要是我们都只能在后面看守粮道,那还不如不来了呢。混编我们没意见,但不能只让我们五个守粮道,这件事还希望王将军能出头帮我们向史大帅争取。”(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一章 安抚五将
王世充笑道:“不会让大家吃亏,这次的宁州之战取胜是没悬念的,但为了那点功劳你争我夺,结怨蜀王,以至于给他抓到把柄告我们一状,那就得不偿失了。各位可能有所不知,宁州是有黄金矿的,那些蛮夷也一直为了争夺金子互相攻杀,还曾经用金子行贿过时任西宁州刺史,现任大理卿的梁毗。
我军取胜之后,一定会有许多金子,到时候史元帅想必不会把这些金子上交国库的,要是私分了这些金子,就会落下把柄,到时候有可能会给蜀王告上一状,那我们别说得功升官,就是连现在的职务都未必能保住,最起码以后的前程要受影响。”
众人没有料到还有这一层意思,一下子都傻了眼,默然不语,良久,冯孝慈才长叹一口气:“娘的,怎么每次打仗都要碰这种狗皮倒灶的事情,真他娘的烦。”
王世充也跟着长叹一声:“孝慈,要是我们都只是小兵,只用听官长的命令,鸣鼓而进,闻金则退,人头和俘虏算军功,简单直接,那倒也省事了,只是我等现在既然到了这个位置,已经回不去当小兵了。
这次南征宁州,皇上不让蜀王当大元帅,而是另派了史元帅过来,其实从一开始就决定了我们这些中层将领就得夹在中间当受气包啦,当时我没料到事情会这么严重,把各位牵扯了进来 ,大家真的要怪,就怪我吧,我王世充给各位赔罪了。”
王世充说着,站起身,向着众人郑重其事地作了一个揖,顺便在弯腰的时候使劲地挤了挤眼睛,弄出了点泪光出来。
冯孝慈猛地一拍大腿,说道:“王将军,这事怎么能怪你呢,咱们兄弟都知道你是好心想提携我们。谁又能想到来这里后又是这结果呢,我老冯只听你的,你让我做啥我就做啥,守粮道就守粮道好了。”
麦铁杖跟着也站起了身。哈哈一笑:“守粮道也挺好的,至少不用担心给饿死,他们要斗就让他们斗去,我老麦能平平安安地回老家抱老婆就行。”
段达和司马德勘对视一眼,也都站了起来。段达对着王世充一抱拳:“行满,当年早就把命交给你老弟了,你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办,我们都知道你是为了我们好的。”
刘全摇了摇头,也站起身,对王世充说道:“王将军,我们来了就是把命给了你,你说什么我们就做什么,绝不会有什么异议的,只是你这样把我们五个都留在后面守粮道。这个置身事外的用意是不是太明显了点,会不会两头都不讨好,到头来无论哪方不满意,都会把我们当出气桶呢?”
王世充微微一笑:“他们抢他们的功,抢他们的钱,我们不去掺和,又会得罪谁呢?刚才我向史元帅进过言了,他也没什么意见,这次我还是一路上跟着史元帅,为他出谋划策。等到史元帅觉得不需要我的时候,我就找机会留下来看守粮道,到时候还有赖各位的鼎力支持。”
刘全点了点头:“那就辛苦行满你了,行军路线还是按原来的吗?”
王世充眼中绿芒一闪。从一边的行军床下拿出了那张从大兴带出来的舆图,摊在了帐内的小案上,五人不约而同地围了过来,只听王世充低声道:“还是按之前的军议,大军明日开拔,出蜻蛉川。过弄栋,经小勃弄,大勃弄,入南宁州。这一路的行军要在原始森林里走上一个月左右,由我们关中军打头阵,遇到蛮夷的反抗就地粉碎,为后面的打军打开通道。
这一路上我军要大张旗鼓,宣扬王化,声势越大越好,以震慑蛮夷,让他们集中部队与我军决战,这样可以毕其功于一役。”
众人的脸上不约而同地露出喜色,段达笑道:“要是这种打法的话,能一战击破蛮夷的主力,那也不用守什么粮道了,直接就平叛了嘛。”
王世充摇了摇头:“没有这么乐观,这次跟上次岭南平叛不一样,上次我们有冼太夫人和其他的蛮部相助,在番禺城下一战击杀了叛军首领王仲宣,加上此前被消灭的陈佛智,周师举那三个主要的叛乱部落,剩下的事情就是让那些投降的蛮部去剿灭三个叛乱蛮部的残余势力,可谓一战而定。
但这宁州的情况和岭南完全不一样,爨氏一族在这里经营了近四百年,比南北朝的时间还要长,这里无论大小部落几乎都是爨氏的分支,想要象上次那样击败爨翫后驱使其他部落去剿灭爨翫,那基本上是不可能的,最可能的事情是粉碎了爨翫拼凑的各部联军后,这些蛮夷也纷纷作鸟兽散,就象当年的孟获一样,要么逃回峒中死守,要么四处去找救兵,到时候剿起来可就头疼得多了。
所以我想我们在和爨翫决战取胜之后,大家就分头留下来守粮道,而我也会找机会脱离史元帅和万智光的,史元帅用兵狠,当年平江南时带着两千人转战千里还攻下了敌军的老巢,成就了他的名将传奇,这次在宁州也会穷追残寇不止的,到时候我们保证给他的后勤供应即可。”
刘全等五人脸上都显出叹服的神色:“王将军,你可真是运筹帷幄,太厉害了。”
“就是,我们早就知道王将军之能,所以才会这样跟着你混的,听你这么一说,决战取胜也有足够的军功了。至于那个追击战,就交给史大帅吧。”
“老麦,你最能跑了,要不这回你带些跑得快的健卒,到时候打赢了以后就直接盯着爨翫追,也省得史大帅再玩一次千里追击啦。”
“嘿嘿,要是在平地上,十个爨翫我也能捉回来,只是到了那深山密林,老麦地形不熟,两眼一摸黑,那可就追不上了,弄不好还把自己这条命给搭了进去,这种高难度的任务还是交给史元帅吧,老麦自知不是这块料。”
众人相互嘻嘻哈哈了一阵,原来帐内有些沉闷压抑的气氛变得舒缓了许多,王世充长身而起,说道:“时间不早了,各位先回营休息,明天一早还要两军会合,混编,然后誓师出征呢。”
众人纷纷告辞,王世充又回到了那张小案前,出神地盯着舆图,尤其是看着昆州的治所味县(今曲靖十五里三岔)一带,那里倒是地势平缓,有一片方圆数十里的草场,也是为数不多的南宁州西南马(上次征岭南时用的那种驮马就是出产自南宁州的西南马,身材矮小,但耐力不错,可作驮马)产地,在这个西爨的老巢,想必会有一场决战吧。
王世充正入神思考的时候,张金称的声音突然在帐外响起:“王将军,史元帅那里有要事,请你速去相商。”
王世充微微一愣,这会儿已经夜深,哪还会有什么要事呢?但史万岁既然传唤了自己,自然不敢怠慢,连忙收起了地图,出帐向着史万岁的帅帐走去,进得帐中,却发现史万岁正衣不解甲,举着一顶油灯,正出神地看着案上的一幅地图,而他的身边,却站了一名将校打扮的雄壮武夫。
王世充心中暗想,一定是史万岁又有了什么新的战术,要招自己过来合议一下,可是奇怪的是,为什么平时一起议事的杨武通这会儿也不在呢。
王世充走上前去,正要行礼,眼睛却不经意地向那地图上一扫,突然发现那张不是宁州的地图,而是自己非常熟悉的岭南地图,脸色微微一变。(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二章 岭南再叛
史万岁的头依然没有抬起来,声音中透出一丝沉重:“王将军,刚刚接到军报,岭南桂州俚人大首领李光仕于月前反叛,叛乱波及二十个州郡,皇上已经紧急命令柱国王世积征岭北兵平叛,上开府将军周法尚征岭南兵先行出发,看来我们这里动作还要再快点,绝对不能输给王世积!”
王世充的脑袋“轰”地一声,但他马上恢复了镇定,点了点头,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个李光仕我认识,当年他向我军投降,在剿灭王仲宣的叛乱中也立有大功,怎么好端端地就反了呢?”
史万岁叹了口气,对身边站着的那名虎背熊腰的黑脸壮汉说道:“须陀,你来说说吧。”
王世充看向了史万岁的身旁,只见一位全身披挂,威风凛凛,身长八尺的大将冲着史万岁,站了出来,此人三十岁上下的年纪,丹凤眼,卧蚕眉,颌下三缕长须飘飘,高鼻阔口,眼如鹰隼,若不是生了副黑脸膛,活脱脱象是关公在世,王世充乍见此人,心下暗赞一声,端地是条好汉。
黑脸“关公”冲着王世充一拱手:“王将军,卑职乃骁果军帐下大都督张须陀,这次奉了兵部的急令,八百里加急从大兴过来,将岭南叛乱之事告知史元帅,还好,在大军出征前赶到,总算是不辱使命。”
王世充在大兴时就听过这位张须陀的威名,此人乃是河南弘农阌乡人,弱冠从军,征南陈,平江南时都立过军功,从兵士转成了军官,后来在番上的部队大比武中名列当年的冠军,加入骁果军,力大无穷,勇武过人。又少年时得异人传授武艺和兵法,是一员真正的万人敌之将,这次奉了兵部的调令过来传信,显然也是要就地留在军中。在这次宁州征伐中建功立业。
王世充飞快地回顾了一下张须陀的背景,点了点头,现在他更关心的还是岭南的情况:“张都督,你详细说一下岭南的情况,我印象里李光仕是很恭顺的。当年也见识过我军的威力,而且我记得把他的部族迁出了西南部的桂州一带,转到番禺附近安置了,怎么说反又反了?”
张须陀微微一笑:“王将军可能离开岭南时间有些久了,对那里这几年的情况不太了解,请容卑职跟您细细说来。”张须陀紧接着把岭南这六年的情况作了个概述:
当年王世充和裴世矩平定岭南后,一切按原定计划实施,冼太夫人还亲自陪同着朝廷派来的巡抚大使裴世矩,一路巡抚岭南各州郡,宣诏岭南的各族酋长与洞主们前来参见裴世矩。以示效忠。
南海首领高千里、苍梧首领陈坦、冈州首领冯岑翁、梁化酋长邓马头、藤州酋长李光略、罗州酋首庞靖、桂州首领李光仕等二十多州的当地民族界头面人物和地方武装头目,他们在洗太夫人带领下,都表示拥护隋朝。
这些人多多少少曾经参与过这次王仲宣的谋反,但在冼太夫人的担保下,裴矩对其只是一番教育和抚慰后就放他们回去,仍让其统领自己的部落,于是岭南终于被彻底平定,两三年来再没有折腾出什么名堂来。
至于李光仕,带着那些叛乱的部落去剿灭了为首的王仲宣等三个部落后,由于其是来自于桂州的外来户。实力最弱却又被王世充刻意地抬到了很高的位置,李光仕本人又在平叛过程中拿着鸡毛当令箭,颐指气使,引起了其他那些土著部落的嫉妒与不满。
当裴世矩离开广州后。新任的番州刺史赵讷上任,李光仕为了维护自己的地位,在王仲宣部落的故地上站稳脚跟,不惜大肆用搜刮来的财物贿赂赵讷,当年李光仕只是一个几千户人的小部落首领,但在靠着在剿灭叛乱三部的过程中大肆膨胀。手下有十余万户,桂州老家和南海新领地加起来有上千里的领地,连冼太夫人也渐渐地不放在他眼里了。
这赵讷又是个巨贪,仗着天高皇帝远,自己在岭南大权独揽,便与李光仕沆瀣一气,支持和指使李光仕大力发展自己的势力,几年下来,不仅岭南那些参与过叛乱的部落不堪其苦,连冼太夫人的本部也多被李光仕留在桂州看老家的狗腿子们侵扰。
结果冼太夫人咽不下这口气,派府中长史亲赴大兴向朝廷上书,告发赵讷在番州贪赃枉法,结交渠帅,图谋不轨的事情,杨坚得知后第一时间派御史来查,结果冼太夫人的所奏一一属实,从赵讷的总管府中搜出了大批赃银,气得杨坚下令将赵讷就地正法,并全权委托冼太夫人追查李光仕勾结贪官,占地夺人之事。
李光仕失了靠山,知道大祸将至,惶惶不可终日,连夜裹胁着番禺一带新领地的人口部族(多是以前那三个反叛部落的遗民),逃回到桂州老家,又听说朝廷的新任广州总管令狐熙即将带兵走马上任,第一个任务就是来捉拿自己,索性牙一咬 ,心一横,背靠着交州地区已经独立几十年的反叛首领李佛子,举兵造反。
上次在王仲宣叛乱中上蹿下跳的那个狗头军师任瑰,这几年在岭南如丧家之犬,东躲西藏,由于岭南各部上次都给隋军打怕了,没人敢收留他,结果任瑰不得已只好躲到交州的李佛子那里,正好碰到李光仕派人来求救,于是计上心来,带着亲信绑了这个使者,逃到冼太夫人那里,向隋朝投降,并且上报了李光仕的谋反计划。
由于任瑰报信很及时,杨坚便赦免了他的罪过,并且星夜派出王世积,周法尚两员大将,急赴湘州和番州,就地募集和调动当地驻军,合兵一处准备平叛。
王世充听完这一切,长叹一声:“世事真是变化无常,当年平定王仲宣的时候,李光仕是朝廷的功臣,而任瑰则是通缉的罪犯,短短几年,任瑰倒是将功赎罪,得到赦免了,而李光仕却成了另一个叛军头子,实在让人难以置信。对了,岭南那里的叛乱,跟我们平定宁州又有何关系?为何要张都督特地来报信呢?”
张须陀还没说话,一边的史万岁就笑道:“须陀是本帅在出征前就特地留在兵部的,当时岭南冼太夫人的密奏已经到了朝廷,皇上龙颜大怒,派御史前往查证,无论冼太夫人的举报是否属实,岭南那里都有可能会发生叛乱,要么是李光仕,要么是冼太夫人,所以高仆射让本帅留下得力之人在大兴听消息,一有岭南的军报就火速通知本帅。”
张须陀接话道:“不错,两个月前史元帅出发前,就命卑职在兵部的兵部司候命了,桂州之地与黔中一带的爨震相连,又靠着独立数十年,一直在蚕食侵吞岭南之地的交州贼人李佛子。
所以高仆射的意思是不能让这三股势力勾结到一起,到时候就会在南方形成尾大不掉之势,弄得不好,可能会引起宁州、黔中、岭南、交州这四处地方,几千里地,上百万人的超级叛乱,整个南方都会震动,如果不能迅速平定的话,会影响对突厥的作战。”
王世充的脸色变得严峻起来,就在前几天的晚上,他接到安遂玉的密报,东-突厥都蓝可汗已经和西突厥的达头可汗达成了协议,联手消灭投靠隋朝的带路党染干,看来与突厥的决战也已经迫在眉睫,两线作战向来是兵家大忌,朝廷在这个时候是不可能同时打一场南方大战的。(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三章 赛跑王世积
王世充眼中绿芒一闪,开口道:“这么说,我们也不是在和王世积将军争功,而是要速战速决,迅速平定这次宁州之乱,把这场可能到来的大联合叛乱扼杀在萌芽状态?”
史万岁点了点头:“正是如此,爨翫虽反,爨震现在还没有公开扯旗,应该是在观望东边的李光仕和西边的爨翫,若是他们的叛乱能得手,那么爨震也会加入,把两个叛乱团伙连到一起,再加上交州的贼帅李佛子,事情就会变得有点麻烦了。这也是本次朝廷平叛,没有用冼太夫人的本部兵马,而是在湘州和衡州一带募汉兵南下的原因。
王将军,当年你和裴世矩率三千士卒平定岭南,战后这些人多数就地安家,而此次周法尚和王世积平定李光仕,这些人就是前部先锋,第一批加入战斗的部队,从这点上说,你上次也是功不可没啊,没有你留在岭南的老部队和这几年新建的道路,只怕平叛军也没有那么快能投入战斗。”
王世充想起自己当年为平定岭南的将士们请功,让他们在岭南之地有了五倍于内地的田地,后来裴世矩也跟自己提到过,这个政策吸引了几万户汉家百姓举家迁涉到岭南一带,在从东衡州,始兴这两处门户到番禺的主要州郡分地而居。
这几年下来,岭南的汉人也有几十万了,虽然还是赶不上俚人和侗人这些土著居民,但也有了依城而守,坚持待援的实力了。
象刚才所说的那个大将军周法尚,这回就可以直接从岭南的各州郡征召汉人府兵入伍,而这些长居岭南的汉人基本上不用担心岭北人初入岭南时碰到的那种瘴疫毒气造成的非战斗减员,可以迅速投入战斗,而不用象自己当年还要在鹰潭一带逗留一个多月配置藿香正气汤。
当年自己在岭南一个对自己战前为鼓舞士气所许承诺的兑现,竟然成了这次平定岭南复叛的关键因素,这真是意外之喜,但一想到王世积这恶贼又有了掌兵建功的机会。王世充的心又是向下一沉,不动声色地说道:“王柱国自从荆州总管任上卸任之后,已经在家赋闲多年,为何这次直接以帅位相予呢?”
张须陀说道:“听说这是高仆射直接向皇上建言的。说上次王柱国出征岭南,半道而还,他也引以为平生憾事,这几年来在家也都是为了这个事情而借酒浇愁,伤身伤心。国家出于体恤功臣的考虑,应该再给王柱国一次机会,使之得偿平生之所愿,所以这次皇上再次派了王柱国为帅,从荆湘直接调当地驻军入岭南平叛。”
王世充的心中一动,当年自己在鹰谭一带采藿香制汤药防疫,这个事情早就传了出去,这些年在岭南已经有专门的藿香正气汤方子卖了,而五岭一带的藿香草也成了抢手的药材,大批来回岭南的商人和百姓都备了这个服用。幸亏这个年代没有任何专利、版权什么的意识,若是换了后世,麦铁杖光靠这个祖传秘方的专利,就可以吃上几辈子啦。
王世充的商团现在也在岭南开了三四家商铺,除了在番禺城做些丝绸换香料和珍宝的固定生意外,主要就是经营这个药村生意,就连这次征伐宁州,王世充也早早地准备了上万斤的藿香正气汤药材原料,就是准备给深入宁州时中了瘴疫毒气的士兵们服用。
如此一来,藿香正气药汤便成了公开的秘密。王世积这次想必不会犯上次那种走到一半时全军上下瘟疫流行,失去战斗力而被迫还军的错误,加上这次高熲直接保举他为主帅,显然是跟保举史万岁一样。作了政治交换的,回大兴后就准备把这两员大将直接拉到夺储之争的阵营来。
这样一来,王世积的进军速度一定非常迅速,岭南比起宁州 ,路途要近不少,而且道路要方便许多。这一个多月的领先时间还真不一定能确保平叛的速度快过王世积呢。
王世充心里恨得牙痒痒,眼看仇人又要立功升官了,而自己这回只能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而且王世积跟史万岁同为大将,相互间也有竞争关系,若是王世积这回能抢先一步平叛,无论是为公为私,拉上杨秀一起告告史万岁的黑状,顺便着打压自己,那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想到这里,王世充的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些愤慨之色,而手也攥成了一个拳头。
史万岁注意到了王世充表情的变化,笑了笑:“王将军,你可是担心王柱国这次神速进军,能在我军之前平叛,抢下首功?”
王世充突然意识到现在得让史万岁加快行军速度了,听他这话好象也有这方面的意思,连忙顺着说道:“岭南和宁州同时反叛,朝廷也几乎同时派出了大将出征,相互间肯定也是有个竞争的关系的,当年平定南陈时,世充在晋王的征南行台军中效力,也亲历过贺总管和韩总管二将争功的事,虽然末将职务低微,但为将者建功立业之心都是一样的,这个道理想必史元帅比末将更清楚。”
史万岁哈哈大笑:“王将军,你说话真是滴水不漏啊,明明就是希望本帅尽快出兵,不要落于王柱国之后,却跟我拐弯抹角地说这么一大堆,本帅听着都累啊。其实你可能没明白本帅的意思,依本帅看来,这次征讨岭南,更可能建功的不是王柱国,而是另一位周将军。”
王世充微微一愣,他在兵部的这两年结交了不少关陇一系的军功贵族,但这周法尚乃是南陈降将,而且长年出镇在外,对此人实在是不太熟悉,于是摇了摇头,问道:“周法尚是何许人也,末将实在不清楚啊。”
史万岁的眉毛动了动,说道:“王将军,以后你在军界要求发展,除了我们这些关陇将领外,外地的名帅悍将也需要多了解一些的,不一定要结交,但至少要知道这些人的事迹,这周法尚虽是降将,却是悍将一员,要不是当年给陈朝逼得投靠我大隋,我朝平定南陈只怕还要多费不少周折呢。”
周法尚,将门世家,祖父周灵起,历任梁朝直阁将军、义阳太守、庐桂二州刺史等职。父亲周炅历任为定州刺史、平北将军。周法尚虽不是长子,但少年时便武艺高强,是个标准的军人,好读兵书。
周法尚十八岁时为南陈始兴王中兵参军,寻加伏波将军。父亲周炅去世后,周法尚监定州事,督率其父本部兵将。后因屡立战功,迁使持节、贞毅将军、散骑常侍,领齐昌郡(在今山东,当时是北周的地盘,遥领)事,封山阴县侯,邑五千户,以其兄武昌县公周法僧代其为定州刺史,周法尚则率部在庐江一带的前线驻守。
陈宣帝(陈叔宝的父亲)时期,周法尚得罪了陈叔宝的弟弟长沙王陈叔坚,这个著名的跋扈王子便向着父皇密告周法尚谋反,左右知道此事后,都劝周法尚赶快逃亡北周(当时南北朝时期两边的文官武将被指挥谋反时往往都是逃亡敌国,原则上降一级使用继续当官)。
周法尚一开始还犹豫不决,直到陈宣帝把他的兄长周法僧给抓了起来,还派兵准备讨伐周法尚所部,周法尚才率着自己的亲兵部曲和忠于自己的其他部下逃亡北周。(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四章 悍将周法尚
北周宣帝见周法尚来降,十分高兴,给予优待,拜开府、顺州刺史、封归义县公、邑千户。赐良马五匹、女妓五人、彩物五百段、加以金带。
而同时,南陈却把周法尚在南朝的族人,自其兄周法僧以下,尽数诛杀,从此周法尚便与南陈结下不共戴天之仇,加上北周到隋朝对其一向厚加抚恤,他也跟那王颁一样,成了灭陈的急先锋,镇守江陵附近的顺州附近的前线,与陈朝的湘州诸将来回拉锯攻杀。
北周末年,陈朝大将樊猛曾率军渡江北伐,目的就是消灭周法尚这个叛徒,结果周法尚先是派一个部下诈降樊猛,骗他说周法尚的部下在北朝都过得不好,个个都心存弃暗投明,归还故国之志,如果大军前往,一定会阵前倒戈的。
于是樊猛轻信了这话,尽起大军深入顺州一带,周法尚先是派弱兵挑战,佯装水战不敌,向着顺州城逃跑,还安排了一些士兵阵前诈降,樊猛不知是计,率所有部队登陆追击,而周法尚诱敌进入预设的地区后,伏兵四起,将樊猛军斩头去尾,一顿痛击。
樊猛军大败,逃到江边时,却发现原来留在江岸边的船队早被那些诈降的士兵们夺取,换上了北周的旗号,于是全军崩溃,樊猛只身抢了一条小船才逃回南岸,所部二万余南陈精锐大部投降。
周法尚此战虽然大胜,但没过一年,杨坚当上丞相,大权独揽,时任北周荆州总管的重臣司马消难,出于对北周的忠诚,或者说是对儿时玩伴杨坚的妒嫉,起兵反抗杨坚,与相州总管尉迟迥形成呼应。等杨坚消灭了尉迟迥后,司马消难知道不是对手。南逃南陈,走之前还派部将围攻周法尚所在的顺州城。
周法尚当时主力部队都在江岸驻营防备陈国,城中部队很少,无法固守。只得带少数亲信逃出顺州,而城中的舅舅和三百多家人全部被司马消难俘虏,司马消难把这些人全部献给了陈朝作为见面礼,而这些人也在陈国当了十年的奴隶,吃尽苦头。
大概是杨坚也觉得对周法尚有些抱歉。于是在事后对其厚加抚恤,迁衡州总管四州诸军事,改封谯郡公,邑二千户,后来还特地在巡幸洛阳时召见了周法尚,并赐金钿酒钟一双,彩五百段,良马十五匹,奴婢三百口,给鼓吹一部。说是要天下都知道杨坚宠幸这位有大功于隋的功臣。
从此周法尚更加死心踏地为隋朝卖命,还接受了杨坚的密旨,担任黄州总管,让其经略江南,观察南朝的动静。
隋灭南陈之战时,周法尚在杨俊的麾下效力,率舟师三万兵进樊口,攻克陈朝的城州并俘虏刺史熊门超,接下来与南陈的良将周罗喉在庐江一带相持,未能形成突破。
直到陈亡之后。周法尚才作为韦洸的援军,率三千五百黄州兵,第二批进入岭南,经略桂州这种岭南西部。一路之上,南陈的守将不是投降,就是被周法尚军击斩,一直打到了桂州,与前来接应的冼太夫人所部会师,才凯旋而归。也正是因为这支部队离开了岭南,王仲宣等人才敢发动叛乱。
此后的几年,周法尚由于其在南陈的江州和荆湘地区有强大的影响力,又有过叛变的前科,所以被杨坚暗中防备,调回大兴,以本官担任宫中的宿卫一职,把他与自己的旧部隔离开来,周法尚对此也心知肚明,反正陈朝已灭,自己大仇得报,也不象贺若弼那样成天怨言牢骚满腹。
只是这次李光仕再次据桂州作乱,最熟悉岭南的王世充和裴世矩此时又都外派,高熲这时候又想起了周法尚当年平定桂州的往事,保举其担任桂州道行军副总管,作为王世积的副手,先行到岭南的东衡州与始兴一带募兵,与王世积会合后作为前部先锋去平叛。
史万岁一口气把周法尚的背景介绍了一遍,王世充当下心中雪亮,笑道:“怪不得史元帅要说周法尚不一定会等王世积,这位是这么个情况,当年平定过桂州,多年又未立军功,这次一旦给他单独募兵作先锋的机会,他又怎么可能不自己独抢大功呢?”
史万岁哈哈一笑:“不错,王将军,其实当年你和裴侍郎不也是同样的情况吗,我们军人,在外有了自行独当一面,自行募兵的权力,十有八九不会等什么后面的大军和主帅的,这次既然高仆射派了这位周将军直接到岭南募兵,其实就是想复制当年你王将军的经历,让他独自建功。”
王世充点了点头:“那既然如此,为何又要让王世积王柱国在岭北率大军跟进呢?让周将军独自搞定,不就完了?”
史万岁抬头看了一眼张须陀,张须陀心领神会,行了个礼后退出帅帐,顺便把门口两个卫兵也带得远远的。
史万岁低声道:“周法尚毕竟是南陈降将,其旧部子侄遍布南方,如果真的对其不加约束,这人到了岭南后不排除割据作乱的可能,所以让他为前锋平叛,王世积率大军在后也是监视,使其不敢生出二心,这是其一。
桂州的李光仕有勾结相邻的黔中爨震和西南部的交州李佛子的可能,这次那个任瑰是从交州过来的,李光仕已经遣使求救了,想必爨震那里也会派出使者,要是这三股势力勾结在一起,只凭周法尚的几千岭南兵,未必能应付得了,也需要王世积的大军作为后盾。这是其二。
王世积上次被你抢了功,这次派他出征岭南当大将,本就是一种安抚,即使再次被周法尚抢了功,也不能象上次那样,直接半道就回去,至少到岭南武装游行一圈,显示一下大隋正规军的威力,也是必要的,如果北边的情况不紧急,就是顺道灭了爨震或者是交州,也不是不可能。这是其三。”
王世充心中雪亮,史万岁没有说出口的更深用意是,高熲这次让王世积为主帅,已经不是象以前那样单纯为了国事了,而是要在夺储之争中拉拢王世积,也正是基于同样的原因,高熲也把史万岁派到了宁州,在杨素离自己越来越远的情况下,只有向杨坚显示这些关陇大将都站在自己一边拥护太子,才可能保住杨勇,也是保住自己的相位,冲着这一点,这次也不可能让王世积再次无功而返。
王世充看着一脸严肃的史万岁,也压低了声音:“既然如此,史元帅今天深夜召末将前来,有何要事相商?是要改变这次出征的打法了吗?”
史万岁的眼中闪过一丝杀机:“不错,如果没有岭南那件事,我们可以按原来的打法,混编部队,然后稳扎稳打,一路大张旗鼓地进军。可是现在不行了,兵贵神速,再这样慢腾腾地要协调考虑多方的关系,那只怕我们到了爨翫的老巢时,没准周法尚也打到那里了,这家伙可是八年没打仗了,有多饥渴你应该想得到。”
王世充心中暗叹,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能阻止将军的建功立业之心,武将本就是热血沸腾,更何况这次还有战略竞争呢,自己经历过的几次战役莫不如此,这次也不例外。
他咬了咬牙,抬起头说道:“史元帅,那我们明天一早就出发。一万关中军打先锋,蜀兵让他们缓行,保证后勤,这一路上带着那个万智光,最后得功给他一份就是,而关中军的部队必须要保证精兵强将。”(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五章 南蛮战议(一)
王世充眼中绿芒闪闪:“我这次举荐的那五个人都是在战场上证明过自己的悍将,在孤军深入后的决战中能帮上忙,请您这次一并带上。”
史万岁点了点头:“爨翫毕竟也有六七万人,我军一路攻到他老巢的时候,想必他也能集中所有能调集的部队来应战,到时候也就是一战定胜负了,你的提议,我准了,决战之时,由你任前部先锋。”
王世充郑重其事地行了个军礼:“得令!”
一个月后,昆州治所味县,这里不过是一个内地下级县规模的城寨,甚至连城墙都没有,只不过是个五六百步见方的寨子,外面挖了条半丈左右宽的护城沟渠,里面连水也没有,只是放了些削尖了的木桩子,寨子的四周栅栏处,隔着十几步立着三丈左右岗楼,断发纹身,满身都是人体彩绘的蛮兵们在上面来回巡视着。
寨子里面到处是那种高脚木屋,这是居住在森林中的蛮夷们的特性,由于地上的蛇蚁毒虫极多,所以这些森林中的原始人都居住在这种高脚屋中,由于宁州之地气候炎热,这里的蛮夷们比起岭南那些能走出大山,半农耕半渔猎的俚人和侗人们更加落后,完全是靠着采集野果和打猎而生。
在味县最大的一个高脚屋里,几十个打扮得五颜六色,身上到处插满了羽毛,裹着各种兽皮的蛮部酋长们济济一堂,每个人都开动了大嗓门,争得面红耳赤。
四十多岁,脸上画满了各种符咒和图形,戴了一只黄金制成的贝壳眼罩,身形魁梧的独眼龙,昆州刺史,宁州白蛮部大酋长爨翫正一脸怒容地看着这些酋长们吵来吵去,已经争了两个时辰了,都没有一个结果。这些酋长们平时互相为了抢地盘和争夺金矿也都打得不可开交,这次若不是听说隋军大军压境,也根本不会集中到一起商议军机。
爨翫再也忍不住了,大吼一声:“吵他奶奶个熊啊。靠吵就能把隋朝人吵回去了吗?哪个再不闭嘴,老子先宰了他,再平了他的寨子,然后把这次起事的责任推他一个人身上,拿他的头去向隋朝人谢罪。”
此话一出。果然有效果,爨翫多年来一直是白蛮地区的大首领,虽然管不住这些小部落间的相互攻伐,但威望还是有的,大家全都闭上了嘴,乖乖地不说话。
爨翫叹了一口气,脸上的神情舒缓了一些:“昨天接到前面的军报,隋军已经过了小勃弄有十天了,我们前面十余个寨子据险要的固守全被一路击破。
今天早晨的最新军报说,隋军已经过了黄皮岭。离这里不到八十里了,估计明后天就会到味县,这次大家都是带兵前来,我们加起来也有七万多人,是在这里跟隋人决战,还是按以前孟获大首领的老办法,分散撤回各峒,跟隋人一直磨下去,大家尽快商量个主意,这样吵有个屁用啊。”
左边坐的第一个小个子干瘦老头乃是白蛮大鬼部落的大鬼主爨进。宁州这里的一大特点就是因为爨氏独霸此地近四百年,几乎所有的部落都是爨氏,只不过早就出了五服,除了一个姓以外。早没了多少血缘亲情关系,这个大鬼部落是宁州这里出祭司的部落,部落首领也身兼宁州大鬼主,每年一度的爨氏祭祖大典都由其主持,实力也是仅次于身为白蛮首领的爨翫部落。
爨进清了清嗓子,说道:“大酋长啊。您当初发兵起事的时候,我就劝过您,隋人不是南陈,也不是北周,他们有充足的军力来我们这里反复进剿,您当时不听,这不,从我们起事到现在,隋人三个月就兵临这里了,速度比当年诸葛亮进军南中还要快,这不得不说是大酋长您考虑不周啊。”
爨翫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好了好了,现在说这个还有什么用,你们要是以为把我交出去就能平定这次的祸事,那可是做梦。
大家都想想,前几年那个韦世冲的侄子韦伯仁是怎么欺负咱们爨氏各族的,在座的各位,有哪个寨子没给他抢过,有哪家的姑娘甚至是酋长的夫人和女儿,没给隋人糟蹋过,当初起兵的时候,攻杀这里的隋朝官吏,可是人人有份,大家也喝过这些隋人的血酒,要是背盟,那死后祖先们也不会放过你的。”在座的酋长们给说到了伤心事,有些人都开始低头哭出声来。
爨进舔了舔嘴唇,说道:“这些大家都清楚,反都反了,再回头也是不可能,今天大家来这里,都是想齐心协力躲过这次祸事的,往年我们南中之民反抗中原地区的大军,最能倚仗的就是我们这里的山川险要,瘴疫毒气,可这回隋人好象有了对付的办法,这一路进军神速,完全没有受这些影响,这半个月来我天天向祖先祈祷,想让祖先们降灾祸疫病给隋军,可是一点用也没有啊。”
爨进对面的一个三十多岁壮汉嚷了起来:“大鬼主,你那些巫术既然已经不管用了,那还是用我们手上的刀箭来说话吧,现在大酋长问的是打仗的问题,你在这里说什么祭祀有啥用啊。大酋长,依我看,反正逃也逃不了,在这里集中所有人,跟隋人拼了,我愿意打前锋!”说话的正是一向以勇武著称的南平部落首领爨归,此话一出,不少年轻的酋长们也都跟着嚷了起来。
爨进摇了摇头:“现在的年轻人啊,真不象话,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你们是没有见识过来自中原的军队的可怕,那些个隋军,全都是包裹在铁甲里,他们的弩能射出两百步,弓箭能射出一百步,还有那种比我们人还要高的战马,连战马也都是全身披甲,上面还挂着虎皮,那些骑士全都戴着恶鬼面具,给他们撞倒的人一转眼就是给踩成一堆肉泥,连尸首都无法辯认!”
爨进的话如头一盆兜头的冷水,浇得刚刚燃起一点战意的主战派们心里拔凉拔凉的,不少人又低下了头,连爨归也胀得满脸通红,却是说不出话来。
爨翫一看情况不妙,厉声道:“大鬼主,你什么意思,这里是议事,你把敌军吹上了天,是要大家不战而降吗?”
爨进摆了摆手:“降是不能降的,投降了只能全族都给隋人当奴隶,但打是更不能打的,在这里把老本全拼光了,连打游击的本钱都没了。”
爨归不服气地说道:“隋人的先锋也就一万左右,我们这里可是有八万大军呢,而且乌蛮的爨震大酋长是我们爨翫大酋长的亲哥哥,也一定会发兵相助的,这两三天就会到,有什么不能打的?”
爨进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大酋长去找乌蛮援军已经有一个多月了,到现在一点消息也没有,我们这七八万人虽然多,但根本没象中原的军队那样打过仗,大家常年累月也就是几百人,了不起上千人规模的打打群架,在这平原上如何能跟敌军的堂堂之阵较量,到时候前面能接上阵的也就是一万对一两万,后面的人根本打不到人,只能干瞪眼,人数多是没有用的。”
爨翫面沉如水,沉声道:“那大鬼主的意思是不能打了?既然不能打,怎么办?”
爨进浑浊的眼中突然精光一闪:“大家连夜散归各部,回各自的峒子,遁入山林,跟隋军慢慢拖,拖到他们在这里呆不下去,撤军为止。”(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六章 南蛮战议(二)
爨进此话一出,如同在沸水里丢了一块巨石,让在座的各部首领们一个个又都嚷嚷了开来,爨翫一看势头又不对,赶紧出声把还没有起来的议论又给压了下去,沉声道:“大鬼主,现在各位首领都已经带兵来了这里,而隋军离这里不过一两天的路程,现在这寨子里还有各地逃难进来的十几万人,你要我们现在撤,怎么撤,往哪儿撤?”
爨翫的话掷地有声,配合着他严厉的表情和凛然的气势,震得众人哑口无言,而爨进吞了一口口水,喉结一动,说道:“这个么,自然是我们的战士们主动出击,在这平原上是没法跟隋军的铁甲大军正面对抗的,只有按我们南人的老习惯,进山林,到处伏击他们,这才有希望。”
爨翫冷笑道:“伏击?你以为隋军是傻子吗,这次他们的带兵大将可是打过突厥,平过江南的名将史万岁,深通兵法,大概大鬼主还不知道他们是如何行军的吧。来,蒙首领,你来跟大家说说前两天的伏击战里,你亲眼见到的隋军。”
一个身材高大,肤色黝黑,在一众矮小的酋长们面前显得鹤立鸡群,包着头巾,穿了一身短袖布衣,肌肉发达,嘴上两抹勾须的中年人站了出来,正是大理一带蒙舍川的蒙诏部落首领蒙舍龙。
在宁州各地,散布着大大小小的蛮夷部落,以曲靖和滇池一带为核心的西爨白蛮,还有以曲靖和州,弥勒川为中心的东爨乌蛮,白蛮和乌蛮是以穿的衣服来划分,乌蛮妇人著黑色衣,衣长曳地;白蛮妇人著白色衣,长不过膝。
乌蛮多有牛羊,无布帛,男女都用牛羊皮作衣服。无拜跪的礼节。有些语言要经过四次翻译,才与汉语相通。乌蛮是以牧畜为业、不知耕织、很少同汉人接触的落后族。白蛮大姓爨氏。自蜀汉以来,历朝有人作本地长官,白蛮文字与汉族同,语言相近。耕田养蚕,也同汉人。
自从爨震接掌了乌蛮为主的东爨地区后,东西两爨的分化就变得更加明显,这次爨翫作乱被围攻,到目前为止身为亲兄弟的爨震都没有派兵援救。
倒是处于西洱河(今大理洱海)一带的六诏部落。却是帮爨翫当了第一波替死鬼,从蜻蛉川到大小勃弄一带,这六个部落的战士据寨凭险死守,被打得惨不忍睹,而这蒙舍龙,就是其中的一个蒙诏部的部落首领。
蒙诏部落本是在哀牢(今云南保山)一带,在当地与本地部落相互攻杀,混不下去后才举族迁移到了西洱河的蒙舍川定居,成为这里六诏(诏是部落联盟的意思)的一员,由于其在六诏里的最南边一个。又被称为南诏部落。
这六诏部落跟爨氏的本部离得远,倒是离汉人的地区最近,这次史万岁进军,这六部也是首当其冲,虽然沿途一路顽抗,但根本无法抵挡史万岁军进军的步伐,蒙舍龙昨天夜里刚来味县,就是来求救兵的。
蒙舍龙站出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哭道:“大酋长。您是我们整个白族的大酋长,可不能扔下我们六诏部落不管啊,你们现在可以遁入山林,可是我们的部落已经全给隋军占了。我们的寨子给隋军烧了,我们的族人正在给隋人做牛做马,要是大家不联合起来打一仗,那我们六诏部落就完啦。
大家今天能坐在这里议事,就是因为我们六诏部落一路沿途的抵抗,这才延缓了隋人进军的速度。现在也是你们回报我们的时候了,看在同族的份上,我蒙舍龙求求大家发兵一战吧!”蒙舍龙说着说着,自己都热泪盈眶,连连地向爨翫磕头不止。
爨翫还未开口,爨进倒是抢先问道:“蒙首领,你说你们一路抵抗,请问你们是如何抵抗的,隋军从成都开拔,到这里才一个月的时间,我觉得好象你们一点也没有挡住人家的行军脚步啊。”
蒙舍龙的脸微微一红,回道:“隋军凶猛,我们一路之上都是在险要之处扎寨防守,两边的树林里也有伏兵,可是隋军根本不上来和我们肉搏,全是离寨子有一百步的距离就开始放箭。
他们把大车挡在两边,竖上盾牌以防我们两边树林中的伏兵,还有戟士持槊防守两侧,而正面则派出弓手和弩手对着我们的寨子猛射,我们的吹箭只能射十几步,他们可以在我们的射程之外放箭,我们根本没法守啊。
只要栅栏边的战士一向后撤,他们就用长槊兵在刀牌手的掩护下,上前把栅栏给推倒,然后继续前进,我们的战士几次想冲上去肉搏,离人还有几十步就全给射得死伤惨重,只能退回。”
爨进的眉头皱了皱:“这一路又不是平坦的大道,你们就算险要处的寨子无法防守,就不能用些东西堵住道路,或者是夜袭敌营吗?我不相信这些隋人可以晚上都不睡觉的。”
蒙舍龙哭丧着脸,说道:“隋军每天晚上都是扎营,用辎重车把四周围住,上面有哨兵卫士值勤,营内遍布火把,把周围照得一片通明,而且隋人很坏,扎营的时候都是把四周方圆两百步内的树木全部砍光,我们的战士根本无法接近。
蒙嶲诏的诏主蒙巴萨,就是六天前的夜袭时战死的,大鬼主,你是没有跟他们交过手,不知道这些隋人的厉害啊,战士们不是不拼命,但给他们的弩矢箭雨一轮攻击,几百人能冲到他们车阵前的不到几十,再给他们的长槊一刺,几乎杀不到人就全死了。”
爨进叹了口气:“现在已经到七月了,这么热的天,隋军又是在密林中扎营,难道你们就不能想想什么火攻,在水中放毒,这些手段不是我们南人对付中原军队的传统招数吗?”
蒙舍龙摇了摇头,一脸的无奈:“隋人对这些防范严密,而且虽然是用木头扎营立栅,但是大车外都用沾了水的熟牛皮套着,我们也丢过火把,根本不能着火,至于水源,他们都是用车搭着占领过地方的水向前进,那些水是干净的。
而我们下了毒的泉眼,他们也都处理过,因为都是活泉眼,两三天后水又都可以用了,隋人一路之上每隔几十里的泉眼处就会分兵守护后路,一处留个千余人,我们也试着袭击过这些地方,同样是无法攻下。”
蒙舍龙的这些话比刚才爨进的那些话还要吓人,前方那可怕的战况随着他的话浮现在了每个人的眼前,那些象爨进一样本就不太想打的首领们已经纷纷交头结耳,开始商量着怎么撤退了,而即使刚才也跟着爨归一起喊打喊杀的主战派们,也都纷纷默然不语,毕竟爨氏白蛮地区,跟中原军队已经有几百年没正式打过了,和自己同根同源的西洱河六诏给打得如此之惨,换了自己也未必能好到哪里去。
爨翫一看势头不对,摆了摆手,说道:“蒙诏主,那依你看来,我们该怎么办,你们这些天来损失多少人了?现在来这里的还有多少战士?”
蒙舍龙连忙说道:“这次我们六诏部落,战死了三个诏主,还有两个也是重伤,就我一个是好的,加起来六千多战士,死了两千多,伤了两千多,还能作战的有一千多人,全撤到这里了。现在我们白族在这里有七八万人,依我看也不用在丛林里跟隋军捉迷藏了,就在这里正面打一仗,人多了总能赢的。”
一个粗浑的声音大咧咧地从门外响起:“大家不用担心,有我在,管教隋军有来无回!”(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七章 南蛮战议(三)
蛮部酋长们全都望向了门口,只见一个浑身上下裹着老虎皮,两只胳膊粗得能有不少酋长大腿粗,一脸络腮大胡子的壮汉昂首挺胸地走了进来,和这屋子里几乎清一色身上裹着白布的酋长们不同,这位的身上穿的,却是拖到地上的黑袍。
爨翫一下子站了起来 ,满脸都笑开了花,激动地上前两步,张开双臂:“大哥,怎么你也亲自来了?”
来人正是东边的乌蛮部大酋长,东爨首领爨震,他和爨翫乃是亲兄弟,只是因为母亲的地位不如爨翫的生母,所以算是庶长子,所幸这宁州地区没有完全开化,对于庶子嫡子的地位没有中原地区这么看重。
加上爨震乃是部落里的第一勇士,多年来一直为了部落冲锋陷阵,整个乌蛮东爨地区的几乎每个部落都给他打过,所以他们的父亲爨瓒在死前立下遗嘱,把宁州地区一分为二,东边的乌蛮地区划给了爨震,而爨氏传统根据地的滇池一带西爨白蛮地区则归了爨翫。
东爨地区虽然在经济和开化程度上比起西爨地区要落后许多,但是乌蛮人强悍善战,又多从事畜牧业,打战的本事倒是反过来强过西爨地区的白蛮不少,有点类似于汉人和草原上的游牧民族间的关系,所以这次隋军入侵,爨翫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找哥哥帮忙。
只是因为隋军进军速度太快,爨震都没来得及回信,隋人就兵临城下了,爨翫自己当年也到过韦世冲的南宁州总管大营,亲眼见识过隋军的训练,知道就凭自己手上这些各打算盘的酋长们,就是再多几万人也不可能打得过隋军,但爨震的部下有战马和巨象,有了他的支持,爨翫的底气一下子足了许多。也难怪他一看到自己的哥哥就象看到了大救星。
两兄弟热烈相拥后,爨翫激动地说道:“大哥,可把你给盼来了,隋军离这里已经不到百里。这一两天内就会杀到,你若是不来,可能我们都只有撤了。”
爨震的脸色一变,沉声道:“撤?怎么能撤呢?阿爸当年留下的基业,可不是让我们拱手送人的。一战不打就撤,有脸去见阿爸,去见我们的祖先们吗?”
爨震的声音粗浑雄壮,就象打雷一样,震得每个在座的人都耳膜鼓荡,那些刚才都议论着要跑路的酋长们都不说话了,而爨归等热血主战派又都一个个喜形于色,得意起来。
爨进的眉头皱了皱,站起身,以手按心口。向着爨震行了个礼:“尊敬的乌族大酋长,对于您对率部落勇士来这里援助我们白族各部,我仅代表我们大鬼部落向您表示最诚挚的谢意,隋军将至,不知您有多少把握,能打退这些隋人呢?”
爨震刚才进门前就听到这爨进一直主张逃跑,他是战士,天生对这种神神鬼鬼的祭司巫师有种本能的反感,但仍然向其回了个礼,淡淡地回道:“这次我带来了五万乌族战士。就是为了打赢这仗的,当年隋朝南宁州总管的军营我也去过,虽然他们的作战方式和我们不一样,但我是有信心胜过他们的。”
此言一出。又是引起一阵在座酋长们的议论纷纷,就连热血主战派的那几个部落首领,也觉得爨震有些言过其实了,毕竟隋人很少见,乌族天天见,也没觉得比自己强那么多啊。
爨翫也觉得自己这大哥可能是在吹牛。连忙打起了圆场:“来,大哥你一路辛苦,坐下来再说。”言罢就要把爨震向自己的主座去引,那里一直摆着一把虎皮交椅,就是特地为爨震准备的。
爨进却不依不饶地说道:“乌族大酋长且慢,我看各位首领都对您的说法有点怀疑,我们乌族和白族多少年都相互知根知底,虽然乌族勇士要更强悍一些,但毕竟我们不象隋人那样铁盔铁甲,强弓硬弩,您说一定能打赢此战,我想大家都有兴趣知道如何能赢下来。”
爨翫回头厉声喝道:“大鬼主,我大哥既然领兵前来,又说了有打胜的办法,那就不会有错,你一再苦苦相逼,究竟是什么意思?你以为隋人会放过你的大鬼部吗?我们白族和乌族是一个整体,世代都生活在这南中地区,隋人来了也不会有你好果子吃,现在六诏部落都陷在隋人手上,这些都是我们的同族兄弟,能眼睁睁地看着不管吗?”
爨进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红,也梗着脖子叫道:“大酋长,我们都是部落的首领,要对自己整个部落的子民负责,今天在这里要是打输了,那我们可能一个都跑不掉,相当于给隋人一锅端啦。”
爨翫的眼神冷厉如电,紧紧地盯着爨进的脸,一字一顿地说道:“大鬼主,你如果不想打,可以现在就带着你的人滚回你的部落打游击去,只是别在这里扰乱军心。”他转头四顾,目光从一个个酋长们的脸上扫过,“大家都应该清楚,我大哥是我们整个南中地区的头号战神,他说能赢,就一定能赢,这里是我们祖辈世代生活的地方,别说是史万岁挂帅,就是杨坚亲临,我们也能灭了他们。”
爨进的脸挂不住了,这回连脖子也胀红了:“那好,既然两位大酋长这么有把握,那看来我们在这里也是多余,恕我直言,这几天我的占卜都不吉利,而且现在我也看不出有什么能赢的希望,总不能说乌族大酋长两句话就能灭了隋军,现在我得带我们的战士回自己的部落了,对不住大家啦!”
爨进说完,转身欲走,而一向与他交好的十几个部落酋长也纷纷起身,只听这时候爨震的大嗓门响起:“大鬼主,你就不想听听为什么我有信心打赢吗?”
爨进的身子微微一震,停下了脚步,转过身,一脸的惊愕:“乌族大酋长,你鼓舞大家的士气可以理解,但不会真的以为你有本事能赢吧,这可是隋朝从北方调来的正规军,还不是那些蜀地的兵士!”
爨震冷冷地说道:“我当然知道他们是隋军的正规军,但正是因为这样,我才有信心战而胜之。大鬼主,现在敌人离我们很近了,我们时间不多,你听我说完后再决定去留,如何?”
爨进的眉毛动了动,还是坐回了原来的位置,说道:“洗耳恭听。”而那十几个部落酋长也都纷纷坐了回去。
爨震清了清嗓子:“这第一,隋军强在铁骑冲杀,这山地丛林作战,他们的高头大马无法来回突击,蒙诏主,你和他们交过手,可曾见过他们有大批的骑兵?尤其是那种人马俱甲的重装骑兵?”
蒙舍龙的眼睛一亮,马上说道:“还真没有,就连那种两丈长的马槊也没有,他们的步兵持的多是削短了的戟而不是长槊。”
爨震满意地点了点头:“这就是了,隋军最强的无非就是骑兵,在我们这里不能用,这就威力去了一大半。再说第二,他们如果列步阵而战,那么除了强弓硬弩,就是长槊方阵,因为我们这里山高林密,那种两丈长的骑槊给截短了,这就给我们以大刀盾牌为主的近战士兵增加了机会,只要能躲过他们的箭雨,冲到面前近战,就有胜利的可能!”
爨震得意洋洋地看了一眼一个个已经脸上舒展开,眼睛里散发出战斗渴望的酋长们,“嘿嘿”一笑:“这第三嘛,这次我除了带来五千骑兵,可以乘我们西南战马突击外,更是有一样秘密武器,到时候可以让隋人的嘴巴都掉到地上的!”(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八章 一触即发
一天之后,味县城外那块方圆十余里的平原上,隋军和乌白两族的蛮夷已经各自安营扎寨,两军之间的营地间隔开了七八里,不停地有骑着矮脚西南马的两军斥候来回打探,时不时地两边的侦察骑兵们还会用弓箭对射一番,隋军的骑手们显然占了上风,屡屡将敌军的斥候射落马下,然后冲上去割下首级,挂在自己的马脖子下面,然后牵着敌军的马匹,打着唿哨得意地奔回。
王世充站在大营栅栏边的岗楼上,面沉如水,看着对面数十里的连营,以及一队队蛮兵士兵在营前耀武扬威式的挑衅举动,若有所思。
隋朝大军是今天清晨到达这里的,八月流火,这宁州的夏天格外地炎热,隋军先头部队的这一万关中兵,这一路可是吃了不少苦,中暑昏迷的也为数不少,幸亏王世充早有准备,一路上备足了水,又用上了安遂玉教给自己的制冰之法。
这一路上都是三千余精锐在前开路,五千蜀兵跟进拓宽道路,从密林中砍出一条大道,而七千主力在后面带着辎重跟进,昼伏夜出,白天炎热时则找林荫处休息,并把冰块桶埋在地下的临时地洞中,而夜晚则抓紧赶路,并用冰块为前方中暑的士兵们去暑降温。
这些得力的举措把部队的非战斗减员降到了最少,加上这次麦铁杖带了百余名岭南出身的亲兵护卫,熟悉瘴气毒疠的形状,在这密林之中教授了士兵许多躲避瘴疠的方法,除了有一次一百余名蜀兵因为贪凉睡到了一片鸟兽绝迹的密林,在清晨时分中了附近恶泉散发的毒气,大半中毒身亡外,这次南征死于意外的非战斗减员,恐怕是历次中原军队征南时的最低。
一个月来的战斗,隋军兵锋极锐,士气高昂。每攻破一个蛮部,史万岁便把所有掳获的女子任由军士们奸-淫,而所有被捉到的族人也全部被计算成俘虏,平均分配给每个前锋营的士兵。至于六诏部落的黄金和牲畜,更是被拿出来一半犒赏了先锋部队的将士,另一半让后面铺路的蜀兵们均分。
这种举措大大地刺激了前锋部队和开路部队的积极性,一万关中部队个个抢着要到前锋营去,建功立业的事情太遥远。有女人玩,有金子分,这可是眼前实打实的好处,为了这些,士兵们都保持着野兽一样的饥渴和战斗力,一切挡着自己发财建功道路的蛮人,通通管杀不管埋,而史万岁恰到好处地三天一次前锋营轮换,也让关中将士们人人有立功发财的份,至于抢多抢少。那就看自己本事了。
王世充这次跟着史万岁,才知道为什么他被称为名将,跟前几次朝廷征讨江南和岭南时那支还算得上仁义之师的部队相比,史万岁用兵既狠又毒,但他不象杨素那样对自己人狠,使过不使功,而是大方地给部下们各种好处,却又把黄金记在每个人名下后交给后军统一保管。
这就杜绝了有的士兵拿了钱后就不想出力,想要保命取钱的念头,只有不停地前进。战斗,最后凯旋而归时,这些钱才会给每个士兵拿到,至于现在。只是看上去美好而已。
在这宁州的化外之地,史万岁用最原始的欲望驱使着士兵,让他们暴发出百分之一百二十的战斗力,就连那些瘦弱矮小的蜀兵,也个个都跟山老虎一样,矫健勇猛。比起刚出征时那种一步三停磨洋工的样子,要强了太多。
王世充最早见到史万岁这种用兵时,还劝过他要行仁义,却被史万岁冷冷的一句“为将者,保护自己将士们的生命,打赢战争才是最大的仁义,至于叛军,这就是他们要付出的代价!”给顶回,原先王世充还担心史万岁的这种行动会给万智光抓小辫子,可是这一路下来他把万智光也喂得挺饱,前后加起来有十几斤的黄金了,足够让他两眼放金光。
沿途的补给点,史万岁都是留下蜀兵守卫,每隔三五十里的泉水处就留下千余蜀兵筑寨而守,前方的伤兵和病员都会运向后方的补给站,而那些实在站不起身的士兵们给用大车运回时,表情都象是死了老子娘一样地痛苦,深深地为自己错过这次发财的好机会而懊恼。
一个月下来,从大渡河,蜻蛉川过来,已经深入蛮荒七百多里,大小战斗数十次,据险而守的六诏等部落被击破了有上百个,斩首三千,俘虏三四万人,这已经是个不小的胜利了,只是这些之前的胜利,比起消灭现在对面那十余万白蛮黑蛮联军,实在是不值一提。
老实说,王世充今天刚刚看到对方这阵势时,也小小地吃了一惊,他没有料到这些蛮兵在屡败之余,还能凑出这么多部队来,而且敌军的前方大营中的部队,看起来明显和这一路之上碰到的白蛮部队不太一样,几乎是衣不蔽体,肌肉发达,满身都是刺青,透出一股原始的血性与剽悍。
王世充的脚下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王将军,史大帅升帐议事了,请你现在过去。”
王世充低头一看,正是张须陀,这一路上,此人倒是个另类,带着一个三百人的小队,轻装利刃,皮甲防身,专门在大军两侧的草丛和树林里搜索敌军的伏兵,此人外表粗犷,但心思极细,蛮人的伏兵无一次能逃脱他的眼睛,正面作战被杀的蛮兵其实并不算多,往往一触即溃,但逃散后躲起来打伏击的倒是有不少,被这张须陀擒杀的就有七八百人。
而且张须陀为人周正,治军严明,严禁部下跟别的部队一样去奸-淫那些俘获的蛮族女人,虽然这一点让有些人对他颇有微词,但冲着跟他有远远高于其他部队的斩获数,还是没有人傻到退出这支扫荡部队,毕竟爽了下半身只是一时,人头数才是自己回去论功时能升官发财的最直接依据。
王世充从高台上一跃而下,这次出征宁州,他一路上也抛弃了沉重的锁甲,而是换上了轻便的皮甲,即使这样,也是汗出如浆,不停地需要喝水来保证体内的水份,好在这次全军一路带了充足的水,前方又派出精锐的斥候打探,只是看这架式,明天就会决战了,到时候还是得把该死的锁甲穿起来,毕竟上了战场,命才是最重要的。
王世充看了一眼穿着整整齐齐鱼鳞锁甲的张须陀,笑道:“张都督,这么热的天,你还穿着这么多,就不怕给热得中暑吗?”
张须陀不动声色地回道:“王将军,我是随时要准备战斗的,我军强过南蛮之处,就在于甲兵犀利,没了这护甲,可能我前些天的一次战斗中就会给蛮夷的吹箭射中皮肤,这会儿也不会在这里跟您说话了。”
王世充点了点头,看了一眼对面的蛮兵连营,心中一动,问道:“张都督,你看蛮兵这营地,这些士兵战意如何,这些天你跟他们多次交手,应该清楚。”
张须陀仔细地看了两眼,摇了摇头:“这些士兵不是我最近碰到的那些蛮兵,他们的战斗力要强上许多,那些白蛮士兵已经见我军即胆寒,看到就要逃,而这些人的眼里,却是战意满满,斗志高昂,可能是因为没有和我军交过手的原因吧。”
王世充笑道:“你的意思是,这些人不是白蛮,而是乌蛮士兵吗?”(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九章 临阵论兵
张须陀又仔细看了一眼,点了点头:“不错,应该是乌蛮无疑,这些人赤膊纹身,不穿衣服,没有护甲,连盾牌和吹箭也没有,都是挥舞这种双手大刀,椎髫跣足,显然比我们前一阵碰到的白蛮士兵要野蛮强悍许多,当是乌蛮无疑。”
王世充叹了口气:“这么说,爨震带兵来救他弟弟了,怪不得贼军有如此声势,张都督,这次军议也是为了此事吗?”
张须陀微微一笑:“是的,刚到这里时我军就一边扎营,一边派了麦将军带人查探敌情去了,刚才麦将军已经回来,然后大帅就下令升帐议事,王将军,快去吧,史大帅军法极严,去晚了可是要吃罚的。”
王世充点了点头,向着帅帐的方向走去:“那我现在就去史大帅那里。”
王世充走进帅帐的时候,大家已经到得差不多了,麦铁杖,段达,司马德堪,刘全,冯孝慈这五人这次都跟着主力部队一起行动,除了这五人外,杨武通,鱼俱罗,鱼俱赞,加上能独立指挥一个小分队的张须陀,就是这次决战时的将领,万智光那个娘娘腔勉强挂了一身的皮甲皮盔,也在右首边第一个站着,不停地擦着脸上的汗水。
史万岁今天是全副武装,明光大铠,大红将袍,头顶金盔,尽显主帅的威严与气度,看到王世充进来后,沉声道:“王将军,怎么现在才来?”
王世充不敢怠慢,一拱手,正色道:“回史将军,末将在营前的箭楼上观察敌军的虚实,多看了两眼,故而来迟。”
史万岁没有说话,挥了挥手,王世充站回到了自己左首第二个的位置,站在杨武通的身边,一路行来。杨武通官阶最高,左首第一,万智光地位非凡,右首第一。而王世充和鱼俱罗一个是皇上亲点,一个是上开府将军,分列左右的次席,其他人则是官阶相当,往往随便站。
只听史万岁威严的声音响起:“各位将军。想必也都探查过敌军的情况了,但敌军摆在外面连营里的部队只是冰山一角,麦将军,你来说说你看到了什么。”
麦铁杖一脸严肃地站了出来,行了个军礼,朗声道:“这次我是探查了他们在两侧密林里的情况,老实说,出乎我的意料,现在我军的正面是三里宽的平原,而平原的边上则是隔着半里左右的密林。依我的侦察,密林里的敌军加起来足有三四万人,多是白蛮士兵。”
鱼俱罗哈哈大笑:“白蛮士兵战斗力不行,这些天我们见识了不少,就算是埋伏,也不足为惧,我们还是老战术,用辎重车连在一起,掩护侧翼,正面则靠着强弓硬弩和铁甲步兵推进。不停这些蛮子能挡得住。”
麦铁杖的眉毛皱了皱,摇了摇头:“鱼将军,只怕情况没有这么乐观,前些天的俘虏交代过。和我们作战的白蛮不过是西洱河那里的六诏部落,并非白蛮的主力精锐,他们的几个大部落,如爨翫的本部 ,还有大鬼主爨进的部落,可是一直没有投入战斗。而且这次我在侦察中还发现,乌蛮部落的援军也到了,这点只怕不少将军也都发现了吧。”
不少人都跟着纷纷点头,杨武通说道:“是的,我也观察到在我军正前方的那些敌军,打扮和白蛮士兵完全不一样,看起来凶悍异常,甚至还有不少骑兵。应该就是麦将军所说的乌蛮援军。”
麦铁杖继续道:“两侧的密林里没有发现乌蛮士兵,但那些白蛮兵士们都带着藤制盾牌,而且身上也穿着那种象是老藤编制的盔甲,远非前一阵我们碰到的那些六诏部落的白蛮士兵,只怕我们不能大意。”
万智光笑了起来:“藤甲能管什么用,哪比得上我们大军的铁盔钢甲呢?到时候还不是一射就穿,一捅就破,不用担心!”
王世充突然想到了后世看过的三国演义,里面蛮王孟获出战时就用过刀枪不入的藤甲兵,虽然演义里肯定是有所夸大,但这藤甲兵作为南中地区的特色兵种,还是不容小视的,他连忙说道:“不可轻敌,我看过古兵书里说过,这藤甲兵乃是宁州一绝,不是用普通的藤条编制,而是取千年老藤,放油里浸泡,然后再在日光下曝晒,再放到阴凉的山洞里三年,三年后再取出,重复一遍,如此这般十余次,几十年下来才能产出强度韧度极佳的藤甲,号称可以刀枪不入。”
这个时代,<三国演义>还没有问世,而<三国志>里可从没有提什么藤甲兵,王世充的这话一出,就连史万岁也微微一愣,问道:“王将军,什么藤甲兵?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王世充一下子意识到可能有些泄露天机了,这些人肯定不可能知道后世的<三国演义>,更不可能玩过后世的三国游戏,于是答道:“以前求学时曾看过一本古书里说过,说这些西南蛮夷成天要打猎,经常面对虎豹猛兽,所以也需要护甲防身,西南之地产铁不多,打不出铁盔铁甲,而犀皮这种东西又是极难获得,所以就想出这种编藤甲作战的办法。
据说用这种办法制得的藤甲,有非常强的防护力,连虎豹的爪击牙咬也能抵挡,就是不知道对上我们的钢刀铁槊是否能挡得住 。”
史万岁略一沉吟,说道:“既然蛮夷们有这种厉害的兵器,为何不早早拿出来用呢?”
王世充摇了摇头:“这个嘛,末将猜测,一来可能这藤甲的防护力可能没传说中的那么神,二来这个可能是爨翫本部的看家装备,不会给六诏这种小部落使用,就象草原上的突厥可汗本部才有铁甲和铁箭头,而仆从部落只有皮甲和骨制箭头,一个道理。”众将均觉得言之有理,连连点头。
史万岁继续问道:“那依王将军所见,这些藤甲兵埋伏在我军两侧的密林里,意欲何为?我军又该如何应付?”
王世充微微一笑:“末将也不相信他们真的能象传说中那样刀枪不入,要不然早就正面攻过来了,也不用伏击,但藤甲兵的防护能力强过前一阶段那些无甲防身的六诏部落白蛮士兵,却是肯定的。
我料敌军的策略是用凶悍的乌蛮士兵强攻我军正面,甚至派出那些骑着西南马的骑兵打头阵,掩护后面的步兵跟进,打到激烈的时候出动林中埋伏的藤甲兵,夹击我军的侧翼和后方,企图一战全歼我军。”
万智光的头上开始冒汗,这个杨秀的近侍根本没有任何军事才能,一路之上看着隋军斩瓜切菜一般地击破六诏的白蛮士兵,还以为打仗真的是如此的容易,一听王世充的话,又吓得魂不附体,连声道:“王将军,你说怎么办呀,要不我们在这里固守待援,等蜀王派后续部队?”
杨武通鄙夷不屑地看了万智光一眼,沉声道:“万参军,稍安勿躁,我军毕竟战力强悍,除去看守后路的一万多蜀兵外,现在还有一万关中劲旅,八千蜀兵,完全可以一战,不用灭自家的威风。”
万智光给杨武通这样一说,不敢多言 ,闭上了嘴巴。
杨武通看着王世充,正色道:“王将军,依本将看来,敌军如果要用这种打法,对于两侧的藤甲兵,需要严加防备,大车之上要多布弓箭手,尤其是要有穿透力强的强弩手,等他们离开密林,大规模攻击的时候,到时候强弓硬弩全速发射,万箭齐发,射他们个尸横遍野。”(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章 危险的预感
王世充点了点头:“理当如此,侧翼的保护一定要加强,而且藤甲是在桐油中浸泡,到时候火攻也用得上。只是现在时值八月,骄阳似火,在这密林中又很少有风,我怕也会烧到我军自己,到时候这招要慎用。”
史万岁终于开了口:“有你们二位说的办法,侧翼应该是安全无忧了,只是我想问一下,你们认为那些乌蛮士兵会如何来冲击我军的正面?”
杨武通本能地回道:“他们有骑兵,但没有强弓硬弩,应该是骑马突击,掩护后面的步兵跟进吧。”
史万岁摇了摇头:“杨将军,你觉得象乌蛮士兵那样连护甲都没有的,能如何突击呢?他们即使有马,也不可能冲到我军的正面,这个冲击距离他们如何能保证不至于中途给射崩?”
杨武通没有说话,退回了自己的位置。
史万岁看向了王世充:“王将军,你觉得呢,如果你是敌军的主帅,这些乌蛮兵又能如何与我军正面接阵?”
王世充想了想,开口道:“也许是穿藤甲,也许是推大车加木板前进,战马突击我也觉得不太可能,那西南马矮小结实,适合驮运货物,但不适合短途冲刺,这片平原之上空空荡荡,敌军没有任何掩护,所以我如果是敌军主帅,宁可把这些骑兵埋伏在密林里,而不是在正面突击。”
史万岁点了点头:“应该如你所说,本帅现在也拿不准敌军能用什么办法从正面强突,但我军必须要作好万全的准备,现在众将听令!”
王世充站回了自己的位置,跟着所有人一起拱手应声。
史万岁沉声道:“敌军的战书已下,明日决战,各营今夜三更造饭,四更饭毕,五更时出营列阵,蜀军五千人为第一阵。列五十队,正面排出十队,战队驻队相连,密集阵形应战。加起来共二十五排,由杨将军为前军主帅,小鱼将军,司马将军为副,两侧以各两百辆蒙板大车首尾相连为掩护。每辆车上布弩手两名,弓箭手一名,战车外侧蒙上湿牛皮以防火,随前军前进,不得有误。”
被点到名的三将站出队列,齐声道:“得令!”然后上前接令在手,退回原位。
史万岁又拿起几根令箭,双目炯炯:“关中兵三千人,为第二阵,距离前军相去二百步。纯长槊兵,不要驻队,队与队之间相去二十步,若前军有失,放本军溃兵通过,堵住敌军追杀!鱼将军为主将,段将军辅之。”鱼俱罗的脸上闪过一丝失望,但还是上前接过了军令。
史万岁沉思了一下,说道:“关中兵主力五千人,为第三阵。距离前军一百步,前三排皆为弓弩手和弩机,前方作战时以弓弩支援,若第二阵难以抵挡。则全体换刀斧枪棒上前奋击。本帅亲自坐镇此阵,冯将军,刘将军为左右。”
冯孝慈和刘全意识到这支队伍是作战的核心阵容,面带喜色,上前接过了大令。
史万岁的目光最后落到了王世充的身上:“王将军,你率两千关中骑兵。夜晚之时悄悄从营后出营,隐藏于大营后方的密林里,见我信号行事,趁机杀出,冲击敌军,帐下大都督张须陀所部与你一起行事,许你便宜行事之机。”
王世充点了点头,他知道这支部队是总预备队,决战时的杀手锏,责任重大,战场之上情况千变万化,有时候未必有时间能等到主帅的命令,而史万岁给了自己便宜行事之权,就是让自己视情况率军出击,甚至不用等他的号令,这显然是把最重要的任务交给自己了。
在一片嫉妒的目光中,王世充平静地站出列,走到前方接过令箭,高高地拿在手上,退回了自己的位置。
史万岁最后看了一眼垂头丧气的万智光,笑道:“万参军,大营的防守就交给你了,三千蜀兵防守大营,尤其是要守好两侧和后路,万一我军前方战败,你部还需要调集弓箭手射住阵脚,掩护我军撤退。”
万智光嘴里小声嘟囔了一句:“可能打输么。”然后上前接过了令箭。
分配已毕,史万岁长身而起,抽出了手中的宝剑,高声道:“诸位,我等离家千里,来到这地方,就是为了明日之战,能不能复制当年诸葛亮的丰功伟绩,就看各位的奋战了。”
众将热血沸腾地齐声应道:“威武!”
五更时分,王世充已经带着两千骑兵到了小树林里,张须陀也骑了马,全身披挂地立于他的身边,今天的张须陀提着一把厚逾门板的宽背大砍刀,而马鞍上的副武器钩上则挂着两柄利斧,由于是潜伏埋伏,部队都没有举火把,在已经西下的下弦月光的照样下,斧头上冷冽的寒光闪闪。
王世充看着远方的营寨里号角一片,隋军和对面的蛮军都已经开始行动了,第一阵的五千蜀兵已经列阵完毕,正踏步驱车向前,前两排的士兵们持着长度比正常长度短了两尺的矛槊,高唱着战歌和号子,在各自的都督与队正的带领向,稳步向前。
在他们的身后,第二阵和第三阵的关中军士正有条不紊地出发,一切都按照原定的计划在执行,而为了迷惑敌军,隋军将士们都一人打着两只火把,远远看去,至少有三万人的规模。
对面的蛮军大营也开始动了起来,乱哄哄的梆子声和铜锣声响成一片,与隋军有节奏的战鼓声不同,蛮军的锣声是东一片,西一片,杂乱无章,显然和当年在岭南碰到的那些俚人们一样,都是以村寨和峒子为单位集中起来,而各自的渠帅和头人就是战时的队长,这些人不知道正规军队闻鼓而进,鸣锣而退的战术,打仗时只凭人多一涌而上,对付起来实在不是难事。
王世充的嘴角边微微露出了一丝笑意,因为他发现两侧的密林里也开始变得热闹起来,毕竟是蛮夷,即使想打伏击,也不可能让每个普通士兵们都令行禁止,眼见隋军出动,密林中的蛮夷们都是一阵骚动,虽然没有象大营里的蛮夷那里响梆子敲锣什么的,但是也是惊得一片鸟飞兽走,树摇草动,有经验的将领一看就知道林中有大批伏兵了。
王世充自嘲式地笑了笑,也许自己把困难想得太多了,这些蛮夷毕竟和中原地区征战千年的职业化军队完全没的比,他们见识过最多的还是部族间的那种小打小闹,根本不知真正的战争为何物,自诸葛亮南征以来,这里有近四百年没有打过这种规模的大战了,而今天,战争的结果应该不会有什么悬念。
王世充看了一眼身边的张须陀,发现他双目炯炯,正盯着前方的敌军大营,一动不动,表情却是异常严肃,王世充笑了起来:“张都督,放轻松点,敌军应该很容易对付,连伏兵都藏不好,又能有何战斗力可言呢?还有,平时看你是用矛槊的啊,今天为什么换成这种砍刀了?你的副武器也不用铁鞭铜锤,用两把大斧作什么呢?”
张须陀摇了摇头:“卑职总觉得今天这仗没这么容易对付,蛮兵数量毕竟是我军十倍,而且看起来他们士气高昂,似乎很有信心,卑职不觉得这是仅仅是有个藤甲或者是因为乌蛮来援导致人数增加。为将者,未虑胜当先虑败,史元帅应该也是抱有这种想法,才让我等以精锐骑兵作为预备队,在这里隐藏不动。”(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一章 蛮荒怪兽
张须陀的话音未落,远处的味县城寨里响起了一阵沉重的铜号声,在这清晨的薄雾中显得格外的刺耳,似乎预示着什么。
王世充跟着点了点头:“张都督,你虽然官职不高,但真的是有大将风度,这次南征结束后,你的前途应该不可限量,你说得对,我们不能太轻敌,还是好好观察战况的好,天明之后,几个时辰后,今天这一战就会见分晓的。”
他的脸色突然一变,因为他发现味县城寨后面的山林里腾起了一阵浓重的雾气,渐渐地把远方的敌军大营也掩盖住,而远处似乎有什么动静,蛮军那里响起一大片此起彼伏的欢呼声,十万蛮兵们都发出一片似猿啼豹吼的吼叫声,拼命地敲锣打梆,跺脚跳跃,连整个大地都在微微地晃动。
王世充的心中浮过一阵巨大的阴云,一种极其不好的感觉涌上他的心头,这种感觉只有在当年南征灭陈过江时出现过一次,此后他多次出生入死,都没有这种死亡的阴影,他能感觉到大地在有节奏地晃动着,而对面这十万人应该不太可能有这么大的声势。
王世充转头看了一眼神情严肃,双目神光闪闪的张须陀:“张都督,你说的对,敌军可能有什么秘密武器,我等还得小心应付才是,现在大雾弥漫,我们看不清敌军的虚实,这会给此战增加变数,这宁州的清晨往往都会有一个时辰左右的浓雾,其间一切都可能发生,我们要随时作好出击的准备。”
张须陀哈哈一笑:“我们就是干这个的,放心吧。”
一阵巨大的兽鸣声从远方的浓雾中传来,与这个月在宁州听惯了的虎啸豹吼不一样,这个声音听起来更加宏亮,而且显然不止一只,听起来是数十只在齐声嘶鸣,即使隔了六七里远,仍然震得人心头气血浮动。一阵心悸。
王世充听了出来,他的脸色一下子大变,失声叫道:“不好,是战象!”
张须陀显然没有听过这东西。看向了王世充:“什么战象?”
王世充连忙说道:“是一种高大的巨兽,大概有两丈高,重达几千斤,皮粗肉厚,只产于这南方的蛮荒之地。当年听说诸葛亮南征孟获时曾有蛮夷首领率战象助阵,当时也给蜀军造成了极大的麻烦,没想到今天这些蛮夷居然又找来了这种巨兽。”
张须陀倒吸了一口冷气:“这可如何是好,我军前军乃是战斗力一般的蜀地士兵,能挡住这战象的冲击吗?听你所言,这战象应该不至于跑得太快吧,毕竟是血肉之躯,我军用强弓硬弩射击,是否可以阻止?”
王世充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此物只在传说中出现。我也没有真正和他们交过手,这些东西皮粗肉厚,若是挂上藤甲,只怕我军的弓箭未必能阻止,前军看这架式只怕难以抵挡,发了疯的战象会在战场上东奔西突,踩到人就成为肉泥,不知道第二阵的长槊手是否能挡得住。”
二人说话间,那阵地动山摇的动静伴随着巨象的怒吼,已经接近了隋军前军那里。随着隋军的战鼓越来越密,越来越响,弩机击发的声音不断,显然是e前军的蜀军在各自都督的指挥下。纷纷以传统套路应对,只是听起来效果远不如射击敌军步兵时那么明显,浓雾中传出一些悲嘶与巨大物体倒地的声音,一些蛮兵的惨叫声也此起彼伏,但更多更大的声音却是进一步地接近前军的阵列,听起来达到一百步以内了。
空中闪过片片箭雨。那是前军的弓箭手们开始轮番吊射,伴随着后方士兵们的欢呼与呐喊,蜀地弓箭手们麻利地把一波波的箭雨倾向那浓雾中未知的敌军,从王世充这里看去,蛮兵们的阵列中发出一阵巨大的响声,一大波闪着火光的人海,发出震人心魄的战吼,如同一片燃烧的浪潮,飞快地向着隋军的阵线袭来。
浓雾之中传出阵阵喊杀之声,蜀兵的弩手们在射出了第三支弩矢后开始后退,而后排的长戟士们迅速地压上,终于,他们看到了对面浓雾中闪出来的那些可怕而巨大的猛兽,许多人竟然在惊愕之中忘记了将手中的长戟放平。
这些足有三人高的巨大战象,头部绑着藤甲,护住要紧的额头部分,两只象牙上绑着钢刀,不少战象的身上腿上已经插着密密麻麻的弩矢和羽箭,负痛的巨象两眼血红,摇头晃脑,想要把面前所有看得见的障碍通通一扫而空。
战象的背上用绳索缚着座椅,往往是六七名蛮兵坐在上面,一人驾驶,其他人则是向着下方放箭,时不时地有些巨象因为脑袋摆动的幅度太大,而把背上的蛮兵们生生甩了出去。
可是隋军的前军情况就更糟糕了,由于隋军今天是摆出进攻的阵势,自己也在不断前进,因此在正前方没有挖壕或者设障阻挡,被这几十头巨象直接踩了进来,大树粗的象腿踏过,好几个人都会被踩成肉泥,连叫都来不及叫一声,而指挥这些蜀兵的都督们从未见过这种巨兽,往往都吓傻了,也不知道如何指挥,等到反应过来时,才大声嚷嚷着指挥部下们用长戟去刺和桶大象的腿。
蜀兵的阵线开始慢慢地松动,包裹着铁甲的血肉之躯毕竟无法与这些皮粗肉厚,重几千斤的可怕怪兽正面对抗,战象的那两只绑着钢刀铁矛的象牙,成了最致命的武器,一个摇头晃脑,就能甩得几个士兵惨叫着变成空中飞人,更是有几头战象,象牙上挂着尸体,继续在人群当中横冲直撞,即使被刺得无法站立而轰然倒下,也能在死之前压死十余个蜀军士兵。
也就小半个时辰(半小时)左右的时间,蜀军前军就有两千多人战死,原本用于防守两翼,站在战车上的弓箭手们也都跳下来投入了战斗,杨武通和段达,还有鱼俱赞分别指挥着自己的部下们,声嘶力竭地要他们顶住,不许后退,可仍然阻止不住防线的一点点向后松动。
王世充面沉如水,早晨的浓雾已经变得有些稀了,他能看到前方两里左右的前军战况,蛮兵这次投入了七十多头战象,有十多头倒在了冲锋的路上,也幸亏这些巨兽的巨大躯体阻挡,让后方跟进的那些乌蛮士兵们没有一下子冲到前方砍杀,不然这会儿前军已经必垮无疑。
正在前军阵营里横冲直撞的战象还有十多头,虽然也被刺倒刺死了三十多只,但剩下的这十几只却如同发了狂似的,在人群中疯狂地践踏,象背上的骑手和弓箭手们早已经被战象甩得不知飞到哪里了,巨象完全是靠着野兽的本能在人群中不分敌我地肆虐。
王世充眉头一皱,他看到远往乌蛮士兵的火光开始渐渐地向前涌动了,想来是正在搬开战场上的战象尸体,为大部队的冲击留出空间,而蜀军已经伤亡过半,又全部投入了肉搏,没有了弓箭的支持,根本无法抵挡数量众多的蛮兵冲击。他迅速地判断了一下形式,对张须陀下令道:“张都督,带你的部队支援前军,最快速度杀掉那剩下的十余头巨象,记住,他们的弱点在鼻子和腿,肚子也是软的。”
张须陀大吼一声:“跳荡队的儿郎们,立功的时候到了,跟我冲啊!”言罢一夹坐骑的肚子,直接冲了出去。那五百多名刀牌手们呐喊着跟着张须陀狂奔而出。(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二章 血战战象(一)
张须陀所带的刀牌手们都是骑马步兵,冲到战场后再下马作战的那种,密林离前军不算太远,三里路的距离一转眼就到,这些生力军们冲到阵后,纷纷跳下马,在张须陀的带领下,冲着还在肆虐的七八头战象奔去。
张须陀右手提着那把厚逾门板的长柄砍刀,背上插着两柄大斧,迎面而来一只巨象,对着张须陀就是鼻子一甩,张须陀刚才看了半天巨象的攻击方式,心中有数,一个闪身向着边上一跳,就躲过了巨象的攻击,大喝一声,大砍刀一挥,竟然生生地把战象那两米多长的鼻子一刀两断,鲜血如喷泉般地从战象的断鼻中涌出。
这头巨象虽然已经狂暴,但是仍然无法承受被生生切掉鼻子的巨大疼痛,倒退几步,一声恐怖的嘶鸣之后,轰然栽倒在地。压得地上十几具尸体直接成了肉饼。
张须陀来不及顾着给这头已经倒地的战象最后补一刀,直接向着前方继续奔去,左边的一只巨象抬起了大脚,张须陀可以看到厚厚的象脚底一片肉泥,他飞身一钻,闪过了这一脚,钻进了战象的肚子里,大砍刀使劲向上一戳,就象刺进了一堆柔软的肉堆里,顺势一划,整个战象的肚子都被开了膛,巨大的内脏象树上掉下的果子一样纷纷落下,腥臭粘稠的肠子顿时挂得张须陀满身满脸都是。
张须陀来不及擦干净自己的脸,甚至来不及去拿自己的刀,就地一个滚翻,整个人都钻离了战象的腹地,也就在他滚出去之后的一刹那,这头给开了膛的巨象四腿一软,直接扑地而亡,要是慢了片刻,这会儿张须陀就只能在这巨象的肚子里了。
张须陀刚站起身,迎面又是一头巨象冲着自己奔来。巨大的象鼻子一甩,把还没站稳的张须陀一下子又带倒在地,紧接着便抬起了血肉模糊的一只巨腿,向着张须陀的头上就踩了下来。
张须陀就地一滚。右手迅速地抽出背上的利斧,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透过头盔上不断流下,糊住了双眼的血液,大斧直接甩了出去。锋利的斧刃直接深深地嵌进了战象刚才还在踩自己的那条粗腿。
战象发出了一声可怕的巨吼,震得张须陀的脑袋都要发炸,但他来不及顾这个,冲上前两步,紧紧地抓着斧柄,狠狠地一划拉,整个象腿一下子开了条血淋淋的口子,从那足有半尺宽的伤口中,能清晰地看到被割断的腿筋和隐约可见的腿骨。
血腥的味道让张须陀这位天生的勇士变得更加狂野,他哈哈一笑。两臂贯起神力,抡起大斧,向着大象的断腿处全力一砍,斧光一闪,一蓬血雨飞过,这粗逾古树的大象腿,竟然被张须陀一斧头砍成了两段,而这头巨象再也站立不住,象一座肉山似地倒下,剩下的三条腿和那只长鼻子。还在条件反射式地微微抽动。
张须陀一转眼的功夫就连杀三象,其血腥残暴的程度不仅惊得隋军的士兵们一个个呆若木鸡,就连那些战象也似乎被吓住了,停在原地忘了继续践踏和冲撞。张须陀总算有时间把挂在肩头的一截象大肠扔下。抹了抹已经糊得满脸的鲜血,大声吼道:“刺它们的腿和鼻子,快!”
隋军士兵们如梦方醒,几十只矛槊纷纷刺象了还剩下的四五头战象的腿和鼻子,虽然没有人有勇气象张须陀这样钻到大象肚子地下开膛,但这种战法已经足够管用了。剩余的这几只战象纷纷被刺倒在地,然后跟进的战士们再用长矛去刺这些巨兽的脖颈处,还没断气的巨兽们很快就停止了挣扎,倒在了血泊之中。
一直在指挥作战的杨武通脸上的愁云终于消散了,他对着边上的传令兵大吼道:“传令,重新列阵,缓缓后撤,交替掩护,不要管不能行动的士兵,快!”
浓雾还没有散尽,今天的战斗完全无法用旗号来指挥,刚才战斗最激烈的时候,鼓号手都大半上前投入了战斗,杨武通的命令被剩下的几个信号兵们鸣逻吹号传到了前方,而蜀兵们也都随手拿起手上或者是身边的武器,前排的士兵列成枪阵,而后排的士兵们则缓缓地向后撤退。
张须陀的五百名跳荡兵们站在最前线,这些人不过几个小队的规模,却是生力军,蜀军的那些士兵们在这小半个时辰与巨象的肉搏中已经身心俱疲,无力再战 ,对面浓雾中的那一大片火光已经越来越近,看起来至少有万余蛮兵正在迅速接近,而乌蛮士兵们那狂野的吼叫也都清晰可闻。
张须陀看了一眼身后再在缓步撤退的蜀兵,左手把背上的另一柄战斧也拔了出来,大叫道:“众儿郎,战象都给我们砍死了,还怕这些蛮夷吗?给我冲!”
这五百多名跳荡兵都是从关中士兵中精选出来的勇士,个个力大无穷,战技娴熟,很多人就是因为嫌在战阵中不够自由,杀得不痛快而主动加入这支部队,现在战场上血肉横飞,尸横遍野的惨状和那扑鼻的血腥气能让平常人呕吐,可让这些见惯了杀戮的战士们个个兴奋不已,张须陀一声令下,这五百猛士就如同下山猛虎一般,向着对面的那一大片火光冲去。
王世充坐在密林里的马上,一动不动,但他的心潮却跟随着前方那越来越清晰的战况而不断起伏澎湃,而他胯下战马那不停地吐气刨地的举动也出卖了他此时心中的激动,身后的骑士们都眼巴巴地看着自己,他能感觉到张须陀那战神一样的举动已经把自己的手下烧得热血沸腾,只要自己一声令下,这些人就会如狂风卷落叶一般,把敌军冲上来的乌蛮士兵们席卷,吞没。
但王世充一直对自己说:“冷静,冷静!”他很清楚,蛮兵两侧树林里的藤甲蛮兵们还没有动,自己是全军的总预备队,是人马俱甲的重骑兵,这时候是千万不能先动的,敌军虽然战象被尽数击毙,但是本方前军也伤亡过半,基本上失去战斗力,胜负仍未可知,现在不是动这支预备队的时候。
就在此时,前方的白兵格斗战也已经开始,由于张须陀的手下也都是单兵作战,持盾挥刀的战士,无法持长槊结阵而战,与同样不成阵形,一涌而上的蛮兵们一交手,就陷入了一对一的厮杀。
这些乌蛮士兵,和他们前一阵见到的白蛮士兵们都大不一样,个个几乎全身赤裸,只在下体处围着一块兽皮,脸上画得五颜六色,还有些干脆直接套着些野兽的头骨,身上更是刺满了纹身与符咒,三分象人,七分倒象是鬼,配合着不少没有进化完全的蛮人身上密密麻麻的黑毛,以及这些人双手挥舞的大刀,直接能将初上战场的胆小鬼们吓死。
可是隋军这五百锐士,却全是身经百战的老兵,再凶狠再强悍的敌人也都见过,只靠这些视觉刺激是吓不倒他们的,在张须陀的带领下,跳荡兵们与乌蛮战士捉对厮杀,近身格斗战中,隋军的铁甲与钢刀优势尽显,蛮夷的铁刀由于粹炼工艺的原因,含杂质过多,与隋军的大刀战斧一磕,往往就从中断成两截,还没等回过神来,自己的脑袋就从肩膀上搬了家。
反过来隋军所穿的鱼鳞锁子甲倒是能有效地防住乌蛮士兵们的刀砍剑刺,即使有些力大的蛮兵能把甲胄劈开,但往往也做不到直接一刀毙命,只能伤而不死。(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三章 血战战象(二)
加上隋军战士们日夜操练的娴熟战技,两三人之间往往能形成很好的策应与配合,只小半个时辰不到,这些锐士们的身边就倒下了两千多具乌蛮士兵的尸体,而自己的损失不过三十多,刚才还来势汹汹的乌蛮士兵们的攻势,也为之一滞。
已到巳时,太阳已经高高地挂在了天空中,天光渐渐地大亮,宁州特色的晨雾这会儿已经散得干干净净,双方都能看清楚对方的阵势与行动。
茫茫多的乌蛮士兵遍布了整个战场,足有三万多人,如潮水般地向着隋军的这五百多名跳荡兵涌来,而这五百锐士则死死地顶在原来隋军前军蜀兵们的位置,两翼都是连在一起的大车,侧翼非常安全,所需要的只是与正面冲上来的数千乌蛮士兵们交手,高达两万的乌蛮兵们在后面挤得水泄不通,却挨不到前面,只能干瞪眼。
一直居于后方高台之上的史万岁看了个真切,前军的两千多幸存者们这会儿已经顺着次阵的长槊兵队列间留的那二十多步的通道撤回了阵后,鱼俱赞和司马德勘刚才都亲自上阵与战象搏斗,受了点小伤,跟杨武通一样弄得灰头土脸,这会儿经过了本方的长槊兵防线后,终于支持不住,跟本方的士兵们一起,躺了个七七八八。
史万岁皱了皱眉头,一挥手,早已经在阵后待命的大营中的看家辅兵们纷纷抬着担架,从本阵的间隙处冲出,把前军的伤病员们抬上担架,再迅速地运回大营,前军还能自己行走的千余名士兵也都打起精神,绕过本阵,向自己后方的营寨中撤去。
与此同时,在史万岁的命令下,第二阵的长槊手们也开始向前移动,本阵的弓箭手们迅速地越过第二阵的长槊手。奔进了前军的车阵里,迅速地向着前方战线前的敌军后援部队倾泻起箭雨来。
这些关中部队都是各地番上的精锐之士,战斗能力远远强过普通的府兵,弓箭手的射速也比普通的士兵要快出许多。也就两三分钟时间,就向前射出了十轮箭雨,又凶又狠地覆盖了乌蛮士兵们那密集的人群之中。
这些乌蛮士兵虽然凶悍,但毕竟是血肉之躯,加上人又密集。在这连续的箭雨打击下,一片片地被扫倒,瞬间就倒下了两三千人,而正在第一线厮杀的蛮兵们,听着“嗖嗖”的箭雨声,听着后方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与仆地声音,即使是b凶悍野蛮的这些乌蛮士兵们也都开始心里打鼓,加上对面的那些隋军士兵们个个都跟杀神一样,前方本军的尸体也都堆得到处都是,这些乌蛮勇士们以前也没有见过如此惨裂的杀戳。有些人已经开始渐渐地后退了。
张须陀狠狠地一斧,把当面一个戴着狼骨面具的敌家小队长的脑袋砍得飞出去十几步,而那人临死前的搏命一刀也劈在他的胸前盔甲上,震得张须陀一阵气血翻涌,他飞起一脚,把那人还站在原地不动的尸体踹翻在地,左手的大斧再次一个力劈华山,把侧面准备偷袭自己的一个蛮兵直接开了膛,五个对面的蛮兵吓得腿肚子直抖,惨叫一声就向后跑去。
张须陀狠狠地向地上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刚才是他今天杀的四十五和第四十六个人了,那三头战象除外,而自己的身上也给砍了有两三刀,幸亏自己运气护体。加上这身链子甲实在是够坚固,所以没有受到大的伤害,只是刀伤处还是有些火辣辣的疼。
面前的乌蛮兵们足有三千多,半月形地围着自己这四百多人,却已经没多少人有胆量再继续上前,刚才后方弓箭手的那阵子箭雨袭着实给力。乌蛮兵的后援已经离开前方的这三千多人足有两百步,以避开那可怕的箭雨。
张须陀又重新晃了晃自己手中的两柄大斧,刚才这一通厮杀,即使没有看到他之前屠杀战象那壮举的乌蛮士兵,也都个个对眼前的这尊杀神心存畏惧,看着他把那两只沾满了鲜血和脑浆的战斧横架在自己的肩头,而浑身上下被血染得通红,那种一夫当关,万无莫开的气势,吓得这些也算悍勇的乌蛮战士无一人再敢上前一步。
张须陀哈哈一笑,刚才那一刀也让他的胸口这块疼了好一阵,一口气半天没接上,若不是满脸鲜血,早就让人看出他刚才的脸色有些发白了,但在敌前,露出哪怕是一点痛苦的表情都会刺激敌人的杀意,只有作出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才能有效地吓阻对方,就这一会儿,他把呼吸调整了过来,双臂又重新有了力量,他抡了抡膀子,重新抓起大斧,向前迈开一步,准备继续新一轮的厮杀。
就在这时,后面传来一阵紧密的锣声,张须陀意识到这是撤兵的信号,他虽然嗜血善战,但其实是个极其优秀的指挥官,刚才即使在作战中也一直在观察周围的情况,没有出车阵一步,这也最大程度地避免了自己这五百来号人因为失去车阵的掩护而把侧翼暴露出来,被敌人围攻。
他很清楚现在依然是敌众我寡,尽管自己这一通逆袭遏制了敌军的攻势,但短兵相接依然不是本方的优势,如何能把现在这四百多个兄弟安全地撤回本方的后排,让长槊手们顶到前排,这是他现在作为一个主将应该考虑和做到的。
张须陀向前踏出几步,逼得蛮兵们再次向后撤出几步,他仰天长啸一声,负手于手,却是悄悄向着自己身后的士兵们作了一个后撤的手势,这些老兵们心领神会,最后两排的百余名士兵开始悄悄地调头向后撤去。
张须陀啸完,突然变得面目狰狞,高高地举起大斧,作势欲冲,而对面这些已经吓破胆的蛮兵们一阵骚动,几十个最前面的人纷纷转头向后欲跑,却无一人敢再扑上来。
可就是这一瞬间,张须陀大吼一声:“撤啊!”身后的士兵们齐刷刷地掉头就跑,而张须陀狠狠地把左手的大斧向前掷出,然后抱着右手的大父,也转身以最快的速度向后奔去。
这时候乌蛮士兵们才如梦方醒,几个带头的头人们一声呼喊,三千人哗啦啦地又向前涌去,而后方隔得远远的那些后续的蛮兵,见前面开始动了,也都争先恐后地再次向前冲锋。
张须陀突然停下了脚步,大吼一声:“丢!”然后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身,回头就是把右手的那把大斧凶狠地掷了出去。而在他前面的两百多名士兵,也都瞬间回头,把手中的钢刀战斧等兵器,冲着离自己不到三十步的追兵们全力掷出。
这一阵刀斧乱扔,砸得冲在前方几百名乌蛮士兵们一片鬼哭狼嚎,有几十个机灵点家伙看到前面飞过来一波兵器,吓得立马趴倒在地,而后面跟着冲的人就没这么好运气了,直接给飞斧飞刀砸死了一大堆,然后尸体又压到前面趴着的人,再把后面收不住脚步的同伴绊个大跟头,场面一片混乱。
趁着这功夫,张须陀等人从密集的长槊手之间留出的两条缝隙里穿过,一直跑到了长枪手们的后方,随着张须陀们的身影消失在了阵后,那条几步宽的缝隙又被合上,当乌蛮士兵们好不容易重新整好了队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被夹在一里多宽,两边都是大车的一块平地中,而正在自己前方的,却是一排排闪着寒光的长槊。(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四章 大战乌蛮
鱼俱罗骑在马上,充血的双眼闪着嗜血的光芒,他在后面已经憋得太久,眼看着前军的将士与战象搏斗,却没有得到出击的命令,无法让自己手下的这些长枪兵上前助战,后来更是看着张须陀率着手下大发神威,出尽风头,心中又是嫉妒,又是羡慕。
鱼俱罗不停地竖着耳朵听后面的进军鼓号,可是直到前方的战事平稳后,史万岁才下达了上前接应前军败兵的命令,而且传的是徐进掩护的命令,而不是让他们急进冲锋。
终于等到了前方的蜀军和张须陀的跳荡兵们全部撤回后方,可以由自己独当一面了,鱼俱罗看着眼前的这些不着片甲的乌蛮士兵,就象看着几千个唾手可得的人头,却又可望而不可及,但他没有傻到在战场上违抗军令的程度,恨恨地下令道:“传令,以枪阵缓步前进,威逼敌军!”
钢铁森林一般的隋军枪阵迈着整齐的步伐,缓慢而坚定地向前推进,乌蛮士兵们从没有见过这样无懈可击的枪林槊海,加之前面被张须陀的跳荡队杀得已经人人胆寒,这会儿根本不会傻到或者勇到以血肉之躯来硬抗这座枪阵,随着隋军的进逼,纷纷不断地后退,片刻之后,便退到了车阵之外,隋军的长枪兵和乌蛮士兵们之间隔了一百多步,形成了对峙的状态。
鱼俱罗接到的命令就是不能出车阵,因为一旦失去了两翼的大车防护,侧翼就会被敌军树林里的伏兵冲击,前军已失,后面本阵的弓弩手们并没有跟得很近,而长槊兵的枪阵却是需要一直用矛尖对着对手,两翼的转向笨重而缓慢,加之人数只有三千,只有在车阵中作战才能发挥威力,这点。鱼俱罗身为久经战阵的名将,还是心知肚明的。
史万岁的令旗一挥,本阵的弓弩手们纷纷上前,顶在枪兵方阵的后方。羽箭都已经上弦,弓如满月,只待敌军再次冲击,便万箭齐发,为长槊兵的枪阵提供火力支援。战场上暂时形成了沉默的对峙。
蛮兵的后方响起一阵急促的梆子声,不少前排的蛮夷脸色一变,纷纷扭头向后看去,有些悍勇之徒恨恨地跺了跺脚,心有不甘地开始向后倒退,最后方的上万蛮兵们闹哄哄地在各自头人们的带领下,转身向回跑去,而前排的士兵们还是面对着隋军,一边把双手大刀在空中乱舞,一边缓缓地倒退而行。
史万岁看着敌军的撤退。面沉如水,一边的冯孝慈忍不住问道:“大帅,敌军在撤,我们要不要追出去?蛮夷没有纪律可言,我军趁机冲杀,一定可以大破敌军的。”
史万岁摇了摇头:“现在不可,敌军两翼的伏兵未动,现在又是主动撤掉当面的部队,必然有诈,我军一线的是长枪兵。用于防守尚可,追杀敌军则是笨重缓慢,一旦散开阵型去追杀,给敌军三面夹击。就麻烦了。今天我军遭遇敌军的那种巨大猛兽攻击,出乎意料之外,前军几乎崩溃,能维持现在一个平手局面,已是不易,现在需要做的。就是收兵回营,明日再战。”
刘全也跟着说道:“不错,元帅所言极是,蛮兵中似有高人指点,现在在败象未露的时候主动撤军,应该是诱我军主动出击,他们很清楚现在这种情况下无法正面攻破我军的槊阵,主要就是无法突破我军两翼的大车,所以就用这种办法。
而且那些巨大猛兽蛮兵应该还有,也可能会趁我军离开坚固阵地时冲击。今天还是小心的好,回营后总结一下如何对付蛮兵的这种巨兽,他们应该也没有别的秘密武器了,不然早就在今天用上啦,只要想出破解此兽的办法,来日再战,当可大胜!”
史万岁看了一眼前方的战场,沉声道:“传我将令,长槊兵缓步后撤,弓弩手压住阵脚,辅兵待长槊兵撤回营前上去拉回大车,全军撤回大营,王世充所部骑兵从大营后门撤回,回营之后,录事参军清点伤亡情况,众将升帐议事!”
两个时辰后,隋军中军大营的帅帐中,气氛压抑沉重,平南众将分列左右,但个个面色凝重,史万岁正低头看着一份录事参军刚刚上报的战况统计,眉头深锁,一言不发。
王世充站在自己的位置,飞快地盘算着今天的战况,他在林中对前方的战况看得倒是很清楚,今天基本上前军尽没,伤亡在三千以上,剩余的战士也已经肝胆俱裂,下一战无法使用,虽然敌军的损失在一万以上,但打成这种不胜不败的局面,本方已经算是小挫一阵,现在还不知道敌军的战象还剩多少,而克制战象的办法,他正在绞尽脑汁地想,但两个多时辰下来,仍然没有一个非常好的办法。
史万岁这时候放下了战报,轻轻地叹了口气:“我军战死两千四百八十七人,伤五百四十四人,今天由于未能完全控制战场,无法统计斩首数,目测杀敌一万一千余,只是今天的战况各位将军都已经看到,只能说是个平手之局,考虑到敌军有十余万之众,我军不到两万,这样的交换比还是有点亏的,明日再战的话,有何良策可以破敌?”
鱼俱罗大喇喇地站了出来,洪亮的声音就象打雷一般:“史元帅,依我看敌军的最大武器也就是那些王将军刚才说的什么战象,但今天张都督也给我们指出了对付这些猛兽的办法,只要长枪兵顶在前面,刺他们的腿,让这些猛兽冲不起来,就可将之消灭。”
杨武通摇了摇头,说道:“鱼将军,敌军的策略不止是这些战象冲阵,而是后面会跟进乌蛮士兵,今天是靠了强弩射倒了一些战象,挡住了敌军的冲锋路线,减缓了他们跟进的速度,加上敌军在雾中可能不辯方向,影响了冲击,这才给了我们喘息之机。
明天再战,若是按你说的打法,一来前方没有弓弩手,得由长槊手的血肉之躯硬顶战象,二来即使消灭了这些战象,我军的枪阵也会给冲得七零八落,到时候敌军的战士冲上前近身,麻烦可就大了。”
鱼俱罗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但他也知道不能拿士兵的生命来赌气,想想杨武通的话也有理,还是摇了摇头,退回自己的位置。
史万岁看着杨武通:“杨将军,你又有何良策?”
杨武通抚了抚须,说道:“在前方遍布鹿砦和拒马,或者干脆推着大车前进,两翼还是用大车掩护,缓缓推进,总之就是要想办法挡住敌军战象的正面冲击,发挥我军弓强弩硬的优势。”
此言一出,显然不少将领都认同,纷纷点头抚须。可站在下首的张须陀却是和王世充仅有的两个没有表态的人。
史万岁也显然注意到了这点,他看向了张须陀:“张都督,今天你立下大功,又是跟战象打交道最多的人,依你看来,杨将军这个办法是否可行?”
张须陀站出列,朗声道:“卑职以为,以杨将军之战法,可获小胜,但若想一战而击溃甚至消灭这十余万蛮夷,此法只怕不可。蛮军势大,我军如果这样排出车队缓缓前行,只怕无法一直以战车掩护两翼,只能每天向前推进,然后这样把大营前移,还要防备蛮兵在建立营寨时的袭扰与对后路的干扰,万一蛮兵趁我军的大营离开这片粮道的路上,断我后路,那我军就会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史万岁满意地点了点头,这个问题他刚才也考虑到了,他紧紧地盯着张须陀:“张都督,那你又有何破敌良策呢?”(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五章 整军再战
张须陀果断地说道:“这些战象乃是猛兽,全无人的智慧,下次再战,敌军应该还是以这些畜生打头阵,我们可以想想别的办法来吓得这些畜生后退或者是逃跑,这样反过来能踩到他们自己后面的步兵,我军趁势冲杀,当可大胜。”
此话一出,众将都脸色一变,议论纷纷,史万岁沉声道:“张都督,军无戏言,那些战象的疯狂与嗜血你也看到,发了狂的野兽在我军之中横冲直撞,它只要乱跑,就能踩死我们很多人,绝非儿戏,你能有什么办法能吓得这些战象在与我军接触之前就转身逃跑,转踩他们的士兵呢?”
张须陀眼中光芒闪闪:“畜生往往怕火,我军可以一边依杨将军所说,在前面设些路障,迟缓一下战象的冲击,一边堆几十个柴堆,上面浇着火油,战象靠近时则以火箭引火,然后再敲锣打鼓,想必可以把战象给吓退。”
史万岁的眉头稍缓了一些,但脸上还是见不到任何喜悦之情,他看着张须陀,问道:“张都督,你是今天一战中与这些畜生最接近,也最了解他们的,本帅看到的是你跟这些畜生肉搏的时候,它们可是疯狂得很,你能确保这办法就能管用?野兽虽然多数怕火,但这战象不是一般野兽,万一这办法阻止不了他们,麻烦可就大了。再说了,敌军如果看到前面有柴堆,还会让战象这样向前冲吗?”
王世充突然灵机一动,行了个军礼:“大帅,我有一个办法,也许可以让战象冲不起来。”
史万岁看向了王世充:“王将军,军无戏言,你可要想好了再说,兵凶战危,万一这点子不行,是要军法从事的。”
王世充微微一笑,刚才张须陀的话启发了他。他也是有了充分的把握后才敢出声献策的,只听他不慌不忙地说道:“末将在史书中见过当年诸葛丞相对付这战象的办法,此等巨兽,不能让它接近我军。不然即使能用长槊和弓箭伤到它,也会让它变得嗜血而狂暴,极难制住,只有让他在离我军一定距离处掉头才行,张都督的设想。是对的。”
史万岁面沉如水:“可是王将军,你敢确定张都督的办法一定能行得通吗?只怕就是连他自己不敢打保票吧。”张须陀的脸微微一红,拱手行了个礼,退回了自己原来的位置。
可王世充却依然神情自若:“史元帅,当年诸葛丞相是用战马披上虎皮,然后头上绑上两只角,这样就能吓到那些战象,其实就跟这些乌蛮士兵们脸上涂抹油彩,戴上兽骨是一样的道理,都是为了能吓到自己的对手。今天张都督大发神威,浑身是血的那种样子,也当场把几头发了狂的巨象吓得一时忘了继续肆虐,可见这畜生虽然凶暴,但还是有所畏惧的。
老虎是丛林之王,即使是战象,对其也是心有畏惧,这次我军出征,如果末将没有记错的话,装备用的虎皮有数十张。到时候让战马披上,就能让这些巨兽心生畏惧,止步不前啦。”
史万岁的眼中光芒一闪:“当年诸葛亮真的是这样战胜了战象吗?王将军,你看的是什么兵书。为什么本帅从未见过?”
王世充心中暗道:我能跟你说我是看的电视剧《三国演义》吗?但他嘴上仍然回道:“大帅,末将也是少年游学时看到一本兵书的残本,名字已经不可考了,但看起来是三国蜀汉时期的竹简,上面说了诸葛武候用战马披虎皮,外加引火的办法吓退了这些巨兽。
末将以为。这办法是可行的,如果想要再加个保险,那就在战场上柴堆附近挖一些小坑,战象笨重,会陷到这些小坑里,再用强弩射之,加上火堆和虎皮战马,一定能吓得这些战象掉头回跑的。”
众将听得双眼发亮,连连点头,只有史万岁仍然不动声色,问道:“王将军,我们在战场上如何能又是挖坑,又是放柴堆,而不引起敌军的注意呢?你的办法虽然不错,但这个问题如何解决?敌军也是不傻子,会给我们在这一片平地上挖坑和放柴堆的机会。”
王世充微微一笑:“我有一计,可以让敌军心甘情愿地主动冲击我军布好的阵地。”
三天之后,两军之间的那片战场平地,前几天血战时留下的尸体已经被各自的士兵收回去掩埋,而血迹仍然留在草尖上,不少被战象踩成肉泥的血块凝结在地上,东一堆西一堆,引来一群群的蚊蝇,腐肉的气味让人闻之作呕。
爨翫和爨震今天各骑了一匹西南战马,全身犀皮甲,立于阵前,他们的身后是一百多头战象,还有四五万密密麻麻,手持藤盾铁刀,身穿藤甲的白蛮战士与赤膊上阵,双手挥舞着大刀的乌蛮战士。
爨翫今天的心情显然很好,上一次的战斗让他摇眉吐气,这几天在爨进这些老家伙们面前都是扬眉吐气,他指着对方的营地,笑着对身边的哥哥说道:“大哥,看来隋人们已经胆寒,这几天我们连番挑战,他们都只能缩在这营地里不出,哈哈,想不到我们南中勇士,也能把中原的军队打得这样闻风丧胆。这全是大哥你的功劳啊。”
爨震的脸上也闪过一丝得意之色:“兄弟,老实说,要不是交州的李首领借给了我这两百头战象,这仗也打不成这样,隋人不知道这战象的厉害,那天又是大雾,给了我们战象最大发挥的余地,所以才能一战而破其前军,只恨我军同样在大雾中冲击受了影响,不然那天就能大败隋军了。不过现在他们这样凭着营寨固守,也是麻烦,看起来他们是想在这里等待援军了。”
爨翫摆了摆手:“这里是我们的地方,不怕拖,而隋军远道而来,粮道千里,我们只需要在这里一直跟他们对峙,隋军必不能持久,等到师老兵疲,我们再纵兵追杀,一定可以大获全胜。”
爨震看了一眼远处的隋军营地,若有所思,他摇了摇头:“我看隋军不象是想固守待援,而是准备要溜了,战象在此,他们又没有大量的铁甲骑兵,在平原上无法与我们正面抗衡,兄弟,侦察敌军后路的爨归他们回来没有,要是隋军开始撤军,我们就用战象开路,强行撞开他们的营寨护栏,然后杀进营去,教隋人片甲不得还!”
爨翫哈哈一笑,正待开口,爨归的声音突然从后面响起:“大酋长,大酋长,快发兵吧,隋人在逃跑!”
爨翫的脸色一变,扭头看向身后,只见爨进正满头大汗,跑得气喘吁吁,就站在自己的身后。
“到底怎么回事?”爨翫问道。
爨归一边擦着脸上的汗水,一边兴奋地说道:“从昨天晚上到今天早晨,隋军已经在向后转移他们那些伤员和蜀地士兵了,我亲眼所见,从他们大营后面的大道退向后方的足有六七千人,这会儿留在他们营中的恐怕只有万余北方兵士,大酋长,下令吧,把这些北兵消灭了,那些蜀人一定会全部崩溃的。”
爨翫哈哈大笑,转头对爨震说道:“大哥,听到了吧,一定是那些胆小的蜀军不敢再作战了,那天史万岁让这些蜀军打头阵,结果他们前军几乎尽没,所以现在蜀兵已经开溜了,敌军内部不和,我军士气如虹,正是一股作气全歼北兵的好机会。大哥,就看我们兄弟的啦!”
爨震拔出了背后插着的大刀,向着三里外隋军大营一指:“战象出击!步兵跟进,以隋人之血,沃我大地!”(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六章 大破蛮军(一)
南蛮的战象开始向前突进,而三四万蛮族士兵们则在距离战象后面一百步左右的距离跟进,这些由林邑国王通过交州叛军首领李佛子特地支援给爨震助战的战象,当初也着实把这些没见过世面的蛮夷们吓得不轻。
可是那一天亲眼目睹了战象是如何践踏隋军的铁甲方阵后,这些蛮夷们突然有了胜利的信心,即使是战前随时准备开溜的大鬼主爨进,这两天也是主动请战,想让自己的部下打头阵,却被爨翫不留情面地当场拒绝,这种跟进收割人头的好事,怎么会让给爨进这个老滑头呢?
爨归指挥着两万多的白蛮战士,全身藤甲,持刀握刀,跟在战象身后,这些巨大的猛兽把前面的视野挡了个七七八八,随着距离敌军的大营越来越近,爨归的心跳也开始加快,毕竟他知道隋人的弓强弩硬,而一万关中军现在应该还是在大营之中,能不能靠着战象一举冲营,他自己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跟在爨归身边的蒙舍龙,眼里则闪着兴奋的光芒,这会儿已经接近咬牙切齿的程度了,一想着自己失陷在隋军手中的族人们又有了夺回来的可能,他就两眼放光,恨不得飞到战象身上,骑着这些巨大的猛兽,狠狠地把这些隋军踩成肉泥。
想象中的箭雨没有出现,离隋军营寨不到一百步了,爨归抬头看了一眼那些营寨上的箭楼,发现上面居然空无一人,平时来往巡逻的隋军士兵们连个影子也不见,只有插在楼上和营前的那些旗子正无精打彩地垂着,情况已经很明显了,这是一座空营,想必隋军那一万关中军,也在今天的清晨偷偷逃跑啦。
爨归大吼一声:“隋军全跑啦,大家冲啊,追上去。杀光他们!”言罢率先冲了上去,完全不顾需要离战象一百步的安全距离了,而他身后的蛮族士兵们也如潮水一般,迈开大步。向前跑去,很快就紧紧地贴到战象们的屁股后面了,只等这些战象一拱倒隋军的营寨护栏,就冲进去,杀掉他们能见到的每一个隋兵。
战象似乎也受到了这个情绪的感染。发出阵阵嘶吼,脚踏鼻撞,隋军大营那些给牢牢地锲在地里的木制栅栏,就象小孩子的玩具一样,给这些巨兽弄得一片狼籍, 不少战象直接用鼻子卷了木桩,高高地抛在空中,然后粗暴地用巨大的身躯把面前的缺口挤爆,再从那扩大了的缺口处涌进去,战象身后的南蛮士兵们。无论是白蛮还是乌蛮,也都争先恐后地冲了进去,有些胆大的甚至还跑到了战象的身前。
爨归跑到了战象的前面,面前是一片空空荡荡的营寨,密密麻麻的白色帐蓬里,空无一人,所有的帐蓬看起来都很凌乱,甚至有些皮甲兵器都扔得到处都是,看起来隋军是匆匆撤离的,甚至连兵器都来不及收拾和带走了。
爨归再无疑虑。他哈哈一笑:“隋人全跑了,大家追啊!”言罢自己带头向着前方冲去,而他的身后,连人带战象。一大波蛮兵都闹哄哄地向着涌着,仿佛一波波黑白相间的浪潮,就要将这方圆十余里的隋军大营全面淹没。
隋军的大营里突然响起了一阵威严的鼓号,离爨归等人两百多步的地方,几百个营帐几乎在一瞬间全部被放倒,数千名顶盔贯甲。全副武装的隋军一下子从营帐中现身,列成了一个矛槊如林的方阵,而方阵的最前方,则竖着百余面一人多高的大盾牌,隋军的战士们个个戴着恶鬼面当,不动如山,但安静的军阵中透出一股难言的杀气。
爨归先是一惊,转而大笑起来:“不怕,隋军不过几千人,踩也把他们踩死了,兄弟们后撤一点,让战象上。快!”随着他的话,蛮夷士兵们纷纷让开了一条道路,而那百余头战象,则在驭手的驾驶下,加快脚步,向着前方的隋军方阵冲去。
没跑出二十步,最前面的二十几头战象前腿突然一弯,身子矮下去一截,有几头大象甚至直接把背上的骑手们给摔到了地上,落地的几个骑手还没来得及从地上起身,甚至来不及发出叫喊,就给后面跟进的战象踩成了肉泥,很快,一半以上的战象都踩到了地上的小坑,一个个前腿陷入,动弹不得,只有两三头战象还能继续向前走,但已经无复刚才那种百象齐奔的威势。
隋军的阵后是一面临时搭起的高台,史万岁全身甲胄,立于高台之上,王世充则手捧令旗,站在史万岁的身边,向着史万岁一鞠躬,转过身来,把令旗狠狠地向下一挥。
隋军的大盾后面突然闪出来几百名弓箭手,与往常不同的是,他们手上的都是燃烧着的火箭,瞬间,几百支火鸟划破了整个天际,精准地落在战象们陷着的这些小坑附近的一些看起来杂乱无章的木堆之上。
淋满了桐油的柴堆一遇到火,立刻燃起了熊熊的火光,几十头战象一下子陷入了火焰之中,一阵凄厉的惨叫声此起彼伏,而战象远比人类要高昂的分贝数更是让这种惨叫声让人毛骨悚然。
隋军的枪阵突然散开,里面跑出了上百匹蒙着虎皮的西南马,由于西南马矮小结实,蒙着虎皮的他们看起来倒真象是丛林之王的猛虎,而骑在这些“猛虎”之上的则是百余名弩手,拿着手上的强弩,对着陷于陷阱和火海中的战象就是一阵猛射,只一刹那间,密集的弩矢便穿透了火场,钉得战象们的身上腿上到处都是。
战象们发红的眼睛中闪现出了深深的恐惧,对面的那些“猛虎”还会让自己的身上到处是伤,而周围的熊熊烈火更是把这种痛苦与恐惧无限地放大,它们再也顾不得背上骑手们的驾驭甚至是矛刺,纷纷跳出小坑,转头就向后狂奔。
跟在战象后面的那些南蛮士兵们可就倒了八辈子血霉了,刚才涌进来的时候争先恐后,足有四五万战士塞满了从本方的大阵到这隋军大营之间的这三四里路,都准备跟着战象的冲击而放手大杀呢,却没想到现在这百余头战象全部掉头向着自己踩过来,由于人都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连逃命的空间都没有,就直接给踩成了肉泥。
爨归离战象离得最近,第一个就被踩死,紧接着,失去了指挥的蛮兵们象没头苍蝇一样地到处乱跑,溃不成军,战象们早就红了双眼,一边吼叫着,一边拼命地挣扎,摇晃,先是把背上的骑手们全给甩下象背,然后再践踏和碾压一路之上挡住自己去路的每一样生物,那些惊恐失措的蛮兵们成片地被这些巨兽撞倒,踩死,化成了地上的滩滩血泥,其状惨不忍睹。
王世充的嘴边挂着一丝阴冷的笑意,令旗再挥,隋军的方阵开始缓缓前行,今天为了让火势不至于失控,那些堆在陷阱边的柴堆只有十几个,这会儿火势已经比刚才小了许多,隋军的前军士兵们端着长槊,踏着步,唱着战歌,缓缓前行,而队例的间隙中,弩兵和弓箭手们一边跟进,一边射弩放箭,一直跟着战象的屁股后面这样驱赶,把这些巨兽们赶得越来越远,越来越快。
营寨中的蛮兵们几乎没有几个逃出大营,全部被这些战象或踩死,或撞倒,由于营寨的栅栏没有被完全摧毁,有限的几十个小口子无法让陷在营中的数万蛮兵们全跑出去,很多小口子处都绊倒了不少人,反而堵住了后面逃命的人流,受惊而发狂的战象踩了一路的蛮夷士兵后,最后又挤垮了那些栅栏,继续向着外面平原上的蛮夷士兵们一路冲去。(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七章 大破蛮军(二)
爨震在离开大营不到三里处的地方,两眼都要滴出血来,和他身边张大了嘴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的兄弟一样,这个打击来得太快太突然,眼看着战象和数万战士冲进了隋军的营地,眼看他们已经发出了胜利的欢呼,却几乎是在一瞬间,本方的战象就淹没在了烈焰与箭雨之中,继而转回头疯狂地践踏与碾压本方的步兵,天堂与地狱,只是一步之遥,人生从大喜到大悲,真的只是一眨眼的功夫。
爨翫还是先回过了神,看着这些可怕的巨兽已经开始撞破栅栏,向着平原上的本方部队冲过来,而前方的士兵们已经纷纷扔下兵器,脱掉盔甲,以最快的速度向后,向两侧的树林里逃跑,他突然意识到兵败如山倒,先保一条命比什么都重要,连忙对着爨震吼道:“大哥,快跑啊,再不跑就得死在这里啦!”
爨震一下子也回过了神,一张口,“哇”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抚胸大哭 :“我的战象啊,我的战士啊!怎么会这样,神真的抛弃我们了吗?”
爨翫一边拨转马头,一边叫道:“神抛不抛弃我们不知道,现在再不走,那就是自已抛弃自己啦!” 爨震心中虽有万千不甘,但还是跟着自己的兄弟一起拨转了马,扔掉自己头上的华丽羽饰,趴在马背上,混在一堆惊慌失措的败兵中,如潮水般地向后狂奔。
战场上,隋军已经散开了方阵,完全进入了散兵追杀的状态,战象们这一路奔跑,践踏,再被弓弩手们不停地跟在后面射,不少战象精疲力竭,奔出营寨五六百步后,便纷纷倒地身亡。
但隋军的两千骑兵,已经接管了战象驱赶和追杀逃敌的任务。从早已经埋伏着的寨边密林里杀出,如一阵风似地卷向整个战场上拼命逃窜的敌军溃兵,马踏槊刺之下,逃得慢的蛮兵士兵们纷纷倒下。一阵死亡的铁骑旋风过后,留下的是遍地的尸体,追杀战中的伤亡永远大于面对面的厮杀,这个古今战阵中的真理,在这一刻再次得到了验证。
张须陀率领的隋军跳荡兵们。今天特地全部换装了轻便的皮甲,和三千多扔下弓弩,操起大刀战斧的弓箭手们一起,也成了出营追击的第一批轻兵锐士,他们来不及收割地上到处都是的敌军尸体上 的首级,只是一路之上把挣扎着还没有断气的敌军伤兵一刀一个解决掉,然后就飞快地向前追击下一个目标。
史万岁看着眼前这场胜负已定的大战,长出一口气,多日来一直深锁不动的眉头,也终于舒展开来。他哈哈一笑,对着王世充等左右将官们说道:“各位,今天我们的所做所为,将永载史册,欢呼胜利吧。”
周围的亲兵们暴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史万岁的眼光落在了王世充的身上:“王将军,今天多亏你出此奇计,才能有如此大胜,现在本帅要去追击爨翫和爨震这两个敌军首领了,你和杨将军打扫一下战场。鱼将军按原计划去攻下蛮军的味县寨子。
我料敌首不敢进寨防守,一定会向东逃窜,你们就在这里防守味县,然后分兵扫荡四周的蛮兵村寨。有投降的蛮部,一定要让其首领出来做人质,全部集中在这味县寨子里。本帅走后,这里由杨将军负责。”
王世充在战前没有听过史万岁的这个作战计划,更不知道他这回居然准备亲自去带兵追击敌首,微微一愣:“大帅。您不是开玩笑吧,身为一军主帅,这样带着几千战士,穷追敌寇,这恐怕不太安全,还是您亲自坐镇味县寨子,遣一良将领兵追击得好。”
史万岁摆了摆手:“现在的情况已经很明显,敌军所有可战之兵都在这里,已经被我们一举击溃,而对面的爨翫和爨震都只带了少数亲兵逃跑,连自己的味县大本营都不要了,这种时候千万不能给他们喘息的机会。
我不想学诸葛亮,花个几年时间在这里再慢慢地给他们一次次收拾残兵,引来外援再战的机会,现在本帅就是要亲自追击这两个贼首,不管他们逃到哪里,都要生擒活捉,然后献俘大兴,这才算完成了皇上对我的重托。”
一边的杨武通的眉头一皱:“史元帅,您只准备带那两千骑兵过去追击吗?”
史万岁点了点头:“本帅早就安排好了,两千骑兵,还有张须陀那四百五十名骑马的跳荡兵,有两千多人追击,足矣,爨翫和爨震连老婆孩子都顾不上了,哪还有余力,我正好一路追过去,把不肯归顺的蛮夷部落一并消灭了。这个味县大寨,就作为我军的大营,你们在这里稍事休息,打扫战场之后,留五千人防守,剩下的人也都沿着我追击的线路跟进,这一路上我会派斥候指示我的行踪的。”
史万岁说完,直接走下了高台,换上了一匹早已经准备好的战马,在几十名剽悍的亲兵护卫的簇拥下,向着远处奔去。
王世充摇了摇头,他很清楚,史万岁不仅是要争功,更是要抢钱,在出征时他就从自己这里打听到这些宁州的蛮部有许多黄金,现在敌军有组织的抵抗在今天被彻底粉碎了。
粗略一看,今天杀敌超过五万,剩余的敌军残兵败将也都已经肝胆俱裂,无再战的勇气,趁着这机会抓住几个叛乱的首领,逼他们交出部落的黄金,这才是史大帅现在最想要做的事情,而这等见不得人的事,自然是参与的人越少越好,除了自己的铁杆跟班张须陀以外,史万岁甚至没有带一个仪同将军以上的人参与此事。
王世充正出神地想着,只听到杨武通沉声道:“大家看,远处的味县城寨已经起火,想必是昨天夜里绕道到敌后的鱼将军他们已经得手,大家这就各自整顿所部,我们味县的寨子里升帐议事吧。”
一个多时辰后,味县城寨里原来作为爨翫议事大堂的那座规模最大的高脚屋,这会儿已经成了隋军的临时中军大营,门口的几个隋军士兵正在挂着一面“南宁州行军总管府”的牌匾,而杨武通则坐在原来爨翫所坐的那个位置,面前摆了张临时的帅案,王世充等一干将校纷纷坐在两侧,看着军中的录事参军正在汇报刚刚统计出的战果。
这名年约四十,看起来沉稳干练的白面参军正对着自己手中的一绢帛书读道:“本战,我军在战场上杀敌五万四千三百一十七人,俘虏三万四千三百一十五人。
敌军部落头人以上的,自爨归以下被斩杀达一百四十六人,俘虏二百一十七人,叛首爨翫的妻妾子侄,除其长子爨宏达随其一起逃跑外,尽数被我军俘获,而以大鬼部落大鬼主爨进为首的二百多名部落首领,则纷纷表示无力对抗天军,愿投降乞命,已被我军集中看管收押。
本战我军战死十七人,伤三十三人,史元帅已经率两千五百精锐追击贼首爨翫与爨震了,后续的战果,稍后会有跟进统计。”
坐在右首的万智光不高兴地歪了歪嘴:“你们这仗都一个个杀敌得功,我带着的蜀兵将士们为了配合主力的行动,假装撤出大营,这战没捞到战功,这对我太不公平了。杨将军,史元帅不在,你可是这里的最高长官,要给我个说法才行。”(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八章 战后处置
隋军临时的最高指挥杨武通看了一眼万智光,微微一笑:“万参军,稍安勿躁,这战大胜,史元帅临行前交代过了,一万首级,计在万参军的名下,不知这样可否让你满意?”
万智光脸上闪过一丝喜色,但很快又撅起了嘴,那副不男不女,阴阳怪气的声音显得和整个中军大营中充斥的男性荷尔蒙格格不入,他摇了摇头:“才一万个人头,太少了,我们蜀兵这回可是出兵两万,占了近七成的兵力,但斩获却只分到了一万个人头,杨将军,若是蜀王殿下听到了,肯定不会高兴的。”
杨武通的脸色一沉,冷冷地说道:“万参军,我提醒你注意一下,这里只有皇上的兵,没有什么蜀兵,关中兵,而且这两天的战事,蜀兵也不是没作为先锋过,可结果如何大家都看到了,几乎是前军尽没,差点没有引发全军的崩溃。
若非张须陀张将军奋力死战,史元帅处置得当,我们现在也无法在这里论功,如果万参军一定要多分战功,只怕会让其他的将军不高兴,到时候这次的战事详情捅出去,只怕皇上也会不高兴的,蜀王殿下也得不到什么好处。”
万智光看着其他众将射向自己的那股带有强烈愤怒的眼神,知道众怒难犯,这回几乎是全靠了关中兵的强悍战力才翻盘取胜,在这时候想白分战功,实在是说不过去,现在不是自己仗着蜀王的势力说了算的时候,这个道理,他还是懂的。
但万智光更清楚,这次出片,蜀王杨秀全仗着他的军功给自己增加夺位的本钱,若是就带着这么点战绩空手而回,只怕蜀王那里首先就饶不了自己,咬咬牙,他抬起头。抗声道:“杨将军,这个首级数的事情就暂时不谈了,史元帅招呼都不打一声,就带着骑兵去追击敌酋了。这恐怕不太合适吧。
蜀王殿下临行前也希望能由更擅长山地丛林作战的蜀地士兵能在这场追击战中发挥更大作用,这一点也是史元帅和你杨将军当时答应过的,现在怎么就不认了?”
杨武通看了一眼王世充,王世充意识到该自己出面打个圆场了,于是哈哈一笑。越班而出,对着万智光笑道:“万参军,今天的情形你也看到了,战场之上,瞬息万变,本来我们的计划是直接在战场上击毙或者擒获爨翫和爨震这两个贼首的,可是他们逃得快,一转眼就不见了。
为了不让这两个叛乱首领回去后重整旗鼓,继续与朝廷大军对抗,史元帅顾不上清点战果。才直接带了骑兵追击,这两个反贼和他们的亲兵护卫都有马,跑得快,若是等蜀地士兵们追击,只怕早就逃出几十里外了。”
万智光梗着脖子,看向王世充的眼光中充满了不屑与傲慢:“王将军,我跟杨将军说话,可没有问你的意见。”
王世充的脸上却还摆出一副可掬的笑容:“万参军可能是误会了,之所以本将出来跟你说这些,是因为当时史元帅追击和下令的时候。本将也就在史元帅身边,所以对此事一清二楚,史元帅可是一直把蜀军兄弟们和你万参军放在心上的,一直叮嘱我们要好生安置万参军。千万不要让万参军有什么意见。”
万智光满意地点了点头:“还是史元帅识大体,要让我没意见,要让蜀王殿下没意见也简单,现在我就领五千蜀军精锐跟在史元帅的后面追击贼人,如何?”
杨武通笑了起来:“万参军,史元帅说过。还有更重要的任务要交给你办呢,我军人少,这战的俘虏就有三万多,还有四五万敌军弃甲而逃,各自奔回了本部,这些都是不安定的因素,大胜之后,安抚人心,建立我朝的恩德,比战场之上杀敌数万更重要。而这一切,非你万参军不可!”
万智光眨了眨眼睛:“杨将军,你是不是把万某当成傻子笨蛋了?这种善后之事一向是由辎重兵或者是老弱伤残来做,我们蜀地士兵就是给留下来做这事的?”
王世充哈哈一笑:“万参军此言差矣,这次皇上有圣旨,一定平叛之后,关中的部队就要撤回,此地留守是要以蜀地士兵为主,这正是吸取了当年韦将军在南宁州时欺压本地蛮夷,引发叛乱的教训,中原离这里万里之遥,士兵驻守换防也是极为不易,只有靠了离此地最近的蜀地士兵长驻于此,才能稳定南宁州。
所以这回安抚战败各部的首领,让他们不敢再生事的重任,就交给你万参军了,史元帅有言在先,一旦安抚成功,这些部落重新归降我们大隋,献上人口田册,册籍上的人数一律算成俘虏,由万参军独占!”
万智光的眼中开始放光,他飞快地估算了一下,现在俘虏的各部首领就有二百多人,南蛮各部再怎么也会有千余人乃至上万人的,这些头人们掌管的人口怎么说也有二三十万人,这么大的数量若是全算了自己的俘虏,按隋朝军制俘虏二人算斩首一人,那也有了十万以上的斩首数了,足以为杨秀挣足了资本。
想到这里,万智光哈哈一笑:“史元帅真的这样吩咐了吗?那怎么好意思呢。”
王世充心中冷笑,这万智光果然是个不通军机的笨蛋,这种忽悠也就这么轻易上当了,爨翫和爨震随便哪一个的人头,就顶得上这两百个头人,因为这才是平定这次南宁州叛乱的根本标志,远非几万个首级或者几十万个俘虏可比。
但王世充的脸上笑容却更加灿烂:“万参军,虽然敌军已经被我军的天威震慑,这些头人也都纷纷被俘或者投降,但这些蛮夷生性狡诈,未必不会存着等我大军一走,再度反叛的心思,所以万参军还是要在接见他们的过程中恩威并施,那些逃离战场,不肯归顺的蛮夷们,一定要继续派兵征剿,杀一儆百,而那些肯归降的头人,也别忘了要他们送出质子,立下誓书才是。”
万智光点了点头:“王将军所言极是,这几年万某在蜀中时也曾随军镇压过不少山中獠人的叛乱,对于剿抚并用这一点和朝廷对于这些蛮夷的政策,万某非常清楚,你就瞧好吧。”
杨武通和王世充互换了一个眼神,从帅案上拿出了一枚令箭,递给万智光:“万参军,那安抚或者是剿灭这南宁州蛮夷部落的事情,就全权委托你了,此事我们关中将领完全不插手,这也是史元帅临走时的军令。”
万智光心里乐开了花,这种时候就是逼着这些蛮夷们交出金银财宝和奴隶美女的好机会,这种借打仗敲诈勒索蛮夷的好事,万智光在蜀中时早就驾轻就熟,杨秀本人也非常喜欢那些给抓来后阉割掉,送入王府中充当奴仆的獠人少年,那些山妹子也是野性十足,很对杨秀的胃口。
至于万智光自己,则早就听说了南宁州这里盛产黄金,他是绝对不会对不起自己的,想到这里,万智光的眼中似乎都绽放出金色的光芒,仿佛一座金山就摆在自己的面前。
王世充一看万智光这副德性,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但他现在很清楚,虽然可以唬得了万智光一时,但杨秀并不傻,他应该很清楚这样的战功不足以让他在夺储之争中占据有利位置,所以逼万智光继续进军是肯定的事情,甚至可能再派出一个近侍取而代之。(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九章 穷途末路
王世充继续想到:现在味县这里离成都虽有两千里,但交通一直畅通无阻,军报送到杨秀手上也就是四五天的事情,若是史万岁不能在月内擒获爨翫或者爨震,那杨秀派出援军或者是威逼万智光自行追击爨翫,可是板上钉钉。
杨秀和史万岁在此次南征上翻脸,基本上是无法逆转了,史万岁现在孤军深入,吉凶难测,自己决不能把所有的宝全压在他身上,而且这次高熲为史万岁争来了南征的帅位,某种程度上也是把史万岁和太子杨勇捆到了一起,而这更是自己极力避免的,现在胜利在望,杨秀和史万岁为了抢夺胜利的果实,一定会使出浑身解数,而如何避免卷入这两方的争斗,这才是自己当下需要考虑的事情。
万智光欢天喜地地接过了令箭后,下去找了个另外的大屋子逐个审查起那些投降的头人来,以大鬼主爨进为首的头人们,开始一个个地过堂审讯,而王世充也回到了自己在城外的营帐之中,很快,刘全,段达等五将接踵而至。
王世充一边洗脸,一边指着帐内早就摆好的五只胡床,说道:“坐吧,大家今天都累坏了吧,好好歇歇。”
五将的脸上都没有胜利者那种兴奋与喜悦,相反一个个愤愤不平,性子急的麦铁杖抢着说道:“行满,我等万里而来,苦战获胜,却几乎一无所获,你能受得了这气吗?”
王世充擦干净了脸,把手中的布巾放回了盆中,不动声色地说道:“何气之有呢?铁杖,你不觉得其实我们都应该庆幸吗?”
麦铁杖不满地嚷道:“庆幸?行满,你的脑子不是给这鬼天气热坏了吧,今天这场大胜,我们每个人的斩首数都不超过两千,俘虏全归了万智光那小子,最重头的追击敌首也没捞到,如果只是这点功劳。我们还吃这苦来这鬼地方做啥呢?”其他四人听得连连点头。
段达说道:“行满,麦将军说得对,这次我们全都是冲你来的,前面你说我们不要卷入蜀王殿下和史元帅的争斗。我们都觉得你说得有道理,可今天这战场上可是堂堂正正的战功,难道连这个也不能争取了吗?”
王世充平静地看着五将,叹了口气:“你们是不是觉得万智光得了一个安抚各部蛮夷头人的差事,蜀王殿下就能善罢甘休了?”
司马德勘的眉毛一动:“娘的。这小子今天在后面看家,连一个人头都没有收到,已经分了他一万个首级了,我们五个每人都给分去了几百个,他还不知足?太不要脸了吧!”冯孝慈重重地一拳打在面前的小桌上,“娘的,太欺负人了,再这样不要脸,老子就是不穿军服了也要教训他一顿。”
刘全的脸色一变,看着王世充:“王将军。你的意思是,蜀王殿下不会满意这样的结果,对吗?”
王世充点了点头:“蜀王殿下看重的,只有生擒爨翫或者爨震这样的功劳,至少也要是蜀兵作为主力,在战场上大破敌军,今天杨将军的那个军令,骗骗万智光可以,蜀王殿下是绝对不会买账的,他只会记恨史元帅 。如果史元帅不能及时擒获爨翫,那蜀王一定会颠倒黑白,向皇上反告史元帅一状的。”
段达倒吸了一口冷气:“奶奶的,还有没有天理了。行满,是史元帅带领我们打赢了这场可以载入史册的大战,全军几万将士都可以做证。”
王世充叹了口气:“老段,皇上人在京城,离此地万里,哪可能对具体的事情一清二楚呢。史元帅此战大胜是不假,但爨翫和爨震这两个叛军头子还是跑了,只要这两个人一天不给抓到或者是杀死,这场叛乱就一天没有结束,蜀王完全可以颠倒黑白,说史元帅纵敌逃跑,甚至我们这五万多个斩首,都可以说是杀良冒功。”
众人原来完全没有想到这一层,个个听得目瞪口呆,沉默为语,最后,还是刘全打破了沉默:“王将军,那你的意思是,我们就此收手,最好是尽早撤回去,以免和史元帅牵连到一起,对吗?”
王世充摇了摇头:“蜀王殿下是不能得罪的,所谓疏不间亲,再怎么他也是皇上的亲儿子,史元帅为了争军功跟他撕破了脸,是因为他的背后有高仆射,我们这些人可没有学他的资本。
但另一方面 ,史元帅也是我们不能得罪的,如果我们没有得到他的帅令,就擅自退兵,他完全可以斩了我们。所以现在最好的选择就是在此观望,这味县是南宁州的首府,周围的蛮夷部落林立,我们要在这里牢牢地守住,必要时还要出兵配合万智光的部队,扫荡那些不肯投降的蛮部,这些才是我们现在要做的份内之事,至于最后站在哪一边,要看史万岁追击的结果了。”
众人的脸上纷纷释然,麦铁杖向着王世充竖起了大姆指:“行满,还是你厉害,咱哥几个全听你的啦!”
王世充的目光落在了桌上的那张舆图上,喃喃自语道:“史元帅,张将军,但愿你们的动作能快一点。”
十天之后,牂牁(在今贵州,云南一带,主要是贵州的大部)郡的七星关处,爨翫和爨震两兄弟带着不足百名的骑兵护卫,无精打彩地路过这里,十天来,他们一直被隋军在后面追着屁股,本来一两千人到现在死的死,散的散,现在只剩这么些人了,昨天夜里又被隋军追上,亏了一个护卫队长穿上爨翫的衣甲,带了二十多人舍命引开隋军追兵,这才让他们逃过一劫。
一夜的奔波之后,爨翫和爨震这会儿终于确认摆脱了追击,爨翫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从马鞍上翻滚而下,在路边大口地呕吐起来,他的儿子爨宏达连忙跟在他后面,一阵子捶胸抚背,而一边的爨震也受到这种情绪的影响,下了马,在一边默然无语。
爨翫吐完之后,抬起头,满脸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泪水,连日来的亡命天涯,被人象兔子一样赶来赶去,早已经把他当初割据自立,独霸宁州的雄心壮志击得粉碎,现在,如何能活下来,才是他和自己的哥哥首先要考虑的事。
爨翫长叹一声:“大哥,难道我们真的就这么完了吗?这样不停地逃亡,每天都在恐惧与奔波中渡过,何时才是个头?”
爨震咬牙道:“想不到隋人这次是真的想赶尽杀绝,不仅已经完全占据了你的西爨,连我这里的东爨乌蛮部,他们也是深入境内,穷追不舍,就我们进入东爨这六七天,已经有三个掩护我们的寨子给隋军攻破了,他们就是不给我们回自己的本部 ,重整旗鼓的机会!”
不到二十岁,看起来还有些稚嫩,眉宇间有七八分象他父亲的爨宏达问道:“大伯,为何我们不直接回您的本部呢,隋军虽然凶悍,但追兵好象也就两三千人,只要回了本部,集中全部落的拼命一战,未尝没有反败为胜的机会,打掉隋军的这些追兵,我们的日子就好过了,再说您不是还有战象吗?”
爨震苦笑道:“那些战象又不是我们东爨的,而是林邑国王借给我用来对抗隋人的,本来如果我们这里打了胜仗,而桂州那里的李光仕又能撑住的话,那我们宁州和岭南就能连成一片,以林邑国为后盾,合力攻下交州后可以跟隋军的大军对抗,最后就能象林邑那样形成独立。”(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章 超越诸葛亮
爨震的眼神变得黯淡,而声音也明显低了下去:“想不到这一战全部战象都报销了,这下搞得我连林邑王的面都不太好见啦,兵败去投,给他一怒之下斩了,或者是献给隋人报功,都是很有可能的事。”
爨翫喘着粗气,双眼通红:“那现在怎么办?大哥,我们这是去投奔林邑国还是去桂州找李光仕,这个七星关可是向南和向东的岔路口,到底怎么选择,现在就得拿个办法了。”
爨震咬了咬牙:“先去找李光仕吧,他扯旗造反,也没有退路,先找个安身之所,到时候万一再不行,我们就向隋人投降吧,不过再怎么说,也得先留住这条命,只要我们还活着,宁州各部落就有个主心骨,就会不停地跟着隋军斗下去,而这些才是我们跟隋人谈判的条件。”
后方传来了一个拖长了音调的急促声音:“大头人,大头人,不好啦,隋军又追上来了,离我们不到三里地啦!”
所有人都象弹簧一样,几乎是条件反射式地上了马,爨震高声叫道:“向东,往桂州方向,快!”
半个时辰后,史万岁和张须陀站在刚才爨翫呕吐的地方,史万岁紧紧地盯着地上那一沱呕吐物,若有所思。
张须陀的眉毛微微一动,轻声道:“大帅,这堆秽物还有热气,他们走了不到半个时辰,现在我们追上去,是可以把他们一网打尽的。”
史万岁摇了摇头,马鞭一指爨翫吐出来的那堆东西,笑道:“须陀啊,你能看出这是何人所吐,能从这堆东西里推断出他们现在的情况如何?”
张须陀捏着鼻子,俯下身细细查看了这堆东西,过了一会,站起身,笑道:“大帅英明,是末将刚才忽略了。这堆呕吐物里还真有不少信息呢,如果末将猜得不错的话,吐这堆东西的,想必不是爨翫就是爨震。”
史万岁“哦”了一声:“何以见得呢?”
张须陀指着这堆呕吐物里的几根羽毛说道:“很显然。他们已经被我们追得来不及生火做饭了,连干粮也吃得精光,呕吐者是现吃一只鸟,毛都没拔干净就下肚子了,能在这时候还吃到飞鸟的。只有他们的首领,所以不是爨翫就是爨震。”
史万岁点了点头,笑道:“可见他们是真的穷途末路了,这里向南是通向林邑国的,向东可以进入桂州,跟叛匪李光仕会合,须陀,你能分析一下他们为什么没有向南,而是向东呢?”
张须陀正色道:“兵败而投强邻,取死之道也。林邑国现在还没有正式和我大隋翻脸,那些战象虽然很可能出自林邑,但现在也没有证据表明就是林邑国王送来的,所以林邑王如果见势不妙,有可能直接把爨翫和爨震送过来,作为和我大隋友好的证明,爨翫兄弟现在已没了与我们正面对抗的实力,也没有跟林邑王讨价还价的本钱,换了是我,也不会在这时候直接投奔林邑王。”
史万岁的眼中精光一闪:“那李光仕呢。他的情况不比爨翫兄弟好到哪里,今天早晨接到的军报,周法尚部已经深入桂州,大破李光仕了。只怕他的完蛋也就是朝夕之间,为何爨翫兄弟还要去找他?”
张须陀微微一笑:“爨翫兄弟是在逃命之中,对外部的情况可能并不知道,我想他们现在还不知道李光仕大败的消息,如果知道了,也不会走这条路。不过话说回来,即使他们在这东爨的深山密林里到处打转,如果我们不能把他们拿下,只怕这东爨的蛮夷部落还是会持续造反,我军毕竟兵力不足,难以全面控制这里,时间一长,还是无法持续,只能退兵。”
史万岁点了点头:“须陀所言极是,不捉住这两个叛贼头子,宁州征伐谈不上大获全胜,所以我们必须还得加把劲才是。”
张须陀动了动嘴,想要说什么,话到嘴边还是收了回去。
他这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给史万岁看得清清楚楚,史万岁微微一笑:“须陀,你是不是想问,为什么我们明明有几次可以抓住爨翫兄弟的机会,我却故意把他们放走了呢?”
张须陀点了点头:“既然大帅自己说了,那须陀也不讳言,这十天来起码有三次我们是可以直接抓住他们的,尤其是昨天夜袭的那一次,敌军明显是有人诱开我们,逃跑的方向和人数完全不对,连须陀都能看出来,可大帅却率全军去追那个小分队,甚至没有分兵继续咬住敌兵的大队人马,这点须陀实在想不通。”
史万岁微微一笑:“须陀,你可知诸葛武候为何要七擒孟获呢?”
张须陀的双眼一亮:“大帅的意思是,要让爨翫兄弟一个个地投奔这些部落,然后我们跟着把这些蛮夷部落纷纷击破,以绝后患吗?”
史万岁满意地拍了拍张须陀的肩膀,说道:“正是如此,宁州这里,地方三千里,部落数百个,味县一战,集中了几乎所有西爨的可战之兵,那一战后,白蛮的西爨不足为虑,几十年内都无法对我们大隋构成威胁了。可是这东爨之地,除了爨震的本部兵马外,还有大小上百个部落,上一战中没有受到致命的打击,仍然是不安定的力量。
两爨之中,乌蛮更加落后,却也更加野蛮凶悍,加之东爨之地出产战马,又能通过桂州和交州与林邑国相连,历来都难得安定,自诸葛亮南征之后,这里三百多年都不服王化,想要这里的乌蛮心服,必须象赶鸭子一样,赶得爨震不断地投奔这些部落,然后我们尾随而至,将这些部落一个个击破,这样才能树立我们隋军的军威,即使撤军后,这些乌蛮部落也能安分很多年。”
张须陀点了点头,看了一眼身后离自己足有二十步远的护卫们,压低了声音:“大帅,可是您这次本来是不想管这些后患,直接抓了爨翫兄弟就算完事啊,为何现在又要顾虑起战后之事呢,甚至放过到手的大功?”
史万岁叹了口气:“世事无常啊,还不是因为蜀王殿下的事,上次味县一战,我没有分万智光大功,想必杨武通也不会给他多少人头,这次追击敌酋又不能带上他,想必蜀王会想尽办法在事后找我的麻烦,我只有把宁州这里彻底平定了,才能不留后患。”
张须陀低声道:“可是现在爨震兄弟已经朝着桂州那里逃了,万一逃进李光仕的地界,被周法尚将军拿下,那我们可就前功尽弃了。”
史万岁哈哈一笑,声音中充满了豪迈与自信:“一切尽在我的掌握之中,须陀,我追击的同时早已经四处派出游骑斥候,宁州与桂州两地的情况我都了如指掌,放心,爨翫兄弟离桂州还有六百多里,路上还会经过十几个寨子,我会在他们进入桂州之前把他们抓住的。”
他说完后,回头对着传令兵高声道:“传我帅令,全体上马,准备追击。”
张须陀回了个军礼,正要转身上马,突然看到路边草丛里的一块石碑,他的眉头微微一皱,上前两步,用随身佩刀挑开了已经盖满石碑的杂草,上面赫然是一行汉字:“万岁之后,胜我者过此!大汉丞相诸葛亮立”。
史万岁也走了过来,看着这面已经长满了青苔,足有几百年的石碑,仰天大笑:“哈哈哈,天意,真是天意。诸葛亮的丰功伟绩在这里就是终点,而我史万岁今天已经超越了他,左右,把石碑倒转,立于路中,我要让所有人看到,胜过诸葛亮的不是万年之后的人,而是我大隋将军史万岁!”(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一章 平定宁州
一个月后,味县城寨外的隋军大营中,王世充和麦铁杖,段达等五人正聚在自己的临时营帐中,谈笑风生,大家的心情都很好,因为王世充刚刚接到了前线的军报,史万岁已经大获全胜,擒下东西两爨的首领爨翫与爨震,大军这两天就会凯旋回师。
这一个多月来,王世充一直住在城外的军营中,明里说是要维持附近的治安和军营的纪律,实际上就是不想掺和蜀王杨秀与史万岁已经越来越明显的争斗,半个月前,杨秀的第二批援军三万人也已经开到,带队的大将乃是杨秀的蜀王府司马源师。
而万智光虽然从审讯那些头人的过程中捞足了好处,但与援军合流后,很明显也领会了杨秀的最新意图,开始天天缠着杨武通,要求带兵给史万岁作后援,却被杨武通婉拒,后续派去防守那些被史万岁一路攻破的村寨的,还是那些关中部队,只有王世充带着麦铁杖等五将,主动请求留在城外军营中。
就在前天一早,杨武通自己也带着剩下的最后三千关中军士,踏上了东征之途,王世充成了名义上这里的最高将领,可他手上只剩下麦铁杖等五将,除了张金称等两百名亲兵外,手上并无关中一兵一卒,军营中也尽是蜀地士兵,所以王世充也懒得多管这些人,每天任由不当值的士兵们四处打猎。
不过相比王世充所部还算严明的军纪,万智光和源师的部下已经变成了一帮彻头彻尾的兵匪,没了战场建功的指望,唯一能做到的只有在这里洗劫蛮夷各部了,这些蜀地士兵们每天都会几千人一股地出动,以搜查残匪为名,扫荡附近已经投降的各个蛮族部落。
如果这个部落交的黄金不能让万智光满意的话,则加以攻击和剿灭,由于味县一战,各部的精壮男丁多数战死。部落里只剩下些老弱妇孺,根本无力对抗这些蜀地士兵,王世充每天都能看到这些人带着几十个人头和上百名青年男女的俘虏,象打了胜仗似地回到各自的营中。
刘全等人对这种杀良冒功的行为极其鄙视。也不愿意和这帮披着军装的土匪共事,因此这些天一直找王世充喝酒解闷,但王世充心里却很明白,这种做法虽然不人道,却也可以严重地削弱宁州各部的实力。
经此打击。这些部落想要恢复元气,只怕至少要四五十年了,倒是西洱河那里的六诏部落,那个南诏部落首领蒙舍龙当天在战场上投降,事后第一个交出了南诏部落所有的人口田册,私下里也分了万智光最多的黄金,被万智光作为归顺朝廷的典型大力宣扬,甚至送了他两三万被剿灭部落的俘虏。
如此一来,南诏部落的实力反而在西爨白蛮各部普遍严重削弱的情况下得到了增强,隐然有脱离爨氏控制。自成一系的趋势。
只是这些话王世充没有跟任何人提过,在他内心的深处,爨氏在宁州一家独大不是什么好事,有一两个部落能与其势均力敌,长期争斗,也许在隋朝无法长期驻军这里,只能通过羁麼方式来间接统治宁州的情况下,是最好的选择。
至于那个蒙舍龙,让王世充不自觉地就能想到李光仕,他的谦恭的外表下隐藏着一种无法驯服的野性。经过了李光仕的事情,王世充百分之一万地肯定,这个蒙舍龙一旦有了条件,还是会坐大的。南诏部落会成为比爨氏更难对付的对手,甚至这宁州在几十年后如果再次反叛,挑头的想必也是南诏部落。
王世充想到这里,自嘲式地笑了笑,现在对他来说,早点离开这个鬼地方。离开杨秀与史万岁已经半公开化的争功夺利,这才是保身之道,几十年后的事情,操那么多心做什么呢?这次南征,他也自问上无愧国家,下无愧家人,方方面面都做得够可以了,史万岁已经抓住了爨翫和爨震,现在要考虑的,是班师之事。
帐中的众将显然也受了这情绪的感染,一个月来压抑沉闷的心情得到了释放,王世充甚至特地开了酒禁,允许全营士兵们饮宴一天,这会儿除了当值的哨兵外,从兵到将,几乎人人都在开怀畅饮。
现在众人喝的雕梅酒,乃是这西爨地区六诏部落所在的西洱河一带特产,宁州这里的深山密林,盛产各种野果,而青梅更是随处可见,当地人发明了一种独特的酿酒办法,以青梅为原料,先是用石灰水浸泡,再取出晾干,然后用小刀在梅子身上刻出连续的花纹,把梅核从这些花纹中挤出,然后把这种去核梅肉压成梅饼,呈菊花状,锯齿型。
这些梅饼会被放入清水盆中,撒入少许食盐,以去梅子的酸味,最后放入砂罐,里面加入上等红糖,蜂蜜等,密封罐子,放到背阴处的树洞中让其自然发酵,数月之后,青梅变成金黄色时,就可以取出食用,而罐子里剩下的就是这种酸甜爽口的雕梅酒。
由于雕梅酒取自土生土长的青梅,不仅度数不高,清甜爽口,更是可以祛暑防瘴,南宁州的蛮夷们常年饮用此酒,基本上就不畏此地的湿热之毒。从口感上说,这种酸酸甜甜的酒度数不高,喝了后不容易冲头上脑,在这宁州八九月的酷暑天气中,实在是清凉解毒的绝佳饮品。
段达呷了一大口雕梅酒,顿感清凉入喉,说不出的舒服,放下手中的木质酒杯,他笑道:“回关中以后,还得把这酿酒的方子给留下,夏天有了这东西,连酸梅饮子也不用啦。”
司马德勘跟着说道:“就是,大兴城的酸梅饮子也没这东西好喝,对了,老段,啥时候才能回大兴啊,出来四个月了,俺有点想俺家老婆娃儿了。”
麦铁杖“嘿嘿”一笑:“司马,看你那没出息的样儿,大家伙儿哪个不是扔下老婆娃儿出来的,就你说这个,最近那么多蛮子妞儿还没让你爽够吗?”
司马德勘摆了摆手:“这些个山妹子,又悍又野,娘的,个个如狼似虎啊,我是无福消受了,你看我这几天都瘦了一圈了,在这鬼地方呆上两年,非死在这里不可。”
众人又是一阵子哄笑,冯孝慈看着低头沉思的王世充,笑道:“行满,这回各部落送来劳军的白蛮女人,我们哥儿几个都享用过了,就你从来不要,为啥呀?”
王世充笑着摆了摆手:“我是怕得病,这宁州到处都是毒虫猛兽,没准那些女人身上也都有这个病那个邪的,实在是嫌脏,你们反正不怕,就给你们好了。”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过后,刘全看着王世充,问道:“行满,说正经的,这两天史元帅就要班师了吧,等他一回来后,我们也应该一起回大兴了。撤军的事情,是不是也该着手进行了?”
王世充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这撤军一事还要听史元帅的安排,不过我琢磨着没这么容易。这回史元帅擒获了叛乱首领,按规矩是要向朝廷遣使报捷的,传信的军士已经直接向成都出发了,只是最后报给朝廷的时候,擒获叛首的大功,是史元帅自己得,还是让给蜀王殿下,这就有大文章了。”
众人一下子面面相觑,放下了手中的酒杯,刘全皱了皱眉头:“史将军千里追敌,甚至越过了诸葛亮的南征纪功碑,此事全军上下人尽皆知,蜀王要抢功也不能这样肆无忌惮吧。”(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二章 跨省追逃
王世充叹了口气:“如果明着抢功,蜀王当然是抢不下来的,他想要的,是史元帅主动把这功劳让给他。如果史元帅不给他这个面子,那他就会搜集这次南征中所有史元帅的把柄,到时候给皇上打小报告,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皇上在万里之外,军中又没有随军的监军,到时候你说他会信谁?”
冯孝慈忍不住道:“奶奶的,这也太欺负人了,先是派了个娘娘腔的万智光,后来战场上寸功未立又要抢功,然后又是借着受降大肆敲诈这些蛮夷部落,这些我们都忍了,现在还要抢史元帅千里追敌的不世之功,就算他是蜀王,也不能这样没脸没皮吧。他要真敢使坏,我们几个联名为史元帅作保,怎么样!”
麦铁杖和司马德勘都是血性汉子,直接附和,而段达却低头不语,刘全的眉毛微微一动,对王世充问道:“行满,你有什么打算?”
王世充冷冷地说道:“还是那句话,不要意气用事,蜀王的所作所为确实不象话,但他毕竟是皇子,史元帅这次排挤他也确实狠了一点,五万蜀军几乎毫无作为,功劳全是给我们这一万关中士兵占了,就连我们这些看守大营的,每个人也都有几千斩首,上万俘虏,回去后虽不至于封候,但至少也能官升一级, 也难怪蜀王殿下咽不下这口气。”
冯孝慈摇了摇头:“行满,你这话我不爱听,我们都是军人,战场上的功劳都是一刀一枪打出来的,我们这仗也从没有靠别人的施舍,相反还给万智光抢了几百个人头,你说要顾全大局,不得罪蜀王,这些我们也认了,可现在连擒获敌首的大功他都要占。要是我们不给史元帅作证,只怕以后在军中也无法立足的。”
王世充叹了口气:“我说的只是最坏的打算,如果史元帅不给蜀王抓什么小辫子,不留什么把柄。我想蜀王也是不敢贪天大功的,只是史元帅如果在大胜之余得意忘形,做出什么纵兵大掠或者是贪污受贿,再或者是与敌国有私下来往的事情,那可就给蜀王机会了。
实话跟各位说吧。来宁州之前,史元帅曾经找过我,谈及宁州征伐的事情,从当时他的话来看,似乎是想在大胜之余给自己也捞点好处,当然,破国擒王的同时给自己赚点外快,每个军人都会这样想,可是这回史元帅被蜀王盯上了,如果这方面出点问题。宁州这里再次出事的话,那就会变得很麻烦。弄得不好连我们都可能受牵连,所以这次我连追击都不想掺和,就是为了保大家一个平安。”
众人听后,久久无语,最后还是段达说道:“行满,你看的想的总是比我们这些人更深,这次出征能跟上你,实在是我们的福气,那你说接下来怎么办?”
王世充的眼中碧芒一闪:“老样子。静观其变,大家收拾好行李,撤退时一定要有序,千万不能在这时候出什么乱子。防务移交给蜀地士兵,他们爱怎么折腾都不要管,战后宁州的防守是蜀王的事情,我们不要指手划脚。”
说话间,帐外的布帘一闪,张金称满身大汗地跑了进来。嘴里嚷道:“将军,史元帅已经回来了,请您和五位将军马上到他的帐中议事!”
王世充微微一愣:“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不是还要过两天吗?而且如果是大军凯旋,为什么会如此平静,一点锣鼓声都听不到。”
张金称摇了摇头:“不知道,大帅下的是密令,现在我们整个军营中只有您和五位将军知道此事,而蜀兵的万参军和源司马都没有通知,史元帅特地吩咐,只有从关中过来的将军们才要到味县城外我们关中军驻地的行辕议事。”
王世充的心中闪过一丝不安的阴云,点了点头:“好,我们这就准备。”出帐的时候,他看了一眼天空,上午还晴空万里,这会儿已经阴云密布了,王世充心中暗暗地说道:“老天保佑,千万别横生什么枝节,出什么幺蛾子。”
半个时辰后,味县城外关中军大营里,中军帅帐中,一身戎装,风尘仆仆的史万岁坐在帅位上,而一众从关中就跟过来的将校们分列两旁,从衣服上的灰土可以很明显地看出哪些人跟着史万岁追击,而哪些人留守大营。
一个半月不见,史万岁明显黑瘦了许多,眼眶也深深地陷了下去,眼中遍布血丝,不仅是他,其他的张须陀,鱼俱罗,鱼俱赞,杨武通等参加追击战的将领们,也都是满身征尘,但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兴奋与激动。
王世充站出行列,向着史万岁行了个军礼:“恭喜史元帅擒得敌首,胜利归来,爨翫和爨震就擒,宁州叛乱也算是落下帷幕,此役我军大胜,史元帅也将以超越诸葛武候的丰功伟绩载入史册。”
史万岁的脸上闪过一丝得意之色:“王将军,听了这么多溢美之辞,也就属你说的最好,哈哈,这次你不跟我去追击敌首,可真是遗憾呢。”
王世充笑了笑:“总得有人留守大营嘛,您不在的这段时间,蜀地士兵们在这里可是折腾得够呛,若是我们几个也都离开这里,后方生出什么事情,您前线的追击作战也就没这么顺利啦。”
史万岁点了点头:“此事我已有耳闻,之所以带着爨翫和爨震两个俘虏提前回来,就是想听听大家的意思,这两个人应该如何处置。”
王世充微微一愣:“对叛乱敌首的处理,朝廷不是早有定制么,生擒之后,就押解回京,到时候要太庙献俘,游街示众,然后再由皇上决定他们的命运。不过那就不是我们需要管的了,史元帅的意思,是要安排好押送的任务,这次跟着大军一起带他们回京吗?”
史万岁的眼中冷厉的寒芒一闪,摆了摆手:“王将军,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本帅是想问问各位,有没有什么好办法,能把爨翫与爨震就地释放,又可以对上有个交代。”
史万岁的话如天雷滚滚,震得王世充眼前一阵发黑,他的身子晃了两晃,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为了确认自己没有在做梦,或者是史万岁没有发疯,他定了定神,小心地问道:“史元帅,刚才末将没有听清楚,您可以再说一遍吗?”
史万岁的嘴角勾了勾,大声道:“本帅在问,有没有什么好办法,能把爨翫和爨震就地释放,对皇上又能有个交代?”
王世充这回是真急了,他知道今天是军议,如果再不表态,那史万岁真就这么做了,也顾不得给史万岁留主帅的面子,直接嚷了起来:“大帅,万万不可啊,这是私纵敌酋,要是给皇上知道了,是杀头的罪,前面所有的功劳也保不了命!”
史万岁的脸色一沉,冷冷地说道:“怎么就是杀头的罪了?”
王世充差点一口血没喷出来,他觉得史万岁一定是中邪了,余光扫处,只见张须陀也是黑着脸,一言不发,显然他也不同意史万岁的做法,于是王世充理了理思路,用尽量平静的语调说道:“大帅,皇上给我们的命令是平定叛乱,擒获或者击毙敌酋,您也很清楚,爨翫兄弟一日不擒或者不杀,就一日不算平定了叛乱,因为他们是这些叛乱蛮夷的精神领袖,只要不给抓住,这些人就有希望。”(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三章 收金纵敌
史万岁面无表情,声音冰冷:“说下去。”
王世充拱手继续道:“现在贼首已擒,全军上下都知道了这事,就是连蜀王也不可能瞒住的,如果您这时候放了他们,蜀王殿下一向皇上打个小报告,说您私自纵敌,这个罪名是根本无法推卸的,大帅,您一定要三思啊!”
史万岁突然笑了起来,摸着自己的胡子,摇了摇头:“王将军,你可能太多虑了,我放掉爨翫和爨震兄弟,不是别的原因,正是因为只有放了他们,才可能稳定宁州的局势,你这么聪明的人,会看不出来吗?”
王世充摇了摇头:“请恕末将愚钝,末将实在看不出为何放了他们才能稳定宁州的局势,这些人叛了一次就会叛第二次,就算他们嘴上再赌咒发誓,回去后一有机会还是会反叛的,大帅,千万不要上了他们的当啊。”
史万岁的眉头一皱,挥了挥手:“你们都先下去,我跟王将军有事商量。”
两侧的将校们纷纷摇着头,叹着气退出了营帐,可以看出几乎所有人都不同意史万岁的这个决定,而说服史万岁的唯一希望,就落在了王世充的身上了。
众人退出帅帐后,帐中一下子变得空空当当,这回史万岁连亲兵护卫也没留,守门口的士兵也被打发得远远的,就是为了和王世充密谈 ,等脚步声消失在远处后,史万岁叹了一口气:“王将军,我本以为你应该明白我的心思,和我站在一起的,可没想到居然连你也不帮我说话。”
王世充眉毛一动,上前两步,压低了声音:“大帅,爨翫给了你多少好处?咱们不是外人,直说吧。”
史万岁神秘地伸出了五个手指头:“五十箱黄金和珠宝,不然我为啥同意。”
王世充心中开始骂娘了。这史万岁确实是当世名将,但贪财这一点上迟早会毁了他,这五十箱黄金珠宝绝对不是好东西,而是对他的催命符。
但王世充根本不敢把心中对史万岁的鄙夷写在脸上。而是继续一脸忠义地说道:“史元帅,若是这次是您独自掌控,这样也就罢了,可是蜀王殿下还在一边盯着呢,您打仗没有分他们大功。这次追击敌首又不带蜀兵过去,现在还要把爨翫和爨震给放了,您觉得蜀王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吗?”
史万岁摆了摆手,脸上闪着自信的笑容:“不怕他告黑状,皇上看的是最后结果,我大破蛮部,斩首累积六七万,俘虏数十万,东西两爨经此打击,几十年内不再有反抗的实力。加上还有蜀王的兵在这里,掀不起什么大的风浪。
再说了,这次西爨算是完了,东爨也在我们这次追击战中损失惨重,即使爨翫和爨震有心反叛,他们也没有起事的实力了。王将军,你的担心未免多余,以我行军打仗多年的经验,还看不出他们有没有造反的本钱吗?
实话跟你说吧,这次追击爨翫和爨震。之所以用了这么久,我就是要把爨震赶到东爨的那些还有实力接纳他,保护他的部落里,然后跟进剿灭。爨震本部的实力在味县一战中几乎损失殆尽,所以他连自己的部落都不敢回,一路投靠的都是人数上万的大部落,在乌蛮那里算得上一方豪强了,结果怎么样?一路之上我连灭十七个这样的大部落,乌蛮人现在已经看到我军的旗号都要发抖。
王将军。这次我是在东爨和桂州的边界上把他们抓到的,听爨翫和爨震的招供,就连桂州的李光仕也不敢再接纳他们,为自己招祸了,我军的军威已经随着这次的追击战传遍了宁州的每个角落,再也不用担心这些南蛮还有一战之力啦。”
王世充摇了摇头:“史元帅,不是我给你泼冷水,造不造反跟是不是有实力其实没有必然的关系,哪怕这些蛮夷连把菜刀也没有,给欺负惨了照样会起来闹事,秦汉时陈胜吴广起兵的时候不也就是揭杆而起,斩木为兵吗?你看看蜀王留在这里的那些蜀地士兵,就是帮穿着军装的土匪,他们早晚会把这里逼得再一次反叛的,到时候皇上如果追究起来,您怎么办?”
史万岁的眉头动了动:“这个不怕,我把爨翫和爨震放回去,留下他们的儿子当人质,谅他们也不敢造反,虽然他们自己的部落已经没了实力,但其他有实力的部落也都受到重创,所以利用这些人来维持当地的秩序,还是可以的,蜀地的士兵在这里的所做所为与我无关,我走了以后他们就算逼反当地人,也是蜀王的责任,皇上只会看到我史万岁平定宁州的功劳,后事总不可能追究我责任的。”
王世充叹了口气:“史元帅,如果我是你,绝对不会为了五十箱黄金珠宝做这种事,蜀王现在都一直盯着你哪,你这样主动授人以柄,不是正中他下怀吗?”
史万岁摇了摇头:“蜀王的斤两我知道,他奈何不了我,不用担心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把这事情给压下来,五十箱黄金珠宝的事情将军们都知道了,我这次之所以秘密先回来,就是想找你商量一下,这些宝贝我们打仗的将军们分分就得了,别让其他人知道,只要此事不泄露,蜀王也只能干瞪眼。”
王世充心中暗叹,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金钱能让史万岁疯狂,也能让别人疯狂,现在这么多人都知道了此事,史万岁又不可能大方到把这钱拿出来平分,肯定会有人心理不平衡,把此事主动捅出去,到时候宁州这里只要叛乱再起,杨秀必定会上奏举报此事,而史万岁的脑袋到时候能不能保住,就很难说了。
但他也很清楚,现在史大将军的脑子里只剩下了万两黄金,一切忠言劝告都听不进去了,一箱黄金大概能有一百万钱,五十箱就是足足五千万的巨款,即使分个二三十箱出去,史万岁自己起码也能得个两三千万,对于他这种并无经商本事的军人来说,这是几辈子都吃不完的了,要知道杨素和贺若弼他们击破南陈,擒获敌国君主的大功也才赏钱百万,而史大将军来宁州剿个蛮子就能有几千万入账,也难怪他会见钱眼开。
只是自己绝对不能因为史万岁的贪婪而给陷进去,除此之外,尽量保护自己推荐来的五将,还有张须陀这个良将,才是现在首要之事,他眼珠子一转,说道:“史元帅,你打算给将军们都分了这钱,到时候能让他们守口如瓶?”
史万岁点了点头:“这次你也花了不少钱,按我们来宁州之前在你的极乐山庄里说的 ,我拿二十箱,你拿十箱,剩下的二十员将领一人一箱,你看如何?”
王世充心中暗骂这史万岁连分钱都不会,照这么分,不出一个时辰万智光就会知道他受贿的事了。但他表面上仍然摆出一副沉思的样子,想了想,说道:“史元帅,我和我的那五个兄弟就不用分了,我有产业,并不缺这钱,这次你要打点的人多,只怕少了不够分。多出这十五箱财宝,史大帅可以给其他的将军们每人多分个一箱半箱的,也让他们对您更加忠心耿耿。”
史万岁的脸沉了下来:“王将军,你不要这钱,难道是想把自己洗得干净,以后跟着蜀王殿下一起,举报我史万岁吗?”(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四章 夹缝中生存
王世充摇了摇头:“史将军哪里的话,我纯粹只是为了将军着想,这次出征,其实立不立功,得不得我,并不是我看重的,我看重的是能结交一些象您这样的关陇大将,以后能对我在官场和军界有帮助,您在极乐山庄时跟我说过,关陇军功大将们都有自己的圈子,谁要是真的动了歪心思,以后在这个圈子里是混不下去的,所以不管我拿不拿这钱,跟您都是一辆战车上,怎么可能出卖您呢。”
史万岁的脸上表情舒缓了一些,点了点头:“王将军,我相信你是不会做这种背信弃义的事,只是就算你有产业,不缺这钱,你的那五个兄弟也愿意吗?人家万里迢迢而来,可不是为了千把个首级这种小功劳的,要是看了别的将军有整箱的黄金可拿,自己却是两手空空,他们能咽得下这口气吗?”
王世充笑了笑:“史元帅,只怕有这种想法的不止我王世充一人吧,据我刚才的观察,张将军,杨将军也都不太想拿这钱啊。”
史万岁的瞳孔紧紧地收缩了一下,他的声音中带了几分怒气:“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尤其是须陀,我对他这次可是一路栽培,可他却坚决不肯要这钱,王将军,难道这钱就真的这么烫手吗,还是他们连我也信不过?”
王世充摇了摇头:“看个人喜好吧,象史元帅您这样可以开自己的军府,要招收大量的精兵猛将为自己的部曲,开销自然也大,而张将军只不过原来是个都尉一级的中下级军官,还没有开府的权限,所以也不能理解史元帅您的苦衷,等以后他到了您这个位置后,自然也知道您的难处。我看张将军乃是忠义之人,断不会出卖您的。”
史万岁的表情稍稍缓和了一些,他点了点头:“还是王将军你看得准。须陀确实智勇双全,老实说,我史万岁从军多年,象他这样优秀的将领也是第一次见到。他不仅深通兵法,更是武艺高强,是不折不扣的万人敌猛将,即使是我史万岁壮年时,也未必能胜得过他。
唉。我本来是真心想好好栽培他的,只是看他连跟我一起收个钱都不肯,看来他还不知道为将之道,王将军,这次平南结束后,只怕我们很快就要面临对突厥的大战了,希望到时候我们还会有继续合作的机会。”
王世充心中暗暗道,只怕史将军你自己也没有出征突厥的机会啦,这是你自己作死的,可怪不了别人。但他嘴上却说道:“一定一定。如果史元帅到时候再次挂帅出征,世充愿为您持戟开路。”
史万岁哈哈一笑:“好,那我们到时候再合作,王将军,我问你最后一遍,你和你五个朋友的十五箱黄金,真的不要了吗?”
王世充眉头微微一皱,他觉得还是有必要做最后的一次努力,劝劝史万岁:“那些钱我就不要了,大帅。我希望最后能劝您一句,就算收了钱,也可以不放那两个叛贼头子,只要他们两个人在我们手上。回京后以皇上一向的仁德,多半也不会要他们的命,我估计很可能是在大兴给个虚职让他们住下,这样也算是个人质,然后让他们的儿子回宁州来管理,大帅。这样你也不算失信于他们啊。”
史万岁的脸又沉了下来:“王将军,我史万岁一辈子都是收人钱财,与人消灾,爨翫和爨震是跟我谈好了保命的条件,那是二十箱黄金,走到半路上爨翫又说他这一辈子没有离开过故土,到了大兴后又怕水土不服会死在那里,所以又加了三十箱黄金要我把他留在这里,我若是收了钱还把他带走,那只怕爨翫的族人会把这事大肆宣扬,到时候我才会惹上麻烦。”
王世充暗叹一口气,知道再劝也是无用,史大将军这回八成是要把自己给玩死了,而捅他最后一刀的,一定是这个人财两空的爨翫。他点了点头:“好吧,那一切都依史元帅,我这会儿就去安抚一下麦铁杖和段达他们,史元帅,你准备何时释放爨翫和爨震?我们大军何时班师?万智光和源师那里,又如何去说?”
史万岁微微一笑:“爨翫和爨震正由我的亲兵护卫看管,在离此十里处的我大军军营里,既然你也同意了我的方案,那我马上就下令放人,反正他们的黄金在昨天已经如数运到了,娘的,怪不得这帮蛮子成天在这地方打来打去 ,那些可都是真金玛瑙啊,我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至于班师的事情,我今天晚上连夜回军营,明天率军归来,然后正式升帐,下达撤军的命令,万智光和源师两人,我会留一个下来防守,另一个跟着大军一起班师。对了,王将军,你看我要不要分万智光一箱黄金,让他闭嘴?”
王世充断然道:“万万不可,万智光这些天借着审讯和甄别那些西爨投降的白蛮头人,已经赚了十几箱黄金了,他是绝对不会因为一箱黄金而帮着您隐瞒此事的,只会把这一箱黄金作为证据交给蜀王献功。
史元帅,甚至我觉得您不能在这里就开始分金子,万一哪位将军在这里嫌钱少,埋怨个几句,到时候这消息传了出去后,蜀王殿下不敢查您,但查我们这样的偏将是有足够权限的,若是人赃并获,那您就是浑身是嘴也无法说清楚了。”
史万岁听得连连点头:“王将军,还是你想得周到,是我疏忽了,差点给自己留下安全隐患,这样吧,所有的金子我先自己留下,等大军班师离开蜀境后,我再点将分钱,你看这样如何?”
王世充心中暗道,史万岁,我可是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帮你了,要是你还是露出破绽,那可怪不得我啦。但他脸上却是笑容可掬:“大帅英明。”
离开史万岁的中军帅帐后,王世充直接回到了自己的帐中,麦铁杖等人已经等候多时了,王世充没有跟他们解释太多,只是说史元帅出于稳定宁州人心的需要,在宁州蛮夷已经被严重削弱,无力再次掀起叛乱的情况下 ,临时让爨翫和爨震兄弟在蜀地军队的看管下代行管理之职,直到朝廷正式委派的行政长官来此地上任,由于史元帅有便宜行事,临阵决断之权,自己也无法多说什么。
麦铁杖等人并不知道这其中的玄机,但他们都是典型的军人,知道军令如山,史万岁留下王世充一通商量之后,王世充还是选择了和史万岁统一口径,他们自然也没有多少话好说,虽然刘全和段达的眼中还是有一丝迷茫,但都收住了嘴,没有继续追问下去,毕竟他们现在对王世充已经是非常服气,并不会质疑他的任何一个决定,更不会怀疑王世充会损害他们的利益。
史万岁当天晚上就带着张须陀,杨武通和鱼俱罗等将领回去,他这一趟回营乃是秘密行为,王世充又安排得滴水不漏,从迎接到安保全部是让张金称等亲兵负责,蜀地士兵们早早地被打发去了别处,是以史万岁回过营的消息被保存得很好,直到第二天史万岁大张旗鼓地带着一万关中士兵,锣鼓喧天地得胜而归时,万智光和源师还蒙在鼓里呢。
只是在味县城中的征南都督行辕里,当史万岁把放爨翫,爨震兄弟回各自部落,各带他们的一个儿子作为人质返京的决议公布后,万智光和源师也炸了锅。(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五章 私会张须陀(一)
源师和万智光在堂上跟着史万岁红着脖子吵了半天,王世充一直在旁保持沉默,一言不发,最后还是史万岁发了将威,强行以便宜行事之权乾纲独断,还把一直跟他当面顶撞的源师留下,带一万蜀兵留守。
从源师和万智光愤愤不平地接过将令时的那种眼神,王世充更确信了一件事:这两个家伙不是傻子,也能猜到史万岁是为啥才放那两个叛贼头子的,史万岁留下源师在这里,算是给自己的棺材上钉了最后一根钉子。
源师这家伙在史万岁大军走后,不把这受贿纵敌的事情查个底朝天才怪,可以预料的是,史大将军收钱的密报,只怕比大军能更快地回到京师,而在大兴城外迎接史大将军的恐怕不是夹道欢迎的人群,而是一辆冰冷的囚车。
第二天一早,大军从味县开始班师,根据前一天的军议,史万岁留下了源师率领一万蜀军坐镇,而自己则带着一万关中军和三万蜀军,押着几百个各部落送上的人质,得意洋洋地踏上了归途,史大将军把那五十口大铁箱子全部装了车,让他的亲兵护卫混在辎重车队里一起运行,只是那几辆远远超过其他车子上货物重量的运金大车,那比起其他车子至少要深一寸的车轮印子完全出卖了它们。
王世充这些天看到几个鬼鬼崇崇的家伙,似乎是万智光的亲兵护卫,一直有意无意地围着史万岁的辎重车队转悠,而那几双贼溜溜的眼睛,更是不停地盯着几辆明显比其他车轮印更深的大车。
王世充心中暗暗叫苦,若是论行贿受贿,这万智光可以当史万岁的师父了,而如何隐藏这些不义之财,万智光更是可以当史万岁的祖师爷,看起来史大将军的宝贝已经尽收万智光的眼底,曝光也是迟早的事了。
这一天。大军行到泸水(在今天的云南省傈傈族自治州的南边,也是怒江的一个支流),这里乃是巴蜀地区和宁州南蛮地区的分界线,渡过泸水后。就算进入巴蜀地界了。
王世充骑在一匹西南马上,在泸水河畔的山侧大峡谷极目远眺,头顶是蔚蓝的天空,淡淡的白云如棉花糖似地悠悠而过,泸水水流湍急。一百多步宽的河面上,半个高的浪头时时可见,顺着滚滚的怒流奔腾而下,后世的怒江之名恰到好处。
而泸水两岸,都是高达几千米的高黎贡山,山高林密,尤其是在宁州这一侧,岸边白花飘香,山腰处的原始森林郁郁葱葱,而山顶被冰雪覆盖。远远看去,万绿丛中一点白,端地是景色如画,宛如仙境。
可是王世充现在却没有心思欣赏这难得的美景,大军已经在河边扎营,由于河流湍急,看样子想要过泸水并不是容易的事情,今天史万岁已经派人到上游和下游去寻找水势稍缓的过河处了。
王世充飞快地想起诸葛亮当年南征时的逸事,除了七擒孟获的美谈外,就是渡泸水的传奇了。千古名相在出师表里有五月渡泸,深入不毛的不朽名句,这也是中原有史以来第一次有完整的征服南中的记录,自己这回就是追随着诸葛亮的足迹征服了宁州。只是这个有着巨大安全隐患的胜利,不知道史万岁的受贿纵敌之举会不会在史书中让它失色。
而现在这泸水奔腾而下的样子更是让王世充头疼,传说中当年诸葛亮班师的时候在这里也是被湍急的江水所阻,已经归顺了的孟获说这是泸水的源猖神为祸,需要四十九个南蛮人头,加上黑牛白羊一起扔到水里做祭品。才能让水神满意,平静下来。
结果诸葛亮否定了这种杀人为祭的提议,派随军厨师和起白面,宰杀牛羊,做成白面假人头,上面还捏得有鼻子有眼睛,就象人头状,里面填了牛羊肉,号为“馒头”,把四十九个这种“馒头”扔进泸水,果然风平浪静,大军顺利班师。
来自后世的王世充是显然不信这种传说的,在他看来,这里应该是汛期的原因,导致河水暴涨,流速加快,要想顺利渡河,只怕还需要在这河上架起浮桥,或者在河中填充一些沙包灰袋,减缓河水的流速,这才能安然渡过。
王世充正对着湍急的河水发愣,却听到后面有人在叫自己:“王将军,对着这滔滔大河,作何感慨呢?”
王世充一回头,却只见黑脸长须的张须陀,正骑着一匹高头大马站在自己的身后,全身披挂,神情严肃,而头盔则挂在马钩上。
王世充这些天都没有和张须陀说上话,其实他很有心结交这位智谋过人,忠勇无双的当世猛将,只是在史万岁的事情结束前,他也要和这次南征的将领们保持一定的距离,但今天是张须陀来主动找自己,看来有事与自己商量,这种送上门来的机会,岂可放过?
于是王世充微微一笑:“是张将军啊,过了这泸水,就算回到巴蜀了,南宁州毕竟与中土气候与风俗迥异,一如异邦之地,呆了几个月,还是不习惯,张将军,你说呢?”
张须陀点了点头,还是不苟言笑:“不错,我是中原人,尤其是刚来的那阵子,真是连觉也睡不好,连铠甲里都生了虫子,只是征战几个月下来,对这里倒是生出了些感情,毕竟在这里立了功,现在真要渡过泸水回中原了,反而有些舍不得,王将军,你能体会这种感觉吗?”
王世充笑了笑:“可能这是张将军第一次在战场上作为将领独当一面,建立自己的功业吧,我从七年前征南陈以来,打过的仗也不算少了,可能是因为去过的地方多了,所以反而更怀念自己的家人,毕竟现在在我看来,什么功名利禄都是虚的,只有家人,才是实实在在的。”
张须陀微微一笑:“想不到王将军还是如此顾家之人,在我等刀头舔血的男儿中,倒是真的少见。王将军,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觉得这次我们班师后,是福是祸呢?”
王世充微微一愣,他意识到张须陀今天来找自己绝对是有话想说 ,但现在得想办法先套他的话,于是他不动声色地问道:“张将军,我军这次大获全胜,千里平叛,现在宁州的蛮夷已经吓破了胆,再也不敢反抗我大隋,我们回朝之后,史帅自然是居功至伟,我们想必也能得到封赏,何祸之有呢?”
张须陀叹了口气:“王将军,今天我特地来此找你,就是想找一个你我二人独处的机会,此处上不着天,下不落地,有什么出得我口,入得你耳,烂在你心,就不必象军中议事那样,尽说些言不由衷的场面话了吧。”
王世充的眼中绿芒一闪:“张将军,你的话我听不明白,为什么说我在军中议事的时候是言不由衷?”
张须陀平静地看着王世充的双眼,说道:“因为你王将军是个八面玲珑的人,哪怕是地位不如自己的人,能不得罪的话也绝不会当面得罪,更不用说史元帅了,可是那天在军中内部议事的时候,你居然当然顶撞史元帅的意见,这难道还不能说明你的本意是不想让史元帅放掉爨翫兄弟吗?”
王世充冷冷地说道:“那是一开始的时候,我并不明白史元帅的真正想法,也不知道东爨也遭到了毁灭性打击,无力作乱了,后来史元帅跟我详细说明之后,我便支持了他的决定。”
张须陀摇了摇头:“那五十箱黄金的事情你也支持吗?”(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六章 私会张须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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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世充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他对张须陀如此单刀直入还是有些意外:“张将军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张须陀的眼中闪出一丝失望的神色:“王将军,我的话已经说到这种地步了,为何你还是装傻充愣,置若罔闻呢,张将军提前回来就是找你商量那件事的,本以为你会全力阻止,可想不到你却也同意了他的做法。”
王世充这下基本上确定张须陀不是来试探自己的,史万岁也没有这个必要让他再从自己这里得到什么,于是他再次环视四周,确认了附近百步之内再无他人后,微微一笑:“张将军,你是史元帅的爱将,这次又是一路跟随他千里追敌,连你都无法劝住他,我这么一个外人又怎么可能阻止史元帅呢?”
张须陀双眼炯炯有神,上前一步,低声道:“我虽然也因战功被临时提拔成仪同将军,可是毕竟跟史元帅是上下级的关系,而王将军的意见,史元帅是非常重视的,要不然也不会赶回来特意取得你的支持后才行事,要知道,在此事上,除了两位鱼将军外,我和杨武通杨将军都不赞成。”
王世充平静地回道:“张将军,我看你还是没有搞清楚状况,史元帅根本不是来找我商量的,而是直接来问这些黄金如何分配,实不相瞒,出征前史元帅就知道了宁州盛产黄金的事情,也早有在战胜后给自己捞一票的打算。
因为他毕竟位高权重,开府权限让他在拥有大批精兵猛将作私兵的同时,也要负担这么多部曲的军饷开支,用钱的地方比我们这些人多得多。张将军,你从军多年 ,难道连这些道理也不清楚吗?”
张须陀闭上眼睛,摇了摇头:“这个道理我当然明白。但这钱拿得太危险了,蜀王殿下和史元帅的关系你不是不知道,他现在正找着机会抓史元帅的把柄呢,这钱是现在万万不能拿的,王将军。你这样聪明的人你会不知道吗?”
王世充摇了摇头,他的脑子里在飞快地思索着,现在显然还不是完全向张须陀交底的时候,还要进一步弄清楚他的来意,他是来发发牢骚呢,还是想要改换门庭转投自己呢,或者是想拉上自己再向史万岁建言?这也是王世充现在想弄明白的事,如果能趁此机会搞好和张须陀的关系,让他以后成为自己的朋友,那就是这次南征的最大收获了。
于是王世充说道:“这个道理我不是不明白。也不是没和史元帅说过,但他却是自信满满,说什么只要宁州不在他回大兴的这段时间内出事,那皇上就不会追究他的责任,还说皇上对大将们最不放心的是拥兵自重,对权力有兴趣,如果只是贪点钱,是不会多在意的,我无法说服他,所以只能劝他多防着点蜀王派来的万智光和源师二人。另外就是黄金别急着分,等出了蜀境后再说。
张将军,我已经尽了我最大的努力去劝史元帅了,现在我们能做的也只有祈祷。祈祷宁州千万别在我们回军的这段时间里出事。”
张须陀半晌无语,良久,才叹道:“看来是我错怪了王将军,须陀原以为王将军商人出身,重财贪利,所以挑唆史元帅收受贿赂。私放敌帅,想不到王将军也是和我一样劝过史元帅,须陀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向您赔罪!”说完,他正式向着王世充一个长揖及腰。
王世充哈哈一笑,扶起了张须陀:“原来张将军是这种想法,不过也难怪,可能在你眼里,我是一个商人胜过是一个军人,唉,其实我也挺遗憾的,为国征战的次数也不算少,开皇九年以来国家的几乎每场大战都能赶上,可在你张将军的眼里,或者说在世人的眼里,我王世充还是一个商人,而不是一个战士。”他说到这里时,表情变得落寞起来,眼中的绿光也变得黯淡。
张须陀连忙说道:“不,王将军,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打的仗比我都多,而且你在战阵上的判断与表现让我张须陀也非常服气,刚才我说那话主要是指你王将军有可能考虑战后的事情多一些,而不是说你不是一个战士。”
王世充叹了口气:“将军决胜,又岂在疆场,在战场上的敌人是看得见的,就在前方,下了战场后,敌人可能就会变成最亲密的战友,这就是无奈的事情,现在史元帅也碰到这种情况了。
老实说,我王世充经营的产业,还算有点钱,并不需要象他那样还需要借着战事来给自己挣一些养私兵的费用,所以这次分钱的事情,我拒绝了,张将军,今天你既然来找我,足见你的诚意,不妨跟你说句实话,我觉得即使我们能平安离开蜀境,到达关中,这烫手的钱你最好也别要。”
张须陀马上说道:“王将军,这钱我不会要的,而且我希望史元帅也别要,现在我们还没有渡过泸水,如果一过了泸水,进入到巴蜀之境,那想弥补也不可能了,今天我来找你,就是想看看你的态度,既然你也反对史元帅收钱纵敌,那我们就一起去劝谏史元帅,请他收回成命,重新捉拿爨翫兄弟,就算爨震人在东爨,不好擒获,可是爨翫人就是味县,把他拿下还是没有问题的。”
王世充摇了摇头:“张将军,这是件吃力不讨好的事,史元帅费了这么大的劲,终于得到了这钱,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这钱打了水漂?能劝的话当天他就会听我话了,还会等到现在吗?
再说了,如果现在大军回师,只怕听到了风声的爨翫会逃跑,就算退一万步,我们能重新抓住爨翫兄弟,那他们的族人也一定会把史元帅收钱放过他们的事情捅出去,到时候给万智光和源师听到,蜀王殿下一样会拿此事作文章,这叫主动授人以柄!”
张须陀无言以对,低下头想了想,说道:“王将军,照你这么说,我今天来找你,是多此一举了?已经没有任何办法能挽回局势了吗?”
王世充心中一动,再次环视了一眼四周后,走到张须陀的身边,低声道:“不,其实我也正在为此事发愁,那万智光显然已经盯上了史元帅,史元帅装金子的那五十口箱子太重,虽然混在辎重车上,可是明显比其他车子的车轮印要深很多,只怕万智光已经知道了哪几辆车上有金子,一入巴蜀地界,我想他就会找人查这车上的黄金,到时候就叫人赃并获,史元帅根本无法辩解。”
张须陀急得声音都高了几度:“竟有此事?这可怎么办?!”他头上已经隐隐地看到大颗的汗珠,显然是真心为自己恩帅的处境着急了。
王世充意识到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有些话自己说史万岁未必会听,但张须陀去说的效果就完全不一样。他微微一笑:“其实有一个好办法,就要看张将军你是不是肯向史元帅建言了。”
张须陀精神一振:“还有什么好办法?”
王世充一指眼前的泸水,笑道:“其实也简单,只要把这些金子沉入这泸水,就再也不怕别人查到了。”
张须陀先是脸上一喜,转而又愁云满脸:“可是要史元帅主动沉金于泸水,这也太困难了吧,现在全是史元帅的亲兵护卫们守着那些金子,若是我们自己做手脚,肯定是瞒不过他的。”
王世充哈哈一笑:“只要有张将军帮忙,我自有妙计!”(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七章 忽悠万智光(一)
当天傍晚,隋军的右军大营,万智光的营帐中,油头粉面的万智光正在伏案疾书,写着一份密奏,一边写一边还轻轻地念出声:“大王钧鉴,现已查明,史万岁私受叛军首领,蛮王爨翫和爨震兄弟的贿赂,私自将两名贼首放掉,而其收受的贿赂大约有数十箱的金银财宝,全部由史万岁的亲兵护卫把守,混在辎重车队之中,那几辆大车明显车轮印比别的车要深,请大王务必细。。。”
写到这里时,外面突然传来一个亲兵护卫的声音:“万参军,仪同将军,兵部员外郎王世充王将军求见。”
万智光微微一愣,停下了手中正在写的这张密奏,顺手把这张纸塞进了案头的一堆公文当中,沉声道:“快快有请!”
王世充全身戎装,走进了军帐之中,万智光起身相迎,远远地拱手道:“王将军,这是哪阵风把您吹到这里了呀。”
王世充“嘿嘿”一笑,回礼道:“万参军,这么晚了还忙于公事,真是辛苦。”
万智光摇了摇头:“都是为国效力嘛,我的情况你也知道,蜀王殿下为我争取一个出征指标可不容易,这次宁州征伐又没立到大功,实在是愧对大王,也只能在这里上表请罪啦。”他一边说,一边冲着帐中文案下的胡床,作了一个请王世充坐的手势。
王世充也不客气,大大咧咧地坐下 ,宾主落座之后,王世充开口道:“这次征伐,万参军可是斩首上万,俘虏数十万,怎么能叫没立到大功呢?”
万智光恨恨地说道:“上当了,后来还是源司马才提醒了我,斩首上万那是事实,但俘虏数十万这种事情,皇上又不傻。一看就知道这不是战场所获,非战场上的俘虏,在皇上那里是不认账的,王将军。你可不够意思啊,当时也不提醒我此事。哼!”
王世充脸上露出一阵诡异的笑容:“万参军,不是那样的话,让投降的各部头人一个个过堂审问的好差事,也落不到你头上啊。其实你看看史元帅他们,千里追击,最后也没收获多少人头,抓到爨翫和爨震还给放了,哪有你老兄的实惠来得多呢?”
万智光脸色一变:“王将军,你说什么好差事?我万智光为国出力,连日来天天审讯这些叛乱的头人,苦不堪言,就是现在还在查阅他们的供词和誓书,生怕出一点点问题。听你这意思,好象是说我万智光从中得了什么好处了?”
王世充微微一笑:“万参军,我是个商人,这中间的小九九不用瞒我,大家这回南征宁州,有人取功,有人取利,有人两样都要,你万参军就是其中之一。”
万智光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语气也变得有些激动起来:“王将军。你无凭无据可不能血口喷人,这是军中,军中无戏言!”
王世充“哦”了一声:“万参军如果是这态度的话,看来王某今天来错了。告辞!”他说完起手行了个礼,转身欲走。
万智光给王世充弄得有些晕头转向,但他也知道王世充今天来找自己,上来就单刀直入,肯定是有目的的,于是他连忙招手道:“王将军且慢。有话好好说!”
王世充坐回了自己的座位,平静地说道:“万参军,明天就过泸水了,过了泸水就进入巴蜀地界,在宁州我们可以为所欲为,进了巴蜀后事情就会变得麻烦,王某今天也正是为了此事而来,我们都不过是办事的小卒子,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今天王某前来,就是想和万参军共同想个保身又保钱的好法子。”
万智光奇道:“我军这次讨伐大获全胜,回去后只要等着封赏就行了,何来保身保钱一说?”
王世充哈哈一笑:“万参军好生健忘啊,刚才你还说要上表向蜀王请罪呢,这会儿怎么又说等着封赏呢?”
万智光的白脸微微一红:“是王将军和史元帅立了大功,千里擒贼,而我万智光寸功未立,连那一万个人头都是各位将军分的,仗打成这样,不要请罪吗?”
王世充笑着摇了摇头:“所以万参军所有的希望都用在抓史元帅的小辫子身上,对不对?”
万智光惊得站了起来,对着王世充沉声喝道:“王将军,你什么意思?”
王世充神情自若地看了帐外一眼:“还请万参军摒退左右!”
万智光眉头微微一皱,对着帐外尖声叫道:“帐外卫士,退到三十步外,没我命令,不得接近!”门口传来了两声回应,接着就是脚步声和甲叶碰撞的声音,渐行渐远。
王世充把胡床搬到了万智光的大案边上,神情变得严肃起来:“行了,万参军,当着明人不说暗话,这些天我已经留意很久了,你的亲兵一直在观察着史元帅亲兵守护的那些辎重大车,想必史元帅那几车重量异于常车的宝贝也早早地入了您的法眼。这会儿您在写的,只怕也不是什么请罪表,而是向蜀王殿下举报史元帅的密函吧。”
万智光一下子给王世充说中了心思,神情有些慌乱,他定了定神,紧紧地盯着王世充:“是史万岁叫你来的?”
王世充摇了摇头:“如果是史元帅让我来找你的麻烦,那直接派人起出你留在味县,源师的南宁州刺史府中那二十箱黄金就行了,还用得着这么麻烦吗?”
那些黄金是万智光这些天来搜刮宁州酋长们的不义之财,他这次回巴蜀自己不敢带着,都存在了源师的刺史府中,说好二一添作五,以后源师回归后再平分,本以为这事做得天衣无缝,却想不到被王世充查得一清二楚。
万智光一下子面如土色,不自觉地发起抖来:“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王世充笑了笑:“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啊,万参军,你榨那些蛮子榨得太狠了点,有些人交了钱后难免抱怨了几句,正好传到了我的耳朵里,当然,我一向很尊重万参军的,这些话我不会让它传来史元帅的耳朵里。”
万智光松了一口气,这下他能确认王世充不是来害自己的了,但他对此人的意图仍然不清楚,警惕地问道:“王将军,实不相瞒,那些黄金是准备献给蜀王的,这次我蜀地出兵先后达五万,军资消耗甚多,从叛乱的蛮部那里取一些战争赔偿也是理所当然,再说了,宁州还需要驻扎大军防止再次叛乱,驻军的军饷用这些黄金就地支付,也很方便。”
王世充摇了摇头:“万参军,我说过当着明人不用说暗话,今天我深夜来访就是为了开诚布公地跟您找一条保身之道的,您现在还跟我不着边际,那王某只好告辞了。知道你黄金秘密的不止我一个,你告史元帅的同时也会断其他人的财路,到时候别人举报你,可别怪我王世充没提醒过。告辞!”他说着站起身,拂袖欲走。
万智光连忙拉住了王世充,脸上赔着笑:“是万某失言,王将军勿怪!好吧,万某承认那黄金是万某的一点私心,此事还有谁知道?”
王世充冷笑道:“至少史元帅是知道的,爨翫在花钱买命的同时,也把你敲诈勒索其他部落的事情告诉了史元帅,万参军,若是你这回主动举报史元帅,到时候他反告你一状,那你的下场会比他要惨很多。”
万智光的头上开始冒汗,他咬了咬牙:“王将军,给个痛快话吧,你要如何?”(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八章 忽悠万智光(二)
王世充的脸上挂着和蔼可亲的笑容,对万智光说道:“其实万参军应该也知道我,我在家里置了些产业,也不指望着靠打仗发财,能立下战功升官,这是我从军征南的主要目的,只是史元帅虽然面子上对我客气,言听计从,可真到分功的时候,又没我什么事,连追击爨翫的事情也不带上我,实在让我失望。所以万参军的那种不满与愤怒,我是深有体会滴。”
万智光点了点头,但脸上还是有着三分不信的神情:“王将军,你这样的聪明人,不会因为这种不平就跟我成为朋友吧,不然为啥在味县这么多天你从来不找我说这件事呢?”
王世充摇了摇头:“那是因为当时我虽然不爽史万岁的安排,可是也不想因为此事跟他翻脸,这次南征我本不想来,但高仆射在皇上面前点了我的名,所以我不得不来,看到蜀王殿下和史万岁的争持后,我更是抱着无过即是功的想法,只想着能平安渡过,味县一战我也有些战功,回去后应该够升官了,所以对是不是捞到追击敌首的事情,并没有万参军这么迫切。”
万智光的脸上还是疑云重重:“既然如此,为何你现在又来找我?”
王世充叹了口气:“还不是因为史万岁收受贿赂,私放敌帅的事情,他不分我功劳我可以忍,但要是给他的贪婪牵连,我就不能忍了,总不能说我辛苦来宁州一趟,最后还要给姓史的害得丢官免职吧。”
万智光点了点头,但心中还是有几分不信:“那你为什么不自己向皇上上书揭发史万岁,而是要找我呢?如果我告诉蜀王殿下,你一样脱不了干系的。再说了,你也很清楚我已经查实史万岁受贿的事情,现在才来我这里报信,是不是晚了点?”
王世充作出一副神秘兮兮的表情,压低了声音:“万参军。刚才我就说过,其实你也不是没有把柄在史万岁的手上,如果你真的告了他的黑状,当场查出他的金子。只怕也未必有你的好果子吃。
我们的皇上你可能还不太了解,他对于为国立功的大将重臣,是不会计较小节的,只要宁州不再出事,史万岁受贿纵敌的事情。他也不会去追究,当年我跟着韩擒虎韩大将军灭陈的时候,韩将军也是搬空了陈国皇宫的内库,还纵兵奸--淫陈国宫女,这样的大罪,只是因为韩将军破国擒君的大功,最后皇上只是没有给他加公爵,其他的赏赐与贺若弼贺若将军完全一样,不知万参军可曾听说?”
当年灭陈后韩擒虎贺若弼两大将在国宴上争功的事情,天下妇孺皆知。万智光自然也听说过,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很可能偷鸡不成反蚀把米,整个人的感觉都不好了。
王世充看到了万智光的表情,知道这家伙已经开始上钩,心中冷笑,嘴上却继续说道:“我知道万参军对蜀王殿下是大大的忠心,为了让蜀王出一口气,扳倒史万岁,不惜冒着得罪史万岁的危险,收集他的罪证。可是你要知道,史万岁毕竟是国家大将,这次又立下了平南大功,就算真的抓到他受贿纵敌的事情。只要宁州不再次发生叛乱,皇上是不会拿他怎么样的,到时候还会累得蜀王殿下得罪整个关陇一系的将军们,对他的大事可没有好处。”
万智光失声道:“大事?我们家大王能有什么大事?!”
王世充微微一笑:“蜀王殿下的心思,大家都清楚,皇上对太子早就不满意了。常有易储之举,若非与太子结亲的高仆射极力反对,只怕此事早已经成行,这次高仆射力荐史万岁来征伐宁州,就是想结好史万岁,以后多拉一员大将站在太子一边,此中玄机,想必万参军和蜀王也一清二楚吧。”
万智光低声道:“王将军,你既然说破此事,那你在这场夺储之争中,立场如何?”
王世充摇了摇头:“圣意难测,此事上世充不持立场,皇上决定谁继任,那世充就效忠哪位王子,这也是大兴现在多数官员的态度,所以世充并无插手蜀王千秋大业的意思,这点还请万参军见谅。”
万智光突然觉得自己一直被这个王世充牵着鼻子走,甚至有点象个傻瓜,他有点生气地说道:“既然你不想效忠蜀王殿下,又跟我说这么没用的做什么,耍我开心吗?王将军,你虽然聪明过人,但也别以为我万智光就是个木头脑袋。”
王世充摆了摆手:“万参军,稍安勿躁,如果是个笨人,我也不用来找他商量军国大事了,对不对?现在的情况很清楚,你自己并不干净,现在就贸然举报史万岁的话,很可能是打蛇不死,反被蛇咬,所以我想帮你想一个既能举报史万岁,又能让自己平安的办法。”
万智光双眼一亮:“有什么好办法?快说呀。”
王世充微微一笑:“其实也简单,你自己不要出面去指证史万岁,而是给蜀王写密信,说明其中利害,让他派一个使者直接向史万岁要金子,史万岁如果给钱,那就是向蜀王服软,以后夺储之争中也会成为可以利用的盟友,如果他不给钱,那就让使者自己去史万岁的车子上找黄金,这样史万岁就是恨也是恨那个使者,而怪不到你万参军的头上,你说是不是呢?”
万智光听得心花怒放,这个办法听起来完全没有破绽,既向杨秀表了忠心,又不至于自己顶在前面得罪史万岁,他喜笑颜开,连连点头:“王将军,你的这个办法可真好,真是帮了我大忙。”但他忽然又想到了些什么,收起了笑容,“只是王将军,如此一来,你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呢?你既然不想投靠蜀王殿下,扳倒史万岁,对你似乎没有任何利益呀。”
王世充的眼中绿芒一闪:“刚才我说得清楚,如果我不这样做,迟早会给史万岁牵连到,皇上可能不会为难史将军这样的大将,但未必不会找我这种无根无基的小角色麻烦,而且史万岁如果把收受贿赂的事情推到我身上,我就麻烦了,毕竟我不是他的嫡系,万参军,我的行为主要是自保,你明白了吗?”
万智光一想还是有些不对:“可你让使者过来抓史万岁一个现行,不也一样无法自保吗,他照样可以赖到你的身上。对不对?”
王世充微微一笑:“不一样的,如果是你举报的他,就凭我留在味县一个月,跟你有着无数次接触的机会,他一定会怀疑是我泄的密,所以会转而报复我,但如果是蜀王派来的使者在大军班师的途中找他,那他就不会恨上你,更不会拿我出气。万参军,所以你在密信里一定要让蜀王不要提及具体的黄金数目,只说听说宁州盛产黄金,想必这次有颇多战利品,希望史元帅能如实上交国库,这样给足史万岁面子,让他也不至于怀疑到你。”
万智光这下彻底安了心,他相信眼前的这个王世充一定是为了给自己避祸,才找上自己的,他笑了起来:“王参军,你对蜀王殿下的忠心,万某一定会在书信中言明的,此事绝对不会给你造成任何损失,敬请放心吧。”
王世充笑着站起身,低声道:“万参军,此事就全拜托你啦,帮你就是帮自己,该怎么说怎么写,你最清楚,我只提醒一点,一定要快,今天夜里最好就派人夜渡泸水,最好能在大军渡河之前就让蜀王派使者过来。”
万智光点了点头:“我现在就写,今夜就送出去!你就等好消息吧。”(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九章 将计就计
三个时辰后,已过丑时,万智光的军营中钻出了一个不起眼的黑影,也不骑马,出了营地,匆匆地向着西北方向水势稍缓的古松渡口奔去,就在这个黑影离开灯火通明的大营之后片刻,十几条更加矫健精壮的身影也都紧紧地跟在那条黑影后,一路尾行。
又过了半个时辰,史万岁的中军大帐里,四周的哨兵已经被远远地支开,几百名亲兵护卫把这个中军帅帐的五十步外围得水泄不通,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如临大敌,但营地外仍然是一如既往的常规巡逻,外松内紧,看起来与平常无异。
史万岁将袍大铠,眉如墨染,如锋似刀,正一脸怒气地看着手中的一封帛书,脸已经胀得通红,连手都在微微地发抖,帐内只有张须陀和王世充两人,这会儿也都是全副武装,神情严肃,但王世充的心中,却是如一颗大石头落了地,计划已经成功了百分之九十,就看最后史万岁是否能作出正常的判断了。
史万岁的目光落到了信中最后的几句:“大王宜派出使者,直接要求史万岁交出宁州征伐时的战利品,若他不交,则由使者检查辎重车队,史万岁的黄金就在其中,由其亲卫看管,此所谓先礼后兵是也,若史万岁不从,大王可派使者出示皇上所赐尚方宝剑,逼其就范。”
史万岁再也忍不住了,狠狠地把这帛书掷到脚下,还不解气,重重地踩了两脚,吼道:“先礼后兵?逼我就范!娘的,老子辛苦打仗累死累活,还要受这奸贼的鸟气!还有没有天理了!”
王世充弯腰把地上的帛书捡了起来,拍了拍上面的灰土,把那个脚印擦去,平静地说道:“大帅,千万不要激动。这封书信非常重要,对我们还有用。”
史万岁喝了一口水,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转头看向了张须陀:“须陀。那个信使现在何在?哪里抓到的?确认没有惊动万智光吗?”
张须陀拱手道:“是在西北三里处的古松渡口拿下的,当时他正准备游过河去,现在的水这么急,这小子为了送信连命也不要了,也算是条汉子。”
史万岁皱了皱眉头。转向王世充:“行满,今天多亏了你,若不是你和须陀打探到了万智光的阴谋,只怕我真要着了这奸贼的道儿,只是你说这信不能毁,信使也不能杀,又是为何?”
王世充笑道:“大帅,我们还得将计就计才是,今天我假意投靠万智光,让他写信给蜀王。派使者过来查这黄金,就是给大帅充分的时间来处理掉黄金,现在的情况已经很清楚,这些黄金已经被人盯上,是祸不是福,如果大帅还贪着这点小利,必将祸及自身。”
史万岁还是有点舍不得,他沉吟了一下,说道:“其实就算蜀王知道了黄金的事又能如何?我只说这些是搜查宁州的叛匪各部时的缴获,若是皇上追问起来。大不了我上交国库,若是风平浪静,我们还是按原来的计划分,蜀王又能奈我何?”
王世充摇了摇头:“大帅。如果你不是放了爨翫兄弟,那你这个做法一点事也没有,可是你收金纵敌在先,若是宁州出了事,那你这些本来算不上大事的行为,就会给抓住把柄。皇上上次能原谅韩擒虎将军洗劫陈朝内库,是因为陈朝灭亡,江南安定,但若是宁州再叛,皇上又知道您收黄金放爨翫的事,那就麻烦了。”
史万岁傲然道:“宁州这次经过本帅的清洗,各部男丁损失大半,哪有反抗之力,我们手上还有各部的几百个人质,都是各部头人的亲儿子,再说源师还带了一万蜀兵坐镇,谅他们也反不起来。”
王世充叹了口气:“大帅,我实在是觉得您过于乐观了,您不是不知道蜀兵从将到兵,打仗不行,敲榨勒索那可是不遗余力,就您追击爨翫那一个月,万智光和源师都生生地从那些小部落刮出二十箱黄金,现在没了人管源师,他还不挖地三尺啊。
再说爨翫和那些头人,他们确实没了扯旗造反的实力,但若是躲进深山,不奉王化,跟朝廷打起游击战来,那跟谋反又有何异呢?到时候皇上一样会追究你的责任的,爨翫和爨震都是些心如虎狼的家伙,才不会为了个儿子就投鼠忌器。”
史万岁听得头上开始冒汗,他开始后悔起自己过于自信,对危机估计不足,还不如这个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看得透彻,于是史万岁叹了口气:“这么说,只有把这些黄金沉到江里,来个抵死不认了?”
王世充点了点头:“现在回去再抓爨翫已经是不可能了,只有毁掉物证。蜀王如果抓不到大帅的黄金,那也无法向皇上上奏说您收钱的事,即使宁州再叛,也不关大帅的事,到时候您只需要说自己是一心为国,放爨翫和爨震也是为了宣扬我大隋的恩德,有利于收拾当地的人心,就行了。”
史万岁看了一眼张须陀:“须陀,你一向忠正,也有智谋,行满的这个办法,你觉得可行不?”
张须陀正色道:“如果按须陀的意思,当初在宁州您就不应该收钱放人,现在亡羊补牢,为时未晚,行满的办法,几乎是唯一的补救措施了。大帅,当断不断,必受其害,不能再抱侥幸心理啦!”
史万岁眼中精光一闪:“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这信使被我们擒下,信也被截获,我们是杀掉这个信使,然后再换人去送信吗?”
王世充摇了摇头:“不用,信使也是人,他被我们擒获,本来就是死罪,若是我们原封不动地把信还给他,还是让他送信回去,并答应帮他隐瞒此事,想必他是乐得和我们合作的,毕竟信确实是原封不动地交给蜀王,事后万智光就和和蜀王查对,也不会出破绽。”
史万岁满意地点了点头:“行满,这次宁州之战有你相助,实在是太好了,你帮我的忙,我史万岁记在心里,以后一定会有所回报的。”
王世充笑着一拱手:“为大帅效力,乐意之至。”
从这一天起,原本准备找渡口过河的大军开始四处伐木,建造渡船,大军足足在这泸水南岸拖了十五天,打造了三四百条足可容纳三十人的宽底大肚船,全部推下了水,而史万岁也率领营中所有的将领,煞有介事地搞了一把祭祀泸水水神的仪式,把四十九个馒头扔下了泸水。
这一招果然起了作用,随着四十九个白花花的大肉馒头下了水,泸水神似乎也很满意,连日来一直奔腾不息的泸水,从那天起变得和缓了很多,而王世充看着全无喜色,象是丢了几千万钱的史万岁,心中却是最清楚不过,让泸水变缓的不是什么馒头,而恐怕是昨天夜里史万岁派张须陀带人偷偷沉到河里的那五十箱黄金,这可真叫打了水漂。
就在史万岁传令全军,三更造饭,五更拔营,明天拂晓开始渡河的同时,一个眼尖的传令兵却对着祭台上的史万岁高声叫道:“大帅,泸水北岸有一条小舟过来,打着蜀王的旗号,看起来是蜀王的使者。”
史万岁“哦”了一声,不经意地看了一眼身边正一脸兴奋的万智光,眼神中突然透出一丝杀气。万智光给这凌厉的眼神一刺,连忙低下了头,但心中却在偷着乐:史万岁,再让你得意一时,呆会使者一到,就是你完蛋的时候啦!(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章 尚方宝剑
王世充冷冷地看着万智光脸上的表情随着他心里的想法一变再变,这是一个不会掩饰自己心中想法的人,心中的喜怒哀乐会明白无误地显示在脸上,物以类聚,可见蜀王杨秀也不是个城府很深,精于算计的家伙,夺储之争中能笑到最后的,绝对不是他。
至于史万岁,这位跋扈将军昨天夜里沉掉了五十箱黄金,今天一整个上午脸都是黑的,王世充能感觉到他内心的愤怒,一会儿到了反击打脸的时候,想必他会狠狠地暴发一把。
正思索间,那叶小舟已经靠上了岸边的渡口,一个全身红衣的使者持着节杖,身后的随从捧着一把宝剑,一行人骑马而至,由于渡口离这祭台不过一里之遥,很快这一行人就奔到了眼前。
王世充看得真切,那个红衣使者又是个白面无须,面容俊俏,大约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而万智光的脸色却微微一变,嘴角略微上扬,眼神中透出一丝不屑。
红衣使者奔到了台下,离祭坛还有一百多步时被守坛的军士们拦下,几个人下了马,一路走到祭坛下,在祭坛上担任值守的张须陀手捧令旗,高声道:“来者何人!报上姓名!军机重地,未经许可不得接近!”
红衣使者开了口,声音比起万智光还要尖细三分,显然是个阉人,他高声道:“奴婢李保儿,乃是伺候蜀王殿下的内侍,蜀王殿下听说史元帅大军凯旋,特命奴婢前来劳军。”
史万岁走到台边,看了一眼李保儿,沉声道:“李公公,你说你是奉蜀王殿下的命令前来劳军的,可为何只有你这四五个人前来?这劳军的牛羊或者是钱财,莫非给你私吞了不成?”
李保儿的脸色一变,抬起头对着高台上的史万岁说道:“蜀王殿下有密旨,着奴婢与史元帅面议。史元帅,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可否容许奴婢登上此台,元帅摒退左右。然后面议呢?”
史万岁冷冷地说道:“此乃军营,事无不可对人言,既然蜀王殿下劳的是整个征讨大军,那就没什么左右需要摒退,李公公。有什么话你上台当着所有将军的面说,若是不然,就请你回去吧。”
李保儿料不到史万岁是这个态度,微微一愣,追问道:“史元帅,我家大王一再吩咐,兹事体大,一定要和史元帅好好商量,史元帅,当众公布的话。对你可实在没有什么好处啊。”
史万岁哈哈大笑起来:“李公公,我史万岁身为大军主帅,堂堂正正,有什么事情需要背着我的将军们商量的?休要多言,有话直说好了!”
李保儿咬了咬牙,说道:“好,那奴婢就依史元帅所言。”
他一撩衣服前摆,带着身后的几个随从走上了祭坛,而史万岁则将袍一扬,潇洒地一个转身。一边的亲兵早早地摆上了胡床,史万岁大马金刀地端坐其上,两边的将校们就象在中军帐议事般地自动分立,个个军容严整。神情严肃,祭坛上的将帅们透出一股威武之师的无形杀气。
李保儿上得台来,也被这扑面而来的凛然气势惊得有些不知所措,甚至还微微地发起抖来,万智光冷冷地说道:“李公公,你今天没吃早饭吗?蜀王殿下叫你来是宣旨的。我不知道你有啥好害怕。”
李保儿被万智光这样一挖苦,反而胆气壮了些,他一挺腰,左手捧着那道旨书,走上前去,对着万智光开始宣读:“本王闻得史元帅征宁州大获全胜,甚感欣慰,大军已至泸水,即将进入我蜀境,按理应由本王尽地主之谊,犒赏三军,奈何征宁州一战,我巴蜀之地出钱出兵,消耗甚巨。
本王自己亦素食半月,与前方将士同甘共苦,与我蜀地百姓共担国事,今闻得史元帅于宁州缴获叛军各部黄金甚多,退请史元帅按朝廷律令,将其一部收入国库,一部犒赏众将士,则国家幸甚,史元帅之美名亦将随元帅之大功流芳百世矣!肺腑之言,望史元帅三思!”
史万岁面无表情地听着李保儿把整个旨书读完,两边的将校们个个对李保儿怒目而视,史万岁站起身,盯着李保儿的双眼突然闪出一道凌厉的光芒,刺得李保儿心中一慌:“李公公,请问蜀王殿下是从哪里听到本帅在宁州缴获了甚多的叛军黄金?本帅在经蜀王殿下转交朝廷的军报中,可并没有提过此事!”
李保儿定了定神,按预定的方案说道:“蜀王殿下知道宁州盛产黄金,以前那些蛮夷们就一直为了那些黄金而相互攻杀,甚至还企图行贿当年的西宁州刺史,现御史大夫梁毗,这次史元帅平定叛乱,想必那些蛮夷叛首为了保命,会拿出部落里的黄金来平息朝廷的愤怒,而史元帅作为大军主帅,一定有很多黄金吧。”
史万岁厉声道:“李保儿,你的意思是,本帅借战胜之机,趁机搜刮,对不对?”他这一下舌绽春雷,震得李保儿一阵心惊肉跳。
李保儿咬了咬牙,辯道:“奴婢不敢,这些都是我家大王的意思,历次中原大军进宁州,都会带回大量的黄金,此事已成惯例,史元帅违背朝廷的命令,私自放走叛乱首领爨翫与爨震,想必也不是无缘无故的吧!”
史万岁突然放声大笑起来,声如洪钟,在这高高的祭台上震得每个人耳膜鼓荡,笑毕,史万岁双目如电,直视着李保儿,厉声喝道:“李保儿 ,你今天公然在这里,没有任何真凭实据就污蔑朝廷大将,是谁给了你这么大的胆子,这可是在我史万岁的军营里,你就不怕掉脑袋吗?!”
李保儿给史万岁的气势震得有些心虚,但一想到蜀王给自己下的死命令,硬着头皮说道:“史元帅,刚才这些话本是蜀王希望奴婢私下和元帅交流的,您坚持要奴婢在众位将军面前直说,奴婢也只有斗胆相告,这些话都是蜀王殿下的原话,奴婢并不敢妄加半个字,还请元帅明鉴!”
史万岁的话中透出一股子杀气:“李保儿,这里是本帅的军营,念你是为蜀王传旨,留你一命,既然你没有带劳军的牛羊或者是钱财,那请你现在就回成都,若是再在这里大放厥词,体怪本帅军法无情!”
李保儿心一横,从身后的那名随从手中接过了尚方宝剑,厉声道:“史元帅,请看看这是何物?!”
史万岁看了一眼尚方宝剑,脸色一变,恭敬地站起身,对着宝剑跪拜下去,而周围的两列将校也都跟着跑下,见尚方宝剑如见皇帝亲临,这个道理大家还是知道的,杨秀可以不跪,但对皇帝杨坚,没人有这个胆子。
李保儿脸上闪过一丝得意:“蜀王殿下这回请出皇上亲赐的尚方宝剑,就是为了让史元帅见剑从命,蜀王殿下说了,若是史元帅抗命不从,那就只好由奴婢执此剑搜查军营了!”
史万岁抬起头,一双眼睛已经变得血红:“李公公,你手上有尚方宝剑,可以在我军营中任意行事,只是请你想清楚后果,若是查不出你所说的黄金,本帅不会就此罢休的!”
李保儿这会儿也没了退路,他看了一眼跪在一边的万智光,厉声道:“史元帅,奴婢有命在身,得罪了,若是查不到黄金,甘当军法!来人,随我前往史元帅中军辎重车队!”(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一章 狗咬狗
随着李保儿的转身向后,那几个随从也都一路跟了过去,史万岁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神情轻松自如,而嘴角边却挂着一丝冷笑,一旁的杨武通并不知道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凑到史万岁身边,低声道:“元帅,就让他这么查?只怕万一。。”
史万岁那凌厉的眼神一下子看向了杨武通:“万一什么?”
杨武通的声音压得更低了:“这厮有备而来,应该是接到了消息,不然他这样一个奴婢,借他十个胆也不敢在这里公然损害元帅的清誉,末将是怕万一他查到些什么,元帅可就被动了。”
史万岁哈哈一笑,声音大得足以让在场的每个人,甚至让正在向祭坛下走的李保儿都听得清清楚楚:“我史万岁一心为国,行得端坐得正,有些小人以为能抓住我史万岁的把柄,那是做梦!今天本帅就让他在这里查个够,若是查不出什么,哼哼!待会让你们知道本帅不是好欺负的!”
李保儿的脚步略微停了一下,还是继续向前,史万岁一挥手,张须陀带着守卫祭坛的百余名亲兵护卫迅速地跟了上去,而史万岁则镇定自若地坐回到马扎上,杨武通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退回到自己的行列。
在场的将军们个个沉默不语,面色凝重,心中各打小算盘,象杨武通,鱼俱罗等跟随史万岁追击过爨翫兄弟的将军们,都知道史万岁受贿纵敌的事情,在给史万岁捏着一把汗的同时,也开始盘算起一会儿若是给查出金子,自己该用什么说法把自己洗清了。
而万智光则一直得意洋洋地抬着头,这些天来他也每天偷偷地派人去观察中军辎重车队里的那些大铁箱子,他很清楚,史万岁每天都会把那些大铁箱子搬来搬去,换车运送,可是那些铁箱子份量沉重。不管搬到哪辆车上,都会留下深深的车印子,刚才他在李保儿的随从里看到了捧尚方宝剑的那名随从,正是自己派去送密信的杨小四。这说明密信一定是准确地误地送到了蜀王的手里。
万智光在信中说得清清楚楚,那些装了黄金铁箱的大车明显比其他车子要沉重许多,一定能通过检测车轮印的方法来查出那些装黄金的箱子,虽然这几年李保儿一直在和自己争宠,可是现在查出这些黄金才是头等大事。事后论起功来,举报黄金的自己肯定是要比按自己密信中的办法查出黄金的李保儿功劳更大。
万智光在心中打着自己的小九九,脸上的表情也渐渐地开始得意起来,甚至没有注意到众将有意无意射向自己的那些愤怒的目光,史万岁倒是稳如泰山,从在胡床之上,也不看万智光一眼,微闭双目,似是胸有成竹。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日头也从李保儿等人刚来时的那九十点钟的巳时位置。移到了下午两三点钟时未时末的位置,万智光开始觉得事情有些不妙,查几个铁箱子怎么会要这么长时间?该不会是史万岁恼羞成怒,让那个亲信张须陀直接杀人灭口了吧,万智光想着想着,额头上开始渐渐地冒汗,开始想起脱身之计了。
史万岁突然睁开了双眼,看向了已经汗出如浆的万智光,笑道:“万参军,今天很热吗?怎么出这么多汗?”
万智光一边从怀中掏出一方手帕擦着满头的汗水。一边心不在焉地回道:“这宁州气候又闷又热,末将极不适应,让史元帅见笑了!”
史万岁微微一笑:“哦?可是我们所处的祭坛是在泸水边上,并不是在到处是瘴毒酷疠的深山密林里。在水边还是有着水气,并没有那么闷热,你看各位将军都不象你这样出汗呀,还是万参军有什么事情比较着急呢?”
万智光强颜笑道:“史元帅,您也知道末将是蜀王殿下派来的,可是南征以来。一直奉元帅的军令行事,并未有扰乱大军之事,李保儿一向仗着蜀王殿下的宠信,目中无人,即使在成都的蜀王府内也是嚣张得紧,这回得了蜀王的密令,更是拿着鸡毛当令箭,此人的所做所为,与末将实无关系,还请史元帅明鉴!”
万智光现在更加地确定李保儿可能是查出了黄金后给黑了,现在先把自己洗干净,保命要紧,好汉不吃眼前亏嘛!
史万岁冷冷地“哼”了一声:“李保儿当众污蔑本帅趁着打仗中饱私囊,为示本帅的清白,本帅开放军营,任其搜索,若是查不出黄金,那本帅也会按军法行事!万参军,你也是蜀王殿下派来的,到时候还请你作个见证!”
万智光的脑子一下子“轰”地一响:不会吧,难道史万岁连夜转移了那些黄金?不可能啊!自己的人天天都盯着那些箱子搬来搬去,怎么可能出错呢?
正当万智光还在眼珠子乱转,胡思乱想的时候,却听到祭坛之下一阵脚步声,扭头一看,却只见张须陀一手扶剑,抬头挺胸,英气勃勃地昂首阔步地走上台来,而在他身后低着头,象个做错事的仆役一样亦步亦趋跟着的,则是几个时辰前还趾高气扬,不可一世的李保儿,他身后的几个随从也都跟霜打的茄子一样,蔫了。
张须陀一撩大红战袍,走到史万岁的面前,抱拳朗声道:“回大帅,末将护卫蜀王殿下使者搜查了整个大营,现在特回来向您复命!”
史万岁满意地点了点头,转向了在一边低头不语的李保儿:“李公公,在史某的军营之中,可曾查出些什么没有?”
李保儿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史元帅的军中,并无传言中所说的黄金!”
史万岁的脸色突然一沉:“李保儿,你仗着尚方宝剑,在我军中当着将士的面,污蔑本帅私吞黄金,当时本帅就说过,如果查不到黄金,你就一定要付出代价,现在尚方宝剑也救不了你!来人,给我把此人拿下,就地正法!”
张须陀一挥手,早已经守候在一边的几个剽悍武士纷纷上前,把李保儿按住了双臂,象抓小鸡儿似地摁倒在地。这一下吓得李保儿三魂出窍,高声叫道:“史元帅,奴婢只是奉命行事,不关奴婢的事啊!”
史万岁怒道:“奉命行事?李保儿,你向蜀王殿下进馋言,诬蔑本帅私吞黄金,骗来尚方宝剑搜查本帅的大营,你这侮辱的不是本帅一个人,而是我征南的全体将士,不斩你难懈我全体将士之恨!”一边的众将也都齐声喝道:“枭!”
李保儿急得快要哭出来了,大叫道:“史元帅,千万别误会,奴婢真是奉命行事,密告蜀王殿下,说是您军中有黄金的,正是参军万智光!而给蜀王传信的,就是小人的随从杨小四!大帅若是不信,一问便知!”
史万岁的嘴角勾了勾,转向了呆立一边,早已经面无人色的万智光:“万参军,此人所言,是否属实?”
还不待万智光答话,李保儿身后的杨小四“扑通”一声,双膝跪地:“史元帅饶命,小人乃是万参军的亲信护卫,密信就是万参军要小人交给蜀王的,信中所言何事小人不清楚,但送信之事乃是事实!”
史万岁的眼神冷厉如寒芒,指着杨小四,对一边在不停发抖的万智光厉声问道:“万参军,你刚才还说在本帅军中,严守军法,事到如今,还有什么话说?”(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二章 屁股开花
万智光额头上不断沁出豆大的汗珠,已经汇成一条条小溪,顺着他的鬓角流下,他这会儿已经顾不上再去追究杨小四和李保儿的背叛,抬起头,对着史万岁说道:“史元帅,蜀王殿下派万某来大军时,也暗中给万某下了监视大军,免生意外的密令,您的一举一动,万某都需要向蜀王殿下回报,万某在军中的时候听到过您收受黄金,私放敌酋的流言,所以不得不如实向蜀王殿下汇报,职责所在,大帅还请谅解!”
史万岁重重地“哼”了一声:“谅解?你他娘的听到风就是雨,现在本帅问你,你密报的黄金何在?本帅还听到传言说你万智光是个阉人,你是不是现在也给大家脱裤子验明正身?”
两列的将校们都暴发出一阵哄笑,这个流言在军中传得尽人皆知,大家早就看这不男不女的万智光不顺眼了,今天史万岁也算帮大家出了口恶气。
万智光这下子脸胀得通红,却根本不敢发作,结结巴巴地说道:“史元帅,倒也不完全是流言,万某一直观察你的中军辎重,有几辆车载着大铁箱子,明显比别的车要沉重许多,所以万某就向蜀王禀报了这个流言,蜀王殿下派了李保儿过来查证一下,这不也是还了大帅您的清白吗?”
史万岁“霍”地一下腾身而起:“清白?万智光,你这狗东西捕风捉影,拿着没有证实的事情来诬陷本帅,现在还有脸提还本帅清白?我来问你,你说的那几辆比其他车更沉的车上,载的究竟是什么?”
万智光不敢回话,抬头看了一眼李保儿,李保儿哭丧着脸,说道:“五十口大铁箱,里面装的全是南蛮各部落献上的石碑,上面刻着永远恭顺我大隋朝廷,再不敢生反叛之心的誓书!”
万智光的脑袋“轰”地一下。只感觉眼前金星直冒,史万岁冷冷的话语却在耳边回荡:“万智光,现在你知道了吧,那些都是南蛮各部向朝廷投降的证据。这样的石碑都打造了两块,每个部落立着一块,上面涂了血,以示这次的教训再不敢忘,而另一块石碑则由我带回。作为这次南征大胜的证物,给皇上过目,你这狗东西居然说这是本帅收的黄金贿赂!”
万智光“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史元帅,您大人有大量,小的有眼无珠,猪油蒙了心,一时糊涂才犯此大错,求您看在小人这一路千里相随的份上。饶小人一命吧!”
史万岁转头对着张须陀道:“张将军,你在军中执掌军令,似万智光这种捏造事实,捕风捉影,诬陷上司的罪过,该当何罪?”
张须陀高声道:“好舌利齿,妄为是非,调拨军士,令其不和,此谓谤军。犯者斩之!万智光不仅是挑拨士卒间关系,更是直接向蜀王殿下捏造事实,诬陷一军主帅,罪加一等!当处以腰斩之刑!”
万智光这下子彻底蔫了。整个人象是突然给抽去了骨头一样,没了元气,眼泪鼻涕全跟着流了下来,哭道:“大帅饶命,大帅饶命啊!”
王世充越班而出,这一切早在他和史万岁的计划之中。现在是由他出来打圆场了,他向着史万岁一拱手:“大帅,末将以为,万智光其行可诛,但他毕竟是蜀王殿下派来的随军参军,这一次宁州征伐也算有苦劳,如果现在依律将其诛杀,只怕会让蜀王殿下不高兴,出于大局的考虑,还请大帅法外开恩,留他一命!”
史万岁冷冷地“哼”了一声:“此人如此恶行,不杀难以安定军心!”
王世充点了点头:“其行可诛,但现在留他一命,也是给蜀王殿下一个面子,这次南征宁州,蜀王殿下在后方的支持非常重要,此人挑拨大帅和蜀王的关系,想必蜀王殿下也会以军法处置,我们把人送还给蜀王,也是表示对蜀王殿下的尊重,大胜之余,免生枝节方为首要之事,还请史元帅三思!”
配合着王世充的话,麦铁杖等五次也都站了出来,表示附议,而张须陀等人也都站出列附议,最后连鱼俱罗,杨武通等几个不太情愿的将领,看到大家都站了出来,也都只能一起附议了。
史万岁沉吟了一下,说道:“也罢,这回就看着蜀王殿下的面子,饶万智光一命,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饶,此人挑拨大将与王爷的关系,在军中又犯了死罪,拖下去重打八十军棍,然后和李保儿一起放回蜀王那里!”
他的眼光又落在了趴在地上,动都不敢动一下的杨小四身上,厉声道:“亲兵护卫杨小四,未得本帅许可,擅出军营,向外传递消息,按律当斩!左右,给我拿下,就地斩首!”
那杨小四刚抬起头想要申辩什么,马上就被张须陀带着几个士兵用黑布套上头,把嘴巴堵上,拖了下去,只听到台下一通鼓响,很快,一个袒露着半个胸脯,红巾包头,全身大红衣裤的刽子手便提着杨小四血淋淋的人头,上台复命!
王世充的眼中闪过一丝阴冷的寒芒,杨小四作为信使曾经落在自己手上的事情,是必须保密的,不然事后蜀王杨秀和万智光一深查,没准这家伙会反水,现在以军法杀了此人,也能让史万岁多少出一口丢了五十箱黄金的恶气。
至于万智光 ,如果史万岁今天在这里真的杀了他,那就是和杨秀彻底结了怨,现在毕竟宁州还在杨秀部下的手上,万一他真的豁出去,在宁州再次挑动叛乱,最后史万岁收黄金的事情还是有曝光的可能,毕竟爨翫反了一次就可能反第二次,就象李光仕一样,畏威而不怀德,就是这种人最真实的写照。
万智光这下如逢大赦,他感觉自己的脖子上都在冒着寒气,生与死真的只有一线之间,抬起头,看向王世充的眼神中已经尽是感激之色,几个军士把万智光扔在场中,两只军棍交叉着定住他的脖子,而四只军棍开始轮番向着万智光的屁股上招呼,行刑的都是史万岁的亲兵,恼恨万智光诬蔑史万岁,下手都用了全力,才十几棍就打得万智光皮开肉绽,杀猪般地嚎叫,四十棍不到,人就象死猪一样地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史万岁勾了勾嘴角,摆了摆手,轻蔑地说道:“这厮真不经打,罢了,免得打死了让蜀王殿下不高兴,李公公,你有尚方宝剑,这回本帅就不治你的罪,现在带着万智光,马上回去见蜀王吧,本帅大军过泸水之后,蜀地士兵由各自的行军司马与录事参军带队,回成都向蜀王复命,而这一万关中军士,本帅直接带回关中,蜀王殿下既然说了蜀地百姓负担重,那本帅这一路就不叨扰蜀地百姓了,我军带有三月军需,足够回大兴,请代本帅向蜀王殿下问安!”
李保儿微微一愣:“史元帅不来成都与蜀王殿下会面吗?蜀王殿下可是安排好了庆功宴,专候史元帅呢。”
史万岁冷冷地说道:“本帅看就没这个必要了,现在宁州叛乱已平,本帅需要尽快要皇上复命!蜀地民生多艰,希望蜀王的心思能多用在为一方百姓造福上,那庆功宴就请蜀王自己享用吧,他也吃了几个月的素食了,应该好好补补!”
也不看李保儿脸上那一阵青一阵白的尴尬表情,史万岁站起身,威严地下令道:“传令,全军即刻渡泸水,我们回家!”(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三章 重返大兴
一个月后,大兴城极乐山庄的逍遥楼上,王世充两眼微微眯着,躺在自己的那张虎皮大椅上,迎栏独坐,吹着熟悉的秋日晚风,风中带着炸胡饼和羊肉饱馍的味道,柳林酒的香气淡淡地飘来,这才是熟悉的家的味道。
宁州那阴暗的丛林,让人窒息的闷热,不见天日的羊肠小道,肆虐的毒虫猛兽,可怕的战象,疯狂的战斗原始人,还有史万岁和蜀王杨秀那贯穿始终的明争暗斗,这些该死的东西终于可以从脑子里彻底释放了。
一阵幽香拂过,安遂玉那一头小辫子代替了远处如血的残阳,浮现在了王世充的眼前,她的脸上挂着盈盈的笑意,眼睛弯成了两道月牙:“行满,回来已经三四天了,你既不上朝,又不到兵部当值,天天就是窝在家里,想什么哪。”
王世充微微一笑:“阿玉啊,这段时间多亏了你打理生意,回来后安抚麦铁杖,段达他们五个花了十万,跟随我征战宁州的三百家仆也花了十五万的打赏钱,战死的那十七个兄弟又花了十七万的丧葬费,这趟征战,到目前为止我不仅没象上两次那样赚到钱,反而赔了四十多万出去,为啥你这次不怪我呢?”
安遂玉的眼中闪过一丝埋怨:“行满,你是不是真的当我是那种没有见识,只会死抠着钱的妇人?这半年的生意就赚了五百多万,跟这些相比,你花的这几十万实在算不得什么。
而且阿玉很清楚,如果不是因为你现在渐渐起来的权势,以及你和朝中官员将领们,以及他们背后的那些家族间已经建立起来的良好合作关系,我们这生意也不可能越做越大,越做越好,现在从陇右到关中,再到东都,再到江南三吴一带。王家商行的几百家店铺已经在运转之中了,每个月的茶叶,丝绸,葡萄酒生意带来的净利润就不下百万。行满,这些都是靠了你撑起的一片天啊。”
王世充闭上眼,好象满天的钱都在下落,他满意地点了点头:“只是这么大的生意,你打理得很好。也确实不容易。现在我回答你刚才的问题,这次宁州征伐归来,皇上还没有正式论功行赏,史万岁这次出征和蜀王杨秀也算是结下了梁子,我估计在大军班师之前,杨秀的告状信也早就随着快马进了京师,只怕皇上现在也正在犯难,该如何给这次的征讨作一个评价呢。”
安遂玉秀眉微蹙,把手里的一杯血糯饮子放到了一边:“我听说这次征伐宁州,皇上的本意是要把叛乱的首领。那两个爨氏兄弟给抓回来,甚至还专门派了信使,特地追到大军,要求把这两个人带回来,只是我看昨天献俘的时候,却只有一堆各个部落的人质,叛乱的首领一个也没有,这是怎么回事?”
王世充睁开了眼,看了看楼梯口,安遂玉笑道:“放心吧。楼里的人全在下面守着呢,这里只有你我二人。”
王世充微微一笑,摸了摸安遂玉美丽的脸蛋:“还是你想得周到。实话告诉你吧,这次宁州征伐。战事还算顺利,但是背后的多方博弈 ,实在是出人意料。”王世充接下来把从蜀王夜宴时开始,到泸水沉金的事情详细地说了一遍,听得安遂玉花容失色,连连叹息。
说完之后。安遂玉长叹一声:“想不到这看似顺利的宁州征伐,背后还有这么多曲折,那史万岁又是如何能瞒过万智光的眼睛,把那些装了黄金的箱子给沉到江里呢,那箱子里又怎么会多出这么多的石碑?”
王世充平静地说道:“这就是大军要在泸水边上一呆就是十几天的原因了,史万岁秘密派遣军中可靠的石匠,连夜打造了那些石碑,然后又做了五十口一模一样的大铁箱子,把石碑放入其中,每天白天的时候把那五十口黄金箱子搬来运去的,而车上都有夹层,换箱子时暗做手脚,就把黄金箱子放到夹层之中,把本来藏好的石碑箱子取出来,这样一倒腾,万智光的耳目们就看不出来了。”
安遂玉笑道:“原来是这样偷梁换柱之计,想必是出自你之手吧。”
王世充摇了摇头:“错了,这个计策是张须陀提出来的,此人文武双全,有霸王之勇,更难得的是心思缜密,深通兵法,实在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这个人我一定会全力结交。”
安遂玉点了点头:“可他好象对史万岁很忠心吧,毕竟是史万岁一手提拔上来的,听你一说,这个人也很会知恩图报,我只怕史万岁还在的时候,张须陀跟你是不可能做到死心踏地的,只是泛泛之交。”
王世充眼中的碧芒一闪:“比起他的文武双全,忠义才是我更看重的,慢慢来吧,我总感觉史万岁这回还是留下了隐患,以后有可能就会栽在这件事上。”
安遂玉眨了眨水灵灵的大眼睛,疑道:“怎么会呢?不是黄金都沉江了吗?”
王世充叹了口气:“世事无常,爨氏兄弟毕竟给放了回去,以后就是大大的隐患,大军刚过泸水后没五天,朝廷的使者也赶到军中,要史万岁把爨氏兄弟为首的叛乱首领都带回大兴,当时史万岁说是为了稳定宁州的局势,显示朝廷的恩德,所以已经把爨氏兄弟放归部落了,我估计蜀王杨秀就是从这事中能猜到皇上对史万岁肯定有所不满,所以才趁机派信使进京密告。”
安遂玉摇了摇头:“杨秀勒索不成,给史万岁整成那样,还敢继续纠缠吗?”
王世充笑道:“一定会的,这次宁州征伐,杨秀才是输得最惨的人,唯一一次建功立业的机会就从指尖溜过,想结交史万岁,以后引为外援的企图也没有实现,他不想办法报复才有鬼呢。皇上派信使索要俘虏,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对史万岁的行为有所不满,而杨秀只需要在密报中语气模棱两可,也不用明说史万岁受贿纵敌,只需含糊地说句史万岁所部在宁州分散剿匪,大肆搜捕,那皇上自然心知肚明,宁州不出事还好,万一爨氏兄弟再叛,那史万岁就要倒霉了。”
安遂玉“啊”了一声:“爨氏兄弟这次输成这样,还会再叛?”
王世充摇了摇头:“一切都不好说,中原大军去宁州一次不容易,万一杨秀使点心思,让留守宁州的蜀兵们纵兵大掠,或者是干脆以换防之名撤军回蜀地,那爨氏兄弟未必不会再动歪心思。这次史万岁和周法尚几乎是同时出兵平叛,周法尚干净利落地大败李光仕,一个月不到就将其击斩,甚至没有给王世积留下抢军功的时间,相比之下史万岁虽然功劳盖过诸葛亮,但战场之外实在是留下了太多的后患,未来如何,尚不可知。”
安遂玉眼波流转,问道:“那行满你呢,史万岁的事情会对你造成什么影响?现在朝廷的决议还没有做出来吧,高熲又会给你何种回报呢?”
王世充突然坐起了身,这一点也是他这几天一直在仔细思考的,沉吟了一下后,他说道:“如果高仆射在正式宣布决定前私下找我,那就意味着我要么倒大霉,要么会交上好运,会被重用了,如果这两天他都不来找我,只是让我按规制和其他南征众将一起上朝听封,那最多本官升半级转任,或者是武职升为上仪同,再赏点绢帛之类,也就是个聊胜于无的封赏吧。”
安遂玉正待说话,却听到楼梯处一阵响动,连忙收住嘴,站起身来,张金称的身影伴随着他的大嗓门一起出现:“东家,高仆射有请!”(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四章 私会高熲
高熲的齐国公府内的那个后门小院,布置一如当年,王世充一身上好的紫色丝绸便服,坐在这座偏厅小院的会客厅里,感慨万千,他甚至还记得自己当年跟着长孙晟和裴世矩一起来此时,坐在这里时那种心潮澎湃的感觉,只是现在自己早已经没了当年那种见到高熲时连话都不太敢说的激动劲,现在的他,已经完全可以昂首挺胸地面对这位表面上看仍然权倾天下的当朝宰辅了。
一阵稳重的脚步声由远而近,王世充站起身,向着也同样一身在家便服的高熲行了个礼,高熲没有说什么,坐了一个免礼的手势,便直接走向了主位的高背靠椅,宾主各自落座,两个小童献上了茶点,低头退下。
王世充抬头看着高熲,半年多不见,高熲明显苍老了许多,本来只有几根白丝的头发,现在至少三分之一已经是如霜染过,而额头眼角的皱纹也平添了许多,看得王世充也有些心酸,说道:“高仆射为国辛劳,还是要保重身体才是。”
高熲微微一笑:“行满,你为国奔波劳累,万里赴戎机,为国辛劳的是你,而老夫不过是在朝堂上尽本份而已,你可知为何老夫今天要寅夜唤你前来呢?”
王世充正色道:“应该是明天的朝会上,要正式公布宁州征伐的封赏了吧,只是这次征伐,如何封赏,皇上和高仆射的意见现在还未统一,世充妄加揣测,还请高仆射指教。”
高熲的表情平静,眼神也不复几年前的犀利,今天的他更象是个慈详的老者,他抬了抬手,说道:“行满何出此言呢,说说你的判断。”
王世充微微一笑:“以往大军班师,朝廷的赏赐和对有功人员的晋升,一两天内就完成了。因为根据大军的军报,按朝廷的相应制度作出恩赏是明明白白的事情,就连同一时期的周法尚将军平定桂州李光仕之役,周将军现在还未回京呢。赏赐却已经直接到了京中。所以世充斗胆猜测,这次朝廷对史元帅如何评判,现在还没有一个统一的看法。”
高熲赞许地点了点头:“行满,那你觉得这次朝廷应该给史元帅何种封赏呢?”
王世充不假思索地说道:“以其功,当晋爵一级。进位上柱国。”
高熲的脸色微微一变:“行满,这真的是你的真实想法?”
王世充很坚定地点了点头:“史元帅此战身先士卒,大破蛮军,转战万里,功逾诸葛,生擒叛首,以此大功,这样的赏赐实在不算过分。”
高熲叹了口气:“可是私受黄金,放虎归山的事情,又怎么算?”
王世充对高熲超强的情报能力一点也不惊讶。史万岁的那套把戏只能瞒过万智光,却根本避不过高熲在军中的眼线,甚至连自己帮助史万岁过关的事,他十有八九也已经知道了,于是王世充坦然道:“这事就得两说了,一是看宁州的后续发展,一是看皇上对此事的态度。”
高熲“哦”了一声,端起手边的茶杯,喝了一口,问道:“怎么个两说法?”
王世充正色道:“现在宁州毕竟没有再起叛乱。史元帅纵敌的后果也没有显现,以只是处于无形中的后果来否定史元帅现在的功劳,世充以为有失偏颇。更重要的是,蜀王殿下并没有当场查获史元帅的黄金。所谓受贿纵敌之说法并不成立,而皇上一向圣明,也不可能只凭蜀王的一面之词,就治史元帅的罪吧。”
高熲看着王世充的双眼,摇了摇头:“此事已经上达天听,皇上在军中另有自己的眼线。你给史元帅出的黄金沉江之策虽然不错,但并没有瞒过皇上的耳目,此事并非我所能隐瞒和包庇,你说得不错,这几天皇上正为如何处置史万岁而犯难。”
王世充对这件事比较意外,脸色一变:“皇上连是我出的主意也知道了?”
高熲点了点头:“皇上以丞相之位得登大宝,对于情报的掌控也是无时不刻的,大将远征,更是早早地安插眼线,连我也并不清楚,行满,亏得你这次没有打自己的小九九,趁机再给自己发财,这次你一心为国,如果不是这样,今天我也不会夜里叫你过来了。”
王世充心中暗地松了一口气,他现在已经顾不得史万岁了,杨坚如何看自己才是最重要的事,但他仍然作出一副轻松的表情,问道:“那请问高仆射,这几年您很少再把下属官员叫到齐国公府了,往往都是在尚书府内论政,今天又为何把我这么一个在南征中也有所隐瞒的仪同给专门叫来呢?您就不怕皇上有想法吗?”
高熲摇了摇头:“你在皇上那里是过了关的,皇上挺欣赏你这次的一心为国,也私下说过如果他处在你的位置上,不一定能有更好选择,还说了王世充可以大用。今天我来,是想听听你对史万岁的看法,现在你还坚持刚才的意见吗?”
王世充坚定地说道:“世充还是坚持认为,史元帅此为国立有大功,虽然收受黄金,放纵敌首,但也是因为史元帅判断宁州已经无力再叛,贼首即使回归山林,也不可能掀起大浪,黄金之事查无实据,所谓捉贼拿赃,如果没有直接抓到史元帅受贿的证据,按照国法,是不能对其加以治罪的,只能按律封赏。
再说了,史元帅一人受贿,全军将士可是没有得到丝毫好处,大家万里征战 ,人不解甲,深入蛮荒,出生入死,而且我们毕竟建立了如此大功,仅因为史元帅的关系,而让三军将士的功劳不得赏赐,世充也认为是不合适的。”
高熲看着王世充的双眼,声音变得有些冰冷:“行满,你真的觉得身为主将,征战时全然不顾国家,只为个人私利,也是可以封赏的?此风一开,以后领兵作战的大将个个中饱私囊,也是合适的?”
王世充朗声道:“世充以为,功是功,过是过,二者不能混为一谈,史万岁南征有功,晋爵和升官是他应得的封赏,至于他受贿纵敌的过错,朝廷如果公事公办,可以派御史去查,若是宁州那里有足够的证据能证明史万岁受了贿,那自然可以另案查办,但这和战功封赏是两回事。”
高熲的表情松驰下来,满意地点了点头:“行满,看来这几年的历练,让你也变得成熟了许多了,你的观点和老夫一致,功是功,过是过,不可混为一谈,更不能因为史万岁一个人的决定剥夺全军将士的荣誉。这几天老夫也是为了此事和皇上意见有所分歧,所以赏赐之事,一直没有决定。”
王世充“哦”了一声:“皇上执意要处罚史万岁吗?这和他宽待大将的一贯作法,不太符合啊。”
高熲长叹一声:“行满,这次你们征伐宁州,对另一路桂州讨伐的事情不甚了了,朝廷也一直在隐瞒此事的处理,你可知桂州讨伐战的主帅是何人?”
王世充这次回京后没有回兵部,对于另一路的事情还真是不清楚,只听安遂玉的消息报告说周法尚已经讨灭李光仕。他摇了摇头,疑道:“不是王世积吗?”
高熲的眼中闪过一丝难过和伤心:“最早的主帅不是王世积,他也是临时接手的,第一个挂帅出征的主帅,是前尚书右仆射,上柱国虞庆则!”
王世充这一下大惊,直接站起了身:“怎么会是虞柱国?那他现在出事了吗?”
高熲点了点头,沉痛地说道:“虞柱国已经被秘密逮捕下狱,皇上论罪当死,可能处刑就在这几天。”(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五章 重臣之死
王世充这下子给雷得半天说不出话来,前帝国的副相,尊贵无以复加的虞庆则,怎么就这么说完蛋就完蛋了呢?他一时有些接受不能,脑袋里却飞快地回想起有关虞庆则的背景。
虞庆则本姓赫连,乃是匈奴铁弗部,祖上是大名鼎鼎的胡夏大王,曾经称霸关中陇西的赫连勃勃,这个赫连也是被创造出的姓氏,因为赫连勃勃认为自己是天之骄子,赫然与天相连,所以给自己的王族宗室都取了此姓,代替了原来的刘姓。
只是赫连勃勃虽然狡诈残忍,堪称五胡十六国时代的兵法大师,却因为刻薄寡恩,残忍嗜杀,到他儿子那代时就被新兴的北魏灭亡,从此赫连氏与慕容氏一样,王族宗室散落民间,但由于其宗族势力颇强,又都骁勇善战,在北朝一向也算是军事贵族,直到虞庆则的父亲这辈时,官居郡守,举家迁到大兴,顺应北周当时的改姓风潮,也把赫连这个极具胡味的姓改成了鱼姓,后又改成虞姓。
虞庆则出身将门,世代豪强,但自幼很喜欢读书,不仅精通鲜卑语,汉语也说得非常溜,由于在北魏一朝二百多年,虞家也早已经被汉化,身上虽然保留着匈奴人精于骑射的基因,但从里到外都是个标准的汉人了,虞庆则在北周时就做到了大将军,袭爵沁阳县公,跟时任北周越王宇文盛的内史下大夫高熲多次合作,讨伐过胡人的叛乱,不仅建功立业,也跟高熲建立了极好的私人关系。
隋朝建立后,掌握了实权的高熲向杨坚举荐了文武双全的虞庆则,从此虞庆则开始平步青云,先是帮着杨坚诛灭了宇文氏的不少手握实权的宗室亲王,然后在开国时历任京兆尹(首都大兴市长),吏部尚书等要职,可见此时杨坚对其的信赖。还一手主持了大兴城的改建。
开皇三年反击突厥的大战中,虞庆则挂帅出征,率大军出灵州,原州道。从陇西一带反击突厥,他碰上了突厥沙钵略可汗的主力,打得非常艰苦,那次著名的达奚长儒两千步卒血战突厥的壮举,就是在他的指挥下进行的。靠着达奚长儒的死战,虞庆则作为主帅也立下大功,战后官至尚书右仆射,成为帝国仅次于高熲的二号人物。
开皇六年沙钵略可汗求和的那次,虞庆则就作为隋朝的大使出使突厥,强逼沙钵略可汗对着使节杖下跪,孤身入虎穴还能逼迫可汗折腰下跪,虞庆则的胆气与强硬从此载入史册。
但就是在这次出使过程中,虞庆则收了沙钵略可汗的赠礼良马千匹,还为自己的儿子娶了沙钵略可汗的女儿。事后杨坚虽然没有追究,还晋他爵为上柱国,可是从这一刻起,内心里已经对虞庆则起了猜忌。
平陈之战,虞庆则没有捞到出场的机会,紧接着尚书右仆射一职也被苏威取代,带着一个上柱国的虚衔回家闲居,前几年杨坚到晋王府上做客时大宴群臣,久不得志的虞庆则更是在席间公然与朝廷亲贵杨素吵架,当着杨坚的面互相揭短。最后还借着酒劲要求杨坚把在场的御史梁毗赶走,当时杨坚虽然笑着满足了他的愿望,并在酒席上说“愿朕的子孙与诸公的子孙常如今日,共守富贵”。但在那一刻起,也许虞庆则的杀身之祸就已经埋下。
此后的虞庆则一直被授予闲职,前几年出任凉州总管后也被很快召回,在王世充的记忆里,他虽然被杨坚猜忌,防范。但杀身之祸应该和他还不至于扯上关系,听高熲一说虞庆则马上要掉脑袋了,一时间人都有点发蒙。
高熲看到王世充这个样子,知道他一时无法接受此事,微微地叹了口气,说道:“这次桂州李光仕谋反,皇上本来是希望虞庆则领兵平叛的,当时王世积,贺若弼等人都主动请命希望出征,可是皇上却召见了虞庆则,面责他身为宰相,位居上柱国,国家有叛,却不主动请命。于是虞庆则只能面露恐惧之色,谢罪的同时表态愿意领军出征。
可这次虞庆则却毁在了他的内弟赵什柱的手上,现在已经查明,赵什柱和虞庆则的爱妾私通,常常害怕自己的姐夫知道此事,诛杀自己,因此找机会陷害虞庆则,这次虞庆则带上了赵什柱出征,任为参军,他却不知道自己就死在了这个内弟的手上。”
王世充心中一动:“赵什柱难道是告发虞庆则谋反?”
高熲点了点头,言语中尽是痛惜之意:“正是如此,虞庆则行军至潭州时,观察四周地形,对左右说此地四面环山,盆地内土地肥沃,粮食充足,极易形成割据,朝廷最好派一得力将领镇守,以免成为乱党据守作乱之地,他还特地派了赵什柱回京向皇上汇报此事。
结果这个赵什柱回京后就向皇上诬告虞庆则想要据潭州作乱谋反,皇上连夜用王世积换回虞庆则,回京后派人审查虞庆则,前天已经定了他的死罪,斩首就在明天了。至于那个赵什柱,则被拜为柱国将军。”
王世充听得愤愤不平:“虞将军死得也太冤了,他如果真想谋反,还用得着派姓赵的回来提醒朝廷派人守备潭州吗?再退一步,他手上有兵,如果真有反意,还会被王世积就这么换回来?怎么着也要拼一下啊。”
高熲叹了口气:“事已至此,多说无益,虞庆则位高权重,又对皇上有失恭顺,有今天的下场虽然意外,但也是在情理之中,行满,你觉得在这种情况下,史万岁受贿纵敌,皇上还会象以前那样厚待功臣,大加赏赐吗?”
王世充这回说不出话了,确实,杨坚这几年也变得越发地猜忌,虞庆则算是第一个倒霉的,第二个会不会轮到史万岁呢?这下他也不敢打保票了。
王世充咬了咬牙,说道:“高仆射,那以您的意思,是让皇上自己做决定,即使是您,在这种情况下也不便开口劝谏吗?”
高熲摇了摇头:“虞庆则的事情上我帮不上忙,因为赵什柱串通了虞庆则的爱妾,捏造了许多所谓虞庆则谋反的证据,而虞庆则作为将领,有自己的部曲私兵,当年在凉州也收受过姑臧商人的金钱贿赂,这些都成了他的死罪,当年虞庆则是我一力举荐的,所以我不好为他多辩解什么。
但是史万岁是刚刚平叛归来,而且接下来与突厥的大战,史万岁这样的良将还是不可或缺的,他和虞庆则不一样,并没有在朝堂上当过高官,皇上对他的防范之心应该不象对虞庆则那样强烈,所以对于他,我还是要力保的。行满,如果皇上真的下令调查宁州之事,希望你能象今天这样,为史万岁说话。”
王世充没有马上回答,他的心里飞快地盘算着,这史万岁在开皇四年时曾经卷入过梁师彦谋反之事,差点丢了命,算是有前科的家伙,杨坚杀虞庆则其实也是在警告高熲,不要过度地参与储君之争,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不认清形势,跟着高熲和史万岁一条路走到黑,没准自己的脑袋都不保。
但是今天高熲这样半恳求自己,已经给足了自己面子了,这些年他确实也对自己不错,自己能有今天也是靠了高熲的支持,于情于理,在这个时候当面拒绝他的请求,都不是最好的选择。
于是王世充深吸了一口气,坚定地说道:“高仆射,世充一定会向皇上如实地反映宁州之战的情况,一如今天和您的交谈,所谓史元帅受贿纵敌的事,世充没有见过,什么也不知道。”(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六章 与高熲的约定
高熲紧紧地盯着王世充,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他站起身,走到门边,不经意地看了一眼外面的小院,沉声道:“都下去吧,离这里五十步开外!”
小院里和屋顶上传来一阵响动,应该是高熲安排的暗哨们撤离的声音,打发完这些护卫后,高熲转头看着王世充,低声道:“行满,如果皇上问你宁州的事情,你千万不能这么回答,不然你自己可能会给牵连进去。”
王世充“哦”了一声:“世充以为自己说的是实话,并未欺瞒皇上,史元帅追击敌首时,世充正率军留守味县大营,所谓的收金纵敌之事,我确实不知。”
高熲摆了摆手:“可是夜会万智光,劝说史万岁沉金于江这些事情,你也难否认吗?皇上在万智光和史万岁的身边都有眼线,这些事情他已经知道了。”
王世充微微一笑:“可是我跟史将军商量事情不假,却并没有参与他收黄金的事情,这种密商本就是出得我口,入得他耳,那些眼线应该是混在史万岁和万智光的亲兵护卫里,他们只知道最后是史万岁下令沉金的,至于我参与到何种程度,他们并不知晓,我仍然可以推说并不知此事。”
王世充看了一眼面沉如水的高熲,正色低声道:“高仆射,皇上所担心的,只是领兵的大将暗地里结党营私,或者是企图掌控军队,其实我觉得象史万岁这样只是贪财的,皇上倒未必会真的起了杀心,除非他把宁州弄得不可收拾,需要大军再次出动,不然我觉得皇上不会象对虞庆则那样对付他。”
高熲冷冷地说道:“你的分析不错,史万岁应该可以过关,即使是宁州叛乱再起,他也不至于丢了性命,最多只是免官回家罢了。可是王行满你就不一定会有这么好的运气了,皇上不对史万岁下手是顾虑整个关陇大将集团的反应,但你这样无根无基的,现在靠着做生意又迅速积累了巨额财富。对你这样的人,皇上可就未必会放过了。”
王世充的心猛地一沉,他其实最担心的也是此事,现在自己羽翼未丰,但财富积累的速度之快。已经让不少人眼红了,在暗处想着把自己打倒,然后分掉自己万贯家财的绝不在少数,可是他没有料到杨坚居然也会有这样的想法。
王世充定了定神,坦然回道:“皇上又怎么会知道我这个小小兵部员外郎的事情呢?高仆射,你未免太看得起我王世充了吧。”
高熲摇了摇头:“皇上从多个渠道都听说过你,知道你很有才,更知道你现在生意做得很大,还和关陇大将中的不少家族都有合伙经营,行满。这对你并不是什么好事,这次出征宁州,本来皇上也是想看看你的能力,可现在出了史万岁这事,你如果在此事上一再为史万岁辩解,有可能会让皇上怀疑起你的本心。”
王世充这下子完全明白了,在杨坚的面前是不能流露出跟关陇大将过于密切的关系,自己现在富可敌国,而这些关陇大将们又在军中素有威望,一旦起了谋逆之心。靠着巨额的财产,可以很快招兵买马,这才是杨坚现在所担心的。
想到这里,王世充抬起头:“高仆射。世充明白如何做了,在皇上面前,此次宁州之事,事无巨细,世充会完全坦白,不隐瞒任何事实。最后由皇上来作决断,您看这样可以吗?”
高熲满意地点了点头:“这就对了,皇上心中有的是九州万方,接下来我大隋还要和北边的突厥全面大战,用人之际,不会再擅杀大将的,但皇上需要保证每个掌兵的臣子对他都是绝对的忠诚,宁州现在没有出事,史万岁应该可以过关 ,如果宁州那里叛乱再起,影响了和突厥作战的大事,那只怕史万岁的官位也不保了。行满,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怎么做。”
王世充站起身,向着高熲正色行了个礼:“世充谨记高仆射教诲!”
从高熲府上离开后,王世充径自去了李靖家,山雨欲来,大战将至,现在由不得自己故意赋闲在家作出那种不问世事的姿态了,离京半年,也不知道突厥那里情况如何,而平定李光仕的战事自己也知之不多,现在向身在兵部的李靖打听清楚,才是最应该做的事。
李靖的府邸在百官坊西北角的一个偏僻角落,在京的六七品官员们多数居住于此,每家一处不大的宅院,倒也符合他们的官职与地位,王世充在黑夜中费了不少劲,才找到李靖家,那是一处毫不起眼的院子,除了门头比起百姓们居住的坊里要高大些,其余的几乎别无二致。
王世充这一年多来也就来过李靖家一次,二人的交流多数还是在尚书省的兵部,可以说无甚私交,但一想到明天就可能被杨坚召对,他决定还是连夜找李靖,至少弄清楚这半年的军国大事,到时候也不至于露了怯。
张金称对着那扇普通的木门轻敲了几下,王世充能看到里面本来已经黑暗的堂屋里亮起一部灯,明亮的灯光照亮了漆黑的长夜,而李靖那清脆的声音也响了起来:“何人深夜来访?”
王世充笑道:“药师,是我王世充,从宁州看你来啦!”
里面的脚步声明显加快了许多,两扇木门“吱呀”一声被打开,李靖一脸惊喜地站在了门口,一看到王世充,便笑道:“好你个王行满,回京几天了都不来兵部,我还以为你要到别处高就,看不上我李靖了呢,怎么,今天晚上哪阵风把你给吹来了?”
王世充笑了笑,对着一边的张金称说道:“在这里等我,我跟李员外有事商量。”说完,便拉着李靖的手,笑着进了李靖家的宅子。
李靖并不是他的父亲,赵郡太守李诠的嫡长子,他还有个哥哥李端,继承了父亲的爵位,李家信佛,所以给李端和李靖的表字也分别是药王和药师。
李靖在成年后就从祖宅搬出来另住,不过这小院也着实寒酸了一些,王世充上次来时就看了有些皱眉,想帮李靖租一处更体面点的宅院,却被李靖以一句“大丈夫当凭自身才学,独取富贵”的豪言给谢绝了。
两人走进了李府的客厅,这里名为客厅,其实也就是一间斗室,屋里摆着一张炕,上面放着一张矮几,可供宾主二人相对跪坐,在这个时代已经渐渐开始流行的高脚椅子还没有进入李靖的家,王世充和李靖脱了鞋,上榻跪坐,李靖家的两个老仆端上两碗酸奶,把炕边的灯点亮,行礼退去。
王世充端起酸奶喝了一口,笑道:“现在大兴城的官员家里都流行喝茶,只有在你李药师的府上还能喝到酸奶。对了,药师,我一直挺奇怪,以你的条件,怎么一直不娶妻结婚呢?”
李靖淡然一笑:“行满兄不也没有婚配么?”
王世充和李靖心照不宣地相对大笑,两人都是有远大志向,才能出众的人,对他们来说,结婚娶妻意味着与某一方势力结盟,在现在立储之争越来越激烈,形势还不明朗之际,按兵不动才是最好的选择。
李靖也喝了一口酸奶,放下了碗,对着王世充正色道:“行满征战归来,却一直不回兵部,今天深夜而来,想必是有什么要事吧,咱们也别客套了,直说吧。”(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七章 夜访李靖(一)
王世充叹了口气:“宁州征伐比想象的还要麻烦,现在朝廷的封赏未下,我也不好在此时就回兵部述职,但我实在有些放心不下北边的情况和岭南的战事,所以想先找药师问问情况。”
李靖笑了笑:“其实我一看到你们这次征伐居然没有杀死或者是俘虏叛乱的首领,就知道要坏事了。在我说出南北两边的战事之前,行满能否先将宁州之战跟我说说?”
王世充点了点头,他知道李靖是个兵痴,对于正在进行的大战,那是非常有兴趣的,他清了清嗓子,开始把从大军进入宁州后,一系列的战斗过程,尤其是味县大战的经过详细地叙述了一遍,听得李靖连连点头,至于仗打完后史万岁追击蛮王的过程,由于王世充自己没有亲历,也就一带而过,他也不想跟李靖透露史万岁收金纵敌的事情。
李靖听完后,脸上现出一丝遗憾的表情:“行满,可惜这次我没有捞到机会参战,没能够亲眼目睹那些巨大战象,真是终身遗憾啊。”
王世充摇了摇头:“药师,你别听我说得带劲,真正打仗的时候,哪有这么刺激,那些高达三丈,重逾千斤的巨兽冲着你扑过来的时候,你可不会觉得好玩了。”
李靖笑着摆了摆手:“其实我也看过古兵书,对付这种巨兽,放火,扮虎都是很好的办法,如果是我在当时,也许会效仿战国时齐国的田单,摆个火牛阵,效果未必会比你老兄的差呢。”
王世充端起茶上的酸奶,呷了一大口:“不管怎么说,这战也算是能载入史册了,只是后世的人只会知道是史元帅大破南蛮,却不会有人知道我王世充在背后的功劳。”
李靖叹了口气:“作为幕僚,作为副将,都是这个命。不过行满,国家现在四周都不太平,有的是战机,你总有出头之日的。对了。如果辉煌的大胜之后,行满为何不跟着史元帅追击敌首呢?史元帅的为人我知道,这个功劳他不会拉下你的,可是我看军报里却没有提到捉住敌首时你有份参与啊。”
王世充微微一笑:“那种大功人人眼红,史元帅还要考虑到各位将军的功劳。还要考虑到平衡蜀王殿下在此役中的作用,当然,也要考虑到味县那里的善后之事,所以我就主动请命留下来了,其实不瞒你说,我在这宁州的蛮荒丛林里也走得烦了,不想再受这烈日炎炎,毒虫叮咬之苦。”
李靖笑着摆了摆手:“你王世充绝对不是这种贪图安逸的人,如果说是那个万智光吃不得这苦,我还信。呵呵,算啦,既然行满不方便说,我也不问。行满,只是我有一事不明,为何史元帅要放掉已经捉到的叛乱首领呢?”
王世充正色道:“药师,这件事就牵涉到军机了,你我都在兵部供职,应该知道有些事情是涉及机密,不是可以随便说的。我只能透露一点,这次的封赏迟迟不定,也与此事有关。”
李靖的表情也变得严肃,他是绝顶聪明之人。从王世充的话里也能猜到个七八,知道此事不宜再追问,于是点了点头:“好吧,行满你刚才想问北边突厥之事,还有南面周法尚将军南征的事情,想先听哪一头?”
王世充虽然一直很在意北边的突厥。但自从在高熲那里听说虞庆则的事后,对桂州平定作战也起了兴趣,他更关心王世积在此战中的表现,于是开口道:“李光仕谋反的事情,我是在宁州时才听到一二的,当时隔得太远,又处在作战状态,无暇他顾,回大兴后才听说周将军已经击斩李光仕了,具体怎么回事,说来听听?”
李靖的表情变得略为严肃:“行满,你可知道虞庆则虞柱国的事了?”
王世充点了点头:“略有耳闻,听说是毁在他的内弟身上,后来还是王世积王柱国接替了他的指挥,只是为什么最后建功立业的却成了周法尚?”
李靖的嘴角勾了勾,喝了一口酸奶,说道:“周法尚当年曾经率偏师进军岭南,还当过桂州总管,对那里的地形很熟悉,所以李光仕叛乱后,他一接到朝廷让他出任先锋的命令,就独自上任岭南,就地招募岭南各处的府兵,组成了讨伐军的先锋。
本来虞庆则是大军主帅,他需要等虞庆则到任之后再行动,但因为虞庆则因为谋反之事被取代,王世积重新整军还需要时间,所以周法尚就独自进军,叛军也探知了大军易帅之事,本来还放松了戒备,被周法尚军抄小路奇袭,一战大败,李光仕狼狈逃命,率精锐退保白龙洞,而他的弟弟李光略,李光度都当了俘虏。”
王世充点了点头:“这个我在宁州的时候听到战报里说过,周将军千里奇袭,确实厉害,只是那李光仕我也见过,其人狡猾,也有几把刷子,加上在岭南的时候吞并了以前王仲宣和陈佛智的部落,实力不弱,虽然被周将军打了个措手不及 ,也不至于一战败亡,怎么就这么快完蛋了呢?”
李靖说道:“这就是周法尚的本事了,他奇袭成功后俘虏了大批叛军家属,本来李光仕新败,逃进深山之中,官军兵力不足,也难以剿灭,结果周法尚就驻军于山外,只要有叛军前来主动投降的,就释放其家属,并不追究其罪行,靠这办法,旬日之内,叛军前来投降的足有近万人,李光仕一看情况不妙,又发现周法尚所部不过三千多人,便集中所有兵力,出山一战。
可是周法尚熟悉当地的地形,决战之日,自率精兵埋伏于密林之中,而让其他部队列阵挑战,李光仕一看有胜的机会,倾巢而出,两军战到激烈之时,周法尚率精锐杀出,直接端了李光仕的大营,叛军一看后营火起,全部溃散。
李光仕一战大败,想要逃去交州投奔贼首李佛子,却被周法尚率骑兵追斩,至此桂州叛乱全部平定,从周法尚到岭南,到击斩李光仕,只用了不到两个月,比起你们平叛的速度还要快一些呢,王世积的大军甚至没有过五岭,战事就结束了。”
王世充听说王世积此战又是无功而返,松了一口气,笑道:“周将军真厉害,韩信背水一战,奇袭大营的招数,他用得可真好。改天周将军凯旋时,还要跟他讨教切磋一下兵法呢。”
李靖笑道:“那你可得抓紧了,听说周将军回朝领赏之后,就会被派到巴蜀之地了,看来你们那里的叛乱还没有完全平定,不仅是周将军,杨武通杨将军也接到了调令,明天就会正式宣布,这二位将会一同被派到蜀中,归蜀王指挥。”
王世充知道史万岁留下了一个巨大的安全隐患,高熲如此安排也只怕是未雨绸缪之举,不过现在他对此事已经没有太大兴趣了,北边的事情才是他真正关心的,他问道:“突厥那里呢?达头可汗和都蓝可汗有何异动?”
李靖的笑容一下子从脸上彻底消失,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北边的情况现在非常严重,据各方消息的汇总,达头可汗和都蓝可汗已经正式联手,双方的使节来往不停,听说已经约定明年秋高马肥之时,就将联手攻击附塞的染干部落。”
王世充的表情也变得凝重,他想到了达头可汗和都蓝可汗联手的可能,却没想到来得如此之快:“那朝廷有何应对之法?”(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八章 夜访李靖(二)
李靖摇了摇头:“没有任何备战的迹象或者是命令,边关还是一如既往地平静,今年刚刚连续在南方用兵,虽然只是牛刀杀鸡,但也征调了部分府兵,加上劳师远征,荆湘和巴蜀的负担都不轻,这时候如果为了突厥只是传说中的动向就大举兴兵,皇上是不会同意这样的提议。”
王世充知道染干只不过是长孙晟放在塞外引诱达头可汗和都蓝可汗上钩的一块大肥肉,朝廷是不会为了染干的死活而提前出兵的,只有等到染干和其他两个可汗大战一场之后,才会考虑与突厥决战的事,这一切早在长孙晟和裴世矩的算计之中,唯一让他有些意外的,还是达头和都蓝的联合如此之快。
王世充眨了眨眼睛:“我还是有些不太相信,达头可汗和都蓝可汗乃是世仇,当年都蓝之父沙钵略可汗差点死在达头可汗的手里,而东-突厥的前任莫何可汗也是在征讨达头时被杀,如此大仇,都蓝可汗怎么可能轻易放下呢?其实以他的实力,对付染干是足足有余,用不着再去借达头可汗的力量。”
李靖笑道:“行满,这话不太象是你说的啊,都蓝可汗对付染干当然是没有问题,但染干现在娶了我朝公主 ,又靠近我们的边塞,都蓝如果攻击染干,就得做好与我朝边军直接对抗的准备,要是不搞好和达头可汗的关系,万一达头可汗趁着都蓝可汗与我军作战之时,穿越大漠去偷袭都蓝的老家, 那都蓝就完蛋了。所以他一定要在动手之前和达头可汗搞好关系才行。”
王世充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可是这对达头可汗又有什么好处呢?都蓝消灭了染干后,一统东方大草原,还是整个突厥的霸主,达头可汗的根基就是在西域,为他人火中取栗的事情,他为何要干?”
李靖的眼中神光一闪:“听说这次都蓝可汗表示,如果消灭了叛徒染干,他愿意奉达头可汗为整个突厥的大可汗。连名头都已经定了,以后就叫步迦可汗。”
王世充半天说不出话来,那天他和裴世矩,长孙晟论及突厥形势时曾作过这样的猜测。但就连他自己也不信都蓝可汗居然会真的把大可汗的头衔相让,可没想到也就过了两年,这一幕居然成真,而他的心中隐约地浮起一丝不安,达头可汗和都蓝可汗都是心高气傲。见识短浅之辈,并没有居于人下,为他人作嫁衣的想法,能让他们串联到一起的,一定还有一股神秘的力量。
王世充突然想到了长孙晟那对深遂的眼睛,不知为何,强烈的直觉告诉他,此事没有这么简单,也只有长孙晟才能自由来往于东西两个突厥之间,促成此事。只是长孙晟有何动机做这样的事情呢?想着想着,王世充不自觉地出了神。
李靖看到王世充这样子,知道他又开始思考了,笑道:“行满,不用多想,在我这里你就是想破了头也不会猜到什么,明天你去见见裴世矩或者是长孙晟,他们对于此事知道得肯定比我要多得多。”
王世充回过了神,想了想,问道:“先不管东西两个突厥是如何联合的。那个他们已经商定,明年秋天再出兵攻击染干的消息,又是哪里得到的?可靠吗?如果连他们的作战计划都已经弄到,那想必朝廷也应该作充分的应对了吧。就算不全国总动员。起码从陇西到关中,从并州到幽州的北方各州郡兵马,也要提前征发了吧。与突厥可是大战,没有充足的粮草和训练有素的大军,是赢不了的。”
李靖的眉头也皱了起来,两道剑眉间拧成了一个“川”字。他摇了摇头:“这就是最奇怪的一点了,军报中都提到了突厥的出兵时机,可是我们现在没有接到任何备战的命令,北边的州郡甚至没有任何征调府兵的举动。至于攻击染干的消息,是长孙将军亲自探查来的,绝对不会有错。”
王世充沉默不语,他知道长孙晟和高熲一定是要染干拖住都蓝可汗和达头可汗的大军,如果隋军提前边关总动员,听到风声的达头可汗和都蓝可汗有可能就会放弃攻击,而如果突厥不抢先动手,那隋军是没有合适的理由剿灭都蓝和达头这两个心腹大患的,看起来高熲和长孙晟已经成竹在胸,不仅要引诱两个可汗攻击染干,还要把看似不设防的北边边关暴露在突厥的铁蹄之下,让他们无所顾忌地大举入侵,然后在一场决战中把两个突厥彻底击垮。
王世充想到了这几年自己在陇右和并州的经商之旅,所经之处,多数是民风强悍,汉胡混居的边关要地,最典型的就是薛举的金城了,象是金城,姑臧,代州这样的边关要地,就算不用作战争动员,当地的那些原住民在薛举这样的豪强之士号召下,一两天就可以组成一支凶悍的军队,即使是突厥骑兵,也很难占到上风,撑个十天半月,内地征发的大军一到,只怕突厥骑兵也只能一溃千里了。
王世充想到这里,心稍稍地安了一些,对着李靖笑道:“药师,不用担心,我想在此事上,高仆射和长孙将军,还有裴侍郎应该比我们更清楚,也更有把握,对了,裴侍郎出使西域已经有一年了,现在回来了吗?”
李靖点了点头:“三个月前就回来了,可能达头可汗和都蓝可汗联合的情报,就是他传回来的,西域各国现在听说也都陷入了恐慌,来往丝路的商队也比平常有所减少,行满,你在那里的店铺不少,可能也要做一些准备了。”
王世充哈哈一笑:“这个是自然,不过还是要感谢一下药师记挂着此事,等仗打完了,北方彻底太平后,药师要不要也来我王家商行入个股啊。”
李靖笑着摆了摆手:“你看看我连买个象样宅院的钱也没有,哪有余钱入你王大土豪的股啊,等我先建功立业有钱讨上老婆再说吧。”
两人笑着长身而起,李靖把王世充送出了门,王世充看着头顶那轮明月,对着着在门边的李靖说道:“药师,这几天朝中可能会有大事发生,你记着千万要明哲保身,不要轻易地卷进去,撑过这一轮,以后才有征战沙场的机会。”
李靖很认真地点了点头:“行满,多多珍重。”
从李靖府上离开后,王世充本来还想去见见裴世矩,但总觉得有人在盯着自己,现在已经将近子时,夜入官员之府也许会授人以柄,于是直接让张金称回了极乐山庄,当晚他没有去安遂玉的香闺,而是在逍遥楼独坐一夜,思考着各种可能发生的情况和自己的应对之策,不知不觉,月已西垂,天边泛起了鱼肚白,新的一天即将到来了。
一大早,王世充洗漱过后,便焚香沐浴,在热腾腾的大澡盆里,他把昨天的思路再次理了一遍,浑身的清爽让他的思维也变得敏捷起来,安遂玉亲手为他换上了一身大红的五品官袍,戴上了乌纱,今天是王世充战胜归来后第一次正式回兵部办公,未知的命运在前方等着他,王世充看着自己这一身得体的红袍,心中暗想,不知道今天晚上回家时,是不是还能把这一身官袍穿在身上呢。
一路行到尚书省的兵部衙门,今天不是朝会的日子,王世充这样的五品官员不用到大兴宫面圣,而只需要在驾部司值勤,可是王世充刚下车就看到了苏孝慈那张阴沉的脸:“王员外,你可终于来了啊,跟我走吧,皇上要见你!”(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九章 苏孝慈的拜托
王世充虽然作好了今天会被杨坚召见的心理准备,但是被苏孝慈守在兵部带走,还是有些意外,他跟在苏孝慈的后面,向着皇城的方向走去,虽然按规制只有进了皇城后才需要步行,但作为兵部尚书的苏孝慈都走在前面,比他差了四五级的王世充又怎么敢在这时坐车超过他呢。
王世充一直亦步亦趋地跟着,苏孝慈走在前面,面容冷峻,一言不发,两个人这一路都没有交流,走到大兴宫城外,冲着守皇城的卫士出示了身上的金(银)鱼袋里的鲤鱼官符,验明了自己的身份后,一路护卫二人的兵部卫兵们也都留在了宫城外,只剩下苏孝慈和王世充两人绕过大兴宫的正殿,向着两仪殿走去。
走过了太极门,沿着一条僻静的宫道一路前行,苏孝慈突然放慢了脚步,转过身来,对着王世充低声道:“王员外,你可知今天皇上为何一早要召见你?”
王世充摇了摇头 ,现在他不能对着任何人交底,哪怕苏孝慈这个坚定的太子-党成员,也不能对他说出自己真实的想法。
苏孝慈叹了口气:“你南征宁州,可能有所不知,就在今天的午时,前尚书右仆射,上柱国虞庆则,将被押赴刑场,斩首示众了。”
王世充已经从昨天夜里初听此事时的震惊中恢复了过来,听到苏孝慈再说此事,他不慌不忙地回道:“下官略有所闻,虞庆则谋反之事罪行属实,皇上英明果断,我等臣子均需以虞庆则为戒,不可生出异心。”
苏孝慈的眼中寒芒一闪:“你是从哪里听到这消息的?”
王世充正色道:“回大兴几天,听一些同僚们说起过,而高仆射也曾约见过下官,提及此事,还要下官管好嘴巴,不可妄议。”
苏孝慈本来的眉头都已经皱了起来。听到王世充说到高熲之后,才稍稍地舒展了一些,他再次看了一眼四周,远处一队骁果军士正顶盔贯甲。持戟而过,等他们走远后,苏孝慈才压低了声音:“王员外,其实你应该很清楚,虞柱国死得冤。这几天皇上的心情不太好,这次召你入对主要是问宁州之事,你可千万要小心回答,一句话有可能会断送大将的性命,切忌,切忌!”
王世充知道苏孝慈是想保史万岁,但他有点奇怪为什么连高熲都看出的玄机,甚至昨天晚上特地和自己交代过不能太偏史万岁,而苏孝慈却在今天自己临见杨坚前传递了完全相反的信息,莫非太子集团内部的两大巨头。也出现了意见的分歧吗?
但王世充现在不好多说什么,他点了点头:“下官被高仆射特地关照过,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请苏尚书放心。”
苏孝慈动了动嘴,似乎还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放弃了,叹了口气,一个人向前走去,王世充紧紧地跟在他后面。穿过了几条甬道,便进入了杨坚单独召见臣子,以及平时批阅奏折时所在的两仪殿。
王世充跟着苏孝慈走进了殿内,一个内侍领着二人一路向里。这座宫殿看起来已经有几十年没有好好修缮了,木制柱子上都刻满了岁月的痕迹,漆早就淡得没有了颜色,宫殿中的布幔用的都是普通百姓家用的粗布,而束着布幔的钩子也多是铜钩铁器,王世充这是第一次被召入内殿。所见之处暗自感叹,杨坚的勤俭,或者说抠门还真不是吹的,就连李靖家的生活质量都比这位皇帝看起来要高啊。
一路边走边想,那名走在前面的内侍拖长了声调的尖细声音把王世充拉回到了现实:“启禀皇上,兵部尚书苏孝慈,兵部驾部司员外郎王世充觐见!”
杨坚那威严沉稳的声音从被布幔遮盖的正殿中传出:“进来吧!”
苏孝慈正了正自己的官袍,快步走进殿中,而王世充也低头跟进,抬头一看,只见杨素,高熲,苏威这三大宰相,还有元旻,元胄两位左右卫大将军,都已经朝服正装站在这里,而杨坚则面色凝重,坐在一张大案后面,案上堆满了奏折与公文,而杨坚正头也不抬地奋笔疾书,批阅着奏折。
王世充跟着苏孝慈一起跪了下来,郑重地行了叩首礼:“臣苏孝慈(王世充)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杨坚从堆得高高的奏折堆里抬起了头 ,看着面前跪着的两个人,平静地说道:“平身吧。”他的眼光落向了后面的王世充,“你就是王世充?”
王世充这是第一次被杨坚直接问话,心中除了激动外,更多的是一种不知所措,他咽了泡口水,低着头,用尽量平静的语气答道:“正是微臣。”
杨坚微微一笑:“南征的英雄,独闯突厥的勇士,在朕的面前居然不敢抬起头来,朕有这么可怕吗?”
王世充闻言抬起了头,他在心里一直对自己说,杨坚也是人,并不是神,虽然他掌握着自己的生死,但也不至于不敢面对他,有了杨坚这话,他更是把最后的一点顾虑扔到了九霄云外,在这一刻,他打定了主意,今天一定不能被杨坚的帝王气势所压制,乱了分寸。
王世充朗声道:“陛下是真龙天子,也是天下万民的父母,微臣对陛下,只有敬,没有怕。”说话间,他也仔细地打量了一番杨坚的真容,以前在朝会之上,离杨坚离得太远,又隔着九旒冕上的珠帘,对他的容貌看不真切,而现在,却是王世充有生以来第一次得见杨坚的正脸。
只见这位一代大帝年近花甲,头发已经花白,皮肤保养得还算不错,丹凤眼,剑眉入鬓,高高的鼻梁,嘴角微微上扬,颌下一把长须衬托出他的威严与气度,眉目间可以看出他年轻时的丰神俊朗,只是他的眼窝深深地陷了进去,眼里布满了血丝,看样子,已经好几天没有安睡了。
今天的杨坚穿了一身便服,是最劣等的绸帛做的一身龙袍,已经被洗得有些发白了,袖口处被磨得都有几处裂缝,显然是常年伏案疾书所致,这一身朴素的衣着打扮,倒是和这两仪殿内的所有摆设非常协调,简单到了极致。
杨坚放下了手中的笔,也仔细地看了王世充一阵,王世充这种高鼻深目的模样显然让他有些意外:“王员外,你真的是上柱国王世积的堂弟吗?怎么朕看你和他长相相差如此之大,倒是有几分象是西域人呢?”
王世充平静地回道:“陛下,先祖母改嫁入的王家,是以先考随母改姓王,其实先祖父确实是曾在西域经商的胡人,是以微臣的面容也遗留了几分先祖父的模样。不过微臣自幼在中原长大,除了这天生的容貌外,其他的一切都是不折不扣的汉家儿郎。”
杨坚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一边的高熲也说道:“陛下,也正因此,所以王柱国曾经很长时间没有把王员外列入家谱,直到王员外为国建功立业后,王柱国才重新把他们兄弟收归王氏一族,这件事臣好象和皇上提过。”
杨坚微微一笑:“独孤公这一说,朕倒是想起来了。后生可畏啊,王员外这些年为国南征北战,想必王柱国也会为此骄傲的。王员外,这次你征战宁州,再立新功,朕自登基以来,再未上过战场,只看军报不够过瘾,今天就想听你说说宁州平叛的情况,希望你能再现当时的细节。”(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章 帝王之怒(一)
王世充抿了抿嘴唇,借着这个动作他迅速地整理了一下思路,对着杨坚行了个礼,问道:“不知陛下是想听哪一段的细节?”
杨坚的眉毛微微一挑:“就从味县之战说起吧。”
王世充开始绘声绘色地把那场在蛮荒之地的大战再次重现,与巨兽的搏斗,与蛮兵的血战,张须陀的力挽狂澜,火攻之后战象反踩时的惨烈,都顺着王世充说书人般的表演,让在场的众人个个如身临其境,就连杨坚也听得几度动容,唏嘘不已。一直到最后胜负已分,蛮军全线溃败时,杨坚才长舒了一口气,松开了一直紧握着的拳头,脸上也露出会心的笑容。
王世充昨天晚上就在李靖那里做了试讲,回去后又反复地整理着自己的言词,称得上是字斟句酌,今天他的表现可谓声情并茂,让自己也很满意。
杨坚对着众位重臣们笑道:“原来这宁州之战还有这么精彩的故事,多亏了王员外的叙述,不然只从军报上,哪能知道会是这样呢?”
杨素在一边趁机说道:“多亏了陛下洪福齐天,三军将士用命,这才打败南蛮,大获全胜。”
杨坚摆了摆手:“跟朕可没什么关系,完全是靠了将士们的奋战。王员外,你刚才说到叛军首领眼见败局已定,就带着少数护卫仓促逃命了,后来呢?”
王世充心中暗暗叫苦,这场精彩的大胜仍然不是主要的,看起来杨坚更关心的还是史万岁后面的行为,可他的表情却仍然平静如常:“史元帅带着两千多骑兵,也不顾追杀战场上敌军的逃兵,直接就奔着两个贼首去了,而把战场的指挥权留给了杨武通将军,也嘱咐由杨将军全权接掌大军的指挥,在打扫完战场后要迅速派兵接应他。”
杨坚皱了皱眉头:“身为一军主帅,理当稳如泰山。坚如磐石,史元帅为何就这样离开了帅位?王员外,你有何解释?”
王世充朗声道:“微臣以为,史元帅当时的眼里只有敌酋。我们平叛军的每个人都很清楚,只有捉住了两个敌军首领,这场叛乱才算真正被平定,史元帅不仅指挥大军时如使臂膊,指挥这种两三千人的小队追击也是其所长。当年平定江南叛乱时,史元帅就曾亲率二千锐卒,转战千里,以奇兵攻陷婺州,平定了汪文进的叛乱,这次的追击,微臣以为史元帅也是最合适的人选。”
杨坚显然不是太满意王世充的回答,他的语调变得高了一些:“王员外,按你的说法,史元帅是一心为国的忠臣良将了?那你又如何解释他后来私放敌酋的行为呢?”
王世充不假思索地回道:“回陛下。微臣当时身在军中,只能尽自己的职责,史元帅追击千里,微臣并不知前方的战况,听到史元帅终于在宁州与桂州的交界处擒获敌首时,微臣也是兴奋地夜不能寐。至于后来史元帅突然秘密回到大营,召开了临时军议,声称要把两个贼首给放了,微臣当时也是大吃一惊,进而极力劝谏。在微臣看来,这就是功亏一篑之举。”
杨坚“唔”了一声,继续问道:“那你知道不知道史元帅为什么要把那两个贼首给放了呢?军议上有没有提过原因?”
王世充朗声道:“在军议上,史元帅说。经此大战,宁州各部损失损重,东西两蛮部已经见我隋军大旗而丧胆,再无叛乱的实力,当此情形下,稳定宁州局势。收服南蛮人心方为首要之事,当年诸葛亮七擒孟获后,仍然让其为南中之王,保证了南中在蜀汉一代几十年都未再生事,他有意效仿先贤,所以放了爨翫兄弟。”
杨坚冷冷地说道:“史万岁在奏折上也是这样跟朕说的,只是朕当时下的命令是必须擒获或者击杀敌首,如果擒获的话就要带回京城,这个命令你们这些随军将领也是知道的,难道就不去劝谏史万岁?”
王世充挺直了腰板,毫不迟疑地说道:“启奏陛下,当时正是考虑到了这条命令,微臣在军议上才一力劝谏史元帅,史元帅无法说服微臣,还特意让其他将军先退出,然后留下微臣单独商议,他说朝廷即将在北方用兵,面对强大的突厥,这种时候在南方不宜生事,如果我们把爨翫带回大兴,献俘太庙,宁州的蛮人会恨我们大隋入骨,毕竟爨氏在宁州已经经营几百年,贸然如此会失南蛮人心。”
杨坚沉吟了一下,问道:“没有别的原因了吗?”
王世充看了一眼眉头深锁的高熲,正色道:“南宁州的蛮夷们为了表示对我们大隋的恭敬,赔偿这次叛乱中国家的损失和军费,还拿出了大批黄金给史元帅,此事大概也是史元帅放归爨翫兄弟的一个重要原因。”
此话一出,高熲的脸色终于舒缓了,而场内其他人则个个脸色一变,苏孝慈双眼圆睁,厉声道:“王世充,在陛下面前,不可无端造谣!史万岁给兵部的军报里并未提及收金之事,而蜀王给朝廷的上书也没有提及此事,你说这话可有何凭据?”
王世充摇了摇头:“此事乃微臣亲眼所见,史元帅称这些黄金乃是宁州的蛮夷为了表示恭顺而付出的赔偿,足见他们的诚意,至于军报中为何没有提及此事,微臣实在不知,如果陛下对此事不信的话,可以派御史调查,包括对宁州的各蛮夷部落进行调查,一问便知。”
苏孝慈的脸涨得通红,雪白的胡子无风自飘,眼睛几乎都要从眼眶中瞪出来:“王世充,你无凭无据地诬陷朝廷大将,在陛下面前诳语,就不怕触动天威吗?”
王世充在今天来之前就已经做好了选择,说出真相会得罪相当一部分关陇军功集团的大将们,比如苏孝慈这样的,但至少能在杨坚面前留个好印象,也不会失去高熲和杨素的支持,但如果帮着史万岁和他背后的关陇集团公然撒谎,那很可能今天就不会活着走出大兴宫,这一次自己是没有和稀泥,当老好人的空间,艰难痛苦的选择是必须做出的。
于是王世充冷冷地对着苏孝慈说道:“苏尚书,当着陛下的面,世充不敢有一字虚言,不仅是史元帅,就连蜀王派去宁州的万参军,源司马,都借着审讯当地部落头人的机会,大肆地搜刮当地黄金,种种行径,一查便知,世充愿以人头担保,所言若有半句不实,甘愿伏诛!”
苏孝慈的怒气如火山迸发一样,如果现在不是在皇宫大内,估计早就想上来揍王世充一顿了,但杨坚的话却如一盆冷水迎头浇下,让他一下子头脑清醒了不少:“苏爱卿,王员外所见所闻如实向朕汇报,这是他的职责,至于是否属实,朕自然有办法查实,你为何不给他一个说话的机会呢?”
苏孝慈突然感觉到一股寒意顺着自己的背向上冒,杨坚看向自己的眼神中完全没了平时的那种谦和慈善,而是有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帝王威严,他意识到自己刚才表现得过于激动了,连忙下跪谢罪道:“臣一时失态,死罪!”
杨坚摆了摆手,声音中仍透着一股冰冷:“苏尚书,你也是朝廷老臣了,居然连一点起码的礼仪也不懂,朕当初让你以兵部尚书本官兼任太子东宫左卫率,是希望你这样的重臣能教会太子为臣之道,可以你今天的表现,朕非常怀疑你是否还能胜任。”(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一章 帝王之怒(二)
他转头看向苏威,“传旨,兵部尚书,东宫左卫率苏孝慈即日出京,以兵部尚书衔出任淅州刺史,即刻上任,不得有误!”
苏孝慈的两眼闪着泪花,这位从西魏到北周再到大隋的三朝元老,见惯了你死我活的朝堂争斗,只是从没有想到今天自己也会落到这一步,杨坚的意图再明白不过,在大战之前看来要对偏向太子的关陇集团作一次清洗了,而虞庆则,自己,还有接下来的史万岁就会是第一批倒霉蛋。
可是杨坚显然圣意已决,辩解无用,求情亦是无用,现在在场的这几位帝国的核心重臣,从高熲到杨素,再到元旻和元胄,一点给自己说情的意思也没有,显然这几位已经吃准了杨坚的意图,不会陪着自己犯天颜了,苏孝慈长叹一口气,跪在地上,叩首于地:“臣领旨谢恩!”
苏孝慈站起身,转身向后走去,突然只听杨坚说道:“等等!”
苏孝慈突然心里一阵惊喜,是啊,皇上还是念旧情的,刚才一时气愤下了那样的命令,现在一定是改变主意了,太子的位置现在岌岌可危,这个时候可千万不能离开京城!
苏孝慈转过了身,眼中闪过一丝兴奋,耳边却传来杨坚那冰霜一般寒冷的话语:“今天所议之事,乃是国家机密,出得此殿,不得有半句传出,明白了吗?”
苏孝慈的心中浮过一阵巨大的悲伤,身形晃了两晃,喉头一甜,一口血涌到嗓子眼,差点没有晕倒,一时说不出话,直到杨坚再次说道:“苏刺史,你听清楚了吗?”
苏孝慈这回知道此生只怕再无生入大兴的机会了,他强忍着泪水,跪倒在地。重重地叩了三个头:“陛下,老臣去了,您千万要保重龙体!”言罢,站起身。失魂落魄地向着殿外走去,那背影活象苍老了十岁,全然不复入殿时那种老当益状的大将军风范。
杨坚面无表情地看着苏孝慈的身影消失在大殿的拐角处,最后还是叹了口气,对着一边垂首而立的三相二将们问道:“各位爱卿。你们说朕这么对待苏孝慈,是不是太无情了?”
高熲拱手道:“苏孝慈目无君上,在陛下面前公然阻止臣子的进谏,按礼法已经属于大不敬了,陛下没有罢他的官,而是让他出任刺史,已经算是大大的恩典啦!”
杨素的浓眉一扬,说道:“苏孝慈这次确实太不象话了,臣刚才在一边看得都想教训他一顿了,看来虞庆则伏诛。他颇有不平啊。”
苏威那瘦小的身形也凑上前来,白眉一动:“陛下,苏孝慈如此维护史万岁,臣以为这其中必有原因,是不是派人详细查查?”
杨坚摆了摆手:“不必了,苏孝慈身为宿将,和这些大将有些走动往来,是很正常的事,朕也相信他这样在朕的面前力保史万岁,也是想维护这些将领们整体的利益和尊严。而不是跟史万岁个人有什么往来,刚才朕对苏孝慈说过的话对你们几位也同样适用,今天所议之事,出了殿后。半个字不得向外泄露!”
杨坚最后这句话说得威气十足,又隐隐地透出一股杀意,包括王世充在内的六人哪还敢有二话,齐刷刷地拱手称是。
杨坚转向了王世充,微微一笑,如果不是刚才那一幕。真会让王世充感觉面对的是一位慈详的老者:“王员外,现在不会有人阻止你说话了,你还听到什么,看到什么,尽可直说。”
王世充从刚才杨坚罢免苏孝慈的举动上就知道杨坚对这次史万岁收金纵敌的事情肯定是要一查到底,绝对不会放过了,自己若是稍有隐瞒,最后必然也是跟着一块儿倒霉,可以肯定的是,自己绝不会有苏孝慈那种还能转任刺史的机会。
于是王世充咬了咬牙,大声说道:“微臣虽然知道史元帅未经朝廷许可,收受这些黄金不太好,但史元帅是大军主帅,有独断专行之权,微臣也不好干涉他的将令,挑战他的权威,只能表示同意,但同时也向史元帅提出,微臣和微臣举荐的五位将军就不参与这些黄金的分配了。”
杨坚笑了起来:“王员外,你是在洁身自好吗?要知道你可还是个商人,商人哪有看到钱不动心的呢?”
王员外抬起头,脸上摆出一副忠义的表情:“陛下,微臣以为,雷霆雨露,尽是天恩,微臣做生意能赚一点钱,那是在陛下的英明统治之下,我大隋国泰民安,才给臣经商赚钱的机会,而且臣所做的生意,全部是在朝廷法度许可的范围内,臣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一句,微臣挣的第一个铜钱,都是合法的,取之有道!
但是史元帅这次借着打仗的机会逼宁州各部交出的黄金,这些不是朝廷授权的范围,而且微臣窃以为,此举有失南蛮人心,一时的武力威服并不能换取这些南蛮的忠心顺服,只怕这些死了人又给抢了钱的蛮夷们等到大军一撤,就会再起叛乱!微臣既然不能劝服史元帅,也只好独善其身了。”
杨坚点了点头:“可是此事为何你不主动向朝廷上报?”
王世充深吸一口气,朗声道:“微臣没有史元帅直接收金的任何证据,而且微臣与史元帅一起远征万里,在史元帅的行为还没有酿成大祸之前,暗中举报,那世人如何看待我王世充?”
杨坚突然笑了起来:“可是王员外今天在这里却把此事和盘托出,就不怕世人的非议了吗?”
王世充摇了摇头:“不,今天陛下说过了,此事只限于此殿中的各位知道,在这里商谈的是国事,对于国事,世充不敢对陛下有任何隐瞒,陛下的心中装的是大隋的整个天下,考虑的也不会仅仅是几十箱黄金这么简单,所以在陛下面前,臣不会有半点隐瞒,惟愿陛下圣裁!”
杨坚哈哈一笑:“王员外,你果然是八面玲珑,真会做人。好,朕很欣赏你的忠心,也很钦佩你的义气,现在朕问你最后一件事,那些黄金最后去向如何?”
王世充不假思索地回道:“所有的黄金,都被史元帅沉入泸水了。”
杨坚的脸色微微一变:“到底怎么回事?史万岁费尽心机,甚至冒着欺君之罪取得的黄金,就这么给沉入泸水了?”
王世充点了点头:“不错,因为随军的蜀王殿下派到军中的参军万智光,对于宁州之战中没有捞到大的军功怀恨在心,一直盯着史元帅,他听到了史元帅得到了黄金的风声,就在暗中查探,想要把此事密报给蜀王殿下,可是史元帅在军中留有眼线,听说此事后,就抢先一步把所有的黄金都沉于泸水,还在蜀王的使者前来索金之时狠狠地反击了一下,杖责万智光,斩了那个传信的信使,也正因此,蜀王也吃了个暗亏,不敢再在军报中提及史元帅收金之事了。”
杨坚气得一拍文案,“啪”地一声,震得两份奏折直接落下了案,怒道:“这个不孝子,朕让他镇守一方 ,他却做出这等事来!元胄,你做的好事!”
这次推荐杨秀参与平定宁州的正是右卫大将军元胄,给骂到头上,他连忙摘下头盔,跪倒在地,连称死罪。
高熲站出来打圆场道:“陛下,元将军当时是一心为国,何况此事蜀王也多是受手下人的蒙蔽,还请陛下息怒!”(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二章 帝王之怒(三)
杨坚没有接高熲的话头,他看着王世充,稍稍平复了一下情绪,弯腰从地上捡起了那两本奏折,拿起最上面的一本,对王世充道:“这是今天才接到的军报,蜀中的獠人作乱,蜀王杨秀上了奏折,说是蜀地兵力不足,已经把镇守宁州的两万士兵全部撤回了。王员外,你现在还认为宁州能稳定吗?”
王世充这一下愣住了,他想到过杨秀会使绊子,倒没想到这绊子会使得这么无耻,这么快,蜀地的士兵绝对不至于连永不停息的山獠叛乱都对付不了,还要把镇守宁州的那二万人撤掉,这明摆着就是要让宁州再叛,逼着朝廷调查史万岁私放敌酋的事。
但王世充瞬间又明白了杨坚为何今天一早要把自己叫来,看来宁州的叛乱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最后确认一下史万岁在此事中的真实表现,以此来决定后续对史万岁的处罚,这才是杨坚今天叫自己前来,罢免苏孝慈的真实目的。
王世充正色道:“刚才微臣已经说过,如果蜀地没有了镇守的兵力,只怕叛乱为时不远,还请陛下尽快传诏,阻止蜀地士兵的撤回,再派得力将领飞驰宁州镇守。如果实在来不及的话,也需要在蜀地重新征发军队,由大将率领,再次出征平叛。”
杨坚点了点头:“那依王员外所见,该派何人前往呢?”
王世充突然意识到高熲和杨素等人一直沉默不语,这些当朝一品不说话,自己一个五品小官在这里纵论国事,绝对不是什么好现象,他低下了头,拱手道:“此等国家大事,应由陛下跟高仆射,杨仆射,苏纳言这样的重臣合议,微臣位卑人轻。岂可妄议!”
高熲在一边冷冷地说道:“王员外,陛下问的是你的意见,你就应该先说出自己的看法,不用考虑我们几个。”
杨素也跟着说道:“高仆射所言极是。王员外,你就大胆说吧。”
王世充摇了摇头:“朝廷有朝廷的礼制,涉及这种征战一方的军机大事,微臣非但不能妄议,甚至连在这里参议军机的资格也没有。陛下,此等决断,您应该和几位重臣共同决定,微臣见识浅薄,就不干扰您的决策了。”
杨坚笑了起来:“王员外,你很会说话,你说的对,刚才朕要苏孝慈守臣子之道,守国家的法度,对你其实也是一样。好吧,我也不勉强你了,你回兵部办公去吧,这两天朝廷会正式封赏平定宁州的有功将士,你们驾部司会很忙,接下来做好准备吧。”
王世充一个长揖及腰,正要转身走时,突然想到了一件事,皱了皱眉头,还是对杨坚行礼道:“陛下。微臣还有一事需要请旨。”
杨坚也有些意外:“何事?”
王世充直起腰,说道:“刚才皇上免了兵部尚书苏孝慈的职,却没有指定新任的兵部尚书,接下来微臣和兵部其他几个司的员外如果有公事要上报。请问找哪位主事官员呢?”
杨坚哑然失笑道:“亏得王员外这样一提,朕几乎忘了此事。”他抬起头,眼光从高熲和杨素的身上扫过,“二位爱卿,有何适当人选呢?”
就连王世充都非常清楚,杨坚这样只是做做样子。罢免苏孝慈绝对不是一时心血来潮,而是深思熟虑后的决定,斩虞庆则,贬苏孝慈,还有接下来对史万岁的处罚,这一系列针对支持太子的关陇集团的组合拳,绝对不是无的放矢,继任兵部尚书的人选杨坚应该早就决定了,这时候问高熲和杨素,只不过是做做样子,看看他们的反应而已。
果然,高熲和杨素都不约而同地拱手弯腰,恭声道:“惟愿陛下圣裁。”
杨坚似乎对他们二人的这个态度很满意,转头对苏威道:“苏纳言,拟旨,升开府,现任内史侍郎,判兵部侍郎柳述为判兵部尚书,内史省的职务即日卸下,全职在兵部署理公事。”
王世充的心中一动,他有些惊讶为何会是让纯文人的柳述来任这个兵部尚书,此人虽然文才不错,出身名门,又身为杨坚最宠爱的兰陵公主的东床驸马,但毕竟没上过战场打过仗,在武风强烈的隋朝,是否能让那些关陇宿将们服气,实在是件难说的事。
但王世充的眼光扫了高熲一眼,发现他的脸色也微微一变,显然这个任命也出乎了他的意料,王世充突然反应过来,柳述长期挂着个兵部侍郎的空衔,却一直是以内史侍郎的身份充当高熲的秘书,私下里更是充当了通过兰陵公主这个杨坚夫妇最宠爱的小女儿,在宫中二圣面前找机会说好话,保住杨勇的太子之位的桥梁角色,现在让柳述判兵部尚书,看上去给了高熲一个面子,可实际上却是对高熲的三重打击,杨坚的用意不可谓不深远,手段不可谓不高明。
杨素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王世充甚至能看出他的嘴角勾了勾,眉头也舒缓了开来,看来这个人选让他非常满意,自从当年在自己的射箭场,高杨两大重臣实际翻脸后,二人的明争暗斗就已经开始了。
高熲这两年一直把杨素举荐的一些亲信调离重要实权部门,而杨素更是通过其弟弟杨约,暗中通过宇文述的引见和杨广搭上了关系,这些都已经是朝中公开的秘密了,杨勇和杨广的明争暗斗已经到了朝中的每一个角落,而最明显的表现就是高熲和杨素这对昔日战友的反目成仇。
正当王世充思索之时,杨素却开口道:“陛下英明,臣附议!”
苏威也紧跟着附议,高熲也只能跟着说道:“臣附议!”但声音明显比杨素要低了不少,王世充能读出他心中的一万个不情愿。
杨坚对这一切似乎早在意料之中,他哈哈一笑,对王世充说道:“王员外,以后你就直接向柳尚书报告公务吧,任命即日下达。”
王世充行礼谢恩后退出了两仪殿,一路之上,他都在想着刚才的那个任命,突然,他的眼前一亮,也许多年一直在筹划的打倒王世积的机会,这次终于真正地来临了。
王世充的脚步就和他的思路一样,在飞快地运转着,杨坚这回的意图已经非常明显了,高熲和他身后的关陇军功集团曾经一直是尾大不掉之势,也阻止了杨坚几次更换储君的尝试,可是现在杨素和宇文述为首的一批关陇贵族却站到了杨广一边,加上杨广在文人中本来就很高的人气,已经完全形成了与太子集团分庭抗礼之势,这也是这回杨坚除掉虞庆则,罢免苏孝慈的根本原因。
由此看来,杨坚只怕废杨勇的决心已下,这次的事情已经是对高熲的一个严重警告,还好高熲识时务,这次忍了,而不识时务的太子集团二号人物苏孝慈却落得了个罢官出外的下场,接下来对史万岁的处罚也可以预期,若是高熲仍然坚持拥护杨勇的太子之位,只怕下一个倒霉的,就是这位近二十年一直把持朝政的当朝名相了。
王世充的思路飞快地转到了自己的头号仇人王世积身上,这次王世积虽然在除掉虞庆则之事上出了力,但南征再次无功而返,而且他也不是傻子,看到这种形势,也应该会开始谋求保身之道,在这个时候他若是主动请求出外为官,那无异于是对高熲的太子集团最大的背叛,到时候想必连高熲也不会主动保他,而自己与王世积决战的机会就要到了。
想到这里,王世充停下了脚步,眼中的绿光一闪,心中默默念道:“王世积,你这恶贼洗干净脖子准备受死吧!”(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三章 宁州再叛
接下来的几天里,一切都如王世充所设想的那样,一条条命令根据杨坚已经定下的方针,开始高效而迅速地执行。
首先就是对征伐宁州及桂州将士的封赏,在王世充面圣后第二天正式下达:
宁州平叛军主帅,柱国将军史万岁,征讨有功,转战千里,擒获敌酋,功逾诸葛,以其功,特进为太平郡公,上柱国,赏钱十万,赐物二千段。
宁州征讨军副将,岷州刺史杨武通,讨贼有功,升为左武卫大将军(上大将军),加闻喜县公,赏钱三万,赐物五百段。
宁州征讨军仪同,兵部驾部司员外郎王世充,讨贼有功,运筹帷幄,忠勇可嘉,以其功,加上仪同,本官不变,赏钱三万,赐物三百段。
宁州征讨军参军,前骁果军奉车都尉张须陀,陷阵死战,味县居功第一,追击战中亲手擒获敌酋,所部跳荡营斩首一万三千,南蛮闻之丧胆,以其功,特晋为上仪同,赏钱三万,赐物三百段。
以下段达,麦铁杖等人也都是以钱物封赏,没有升官。
至于桂州那路,周法尚以其大功被授予上开府将军之职,赐奴婢五十口,黄金一百五十两,银一百五十斤。
这个封赏决定完全是在王世充的意料之中,现在宁州叛乱的消息还没有传来,对史万岁的赏赐完全是基于他在此战中的功劳而作出的,看着史万岁在朝堂上兴高采烈的样子,王世充突然有些可惜起这个率直鲁莽,贪财好利的纯粹军人了,他并没有什么政治野心,出色的将才世所罕见,可惜脑子里塞满了钱,现在他的所做所为已经完全被杨坚掌握,而他却不知大祸将至。
至于自己在此战中能官升一级,到了上仪同。也算是意外之喜了,本战中除了杨武通也只有自己小升一级,现在离开府只差一级之遥,再升一级。就可以有权限招纳真正属于自己的猛将谋士了。
王世积在此战中由于动作缓慢,完全没有捞到战功,因此封赏时也几乎是一无所获,只是象征性的给了一万钱,一百段绢帛的安慰奖。算是对他一路到岭南的辛苦费。
封赏之后,几人欢喜几人愁,麦铁杖等五将这次既没有升到官,也没发到大财,情绪明显不高,王世充把他们招呼到自己的极乐山庄,好好全套服务了一把,事后每个人给了五万钱,都是在各人任职的地方直接凭单提款,这才让五人转而高兴起来。满心欢喜地踏上了归途,还相约下次有这样征伐的机会千万别落下哥儿几个。
紧接的几天,一系列后续的命令开始下达,杨武通在封赏后的第二天就接到旨意,即刻到巴蜀之地领军平定山獠的叛乱,王世充很清楚,杨将军真正要平定的不是山獠,而是很快就要到来的宁州复叛。
紧接而来的一件事,就是王世积的主动上书 ,声称自己在岭南征伐中染上了疾疫。请求回家休养,这一次王世积的奏折直接通过杨素递给了杨坚,而杨坚二话不说,大笔一挥。王世积便回到家中闲居了。
又过了两个月,转眼间秋去冬来,已至岁末,就在除夕前的三天,宁州那里终于传来了消息,爨翫再次起兵造反。自称南中王,联合其兄爨震,以及交州叛乱的贼首李佛子,杀掉了隋朝留在宁州的驻守官吏,以及象征性的两百名守兵,传首各部,一时间宁州的各蛮部纷纷响应,东西二爨之地再次不复为隋朝所有。
王世充这两个月一直表现得小心谨慎,在兵部的驾部司里每天按时点卯办公,和李靖几乎也没有什么交流,李靖的嗅觉也很灵敏,从苏孝慈罢官之事中猜出了些什么,跟王世充也是心照不宣,每日只是例行公事而已,从不交流私事。
这一天叛乱的消息传来时,王世充和李靖正在兵部办公,听到了外面传得沸沸扬扬的消息,李靖终于忍不住了,长叹一声:“唉,该来的还是躲不过。”
王世充停下了手中的笔,抬起头,微微一笑:“药师一早就料到了吗?”
李靖点了点头:“其实从放归爨翫后我就有这预感了,他不是孟获,而且即使是诸葛孔明,回军巴蜀后也要带上孟获到成都转一圈,在南中也要留下足够的防守兵力,可这回史元帅稀里糊涂地就放了这两个叛首,行满,只怕两个月前调杨武通将军去巴蜀,就是为了平定这次宁州复叛的预防之举吧。”
王世充没有接这话,他知道李靖肯定也有自己的消息来源,关陇将领间对于这种军事行动和大将调防一向有着超乎寻常的嗅觉和判断,李靖虽然不知当天杨坚所议之事,但也同样可以从各种人事命令中猜出个大概。
但王世充很清楚,这时候根本不能透露任何内幕,他笑了笑:“我跟药师的看法差不多,杨将军深通兵法,上次又亲身参与了平叛的全过程,这次手上有现成的征剿山獠的部队,可以随时进军宁州,爨翫毕竟消息不通,只是以为大军返回后再来一趟不容易,这才敢扯旗造反,估计不用一个月,捷报就会传来了。”
李靖正待开口,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眉头一皱,收住了嘴,王世充向着门口望去,却是见到一身四品大红官袍的柳述在几个护卫的伴随下 ,匆匆而来。
柳述现在的正式官职是正四品的兵部侍郎,判兵部尚书事,这个判,是指以低阶官职代理高阶职务,所以虽然兵部尚书是正三品的紫袍,但柳述现在只能穿着本官的四品红袍。
柳述进门之后,王世充和李靖都站起身行礼,柳述却摆了摆手,平时一向注重礼仪,性子慢吞吞的他今天却是风风火火,进来之后就直接说道:“你们两个抓紧时间准备一下,拨款拨粮,刚刚朝议出了结果,左武卫大将军杨武通就地率领两万蜀地士兵前往宁州平叛,而粮草和军饷先由蜀地供应,兵部这里调拨的要马上跟上,三个月的军饷要在这两天内启程运往蜀地。”
王世充和李靖点了点头,王世充说道:“我等即刻办理,柳尚书还有别的事情吩咐吗?”
柳述皱了皱眉头,对李靖说道:“李员外,这件事你先办起来,缺人手的话可以到别的司借调,皇上有旨,要王员外到两仪殿去一下。”
王世充的心中一动,问道:“柳尚书可知这次所为何事?”
柳述冷冷地说道:“宁州复叛,龙颜大怒,除了召集三位宰相入两仪殿议事外,还把前任宁州征伐军主帅,上柱国史万岁也一并召入两仪殿奏对,王员外,你也亲历了宁州之战,除了你以外,骁果军上仪同张须陀也被一并叫去,我料想皇上是想详细向你们询问当时的情况,你们可要小心回答!”
王世充心中暗自叹息,正如李靖所说的,该来的迟早要来,史万岁得意了两个月,可谓意气风发,每天都在府上大会宾客,还趁兴来自己的射箭场玩了两把,这回终于乐极生悲了,嗅到了风声的王世积很聪明地辞官自保,而史大将军还做着下场大战突厥时能再受重用,统领大军的美梦,也不知道今天对他的最后处罚会是如何。
王世充心念一转,对李靖说道:“药师,这里就辛苦你一趟了,我去去就来。”
李靖微微一笑:“行满,想好了再说话。等你回来一起吃晚饭。”(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四章 史万岁悲剧了
两仪殿的内间大殿,今天的气氛格外地压抑,一贯节俭的杨坚一反常态地命令内侍们把所有殿内的油灯在大白天点亮,摇摇晃晃的烛火映出每个人的脸上的表情,尽收杨坚的眼底。
和上次议事相比,高熲,杨素,苏威这三位宰相都在,而元旻和元胄这两位左右卫的大将军今天却是缺席,王世充和张须陀地位最低,站在一边,史万岁则换了一身朝服,立于殿中,杨坚仍然是上次的打扮,只是龙袍换成了一身厚一点的冬服,王世充甚至可以在他举手投足间看到龙袍的大袖里还打着两个补丁。
只是这会儿王世充的头都不敢抬起来,杨坚的愤怒如同火山一般正在暴发,他冲着史万岁沉声道:“史柱国,上次你给朕的奏折里说,宁州的贼首已经表示降伏,宁州也不再有反叛的实力,以后可以长治久安,可为何这才过了两个月,宁州的叛乱又再起了呢?”
史万岁跪在殿上,低着头,声音中透出一丝惶恐:“臣大意了,没有想到朝廷的恩德也无法感化这些蛮夷,臣愿意再次领兵出征,将这些背信弃义的蛮贼统统剿灭!”
杨坚的眉毛倒竖,双眼圆睁,“腾”地一下子站起身来,拿起案上的一份奏折,重重地掷到史万岁的面前,大声道:“你好好看看,这是蜀王杨秀上的奏折,里面清楚地说你史万岁是收了黄金才私放敌酋的,还说你史万岁枉受国恩,不思报国,毫无大臣气节,怎么,你现在想要否认吗?”
史万岁的手开始发抖,他捧起了地上的奏折,仔细看了两眼,便大声呼道:“陛下,冤枉啊!微臣身受国恩,执掌讨伐大军,不辞劳苦,千里追击,终于擒获敌酋,这些都是实实在在的事,最后之所以放走爨翫兄弟,完全是考虑到宁州人心不附,还是留下统治宁州数百年的爨翫兄弟,这样有助于团结当地人,这次爨翫再次反叛,一定是蜀王留在当地的士兵们军纪败坏,到处奸-淫掳掠,抢劫当地人的财物,后来又以平定巴蜀獠人作乱之名撤掉守军,还请陛下明察!”
杨坚重重地“哼”了一声:“朕明明下过旨意,还派了使者加急传信,一定要你把爨翫和爨震这两个贼首带回京城,你是怎么做的?大军出征宁州,朕顾念将士们暴露于深山荒野的艰苦,食不甘味,寝不安枕,你史万岁却因为那点黄金,把几万将士浴血苦战的结果毁于一旦,你配得上国家对你的厚恩吗?”
史万岁连忙抬起头,脸色惨白,还是辩解道:“陛下,微臣真的是出于一片公心,一直到微臣渡过泸水,陛下的诏书才到,这时候微臣已经把爨翫兄弟放归部落了,总不可能再回去抓人吧。微臣真的没有收南蛮的黄金,陛下千万不要听信无凭无据的一面之词啊!”
杨坚气得一拍大案:“朕以为你史万岁是个好人,即使你上次有过谋反前科,还是原谅了你,还让你官至上柱国,却没想到你居然死不悔改,事到如今还在这里欺骗君上,你的问题朕早就查得一清二楚了,你以为你沉金泸水的事情朕不知道吗?史万岁,不要把别人都当成傻子!”
杨坚说着,胡须无风自飘,扭头对一边的杨素高声道:“明天斩了史万岁!”
史万岁这回吓得三魂丢了二魂,再也顾不得给自己辩解了,磕头如倒蒜:“陛下,臣服罪,臣确实是收了爨翫的黄金才私自纵敌,都怪臣一时起了贪意,这才招致大祸,还请陛下念及臣以往为国征战的功劳,饶臣一命吧!”
高熲一看史万岁服了罪,马上开口道:“陛下,史万岁其行虽然是死罪,但他毕竟雄略过人,行军作战之时,每每身先士卒,有了好处也愿意和将士们一起分,就连这次他私自受贿,那些黄金也没有独吞,而是分了大半给将士们,所以将士们也乐意为其效死力,虽古之名将也不过如此啊。现在国家征战四方还需要人材,还请陛下法外开恩,留他一命吧!”
高熲说着,一撩前摆,跪了下来,苏威也紧跟着下跪求情,王世充和张须陀连忙跟着下跪,最后杨素也不情不愿地跟着下跪,而史万岁更是脑袋一刻不停地跟地面做着亲密接触,额头都磕出血来了。
杨坚坐回了自己的座椅,怒气稍稍地退了一些,但仍然恨恨地喘着粗气,好一阵子说不出话,半晌,才长叹一声:“唉,算了,史万岁虽然可恶,但已经杀了虞庆则了,再杀大将,确实于国不利,苏纳言,传旨,削去史万岁所有官职,只保留太平郡公的爵位。
史万岁长出了一口气,抹了抹额头的汗水,低声道:“谢陛下不杀之恩!”他站起身,看了王世充和张须陀一眼,眼神中闪过一丝迷茫,摇了摇头,退出了两仪殿。
今天王世充一直觉得挺奇怪,他本以为杨坚会当众问他史万岁收金受贿之事的,可是结果却完全没有派上用场,史万岁给吓得自己就认罪了,大概也是因为这些重臣大将都知道杨坚情报网的厉害,而史万岁本来心中就有鬼,看到自己和张须陀都在这里,想必也以为这二人都已经招拱了,所以根本就不敢再多辩解,这样一来,有了张须陀分担自己的压力,想必史万岁也不会多恨自己的,而自己最担心的因此事与关陇大将集团反目成仇的可能,也不复存在。
王世充想到这里,也行了个礼,准备跟着张须陀一起退下,伴君如伴虎,尽管王世充只见了杨坚两次,对这话却是有了深刻的理解与体会,现在他突然有些佩服起高熲和杨素他们,这些成天跟杨坚在一起的重臣,每天都要小心翼翼的,一句话说错,也许就是杀身之祸,刚才若不是高熲求情,也许这会儿史万岁的脑袋就已经搬家啦。
杨坚却突然开口道:“王员外,张仪同,你们不必急着退下,朕还有事要问你们。”
王世充的心中闪过一丝疑云,但他还是收住了脚步,和同样脸色微微一变的张须陀垂手恭立。
杨坚的情绪似乎已经完全平复了过来,他对着王世充说道:“王员外,听说你学贯古今,对我大隋周边的各国各族都是了如指掌,可否属实?”
王世充的脸上闪过一丝得意之色,这确实是他的长处,闲暇时就研究隋朝四周的邻国们,因为这些都有可能是建功立业的对象,尤其是这两年在兵部时,更是靠着第一手军方的资料,对于隋朝视线之内的各国情况都是一清二楚,这回听到杨坚主动问起,拱手道:“不敢称了如指掌,但各国的情况多少了解一二。”
杨坚笑了笑:“好,那请请王员外说说你所了解的高句丽吧。”他说着,一挥手,早有准备的内侍抬上了一个三尺见宽,一人高的大型军事舆图架,上面挂着的正是大隋的山川地理图,王世充看到东北方向的幽州之外,高句丽的地域被重点用红色标明,显然杨坚是早有准备,看样子下一个动手的对象就是这高句丽了。
王世充深吸了一口气,在脑子里迅速地回了一遍自己所了解的高句丽历史,自己读史之时,也常常于夙夜之时,油灯之下对于这个东北小强的历史感慨万千,他缓缓地开了口,从高句丽的神话时代开始说起。(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五章 东北小强高句丽(一)
朝鲜半岛乃至辽东地区最早的一个国家是檀君朝鲜,根据《北史》里对这个民族的来源记载,早在中国神话传说中的尧帝时期,天帝降了一个大神,名叫桓雄,下凡来到了人间 。
这个桓雄乃是天帝的庶子,估计在天庭过得不算如意,于是想到人间潇洒走一回,这一走就到了朝鲜半岛。
当时有一熊一虎共居于一个山洞,成天对着一颗大树向天神祷告,想变成人,结为夫妻。
结果这个桓雄大神被其感动,留下了一些大蒜头之类的神物,告诉这一熊一虎吃下去后要在黑暗里过一百天,不能见天光,就可以变成人。
熊虎把这些神物分而食之,那头熊足足忍了一百天的黑暗,最后终于变成了一个女人,而虎却中途跑出去见了光,结果变不成人,也和熊做不了夫妻了。
苦逼的熊女每天跑到当初许愿的一颗大树下祷告,希望自己的虎哥能变成男人,完成当初的心愿。
可是天道无情,桓雄大神看了以后有些于心不忍,便自己化成老虎的形状,在熊女面前变成了人,与之交合,最后这熊女生下了一个叫檀君的孩子。
由于檀君有神的血统,所以接下来很快就成了当地部落的首领,在尧帝即位后五十年,于平壤建立了国家,号称檀君朝鲜,而半神檀君则一直活了下来,足足活了快两千年。
后来中原大地王朝更迭,到了周朝灭商的时候,商朝贵族,与比干齐名的贤人萁子逃到了朝鲜。檀君看这个人很有才,于是就把王位让给了萁子,自己则跑到了今天朝鲜中部开城一带的阿斯达山里当了山神。
从此萁子朝鲜从神话时代进入了信史时代,萁子朝鲜被周朝封为一个伯爵国,属于周朝天下的八百家诸候之一,在整个周朝的八百年时间里,保持着对周朝中央朝廷名义上的尊奉和朝贡。而其势力也逐渐地从辽东发展到了朝鲜半岛,一直到了汉江流域一带。
到了战国时期,由于作为战国七雄之一的燕国崛起,萁子朝鲜无力对抗。开始不断地东迁。
秦汉相交之际,卢绾被一代雄才大略的汉高祖刘邦封为故燕地诸侯王,在刘邦建立汉朝后,卢绾起兵反叛,失败后逃向匈奴。而他手下的大将卫满,则带了一千多残兵败将,东渡鸭绿江,逃到了萁子朝鲜的境内。
可能是因为当时萁子朝鲜的整体发展水平,无论是经济还是军事都还停留在商周的阶段,远远不能和中原经历了几百年战争后的军队相比。
卫满带的这一千多人在朝鲜人面前个个如同外星来客,很快就攻下了首都王险城,灭亡了萁子朝鲜。
萁子朝鲜的末代国王萁准向南逃到了汉江以南,他打不过中原的军队,但欺负一下当地的原始部落还是足足有余的。最后他在当地建立了马韩,而另一部分宗室贵族,则向北方逃到了更加蛮荒的扶余国,与当地人通婚,定居下来。
至于那位鸠占雀巢的卫满,则自己在萁子朝鲜的故地当起了国王,这个国家被称为卫氏朝鲜,基本上就是从鸭绿江到汉江之间,今天北朝鲜的区域。
由于当时汉朝初立,北边又有匈奴这个心腹大患。无力收拾卫氏朝鲜,于是辽东太守约定卫满为外臣,为汉朝守边,勿使蛮夷犯境。
到了卫满的孙子卫右渠时。由于三代的经营,觉得自己有了些家底和资本,开始逐渐地不把汉朝放在眼里,不仅断绝了对汉朝的进贡,还大肆接纳中原的逃犯。倒霉的是他碰到了一代雄才大略的汉武大帝。
汉武大帝的事迹不消多说,基本上就是一句话概括:我看到的和我听到的地方都要去征服;不听我话的一律灭国。
在汉武大帝打趴匈奴十年之后的元封二年(公元前109年)。汉武大帝派了个使者涉何去卫氏朝鲜交涉,要求朝鲜恢复对汉朝的进贡,并不得再接纳中原的逃犯。
结果涉何没有让卫右渠服软,由于畏惧回国后办事不力的处罚,涉何居然在鸭绿江上把送行的一个朝鲜亲王给刺杀了,还向汉武帝谎称杀了一个朝鲜将军。
汉武帝听到这个消息很高兴,封了涉何当辽东郡校尉。而卫右渠则咽不下这口气,出兵攻打辽东郡,杀掉了涉何,这就给了汉武帝开战的最好理由。
汉武帝再一次祭出了劳改犯大军这个杀手锏,出动五万大军,从水陆两路夹击卫氏朝鲜,卫氏朝鲜虽然经过数十年的发展,也算得上是东北一个小强,但哪比得过中原来的正规军,苦撑了几年后,最终被汉朝消灭。
汉武帝在卫氏朝鲜的故地上设了乐浪、玄菟、真番和临屯四个郡,这也是中原王朝第一次在朝鲜境内设置正式的郡县机构,其中玄菟郡的郡治所在就叫高句骊县,这也是高句丽第一次正式见诸于史册。
由于朝鲜四郡地广人稀,大批的小部落存在于高山峻岭或是茫茫草原中,过着渔猎或者是游牧的生活,很难象普通的农耕式汉族区域那样进行管理。
加之朝鲜离汉朝的中心区域太远,因此只能采用类似隋朝对岭南地区的统治方式,即羁縻制度,汉朝官民只居住在郡县的城池中,而城外广大的区域则通过对当地的部落首领许以官职,实施间接的管理,所以汉朝对朝鲜四郡的统治力,是非常薄弱的。
在卫氏朝鲜之北还有一个国家叫扶余国,建立于中国的战国末期,西接鲜卑,南临朝鲜,国人是《论语》里说的东边九夷中的凫臾人,看到卫氏朝鲜灭国的惨状后,吓得主动向汉朝进贡,才躲过了一劫。
扶余国传到第三任君主以后,由于没有儿子,王位让给了他的弟弟解于娄,结果有个叫高豆莫的人,是在扶余国避难多年的前萁子朝鲜王族后裔,一看到机会来了,便起兵与之相争,最终赶走了解于娄,占了扶余国的一大块地盘,称为卒本扶余,而原扶余国的宰相在剩下的国土上建立了北扶余国。
至于斗败了的解于娄则一路向东逃,一直逃到今天朝鲜东海岸处的迦叶原,建立了东扶余国。
西汉中后期的时候,东扶余国金蛙王有个庶子叫朱蒙,因为在国内不受待见,便向南跑到了属于卒本扶余的玄菟郡高句骊县一带,娶了卒本扶余末代国王的女儿,成功地兼并了老丈人的国家,并在这里慢慢地发展
朱蒙用了包括比箭赌地盘在内的各种手段,恩威并施,吞并了一大堆周围还处于原始部落阶段的小部落,渐渐地发展壮大起来,最后正式在原卒本扶余的故地建立了高句丽国,名义上仍归玄菟郡所管辖。
朱蒙早先在东扶余国的时候有老婆礼氏和儿子类利,他跑出国时并没有带着老婆孩子,后来在高句丽又娶了原卒本夫余国国君的女儿,生了两个儿子沸流与温祚。
等到朱蒙后来发达了,成了一国之君后,原来在东扶余国的老婆孩子也被他接了回来,类利被立为太子,而另两个儿子知道以后在高句丽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处,就带着自己的部众一路向南,跑到汉江一带。
朱蒙的小儿子温祚最后建立了百济,并顺便把两百年前萁子朝鲜的那个残余马韩国给吞并了,因此从血缘上来说,百济和高句丽可以说是同根同源。(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六章 东北小强高句丽(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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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句丽国自从建立之初,就表现了极强烈的侵略性和扩张性,不停地向着东扶余国 、北扶余国和其他周边的小部落发动兼并战争。
到了西汉末年,王莽篡位的时候,高句丽已经发展成一个横跨鸭绿江两岸,地方数千里的庞大国家,并趁着汉朝内乱,把魔爪伸向了汉朝的正式统治区域。
东汉光武年间,高句丽王曾经出兵主动攻击汉朝的乐浪郡(真番临屯二郡在设立了不到二十年后就并入了乐浪郡)与玄菟郡,一举摆脱了汉朝的统治。
汉光武帝扫平乱世,建立东汉后,派兵收复了乐浪郡,又与高句丽约定朝鲜半岛上的萨水(清川江)以南区域属于汉土,高句丽不许染指,却同时默许了高句丽可以攻略萨水以北,鸭绿江以南的这片广大区域。
这是中原王朝与高句丽的第一次正面交锋,汉朝取得了军事上的胜利,却没有打消高句丽的扩张野心。
到了东汉末年乃至中原的三国时期,汉朝的辽东区域被土豪公孙家族控制,从公孙度到公孙渊,祖孙三代世代为辽东太守,事实上形成了割据自立,不再遵从中原王朝的号令。
公孙家族在几十年的时间内屡次攻击高句丽国,并且一直占据上风,一直到曹魏的大将司马懿率军征辽东扫平公孙渊时,高句丽王一看有机会翻身,赶忙与司马懿结盟,共同攻打公孙渊。
司马懿顺利地消灭了公孙氏,辽东郡又重归中原王朝之手,魏军一退兵后,高句丽看着原来公孙氏的辽东故地,就如同一个饿汉盯着块大肥肉,心动不已。终于忍不住主动发兵攻击辽东,这一背盟行为遭到了曹魏大将毌丘俭的报复。
时任幽州刺史的毌丘俭率领步骑兵数万,出辽东攻击高句丽。连公孙渊都打不过的高句丽如何能抵挡来自中原的雄兵,几战下来。精锐尽丧,连首都丸都城(在今吉林集安南边的丸都山上)也被攻陷。
当时高句丽的东川王就象是被追着撵的兔子的一样,一路从辽东被追到了朝鲜的东海,后来又逃到了位于今天俄罗斯滨海区的肃慎一带,那可是彻头彻尾的蛮荒之地。最后东川王在逃亡的过程中郁闷地死去。
毌丘俭一直追到海边,才刻石纪功而还。此后的五十多年时间内,高句丽都不敢再对辽东有任何非份之想了。高句丽的第二次与中原王朝的碰撞以差点灭国的惨败收场。
毌丘俭攻破丸都城,又听到了东川王的死讯后,还以为高句丽已经灭亡了,就撤回了国内。
高句丽在默默地恢复与发展了七十年后,又重建了丸都山城,并且东方不亮西方亮,他们在朝鲜半岛势力扩展到汉江一带,与此时半岛南部开始崛起的的百济与新罗交战。
当时高句丽的美川王还趁着晋末五胡乱华。中原大乱,朝廷无力再管辖辽东一带的机会,一举吞并了乐浪与玄菟郡,控制了半个辽东。
正当美川王志得意满,想要进一步控制整个辽东,进而图谋中原的时候,却遭到了当头一击,这回他们碰到的对手是剽悍的前燕帝国的鲜卑慕容氏。
慕容氏的历史无需多说,世人皆知他们后来一度入主中原,建立了庞大的前燕帝国。可是此时的鲜卑慕容氏也不过是一个发迹于辽东一带的游牧部落,但实力仍然远远强过了自认为很强悍的高句丽。
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高句丽在二十多年的时间与与慕容鲜卑屡战屡败又屡败屡战。铁了心地要向辽东渗透。
美川王死了以后,他的儿子故国原王继承了高句丽历代国王那种打不死的小强精神,不断地继续骚扰着辽东,指望鲜卑人也能和汉人一样,最后能不厌其烦,举族离去。
慕容鲜卑在成功地打趴了同为鲜卑部落的段氏和宇文氏之后。也面临了一个发展方向的问题,是向南进入中原加入争霸的行列,还是向东灭掉高句丽割据一方,这成为摆在当时慕容鲜卑的首领慕容俊面前的难题。
最后心高气傲的鲜卑人还是选择了南下,但在这之前,他们为了确保后方的安宁,对高句丽发动了一场决定性的攻势。
慕容鲜卑兵分两路,一路在鸭绿江一带与高句丽的主力相持,另一路则由此时只有十四岁的名将慕容垂率领,兵行小路,奇袭高句丽的都城平壤(丸都被攻破后就迁到这里了),把美川王(此时已死)的尸体和高句丽的太后周氏都俘虏了,一路大摇大摆地回到了辽东。
高句丽遭到了堪比上次差点灭国的那种打击,更是受了连前国王尸体和太后都无法保护的奇耻大辱,屋漏偏逢连夜雨,百济听说高句丽被前燕一阵暴打后,本着趁你病要你命的痛打落水狗精神,倾全国之兵北上,包围了平壤城。
这次高句丽已经无力对抗百济大军,只能退保都城,故国原王也在出城战斗时中箭身亡,但部下受到国王战死的激励,奋起一战,最终打退了百济的大军。可是此战后,朝鲜半岛上百济成了第一强国,高句丽也只能名义上臣服于百济。
此后的高句丽便忍气吞声,一连两代高句丽王都只能暗中积蓄力量,在蜇伏了数十年后,终于迎来了一代英明君主好太王(又名广开土大王,听这名字就知道这家伙是个缩水版的汉武大帝),此人也称得上是一代雄主,上台之后就积极整军备战,准备一雪前耻。
好太王先是跟慕容鲜卑的后燕帝国交好、称臣,稳定了西方后全力对南边的百济开战,经过十几年的战争,终于打败了百济,重新夺回了朝鲜半岛的霸主权,然后又把目光转向了辽东。
当年慕容垂建立的后燕帝国传到慕容宝之手,多次与好太王交战,胜少败多,但总体上双方也只是在辽水一带拉锯,最后好太王占据了辽水以东的辽东,而后燕则稳稳地控制着辽西。
此后好太王在占据了辽东之后转而继续向南征服百济与新罗,当时日本的前身倭国也开始对朝鲜半岛有了想法,在这一时期大规模地渡海攻击百济,强行把百济变成了自己的殖民地与属国。
好太王几次与倭军大战,终于驱逐了倭军,成为了百济和新罗的宗主国,名义上一统朝鲜半岛。
好太王终于完成了几百年来历代高句丽君主想要达成的心愿,而好太王(广开土大王)也无疑成为了高句丽历史上最伟大的一代大帝,在39岁的英年早逝,后来开始在朝鲜流传起来的跆拳道有三十九招,就是为了纪念这位伟大而传奇的一代帝王。
好太王死后,他的儿子长寿王高琏知道自己没有老爹的本事,于是把目光转向了巩固内政,经营朝鲜半岛上,还把都城从辽东的丸都迁回了平壤。
公元409年,后燕被北魏击破后,辽西一带的慕容鲜卑故土由燕国宗室慕容熙建立起了北燕这个小国家,建都龙城,后来北燕的实权被作为权臣的汉人冯跋篡夺(岭南冯盎的祖先)。
北魏立国之初,一代大帝拓跋焘征伐四方,北燕不能抵挡,末代皇帝冯弘率三四万户军民渡过辽水迁入高句丽,北燕灭亡。
冯弘到了高句丽后还不安份,想重复当年卫满入朝鲜时鸠占雀巢的历史,一方面派人(冯盎的伯祖父)到南朝刘宋去寻求支持,另一方面准备靠着手里的人篡夺高句丽的王位。(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七章 东北小强高句丽(三)
可是现在的高句丽已经不是当年落后弱小的萁子朝鲜可比。冯弘最终自己掉了脑袋,白白地送给高句丽几万户来自中原的人口,也让长寿王时期的高句丽人口增加到了九万户,从此高句丽的可战之兵终于可以出动到几万人的数量了,比起以前几千人规模的那种村长打架级别,那是提高得不知到哪里去。
出使南朝的冯盎祖父因此变成了南漂一族,最后被打发到岭南与蛮夷为伍,高句丽却也趁此良机吞并了整个辽东半岛。
长寿王很清楚北魏的强大,没有冲动到和新生的北魏政权一较高下的地步,转而继续向南方收拾百济,经过长期的战争夺取了百济最重要的汉江流域一带,百济的势力退缩到了沿海地区,自此成为朝鲜半岛三国中最弱的一方。
长寿王去世以后,高句丽的这轮扩张告一段落,这次扩张中,高句丽取得了很大的成功,利用了中原大乱的良机,一举夺取了整个辽东半岛,向南也控制了朝鲜半岛上的汉江流域,成为了东北地区无可争议的一大强国。
当时的中原,无论南朝还是北朝,都向高句丽派出使者,承认了他们对于辽东和朝鲜半岛的统治权。
可惜花无百日红,长寿王之后,一连几任的高句丽王都是无能之辈,国家后来还陷入了内乱之中,甚至连名义上臣服于高句丽的百济与新罗也开始蠢蠢欲动,结成了同盟,共同对付高句丽,夺回了汉江流域。
可是这一过程就相当于朝鲜版的三国演义,百济在战争中出力最多,结果汉江流域却反而落到了新罗之手。
百济咽不下这口气,于是新百联盟破裂,三国之间连年混战,总体上来说,高句丽仍然是瘦死骆驼比马大。是朝鲜三国中最强的一极,占据着萨水以北,辽水以东的广大地区,连强悍的游牧民族契丹和靺鞨(女真的前身。音勿吉)也都是高句丽的仆从部落,有战事时都要派兵助战。
一直到了开皇十年的时候,高句丽的婴阳王高元继位,此人也就是现在的高丽国王,自隋朝建立以来。历代高句丽王都继续奉行对隋朝的恭顺政策,每年进贡的使者从来没有断过,两国间的友好关系一直持续到隋朝开皇九年的灭陈之战。
婴阳王高元刚继位时就目睹了强大的南陈在隋军的全线攻击下,是如何地不堪一击,迅速崩溃的。他的心灵受到了极大的震憾,于是开始广积粮草,扩充军队,准备抵御隋军的入侵,而隋朝派向高句丽回访的使者,都被高句丽人安排在空无一人的馆舍里。不让他们上街察看高句丽的风土人情,象防贼一样地防着,每次一递完国书就匆匆地把使者打发回去。
不仅如此,两个月前,高句丽的边将向着隋朝的营州(辽西一带)发动了试探性的攻击,虽然这次攻击被营州刺史韦世冲(曾任南宁州总管的那位,也是个打仗有两把刷子,但喜欢纵兵掳掠的主儿)很轻松地击退,但高句丽敢于越国辽水,主动进攻隋朝。却是几百年来的第一次。
王世充一口讲到这里,心中也开始渐渐地明白,高句丽只怕也是听到了什么隋朝即将与突厥全面大战的风声,纵观这个国家的发家史。一向是趁着中原内乱或者是与北方的游牧帝国大战,无力分兵东顾的时候,趁机蚕食山海关外的地盘,这一次看起来又是想故伎重演了。
杨坚应该是从这个看似寻常的边境冲突中看出了高句丽的野心,决心在与突厥决战前先狠狠地收拾一下这个东北小强,让它在与突厥的大战中不敢打什么歪心思。一言以蔽之,这是一着保障侧翼的战略布局。
杨坚一边听着,一边不停地抚着自己的胡子,而高熲等人也是目中光芒闪烁不定,看得出他们也是在利用这个时机对杨坚的心思进行着揣测,等到王世充说完后,杨坚点了点头:“王员外,你可知道现在高句丽的实力如何?”
王世充迅速地在心里计算了一下,开口道:“长寿王高琏时期的九万户是他们近两百年前的人口了,这两百年来高句丽一直占据着辽东半岛,又夺取了汉江流域,国内也没有发生大规模的战争或者是灾荒。
臣在经商之时,跟高句丽商人也有些往来,听说高句丽现在的人口应该已有四五十万户,顶得上我国的一个大州了,带甲之士也不下十万,若是全面总动员的话,加上契丹和靺鞨前来助战的骑兵,可以出动步骑二十万,再也不是汉武帝时期那个随便征个五万刑徒就能灭的软杮子。”
杨坚转向了高熲:“高仆射,以你打听的情报,王员外说的是否准确呢?”
高熲神情严肃,说道:“陛下,不仅如此,从辽西的营州出发,渡辽水,出柳城,过白狼塞,进入高句丽的腹地,一直到辽东城下,足有一千余里,基本上没有道路,全是在荒野之中,若逢雨季,则会变成大片泽国,后勤补给会出大问题,如果东莱出发,渡海攻击高句丽的话,海上风急浪大,十有八九会遇上风暴,片板不还,所以臣以为,高句丽实力强大,非三十万大军征伐不可,而且后勤的补给会出大问题,还是威逼高句丽王遣使称臣的好,勿要轻动刀兵。”
杨坚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悦,正要开口,杨素却高声道:“臣以为,高仆射的看法似有不妥,高句丽是必须要狠狠教训一顿的。”
杨坚“哦”了一声:“爱卿请说说理由。”
杨素不慌不忙地说道:“说到底了还是生活方式的原因,草原上的游牧民族逐水草而生,除非想要入主中原,不然就是占了汉人的耕地,也不能拿来放牧,最后还是得退回。就算他们想入主中原,也会象原来的鲜卑人一样,最终被我们汉人同化。
反过来我们汉人也很难去占领北方的草原,同样是因为生活方式的原因,就算象长孙晟一直提议的那样建城开田,一步步地把长城外推到大漠一线,那也需要上百年的不断经营,没那么容易的。
所以对付北方的草原狼,其实现在这种以夷制夷,扶持一下听我们话的首领。这种羁縻策略是最好的,成本也最低
但高句丽不一样,他们同样是用中原的制度,农耕为本。
陛下,刚才王员外说得很好,只要中原一出乱子,他们就会趁机蚕食汉土,与草原狼那种抢了人口后退回大漠的强盗打法不一样,他们不仅要人,还要土地,辽东之地就是这样逐渐给他们吞下去的。
所以对我们汉人来说,无论是匈奴、鲜卑还是突厥都是可以控制的癣芥之患,而这高句丽是想稳扎稳打,一举灭我华夏的心腹大患,绝对不能让他们发展起来。
就算是我们今天的汉家天下,当年也不过是从中原河南和关中一带慢慢发展起来的,从夏到周,几千年的时间不断地吞并周围的弱小部落,将之融合,才成了我们今天这么大的国家。
这次他们进攻辽西就是一次试探,时机也正好选在我朝准备大战突厥的时候。如果现在我朝的反应软弱了,或者是将来败于突厥之手,那高句丽就很可能会真的起大军,趁机夺取辽西的土地。一旦营州失守,高句丽就象对辽东那样,对此地大批移民,我朝再想夺回来就费力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八章 出兵高丽
高熲听到这里,皱了皱眉头,说道:“杨仆射,刚才你说的不错,高句丽确实是野心勃勃的危险敌国,如果有条件的话是应该好好教训一下,可是现在国家的局势你也清楚,岭南和宁州刚刚进行了两次征伐,现在又要再度征伐宁州,蜀中和岭南的军资储备消耗一空,现在还要准备跟北边突厥即将到来的大战。
这种情况下,我们能拿出多少兵力远征高句丽?刚才我们分析得也很清楚,高句丽的作战部队不下二十万,我军的战斗部队至少要有三十万才有把握夺取辽东,非如此规模的大军不足以震慑高句丽人,这三十万大军和与之配合的几十万民夫,从哪里出?如果全国总动员的话,还有多少精力应付突厥?”
杨素的眼中闪过一丝冷冷的寒芒,他的嘴角勾了勾,慨然道:“汉王杨谅,身兼并州总管,统领北齐故地,手下冀,青,幽,并这四个大州的府兵加起来不下三十万,均是能征贯战的老兵,对付突厥的话只需要用关中和陇右的部队就行,征讨高句丽,正好可以让汉王出兵,最多不动用代州,朔州,马邑这几个靠近东-突厥的边关要镇的部队就是。”
高熲微微一愣,大袖一拂,首辅的气场随着他这一拂袖尽显无疑:“杨仆射,你也知道可能秋高马肥之时,东西两个突厥的大军就要打过来了,染干的部落根本无力抵挡,到时候只有靠我军出兵支援,如果这时候把这四州的军队都调空了,从并州到幽州,四五千里的漫长战线,谁来防守?”
杨素冷笑道:“调兵遣将之事,就应该是由高仆射来安排了,汉王部下拿出三十万人后还会有二十万精锐,防守是足足有余了,再说还可以调中原。荆襄和江南的军队作后援呢,如果辽东之战进展顺利,两三个月就攻下辽东城,把高句丽人压回鸭绿水以东。那突厥敢不敢动手还要打个问号呢!”
高熲恨恨地一跺脚:“杨仆射,你这并非谋国之言,把国运赌在这一战上,太冒失了。陛下,臣还是坚持刚才的看法。派一使者去严责高句丽王,在边境整军备战,做做样子就可以了,千万不能真的出兵,至少,不能在和突厥大战前出兵。”
杨坚突然笑了起来,对着高熲和声细语地说道:“高仆射,那你有何良策,可以不动刀兵,就能让高句丽放弃对辽西之地。乃至对中原的野心呢?你敢不敢保证若是我朝与突厥大战的时候,高句丽不会起大兵来争夺辽西?”
杨坚的话很和气,但是在高熲,甚至在王世充听来,却无异于催命的铃声,史万岁刚刚因为收金纵敌,导致宁州叛乱而丢了官职,捡了一条命都算是运气了,而高熲现在又面临着同样的情况,只要说一个不字。那以后高句丽那里出任何事情,都可以成为他的罪证了。
高熲咬了咬牙,拱手道:“臣愿即刻出征,领兵征讨高句丽。”
杨坚的眉头舒展了开来。满意地点了点头:“独孤公啊,距离你上次出征平南,也过了有八年了,希望你这回可以再立新功,王世积不是一直想立功吗,这次让他跟你一起去。至于从东莱水路渡海攻击高句丽的水师主帅,我看南陈名将周罗睺挺合适,独孤公怎么看?”
高熲面无表情,机械地回道:“一切但凭皇上安排,只是大海船打造需时日,征高句丽以四五月为佳,现在就需要在东莱,登州一带征集和打造海船了。”
杨坚转头对着苏威说道:“苏纳言,拟旨,辽东郡公,高丽国王元,不服王化,窥探中原,有不臣之心,近来更是兵犯我营州,即刻废高元一切官职头衔,贬为庶人,我天朝将起冀青幽并四州大军三十万,汉王杨谅为平壤道行军元帅,尚书左仆射高熲为行军长史,上开府将军周罗睺为水军都督,明年正月,陆军先行,五月之前,水陆并进,破国擒君而还!”
杨坚转头看了一眼王世充和张须陀,继续说道:“上仪同将军王世充,张须陀,此战随周罗睺的水师一起行动!”
王世充从没有出过海,更不用说这种渡海远征了,但君命已下,不容自己有哪怕半分的犹豫和迟疑,他拱起手,和张须陀一起朗声道:“臣遵旨!”
三个时辰后,办理完了交接的手续后,王世充被高熲召到了尚书省的东花厅,这里是高熲平时办公的地方,上次出征完岭南的时候,王世充就是在这里面见高熲的,当年杨素和高熲关系最好的时候,两人曾经在这个东花厅连署办公,可自从射箭场事件后,杨素便从这里搬了出去,到了另一头的西花厅,而两位重臣间的距离,变得比两个官衙间那五六百步的距离更加遥远。
这会儿的王世充,就站在当年自己站过的位置上,看着高熲靠在那张高背椅子上,没有戴乌纱,满头大半花白的头发,闭着眼睛,在思考着什么。
王世充进来到现在已经有一刻钟了,高熲一直是保持着这个姿势,也不睁眼,也不说话,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甚至可以说根本没有意识到王世充的存在,可王世充也清楚,现在高仆射的心中一定是波澜起伏,心绪难平。
高熲还是闭着眼睛,缓缓地开了口:“行满,对于这次征伐,你有何想说的?这里并没有外人,但说无妨。”
王世充早就观察过,这东花厅早早地被高熲清了场,最近的护卫也离在百步之外,显然是想和自己说说心里话,这些年高熲很少再在自己的府上和官员们交心,而是改在了东花厅,对于谈话的保密自然已经有了独到的办法。
王世充开口道:“下官以为,高句丽确实应该讨伐,但是此时出兵,并不合适。三十万大军的出征,一句话就定了,未免有些操之过急了,如果战事稍有不顺,突厥以大兵进犯关东之地,麻烦就大了。”
高熲面无表情,还是没有睁眼,他的指节在桌上轻轻地敲了敲:“说下去,你如果是主帅,平定高句丽有何妙法?”
王世充刚才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他眼中绿芒一闪,正色道:“下官以为,上策乃是效仿当年吴国分三军轮流袭楚,让楚国疲于奔命之法。”
高熲的眼睛一亮,坐起了身,沉声道:“说具体点!”
王世充点了点头:“真想灭高句丽的话,一方面与百济和新罗通好,约定他们一起攻击;另一方面,可以在幽州和营州每年出动两三万人的偏师,骚扰攻击高句丽的辽东一带,攻击其边城,掳掠其人口,占了便宜后就退回,不与高句丽的主力大军正面对抗。”
高熲的两眼开始放光,他追问道:“那若是高句丽不堪其烦,起大军来攻,又当如何应对?”
王世充微微一笑:“那样的话,劳师远征,师老兵疲的就成了高句丽了。高句丽不是草原的游特民族,可以全民皆兵,随时出战,他们的百姓平时也是务农,除非战争动员,不然不会征召为士兵,所以只要每次在农忙时出动两三万人,把声势弄得足一点,号称十万,就足以让高句丽紧张起来。
至少高句丽整个辽东地区会进行总动员,时间一长,辽东一带农田的收成就会受影响,军队师老兵疲,军粮储备也会大大地减少了,这个办法当年贺若弼将军在灭南陈前的几年一直在使用,效果非常好。”(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九章 渡海远征
高熲眯着眼睛,问道:“这样做确实可以经过十几年乃至几十年的折腾,慢慢地把高句丽拖垮拖瘦,到时候只要时机成熟,再起大兵攻击,高句丽可一战而灭。”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眼神变得黯淡起来,“可惜圣意已决,这次我们只能仓促出兵了,行满,对于海上夹攻,你有何主意?”
王世充的脸色微微一沉,从他的内心深处,是不愿意这个时候去攻打高句丽的,总觉得过于仓促,而且自己并没有出过海,不习水战,到了大海上只怕还会晕船,在这个时代的航海技术还远远谈不上发达,即使是渤海海内的风浪也是让许多商人望而却步,更不用说巨大的战舰队了,如果能让自己选择的话,显然还是走陆路更靠谱一些。
想到这里,王世充开口道:“下官主管驾部司,根据帐册,在东莱一带的水军船队现有五牙战船四十艘,黄龙战船一百艘,如果要渡海远征,只有这两种大船可以横渡北海,从水路进攻高句丽,只是这些战舰还都是当年柱国,现任幽州总管燕荣从海路南下进攻南陈时使用过的,早已经年久失修,这次如果要渡海远征,只怕还要另建新战船才行。”
高熲点了点头:“需要新建多少?可否从南方调海船北上?我记得当年越国公平定江南时也从海路进击过,迫使泉州叛贼王国庆投降,就是乘坐那种五牙海船,现在也不能用了吗?”
王世充摇了摇头:“越国公平定江南也是六七年前的事情了,战船,尤其是海船,成天泡在海水里,被海水腐蚀得厉害,因为这些海船还要外包铜皮,以抗风浪,海水里有盐份。时间长了就会把这些铜皮给锈蚀。所以这种大海船的寿命一般也只有五六年,时间再久就要散架了,我们中原很少渡海去攻击他国,这种大海船只有现做才行。”
高熲皱了皱眉头:“行满。你和高句丽的商人做生意时,没有那些大型货船吗?这次从海路进攻的部队只怕也要有个四五万人,如此算来,能装二百人的五牙战船需要一百艘,能装一百人的黄龙战船也需要个二百艘以上才行。四五个月的时间。只怕来不及打造这么多战舰,还得多征用民船才可以。”
王世充正色道:“高句丽和我朝的海上贸易线路是要横穿北海,冬天时海上刮西北风,夏天时刮东南风,所以往往是高句丽的商团在秋冬时节出海来我们这里,到了春夏时分载满货物回去。我军如果要渡海的话,也得选择四五月份,若是六七月时,海上多有风暴,大军若是碰到这种风暴。那再多的船也只能葬身海底了。”
高熲也听说过海上风暴的厉害,他盯着王世充的眼睛:“行满,要赶在四五月份出兵的话,你估计能造出多少条战船,可以带多少兵士?还可以征调到多少商船呢?”
王世充想了想,说道:“一般来说,造一条五牙战船,最快需要两个月,青州沿岸的所有船工船厂同时开工的话,一个月应该可以造出二十条。五个月拼了命可以造出一百条来,可载两万军士,黄龙战船可以造出大约二百条,可载一万六千人。只是这样一来,军士们没有时间训练了,大海不同于内地的江河,风浪起伏得厉害,如果不经过训练,只怕难以驾驭。”
高熲的脸色微微一变:“如果是那些江南熟悉水战的军士呢。这次皇上主动点了以水师见长的南朝名将周罗睺,就是想起用南朝熟悉水性的老兵,节省训练的时间。”
王世充叹了口气:“高仆射,您应该知道,大海上的风浪和江河里的完全不一样,江河里行船不至于浪大到船翻的地步,也是以划桨为主,而在大海中行船,风大浪急,主要得靠风帆行进,这一点上,江南的军士未必会比青州的士兵们更适应。
以下官愚见,现在就得抓紧搜集来往于高句丽与大隋之间的货船,用这些船先让集结在东莱和登州的士兵们训练,让他们适应大海上的风浪。同时抓紧建造新战船,这才是取胜之道。”
高熲笑了笑:“行满,看来你对海路征伐高句丽,早已经做过研究了,不然怎么会知道得如此详细?现在如果我把造船和搜集货船的任务全交给你,你能在三个月内征调到足够多的平底大海船吗?”
王世充微微一笑:“这点请您宽心吧,可容纳二百人的平底大海船五百艘,保证能在两个月内征集到,至于造舰的事情,下官也会一刻不闲地去督促的。”
高熲满意地点了点头:“很好,那你现在就动身前往东莱,周罗睺应该会在半个月内赶到那里,明天我也会亲自赴幽州涿郡,负责调度整个征高句丽的大军及军需,现在我就给你写公文,执此公文,你可以征调整个青州沿海的船工和船厂,开始造船,所需的材料,从木料到铜皮,再到铆钉,需要多少就跟我要多少,我在涿郡一定会尽力先满足你的需要。”
高熲说完后,直接就拿出一卷绢帛,打开在上面写起正式的公函来,写完后在上面盖上了尚书省的大印,交到了王世充的手里,还特地在王世充的手上拍了拍:“行满,这次出征你也知道,困难不小,胜负难测,我等既食君禄,当尽心竭力,建功立业,水军那里,就拜托你和周将军了。”
王世充也感觉到手中的这卷帛书有千斤之重,这次确实时间太紧了一些,任务比起上次宁州讨伐战要艰难得多。连一向稳如泰山的高熲这次都如此面色凝重,可见任重而道远。
王世充突然想到了些什么,开口道:“高仆射,还有一事,下官并不懂造船之法,只怕您还得给下官配一个巧匠,到那里现场督造战舰才是。”
高熲微微一愣:“行满,你是驾部司的,司里有天下所有战舰和工程兵器的图纸,直接带过去不就行了吗?”
王世充摇了摇头:“兹事体大,如果有个一两年的时间慢慢让下官来造这些船,那一点问题也没有,下官可以一边学一边督造,可现在时间紧急,下官对于造舰只是个外行人,怕耽误了朝廷大事,还是请高仆射举荐一个精通工程,又懂航海的能工巧匠,与下官一同前往,由他负责战舰的建造工作。”
高熲没有说话,站起身,来回地踱起步来,边走边想,走了两步后,双眼突然一亮,停下了脚步,对王世充笑道:“你看著名的能工巧匠,前国子监祭酒何妥的侄子,现任太府卿,开府将军何稠如何?”
王世充心中一动,连忙道:“何妥?就是那个在开皇十二年的时候上书皇上,说是苏威结党营私,害得皇上在朝堂之上当众让苏威看谢晦传,然后将其免官的老学究?”
高熲点了点头,道:“正是此人,先说他的叔父何妥,说起这何妥,话就长了,他的祖父何细胡乃是西域胡人,早年做生意到了蜀中,定居了下来,成了巨富。当时的蜀地还是梁国所有,后来在南梁灭亡时,蜀地被西魏攻取,而何妥也跟着父亲到了大兴,八岁就入了国子监,其人聪敏好学,居然以一个胡人的身份成了一代国学大师。”
王世充吃了一惊:“这人居然是胡人?”(未完待续。)
有关檀君朝鲜和这三章高句丽的说明
有网友提到这三章(实际大约二章半左右)的内容过多地提到了高句丽,这里作个说明,檀君朝鲜最早的说法是出自宋末元初的高丽僧人一然法师。
《三国遗事》是记述新罗、百济、高句丽三国遗闻逸事的书。作者一然,高丽中期僧人,生于1206年,卒于1289年。该书卷五卷首记有“国尊曹溪宗迦智山麟角寺住持圆镜冲熙大禅师一然撰”。查一然年表,知他在1259年(55岁)被尊为大禅师,1283年(78岁)晋为国尊,1284年至1289年任麟角寺住持,故可断定这部书是他在79岁至84岁间撰写的。有资料说他“言无戏谑,性无缘饰,以真性遇物”,又说他“年及耄期,聪明不少衰”。因此,一般认为他的写作态度是严肃的,坛君故事不似杜撰。
这本书里开始提到檀君的故事时说是根据<魏书>所言,虽然现在流传下来的魏书里没有相关的记载,但是中国历代战乱,史籍多有损毁,十三世界时的一然接触到的资料应该比现在我们能找到的古籍丰富,以他作为朝鲜国师的身份,也不至于这样信口胡说,至少我个人认为,这个传说要比突厥的那个狼人传说要靠谱点,所谓的天神,熊女当然是胡扯,但如果是以熊为图腾的部落,在我国的夏朝时期在朝鲜乃至辽东一带定居,建立了原始游牧性质的国家,这还是很有可能的。
除此之外,萁子入朝鲜前那里就有部落存在,说明朝鲜的历史在萁子朝鲜之前就存在了,无信史的时代,本书里就一而言之地以檀君朝鲜代替了。
高句丽的历史和百济,新罗的历史堪称朝鲜半岛上持续了千年的三国演义,日后本书中与高句丽的战争会有重要的篇幅,主角拉上百济和新罗作为盟友夹击高句丽也会写上很多,所以交代清楚这三个国家的来源,关系,才可能展开后续的章节。这也是这三章多花了不少笔墨写高句丽历史的主要原因。
另外,感谢网友忠爱劳尔,聂北凌的月票支持,谢谢。(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章 造龙船的巧匠
高熲点了点头:“不错,他出自那西域的昭武九姓胡种,是月氏人,出身于中亚一带的何国。就是他的侄子何稠,入我中华已历三代,还是脱不去那胡人的外貌呢。行满,此人跟你的经历,倒是有几分相似。”
高熲看了一眼王世充,继续说道:“当年何妥与苏威的儿子苏夔共同负责制订朝廷的礼乐,那苏夔年轻气盛,与何妥各执一词,相持不下,于是皇上让朝中的文武百官来表态,结果十有八九的官员都选择了支持苏夔,结果何妥这张老脸就搁不下了,他一个饱学博士居然被一个后生晚辈打败,绝不能忍!
当时何妥坚持认为,这是因为朝中的官员们依附于当时身为尚书右仆射的苏威,畏惧于他的权势,所以都向着苏夔。
何妥以此上书皇上,说苏威结党营私,还以赵高指鹿为马的故事来影射苏威,偏偏当时苏威一人身兼五官,儿子也是年纪轻轻便位居高位,引起了皇上的警觉。后来调查的过程中果然发现苏威任人惟亲,大肆提拔肯依附自己的人,这才有了六年前的苏威罢相之事。”
王世充点了点头,说道:“原来如此,当时我身在岭南,对此不是太清楚,何稠这个名字我有点熟,哦,对了,他不就是这次在周法尚的桂州平定战中立下战功的新任开府将军吗,怎么此人还是个能工巧匠?”
高熲笑了笑,继续道:“何妥的兄长何通,有一门雕刻玉器的独门功夫,大概是因为他的父亲何细胡当年做的也是珠宝玉器生意,有祖传的手艺。何通英年早逝,何稠就随着叔父何妥一起去了大兴。与何妥专攻经史典籍不同,何稠对于历代的工匠之书更感兴趣,现在任太府卿,掌管着细作署,专门打造各种精巧的器物。
我朝琉璃的制作之法已经失传很久。可是这何稠却可以用绿瓷打造出与真正的琉璃器物一般无二的东西。就在年初的时候,波斯国进贡金绵锦袍,那使者还口出狂言,说天下无人能做出象这样华丽的锦袍。
当时皇上就下令让何稠也做一件。结果何稠几天的功夫就做了一件比那波斯使者所献锦袍更华丽更精巧的出来。让那狂妄的波斯使者只有叹服的份,也算是扬我国威,让皇上大有面子,当即加升何稠为散骑员外郎。”
王世充叹道:“这何稠果然是能工巧匠,专业型技术人才啊!可是这样一个人。也能领兵平叛?”
高熲笑了笑:“行满,那时候你正跟着史万岁去和南蛮作战呢,不知道这事。当时岭南西南部的俚人首领李光仕谋反,震动了岭南好几个州郡,皇上可能是觉得这个平叛的难度不高,想为刚刚为国争了光的何稠加点军功,便让任命何稠为岭南安抚副使,率兵平叛。
何稠到了岭南以后,在冼夫人的外孙,罗州刺史冯暄等忠于朝廷的当地夷人首领配合下。一路凯歌,虽是偏师,但也把几个死硬到底的叛贼首领剿灭,至于愿意投降,归顺朝廷的首领则得到了很好的优待,一个个被封为州县长官。
其中有个钦州刺史宁猛力,是钦州一带最大的俚人头领,开始也打算跟着李光仕一起叛乱,可是还没等他发动,周法尚就把叛乱给镇压了。何稠所部也逼近了他的领地,于是这宁猛力心惊胆战,跑到何稠的行营,请求孤身入朝面圣领罪。
当时这宁猛力已经身患重病。何稠看他病重,就让他不要万里迢迢地随自己一起上京了,等养好了病再说,还跟那宁猛力约定,八九月间的时候,大兴相见。
等到何稠回到大兴时。向皇上禀报此事,皇上当时还有些不高兴,认为俚人狡诈无信,当时一定是装病骗这何稠。后来没过几天,消息传来,说是宁猛力十月的时候病重死了。皇上虽然信了这宁猛力是真病,但还是责怪何稠没有让其上京,这下子他的儿子有可能会再次反叛。
但当时何稠却是很有自信地说,他认为宁氏父子都是讲信义的人,宁猛力曾经和他说过,要是自己不能行动,无法上京的话,也请求让嫡长子宁长真到大兴当侍奉皇上,现在他死了,他儿子宁长真一定会自己来大兴的。
结果过了一个月,宁长真果然一身孝服进京,他对皇上说,先父临终前告诫他,与何大使有约,一定要在大兴相会,要是自己去不了,宁长真也要赴这个国士之约。所以宁长真把宁猛力葬了以后就直接上路了,都没有按律丁忧。于是皇上感叹不已,说是何稠居然能让狡猾的蛮夷也这样讲信用,实在厉害。
也正因为此功,何稠被加了开府,成了四品官员,不过他那个开府将军是虚职,老本行还是制造各种精巧的器物。”
王世充听得连连点头,心中暗想:这何稠听起来和那将作大监宇文恺一样,只是个专业型的技术人才,杨坚生性节俭,不喜欢精美奢侈的东西,更不喜欢大兴土木。所以何稠在杨坚这里英雄无用武之地,大概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杨坚要给他一个平叛的差事,让他立点军功以升官,也算是为了弥补对他的歉意吧。
高熲看到王世充沉默不语,笑了起来:“按我朝律法,非有战功者或者政绩突出,考核优等者,不得晋升。何稠那次大涨了国威,让皇上脸上有光,除了做锦衣外,他还有别的一样本事,就是修龙舟。”
王世充有些意外,说道:“这也太大材小用了吧,那龙舟不就是端午节时用来竞速的那种船嘛,有必要要何稠这样的大师去建造?再说了,皇上是要和人比划船的速度吗?不坐大船而要坐龙舟?”
高熲摇了摇头:“行满,你可能误会了,何稠所建的龙舟不是端午比赛的那种东西,而是供皇上去江都时乘坐的豪华大船。那龙舟的图纸我亲眼见过,高四十五尺,长二百尺,上面足足有四层建筑。最上层是正殿和内殿,正殿足可以接见上百名朝臣,内殿也可以接见二十余人。此外还有东西朝堂,供官员们休息。
中间的两层加起来有一百二十多个房间,全是用上好的檀香木打造,内部镶金嵌玉。最下面一层也有数十个房间,都是供宫女和内侍们居住的地方。这是给皇上乘坐的大龙舟。”
“而独孤皇后所乘坐的叫翔螭舟,除了规格上比皇上的龙舟小了一点以外,一切都是按造那条龙舟的标准打造的,也是四层建筑。此外还有九艘浮景船,都是三层建筑的水上宫殿。
行满,你说这何稠能建出如此巨大的龙舟,还怕他对着图纸造不出我们所需要的五牙战舰和黄龙战船吗?”
王世充长叹一声:“高仆射,此人如此大才,正好这次造船时能派上大用场了,只是他这样的能工巧匠,往往追求那种完美的杰作,我们这次图的就是一个快字,他在这方面没有问题吗?”
高熲笑了起来:“那座巨大龙舟,何稠造起来也不过用了两个月的时间,这还包括他设计图纸的时间。军情紧急,何稠自己也是上过战场的人,知道军情如火,他不会在时间上误了你的事,你就放心吧。”
王世充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高仆射这样说了,那我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这次我跟何稠一起去东莱,五个月内,一定会给您打造出足够五万大军渡海的战船,请高仆射安心!”(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一章 东莱船王
四个月后,青州东莱海边的沙滩上,绵延三十余里的海岸线上,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大海中,几十余艘船身高达十余米,长度足有六七十米,船身之上竖立着高达三四层楼的五牙战船,正挂着六七面帆,在离岸三四里处的大海中劈波斩浪。
而在沙滩之上,几十艘五牙战舰还在相隔里余的高大平台上紧张地制造着。数以万计的船工,光着膀子,只穿一条犊鼻裤,浑身是汗地忙碌着,有的船刚刚有一个龙骨的形状,有的船已经开始在打水密舱了,有的船正在已经成型的船体上安装桅杆,更是有些进度已经完成了大半的船,已经开始在基本上完工的船甲板上,盖起那种三四层的高大船楼,并在船底和船身上包上铜皮了。
王世充一身五品浅红色的官袍,戴着乌纱,在这沙滩上来回行走,陪在他身边的,则是东莱所在的莱州刺史,前工部尚书宇文恺,还有何稠和三弟王世伟。
宇文恺年约五十,身材瘦小,尖嘴猴腮,花白胡子,高鼻深目,看起来也不太象中原人,面相中透着一股精明,但给人一种商人的感觉,而不象是曾经位居一部尚书的高官。此君号称天下巧手第一,擅长大型的建筑工程,大兴城的修建工作,以及仁寿宫的建造,都是出于宇文恺之手。
但是这位当世巧匠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巨贪,鸡蛋过了他的手都要小一圈,每次大型工程都会大贪特贪,就连上次平定南陈后,留守建康的宇文恺都没有忘了和时任建康总管的守将于仲文合伙倒卖军粮,结果酿成江南大乱,事后也被追责,免官除爵,一撸到底。
只是宇文恺不仅会贪,也舍得花钱。走门路,在家忍了两年后,就不断地走门路重新跑官,他知道清廉正直的高熲不会吃自己这一套。就搭上了杨素,王世充还从中当了一把线人,借给宇文恺一百万钱让他去越国公府上跑官,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杨素正好接到了仁寿宫这个大项目。手下又缺乏顶尖的建筑人材,所以宇文恺趁机当上了工程总管,咸鱼翻身。
那次宇文恺倒是吸取了教训,不敢多捞,只小赚了十万钱左右,还都用去孝敬杨素了,工程更是保质保量地按时完成,那次仁寿宫的建造让杨坚也大为满意,高兴之余不仅重赏了杨素,还顺带着把宇文恺也重新起复了。由于不想再给天下留下大兴土木的印象,所以这次宇文恺没有重归工部尚书或者是将作大监这样的老岗位,而是被派到青州当了莱州刺史。
只是正四品的莱州刺史虽然品级高过王世充足有二级,但因为王世充身上有特殊使命,是这次海路征高句丽的战舰质量总监,并身监建船调船之职,算是半个钦差,因为宇文恺也不敢怠慢,消息灵通的他更是知道王世充是京城这些年冉冉升起的一颗新星,深得高熲和杨素两大重臣的器重。以后自己能不能混到一个回京指标,说不定还要这位王员外说说好话呢。
因此这几个月来宇文恺对王世充也是鞍前马后地尽心竭力,所有需要都是准时奉上,而王世充开始还有些不习惯。当年造极乐山庄的逍遥楼时,还是求着宇文恺的,那一百万也充了建楼费,可现在的王世充虽然官职不算太高,但已经是京中的红人了,连宇文恺这样的重臣也要开始巴结自已。这几个月下来,那种心理上的扬眉吐气,感觉是非常爽的。
这次王世充把三弟王世伟也带了出来,南征之折了大哥王华师,是王世充一生的痛,从此他再也不让三弟跟着自己出生入死,只让他平平安安地呆在老家当县尉,这些年随着生意做得越来越大,他干脆让王世伟辞了官,专门在江南一带照看自己的茶场,毕竟肥水不流外人田,现在两兄弟还是没有分家,包括大哥的孤儿寡母,都在新丰县的老宅子里过活,兄弟齐心,其利断金,是王何临终前的遗言,而这种骨肉至亲的亲情,也是王世充这辈子最珍视的。
本次战船建造,王世充也想到了弟弟,快马传书要他在江南一带征召几百名熟练的船工前来帮忙,结果王世伟在第三个月上从闽越和三吴地区征召了一千多名有经验的老船工,从海上坐船直接来了东莱,还顺便带了一百艘平底大沙船,这些船都可装四五百人,虽然不能作战,可是作为运载工具是没有问题的。
如此一来,加上王世充这阵子在莱州一带征用的大小千余条渔船和商船,维系十万大军的渡海远征,加上半年的军需,问题是不大了,只是这些旧船都有六七年以上的船龄,有的小渔船更是已经使用了二十多年了,能不能承受这北海六七月份的风暴,王世充实在是没什么底。
所以大军远征,主要靠的还是这些新建的战舰,按王世充的设想,这些战舰用来装载战士,而军需和补给则靠着平底沙船和渔船来维持。
这次水军的都督周罗睺前几天去巡察海岸了,现在并不在莱州,今天已经是五月初六,离最后出征时约定的五月二十七号只有二十天左右,但王世充看着这工程的进度,信心满满,最迟到五月十六七号,应该就能建造完成全部的战舰。
王世伟很少看到这种热火朝天的造船景象,更是从没有见过大型海船是如何制造出来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是那么地新奇,他这几天也是跟着王世充到处巡视,看到不懂的就随时向着身边的造船总监何稠打听。
何稠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最与众不同的一点就是他的眼珠子是深蓝色的,和王世充一样,也是卷发,只不过颜色是深褐色,皮肤白皙,须眉金黄,看起来更象是后世的白种人,这大概也和他父亲娶的是波期胡姬有关,好在王世充和宇文恺看起来也不象是纯种汉人,大哥不笑二哥,这样一来几个人倒是天生地有些亲近。
王世伟指着远处的一条正在建的船问道:“何少府(何稠现在的官职是少府卿),请问这些船底为何要建一个个小房间一样的东西?在船底装货物,不容易沉下去吗?”
何稠微微一笑:“这些不是货舱,而是水密舱,这些舱是不装东西的,之所以要一个个水密舱之间隔开,是为了防止一旦漏水,不至于船会迅速下沉,只要关闭进水的那个舱,而其他舱能保持不漏水,那船还是可以保住的,现在我们造的这种五牙大船,除非是五个以上的水密舱同时漏水,不然是沉不了的。”
王世伟“噢”了一声,一边的宇文恺盯上了一艘正在船底包着铜皮,即将完工的大船,皱了皱眉头:“何少府,可这船如果上面挂了太多的五金之物,不会下沉吗?木头可以浮在水上,但是铜铁可是一遇水就会沉下去的吧。”
何稠摇了摇头:“包铜皮是为了防止海水的侵蚀,这船如果纯木头打造,行到远洋时,由于风浪的原因,钉的铆钉和粘合时用的胶水容易脱落,到时候就会散架了,而且近海底有礁石,万一木头碰到了,就会漏水,只包一层寸余厚的铜皮,一般是不用担心下沉的。”
王世充却盯着一艘已经在盖三层楼的战船,问道:“这船为何要在四周挂起六根桅杆呢?看起来也并不象是用来挂风帆的啊。”(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二章 五牙战舰
何稠微微一笑:“这六根桅杆可不是用来挂帆的,五牙战船的厉害不止是载人多,更在于水战上就是巨无霸,出海之后,那些桅杆上挂着的是千斤重的大铁球,如果敌船接近,企图接舷或者撞击的话,那就迅速地放倒桅杆,把这千斤大铁球砸下,小一点的敌船就会给直接打沉,大一点的敌船也会给打穿甲板或者打塌上层的建筑,端地是威力无比的海战利器。”
众人听得咋舌不已,王世充笑道:“有此战舰,那高句丽的水军不足为虑,何少府,按现在的建造速度,全部舰船下海,可以在二十天内完成吗?”
何稠看了一眼远处的造船台,正色道:“其实本来造船不能用这种新伐好的红木,要做出海的大船,木头应该是在水里泡上一两年,给水膨胀得差不多了,才能用来做船体,不然木头遇了水胀开来,有可能会撑到船板接连的铆钉,行到大海中央时若是船解了体,那可就完蛋了。”
王世充心中一阵紧张,他在后世里也上过初中,知道这热肿冷缩的道理,也知道木头遇水而胀,一听何稠这样说,脸色微微一变:“何少府,为什么不早说?这船都已经建了这么多了,现在再说太迟了啊!”
何稠摆了摆手:“我在造船时考虑到了这个问题,高仆射也不可能给我们两年的时间慢慢在海水里泡出我们所需要的木头来,所以这次只能想别的办法了,除了在船底和船身上多包铜皮外,我在设计图纸时也把木头间留下了一些间隙,到时候船上多安排一些船工随军出征,看到船体的木头胀得厉害就要松开一些木头的铆钉,这样问题就不大了,只是如此一来,每天船上要多带上数十名船工,这就需要我们建更多的五牙战船和黄龙战舰了。”
王世充摇了摇头:“那按我们现在的数量。可以装载多少军士渡海?”
何稠沉吟了一下,说道:“二十天之后,我们可以有一百二十条五牙战舰,每条可载士兵一百五十。船工五十,加起来可载一万八千名士兵,而黄龙战船可载七十名士兵,三十名船工,三百条战舰的话可以载士兵两万一千人。加起来可以装载近四万士兵,至于粮草和军械可以由那些大沙船和其他民船运载。”
王世充的眉头紧紧地锁了起来,他叹了口气:“本来准备能运六万人的,因为战马还需要空间,这样算来,只能运不到四万的步兵渡海,以这样的兵力,加上缺乏战马,更不用说没有重骑兵,只怕起不到能骑兵突击。一举攻下平壤城的奇兵效果了。”
何稠摇了摇头:“打仗是你们将军们的事,我是工匠,这回只负责在约定的时间里保质保量地完成规定的战船,我不可能因为要多装一些人,就冒着船毁人亡的危险,王员外,你也知道北海之上风浪甚大,六七月间更是风暴频繁,如果碰上大的风浪,只怕这支船队不要说到达高句丽。能回来三成就不错了。”
王世充也知道海上危机四伏,一个时辰前可能还平静的大海可能转眼间就掀起滔天的巨浪,这个时代没有卫星,没有天气和海浪预报。能不能平安渡海完全就是看运气,他自己也知道很多商团跑这一趟生意时往往都要一年损失掉三到四万的船只,所以高句丽和大隋间的国际贸易都要赚三到四倍的差价,象高丽人参这样的抢手货更是能卖出十倍以上的高价。
可是军令如山,六月从莱州海上出兵是必须侧应从陆地出发的主力大军的战略配合之举,无论如何。这支部队是必须出动的,这几个月来,高熲坐镇涿郡,调度整个大军的后勤供应,所有物品都是优先供应这支海军陆战队,所建船只的不少红木都是从并州和冀州的大山里就地砍伐调来,现在要是跟高熲再提准备不充分的事,那没准会掉脑袋的。
王世充咬了咬牙,说道:“既然如此,此事还需要尽早和作为水军主帅的周将军商量,看看他是否能接受不带战马,只以四万步兵渡海远征的现实。”
谈话的气氛一时变得比较沉重,大家都默然不语,没了刚才的那种兴致,王世伟插了句嘴:“那能不能少带点粮食,把个一万匹军马放在平底大沙船上呢?这一百条大沙船可以带上半年多的军需,少带三个月的应该就能放得下马了吧。”
王世充双眼一亮,这倒是一个办法,只是如此一来无异于破釜沉舟,三个月的军粮只够从预料中的南浦港登陆点到平壤城下一个来回,若是不能速战速决,迅速攻克平壤,那连回来的军粮都没有了,要冒如此巨大的风险,不知道周罗睺是不是肯干,也不知道高熲是否能同意。
毕竟海军陆战队作为奇兵突击,速度是第一位的,若是没有骑兵的高度机动性,能在二十天内,趁着高句丽的主力在辽东一带与大军相持时,直插平壤城下,光靠着四万步兵的两条腿,只怕到了平壤城下时高句丽也已经新动员起几万二线部队守城了,到时候顿兵坚城之下,既缺攻城器械,又少粮草,会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王世充的双眼中绿光闪闪,他开始盘算起如何才能避开这次征伐了,这次的讨伐之举完全是杨坚的意气用事,高熲虽然这次尽心竭力,但明显并不赞成这次征伐,聊尽人事而已,王世充对这次出征的感觉比上次的宁州征伐还要糟糕,他开始暗暗地向上天祈祷,杨坚那发热的脑子能冷静下来,取消掉这次出征是最好不过,实在不行,自己想出一个不随军出海的理由,才是首要之事。
张金称的声音从远处传了过来:“王员外,王员外,高仆射的信使来了,就在大营之中,请你马上过去一趟。”
王世充心中一动,五天前信使刚来过一趟,离着平时十天一次的交流还没到时间,现在派人前来,显然是有事相商,他转头向着何稠和宇文恺等人行了个礼:“二位,我先去接受高仆射的指令,回来后再跟你们详谈,何少府,你刚才说的事情还需尽快告知周将军,商议一个折衷的运载办法才是。”
何稠点了点头:“一定,我这几天也抓紧催促,争取多赶十条五牙战舰出来。”
王世充对着王华伟吩咐了几句,让他好生陪同何稠和宇文恺后,便骑上一匹马,跟着张金称向着自己的行营驰去,这次他的住所没有在城内,而是设在了周罗睺的水师大营之中,离这造船之所也就三四里地,每天方便自己过来巡视工地,并且和周罗睺商议军机战术也要方便许多。
等到王世充回到自己的营帐时,一个身材中等,文官打扮的人背对着自己,负手而立,正在看着王世充帐内案上的一张地图,王世充一见到此人,先是微微一愣,马上脸上现出一阵惊喜之色:“弘大,怎么是你?”
裴世矩哈哈一笑,转过身来:“怎么?我为什么就不能来传个信呢?”
自从两年前王世充和裴世矩见了最后一面后,这两年二人可谓天各一方,裴世矩一直在西域打转,而王世充则是南征北伐,马不停蹄,今天这一面也是一年多来两人的第一次正式会面,也难怪王世充惊喜不已。
王世充热情地拉着裴世矩的手,笑道:“怎么,该不会是你也被派来这里,要随水军一起渡海远征了吧。”(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三章 高熲密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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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世矩收起了笑容,表情变得异常严肃起来,他向帐门口的方向看了一眼,低声道:“高仆射吩咐过,有要事要与你单独商量。”
王世充心领神会,对着张金称说道:“金称,看守好大帐四周,谈话距离,任何人不得靠近,若是有要事,先在外通报!”张金称做起这种事情也驾轻就熟了,行了个礼后就退出了大帐,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王世充拿了两张胡床,跟裴世矩相对坐下,距离伸手可及,说道:“弘大,这回有什么事可以说了。”
裴世矩小声说道:“现在按你们这里造船的速度,本月底出兵的时候,能运载六万步骑吗?”
王世充摇了摇头:“刚刚还和何稠说这事呢,他说这些红木没有泡过水,会膨胀,在海上可能会解体,所以每条船上必须要放几十个船工随时修理,这样一来,只能带四万左右的步兵出发了,如果非要带骑兵的话,一万匹战马的空间要减少三个月的粮食,也就是说四万步骑只能带三个月的军粮了。”
裴世矩倒吸一口冷气:“怎么会这样?不是你这里的报告一直说一切顺利吗?”
王世充叹了口气:“世事无常,这些天的出海训练中何稠发现有些船板会鼓胀起来,把船板间的铆钉都撑坏,所以现在他把不少船板间的缝隙加大了,但拉得太大又会让船的坚固程度下降,所以必须要随船安置船工,根据船的情况来调整。弘大,此事我也是刚刚得知,正准备写在今天的军报里快马呈给高仆射呢。”
裴世矩的表情越发地凝重:“主力大军的情况也并不好,这次的士兵是从关东各地征集的,时间太短,而关东是以前北齐的故地。并州一带又是监控突厥,也不能把镇守的精锐全给撤了,这次到目前为止征集的二十多万大军,虽然已经云集涿郡。但可称精锐的也就六七万,其余近二十万人都是新征召的士兵,连队形操练都不太会,从行军来看就是松松垮垮的,根本不象是能作战的部队。跟你当年出兵岭南的那三千精锐比起来,真的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王世充的感觉越来越不好:“所以高仆射的本意是用这支数量庞大但战斗力低下的部队拖住高句丽的主力大军,要靠我们这支水师部队奇袭敌都平壤,是不是?”
裴世矩点了点头:“是的,这是高仆射根据这些天来涿郡那里的主力大军的情况作出的战略判断,高仆射也是征战一生,精于庙算,一看这种情形就知道主力大军很难建功,所以他想效仿当年慕容氏前燕攻高丽的办法,大军正面相持。奇兵海上偷袭,一举攻破敌都,然后劫持高句丽的国王,太后和先王遗体,这样高句丽也不敢追击,海军陆战队可以大摇大摆地从陆地撤回,再以此为条件跟高句丽谈判,逼其作出让步。”
王世充微微一笑:“这个办法倒是很好,即使高句丽王象上次那样跑了,先王的陵墓也是跑不掉的。高句丽人不是草原上的蛮子,也是以孝治天下,有了这张王牌,我们如果突击成功。倒是可以再复制一次慕容氏的成功,甚至在大军压境的情况下,逼高句丽退出整个辽东都是可以的。只是这种打法,皇上能同意吗?他应该追求的还是堂堂正正的正面灭国之战吧。”
裴世矩低声道:“皇上的想法不切实际,这次高句丽之战根本没有象灭南陈那次做好充足准备,几年时间的精心筹划。调集五六十万的精兵猛将,还要靠了陈朝内部腐败,良将得不到重用,这才能灭国。
现在的高句丽虽然国力不如南陈,但内部还算团结,君臣一心,离我国路途遥远,大军补给不易,军力也并不弱小,还有游牧民族契丹和靺鞨以为外援,甚至突厥也可能在关键时刻主动出击,帮高句丽袭击我军的侧后。
所以高仆射认为,现在这种情况下,想要象汉朝灭亡卫氏朝鲜那样消灭高句丽,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以奇兵攻破敌都,逼其停战求和,让出辽东,就是能达到的最好结果了。”
王世充仔细地听完后,叹了口气:“可现在水师的运载能力不足,只能装载四万步兵过去,只凭这点步兵,是无法形成突袭的。高句丽就是前线再吃紧,都城总会有个两三万守军,而且从登陆地到平壤,如果不能以骑兵迅速突击,十天内兵临城下的话,一旦高句丽把各地的守军集中到京城勤王,那就更攻不下了。”
裴世矩皱了皱眉头:“那可否只带两万精锐骑兵,完全不用步兵呢?”
王世充还是摇了摇头:“不可,骑兵胜在野战和速度,机动性,但攻城并非其所长,平壤城高池深,必须要有步兵配合,还要有工程兵在附近伐木造攻城器械,这才能一举而下。当年慕容氏是以骑兵立国的,但攻克平壤的那路奇兵同样是步骑混合,步兵为主的部队,就是这个原因。”
裴世矩眼中光芒一闪:“你的意思,是要以骑兵先攻下平壤的城下,切断平壤和外地的联系,阻止敌军各路援军的回援,逼敌军只能固守城池,然后步兵跟进,造出攻城的器械,再一举攻城,对吗?”
王世充点了点头:“正是如此,可是现在这个计划看起来很难施行了。你来之前我就一直在想进攻的办法,本来按水师现在的实力,最好是登陆军队在登陆场扎营固守,不要离开海岸太远,靠着战船的支持,与高句丽的宿敌百济和新罗取得联系,在他们的支援下慢慢蚕食高句丽的西部沿海城镇,威胁平壤的侧翼,逼高句丽的主力大军不能尽数前往辽东,为主力大军在辽东的胜利创造条件。
你看看这张图,如果百济和新罗同时出兵,分别进攻高句丽的西南和东南边境,我水师主力在西部海岸登陆,那高句丽是抽不出大量的军队支援辽东的,这个打法虽然没有你刚才说的那个讨巧,但稳定性要高出许多,水师的海军陆战队虽然战力不如铁甲骑兵,但是扎营固守是没有问题的,高句丽就是出动十几万大军,也很难将这四万人消灭在滩头。”
裴世矩叹道:“可是同样是事情仓促,百济和新罗现在还联系上,到时候也不一定到时候会正式出兵,他们也许还会以为我军是假道高句丽要消灭相对弱小的他们呢,就算他们肯出兵配合,全国的动员军队也需要时间,短期内是指望不上的,只能靠着登陆部队自力更生。
现在主要的问题还是在出辽东的陆军上,这支部队的素质和战斗力很差,钦天监回报,六七月份的时候辽东似乎也会有暴雨,到时候道路泥泞,补给会出大问题,别说攻下辽东,只怕走到辽水时,军粮就供应不上了。”
王世充心中一动:“那高仆射的意思是什么?他让你来找我,显然也不可能是问问造船的情况吧,以高仆射的谨慎,肯定早已经作好了多种预案,现在这种水师无力独自攻下平壤的情况,他准备选择何种打法?”
裴世矩站起身,走到文案前,拿起一张纸,在上面飞快地写起字来,王世充凑到一边,定睛一看,只见上面龙飞凤舞地写道:大张旗鼓地进军,做做样子,中途返回!(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四章 突厥风暴
王世充的心中一惊,他虽然也隐隐地能料到高熲这次不会尽全力,但没想到他会做得这么绝,直接中途撤军,这次对高句丽可是灭国之战,一如当年的平定南陈之役,杨坚可是下了决心的,但高熲作为前敌主帅居然敢作这种决断,这实在出乎了他的意料。
王世充看了一眼裴世矩,也拿过一张纸,在上面前写道:弘大,这次远征可是圣命,几十万人的事,绝非儿戏,高仆射怎么能这样决断?
裴世矩皱了皱眉头:高仆射要考虑的事情很多,这次准备仓促,兵力不足,这是其一;师出无名,路途遥远,这是其二;敌国内部团结,军力不弱,这是其三。但最重要的一点,是突厥那里已经动起来了,西突厥的达头可汗已经集结了二十万大军,正在穿越大漠,即将与东突厥的都蓝可汗会师,九月份就会合攻靠近边塞的染干部落。
王世充心中一凛,他没料到突厥的动作会如此之快,写道:当真?
裴世矩点了点头:长孙晟的情报,千真万确,达头可汗这次有了大可汗的头衔,兴致比谁都要高,他的本部精锐基本上是倾巢出动,为了不在西域留下足以威胁到他本部的势力,他威逼着十几个西突厥最强大的仆从部落也是举族跟他迁移。
这回西突厥一家出兵就超过二十万,而且俱是各部精锐,甲骑俱装的铁骑就有五万以上,实力非常强大,加上都蓝手下的十几万精骑,声势不在开皇三年时突厥三大可汗连兵四十万南下的那次之下。
王世充的嘴角勾了勾:看来这回突厥是拼了老本了,多年的精锐全部出动,目的绝不只是染干,是要跟我大隋决战,既然如此,北部边境现在是不是要进入全面动员状态了?
裴世矩从怀中掏出火石,点起了案上的油灯。把前面已经写满了一页的纸放在灯上烧掉,直到这张上好的宣纸变成了片片黑絮,灰飞烟灭后,他才继续在新的一张纸上写道:行满。北部边境,现在没有接到动员的命令,皇上和高仆射已经计划好了,现在不能提前大举征兵,让突厥人听到风声。
王世充眉头一皱。也换了张纸写道:可是突厥的四十万大军一旦集结,我军到时候再想征调各地的府兵就晚了,就象这次征讨高句丽,四个月的时间下来,我们还是没有集中到足够多的精锐部队。
裴世矩的表情愈发地冷峻:这也是高仆射的有意为之,并州是东突厥进入中原的咽喉要地,这里的守备绝对不能放松,汉王杨谅这次听说有征伐高句丽的机会,就跟蜀王杨秀一样,上赶着想要建功立业。所以他这次把王府卫队的三万精兵都调了出来,如果不是高仆射的一再劝谏,他还想把朔州和代州守边的三万精骑也带到涿郡呢。
王世充当下默然,他知道现在除了秦王杨俊已经命在旦夕,失去了争储的资格外,杨广,杨秀和杨谅这三位亲王都已经瞄上了东宫的位子,杨秀在宁州征伐搞砸了,这回杨谅的机会来了,又被杨坚御口钦点为行军元帅。怎么可能放过这次机会?
想到这里,他在纸上写道:只怕压制杨谅,不能让他在此战中立下大功,威胁到太子的地位。也是高仆射作出这种选择的原因之一吧。王世充写完后,马上把这张纸给烧掉,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裴世矩沉吟了一会儿,才写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高仆射不可能跟我们说这些事情,不过我也同意你的分析。蜀王杨秀因为上次在宁州的糟糕表现,基本上已经失去了夺储的资格,汉王为人冲动,轻浮,年纪又是最轻,不足为虑,倒是晋王,一直不动如山。
他不提掌兵出征的事,却在私下里开始和大批的关陇将领们交好,如杨素,宇文述,于仲文,郭衍这样的重臣大将都已经是他的人了。
现在高仆射担心的,应该是在接下来的大战突厥中,晋王殿下挂帅出征,再度立功,这样一来以灭南陈,平突厥的丰功伟绩,加上在文臣中的人望,晋王的声势就会盖过太子,那太子的东宫之位就真的非常危险了。
王世充微微一笑:那晋王对这次征伐高句丽,又持何种态度呢?
裴世矩摇了摇头:没听说有什么说法,公开场合一直是拥护皇上出兵的决定,哦,对了,前几天晋王写了封信给汉王殿下,勉励他要多跟高仆射学习兵法,好好为国出力呢,呵呵,这不就是摆明了挑拨汉王和高仆射的关系吗?
王世充点了点头:这方面晋王确实城府极深,他身边有越国公这样的兵法大师,自然也知道这次出征困难重重,想要取胜是难上加难,到时候一心建功的汉王跟老成持重的高仆射势必会产生各种矛盾,这样一来可以把汉王以后拉到自己这一边一起对付高仆射,这招真的很厉害啊。
裴世矩迅速地写道:所以现在无论是为了国家还是为了太子,高仆射作出这个半道而回的决定都是深思熟虑后的选择,出兵高句丽是皇上的决定,汉王殿下也一定会一马当先,亲率大军出征,所以高仆射只能在后勤补给上想办法,到时候控制对前线的补给,逼汉王提早撤军。
本来如此你们这里的水师有胜算的话,高仆射或许会以国事为重,保证杨谅大军的粮草供应,让其在辽东前线与高句丽的主力相持,为你们这支海上奇兵创造奇袭平壤的机会,现在看来是做不到了,与其到时候劳师远征,几十万大军陷在敌国境内,进不得进,退不得退,还不如做做出兵的样子后就撤回来呢。
王世充写道:我也同意这个看法,只是汉王带领几十万大军出发,如果高仆射在后面卡粮草卡得太凶的话,让汉王和皇上知道的话,那可就要出大事了。
裴世矩微微一笑:高仆射打了一辈子的仗,这种事情能安排得天衣无缝的,让汉王大军只能走五百里,他就走不了五百五十里,那边你不用担心,倒是你这里的水师,能有什么好办法中途折返吗?
王世充摇了摇头:我只是个五品的兵部员外郎,上仪同而已,这次给我的职责只是监督造船,可没有说要随军渡海。就算出海,这件事也是水师大将周罗睺说了算,怎么可能轮得到我说话呢?
裴世矩的眉头皱了皱:行满,你这么聪明的人,不用我说得太清楚吧,周罗睺是南朝降将,对他是不可能这样交心的,关键还在你这里,这些船都是由你督造,你只要让船况出点问题,走了一半的时候不得不回来,那不就结了?
王世充叹了口气:我虽然可以督造这些战舰,但从图纸的设计到每天战船的施工,都是何稠负责的,而且现在离出海只有二十天的时间了,我又怎么可能做手脚?弘大,你们给我的这个任务实在是无法完成啊。
裴世矩的眼中闪过一丝冷厉的光芒:高仆射夜观天象,六月中旬的时候,北海之中会有大的风暴,如果你无法在出征的舰船上做文章,那就想办法拖拖时间,推迟到六月初四出海,算上时间,正好在那时候能碰上风暴,到时候周罗睺就是不想回,也得回了。
王世充心中一凛,失声道:“这可是把数万将士葬身鱼腹啊,这也行?!”(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五章 无毒不丈夫
裴世矩连忙以指撮嘴,示意王世充噤声,王世充也意识到了自己刚才的失态,连忙收住了嘴,把几张写满了字的纸放在火上烧掉,跳跃的火苗映出裴世矩那张杀气腾腾的脸,这张平时儒雅温和的谦谦君子此刻看起来是如此的面目狰狞。
裴世矩写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高仆射不可能直接下达退兵的命令,只能以这种办法来实现了,如果周罗睺运气好,能躲过风暴,到达高句丽,根据你刚才的分析,兵力不足的他也不可能有所作为,仗如果打成持久战,海上的补给更加困难,那周罗睺这一路最后也只会败亡,相比到了高句丽后全军覆没,早点碰上风浪后折返的损失还要小一点呢。
王世充默然无语,这回他算是真正看清楚了高熲和裴世矩的真面目,也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狠辣政客,数万军士的生命在他们的眼里实在算不得什么,自己虽然自问已经够腹黑的,但看起来和他们相比还是差了一点,还需要多多修炼才是。
想到这里,王世充写道:如果这样的话,那就每条战舰不带船工,还是满载士兵,这样的船况碰到稍大一点的风浪也无法坚持,只能中途撤回,弘大,你觉得这样如何?
裴世矩微微一笑:这样自然是极好的,由你来安排吧。对了,有件事告诉你,越国公的侄女婿,内史舍人封伦,这回也给加了一个上仪同的军职,来周罗睺的军中参议军机了,我刚才在军营中已经碰到了他,你要当心此人。
王世充开始暗暗叫苦,这封伦一向看自己不顺眼,也同样是一肚子阴谋诡计,自己的办法未必能逃过他的眼睛,周罗睺本就是南朝良将,加上封伦这个智囊。这计划能不能成功,实在是难说得很。
想到这里,王世充的眉头开始拧成了一个川字,裴世矩笑了笑。写道:怎么,怕斗不过封伦?
王世充苦笑着写道:我只能尽力而为,此事可能还需要高仆射的全力帮助,只有他下了不载船工,多装军马战士的命令。才能逼周罗睺执行,不然以周罗睺的水战经验和封伦的智慧,一定会看出我的用意。到时候我个人前途事小,误了高仆射的计划,那可就麻烦啦。
裴世矩笑着拍了拍王世充的肩膀,说道:“这个你不用担心,这里的情况我已经清楚了,马上就回去禀报高仆射,二十天内,正式出兵的公文里就会加上多装军马战士的命令。到时候你只需要力劝周罗睺照命令执行就可以了。”
王世充叹了口气,换了个话题,在纸上写道:此事我只能尽人事了,高仆射若是能拖住主力大军,这支奇兵自然也不可能有太大作为,早晚也会退兵的,现在说说突厥那里的情况,高大人难道真的稳如泰山,突厥如此规模的大军集结,他也不调兵应对?
裴世矩正色写道:其实是外松内紧。留在京中的越国公和高仆射在此事上一直在保持联系,并州一带边关的守将,代州刺史杨义臣,朔州刺史李景。都已经增派了援军,暗中命其作好战备,以这两地的坚固城防,加上杨李二人都是名将,当不至于出事。
至于关中和陇右一带,各地虽然没有发出集结调兵的号令。但是来自中原的大量粮草,已经开始通过渭水运往关中,再将关中永济仓中的粮草向陇西一带转运,行满,你应该懂得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的道理,关中陇西一带历来是精兵锐卒的产地,各州郡御马监中的战马也高达十万匹以上,武库中军械精良,只要敌军来袭,随时可以武装出二十万以上的虎狼之师投入作战,所以并不用太担心。
王世充摇了摇头:只是这样一来,自保有余,想要全力反击突厥,兵力还是不足,如果是与突厥的全面决战,至少兵力不能在平定南陈之下,而且是要以骑兵为主,这种大战是倾国力决战,没你说的这么轻松的。
裴世矩的脸上浮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行满,我也不妨跟你直说了吧,这次与突厥的决战,看似凶险,其实尽在我们的掌握之中,就连东西两个突厥的联合,都是由我和长孙晟一手促成的。
王世充这一下惊得连笔都“叭嗒”一声掉在了案上,把纸上直接染出了一大朵墨花,他收拾了一下心神,把那张给墨染的纸烧掉,重新换了一张新纸写道:弘大,这种军国大事,不可儿戏,到底是怎么回事?
裴世矩走到帐门口,撩起帐幕,向外看了一眼,确认了外面一切如常后,才走了回来,他看了一眼王世充,写道:行满,这两年我一直在西域各国出使,其实只是一个幌子,我真正的目的,是奉了高仆射之命,暗中与达头可汗接洽,促使他与都蓝可汗联合,而长孙晟,则是在东突厥做同样的事情,设法促成都蓝可汗与达头可汗的联盟。
王世充到现在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他看着裴世矩,就象看着一个陌生人,写道:我不明白,我朝的策略不是扶植染干,对抗都蓝,并且要保持东西两个突厥的分裂吗?为何这次要反过来促使对我朝抱有敌意的都蓝可汗和达头可汗联手?
裴世矩走到王世充的身边,在他的耳边低语道:“行满,此事是高仆射的最高机密,你千万不可张扬出去。只有保持突厥有一定的实力,这个实力要强到能威胁我大隋,但又不至于能真正地入主中原,高仆射才能稳居相位。
负责突厥事物的,从高仆射到长孙晟,再到你我,一直是高仆射这一系的人,北方的游牧民族永远都是中原的致命大敌,只要突厥的威胁还在,那皇上就不会轻易动高仆射,而高仆射不倒,则太子之位稳如泰山,前些年突厥被打压得太惨,所以北方的边患压力减小,高仆射也显得重要性下降,这也是皇上起了易储想法的主要原因。”
王世充皱了皱眉头,也附耳低语道:“可是这样一来,突厥实力大增,我们一手扶持的染干就没了作用,难道都蓝可汗或者是达头可汗会比染干还听话吗?达头我不清楚,都蓝可是我亲自见识过的,他跟我们大隋是不共戴天之仇,一有机会,一定会举族南征,入我中原的,高仆射就不考虑这个后果?
兵凶战危,突厥骑兵一向剽悍如风,我朝就是现在跟它决战,也无十足的把握。高仆射一向心系国事,这次怎么会如此糊涂?”
裴世矩冷笑道:“保住了自己才能谈国事,虞庆则这样的重臣,还不是给说杀就杀。自古以来一向是伴君如伴虎,行满,你我虽然没有选择保太子,但我们都是高仆射举荐的,在皇上眼里也早已经成了高仆射的人,一旦高仆射倒了,你以为我们还会有好果子吃吗?”
王世充叹了口气,裴世矩说到他的心坎上去了,确实,虽然他一向刻意地和高熲保持距离,但自己入官场以来无论升贬,都是高熲的决定,这几年自己生意越做越大,官也越提越高,更是和高熲完全脱不了关系,初入官场时想要跟高熲保持距离的想法,只怕很难实现了。
裴世矩看到王世充这样子,紧接着低语道:“还有,这次皇上有令,王世积将作为前军的行军总管,辅佐汉王一起出兵,作为全军的先锋。”(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六章 关键决定
王世充脸色一变,“哼”了一声:“他总是能捞到作为大将出征的好机会。”
裴世矩笑着摆了摆手:“高仆射已经猜到你跟王世积的不和了,这回他为了让你能全力帮他,甚至向我暗示,会对王世积也多方制约,不会让其建立功勋,事后想办法把他外放边郡,你还不满意吗?”
王世充的脸上闪过一丝喜色,但他忽然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变:“弘大,我跟王世积的事情你告诉高仆射了?”
裴世矩摇了摇头:“没有,我和你有过约定的,要为你保守这个秘密,但高仆射是何等样人,你跟王世积不对付,他早就看在眼里,虽然他一直没有跟我说,但只怕是上次他说服王世积同意你重新位列王氏家谱的时候,已经把你们的恩怨查得一清二楚了。行满,以高仆射的为人,如果不是非常欣赏你,会为了你这样一个小角色,去得罪王世积这样的大将,还有站在他身上的关陇军功集团吗?”
王世充意识到自己可能错过了裴世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弘大,我一时胡思乱想,口不择言,还请见谅。你说的我信,以高仆射的精报能力,我和王世积的那些恩怨他是不可能不查清的,包括我大哥的死,可能他也已经知道了。”
裴世矩叹了口气:“所以高仆射也一直很为难,王世积这样的人,他不喜欢,但毕竟他的身后是一个强大的关陇贵族集团,高仆射本人出身关东,是不能跟这整个集团为敌的,所以他虽然欣赏你的才能,但对你也一直是要限制使用,不能让你升得太快,引起王世积的怨恨。
象你在突厥做的那些秘密行动,见不得光,上不得台面。也会给人留下无功受禄的话柄,那次高仆射如果升了你官,只怕会惹人非议。可你在江南平叛和岭南的功劳是看得见摸得着的,王世积也无法说什么。所以只要能有提拔你的机会,高仆射一向是很慷慨的。”
王世充点了点头:“这些年确实是承蒙了高仆射的关照了。我也知道如果没有他的提携,我今天到不了这一步,但是弘大,我们要做的事情太过凶险了。而且这样一来会把自己跟高仆射完全绑到一起,我们就没退路了,当年你我也讨论过此事的,难道现在你改变主意了吗?”
裴世矩摇了摇头:“此一时,彼一时,那时我不选择站边,是因为高仆射和越国公当时的关系还算融洽,越国公也没有投向晋王,可是这两年下来,高仆射和越国公已经几乎是正式决裂了。各为其主,你我这时候就算想保持中立,也不会有人相信的,我们都是高仆射一手提拔的人,也只有好好跟了他,才有希望。”
王世充的眼中碧芒闪闪,心中一遍遍地在权衡得失,这个决定太过重要,也许将决定自己的未来一生,想了半天。他还是没能作出决定,轻声道:“弘大,此事容我好好考虑考虑,高仆射交代的事情。我一定会好好办的,这点请你们放心。只是我希望高仆射给的正式公文,也能尽快送到,我也好劝说周将军。”
裴世矩的脸上闪过一丝失望,但他还是笑了笑,拍拍王世充的肩头:“行满。无妨,你好好考虑几天,这次战事结束后再商量不迟,高仆射不会让你出海的,公文也会在下次一并送达,放心吧。”说到这里时,他凑上前来,低声对王世充耳语道,“行满,好好干,这次征高句丽结束后,很快就要大战突厥了,到时候你一定会得到重用的。”
王世充点了点头,向着裴世矩正式行了个礼:“那就一切拜托了。”
送走裴世矩后,王世充在帐中来回踱步,他的思绪如潮,一阵阵地汹涌澎湃,今天裴世矩跟自己说了这么多以前一直没有透露的秘辛,看来高熲确实是急需自己的支持,而现在的情况,也差不多要到了摊牌的时候了。
杨坚对太子的不满是写得明明白白的,之所以迟迟没有废杨勇,完全就是因为高熲的坚决反对,以前因为高熲在军国大事上的不可替代,加上关陇军功集团几乎一边倒地站在高熲这一边,因此杨坚和独孤皇后也无法强行做决定,废立之事,从开皇五年开始,一直拖到今天,也没有成行。
可是这一年多来风云突变,最重要的一个变化就是杨素彻底倒向了晋王杨广,站在了杨广的一边,甚至还带动了一大批关陇贵族从太子阵营中倒戈,在这件事上,可能自己当年射箭场一事起了极大的促进作用,提前让两大巨头反目成仇,王世充想来真是感慨万千。
但王世充马上意识到现在不是感慨的时候,高熲这次被杨坚逼着当了征讨高句丽的行军元帅府长史,可这个长史跟八年前平灭南陈时的元帅府长史完全是天差地远,杨坚派了汉王杨谅亲自领军出征,又以王世积这样的大将相随,却把高熲远远地安置在涿郡负责大军的后勤,显然已经开始架空高熲,以前的那种信任与重托,不复存在。
所以这次讨伐高句丽,如果打胜,高熲分不到多少功劳,反而会增加杨谅的砝码,没准象王世积这样的墙头草会倒向汉王杨谅,进一步弱化太子集团的实力,反之若是打输了,那高熲也一定讨不了好果子吃,所以高熲想出了这种大举出师,半途而还的办法,也算是在这种必输之局中能把损失减到最小的尝试了。
但王世充想到杨坚斩杀虞庆则时的冷血无情,还有那天当堂威逼高熲挂帅领军出征时的那种帝王气度,心中一下子雪亮,这次的征伐,只怕杨坚想打的并不是高句丽,而是高熲作为大隋建立以来实际的全军主帅,那种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名头,以及在军中的威望,如果高熲这回无功而返,势必会让一直以来靠着一次次的战事而赏功封爵的关陇贵族们心生不满。
这些大将们的立身之道就是不断地征战,不断地胜利,不断地得功赏爵,在过去的二十年时间里,高熲深谙此道,一场场的军事胜利的背后,是关陇军功集团的兴旺发达,而这种利益的交换,也是高熲能控制诸多关陇将领,进而威逼杨坚,使其不能动摇太子之位的源动力所在。
可是这一回,征伐高句丽看起来必定是无功而返了,那种二十年来积累的只要高大帅一出马,兄弟们都能有肉吃,有汤喝的思维定式也将被打破,紧接着,会有更多对高熲不满的人从关陇集团中动摇,不说转投杨素,至少也不会在夺储之争时那么坚定地支持高熲了,失去了这一支持的高熲,就失去了跟杨坚叫板的筹码,罢相之日,为时不远。
王世充的眼前浮现出杨素那张威严又阴沉的脸,这回他的手也伸到了莱州这里的水师,大概杨素也看出高熲会极力妨碍出辽东的陆军主力建功,就把主意打到了莱州的水师上,甚至派出了足智多谋的内侄婿封伦,他显然是来说服周罗睺,摆脱高熲的控制,独立建功的。
如果周罗睺奇袭平壤成功,自然会感激杨素,就算失败,也会恨上高熲不给自己建功立业的机会,考虑到他现在作为南朝降将顶梁柱的地位,也许这个微妙的变化会影响将来整个天下的大势。
王世充的眼中碧芒一闪,这一刻,他作出了决定:高仆射,对不起了,你的恩情,只有下辈子再报啦。(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七章 各抒己见
十天后的傍晚,莱州城外的水师大营中军帐中,隋朝准备征伐高丽的海军陆战队主帅周罗睺,全身犀牛皮甲(水军将领一般穿皮甲而不是铁甲),白色战袍,头戴亮银盔,鲜红的盔缨如同燃烧的火焰,配合着他那张紫红的面膛和如鹰隼般犀利的双目,透出一股大将的威严,而那如钢刺一样的硬髯,一如八年前王世充初见他时的强硬,隐约能感觉到如周罗睺的个性一样,刚烈过人。
只是周罗睺的须眉,已经从当年的墨染一般变得花白相间了,岁月的痕迹还是明明白白地写在了这位南朝名将的脸上,当年的大将也变成了老将,让人唏嘘时间之神的无情。
只听周罗睺拿着一纸公文,沉声道:“各位,这是高仆射的信使今天中午送来的公文,要求我军定在六月初四出海,战船上不带船工,多带军器战马,大家对此有何意见?今天是军议,但说无妨。”
站在左首第一位的正是半年前大破岭南的英雄周法尚,算起来也是周罗睺的远房族侄了,虽然现在他官职与周罗睺相当,同为大将军,可是周罗睺当年身为南朝双壁之一,无论是资历还是名望上,都还是要压他一头,因此周法尚这回被作为副帅调来此处。
周法尚年约四十,看起来沉稳干练,第一个开口道:“周元帅,这次是渡海远征,不比平常在江河中作战,海上风大浪急,又有时会遭遇风暴,上次造船的何少府说过,这次我军造的战舰所用木料,多数是近日刚刚在冀州和幽州砍伐,并未在水中浸泡两年,因此木质遇水容易膨胀。
这种新船是需要有人随时维修,调整船板间的距离,使之不至于撑坏的,末将还是那个意见,宁可少带点人马,也要保持充足的船工,进行随时的调整才是。”
周法尚的话激起了不少将领的共鸣,大家连连点头,而周罗睺的脸上依然是毫无表情,他看向了站在右首第一位的封伦,问道:“封参军有何高见?”
封伦已经学着杨素蓄起了一把飘飘的及胸长须,但他并不象杨素那样身材高大,让人看起来感觉有些画虎不成反类犬的样子。
这次的东征,杨素特意把时任内史侍郎的封伦加了一个参军的军职,派到周罗睺的军中,就是希望他能在这支奇兵中建功立业,今天的军议,他也穿了一身牛皮甲,听到这话时,他站出列,拱手道:“末将以为,兵力断不可少,尤其是战马,我军海路去袭,打的就是个出其不意,敌都平壤离最近的海岸也有数百里之遥,只靠步兵,难以达成突然性,所以战马是一定要带的。”
周法尚的眉头一皱,站出来说道:“封参军,现在以我们的船况,要保证船工的情况下,只能带四万步兵,如果按你所说,还要带上战马,那只能带两万骑兵了,你觉得这种兵力可以攻下平壤?”
封伦摇了摇头:“周将军,为什么只能带两万骑兵?而不是四万骑兵呢?”
周法尚微微一愣:“封参军,你什么意思?就算一个船工也不带,也只能带上两万五千到三万骑兵,哪来的四万?要知道,战马可比人更占空间。”
封伦微微一笑:“周将军,请你注意,这种算法是考虑到要所有的平底大沙船带上半年军粮的情况,如果我们只带三个月的口粮,把战马用平底大沙船来装,就可以在带足船工的前提下,也能运送四万匹战马,形成四万骑兵的规模,这个兵力,应该足够在敌国的各路援军勤王前,攻克平壤了吧。”
周法尚先是一惊,转而怒容满脸:“封参军,这可是正式军议,就算可以敞所欲言,也不可以拿着几万将士的性命当儿戏,照你这种打法,渡海就需要一个月,只带着两个月的口粮,在遥远陌生的敌国作战,一旦突击不成,被迫转入防守,那可是连一个月都撑不过去,到时候你是想看着全军覆没吗?”
封伦不屑地“哼”了一声:“项羽破釜沉舟,韩信背水一战,士有必死之心,将无偷生之志,只有这样,才能暴发出最强的战斗力,加上我骑兵的高度机动性,半个月内,就可以扑到平壤城下,敌军措手不及,我军可一战而下,大局定矣!”
王世充突然高声道:“末将以为,封参军此计不可行!”
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集中在了站在右首第二位的王世充身上,封伦的嘴角抽了一下,沉声道:“王参军,本将此计怎么就不可行了?”
一身戎装的王世充站出列,向着周罗睺先是行了个礼,脸上挂着自信的微笑,从容地说道:“末将以为,此议有三不可行。第一,此次出征,高仆射的公文上说得清楚,我水师是偏师,主要起的是吸引敌军注意力,使其主力不可大规模调往辽东的战略牵制作用,按封参军的这种打法,是要变次为主,反过来要辽东大军来为我军创造机会,高仆射是不会答应的,作为辽东大军主帅的汉王殿下也是不会答应的。”
封伦摇了摇头:“谁说了我军一定就只能当偏师?凡兵法,以正合,以奇胜,我军穿越北海,本就是奇兵,现在出师的时间晚了十天,算起来在辽东正好是汉王大军和高句丽的主力相持的时候,这时候我军突然出现在平壤城下,不正好可以破国擒君?”
王世充微微一笑:“封参军,可这一切的前提是我军可以破国擒君,你可有充分的把握一定可以靠着四万骑兵的突袭攻下平壤?万一突袭不成,我军只能顿兵于坚城之下,远离海岸的补给,到时候恐怕还得指望辽东方向的大军能来救咱们了,如果到了那一步,高仆射和汉王必定会治我们违背军令之罪,对不对?”
封伦动了动嘴,没有接话,他也确实不敢打能攻克平壤的保票。
王世充看封伦没说话,继续说道:“这第二,海上风浪巨大,如果碰到风暴,我军的舰队还可以通过扔掉一些粮草补给,减轻船只的负载,来躲过这种风浪,但要是船上都装满了战马,碰到风浪时避无可避,马是活物,也没那么容易给扔进大海,到时候只能全船一起沉入海底,这种风险,不知道封参军如何规避?”
封伦冷笑道:“奇兵突袭,本就是要抱了九死一生之心,瞻前顾后,怕这怕那,还上什么战场?真要是碰到风暴,那只能自认倒霉,你当就算是纯步兵,碰到风暴了还能到高句丽建功立业吗?”
王世充的眼中碧芒一闪,紧紧地盯着封伦,厉声道:“封参军,为将者,未虑胜时就得先虑败,我们必须对几万将士的生命负责,纯步兵的船队碰到这种风暴,至少可以通过扔掉军粮,中途折回,不至于全部损失,若是按你这打法,真要碰到风暴,到时候这庞大的船队只怕是片板不回,这责任你负得起吗?!”
封伦毫不示弱地回道:“渡海远征,深入敌国,本就不能抱着生还的打算,一往无前者可以死中求生,犹豫不前者只能一足无间,封某既然来了军中,就要随军渡海,真要碰到风浪,葬身鱼腹了,也就认命,想那么多干嘛!王参军,我记得你以前也很有胆色,怎么这些年越活越胆小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八章 唇枪舌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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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世充哈哈一笑:“封参军,你自己可以不要命,却也得问问几万将士是不是也都象你这样想的。大丈夫建功沙场,封候赏爵,自然是我们大家来这里的原因,但如果把命都搭进去了,那没有几个人愿意。”
王世充的话说得左首边的一众武将们连连点头,周罗睺没有说话,微眯着双眼,抚须道:“王参军,你继续说。”
王世充继续道:“这第三嘛,如果是纯骑兵部队,高句丽国多崇山峻岭,并非北方的大草原,可以让骑兵一往无前,如果我们一切顺利,能在相对地形平坦,适合大部队展开的南浦港一带登陆,那要穿越六七道关口才能打到平壤,至少需要半个月,到时候高句丽人就是动作再慢,也至少能做好防守平壤城的准备,我想请问封参军,骑着马如何攻城?”
封伦嘴角勾了勾,开口说道:“这还不容易?有了骑兵,野战对付高句丽军不在话下,无论是平壤城中的敌守军还是来勤王的部队,都可以轻松地在野外击溃,到时候围住平壤,就地伐木,制造攻城器材,一个月的时间就能攻下来了。”
王世充冷笑一声:“可是封参军好象忘了,你只带了三个月的军粮,在海上要用一个月左右,奔袭平壤也要半个月以上,伐木造攻城器材,怎么着也得半个月,请问若是一个月攻城不克,你到时候让军士们吃啥喝啥?”
封伦的额头上开始冒汗,强自镇定地说道:“一路之上,攻州破郡,高句丽总是有粮食可吃的,再说了,我军六月出发,七月登陆。到时候高句丽的田地里粮食也成熟了,正好可以收割。”
王世充摇了摇头:“封参军,你可知坚壁清野么?高句丽人不是傻子,如果我大军登陆。一定会抢收粮食,哪怕是烧掉,也不会给我军留下足够的粮草,至于你说的攻州破郡,这就跟你刚才计划的骑兵突袭。绕过沿途的州县,直趁平壤城下的打法不符合了,如果你要一路平推,稳扎稳打,那需要骑兵做什么,带上四万步兵慢慢来就是了。”
封伦身上的汗越出越多,他抹了一把自己的脸,沉声道:“王参军,战场上的情况瞬息万变,当然是首先以骑兵突袭平壤。如果能一击得手,当然最好,如果久攻不下,就分兵攻掠附近的各个州郡,怎么可以现在就把打法和战术固定死了呢?你也久经沙场了,不会连这个道理也不明白吧。”
王世充叹了口气:“封参军,你这办法就是抱着侥幸心里投机取巧罢了,说得难听点,这是拿几万将士的性命赌博,赌成了能攻下平壤。赌不成的话,顿兵坚城之下,将陷入敌军的铁壁合围,一路之上的敌军州县看到我军骑兵直奔平壤而去。一定会派军尾随袭扰,同时加紧收割粮食,屯于城中的仓库,你就算到时候分兵攻取州郡,这些城池在破城之前也一定会烧掉所有的粮食,不会留给我们的。到时候不出三月,我军皆饿死,只能成为异国之鬼。”
封伦给说得目瞪口呆,却是找不出一句话反驳,嘴里鼓着气,看起来象是个皮球,拳头紧紧地握着,恨不得王世充就在自己的掌中,能一下子捏死这个讨厌的家伙。
周罗睺的双眼慢慢地睁开,看向了王世充,神态平和:“王参军,你都说完了吗?”
王世充点了点头:“暂时想到的就是这三条不可行,一点拙见,还请周元帅多指教。”他的脸上带着胜利者的微笑,向着封伦行了个军礼,“也请封参军多多指点,在下仓促之间考虑不周,刚才言语也多有冒犯,还请不要见怪。”
封伦恨得牙痒痒,脸色铁青,但也无法发作,只能“哼”了一声,随便回了个礼,便退回了行列。
周罗睺威严地环视了一眼帐内:“各位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在场众将个个面面相觑,想要说的话基本上都给王世充和封伦说完了,于是全都摇头不语,只有何稠出来说了几句一定需要带上船工,以防万一的套话,这些话近期的军议中也多次提及,也算老生常谈,了无新意。
周罗睺等到所有人说完后,对着王世充说道:“以王参军看来,我军这次渡海远征,是不是只能老老实实地当偏师,不能抢了出辽东的主力大军的风头呢?”
王世充心中一凛,周罗睺这话果然暴露出了他的真实想法,他沉静的外表下隐藏着一颗建功立业的火热的心,这位当年的南朝名将,入隋以来沉寂多年,也许这是他身为一路主帅可以建立功勋的最后机会了,又怎么可能放过了,自己千算万算,还是漏算了这一点。
但王世充顾不得多想,拱手回道:“周元帅,我军既然独当一路,有了机会自然不要放过,若是真的在登陆之后发现敌军守备空虚,我军可以长驱直入的话,破国擒君的大功当然不能放过,但是末将以为,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我军还是按高仆射的计划,稳扎稳打的好。
以末将愚见,可以带四万步兵,一万匹军马,五个月左右的兵粮补给,这样上岸之后如果有战机,可以以一万骑兵急袭平壤,逼敌守城,切断敌军与外界的联系,步兵则一路跟进,沿途攻克城池,夺取补给,万一敌军势大,也可退回海岸大营固守,实在坚持不下去,则乘船撤回,这样方是万全之策!”
周罗睺摇了摇头:“王参军,你这办法只不过是取了个折衷,按你这打法,即使出了战机,也不可能在最短时间内攻下平壤,一万骑兵根本不可能切断平壤与外界的联系,更不可能制作出攻城器械。
若是按这个打法,即使出了战机也不可能破国擒君的,平壤是高句丽的国都,即使守军只有最低程度的万人,即使没有充分的准备,想要攻克平壤,也至少需要二万人,也就是说,如果选择奇袭的打法,那骑兵不能少于二万,而且必须是战斗部队,俱是精锐才可。”
王世充平静地说道:“如果是二万骑兵的话,除非不带船工,不然不可能保证四个月以上的军粮,周元帅,如果军粮不够四个月,那只怕我们撤军路上都不够吃的。”
周罗睺哈哈一笑:“王参军,你和封参军的眼里只有平壤,却没有想到南边的冬比忽城(今开城,朝鲜历史上著名的古都,位置在今天的朝鲜与韩国的交界出,属于朝鲜半岛的中央),如果我军突袭平壤不成,也不必顿兵平壤坚城之下,而是挥军南下,趁着高句丽各路援军回来之前,攻陷高句丽南部的重镇冬比忽城,这里是以前汉朝带方郡的郡治所在,南边就靠着百济与新罗所据有的汉江平原。
一旦我军攻克冬比忽城,由于这里有着数万户人口,不可能象其他小城池那样烧掉粮仓,就算他们烧掉粮食,我军也可以向南与百济和新罗两国取得联系,以他们两国和高句丽的敌对关系,见到我天朝大军后,自会奉上军粮。
到时候我军以冬比忽城为根据地,可进可退,如果高句丽北方的主力大军返回,则固守待援,如果高句丽北方大军不返,则在得到了充足的粮食补给后北上围攻平壤,这样的打法可以与辽东的主力大军形成响应,使高句丽南北不可兼顾,一战可以破国!”(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九章 秘议(一)
此言一出,所有帐内的人都脸色一变,武将们个个开始兴奋地交头结耳,两眼都在放光,而身为参军的谋士们则一个个低头不语,细细地品味起周罗睺所说的战法来。
封伦再次站了出来,拱手道:“周元帅,我军奉了高仆射和汉王的旨意,渡海之后的攻击目标就是平壤,如果攻击不成,则要在海岸线一带扎营固守,拖住高句丽的主力为上,您这样直接绕路去打高句丽南边的冬比忽城,完全不在这个作战内,只怕高仆射他们不会同意的。”
周罗睺的脸色一沉:“封参军,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更不用说高仆射了,我既然执掌全军,就得为全军四万多将士和两万水手的生命负责,刚才王参军说得有道理,不顾一切地攻击平壤,是以所有人的性命为赌注的搏命之举,能成功固然最好,可一旦失败,我大军内无粮草,外有强敌,顿兵坚城之下,连援军都是指望不上的,要么全部饿死,要么被赶到海里喂鱼。
思前想后,有机会的话就攻击平壤,没机会的话虚晃一枪,转而攻掠高句丽南部重镇冬比忽城,打通和百济的联系,可保万全。高仆射让我等进军平壤,是为了牵制敌军主力,为辽东大军创造机会。
可是我军如果攻取冬比忽城,在高句丽的南方长期立足,也能达到同样,甚至更好的效果,只要控制从高句丽西岸的 买召忽(今韩国仁川港)到冬比忽城一线,那样我大隋的援军可以从海上源源不断而来,在高句丽的南部站住了脚后,随时可以北上攻击平壤,甚至向南攻击百济和新罗两国,也是种选择。”
王世充的眼中冷芒一闪,他越班而出,对着周罗睺一拱手:“周元帅,末将有一言。还希望与元帅单独商榷。”
周罗睺的眉毛动了动:“王参军,今天是军议,你有什么意见可以当众发表,不必私下讨论。”
王世充摇了摇头:“不瞒元帅。末将身负高仆射的密令,周元帅还是与末将单独交流一下的好。”
周罗睺沉吟了一下,对左右两班的谋士和将领们说道:“尔等暂且先退下,我与王参军先行商议,大家也可以想想本帅刚才所提的战法。明天再各抒已见。”
众人纷纷行礼退下,封伦不甘心地看了王世充一眼,悻悻地走出大帐。
帐中只剩下了周罗睺和几个亲兵,王世充看了一眼那几名卫士,周罗睺心领神会,对那几人一挥手,这几个也都行礼退下,等所有人走出后,周罗睺才对着王世充沉声道:“王参军,你有何密令。现在可以拿出来了。”
王世充走上前去,低声道:“末将以为,周元帅的计划虽好,但是并无可操作的余地,如果您真的想用这个打法,也不应该现在说出来,如果您不迅速地放弃这个想法的话,只怕等不到出师,就会被拿下了。”
周罗睺的脸色一沉,怒容浮现:“王参军。军中无戏言,你这话什么意思?”
王世充叹了口气:“周元帅,如果您是汉王,那么皇上一定会非常赞赏您的这个打法。可您当年出身南陈,这次独自掌军,却违背高仆射和汉王殿下的军令,放弃攻击平壤,而是转而攻击南边的忽比冬城,难免让人非议。说是您想要自率一军,到异国他乡自立为王。”
周罗睺拍案而起,怒道:“我周罗睺一心为国,天日可鉴,哪个混蛋敢如此颠倒是非,皇上圣明,高仆射也是贤臣,断不会被这种无耻的谣言所动摇!”帐外的几个亲兵听到周罗睺的吼声,跑起帐中,周罗睺大吼一声,“本帅让你们进来了吗?还不出去!”那几人纷纷低头退下。
王世充冷笑一声:“周将军,任何君上对于大将的信任都是相对的,你说你的忠心可对日月,何不曾想想虞庆则虞柱国,他还是从大隋建立时就跟着皇上的老臣呢,还不是在率军平叛的过程中冤死!“
这句话一下子刺中了周罗睺的心坎,他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人也呆坐回了座位,半晌,才摇头道:“不,我和虞庆则不一样,他的家中查出了大量的谋反证据,而且他还私聚死士,图谋不轨。”
王世充压低了声音说道:“虞庆则是被自己的内弟举报的,家贼难防,此人趁着虞将军外出征战时在家里做过什么手脚,外人又怎么可能知道,皇上根本没有给虞将军任何申辩的机会,直接把他召回后就斩杀,这分明就是存了除掉他的心,所谓的证据,死士,都不过是借口罢了,要说私兵,哪位朝廷大将没有个几十上百的部曲亲兵?就是周元帅您在帐外的那几位,也是您的死士吧。”
周罗睺的头上开始冒汗:“不会的,我大隋皇上不是南陈的陈叔宝,他是不会冤杀大将的。”
王世充摇了摇头:“周将军,皇上自己也是夺了北周的天下,登上大位的,又怎么会容忍违背自己命令行事的臣子?他可以容忍臣子们犯错,但绝对不会容忍臣子们起了异心。
您这套打法确实厉害,但是事先没有禀告皇上,也没有跟高仆射和汉王商量,在大军出征的前夕突然宣布,难免会让心术不正之徒动了歪心思。
不知道周将军可否还记得,当年高仆射率军灭南陈时,皇上的身边就有小人进谗言,说是高仆射想要借机在南陈自立,当时皇上并没有马上斩杀这个进谗的小人,而只是将其下狱关押,即使高仆射率军凯旋后,他也只是把进谗之人流放,可见皇上的内心深处,对于拥兵的大将,还是有所防范和忌惮的,即使是高仆射这样赤心为国的宰辅,也不能得到他毫无保留的信任。
周元帅,你当年在南陈时就有忠义之名,但是南陈一灭,你还是入了我大隋,这么多年,南陈故将一直没有独自掌兵的机会,萧摩诃将军一直在汉王的麾下任职,这次出征辽东的大军,他也没有捞到大军主将的位置,而是只能作为王世积的副手。
前一阵周法尚周将军作为王世积的先锋出征岭南,周法尚将军同样是擅自行动,不顾王世积的大军未到,就以先锋孤军平定了桂州叛乱,您真的以为周法尚这种做法,皇上和高仆射会欣赏吗?”
周罗睺听得额头汗水涔涔,他皱了皱眉头:“王参军,这个战法是我一直深思熟虑的,之所以今天才提出,就是为了掩人耳目,只有连我军上下自己都以为我军的目的是平壤,才有可能骗过敌军,行动起来也更加逼真,所以我一直没有向高仆射和皇上言明我的计划,就是怕走漏了风声,可你这样一说,确实是我考虑不周,现在还有什么办法补救吗?”
王世充摇了摇头:“周元帅,如果你真的想要用这个战法的话,也不应该在今天,在这里说出,而是出海之后再下令,到了那时候,即使有人想告状,也来不及了。现在离出海还有十天不到的时间,这么多人都听到了你的计划,其中肯定有存心不良之人找机会告密。如果您不信,今天就不妨派人监视军营,一定会有人出去报信的。”
周罗睺不信地摇了摇头:“不至于吧,军中诸将多数都是当年我在南陈时的老部下,他们应该不会出卖我的。”
王世充的脸上闪过一丝狡黠的笑容:“人心难测啊,再说刚才帐中之人,可并不全是您当年的部下啊。”(未完待续。)
第四百章 秘议(二)
周罗睺的浓眉一扬,低声道:“王参军,你什么意思?你是说封参军不可信?不至于吧,他是越国公派来的人,有什么理由要害我?”
王世充微微一笑:“周元帅,当年您在南陈的时候,曾经任豫章(今江西南昌)内史,都督十州诸军事,率军与我大隋的荆州军隔江相对,由于您在当地很有威望,当时江州司马吴世兴密奏陈叔宝,说你拥兵自重,意图谋反,还是靠了萧摩诃和鲁广达二将愿意以全族性命保你,你又奉召回京,才洗清了自己,当年您已经吃过一次这种亏了,这次还不长记性吗?
就算皇上不是陈叔宝,但是怀着吴世兴这种人的心思的人,还会少?当年你在豫章时还没有违反过陈叔宝的君命,只是因为深得将士人心,就给人举报,现在你私自改变作战计划,到了高句丽后割据一方,这种行为又怎么不可能给人当成图谋不轨,而去举报呢?
封参军是越国公派来的,从他今天提出的计划来看,一颗建功立业的野心昭然若揭,您的这种打法不是破国擒君的最好选择,即使能一切顺利,攻克冬比忽城,那也不是封参军的首功,这对他个人没什么好处。所以阻止您建功,才是他最可能的选择。”
周罗睺不信地摇了摇头:“王参军,虽然我能看出你和封参军一向不太对付,可是他毕竟是越国公的人,越国公为人忠义豪爽,是天下的大将,不可能让封参军做这种事的吧。”
王世充冷笑一声:“周将军,当年末将出征江南平叛时,就在越国公的帐下半年多,跟封参军也曾经共事过一段时间,此人确实才华出众,但在我看来,心胸器量小了点。越国公用他,也多是用他那些急功搏杀的奇计,当年封参军为了能追上越国公从海路平定王国庆叛军的追击部队,自己驾小船跟随。落水差点没命,就是这样也没让他回头,其人功利心之强,可见一斑。”
王世充看着周罗睺沉思不语,知道他还没有全信:“当年末将在越国公手下时。也多献策,其中颇有象今天这样与他意见冲突的,结果封参军怀恨在心,后来经常在越国公面前中伤末将,疏不间亲,他毕竟是越国公的侄女婿,加上越国公和高仆射这两年的关系您也清楚,所以越国公一直也不太待见末将。”
周罗睺点了点头,对帐外高声叫道:“周兴,进来一趟。”
一个精明干练。三十多岁的剽悍军校走了进来,不看王世充一眼,直接对周罗睺拱手道:“大帅,有何吩咐?”
周罗睺压低了声音:“你带几名可靠的军士,仔细盯住封参军的营帐,如果有什么人进出他的住地后快马离开,迅速向我禀报。”
周兴点了点头:“需要把那人拿下吗?”
周罗睺摇了摇头:“不需要,只要报告本帅即可,注意,一定不要被人发现。”
周兴应了一声。领命而去。
王世充笑了笑,拱手道:“周元帅,那末将就先告辞了,军情如火。想必封参军不会让您等太久的,如果明天议事时封参军仍然没有任何动作的话,就当末将胡言乱语,末将再不会对您的计划有半句置疑。”
周罗睺摆了摆手:“不,王参军,即使封参军并不如你所说的那样报信。本帅还是要感谢你跟我说这么多,本帅能看得出,你是为了我好,只是本帅有一点奇怪,你我非亲非故,你为何要如此帮我?”
王世充正色道:“周元帅的忠义之名,传遍天下,当年灭陈之后,在大兴宫中义正辞严面对韩擒虎将军的一幕,末将犹历历在目,末将实不忍心您这样一心报国的良将遭遇不白之冤,这次出征高句丽,胜负难测,日后我大隋必将还有用兵之时,到时候末将愿意继续追随周元帅的麾下,沙场建功。”
周罗睺哈哈一笑:“王参军,你实在是过誉了,本帅虽然这些年一直外放边州刺史,却也听说过你的鼎鼎大名,知道你王参军是难得的后起之秀,这几个月的共事,你的才能本帅也深深叹服,假以时日,你的成就一定会在本帅之上。”
说到这里,周罗睺压低了声音,轻声说道:“王参军,你是不是并不看好这次的出征?”
王世充点了点头:“这次确实过于仓促了,不瞒周将军,高仆射那一路的情况比我们这里还要糟糕,那里王世积将军,萧摩诃将军,薛世雄将军,李景将军等几位都争着想建功立业,而汉王更是以一军主帅的身份决意当整个大军的先锋,高仆射想要稳扎稳打,他们却是想要一路高歌猛进,加上二十多万军队多数是新招的府兵,并无作战经验,恕我直言,末将看不出有多少取胜的希望。”
周罗睺沉声道:“那我们这路呢?按本帅的打法,难道不能成功吗?”
王世充叹了口气:“按周元帅的打法,自然占领忽比冬城,在高句丽站稳脚跟,以待中原的后续部队,问题是不大的,可末将只怕到时候等来的不是援军,而是向周元帅问责的使者,以及象王世积替换虞庆则那样来替换您的将军,临阵易帅,兵家大忌,身处异国,军心浮动,到时候可能辛苦打下来的根基会毁于一旦。周元帅,您可千万要三思啊!”
周罗睺面沉如水,说道:“多谢王参军的肺腑之言,本帅一定会好好考虑的。”
从周罗睺的帅帐中出来后,王世充没有回自己的营帐,而是在大营里看似漫无目的地到处乱转了一圈,直到夜幕降临,才不经意地踱到了封伦的营帐附近,远远地只见帐中已经点起了油灯,映出封伦长长的影子,投在那白色的帐蓬上,可以看出他正坐立不安,时而起身嗟叹,时而坐下低头沉思,最后,还是拿起纸笔,开始奋笔疾书起来。
王世充心中冷笑,封伦果然还是如自己的判断,按捺不住,要向杨素告密了,这才是那个争功诿过,野心勃勃的封郎。
小半个时辰后,封伦长身而起,对着帐外叫道:“封福,进来一下。”
一个亲卫打扮的人进了帐,不一会儿便匆匆而出,王世充冷冷地看着那人骑上一匹快马,飞快地离营而去 ,而远处的另一个方向,早已经守候多时的周兴等人也匆匆地向着周罗睺的帅帐方向走去。
王世充长出了一口气,抬头看了看满天的星星,自言自语道:“封郎,自作孽不可活啊。”
第二天的一早,周罗睺的中军帅帐中,文武两班已经早早地随着三通点卯鼓声聚到了这里,每个人昨天晚上都经过了长思,很多人都兴奋地一眼未曾合眼,从他们一个个布满血丝的眼睛中,可以看出大家都对周罗睺昨天的那个方案做足了功课,不少人眼巴巴地看着周罗睺,就等着周大提督金口一开,给自己一个献策的机会呢。
王世充和封伦并排站着,一个满脸倦容,另一个却是容光焕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只是两人各怀心事,站在原地一言不发,甚至都不看坐在主帅位上的周罗睺一眼。
周罗睺的眼睛也是红通通的,看来昨天晚上又是一个不眠之夜,他扫视了一眼众人,沉声道:“众将听令,下月初四,全军渡海出征,分兵两路,五千骑兵由封参军率领,登陆南浦港,直趋平壤,四万步兵由本帅亲自率领,登陆买召忽,目标冬比忽城!”(未完待续。)
第四百零一章 军令如山
此令一出,如同在沸水中丢了一块大石,掀起千层浪,所有人一下子不顾军议时不得私自议论的军令,开始交头结耳地议论起来,而封伦更是脸色大变,直接越班而出,拱手道:“周元帅,请问您下这条军令,是如何考虑的?”
周罗睺冷笑一声:“封参军,本帅昨天思考了一夜,你既然想要破国擒君,那就应该给你一个机会,五千精骑归于你的指挥,乘五十条大沙船,带三个月的军粮出发,正好乘了你的心,如了你的愿啊。”
封伦急得一跺脚:“周元帅,五千骑兵,怎么可能攻下坚固的平壤城,就连攻击不成,分掠四处州郡的兵力也不足,而且按您这样的布置,难道我们全军都不带船工了吗?”
周罗睺摇了摇头:“封参军,你的理解可能有点问题,是你那五十条大沙船不带船工,我主力大军四万余人将乘坐五牙战舰和黄龙战船,由剩下的五十条大沙船装载补给,每条船都要带上数十名船工的。”
封伦气急败坏,也不顾这是在军帐之中了,吼道:“周元帅,你如果想让我送死,直说便是,何必派五千将士陪葬?”
周罗睺脸色一沉,喝道:“封伦,放肆,帅帐之中,大放厥词,你就不怕军法吗?你且说来,我怎么就让你送死了?”
封伦重重地“哼”了一声:“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你给我五千骑兵,就算个个是天兵天将,也不可能靠这点兵力攻克平壤,高句丽可不是岭南那些不经战阵的蛮夷,他们从建国以来就不停地在打仗,带甲数十万,地方三千里,要是能给我五千骑兵就能灭了,那我朝还用得着出动几十万大军征讨吗?”
周罗睺哈哈一笑:“封参军,你怎么能这样灭自己的志气。涨他人的威风呢,狭路相逢勇者胜,这话可是你说的,破釜沉舟。一往无前,士有必死之心,将无偷生之念,言犹在耳,怎么这么快就不认了呢?”
封伦的脖子都涨得通红。叫道:“有勇气不代表着要鸡蛋碰石头,如果有几万铁骑,自然可以突袭平壤,就这五千人,想一路从南浦打到平壤,除非是高句丽王把自己的御林军也全调到前线,还有那么一丝可能。
再说了,你让这五千人全部坐平底大沙船渡海,连护航的战船都没有,更是一个船工也不带。粮草也只有三个月,万一碰到风浪或者是高句丽的战舰,我这五千将士只有到海里喂鱼的命,周罗睺,你这不是公报私仇,趁机陷害,又是什么?”
封伦的眼睛就象要喷出火来,他转着看向了王世充,厉声道:“王世充,一定是你昨天在周元帅面前中伤于我。你这样处心积虑地想害我,就不怕遭报应吗?”
王世充冷冷地说道:“封参军,你无凭无据,可不要血口喷人啊。昨天我只是跟周元帅分析了一下战术打法而语,可根本没有谈到你的去留,对你的安排,可是周元帅做的,不信你可以问问周元帅。”
周罗睺沉声喝道:“封伦,本帅念在你是越国公的侄婿份上。对你平日以礼相待,也希望你能为大军献策,以实际行动报国立功,可是今天你却在这帅帐之中,象疯狗一样地乱叫乱咬,哪还有一点将领的样子?我周罗睺治军一向赏罚分明,在我的军中,只有军人,没有什么特殊人物。来人,给我把封伦推出去斩了!”
周兴暴诺一声,带着几个剽悍的军士,架着封伦就要向外走,封伦这下突然意识到脖子上凉嗖嗖的,自己刚才一时失态,确实犯了军法,要是真的给这样砍了,那可就冤死了,要知道,在这次出征前,杨素可是再一次地摸着自己的胡床,对自己笑道:“封郎,好好干,这位子迟早是你的!”
一个声音在封伦的心里大叫:“不行,我不能死,我将来还要当宰相,我绝不能就这么死在这里,好汉不吃眼前亏,先保命要紧!”想到这里,封伦忽然不知道哪里来了一股大力,一下子挣脱了周兴那铁钳一般的手臂,扑倒于地,叩首求饶道:“周元帅 ,刚才是末将一时激动,出言无状,还请你手下留情啊!末将愿意领军出战!”
封伦一边说,一边脑袋不断地在地上发出“咚咚”的响声,比擂鼓声还要响,周法尚看得心中不忍,第一个站出来,拱手道:“大帅,封参军虽然出言无状,但念在他也是一心为国的份上,这次还请从轻发落,饶他一命吧。”
这次跟着周罗睺一起出征的周罗睺长子,仪同将军周仲隐也说道:“父帅,封参军虽然其行可诛,可是大军出征之前,擅杀将领,似乎不太吉利,他既然已经知罪,不如这次就放他一回,以观后效吧。”
王世充的嘴角边浮起一丝微笑,也站出来拱手道:“周元帅,封参军的出言无状,可能是对末将有些误会,天这么热,又面临大战,难免情绪会失控,依我看这回还是饶他一次,让他戴罪立功吧。”
周罗睺的眼中闪过一丝杀气,他点了点头:“死罪可免,活罪难饶,封伦在帅帐之中拒不从命,公然顶撞主帅,无端置疑同僚,本当斩首示众,念在众将求情,重打三十军棍,降为行船水手,随五千骑军一起行动,其主将之位,由羊翔暂代。”
封伦一听,心里一下子拔凉拔凉的,这位羊翔,当年就是接应隋军过江的带路党一号,本身是大草包一个,但就是因为当了带路党的典型,才被杨坚特意提拔成开府将军,给江南竖立一个典型,当年还曾因为投降时位列周罗睺之上,被韩擒虎当成嘲笑周罗睺的话柄。
可是羊翔的草包无能,天下皆知,本来杨坚以为羊翔是南梁名将羊侃之后,多少也有那么两下子,所以入隋之后把他放在江南让其镇守京口,结果想不到江南叛乱一起,羊翔居然被几千农民军打得丢盔弃甲,让城而逃,战后也论罪被削官。
羊翔后来靠了行贿皇甫绩,才在杨素大军平定江南时跟着以庶人身份从军,混了点军功,又爬回了仪同将军之位,但羊翔的无能从此不仅连江南人知道,就连隋人也看得一清二楚了,此后多年一直把他当个摆设放着,有战事时再也不调他。
这次羊翔听说有渡海远征的机会,又托了关系找上了王世伟,由于其家族世居江南,部曲家丁中熟悉船工的倒是不少,当时王世充正缺造船人手,看着这一点也勉强把他留下,只是在场的将帅们都心知肚明,让这位仁兄当主将去打仗,若是还能打胜,那老母猪都能上树了。
可是封伦哪还敢说半个不字,只能叩首谢道:“多谢周元帅不杀之恩,封伦一定肝脑涂地,报效国家!”他站起身,也不理会一脸得意,还以为自己捡了个多大便宜的羊翔,更是不看王世充一眼,在周兴等人的监视下,出帐而去。
封伦既走,周罗睺的心情一下子好了许多,他笑眯眯地给剩下的众将一个个发了军令,让其各司其职,最后帐中众将,只剩下王世充,张须陀和何稠三人还没有接到军令了。
周罗睺微微一笑,对着王世充说道:“王参军,张将军,何少府,你们三位是高仆射派来造船的,这次征伐,就不劳你们费心了,还请你们守好此地,继续督造新的战船,早日派出援军和补给船。”
王世充心领神会地一拱手:“末将隔海预祝周元帅旗开得胜!”(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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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王世积想夺家产之事,主角一家开始并没有意识到他会做得这么绝,因为主角家是很清楚自己并没有什么西域存款的,主角的父亲也只是以为王世积只是看上自己家的几个铺子,毕竟开始时主角家基本上是吊丝水平,见识和手段都不足,以为送钱从军,每年花个十万二十万的就能喂饱王世积,再不济,也不至于在南征时给他害死,三兄弟里只要有人有了军功,进入官场,以后日子就能好过。毕竟除了王世积外,全无门路,也不知道谁能拉自己一把。可是主角想得比较深,最后还是拉上了王颁,并没有到王世积的军中,而是投在贺若弼门下,后来贺若弼直接指派三人去王世积军中效力,那是军令,主角兄弟三人无法违抗的,即使明知王世积要害人,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只能说这是小人物的悲哀,并不是主角考虑不周。
2主角知道杨广最后胜利,但杨广的胜利不代表自己的胜利,高熲在一开始的势力如日中天,自己又是他一手提拔,只要他在相位上,踩死自己是分分钟的事情。一开始连杨素都没有站在杨广一边,主角这种小角色又怎么可能跟杨广搭上线?再说了,穿越本身就改变历史,谁能保证历史不是因为自己的穿越而产生了变化?主角对这段历史并不熟悉,也不知道是不是历史的大事随着自己的穿越起了变化,所以只能当自己是个全不懂历史的人,顺势而为。
顺便说下所谓站队的情况,史书中杨广夺位,根本不是大张旗鼓地进行,他如果一开始就野心勃勃,那也不会笑到最后了,杨广在历史中是个极优秀的演员,表现得对父母孝顺,对妻子深情,对兄弟友爱,完全不象杨秀和杨谅那样称霸一方,经营自己的势力,一直到开皇十六年之前,他也只是和几个文人相来往,尽量不结交有力的重臣大将。直到开皇十七年的猫鬼案之后,杨素和高熲彻底翻脸,他才通过宇文述结交到杨素,并通过一系列的手段扳倒高熲,最后成功地入主东宫。
按这种情况,在现在书里写到的时候,主角就是想站队也不可能抱上杨广的,他一直是高熲提拔的,这时候跑去找杨素,谁知道你是不是卧底?怎么可能倾心结纳?再说了这种在政治上当叛徒的人,以后也不可能得到重用,就是杨素,张衡这些夺位功臣,最后下场又如何?如果主角真的精通历史,那更不会轻易站到杨广一边了。真正在杨广一朝得到重用的,恰好是大量没有在夺位时选择站队的中等和次等世家,如裴世矩,如虞世基。当然,还有苏威这种老滑头。
3我这本书的主旨就是尽量保持历史原貌,所谓的工业化在本书中不会出现,没那个生产水平,在古代的生产条件下搞这套,严格来说是不可能实现的。主角在我书中就是靠着高人一筹的智慧,见识,在古代条件下从头开始,深通兵法,巫算,权谋这些东西,先靠着卖肥皂,倒茶叶在金钱上发家,然后靠着雄厚财力结交有力中等世家,在重臣相争中左右逢源,后来遭遇巨变后立下反隋的决心,一步步亲手埋葬隋朝。基本上看了我的书,就对正史中隋亡唐兴三十年的历史完全掌握,这就是我写书的目的,而不是求如何改变历史。(未完待续。)
第四百零二章 腹黑封郎
半个月后,茫茫的北海上,五十条大沙船组成的船队,正浩浩荡荡地劈波斩浪,迎着呼啸的海风,向着未知的前方坚定有力地行进着,而封伦则趴在一张放置在前甲板上的软榻里,咬牙切齿,嘴里念念有词,如果这时候有人能把耳朵贴在他的嘴边,就会听到他在骂:“狗日的周罗睺,狗日的王世充,老子这回要是有命回去,非弄死你们不可!”
羊翔那沙哑的声音从后面响起:“封参军,该吃午饭了,你这样成天趴在甲板上,给太阳这样晒着伤口,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封伦心中暗骂:不是因为你这个猪头啥都不懂,老子用得着这么出来盯着吗?但他脸上却挂起了一副笑容,支撑着自己从软榻上爬起身子,说道:“哟,羊将军,您这不也是出来了吗?我主要是嫌在船舱里呆着闷,这才到甲板上看看。而且船舱里湿气重,对我屁股上的伤没有好处。”
羊翔看了一眼封伦露在外面那已经开始结痂的半个屁股,不时地有些苍蝇嗅着血腥味叮上去,他叹了口气:“不是我说封参军,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您虽然是越国公的半个女婿,但在这军中,主帅比天还大,您就是对周元帅再有意见,也先忍忍嘛,大不了回去后写信告状就是了。”
封伦咬牙切齿地说道:“我前一天晚上就写信去告状了,周罗睺不按计划行事,按他的那个打法,有在高句丽自立割据的野心,我估摸着也就因为周罗睺一直在监视我,可能我的信已经落到了他的手里,所以他才会这样对我的!”
羊翔吃惊地张大了嘴巴:“不会吧,周罗睺敢真的这样来?全军将士也不会听他的吧。”
封伦恨恨地说道:“羊将军,你看看这回他给我们的都是些什么人,说好听点说是五千骑兵。可全都是些老弱病残,不是伙夫就是辅兵,打过仗的全是四五十岁的,都可以回家抱孙子了。至于那些马,连当驮马都不合格,全是些西南矮马,老得牙齿都掉光了,这五千人哪能叫骑兵。只能说是一帮骑着驮马的辅兵,要是靠这些人能打下平壤,那真叫见了鬼啦。”
羊翔也唉声叹气道:“封参军,你也别太担心,只要我们上了岸,做做样子,能吸引高句丽人的注意,就算完成任务啦,周元帅不是在出征时说过了吗,也就要我们在岸上当当疑兵。没说一定要攻下平壤,依我看啊,我们不妨就在海岸边多转几圈,撑满十天后就上船走人,然后砍些高句丽百姓的首级,回去后就说是战场上的斩获,怎么样?”
封伦心中暗骂这个猪头,都这样了还看不清形势,居然还想着立功,他摆了摆手。压低了声音,说道:“万万不可,我军登陆的是南浦港,就算能攻下来。因为和平壤离得太近,高句丽人摸清了我们的实力后也一定会用重兵围剿的,如果我们这五千是骁果骑兵,那自然不用担心什么,可就我们现在手上这些老弱病残,是根本挡不住高句丽的御林军的。如果在海岸上停留得久了,只有给别人送人头的份儿!”
羊翔脸色一变:“那怎么办?乘敌军没有发现我们的时候,小抢一把,然后坐船跑路吗?”
封伦摇了摇头:“也不行,我们这支船队连战舰护航都没有,全是大沙船,要是高句丽派些战船追击,我们只有到海里喂王八的命,大沙船一旦把我们放下去后,自己就要撤的,你这个办法也不可行。”
羊翔急得来回踱起步来,不停地搓着手,嘴里喃喃道:“怎么办,怎么办啊!”
封伦的眼中突然闪过一丝寒芒,悄声道:“羊将军也不用太担心,我有一计,可以保我们这支人马平安。”
羊翔一下子两眼开始放光,抓紧封伦的手臂,就象抓着救命稻草一样:“哎呀,封参军,有什么妙计快说呀,急死我了。”
封伦“嘿嘿”一笑,嘴角边泛起一阵邪恶的笑意:“我们这支船队,本来按计划是去南浦港的,周罗睺想让我们为他吸引敌军的注意力,所以他的船队要比我们晚五天出发,我们不妨将计就计,直接奔向买召忽,从那里登陆,也不管什么平壤了,就冲着冬比忽城去,这支老弱病残的部队打平壤不行,但打冬比忽城还是有希望的,至不济,也可以在冬比忽城下扎营,等周罗睺的大军过来。”
羊翔倒吸一口冷气:“封参军,你这可是违反军令啊,周元帅说得明明白白,要我军登陆南浦港,直趋平壤的,攻不下平壤后才允许我们向冬比忽城方向转进,你这样一来,我们可是要掉脑袋的。”
封伦冷笑道:“要掉脑袋也是周罗睺先掉,作战计划本就是全军主力直扑平壤,他倒好,来了个佯攻平壤,实攻冬比忽城,他自己都违反了军令,我们又何必跟着他一条路走到黑呢?”
羊翔摇了摇头:“可他现在毕竟是全军主将,他违反军令的事情以后会有人跟他清算,可是在这之前,他可以先杀了我们,封参军,你上次给打了三十军棍,现在还没明白吗?”
封伦的脸一下子胀得通红,他的屁股好象又开始隐隐作痛,封伦的牙齿咬得格崩作响,恨恨地说道:“这件事我也早就想好了,到时候就推说海上风浪巨大,方向不易辩认,我们的船队被大风大浪吹到买忽召了,所以只能先行攻击冬比忽城。”
羊翔的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封参军,还有别的办法没有?船队在海上都是靠着罗盘和星轨仪的定位来确认方向的,那买忽召和南浦港相隔几百里,就是偏也不可能偏这么多啊!”
封伦的脸上闪过一丝得意:“我早已经做过手脚了,羊将军,主舰上的罗盘,我已经派人在向着买忽召的方向放了一块磁铁,按我们现在的航向看,只要再过六七天,我们就可以在买忽召登陆了!”
羊翔惊得目瞪口呆,倒退一步,惊呼道:“封参军,你怎么。。”
封伦凶狠地看着羊翔:“我怎么?我这是在救我的命,救你的命,救这五千人的命令,明白吗?羊将军,周罗睺不怀好意,就是想让我们送死,你还傻不愣登地往他的圈子里跳,你真的以为他会给我们攻克平壤的机会吗?有这种大功他会自己不取?”
羊翔在封伦强大的气场面前,给压制得连话都说不利索了,突然间,他的瞳孔猛地一收缩,看着远方,象是见到了鬼一样,手指指向了远方的天空,两眼睁得大大的,嘴巴大得能塞进一个馒头,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封伦以为羊翔又是给周罗睺吓得不轻,他不屑地“哼”了一声:“羊将军,你好歹也是七尺男儿,名将之后,当年你爷爷羊侃在南梁当大将军的时候,周罗睺的父亲只不过是一个州刺史,犯得着这么怕他吗?
我看你在开皇九年,大军灭陈的时候,不是也很有勇气接应大军吗?连皇上都夸奖你是识时务的俊杰呢,放心吧,我的背后有越国公,加上姓周的本来就理亏,他是不敢真的拿我们怎么样的。”
羊翔咽了一大泡口水,声音里都带着哭腔:“封参军,风暴,风暴!”而就在这时候,封伦突然觉得刚才还很平稳的甲板开始微微地晃动,而视线所及的不少军士和水手也开始惊呼着向后退。(未完待续。)
第四百零三章 死也要当宰相
封伦终于回过了头,看向了羊翔手指的方向,半个天空都已经被大块的乌云笼罩,正向着自己的船队压来,云层中电闪雷鸣,而那一片天空下的海面,已经降起了瓢泼般的暴雨,十里之外的海面,正掀起滔天的巨浪,向着自己的船队汹涌而来,高高的浪头如同怪物的血盆大口,就要将自己吞噬!
封伦的喉咙里“咕噜”了一下,喃喃道:“奶奶个胸!”他的话刚刚说完,一个巨大的浪头就迎头打上了这艘驶在最前面的大沙船,十几丈高的冲天巨浪瞬间就把这座装满了人马的大沙船抛上了浪尖,又狠狠地摔到了波谷,雷电交加中,天地的力量将这五十条大沙船瞬间吞没。
五天之后,周罗睺一身皮甲将袍,站在一艘巨大的五牙战船的船头,一脸阴沉地看着遍布海面的断桅残樯,方圆十几里的海面上,到处是漂浮着的士卒和马匹的尸体,由于已经在海里泡了好几天了,这些尸体多数肚腹肿胀,给泡得全身发白,而临死前留在脸上的那种惊恐表情,更是让活人们看了后于心不忍。
船队里的每个人都默然无语,时不时地有人跑到船边呕吐或者是痛哭,有些亲人留在先遣队里的士兵,正流着泪,驾着小船,企图在这片地狱般的惨界中,寻找到自己人还活着的亲朋好友。
周法尚站在周罗睺的身边,皱了皱眉头:“大帅,想不到羊将军的舰队居然会遇上风浪,看这情形,只怕是全军覆没了。”
周罗睺点了点头,冷冷地说道:“我现在所关心的是,现在应该在北边三百里处的羊翔船队,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就算他们遇上了风暴,全军覆没,也不至于出现在这里。德迈(周法尚的字),你能告诉我这是什么原因吗?”
周法尚叹了口气:“想必是他们中途迷了路。或者是被劲风洋流吹到了这里,然后遭遇了风暴吧。”
周罗睺摇了摇头:“劲风洋流再吹,也不可能把他们吹得向南偏了三百里,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们有意偏转了航向。想要抢在我主力之前,先行在买召忽那里登陆,然后以五千骑兵直接攻击冬比忽城。若是运气好,高句丽人没有防备,就可一鼓而下。若是运气不好,攻不下来,也可以在城外扎营防守,等待我大军的到来。”
周法尚的眉毛微微一动,摇了摇头:“大帅,不至于吧,封伦刚刚给你教训过,羊翔又是个懦弱无能之辈,他怎么可能有胆子这样违反你的军令呢?”
周罗睺冷笑道:“羊翔自然是没这个胆子,可是封伦的胆子却大得很。看来我那三十军棍也没帮他长记性,德迈,你可知我为什么要封伦率领那五千骑兵执行这个任务吗?”
周法尚摇了摇头:“大帅,说老实话,我也一直摸不透这点,您犯得着这样跟杨素结怨么?打在封伦屁股上的军棍,还不就是在打越国公的脸吗?我们都是南朝旧将,跟这些隋朝关陇大将结了怨,以后只怕没有容身之处啊。”
周罗睺摇了摇头:“德迈,你我都是南朝旧将。入隋之后,不仅能保全性命,还被授予了官职,这种情况下。我又怎么可能主动得罪越国公这样的重臣呢?只是这封伦,实在不地道,我那日军议时说出了我的计划,他回头就派人去告密,而且是说我图谋不轨,想要在高句丽趁机自立。既然他不仁,我自然也不能客气,把他打发到偏师去佯动,已经够给越国公面子了,可这厮居然还在军议时公然顶撞我,德迈,那天若不是你领头劝谏,我可就真把他给杀了。”
周法尚讶道:“这封伦居然如此存心不善,早知道如此,那天我就不劝了,让大帅杀了他的好。可是为何大帅认定这次羊翔船队的偏离航向,也是封伦的指使呢?”
周罗睺叹了口气:“前些天封伦的手下一直在羊翔的船队里乱蹿,我本以为封伦是放心不下船况,所以派人检验,现在想来,他就是派人在罗盘上做手脚,这样可以堂而皇之地改变航线,就算事后追查起来,他也可以说是罗盘出了问题,王世充早就提醒我此人狡猾多智,做事不择手段,看来我还是低估了他。”
周法尚默然半晌后,开口道:“大帅,那现在怎么办,前锋遭遇如此巨大风暴,整个船队全军覆没,只怕高句丽人现在也知道我军会从海上来袭,加强了防备,现在我军还要按预定的方案,继续向买召忽前进吗?”
周罗睺看着海面上几十条正在啃食尸体的鲨鱼,摇了摇头:“战机已失,本来我还想突袭冬比忽城,为辽东大军拖住高句丽的主力,看来现在已经不可能了,现在我军看到前锋船队如此惨状,已经军无斗志,即使强行进军,也不可能有所作为,传我将令,调转船头,全军返回。”
周法尚拱手行了个礼,正要回头传令,转身前不经意地向着远处的海面看了一眼,突然高声叫道:“大帅,你看那里,好象还有个活人!”
周罗睺心中一动,看向了远方,果然,离左舷大概一里处,波涛起伏间,有一块肉眼难见的小木板,有一个人正努力地扒着这块木板,随着海浪上下摇晃呢。那人不知道穿了什么东西,全身时不时地闪闪发光,刚才就是靠了这点亮光,周法尚才发现了他。
此人正艰难地抬着头,冲着船队拼命地挥着手呢,只是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了,或者说在这海浪声中,声音已经小得忽略不计。
周罗睺见状连忙道:“快,派小船去把那人救上,迟了只怕就会给鲨鱼吃了!”
不等周罗睺的命令下达,几条搜寻生者的小船也发现了那人,主动地向着那人划过去,站在船沿上的水手拼命地一路攒刺,把游来游去,露出三角状尾鳍的那些鲨鱼赶开。
终于,有一条船最先划到了那人的身边,船上的救援人员早有准备,也不下水,直接扔出一团渔网,把那人连人带木板地网住,然后几个壮汉子一起用力,生生地把那人拖上了船,被凑过来的几条小艇所吸引,在那人被拖上船帮的一刹那,两三条三角形的尾鳍正好划过他刚才所在的地方,而那一带的两具浮尸瞬间就被拖下了水面,几股腥红很快地从水下涌了上来。
小船上传来了一阵惊呼声:“哎呀,这不是封参军吗,怎么成了这样?”
紧接着小船上的军官向着周罗睺这里高声叫道:“大帅,是封参军,他还没死!”
周罗睺的耳朵很尖,即使在这大浪中,隔着几百步仍然听得清清楚楚,他的嘴角微微地抽了抽,沉声道:“快,把封参军转移到这里。”
片刻之后,封伦仍然被套在渔网里,被几个人抬上了主船的甲板,周罗睺尽管一生征战无数,见惯了尸山血海,看到封伦的模样仍然动容,只见封伦的前胸已经被那块船板的木刺磨得血肉模糊,甚至连森森的白骨都露了出来,他的人已经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嘴里念念有词,整个人因为在海水中浸泡得太久而显得浮肿,而两只手仍然死死地抓着那块木板不放。
周罗睺弯下了腰,沉声问道:“封参军,你真的是大难不死,船队究竟碰到了什么,会变成这样?”
封伦已经对外界没有了任何的感知能力,嘴巴机械地一张一合,周罗睺附耳一听,却听到他气若游丝的声音:“我还没当上宰相,千万不能死!封伦,坚持!”(未完待续。)
第四百零四章 进退两难(一)
一个月后,辽东,辽水边上的通定镇渡口,三十万大军连营百里,旌旗满天,人喊马嘶,喧嚣的声浪在五十里之外都能感受得到。宽阔的辽水似乎也被这支规模巨大的军队所震惊,奔腾的速度都比往年的八月要慢了不少,水上已经架起了上百座浮桥,只待辽水西边的主帅一声令下,三十万大军就将杀过辽水 ,以不可阻挡之势将高句丽的辽东之地淹没。
在这百里的连营里,设在通定镇边的一座大营显得格外的气派,不仅方圆三里,比寻常的兵营要大上了一圈,而且骑着高头大马,披甲蒙面的龙骑禁卫在营地四周逡巡,营地四周星罗棋布的岗楼上,肩膀明显比普通士兵们宽出许多的神箭手们警惕地注视着远方,而在营地正中的一面大帐边,一杆七八丈高的旗杆上,四五尺见方的大旗迎风飘扬,旗上写着一个大大的“帅”字。
这个大营正是汉王杨谅的行营所在,也是这次征讨高句丽的辽东军的大营,与营帐外热火朝天的情形不同,营帐里却只有五六个高级将领和幕僚在,而这帮人正分成两拨,面红耳赤,七嘴八舌地争吵着,营帐里不象是议事的场所,但象是一个菜市场。
站在左手边谋士行列里第一位的乃是一个四十多岁,花白头发,脸上的皱纹密布,双目如电的文官,中等身材,一袭青衫,神容平静,正是当今汉王杨谅的首席谋臣,汉王府谘议参军王頍。
而站在王?身边的,则是一位须眉如雪,身材魁梧,全身披挂的红脸老将,岁月的风霜已经在他的脸上留下了一刀刀印记,他双眼看天,眉宇间尽是一股桀骜不驯之色,正是传说中的南朝第一猛将。萧摩诃,今年已经六十有六了。
与这两位对面而立的,则是隋朝关陇军功大将集团中的两位重量级人物,都是全副武装。一个是身材高大魁梧,黑脸长髯的王世积,另一位则是个子瘦高,看起来颇有儒将风度的上大将军于仲文。
两边泾渭分明地分成了两拨,都对着对面怒目而视。王頍站出行列,对着二十六七岁,一身黄衣的杨谅拱手道:“大王,不可再犹豫了,现在我军粮道已断,高仆射看来并不想我等建功立业,现在全军的存粮只够吃两个月,若是强行渡过辽水进军,只怕会在辽东遭遇高句丽主力,无法速胜。到时候进不得进,退不得退,必定全军士气崩溃,不战自溃。”
萧摩诃也附和道:“对啊,汉王,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可我们这回是兵马已动,粮草未行,这仗根本没法打了。渡过辽水后就进入了高句丽国界,这些天的探报已经证实了高句丽的十五万大军已经渡过鸭绿水,现在应该进到安市城一线,如果我军继续进军。十天左右就会与敌相遇,到时候敌前退兵,就难了!”
王世积重重地“哼”了一声:“大王,这时候就是看咱们的决心了,朝廷组织这三十万大军,是何等地不易。我们从涿郡出发,千里而来,都到了辽水边上了,却因为后勤粮草的一点小小困难,就想着打退堂鼓,这样对得起皇上对我们的重托吗?”
于仲文也痛心疾首地摇着头:“是啊,大王,这次皇上以兵权相授,就是对您的信任与支持,想当年灭南陈之战,我大隋上下筹划数年,最后也不过出动五十万人,这次征高句丽,半年的时间咱们就凑出了三十多万大军,莱州那里的水师六万人早在两个月前就渡海出发了,算上时日这会儿说不定都已经攻到平壤城下,这种情况下我们要是撤军,不要说对不起皇上,就连那蹈海而去的六万将士,我们也无颜面对啊!”
萧摩诃厉声道:“于将军,如果渡海的部队现在已经成功登陆,高句丽怎么可能还能以十五万的大军倾国来援,与我争夺辽东?一定是他们未能成功登陆,现在我军要面对高句丽的全国主力,十五万敌军加上辽东的四五万守军,以逸待劳,实力已经不在我军之下,而且敌军是主场作战,可以选择坚壁清野的打法,待我军师老兵后再以精兵决战,到了那个时候,我们想退都是不可能了!”
王世积冷笑道:“我听说过,败军之将,不可以言勇,萧将军,你是不是平陈之战丢掉了所有的锐气?如果你不敢打,就请你带着两万人在后面帮我们看守粮道,好好看看我等大隋虎贲高歌猛进便是!”
萧摩诃本就不是非常擅于言辞,这一下给揭了老底,气得脸红脖子粗,手一下子按到了宝剑上,喝道:“你再说一遍?!”
杨谅猛地一拍面前的大案,“蹭”地一下弹了起来:“你们眼里还有没有孤这个主帅,当孤是摆设吗?”
这一下吼起了点作用,四人的头脑稍稍清醒了点,各自行礼退下,而萧摩诃和王世积则恨恨地扭头他顾,不看对方。
王頍缓了缓,再次拱手道:“大王,非是我等畏敌退却,实在是现在战机已失,上个月辽西整整下了一个月的暴雨,我大军寸步难行,一个月才从营州走到了辽水,不到五百里的距离,而涿郡离这里,两千里的地,两个月了,后勤补给一直都送不上,现在敌军已经完全掌握了我军的动向,大军迅速来援,我军迅速攻下辽东城或者是安市城,据城反击敌军援军的计划已经破产,大王,当断不断,必受其乱,现在撤军,还可保一个不败之局。”
于仲文厉声道:“王参军,我们这次出征可是奉了圣命的,就算不能破国擒君,一举消灭高句丽,至少也要夺取高句丽的辽东之地,现在已经到了辽水,你却说要撤军,这算是怎么回事?事后我们怎么回复皇上?就说军粮不济?就说敌军大军来援?打都不打一仗就撤,我大隋铁军一往无前,没有这么窝囊过!”
王頍摇了摇头:“于将军,大隋铁军也不是没条件也要硬来,就如开皇三年,本来大隋准备南征陈国,可是北方突厥入侵,还不是不得已放弃了计划,把已经到了长江边上的大军全部召回,抵挡突厥人的进攻了吗?我们都是将帅,不能只由着自己的性子硬来。
再说了,我们一路行来,听的都是突厥大军集结,动向不明的军报,万一我军与高句丽军相持,突厥人趁机偷袭我军后方 ,到时候怎么办?前有高句丽虎,后有突厥狼,那时候我军进退失据,只怕将会死无葬身之地!”
王世积冷冷地说道:“王参军,你的担心太多余了,高仆射现在还在涿郡继续集结援军和粮草,我军并州的边塞精锐也没有动,营州与突厥隔着大沙漠,敌军没这么容易来袭的,防守营州的大将韦世冲深通兵法,李景将军也带了三万精兵留守,我军后路当可无虞,实在不行,高仆射的援军也会守住后路。”
于仲文哈哈一笑:“王柱国所言极是,王参军可不要忘了,高仆射乃是天下的名将,这辈子挂帅出征还从没有输过,现在高仆射没有任何要我军撤退的命令,我们又怎么可以后退呢?
如果王参军担心粮草不足,那我愿意率精兵五万为前部,带三个月的军粮,先行渡过辽水,不是我老于夸海口,只凭五万精锐,足够击垮高句丽的十五万大军,拿下辽东城,到时候王参军等着粮草和援军到了以后,再来接应我好了。”(未完待续。)
第四百零五章 进退两难(二)
正在于仲文慷慨激烈,志得意满的时候,帐外传来一声拖长了声音的“报”,杨谅一皱眉头,高声喝道:“进来说话!”
一个背上插了两面小旗的,满脸仆仆风尘的传令兵急奔入帐,手里拿着一份卷轴,进来之后,顾不得向四位将帅行礼,直接拿着卷轴递给了杨谅,急促地说道:“汉王殿下,高仆射八百里加急,严令必须在大王军渡辽水前将此令传到!”
杨谅的心中一动,没有急着拆那信筒,对传令兵沉声道:“你这军士是从涿郡赶来的吗?”
那军士摇了摇头:“不,小人乃是营城郡治柳城的驿卒,前天晚上接了这卷轴,八百里加急赶过来的,由于道路实在泥泞难行,两天一夜,才奔到这里,还好没有误了军机!赶到柳城的信使,也都是似小人这般,五百里左右换人换马送信的。”
杨谅点了点头:“辛苦了,下去歇息吧。”
王頍却突然摆了摆手,说道:“大王且慢,属下有事相询这位军士。”在杨谅点了点头后,王頍问道:“这位军士,你这一路上有没有看到运往我大营的军需,现在已经到了哪里?”
那军士想了想,说道:“将军,小人一路所见,给大军运粮的车队如长龙一般,前后达百里,十余万民伕车载肩挑,占满了整个道路,前锋刚出营州三十里,而后卫则还在山海关那里。”
王頍的眼中寒芒一闪:“你是从柳城出发的,又怎么会知道营州南边的情况?”
军士正色道:“小人出发前,听从山海关奔到营州的信使说的 ,他还说高仆射应该是知道军粮无法及时送达,所以要我等火速传信,一定要大军在渡过辽水,进入高句丽境内之前撤回,迟了就来不及啦!”
王頍的脸色一变,厉声道:“你们莫非看了这信筒中所写的秘信?”
那军士一下子慌了神,“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拱手道:“小人是知道军法的,这种军令,我们送信的士卒根本不能看,哪怕火漆受损。也是死罪,汉王殿下明鉴!若是您不信,请看看信筒口的火漆封印!”
王頍“哼”了一声,走到杨谅面前,行礼道:“请汉王把信筒让属下一观!”
杨谅拿着信筒仔细看了两眼后。递给了王頍,笑道:“王参军,此人没有说谎,封口的火漆和花押(特殊的封在漆口的信物,一般是鸟毛,只要动过火漆,则花押明显会与众不同)都是好的。”
王頍接过信筒,也不多看,直接抬手一抹,火漆顿时掉下来一块。连那几根作为花押的鸟毛也掉到了地上。就在那传令兵目瞪口呆的时候,王頍厉声喝道:“好个奸贼,竟然敢私自偷看信件!来人,把此人拖下去,斩了!”
那传令兵还没来得及反应,帐外的几个如狼似虎的武士冲了进来,二话不说,架起此人就往外拖,直到被拖出帐外,那传令兵才如梦初醒。高声叫道:“小人冤枉,小人冤枉啊!汉王殿下,请您仔细看看那火。。。”
没等他说完,一个西瓜般的物体落地的声音传来。帐外一下子变得异常安静。
王世积冷笑道:“王参军,军议的时候自己的提议被否决,也不至于杀个传令兵泄愤吧,人家从柳城一路奔波不容易,你却说杀就杀,是不是太狠了点?”
王頍冷冷地说道:“王柱国。你以为我是为了出气才杀人?你也太小看我王頍了,你不是要渡河出兵吗?如果我不杀了此人,只怕你这兵也没法出了!”
王世积微微一愣,转而怒容满面:“笑话了,连你王参军和萧将军都无法阻止我们出兵,一个小小的传令兵又如何能做到这点?”
王頍没有马上接话,对帐外吼道:“全部撤离大帐二十步以外,任何人不许接近!”
一阵甲叶碰撞和脚步声响过后,王頍叹了口气:“于将军刚才还说高仆射不会让我们退兵,其实他的意思已经再明白不过,派此人如此前来,就是逼我们退兵的!”
于仲文的脸色一变,转向了正在看信的杨谅:“大王,公文中高仆射可有明令要我军现在撤退?”
杨谅没有接话,他仔细地又看了两遍信件,满脸疑云,对着王頍说道:“王参军,这回你恐怕猜错了,高仆射在信中要我等相机行事,还说会尽力催促军粮早日到军中,可并没有要我军撤退啊!”
王頍冷笑一声:“高仆射何等精明过人,他怎么可能在公文里明说呢?军粮之事是军中的头等大事,我军虽然存粮已经不足两个月,但归功于严格的军纪和保密制度,普通士卒们根本不知道粮草还有多少,所以现在都士气高昂,战意强烈,可这个信使呢?他一个信使,都会知道后方的补给车队离我们还有多远,这正常吗?
列位都是掌兵多年的宿将,当知军粮后勤之事,后方的传令兵们是绝对不能谈论的,可是这个传令兵是听了前一个传令兵主动说的,大家都知道更换这种八百里快马传信的时候,连水都顾不上喝,哪有心思去说运粮队到了哪里哪里呢?”
于仲文厉声道:“王頍,你什么意思,你是说高仆射有意退兵,却又故意要传令兵在我军中散布军粮不济的流言,好让我军人心惶惶,我们这些大将也只能顺应军心,被迫回军吗?”
王頍叹了口气:“虽然在下也不愿意承认,但所有的事实都明白无误地证实了这一点,高仆射这回是被皇上亲自下令挂帅出征的,我听说他本人曾力谏征高句丽的时机并未成熟,后来还是皇上发了龙威,他才勉强同意,二位跟随高仆射征战几十年,几时见他这样离战场几千里外,只在后方管粮草运输呢?”
王世积沉声道:“谁说没有,当年灭南陈时,高仆射一开始也没过江,人是在江对面的广陵坐镇指挥的。”
王頍摇了摇头:“广陵离建康不过一水之间,后来高仆射没用半天就到了建康城,可现在呢?离我们三千里外,却要我们相机行事,运粮队离我们还有五百里,这种道路条件一个月也未必能到,这不就是要暗示我们主动撤军吗?”
于仲文摆了摆手:“不,王参军,这些只是你的猜测而已,高仆射坐镇后方,不仅要顾及我们这一路的粮草,转运两三千里,还要调拨渡海远征的水师的战船材料和粮草兵士,压力非你我可以想象。
除了高仆射,也没人能做好这工作,你看看,半年不到,他就完成了三十多万大军的调度工作,粮草军械全部齐全,虽然因为天降大雨,道路泥泞,暂时影响了我军的补给,但高仆射说得清楚,他会全力在后方调度的,怎么在你嘴里,就成了不管不顾呢?”
王頍叹了口气,嘴角动了动,象是有话想说,最后还是收住了嘴,摇头苦笑而退。
于仲文对着杨谅拱手道:“汉王殿下,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后面的补给队伍离我军也就四五百里,一个月的路程而已,我还是刚才那话,由我先率五万大军渡过辽水,作出猛烈攻击态势,大军就地驻守,一旦得到补给后,就渡河接应我军,必可一战而破贼的!”
杨谅看了一眼王頍,只见他阴沉着脸,微微地摇了摇头,话到嘴边,却是咽了回去。于是杨谅咬了咬牙,站起身,抽出了腰间的宝剑,高声道:“传令,三更做饭,四更饱食 ,明天拂晓,本王亲率十万大军渡河!”(未完待续。)
第四百零六章 战后复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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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月后,大兴城中的极乐山庄,王世充在逍遥楼里的地下密室,坐立不安,而一边的裴世矩也是面色凝重,密室里的一釜茶已经到了三沸了,裴世矩向自己面前的茶碗里舀了一勺,拿起来轻轻地吹了口气,又把碗放下,对王世充说道:“行满,很少见你这么兴奋啊。至于么?”
王世充摆了摆手:“不一样,今天可是高仆射第一次来我这里,弘大,若是换了你是我,能平常待之吗?”
裴世矩微微一笑:“其实他一直很看重你的,今天的密会,也是迟早的事,只不过这次东征高句丽,让这一切提前了几年而已,行满,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加入高仆射,拥立太子吗?”
王世充坚定地摇了摇头:“别的事都可以依你,就是这件事不行,弘大,我知道你现在也不太容易回头了,不过我还是要劝你一句,别陷得太深,这次高仆射虽然算是过了关,但下一次,可就不一定了。”
二人言语间,密室的大门方向传来一阵响动,两人不约而同地站起了身,表情也变得更加严肃起来。
铁门缓缓地打开,四个魁梧剽悍的卫士走进了密室,在大门边扶刀叉腰,分左右而立,高熲则是一身便装,绸布方巾,稳步从密道走了进来,举手投足间,气势凛然。
密道里穿过的风让这房间里的烛火一阵摇晃,王世充连忙迎上前去,拱手笑道:“高仆射大驾光临,真是让我这山庄增色添光!”
高熲冷冷地说道:“再有光也只是在这不见天日的密室里,王员外,只怕这光也见不得人啊。”
王世充“嘿嘿”一笑:“只要高仆射肯来,到哪里都有光。请!”他说着把高熲迎到了主座,而自己则和裴世矩坐到了下首的客位上。
高熲也不客气,大喇喇地坐上了那把紫檀木高背靠椅,扭着对着那几个卫士说道:“你们都下去吧。在门外守护,没我吩咐不得入内!”
随着几人退出铁门外,高仆射看向了王世充,沉声道:“行满。这次从辽东征战归来,我们还没有交流过,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王世充叹了口气:“此次征伐辽东,我军惨败,无功而返。可谓建国以来最惨重的失利,周罗睺的水军前军尽没,五千骑兵加上两千水手,只活了一个封伦,而周罗睺的大军也中途折返。
至于辽东那路更惨,汉王殿下不顾补给,率十万大军强行渡过辽水,结果后援不济,粮尽后被迫退兵,归途中又遇到暴雨。疾疫横行,大军中途溃散甚多,二十万大军回到柳城的不足五分之一,甚至连汉王和于仲文将军也差点回不来。
高仆射,恕我直言,您这回是不是做得太过了点,汉王殿下这回若是真折在辽东了,只怕皇上也会严查此事的。”
高熲的眼神变得黯淡起来,他叹了口气:“此事也出乎老夫的意料,本来我派信使给他们传信时。已经暗示了他们军粮不济,让他们相机行事,还准备让信使在营内散布军粮不足,即将退兵的传言。可没想到汉王急功近利,先是那个王支斩了信使,然后汉王亲率十万大军渡辽水,他的胡闹和疯狂程度超过了我的预料,甚至连于仲文后来几次劝谏退兵也不听,致有此败。”
裴世矩摇了摇头:“恩师。学生以为,这次征伐高句丽,也不能说是完全失败,高句丽王毕竟给吓到了,上表请罪,自称辽东粪土臣元,学生以为虽然我军没有在战场上攻城略地,但是能逼得高句丽王称臣求和,也算是至少达到一半的目的了。皇上不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这次还对您加以封赏吗?”
高熲摇了摇头:“弘大,你想得太简单了点,皇上的那个赏赐,只不过是给天下人看看而已,马上要与突厥大战,这时候他既然不打算换我,就得对我先加以示好,今天我之所以来得这么迟,就是因为今天汉王杨谅也去找了皇上,他见了皇上和皇后就放声大哭,说是被我所害,差点就不能活着见爹娘了!二圣可是一言不发,跟他抱头痛哭,弘大,你真的以为这回我过关了?”
裴世矩倒吸一口冷气:“怎么会这样?汉王自己违令在先,还恶人先告状,太过份了,恩师,您应该马上进宫面圣,把上次没有禀报的汉王违令进军之事向皇上作一说明。”
王世充摇了摇头:“弘大,此事万万不可,上次高仆射在军报中之所以没有提汉王进军之事,只是说天降暴雨,道路难行,因此大军中途折返,甚至连损失十几万人的事情也只是一笔带过,多数报了失踪,这就是为了给汉王殿下一个面子,也是给皇上一个面子。如果这时候旧事重提,那自己首先就要落一个欺君之罪,有百害而无一益的。”
裴世矩叹了口气:“那现在怎么办,只能让汉王这样骂不还口吗?”
高熲笑了笑:“行满,你说得很对,这时候只能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这样才能让皇上消气,来你这里之前,我已经进宫向皇上请过罪了,皇上倒是没说什么,只是勉励我接下来要操心国事,你对皇上这话怎么看?”
王世充微微一笑,刚才见高熲之前的激动和兴奋这会儿已经完全平静了下来,他的思路开始飞快地旋转:“依我看,皇上此话一语双关,一是让高仆射勿以辽东之役为念,接下来要精心准备与突厥的大战,二是警告您以后不要牵涉进夺储之争,因为那是皇上的家事,而不是国事。”
高熲的脸色一沉:“行满,太子储君之位,事关国本,岂是皇上的家事?老夫可不是看着跟太子的儿女亲家关系才要保他,若是废长立幼的先例一开,以后每代皇帝的幼子们都会心存非份之想,晋末八王之乱的惨剧,为时不远矣!”
王世充知道在这件事上跟高熲永远无法达成共识,只能笑了笑:“高仆射心忧国事,行满惭愧。”
高熲叹了口气:“老夫也知道现在已经没有了退路,不管结果如何,只能坚定地支持太子到底了,至于你们,老夫尊重你们的选择,此事上不强求你们。下面我们说说今天的正题吧。
今天上午接到边关急报,突厥那里风云突变,都蓝可汗与达头可汗连兵四十万,在并州北边的白狼塞外与染干所部大战,染干大败亏输,部下非死即降,连染干的妻儿老小都被都蓝可汗全部俘虏,他的儿子和侄子共三十多人,全被都蓝可汗所杀,只有三个儿子侥幸逃得一命,跟他带着百余名亲信流亡,现在的染干,已成丧家之犬,我大隋得要准备和突厥的决战了。”
王世充倒吸一口冷气,与同样大惊失色的裴世矩对视一眼后,异口同声地说道:“怎么会这样?!”在他们的心里,虽然早就预料到了染干难以抵挡都蓝可汗和达头可汗的联手一击,但也不曾想到染干部如此不堪一击,只一个月不到,居然就输成了光杆司令。
高熲摇了摇头:“说到底还是人心所向,染干并无大汗之才,只是靠了我们大隋的扶持,娶了我大隋的公主,又占据了靠近我边关的漠南之地,才得以立足的,可是在突厥人眼里,他只不过是一个挟隋自重的民族败类罢了,这次都蓝可汗和达头可汗连兵四十万,声势动天,染干在漠南一带的部落纷纷倒戈投降,本来染干还有十余万部众,可是决战之时手下不到三万人,自然是一战而溃。”(未完待续。)
第四百零七章 染干崩溃
王世充的面色沉重,这回他不是装出来的,事情恶化的程度超过了他的想象,而现在辽东之战刚刚告一段落,突厥却又来袭,眼下达头可汗与都蓝可汗大胜之余,气势冲天,如何应对,实在是大大的头疼。
王世充转向高熲问道:“高仆射有何御敌良策?需要我等做什么,但请明示。”
高熲的双眼神光闪烁,平静地说道:“当下的第一要务,就是接应染干入关,千万不能让他落到都蓝可汗的手里,不然我们会失去制约突厥最有利的一张牌,既然在军事上打败了突厥人,也很难再找出象染干这样听话的狗了。”
裴世矩拱手道:“恩师,学生以为,染干已经失尽人心,这回他的迅速溃败就说明了这一点,这是滩糊不上墙的烂泥,我们如果刻意地扶他,也不可能在草原得到人心,不如另寻他人,学生觉得达头可汗和都蓝可汗在外界有染干这个共同敌人时可以联手,可现在大胜之余,难免不会心生他念,想法让这二虎相争,方为上策。”
高熲没有回答,转向了王世充:“行满,此事你怎么看?也觉得染干已经无扶持的必要了吗?”
王世充微微一笑:“下官可不这么认为,其实一直以来,我们之所以扶持染干,不是因为他有本事,而恰恰是因为他无能,不仅无能,还对汗位有想法,所以草原之上没有比他更适合当傀儡的了,如果太有本事的话,那么取得了我们的支持,登上汗位后,也会回来反咬我们,就连能力一般的都蓝可汗,都选择了这条路,所以现在看遍突厥,没有人比染干更适合当这个傀儡。”
裴世矩有些不服气地说道:“行满,如果在这次染干兵败以前。你这个解释还说得通,毕竟染干也有大汗的血统,在草原上也有不少支持者,但这次染干一败涂地。连自己的老婆儿子都无法保全,在崇尚武力的草原强盗眼里,已经跟死狗没两样了,我们现在哪怕扶持一个普通的牧羊人,都不会比他效果差。”
王世充摇了摇头:“可是牧羊人没有阿史那家族的高贵血统啊。染干再不济,他爹也当过大可汗,是有个拉虎皮当大旗的资格的,现在在草原上敢于与都蓝可汗正面对抗的,也只有染干了,所以这个时候我们更要支持此人。”
高熲微微一笑:“你们说的都有道理,但行满的选择更合理一些,原因除了刚才行满分析的以外,更重要的是,上次我们送去和亲的公主。这回在战事中也死了,我军想要全面反击突厥,就必须打着为公主报仇,送染干回草原的旗号,不然师出无名,只会让突厥人团结在一起,跟我们作战,到时候就难打了。”
裴世矩笑道:“恩师,可是现在突厥人不也是紧紧地团结在都蓝可汗和达头可汗的身边吗,只要这两个家伙不内讧。不翻脸,那草原上的突厥人也不会追随已经成为落水狗的染干。”
高熲点了点头:“弘大言之有理,可是你忘了一个前提,现在的染干确实已经是丧家之犬了。是条已经离开了水的咸鱼,可是他的身后站着我们大隋,只要我们能正面打垮突厥,那草原上的墙头草们还是会转而倒向染干的,哪怕只是表面上的臣服。”
王世充点了点头:“高仆射所言极是,草原之上。强者为王,弱者只能忍让待机,这是他们几千年来的生存法则了,那些原来忠于染干的部落之所以叛变投降,主要原因也是都蓝可汗和达头可汗势大,反过来如果我军几十万大军全面扑向突厥,那他们很可能反过来站在我们这一边。”
裴世矩眉毛一扬:“那也得我们正面打垮突厥大军才可以,胜负未分之时,这些部落还是会站在都蓝可汗那里的,现在达头可汗和都蓝可汗连兵四十万,我大隋还没有全面动员,只怕现在非但无力反击,就连防守边关都成问题了。万一都蓝可汗趁胜追击,跟在染干的屁股后面攻我边关,只怕北方都要震动。”
高熲的眼中闪过一丝坚毅的神色:“这就需要你们二位的努力了,长孙晟我已经见过,他现在在家里做些准备,明后天就要动身出发,前往边关迎接染干,行满,这趟你还得辛苦一下,跟着长孙晟,无论如何,也要把染干弄进来。”
王世充有些意外:“此事只要长孙将军一人就可以了啊,为何还需要我去?”
高熲微微一笑:“染干可能没这么爽快入关,如果他赖着不肯来,到时候还要靠你做一回恶人,把他骗进关或者是绑进关。”
王世充一下子明白了过来 ,如果留在草原上打游击,不入隋境,那染干只是名义上向隋朝臣服,但在突厥人眼里还不算是内奸,但要真的自己身入大隋,那这辈子隋朝走狗的名声是跑不掉了。
即使以后当上了大汗,也无异于突厥人心中败类叛徒,异族的走狗,要想在这种情况下坐稳汗位,只有一辈子当隋朝的狗了,哪怕失去隋朝一天的保护,自己只怕就得死无葬身之地。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染干是不会入关的。
王世充微微一皱眉头:“为什么长孙将军不能做这件事呢?非要安排我?”
高熲哈哈一笑:“行满,你不是不知道,长孙晟一向跟染干关系良好,面子上称兄道弟,所以由他到时候做这个恶人不太合适,而你跟染干的关系只是一般,即使这次得罪了他,大不了你以后不去突厥就是,行满,你可愿意?”
王世充心中开始暗暗骂娘,要是这回弄得不好,以后在突厥别想做生意了,虽然现在已经不差钱了,但钱是永远不会嫌多了,本来还打算仗打完了再去做一票肥皂生意呢,也不知道这招以后还成不成。
但是王世充更清楚,现在更离不开的是高熲的支持,这回把封伦得罪惨了,杨素那条大腿估计这辈子是指望不上咯,没有高熲罩着,自己这条小命都不见得能保住,钱不钱的以后再说,先把高熲伺候好了再说,毕竟这事上玩不得火,万一高熲这次突厥事务上再办事不力,可能这棵大树也要倒了。
于是王世充哈哈一笑:“包在我身上了,到时候就是绑,我也会把染干绑进关内的。高仆射,您就瞧好吧。”
高熲点了点头,转向了裴世矩:“弘大,你的事情可能更加重要,一会儿你收拾一下,连夜动身,出关赶往西域高昌,利用这些年你在西域各国的关系,散布流言,就说西域的高昌,龟兹,车师等大国受隋朝的指使,准备趁着西突厥的汗庭空虚之际,联手突袭西突厥汗庭应挲。”
裴世矩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笑道:“恩师,我明白你意思了,只是这个消息现在才散布出去,怕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啊,现在达头可汗的大军也在漠南,如果他真的和都蓝可汗联手攻击我边关,那即使我们现在在西域制造流言,等传到这里时也用了两个月了,到时候只怕达头已经入关啦。”
高熲摇了摇头,自信地说道:“我早有安排,长孙晟在这一带的突厥部落里同时散布流言,就说西突厥后院已经起火了,你那边也要配合这一行动,把西域各国蠢蠢欲动的谣言时间说成是两个月前,越逼真越好,免得达头半路上发现不对劲,中途折返,明白了吗?”(未完待续。)
第四百零八章 逼问东宫(一)
裴世矩叹道:“恩师神机妙算,真神人也,事不宜迟,现在我就连夜动身前往西域,学生的家里,还劳烦恩师通知一声。”
王世充也跟着说道:“那我也连夜出发,和长孙晟一起上路。”
高熲摆了摆手,对着王世充说道:“你今天还不能走,圣上有旨,明天一早,你要和越国公杨素一起,前往东宫,向太子殿下宣旨。”
王世充微微一愣:“宣旨?宣什么旨啊?”他的心头浮过一片巨大的阴影,封伦那张因为在海水中泡了太久而变得惨白的脸在他的眼前一次次的闪过,而那张苍白的脸上看着自己时眼中闪过的仇恨与杀意,更是让他心中一凛。
高熲看了王世充一眼,叹了口气:“皇上不知道从哪里听到了传言,说是苏孝慈被免去兵部尚书兼东宫左卫率的职务时,太子曾经大怒,撸起袖子说,此仇此恨,以后一定要报。”
王世充心中嘀咕起来:报仇?向谁报仇?那天害得苏孝慈给免官外放的,不就是自己吗?乖乖隆里咚,赶情我真的帮高熲扶杨勇上了位,自己还落不着好啊。
高熲看到王世充的脸色微微一变,知道他心中所想,笑道:“行满勿虑,太子不是冲着你来的,他主要是恼恨向皇上进馋的小人,不是冲着你的,他是个直性子的人,有时候气了就会发发脾气,可不是当真的,老夫与他相交多年,对太子的脾气最清楚不过。”
王世充点了点头,继续问道:“那这话又是怎么传来皇上耳朵里的呢?还要专门派越国公宣旨?”
高熲叹了口气:“人多耳杂,苏孝慈曾经护卫太子多年,在北周时期就长伴太子左右了,情同父子,所以太子一时气愤,说得过火了些,当时身边人也多。不知道是谁走漏了风声,才有此祸。那圣旨想必是责怪太子的,可能会连着往年一些太子做得不太恰当的事情一起提,只是老夫现在也不明白。为何会派你前去。”
王世充叹了口气:“可能有些话是有意说给高仆射您的吧,现在皇上眼里,我是您一手提拔的,是您的人,有些事情也需要通过我们这种人给您传递某些信息。现在的情况已经很明显了,高仆射,我劝你还是跟着皇上走比较好。”
高熲慨然道:“为人臣者,当尽人臣的本份,只要我高熲当这尚书左仆射一天,一片赤胆忠心就不会变。行满勿再多言。”
王世充摇了摇头,换了个话题:“那高仆射的意思,就是明天宣完旨后,我再出发吗?到时候以何名义?”
高熲说道:“长孙晟这回是作为出使突厥,迎接染干的正使出发。你就作副使吧。弘大,这回你就和以前一样,作为朝廷的秘密使者,到了凉州那里,有紧急事情的话找王世积求助。”
王世充冷笑道:“高仆射,王世积这回没有捞到军功,又被外放为凉州总管,该不会对您心生怨气吧,这人还靠得住吗?我听说这回他跟汉王走得很近。”
高熲的眼中冷芒一闪:“行满,王世积如何做是他的事。我自有分寸。”
王世充没有继续说下去,三人又商量了一些细节后,已是子夜三更时分,高熲起身离去。裴世矩也随同他一起从暗道离开,王世充则回到了逍遥楼上,站在阁楼上,看着夜幕中的大兴城,若有所思。
东宫,从春秋以来。就一直被作为太子的别称,最早的出处可以追溯到《诗?卫风?硕人》,到了隋朝时,也开始泛指太子所居住的宫殿,大兴宫建成之后,东宫也在这大兴宫内的东侧,并不象越国公府那样建在大兴城内的百官坊。
东宫的正门外蹲着两个大石狮子,兽头大门,门前分两列站着十来个华冠丽服之人,正门之上有一匾,上面用烫金字写着“东宫”二字。
按照大隋的律法,在东宫以内,设了一些官员来辅佐太子,这些人职务不高,但都是太子的亲信。
谁都知道以后要是太子顺利登基,这些亲信就是从龙之臣,飞黄腾达指日可待,因此许多人削尖了脑袋向这里挤,甚至有些人放着四五品的正式官职不做,也要在这里想求个跑腿的差使。
现在站在杨素车前的就是东宫左庶子唐令则,这人年约三十左右,贼眉鼠眼,眉角上翘,脸上搽着脂粉,挂着谄媚的嬉笑,头发上抹得油光光的,一只苍蝇一直试图在上面停留,却总是滑得站不住脚。他穿了一身上好的绸缎圆领官袍,上面绣着铜钱通宝图案。
“越国公啊,太子殿下已经在里面恭候了您有大半个时辰了,您看您老人家一早就过来了,却一直不肯进去,令则不才,斗胆请教您可是在等什么人?”
杨素今天一身大紫朝服,蟒袍玉带,戴着乌纱帽,上面嵌着八块指甲盖大小的翠玉,正合他二品右仆射的身份,脚踩厚底官靴,正坐在一辆打着冠盖的车上。而王世充则和今天奉旨护卫杨素的雄阔海一起,全身戎马,站在车旁,只是跟着虎背熊腰,铁塔一船的雄阔海相比,王世充显得单薄了一些。
听到这唐令则的话,杨素笑了笑:“老臣奉皇上的诏书,前来东宫,有些事需要请教一下太子,只是出门出得急了,这诏书忘了随身带,现在正在叫我儿玄感快马回府去取,还请太子稍安勿躁,再等片刻。”
唐令则脸上闪过一丝不悦的神情,只是一闪,马上又换了一副笑脸:“越国公啊,您也知道太子性子比较急,他已经在里面更好衣等了您一个多时辰了,要不您先入府喝喝茶,和太子聊上几句?”
“您老也好久没来府上了吧,太子殿下可是一直记挂着您呢。前些日子您凯旋归来,太子还说过要亲自到您府上……”
杨素的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表情一下子变得严厉起来:“几年前冬至老臣一时糊涂,擅入东宫朝拜太子,结果引得皇上大怒,这事你难道会不知道吗?!”
“此事本是我们做臣子的失误了,这些年来老臣每次想到此事都会自责不已,怪自己没尽到当朝大臣的职责,今天你还想让老夫私入东宫,惹人非议吗?”
唐令则一下子吓得跪倒在地,说话也变得结巴起来:“下官,下官真的没那意思,真的只是一时失言,越国公还请千万包涵,万勿把此事说与皇上。”
杨素扭过了头,不看他在地上的丑态,自顾自地说道:“皇上既然有诏书,命我持诏入府,那诏书不到,老臣就不能随便进去,不然就是违制,是对皇上的不忠。”
“至于这忘带诏书之罪,回头老臣自当向皇上领罪受罚!你先回去吧,多说无益,诏书到时,老臣自当入府面见太子。”
唐令则磕了两个头,灰头土脸地站起身来,转身离去,而杨素看着他那落寞的背影,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又过了近一个时辰,日头已过中午,壮如熊罴的杨玄感一身深绯色的朝服,戴着乌纱帽,帽子上整齐排列的七块玉石彰显他现在的三品官阶,而他那八尺的身高和全身到处突起的健美肌肉,更是显示出作为将门虎子的高超武艺。
他驾了一辆车,身上却满是尘土,还刮破了几处,象是刚摔了一跤。
拉车的只有一匹马,瘦骨嶙峋,慢腾腾地颠簸而来,到了杨素车前,杨玄感大声叫道“吁”,马却置若罔闻,自顾自地向前行,直到杨玄感用力地拉了半天缰绳才不情愿地停了下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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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九章 逼问东宫(二)
杨玄感上前两步,毕恭毕敬地把诏书双手奉上,眼睛扫了一下四周,只见王世充和最近的侍卫也在十步以外,便低声对杨素说道:“一切已按计划行事。”
杨素点了点头,接过诏书,走下车来,整了整自己的衣冠,抬头看了看正在日中的太阳,右手高高捧着那诏书,昂首阔步,向着东宫的大门走去。杨玄感和王世充则双双跟在杨素的身后,亦步亦趋,只留下了身为越国公府家将的雄阔海在原地看车。
守门的那十几个人一下子围了上来,想要阻挡,杨素也不说话,直接把诏书高高地捧起,杨玄感在后面厉声喝道:“你们连皇上的诏书也敢拦?!”
这些人一看诏书在前,马上低头退下,跪伏于地,让开条路。杨素一路走进东宫,嘴里高声地不停叫道:“越国公杨素,奉旨前来东宫,太子杨勇,速速出迎!”
今天一大早,刚过辰时,杨素就来到东宫外了,声称奉旨要来入府询问太子,杨勇虽不知出了何事,却也只能赶紧换上朝服,连早饭也没来得及吃,一直在客厅外等着杨素入内。
谁知杨素早和杨玄感计划好了,事先通过晋王在东宫的内线掌握了杨勇的起居时间,到了东宫后,杨素谎称诏书未带,让杨玄感回去取,杨玄感故意驾驶着驽马慢车,还装着在路上摔了一跤,一来一回,直拖到将午时二刻才到。
那杨勇左等右等不见杨素入内,便派了身边的亲信,左庶子唐令则前去邀请杨素,却又碰了一鼻子灰,他知道杨素是有意为难自己,不禁又气又饿,到了午时实在忍受不了,便先行开饭,杨素入府时。他正抓着一个大熊掌在往嘴里塞。
一听到杨素那沉稳威严的声音由远及近,杨勇再也顾不得吃,把熊掌向桌上一丢,抹了抹嘴。甚至顾不得擦那些溅在胸前的汤汁,直接就奔出饭厅,向着会客厅跑去。
王世充一路跟着杨素入府,进了正门,两边是抄手游廊。当中是穿堂,当地放着一个紫檀架子大理石的大插屏。转过插屏,小小的三间厅,厅后就是后面的正房大院。正面五间上房,皆雕梁画栋,两边穿山游廊厢房,挂着各色鹦鹉,画眉等鸟雀。
只见东宫内部,楼台水榭,气象万千。端地的是金碧辉煌,仪态万方,穿梭其间的下人个个服饰华美,虽是缮丝衣服,也都绣着花边图案,男的有元宝,女的绣百鸟,比自己极乐山庄里的穿的都好,配合着俊男美女们的脸蛋,跟高熲府里的那些老仆大妈们一比。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王世充,杨玄感随着杨素进了会客厅,抬头一看,一块纯金牌匾悬于门口的正上方。上书“客厅”二字。
走进厅内,放眼一望,只见这个大厅比自己家的那个要大了至少一倍,柱子直接是镀了金的,上面雕着张牙舞爪的盘龙,龙头向上。欲一飞冲天,王世充一看就皱起了眉头,他知道这种龙头向上的在当朝属违制之物。
客厅里摆着沉香木打造的桌椅,正中是一张大块琥珀打磨而成的大榻,想必杨勇平时就坐在这上面见客。王世充心中暗想:久闻太子杨勇豪放奢侈,今天一看,果不其然,难怪一向俭朴得有点小气的皇上会如此讨厌这个长子。
杨素捧着圣旨,左手负在背后,在这客厅里站定不动,眼睛却在四处观察着厅内的一柱一木,看到那柱子上的盘龙时,他也微微一怔。
此时从门外撞进来一个人,由于跑得过急,差点给门槛绊了一跤,扶着门框才站定。
这人年约三十七八,方面大耳,卧蚕眉,大眼睛,天庭饱满,下颌一把飘逸的长须。头戴杏黄色洁白簪缨银翅王帽,一身华丽的黄色绸袍,上面绣着几条栩栩如生的江山海水坐龙蟒,系着条镶嵌着五颜六色上好宝石的玉带,身子略略有些发福。
王世充以前在每年的正月大朝会上见过太子,认得此人正是杨勇,向其行了个礼,而杨素却依然是圣旨在手,只是向着杨勇点了点头,说道:“老臣奉旨前来,不便行礼,还请太子殿下见谅。”
杨勇这一路跑得太急,刚才正在吃饭,还未消化,这会儿小腹一阵疼痛,进门时又差点摔了一跤,心头火大,但一见杨素捧了圣旨,也不敢发作,哈哈一笑,道:“有劳越国公亲自跑一趟,孤诚惶诚恐。”
说着杨勇推金山倒玉柱,一撩前襟,跪了下来,口中恭声道:“臣杨勇谨领父皇圣旨。”
杨素展开了圣旨,朗声读了起来,大意是据传前几年彭公刘昶的儿子,前太子府千年备身刘居士,横行不法,意图谋反,事败被诛,有人举报他有些余党还藏身于太子府,因此特派杨素来此,察问太子是否清楚此事。
王世充在一边听着,那刘居士的案子当年是他亲自和高熲一手策划的,一时间闹得沸沸扬扬,当时是这大兴城里的头号大案,也是街头巷尾的热议话题。
此人是彭公上柱国刘昶之子,仗着父亲和杨坚有旧交,自己又当了太子的千牛备身,掌管太子的宿卫,年少轻狂,负气侠义,数度不遵守法度。
杨坚看在他父亲的面子上,几次都没有追究他的责任,于是此人有恃无恐,更加的肆无忌惮,最后竟然养了一帮身强力壮的门客,形成一股黑社会性质的组织,暗中绑架一些朝中公卿贵族身材高大,体格健壮的子弟。
刘居士把这些强壮的官家子弟绑架到家后,用车轮子套在这些人的脑袋上,叫手下们用大棒子狠狠的打他们。
如果被打得快要死了还不屈服求饶的人,刘居士就会称之为壮士,和他结交为友,拉他进自己的黑社会团伙。
靠了这种办法,他这个具有中国特色的隋朝官二代黑社会集团居然发展到了三百多人。
这些人不仅欺男霸女,横行街市,还无故殴打路人,由于这些人都是些官二代,大兴令不敢多管他们,闹到最后,连公卿大臣和后妃公主们都要让着这帮不良少年。
物极必反,这帮人的胡作非为最后传到了杨坚的耳朵里,更是有人告发他们图谋不轨,龙颜大怒,当场下令破获了这个不良官二代集团,将刘居士等为首之人斩首,公卿大臣的子弟受此牵连被剥夺爵位官位,贬为平民的也为数不少。
没想到事隔多年,杨坚旧事重提,直接让杨素以追查刘居士余党的名义来质问太子,要知道此案当年牵涉了图谋不轨的谋反之事。现在再翻出这陈年旧事来问太子,这用意实在是险恶得紧。但当年这刘居士确实曾是太子的千牛备身,又让杨勇无可辩驳。
王世充想到这里,不得不服这个罪名找得实在是高,没有提苏孝慈之事,却把刘居士的案子旧事重提,杨勇一定无所适从。
王世充想到这里,不由得看了看伏在地上听旨的杨勇,却见他的背上已经湿了一大滩,身躯在微微地发抖,不知道是害怕还是愤怒。
杨素刚一读完圣旨,“钦此”两个字还在他的舌尖上打滚,杨勇一下子从地上弹了起来,他的脸上已满是汗水,双眼圆睁,里面布满了红丝。
杨勇也不接圣旨,直接冲着杨素叫道:“请问越国公,父皇是受何人挑唆,才会写这道圣旨?你今天来我东宫,究竟想怎么样?”(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章 逼问东宫(三)
杨素似是能料到他有此反应,也不吃惊,平静地说道:“老臣只知奉旨行事,皇上的旨意就是要太子查一下东宫内有没有刘居士的余党。”
杨勇的声音抬高了八度,几乎可以说是在怒吼:“这分明是有人挑拨陷害我父子关系!刘居士的案子过去这么多年了,现在有人旧事重提,什么意思?!孤身居东宫,平时参与的也是国事,他的这些市井无赖的恶行我哪会知道?东宫属官卫士足有两万多,每个人的行为孤都能一清二楚吗?!”
杨素微微一笑,语气却依然坚定:“太子殿下稍安勿躁,圣旨上说得很清楚,请您查一下东宫上下有没有刘居士的余党,若是有漏网之鱼的话,正好可以向皇上证明您的忠诚;若是没有,也能自清,您说是不是?”
杨勇的脸越胀越红,直接上前两步,双眼直视杨素,说话的口水都喷到了杨素的脸上:“不用查,孤现在就告诉你,东宫没有什么乱党反贼余孽。哪个狗东西想陷害我,叫他再找个别的理由来,本王等着!”放完这句狠话,他气乎乎地走到一边,随手拿起一个茶杯喝起水来,跑了这一路,他实在是渴得紧。
杨素要的就是他现在这个样子,激怒杨勇就是他此行的目的,于是他收起了笑容,冷冷地说道:“太子殿下,请注意你现在的言行,老臣今天是奉了皇命前来,不是故意为难你。你的一举一动老臣都会如实向皇上禀报。”
杨勇再也忍不住了,把手中的茶杯向地上狠狠地一掷,“啪嗒”一声脆响,上好的青瓷茶杯被摔成了一堆碎片。
他双手骈指着杨素,怒吼道:“杨素!你别以为孤是傻瓜,成天挑拨我和父皇母后关系的不就是你和宇文述这些人吗?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投靠了老--二?今天你来这里不就是找孤的碴,好向父皇告我黑状吗?尽管去告,孤受得了!”
杨素也瞪圆了眼睛,两条剑眉倒竖。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势:“太子殿下,你今天的表现太过分了,老臣奉旨前来,向你询问。可你不但不遵旨回答问题,还无中生有地诋毁老臣,老臣从没因私去过晋王府,倒是几年前的冬至时,曾和百官们一起来这里朝拜过你。”
杨勇刚才伏地听旨时。满脑子就是被人陷害的愤怒与不平,一下子如火山暴发般地发泄情绪,但刚才一听到杨素提到当年冬至朝拜之事,心中陡然一惊,瞬时又害怕了起来。
他突然联想到自己两年前就因此事犯了父皇的忌讳,现在父皇还提到刘居士谋反的事情,甚至专门派了杨素来当面质问,这绝不是偶然。
杨勇咽了泡口水,看了看杨素,只见他仍是神情冷峻。直视着自己,眼神中似乎带有一丝成功者看着失败者的嘲讽,又似乎有一丝哀怜。
杨素见杨勇不再说话,知道他已经想到这层了,便说道:“太子,您既然说了东宫里没有刘居士的余党,那老臣这就回去向皇上复命了。”
杨勇一下子失声叫了起来,下意识地伸出了手去拦杨素:“越国公请慢。”
杨素停下了脚步,转过头来问道:“太子还有何事?”
杨勇换上了一副笑脸,说道:“越国公。刚才我有些情绪激动了,这些年来您也知道我的处境,父皇母后现在对我有些看法,很少来我这东宫。”
杨勇的声音抬高了些。语气中有股掩饰不住的愤怒:“这都是有些小人捕风捉影,挑拨我们父子君臣间的关系。所以我一听到有人拿当年的这桩旧案来做文章,本能地就发起火来,千万不是针对您的,还请您千万别见怪。”
杨勇转向了身边的唐令则,唐令则刚才随着杨勇一路从饭堂奔进这会客厅。一直站在一边,杨勇发火的时候他本想上前劝几句,但一看杨勇那种怒发冲冠,犹如一头愤怒雄狮的样子,又吓得缩了回去,低头不语。
“唐左庶,请你去通知一下刘詹事,让他仔细查查我东宫现在所有属官和卫士里,有没有以前跟刘居士有过关系的人,查到之后迅速来报。”
唐令则大声地说了声“是”,一溜小跑地奔出了殿。
杨素也停下脚步转过了身,笑了笑:“太子殿下有这份忠心,老臣一定向皇上如实禀报。还请您查到了结果以后,能尽快通知皇上。”
杨勇微微一楞:“越国公不能稍坐片刻吗,等我查清情况后再回报不迟?”
杨素沉声说道:“皇上给老臣的命令是即刻回报,刚才太子也说得清楚了,太子府没有刘居士的余党,老臣会把这句话带回的,至于你后来说要再查,我也会向皇上反映,有了结果的话还劳烦你自行通知皇上。”
杨勇的脸一下子变了颜色,叫了起来:“杨素,你什么意思,你刚才故意激我,是想捏造罪名陷害我吗?!”
杨素正色道:“老臣奉皇上圣旨,前来询问太子殿下,你的每一句话都必须如实反映!太子殿下请试想,如果今天是皇上亲临东宫,你开始说的那些话还可能收得回去吗?”
杨勇一下子如同斗败了的公鸡,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后退两步,瘫倒在了椅子上。他的脸色变得煞白,额角上的冷汗一滴滴地顺着鬓角向下淌,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杨素也不多说话,甚至连告辞二字也没讲,左手一撩前襟,右手仍然高高地捧着那圣旨,直接就昂首快步而出,杨玄感低头向杨勇一行礼,也紧跟着杨素出门。王世充心中暗叹,看来杨勇这回又要倒霉了,他同情地看了杨勇一眼,行了个礼,低声道:“太子珍重。”便跟着杨素父子向外走。
出门的时候,正好碰到唐令则满头大汗地跑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边喘边说道:“太子殿下,杨大人,刘詹事说两万多人一一查实需要四五天的时间,您看……”
他这时突然发现厅内只剩下了杨勇一人呆呆地坐在椅子上,杨素父子和王世充这三人则不见了踪影,一下子闭上了嘴。
杨勇突然象是醒过了神来,对着唐令则叫道:“中计了,老头子这回看来是要来真的,速速去请齐国公来商议,现在,快!”
唐令则被他那煞白的脸吓到,进东宫以来他还从没见过杨勇这样失态过,马上屁滚尿流地奔出了门外。
王世充一路跟着杨素,出了东宫的大门,杨素的表情如同在脸上凝固了一样,一直保持着那种严肃与庄严,脚步虽快,却是一步步于沉稳中透着坚定,面不红,气不喘,完全是一派从容不迫的气度。
而杨玄感则一路之上如临大敌,他昨天和杨素商量好了,考虑过最坏的可能,自从进府开始就一直力贯双臂,手一直扶着剑柄,一旦有人突袭,自己随时能作出反应。
出府之后,杨素坐回了车上,杨玄感扶着自己的父亲上了车,王世充听到杨素终于长出了一口气。王世充在心里暗暗地说道:“太子,你如果不找高仆射,那还有救,如果你现在找了,那神仙也救不了你啦。”
杨素的眼光落在了王世充的身上,今天从头至尾,二人几乎没有任何交流,杨素的脸上突然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王员外,我们家封郎向你问好,另外请代老夫向高仆射致意。”言罢,冷笑一声,也不顾王世充呆立在原地,车夫的马鞭一挥,华丽的马车绝尘而去。(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一章 高熲的反击
东宫的这个夜晚显得格外的气氛凝重,太子的书房外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站满了全副武装的卫士,连房顶上都有人在巡视。
高颎接到了唐令则的传信,连衣服都没换就直接跟着进了东宫,他对此处也是驾轻就熟了,尤其是这两年,一方面与杨勇亲上加亲,频繁走动也有理由;另一方面杨勇处境不妙,需要时时找他拿主意。
高颎一路走进书房,唐令则打开了墙上的开关,带他进了地下的密室,杨勇早已经守在了这里。
唐令则走后,密室里只剩下了杨勇与高颎两人,高颎须发皆白,一身紫色的绸缎便装,目光如苍鹰一般冷峻犀利,嘴上两抹钩须,下颌飘着一把美髯,正端着一杯茶沉思着。
杨勇把白天的事情详细地说了一遍,最后恨恨地说道:“这一定是杨素受了老-二的指使,想要罗织罪名离间我们父子的关系。”
高颎的眉头深锁,放下了茶杯,平静地直视着杨勇的眼睛:“那太子现在准备怎么办?”
杨勇恨声道:“哼,我已经想好了,老这么给人欺负也不是办法,不去好好教训一下这些挑拨我们父子关系的小人,以后他们只会更起劲地教唆父皇废了我。”
“那太子准备如何反击?”高熲淡淡地说道。
杨勇得意地说道:“就说杨素与老--二私下勾结,联合起来说我的坏话,前几天他那个儿子杨玄感不是装着和老二的那不成器的小子打架,进了晋王府吗?
他们一定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勾结上的,听说最近杨玄感三天两头和老—二家的胖小子搅在一起,肯定是在商量这些事。你看,这才没几天就出了这事,哪有这么巧。
而且那杨玄感明明有黑云宝马,今天回去拿个诏书来回能有两个时辰,还故意驾了辆破车。用匹又瘦又老的马拉过来。
这小子明摆着就是磨时间,非要拖到中午我用午膳的时候来个突然袭击,就是想激怒我,抓我罪状!这一切都是算好的。父皇圣明,不会看不出他们的险恶用心。”
高颎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太子若是这般去向皇上申诉,只怕废你就在当场。”
杨勇一下子惊得跳了起来:“怎么会这样?”
高颎站起了身,眼光变得深邃起来:“因为皇上找杨素来本身就是为了找你的罪名。他已经下了决心要废你这太子之位了,所需要的只是一个借口而已。
前一阵子皇上当面问过我废立之事,就是试探我的态度,这件事你也知道。今天这事明摆着就是他已经决定不再顾忌我们这些朝中拥护你的老臣,开始下手了。”
杨勇一下子颓然坐回了椅子:“那怎么办?今天先是唐左庶落了个私交大臣的口实,后面孤又是那等反应给杨素直接抓了把柄,这下子父皇废孤的借口也有了吧。”说到这里,杨勇一下子六神无主,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
高颎一直微微眯着眼睛突然圆睁,眸子里神光暴射。语气铿锵有力,却透着一股凶狠:“哼,事到如今,咱们也不能坐以待毙,我已经想好了一个绝妙的反击办法,就看太子肯不肯下这决心了。”
杨勇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他从没见过高颎如此神态,与平时那个沉稳谦和的帝国首辅完全不一样。
杨勇突然意识到高颎现在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再也顾不得许多。忙上前两步,紧紧地抓着高颎的手,声音都在发抖:“高仆射,你说什么我就做什么。我这全家老小的性命就全交给你了!”
密室里的灯烛在摇晃着,暗暗的灯影让这里的气氛透着一丝说不出的诡异,配合着高颎不时的冷笑声与杨勇那复杂的表情,一个惊天的阴谋就此展开。
而此刻的王世充,却仍然呆呆地站在逍遥楼的三楼栏杆处,已进十月。夜凉如水,冷冷的夜风吹在他的脸上,把他那撮漂亮的山羊胡子吹得有些零乱,而王世充却是浑然无觉,这种冷静的环境能让他作出最理性的判断,多年来一直如此,而今天发生的一切,更是让他整个一天都在思考着未来。
杨素最后那句冷酷的话,是在向自己,向自己背后的高颖发出赤裸裸的威胁,今天杨勇再次因为他的冲动付出了代价,杨坚在得知杨勇今天的反应后,势必会坚定易储的决心,高颖的态度又是不肯退让,不愿意放弃支持杨勇的立场,那结果很可能是陪着杨勇一起完蛋。
这次的大战突厥看起来是高颖最后的机会,为了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他甚至不惜指使长孙晟暗中促成了两个突厥的联合,只是现在染干完蛋得太快,让大隋现在必须直面突厥,这次的决战无论胜负,可能对于高颖都不会是好消息。
如果再次战败,或者说未能大胜突厥,只是象开皇三年时的战争那样把突厥赶回草原,那杨坚很可能会连着上次出师辽东的无功而返一起算账,直接罢了高颖的相位。
可就算是高颖这次能挂帅出征,大破突厥,只怕也不会有太好的结果,突厥一完蛋,帝国北方巨大的威胁便不复存在,鸟尽弓藏,兔死狗烹,高仆射也不再是那么地不可或缺,最大的可能就是给授一个三公之类的荣誉职务,高高地挂起来,被排除出帝国决策的中心,至少不会让他在易储之事上再发出什么杂音了。
王世充叹了口气,他想到了昨天晚上已经动身的裴世矩的行动,即使那个散布流言,诱达头可汗回师西域的方案成功,那么接下来反击突厥的大战中,朝廷应该会兵分两路,分头对付东西两个突厥。
不出意外的话,高颖和杨素将会分别挂帅,这样一来,也会断了高颖手下留情,养寇自重的想法,因为如果自己这一路打得不好,放跑了敌军主力,而杨素却能大破突厥的话,那自己的结果只会更惨,连安度晚年的养老待遇都不一定能等到了。
王世充靠上了栏杆,在这如水的夜色里,他终于作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彻底地与高颖切割,想办法搭上杨素,以保全自己。
正当王世充思绪万千的时候,身后传来安遂玉那甜美的声音:“行满,怎么现在还不睡呢?明天又要离家远行了,今天还不好好休息呀?”
王世充转过了头,看到安遂玉那美丽的容颜上,一双星星般的眸子里尽是不舍,他笑着把安遂玉揽进怀中,轻轻地抚着她的如云秀发:“有些事情等上了路,就没空仔细想了,所以趁着今天晚上还有空,得好好想清楚才是。”
安遂玉的螓首贴着王世充的胸膛,一直没有说话,久久,才幽幽地叹了口气:“行满,和突厥的一战,真的躲不过了吗?”
王世充心中一动,军国大事他一向是瞒着安遂玉的,尤其是在她上次跟自己说过不希望自己出征突厥之后,边关的军报是前天才到的,大兴城中知道此事的仅限于几个帝国的最高层,甚至连兵部内都没有开始讨论应对突厥的事情,安遂玉却说出这话,实在让他有些吃惊。
可王世充心中虽然一动,脸上却神色不改,他扶着安遂玉的香肩,托起了她的头,盯着她的眼睛,平静地说道:“阿玉,你从哪儿听到的消息?别胡思乱想了,我只不过是去趟凉州罢了。”(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二章 善意的谎言
安遂玉叹了口气:“行满,你骗不了我的,刚才我一提到突厥,你的心就跳了一下,其实昨天高仆射他们来后,我就知道会有大事发生,裴世矩昨天连夜出了城,而你今天去了一趟东宫后又要出远门,明天又是和长孙晟一起上路,除了去突厥,还会有别的地方吗?”
王世充无言以对,只能笑了笑,在安遂玉的额头上亲了一口:“阿玉,你实在是太聪明了,可是如果一个女人过于聪明了,并不是好事。”
安遂玉这回没有象平常那样撒娇,她的眼睛里现出一种复杂的神情:“行满,我以前跟你说过,突厥是你以前从没有真正面对过的大敌,如无必要,不要亲身犯险,其实咱们就这样一边当官,一边做生意不也挺好的吗?兵凶战危,打胜了突厥也未必有多少好处,万一出点闪失,你可是让我和玄应怎么办啊!”说到这里,安遂玉已经眼中泪光闪闪,把头扭到一边,抹起眼泪来。
王世充摇了摇头:“阿玉,这次是高仆射的命令,我也不瞒你,西突厥的达头可汗和都蓝可汗一起,连兵四十万,已经大破染干,兵锋直指并州,这回我和长孙晟去就是为了收拾残局的,无论如何,不能让突厥大军趁势攻击我大隋边境。”
安遂玉一下子紧张了起来 ,抓住了王世充的双臂,声音都在发颤:“什么?四十万大军?行满,太危险了,这个任务你一定要推掉,我清楚我们突厥人,这种情况下他们是不会收手的,大胜之余一定会冲击边关,行满,你这时候去边关,那是送死啊!”随着安遂玉的表情一再地变化,她的指甲也不自觉地掐进了王世充的肉里。
王世充皱了皱眉头。说道:“阿玉,这件事是推不掉的,你放心,这回我和长孙晟不是出使汗庭。面对都蓝可汗和达头可汗,而只是探查一下边关的情况罢了,我也不会傻到留在那里等着突厥人打进来的,这次达头可汗和都蓝可汗大破染干,俘获了其几乎全部的部众。只怕这会儿也是在分配战利品,他们这次胜得太轻松,抢得太饱,跟随他们的仆从部落未必愿意跟着攻关,你放心吧,我会相机行事的,如果突厥真的全力攻打朔州和代州,我也不会硬上,一定会回来报信。”
安遂玉抚了抚胸口,神情轻松了一些。但眼神中还是透出一丝疑虑:“当真?”
王世充笑了笑:“阿玉,我还没有享受够人生呢,犯得着拿命去拼吗?你放心吧,这回我们真的只是视察边关,能阻止突厥的话就想想办法,如果不成的话,我就是把命丢在那里也没用啊,几万精兵锐卒加上雄关要塞如果都挡不住他们,那加我一个人又有何用呢?”
安遂玉的眉头终于舒展了开来,她轻轻地揉着王世充的肩膀:“刚才我一时情急。掐到了你,还疼吗?”
王世充哈哈一笑,再次把安遂玉抱进了怀里:“怎么会呢?”
安遂玉的头深深地埋进了王世充的臂弯里,轻声地呢喃道:“行满。答应我,一定要平安回来,我不求你大富大贵,只希望你能平平安安。为了我,为了我们的孩子,千万不要勉强自己。”
王世充点了点头。心中却在暗叹:阿玉,我早已经踏上一条不归路了,已经不可能回头,要么富甲一方,权倾天下,要么死无葬身之地,为了你,为了我们的孩子,我只有全力去拼。
第二天的一早,王世充便穿了一身官服,按着约定来到了城北五里处的驿站,却发现长孙晟已经换了一身行商的打扮,早早地在离驿站还有半里处的一座凉亭里等候自己了,几年不见,长孙晟的胡子也开始变得半黑半白,而那双锐利的鹰眼和满脸的刀疤还是一如既往,让人印象深刻。
王世充看了一眼长孙晟的身后,孤零零的没有一个人,脸色微微一变,转而换了一副笑容,上前打招呼道:“长孙将军,几年不见了,你老兄还是风神依旧啊。”
长孙晟冷冷地回道:“混混罢了,不象你王老弟这些年才叫风生水起,即使我远在突厥,也能听到你的赫赫功绩啊。”
王世充哈哈一笑:“善战者无赫赫之功,有你长孙将军在,突厥兴不起大浪,我大隋的北边能平静这么多年,这都是你的功劳,我那只是瞎折腾罢了。”
长孙晟似乎对和王世充这样互相戴高帽不感兴趣,摆了摆手,说道:“行了,王员外,军情如火,你我这就上路吧。”
王世充皱了皱眉头:“这就上路?长孙将军,这回你我可是去迎接染干的朝廷大使,就算不象上次那样正装朝服,也不可能这么寒碜吧,两个人就上路?”
长孙晟点了点头:“上次我们去见都蓝可汗的时候,他可是拥众几十万,自然要派出千人规模的使团,现在的染干,身边有没有几十个人都难说,有我们两个足够了,前天军报刚来的时候,我已经派出得力的探子去跟染干接头了,到时候我们见机行事,至于护卫,我们可以持高仆射的金牌,从北方边塞的驻军里直接抽调。”
王世充无奈地笑了笑:“也只有如此了,长孙将军,在动身之前,我想问你一句,这次你有多大把握能把染干接进关内?又有什么办法能去说服他入关呢?”
长孙晟哈哈一笑:“染干只要到时候不死,就一定会入关的,我说服不了他的话,不是还有你吗?到时候无论是骗还是绑,都得把他弄进关内,这不就是你王员外这回的使命吗?”
王世充叹了口气:“我觉得还是能说服他入关的好,动手毕竟伤和气,长孙将军,就算不是你动的手,可是到时候染干也一样会恨上你的。你以后还要长年来往于突厥与大隋之间,这样可对你没好处。”
长孙晟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王世充,你这个人最大的弱点,就是那种只是做做样子掩饰的自私,明明你是自己不想得罪染干,却非要说这是为了我好,我长孙晟没有傻到连这都看不出来的程度吧。”
王世充摇了摇头:“就算这也是为我自己,但我刚才的话也没错,我得罪了染干,大不了以后不跟突厥做生意了,反正现在我有的是赚钱的渠道,也不缺这一笔,可是你长孙将军呢,你可是要在突厥打万年桩的,如果染干这次能咸鱼翻身,以后就是突厥的大可汗了,你要是眼看着我绑他入关,还怎么在突厥混?”
长孙晟的眉毛动了动:“王世充,你也应该清楚,在这种情况下要让染干入关能有多难,从匈奴到鲜卑,再到突厥,上千年下来,身入汉关的草原霸主恐怕也只有呼韩邪单于一个,染干根本不愿意背这个骂名,只怕就是死,也不会主动进关的,你若是想不到什么好办法骗他进来,就只好绑了。”
王世充哈哈一笑:“长孙将军,其实我昨天一夜无眠,倒是想到了一个好的计策,以我对染干的了解,一定能把他骗进关内,只是这件事还需要你的配合才是。”
长孙晟双眼一亮,上前一步:“有何良策?”
王世充的脸上现出一丝神秘的微笑:“咱们边走边说。”
随着王世充和长孙晟的两匹骏马绝尘而去,驿站里的一扇房门被缓缓地打开,高颖面沉如水,缓缓地踱了出来,而他身边一个青衣小帽的随从,赫然竟是扮了男装的安遂玉,高颖看着王世充远去的方向,冷冷地说道:“玉儿,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安遂玉咬了咬牙,拱手行了个礼:“遵命!”(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三章 穷途末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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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天之后,代州(今山西雁门)城北的白狼塞南十里处,苍茫的天野间,几十骑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中,有气无力地骑行着,马上的人一个个都是皮帽兽皮,典型的突厥战士打扮,只是一个个帽歪人斜,更是有四五个人干脆直接趴在了马鞍上,没有一点草原骄子的样子。
领着这帮残兵败将的,正是突厥阿史那部的小可汗,阿史那染干,漠南之战到现在已经过去近一个月了,可他到现在也没有完全接受自己的部众,军队在一夜之间全都不复存在的现实,一切都象是在做梦,只不过是一个让他永远也不愿意醒来的恶梦。
这一个月来,在草原上的颠沛流离更是让他尝尽了人世间的辛酸,他曾经可以呼风唤雨,一手遮天,至少在自己的部落里,那是一呼百应,前呼后拥,无数的子民以跟他说上一句话为荣,所有的漠南部落首领都争着想把女儿献给自己,与自己人结亲,而就在这短短的二十几天内,他却如丧家之犬似的,无论投奔哪个部落,都是被无情地逐出,前天投奔的处月部落更是企图捉拿他,献给都蓝,亏得几个忠心的部下舍命挡住了追兵,才让他逃得一命。
染干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稀稀拉拉的几十个人,一种巨大的悲伤浮上了心头,他深恨自己过于托大,对漠北的都蓝可汗和达头可汗的动向一无所知,更后悔自己盲目地轻信了隋人,以为只要靠着隋朝边关,仗着隋人的势力,就可自保无虞,眼下自己家破人亡,朝不保夕,而该死的长孙晟所担保的隋朝救兵却连一个影子也没见,难道上天真的要抛弃自己了吗?
染干仰天长叹一声。悲伤地大吼道:“天亡我也!”抽出腰间的佩刀,闭上眼睛,就要向脖子上抹去。
一根套马索一下子缠住了染干的右手,染干只觉得手腕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一扯。“当”地一声,那把刀再也拿不住,掉到了马下,他转头一看,却发现打落自己刀的。正是自己的三儿子咄吉。
染干心中一下子无名火起,对着咄吉吼道:“你这个逆子,老子想死还不行吗!上天跟我染干做对,连你也要跟我对着干!”
咄吉和所有的护卫们连忙滚鞍下马,跪在染干的马头前苦谏道:“父汗,胜败乃兵家常事,何苦一时想不开呢,现在我们还活着,只要活着,就有翻盘的机会。这几天都蓝和达头派来追我们的人也越来越少,想是追兵们一路都在抢夺战利品,漠南之地他们不可能久待,等他们一退兵,我们再重新出来收拾残局,到时候大漠的雄鹰,草原的苍狼,仍然是父汗您啊!”
染干长叹一声,看着在地上泣不成声的咄吉,心中泛起一阵暖意。这次兵败如山倒,所有的儿子非死即降,大儿子和二儿子率了自己的部众向北突围,现在生死不知。只有咄吉一直跟着自己,不离不弃,患难见真情,日久见人心啊,这种情况下,染干才看出只有咄吉才是真正对自己忠心的。即使是刚才冒犯了自己,也是为了救自己一命。
染干也跳下马,把咄吉扶了起来 ,拍了拍他的肩膀:“儿啊,这次多亏了你,刚才是父汗一时心灰意冷,你说的对,只要留了命在,总有再次展翅高飞的时候,只是这些天我们也投奔了不少部落,现在没人肯收留我们,依你所见,我们该怎么办?”
咄吉身边一个二十多岁的黑瘦青年说道:“大汗,奴才一路上都跟着咄吉王子商量着接下来的事情,依奴才愚见,咱们不如向着隋朝的代州靠拢,万一有事,也好进入隋境,在草原上,现在只怕已经无人敢收留我们啦。”
这个黑瘦青年是咄吉从小最好的玩伴,名叫史蜀胡悉,虽然是一个牧民的儿子,但是部落里出了名的聪明人,这次兵败之前史蜀胡悉曾经力劝染干不要和都蓝与达头的大军硬拼,还要他尽早派出使者联络东边幽州一带的隋军,以为外援,结果染干满以为自己主场作战,有雄兵十余万,以逸待劳,拒绝了史蜀胡悉的提议,可现在输成这副惨样,更是验证了其人的智慧。
可是史蜀胡悉的回答仍然是染干不爽:“史蜀胡悉,你难道就不知道,只要一入隋关,我们就成了隋人的傀儡,以后一辈子也不可能在草原上抬起头了,更不可能做大汗!”
咄吉急道:“父汗,史蜀胡悉的意思是我们先在隋朝的边境一带游荡,也不需要马上入隋关,如果追兵追得太凶,实在没办法了,再进去,我们要是离代州近了,想必都蓝的走狗也不敢追得太凶的。代州城外的山里,躲藏我们几十个人,一点问题也没有,到时候我们可以静观其变。”
染干皱了皱眉头:“可是我们吃啥喝啥?现在我们的干粮只够不到三天的,难道要去向隋人讨饭吗?”
咄吉的眼中闪过一丝得意:“父汗,当年王世充跟我们做生铁交易时的那个山洞,我早已经打听到了,这次战前,为防万一,史蜀胡悉在那个山洞里秘密存储了足够两百人吃上一年的干粮和奶酪,就是为了今天之用的!”
染干长出一口气:“还是你们想得周到,父汗不如你啊!”
这时,一个骑在马上的哨兵突然高声叫道:“大汗,东南方向有一队人马向这里奔来!”
染干马上条件反射式地跳上了马,这些天他已经成了惊弓之鸟,视线内一旦有骑兵接近,第一反应就是逃,正当他拨转马头的时候,却听到咄吉大叫:“父汗且慢,来人看起来不象是都蓝的追兵!”
染干转头问道:“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咄吉一指十里外的那队骑兵,说道:“他们是从东南方向过来的,都蓝这些天一直是从西北方向紧追我们,而且这些人看着不象是我们突厥人,衣服打扮都象是隋军的游骑。”
染干定晴一看,十里之外的那两百多名骑兵,都是顶盔贯甲,虽然没有打旗号,但明显装备比突厥的骑兵要好上许多,他点了点头,说道:“现在还摸不清楚对方的情况,谁先去与对方接洽?”
史蜀胡悉自告奋勇地挺身而出:“大汗,奴才会说汉话,愿意过去,若是奴才发现对方有诈,就会跳下马,您要赶快带着大家向西边逃。”
染干点了点头:“很好,史蜀胡悉,这次若能躲过大劫,本汗一定会记得你的功劳。”
史蜀胡悉翻上马背,向着那队人马奔去,而染干等人都下了马,站在半人高的草丛里,把马也半跪于地,紧紧地盯着七八里外那队正向北方奔去的骑兵。
史蜀胡悉特意从北边绕了个圈子,才迎上那队人,只见双方相遇后,在马上一通连说带比划,很快,史蜀胡悉便领着这帮人向着自己这里奔来,染干长出了一口气,与咄吉相视而笑道:“看来果然是自己人啊。”
这队铁盔铁甲的骑兵骑到了染干的面前,为首的一名军官模样的,黑脸虬髯的大汉冲着染干行了个军礼,用突厥话说道:“末将代州总管李景手下司马冯孝慈,奉了朝廷大使长孙晟之命,在塞外迎接大汗,兄弟们已经撒开来找了您十几天了,苍天有眼,可算给找到啦。”
染干心中一激动:“长孙晟?他也来了?”(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四章 草原外交(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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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孝慈点了点头:“是的,长孙大使是四天前到的代州,现在已经命令代州,朔州一带的骑兵全部出动,分成小股,在草原和山林里到处搜索,就是为了保护大汗。”
染干突然说道:“等等,冯司马,你的意思是,长孙晟这回没有带大军来救援,而只是要你们把我接回去?”
冯孝慈摇了摇头:“大汗,长孙大使没有说是否要带您入关,只是说发现了您就要保护起来,然后点起狼烟,他会带大部队过来的,到时候您一问便知。”
染干愤怒地叫了起来:“长孙晟什么意思,当初骗我南下的时候信誓旦旦,说什么一旦我被雍虞闾(都蓝可汗的名字)攻击,他就会起大兵来救,现在仗都打完了,我都给打成了这样,他居然有心思派你们来搜寻我,却见死不救,不带着大军来助我打回去,是眼睁睁要看我给雍虞闾杀了才高兴吗?”
染干咽了一泡口水,继续吼道:“冯司马,请你这就回去,告诉长孙晟,就说和亲的安义公主这回也给雍虞闾杀了,大隋可以不顾我阿史那染干的死活,难道也要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公主被杀而无动于衷吗?如果长孙晟不派大军来救,我就在这里不走了!”
冯孝慈微微一笑:“大汗,稍安勿躁,您的心情末将完全理解,只是您也知道,我们中原的大军的调集和出发需要时间,粮草的转运和各路府兵的汇集也都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这回都蓝可汗和达头可汗这两个恶贼早有预谋,联手突袭,您抵抗的时间太短,我们这里都来不及做准备。”
染干的脸微微一红。没有再开口,却只听冯孝慈继续说道:“加上几个月前我大军远征高句丽,无功而返,现在关东一带再重新调集军队不容易。不过请您放心,我们的大皇帝已经从关中,荆襄一带调集各地的守军向并州集结了,昨天汉王麾下的龙骑禁卫也已经驰援代州和朔州,就是为了反击都蓝他们的。只是没有接到您的话,我们也不知道草原上的战况。”
“刚才您说了公主身死,这是对我大隋的公然挑衅与严重侵犯,我想我们大皇帝一定不会坐视不理的,就是我冯孝慈,现在也是义愤填膺,恨不得马上就去和都蓝的大军拼个你死我活。只是事情要一步步地来,您先见到长孙大使,然后再入关歇息,稍等几天。各路大军集结之后,一定会为您复仇的。”
染干的脸色一变,脱口而出:“什么,要我入汉关?”
冯孝慈心中暗骂该死,临行前长孙晟多次强调,不能直接跟染干提让他入关的事,要想办法先稳住他,先和自己见面再说,自己刚才一口气说了太多,把这事也脱口而出。看来要惹麻烦了。
冯孝慈本就不是很擅于言辞,刚才那套也多是临行前背好的,只是因为多了一句嘴,说错一句话。便大事不好,这下子急得额头的汗都快冒出来了,赶紧说道:“不不不,大汗,末将一时口误,满嘴胡言。您可千万别放在心上,长孙大使只是说要护送您和他见面,可没说要您入关的事。刚才只是末将的个人揣测而已。您可千万别放在心上。”
染干眉头一皱:“冯司马,你刚才说的哪句是真,哪些是假?本汗现在给你弄糊涂了,罢了,我看你们大隋也根本没有出兵助我的心思,本汗还是继续带着自己的人在草原上游走好了,只要运气好,没给雍虞闾的走狗搜捕到,我们还是会有见面的机会的。我们走!”
染干说着,一挥马鞭,就要打马而行。
远处突然传来了一阵马蹄响声,所有的人都脸色一变,冯孝慈条件反射式地一拉马缰,吼道:“准备战斗,保护大汗!”
一个眼尖的哨兵回头喊道:“冯将军,是我们自己人,打的好象是长孙大使的旗号!”
冯孝慈与染干的眉头同时舒缓了开来,冯孝慈趁机说道:“大汗,长孙大使既然来了,您有什么话不妨对他说,他一定会给您一个满意的答复的。”
染干重重地“哼”了一声,也不多说话,直接策马向着远处迅速接应的那队骑兵奔去,他的眼神很好,已经看到了骑在最前面,背着大弓,全身铠甲,黑脸疤面的长孙晟,还有跟在长孙晟边上,碧眼闪闪的王世充。
王世充和长孙晟是五天前到代州的,一到代州,就凭着高熲给的特别大使的头衔,临时接管了代州和朔州的所有军务,两人第一道命令就是两州的骑兵全部出动,两三百人为一队,分散出去搜索染干,同时不得与都蓝可汗的军队起冲突,除非是保护染干时不得已为之,而王世充本人和长孙晟,也是带了五百多精锐骑兵,成天在这苍茫草原上搜索,已经足足有五天人未解甲了。
刚才冯孝慈碰到染干后,第一时间就向空中射出响箭,并放出特殊狼烟,正好长孙晟这队人离他们很近,便迅速地赶了过来。
长孙晟远远地看到染干,脸上堆满了笑容,拱手向其行礼道:“大汗,感谢上天,让你我还有再见面的时候,我就知道您吉人天相,一定可以躲过此劫的。”
染干的脸被拉长得象一只茄子,也不顾外交礼仪和客套话了,不耐烦地用马鞭挥了挥,阻止了长孙晟的套话:“长孙大使,漂亮话不用多说了,我就问你一句话,现在怎么办?说好的大隋援军在哪里?”
长孙晟面不改色,平静地说道:“仅并州方向,二十万大军已经在集结,代州这里精骑不下十万,您看看这回出来搜索你的部队都有两三万骑了,现在好了,既然已经找到了您,那这三万铁骑就会是为您复仇的第一批先锋。咱们就在代州城外扎营,等着源源不断的大军出塞,只待朝廷派来的大将一到,咱们就一起杀回去,如何?”
染干的心中一动,眨了眨眼睛:“不用进你们的地盘吗?”
长孙晟哈哈一笑:“大汗,您是草原上的雄鹰,怎么能在这种时候进我们汉关呢?长孙在草原上混了这么多年了,连这点道理也不明白吗?”
染干马鞭一指身后的冯孝慈:“可是这位冯司马,刚才却说先跟着他回代州,再图其他,长孙大使,请问这是怎么回事?”
长孙晟的脸一沉,对着冯孝慈厉声道:“冯司马,本使什么时候跟你说过这话了?嗯?”
冯孝慈连忙摆手道:“不不不,长孙大使从来没有对末将说过要带大汗入关的事,刚才只是末将个人胡思乱想,一时说高兴了就脱口而出罢了。”
染干冷冷地说道:“一个来迎接本汗的司马,怎么也就说高兴了脱口而出这么重要的话,长孙大使,本汗不太相信这是冯司马自己的意思。”
王世充微微一笑:“孝慈,你是不是怕自己的这些人无法保护好大汗,这才情急之下说要带大汗去代州的?”
冯孝慈的眼睛一亮,连声道:“对对对,末将当时就是这样想的,末将只带了数百骑兵,根本无法抵挡都蓝可汗的追兵,当时的念头就是早点撤到安全的地方,万一大汗出了什么闪失,末将就是一百个脑袋也不够砍的啊。”
王世充点了点头,对着染干行了个礼:“大汗,冯司马虽然口不择言,但念在他对您忠心耿耿的份上,就请您放过他这回吧。”(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五章 草原外交(二)
染干看了两眼王世充,沉声道:“王将军,冯司马当时在想什么,你又是怎么知道的?虽然你和长孙大使的智慧,本汗早就见识过,但也不用当着本汗的面,如此明显地诱导冯司马改口吧。”
王世充哈哈一笑:“岂敢岂敢,大汗知道,小人是从底层爬上来的,所以我们这些人做事,就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不要说冯司马,就是小人和长孙大使,这一路过来也是人不解甲,马不卸鞍的,直到看到了冯司马的狼烟,才算松了一口气。所以冯司马的心思,小人很清楚,绝不是什么诱导。”
染干摇了摇头,没有理会王世充,还是对长孙晟说道:“那请问大军何时可以出动?有个两三万铁骑,也可以杀个回马枪,雍虞闾和玷厥(达头可汗的名字)这两个恶贼现在已经把兵全给散了开来,千余人一股地在搜捕我,我们集中几万人,也可以吃掉他们几千兵马,多少先报一点仇再说,如何?”
长孙晟笑道:“大汗,报仇是迟早的事,何必急于这一时呢,再说了,现在四处追捕你的,多是那些仆从部落,并非雍虞闾和玷厥的本部精锐,吃掉了也意义不大,现在草原上到处是他们的人,我的情报和信息来源断了,摸不清敌军的动向,万一这两万多骑兵被他们出动大军围歼,那就会大大挫伤我军的士兵,再说了,您要是在军中有个闪失,那我们在草原上也失掉了最大的一面旗帜了。”
染干没有说话,低头沉思起来,而他身边的咄吉冷冷地说道:“长孙大使,我是听出你的意思了,总之就是不肯出兵,想办法要骗我们进汉关,对不对?”
长孙晟摇了摇头:“原来是咄吉王子,这次大汗蒙难。只有王子相随,长孙实在感激佩服,只是王子所言,长孙不敢苟同。但凡征战,均需有大将挂帅,长孙在我大隋并非大将,即使要兴师复仇,也轮不到长孙这样的四品将军挂帅。长孙现在能做的,只有保护好大汗,在代州城外扎营固守,等待来自关内的援军,当然,还有朝廷出征的敕令和领兵大将。”
咄吉的眼中寒光一闪:“还要等敕令?这么说大隋也不一定会出兵了?”
长孙晟微微一笑:“我看安义公主这次没有跟着大汗一起来,想必是落入敌手了,雍虞闾如果识相的话送回公主,归还大汗的部众,我大隋皇帝也许会念上天有好生之德。网开一面,反之如果他做不到我们的要求,那我们大隋一定会发大军将之击灭,这点请大汗不用担心。”
染干脸上现出一丝喜色,转而满脸悲愤,眼泪都要流下来了:“长孙大使,安义公主在突围的时候死于乱军之中,而我的兄弟和子侄们,除了咄吉以外,几乎全部被雍虞闾所杀。这血海深仇,您可一定要帮我报啊!雍虞闾就是投降了,本汗也与他誓不两立,不死不休!”一想到自己的悲剧遭遇。染干忍不住热泪盈眶,竟然失声痛哭起来。
长孙晟微微一愣:“什么,公主给杀了?”
咄吉长叹一声:“是的,长孙大使,公主死时,我们父子亲眼所见。还有我的十余个兄弟和叔父,听说全部被雍虞闾这个畜生活活扔进大锅里煮死,还逼着那些原本从属于我父汗手下的部落首领们分食其肉,只有我的两个哥哥带了少量的部众向东北方向突围,现在还生死不明。长孙大使,您说这样的血海深仇,我们怎么可能跟雍虞闾这么算了?”
长孙晟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对染干拱手道:“大汗,请节哀,您的遭遇,长孙一定会向朝廷详细禀报,放心吧,雍虞闾和玷厥敢杀害公主,又做出如此人神共愤的禽兽之举,皇上就是再仁厚,也不可能不出兵剿灭了,现在各路大军已经开始调动和集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您这时候可千万要保重自己,万不可在这时候落入敌手啊。”
染干擦干了眼泪,点了点头:“好吧,就听长孙大使的,咱们先到代州城外的军营里暂且栖身,再图后计好了,不过长孙大使,你可一定要答应帮本汗报仇!”
长孙晟用力地点了点头,脸上写满了忠义:“放心吧,长孙就是粉身碎骨,拼了这条命不要,也要和这帮恶贼血战到底。”
长孙晟转向了王世充:“王将军,请你带冯司马的这队骑兵殿后,顺便以狼烟通知各路搜索大汗的部队,到代州城北十里处的白狼塞集中,我们在那里集结,准备反击。”
王世充与长孙晟四目相交,各自心领神会,郑重行了个军礼:“末将遵命!”
长孙晟带着染干一行,千余骑向着南边一路绝尘地远去,一边的冯孝慈长出了一口气,摸了摸胸口中:“我滴个乖乖,说错一句话 ,差点误了大事。”
王世充冷冷地看了冯孝慈一眼:“你也知道误了大事啊,孝慈,若是真的让染干负气走了,万一出什么闪失,你的九族都别想保了。”
冯孝慈忙不迭地点头:“多亏了行满,若不是你急中生智,只怕长孙将军当场就会斩了我。现在怎么办?要放狼烟调集各路兄弟回营吗?”
王世充的眼中碧芒一闪,嘴角边勾了勾:“不,分出三十个骑马骑得快的兄弟,到附近分头放狼烟,然后我们换上突厥人的衣服,跟在长孙将军和染干他们的后面,记住,一定要扮得象才行。”
冯孝慈吃惊地张大了嘴:“这是为什么呀?”
王世充冷笑道:“你刚才不是都说了么,得让染干入汉关,进了代州,他就注定了一辈子只能当个傀儡了,草原上没人看得起他,只能永远依附于我们大隋,所以他打死也不肯进来,你一提入关,他就要跟你急,还要向长孙将军求证此事。”
冯孝慈恍然大悟:“所以只有我们扮成突厥人,跟在他屁股后面追,才能把他逼进关内,对吗?”
王世充微微一笑:“不错,刚才长孙将军说了,我们的所有部队都分散出去寻找染干,这一时半会儿难以集中,白狼塞那里只不过是一个方圆两百步不到的小城寨,根本无法防守,只靠了他们现在的千余人,给围住了就是送死,所以你这里一点狼烟,到时候我作出几千突厥人闻风而至的声势,你再派人到白狼塞边上的山上烽火台处点起报警的黑色狼烟,表示有数万敌骑来袭,不怕染干不给吓得入汉关。”
冯孝慈哈哈大笑:“还是行满想得周到,那我现在就去安排。”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摇了摇头,“只是刚才染干说了,搜捕他的突厥人也都是几百骑,千余骑为一股的小股部队,怎么会突然变出上万精骑呢?”
王世充神密兮兮地笑道:“这些我们早就准备好了,你看那是什么?”他d顺手一指,冯孝慈一眼望去,只见王世充身后跟着的十余名骑兵,这会儿的功夫已经换上了突厥人的棉袍皮帽,而为首的张金称,但是打起了一面绣着金色狼头的大纛,象征着大可汗的威严与权威。
冯孝慈失声道:“狼头大纛,这不是整个突厥大可汗的旗号吗?”
王世充“嘿嘿”一笑:“不错,就是要让染干知道,是已经当了大可汗的达头可汗亲自来追杀他了,要想不至于跟他的兄弟和儿子一样,给人放到汤锅里当五花肉煮了吃掉,只有进关一条路,以我对染干的了解,他没那么有种。要不然也不会扔下老婆儿子,自己逃命了。”
冯孝慈用力地点了点头:“看我的吧!”(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六章 可汗折腰(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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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时辰后,日头已经西垂,长孙晟和染干站在白狼塞的寨墙上,看着远处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景象,各怀心事,默默无语。
白狼塞是一个代州前出大漠的小城塞,方圆只有两百步,最早是一个烽火台,后来在开皇三年时的反击突厥作战中,作为大军临时的一个屯粮之所,进行了扩建,也就是在原来的烽火台四周砌了一圈高约二人高的黄土泥巴墙,由于年久失修,不少墙壁处已经被风化得千疮百孔,甚至有几个地方直接就通了个拳头大的洞,挡挡风沙,临时躲个沙尘暴还可以,要想指望着这地方能守住敌军的千军万马,那完全就是做梦。
染干刚到这里的时候,心就拔凉拔凉的,长孙晟说好的大营连个影子都不见,两三万骑兵的大营,怎么着也得连营十余里,地方几十里,可是这里连个方圆一里都没有,甚至这里都容不下他们带来的那千余名骑兵,这些骑兵们这会儿大部分都在城寨外面来回巡游,马尾上挂着树枝,扬起片片烟尘,按长孙晟的解释,要的就是这烟尘满天的效果,让敌军也看不清本方的虚实。
可是染干终究还是掩饰不住自己的失望,长叹一声,这孤零零的城寨,后面不到一里处就是一条进入代州的山道,而前面则是一望无际的茫茫大漠,透过重重的烟尘,极目远眺,远方的地平线上看不到任何动静。
长孙晟微微一笑,说道:“大汗,现在没有人来就是最安全的,这里虽然无法防守,但是进可攻,退可守。视线也好,敌军无法迂回攻击,万一真的不行,我们也可以向后退入关内。”
染干的脸色一变:“什么。长孙大使,你刚才还说会在这里集结大军防守的,不至于入关,怎么这么快就变卦了?”
长孙晟摇了摇头:“我说的只是万一,现在各路去搜寻大汗的部队还没有回来。这里您也看到了,暂时无险可守,若是有个上万铁骑,自然不用入关。”
站在染干身后的咄吉冷冷地说道:“可现在我们只有上千骑兵,而且我们来这里已经超过三个时辰了,一个援兵都没有来,长孙大使,您是不是就想故意把我们骗到此地,然后再逼我们入汉关?”
长孙晟的眉毛动了动,哈哈一笑:“王子误会了。如果长孙真的有这心思,还用得着在这里大张旗鼓地布疑兵吗?只是各路搜索部队撒在上千里的大漠里,一时半会儿调过来是有难度的,你看,远处不是一直在放狼烟吗?那就是召唤各路部队回援的信号!”
咄吉身边的史蜀胡悉插嘴道:“既然如此,为防万一,还请长孙大使派人速速回身后的代州,代州是边关重镇,即使没有骑兵,起码调来万余步兵还是没有问题的。有万余步卒,扎营固守,至少可以坚守到各路骑兵回营。”
长孙晟的嘴角勾了勾,声音中透出一丝不满:“这位又是何方高人。当着大汗和本使的面发此高论?”
史蜀胡悉以手按胸,行了个礼:“奴才乃是咄吉王子的亲随,大汗忠实的仆人,名叫史蜀胡悉。”
咄吉也跟着介绍道:“史蜀胡悉是我们部落最聪明的人,向来算无遗策,他的提议。也请长孙大使能仔细考虑一下。”
长孙晟的脸一下子就拉了下来:“我道是何方高人,原来只不过是一个奴隶,咄吉王子,我们现在在这里谈军国要事,一个奴隶也能这么放肆吗?他真要这么有用,您现在又怎么会在这里?”
咄吉的脸胀得通红,指着长孙晟说道:“你!”
长孙晟冷冷地说道:“王子殿下,不是我看轻你的这位智囊,故意以身份来压他,实在是此人的建议,着实不可行,纯粹是要害我们。”
染干沉声道:“怎么就是要害我们了?史蜀胡悉虽然是个奴隶,但智谋过人,对本汗更是忠心耿耿,长孙大使请不要妄下结论!”
长孙晟微微一笑:“此人或许忠心,但给的建议确实是要害我们的性命,大汗也去过代州,当知我们身后进山的通道,宽不过五尺,双马并辔而行都要小心,一不留神就掉到山谷之中,尸骨无存,如此险峻的地势,怎么可能大军迅速通过?就是我军从代州的骑兵全部出动,搜索大汗,走这条路也用了两三天。”
“而且此人提议由代州的步兵出动,在此扎营防守,试问万余步兵,要携带扎营的器材,运起装着军粮和辎重的大车,这一万步兵要走几天才能走出来?而且放着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代州不去防守,却要让以防守见长的步兵来到这一望无际的沙漠之中,请问水源在哪里?敌军若是大军云集,只消把这里一围,我军连水都没有,不出三天,尽皆渴死!”
染干的脸渐渐地变得惨白,长孙晟看了他一眼,咽了泡口水,继续说道:“更何况,等那万余步兵全部出来,至少也要两天的时间,有那时间,我们的骑兵早就回援了,要是连两万铁骑都打不过的敌人,多这万余步兵,又有何用?到时候这些步兵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倘若真的敌军大军来袭,他们还会把回代州的这几里山道全给塞得满满的,我们就是想逃回代州,也不可能了!”
史蜀胡悉也给说得面红耳赤,哑口无言,咄吉还不服气,动了动嘴:“难不成要是敌军来袭 ,我们就只有跑回代州这一个选择吗?长孙大使,我的父汗是草原的雄鹰,就是战死在大漠,也是魂归故里,万万不会生入汉关的。”
长孙晟厉声道:“王子所言,长孙实在不敢苟同,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汉高祖刘邦,当年屡败于西楚霸王项羽,给打得抛妻弃子,但只要留了一条命在,终得帝王伟业。三国时的蜀汉昭烈皇帝刘备,半生颠沛流离,给人象赶鸭子一样地从一处赶到另一处,最后还是建立蜀汉,鼎立三国。”
“就是你们草原上的苍鹰,呼韩邪可汗生入汉关,迎娶王昭君,成千古佳话,而南匈奴也得以繁衍生息,避免了象北匈奴那样身死族灭的厄运。建立北魏的代国,其始祖拓跋什翼健,败于前秦天王苻坚,自去国号,入关臣服,最后还不是在拓跋珪身上复国,甚至一统江北,建立北朝。这些都是好汉不吃眼前亏的典型,王子何忍心为了点面子,置你父汗于死地?”
咄吉给说得哑口无言,听到最后一句话,才不服气地高声叫道:“本王愿意代我父汗去死,长孙大使,你休得挑拨我们父子间的关系!”
长孙晟冷冷地说道:“本使可没那想法,可现在的情况是本使在为大汗的身家性命考虑,而王子却是不知出于何目的,想要置大汗于危险之中。大汗娶了我们大隋的公主,就是我们大隋的女婿,女婿家出了事,到老丈人家暂避一下,这也不行了?你们草原上的部落相攻,这不是司空见惯的事情吗?”
染干幽幽地叹了口气:“长孙大使,犬子年轻气盛,出言无状,还请你见谅,只是真的没有什么好办法了吗?你是知道的,不到万不得已,本汗不想入汉关。这跟老丈人和女婿没什么关系,纯粹只是我们突厥人的看法而已。”(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七章 可汗折腰(二)
长孙晟点了点头,慷慨激昂地说道:“大汗请放心,不到万不得已,长孙也不会带您入关的,说句不中听的话,如果不是尊重大汗,我这千余骑士,想要恭请大汗入关,只怕早就做到了,敌军如果不是大举来犯,我这千余骑兵可以抵挡的话,长孙就是血染沙场,也不会带大汗入关的。”
长孙晟正在义正辞严地表演时,一个拖长了声音的“报”字突然传了过来,一个传令小兵飞奔上城楼,满头汗水,神色慌张。
长孙晟脸色一变,勃然道:“没看到本使正在和大汗谈大事吗?何事如此惊慌失措!”
那小兵慌张地说道:“长孙大使,大事不好,西山烽火台报信,有大批骑兵正在接近!”
染干的脸都吓得白了,和他儿子的眼睛一起盯向了长孙晟。长孙晟的眉毛微微一动,还保持着足够的沉着,说道:“不要慌,烽火台可有报信,来者是我军还是突厥骑兵?数量多少?运动的方向如何?”
小兵看了一眼西山烽火台腾起的黑烟,说道:“来的不是我军,没有跟我们打旗语联系,现在离得远,看不清是不是突厥人,但是数量有一万上下,正在迅速向我们这里接近,看样子就是冲着我们来的,现在离我们不到三十里了!”
长孙晟面沉如水,手搭凉蓬,看向远方,只见西下的夕阳背景下,远远地尘土漫天,一道黑气如同乌龙一般,沿着地平线的方向席卷而来,经常在大漠里行走的他知道,那是千军万马在奔腾时带起的尘土,飞到半空之中,看上去就象空中腾起一条黑龙,有经验的将军可以通过这条黑龙的大小,判断来犯军队的规模。
长孙晟嘴里轻轻地念念有词。看了两眼后,沉重地点了点头:“不错,来者大约万骑,从他们奔驰的速度来看。应该是一人双马的精骑,我大隋骑兵都身着铁甲,没有这么快的行军速度,而突厥一般的仆从部落也不会有这么训练有素的骑兵,看起来。象是可汗本部的精锐来袭。”
染干吓得舌头都大了,手中的马鞭“叭哒”一声掉到了地上:“什么,可汗本部的精锐?怎么可能!雍虞闾和玷厥现在怎么可能分出大军来追杀本汗?”
史悉胡达直接跳到了城垛子上,极目远眺,看了一会儿后,跳下垛子,脸上如同罩了一层寒霜:“大汗,长孙大使说得没错,奴才看到了金色的狼头大纛,正是这次战事中。老贼玷厥一直打着的旗号。”
染干大惊失色,这次他一触即溃,部下分崩离析是一个原因,但他也是在战场上亲眼见过西突厥的铁甲骑兵,早已经非昔日的吴下阿蒙,东-突厥由于长年被隋朝进行铁器禁运,部队的战斗力已经大幅度下滑,即使是他的本部人马,也只有铁箭头,没有普遍装备钢刀铁甲。”
而西突厥的部队不仅人数众多。达头可汗的本部五万精骑更是甲骑俱装,连马都有盔甲,骑手个个都是西域大力士,体格要高过一般的突厥骑士许多。使的武器也多是狼牙棒,铁锤之类的重兵器,近身作战时,威力无穷,自己的可汗卫队在关键时候上去肉搏,不出一个时辰一万多部队就全军覆没了。
咄吉的眉头皱了皱:“不对。胡达,玷厥的本部精锐都是人马俱甲的铁骑,我们也都见识过,以他们现在的行军速度来看,都是剽悍快捷的轻骑,这个又怎么解释呢?”
长孙晟正色道:“王子,我们隋军作战,象骁果军这样的精锐部队,是根本不会一直穿着铁甲的,就是你今天看到我们来的时候穿了铁甲,也只是因为处在搜索状态之中,随时需要作战的原因,而处于行军之中的大军,是一人双马,主马让人骑,副马专门背铁甲和补给品,等作战的时候,再套上盔甲。”
咄吉目瞪口呆:“可要是这样的话,速度不是太慢了吗?若是敌军趁着你们换甲的时候突击,如之奈何?”
长孙晟微微一笑:“我大隋一向是步骑混合,如果是决战之时,骁果这种精锐骑兵抓紧时间换装,也就是小半刻(几分钟)的时间,就可以整装完成,在这期间,可以让步兵以战车为掩护,用强弓硬弩射住阵脚,也可以轻骑出击,与敌军的骑兵先混战一团,等到战事胶着的时候,再出动铁骑冲杀,这样一来,往往能一举破敌。”
染干长叹一声:“怪不得每次和大隋作战时,总见其军容严阵,阵形闭合,等到决战之时,前排的阵门一开,铁骑源源不断地冲出,我们突厥骑兵根本无法抵挡。”
长孙晟不想和这些突厥人说太多隋军作战的奥秘,赶紧岔开了话题:“想必这些西突厥的骑兵也学到了这一点,现在玷厥是整个突厥的大可汗,只有他可以用金狼头的大纛,来的一定是他的部众,我估计可能是他看到了王副使和冯司马他们点起的狼烟,知道了我们的情报,这才一路追杀。”
就在这时,那名传令兵再次看了一眼西山烽火台上的狼烟,颤声道:“大,大使,不好了,敌骑离我已不到二十里!”
长孙晟转向了染干:“大汗,到了作决断的时候了,我刚才说过,即使粉身碎骨,血染沙场,也要保护好大汗的,您既然不愿意入关,那就请您趁乱突围吧,我率这一千儿郎, 为大汗拼死杀开一条血路。”
言罢,长孙晟对着那个传令兵厉声道:“传令,所有部队列阵,穿甲,向来袭敌军逆袭!目标只有一个,就是那金色狼头大纛下的敌军主将!”
染干连忙说道:“不不不,长孙大使,本汗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你亲身赴险呢?不用说什么了,本汗随你这就入代州!”
咄吉急得一跺脚:“父汗,万万不可啊!一进了汉关以后我们在草原上就。。”
染干二话不说,直接一鞭子抽在咄吉的脸上,顿时一道长长的血痕在咄吉的脸上跳动起来:“本汗和长孙大使说话,什么时候轮到你小子在这里插嘴了!”
长孙晟坚定地摆了摆手:“大汗,这又是何必呢?长孙曾经向大汗保证过,一定会带兵来接应大汗的,不会让大汗为难,现在弄成这样,都是长孙无能,长孙此举,非为国家,而是要实现一个男人对另一个男人的承诺!再说了,公主已经被恶贼杀害,若是长孙也死在恶贼手上,那我大隋不出兵也得出兵啦!”
染干连忙拉住了长孙晟的手,眼泪都快要流下来了:“长孙大使,你的心意本汗完全明白了,本汗就是无颜面对天下人,也不能对不起你这个好朋友!行了,不要多说了,现在我就跟你一起进关。”
长孙晟压抑着自己心中的狂喜,脸上现出一丝难色,长叹一声:“大汗的大恩,长孙只有来世再报了!”
太阳终于被地平线吞下了最后一抹余晖,天色不知不觉地已黑,那条空中的黑龙已经渐渐地消失不见,金色的狼头大纛下,王世充和冯孝慈骑着马,并辔而行,不紧不慢地跑在七千多人的骑军的最前方。
两人身后所有的骑士们都换上了突厥人的衣服,眼前十里左右的白狼塞处,已经灯火全暗,连西山烽火台也已经不见人迹,一条长约两三里的火龙,正迅速地通过代州城外的山间小道,向着代州城方向穿行。
冯孝慈哈哈大笑,马鞭指着那条火龙:“行满,他们果然中计了!染干入关啦!”
王世充的脸上闪过一丝冷笑:“传令,所有士兵学起突厥人的狼嚎,叫得越大越好!我得让他们跑得再快点才行!”(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八章 猫鬼疑云(一)
PS: 因为本人周一有事,所以今天的两章 ,都在凌晨更新,还请各位书友见谅。
一个月后,秋高气爽,大兴,王世充的极乐山庄已经摘下了原来的牌匾,不再以一个娱乐场所的身份对外营业,原来气派非凡,车水马龙的庄前牌楼处,已经重新挂起了一块烫金字的蓝底牌匾:满园。
刚过寅时,天还蒙蒙凉,而这会儿的王世充,正安坐在自己逍遥楼的地下密室里,脸上挂着微笑,和裴世矩一起恭立在高熲的面前。
王世充是昨天才回大兴的,巧的是跟裴世矩几乎同时赶到,而高熲一听说二人回京,直接派人密告,今天在王世充的这处密室里碰头。
高熲今天仍然是一身便装,一个月不见,他的白头发看起来又多了不少,而额头眼角的皱纹也添了好几条,今天的他看起来很疲惫,也不是以平时里那种坐如青松的宰相姿式正襟危坐,而是半躺在这张大椅中,以手托颌,微微地眯着眼睛,对着裴世矩一抬手:“弘大,你把这回去西域的事情说一遍。”
裴世矩微微一笑:“昨天夜里给兵部呈上的文书里,只说是西域各国趁着西突厥的主力东征,已经纷纷起兵,驱逐西突厥的使者,达头可汗在西域的基业,有一朝而崩的可能,而他的汗庭,据说也成了高昌,龟兹和莎车这三国的攻击目标。十五天前,还在东边大漠中的达头可汗所部也听到了这个传闻,兵无战心,纷纷要求回师,达头可汗不得已,只好率军穿越沙漠,向西域行军。”
高熲没有睁眼,点了点头:“这么说西突厥的主力回师了,那现在两个突厥又分手,不复连兵四十万的气势。弘大,你觉得达头可汗要多久才能发现自己上当受骗了?”
裴世矩略一沉吟,开口道:“流言的传播是从两个地方开始的,其一是西域各国。这是由学生亲自散播的,为了逼真,也动用了一些西域各国的马匪和强盗扮成西域小国的军队,在西突厥的汗庭附近出没,这次是真的弄得西突厥人心惶惶。学生回来前,给了那些马匪十箱黄金,让他们务必要骚扰两个月以上,算算时间,至少能拖到西突厥大军回师的时候了。”
高熲继续问道:“只是这些西域马匪,有这么可靠吗?他们会不会收了钱,就一哄而散,不把这戏继续演下去?”
裴世矩摇了摇头:“应该不会,这些马匪也都是居无定所的游牧民族,有突骑施人。嘎黠斯人,还有铁勒九姓,也都是剽悍凶猛的游牧部落,向来不臣服于西突厥,达头可汗几次征讨他们,都无法将他们消灭,他们只要向着河中(中亚的阿姆河和锡尔河之间的广大地区,即今天的乌兹别克斯坦和土库曼斯坦)一带逃亡就行,那里是昭武九姓的国家,合在一起并不好对付。即使强如西突厥,也只能平等对之。”
高熲点了点头:“老夫早知道西突厥在西域树敌众多,周边各国也只是畏惧于他们的武力,而不是真的臣服。只是弘大,这次贿赂那些马匪盗贼的钱,你从哪里出,老夫没记得给你拨过钱款啊。”
裴世矩笑了笑,看着王世充,说道:“恩师。全是靠了行满在西域的生意,他的王家商行财力雄厚,在西域各国都有分号,而学生在临行之前和行满打过招呼,他直接让管事陪学生去了趟西域,从那里和陇右一带的店铺取出这十箱黄金,促成了这次的事情。”
高熲满意地看了一眼王世充:“很好,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更要用之有道,行满,你赚的钱能用于国事,老夫非常满意,只是这笔钱去路不正,我朝也不可能把此秘事公之于众,恐怕这次只能让你割一块肉了。”
王世充微微一笑:“下官的一切都是皇上,是朝廷,是高仆射给的,区区十箱黄金,不算什么,而且若是让达头可汗成了势,那下官在西域的所有产业也只能打了水漂,高仆射千万不要把这点小钱放在心上。”
高熲摆了摆手,坐直了身子:“一码归一码,这次的钱没法从朝廷拨给你,不过你放心,老夫这里记得欠你一笔,以后会在其他方面给予补偿的。”他转向了裴世矩,“弘大,依你所见,达头可汗这回撤兵回西域,需要多久才能再次出动二十万以上的大军,再度犯我边境呢?”
裴世矩摇了摇头:“学生不知,这次学生也是刚刚回京,并不知道东边的战事如何,刚才只听行满匆匆地说了一句,说是染干已经逃进边关,这两天就会在长孙将军的护送下来大兴,达头可汗需要多少时间才能再次出兵,实际取决于他这次在东边的得失,如果他损失巨大,尤其是他本部的那五六万铁甲骑兵,如果损失一半以上,那他想要压服西域都不容易,更不用说再次出兵了。”
高熲的眉头皱了皱:“让你失望了,这回达头可汗在东边几乎没有损失,反过来还让他抢掠了十几万帐的人口,几百万头的牛羊。若不是他的老家被袭之事传遍军中,让他无心恋战,只怕他还会从都蓝可汗那里争到更多的利益。”
王世充说道:“高仆射所言极是,此战达头可汗威震大漠,东-突厥过去一向自视为突厥的正统,不把分出去的西突厥放在眼里,结果漠南一战,达头可汗为主力的大军几乎把染干的精锐杀得片甲不留,自己的损失却是不到两千,可谓微乎其微,此战一过,漠南各部连收留染干都不敢了,如果不是你散布的消息,达头可汗说不定都不会回西域,直接就在突厥本部的阴山王庭即大可汗登位之礼,那样的话对付他就更难了。”
高熲冷冷地说道:“行满,眼光向前看,这回染干终于顺利入关,对于此事,你怎么看?”
王世充微微一笑:“染干这回给骗进了关,也就没了其他的想头,只能安心当我们的傀儡,有了他这面大旗,我们也可以很方便地打回去,高仆射,下官以为,既然各路大军已经云集幽并和关中陇右一带,不妨现在就杀出去,突厥既然已经分兵,战斗力最强的达头可汗又回了西域,那以并州现在集中的二十多万精锐,收拾都蓝可汗是没什么问题的,至不济,也可以尽复漠南之地,让染干回到故地,重新招集亡散的部落,为来年的大举进兵创造条件。”
高熲笑着点了点头:“行满,为什么说现在不是出兵的好机会?还要为来年作准备?”
王世充正色道:“今年国家的用兵太多了,两征宁州,讨伐岭南,还对高句丽用兵数十万,这些都是很耗国力之举,这次为了防备突厥入侵,整个北部边境的所有州郡府兵都紧急调动,误了秋收,我回来的时候已经发现并州一地的粮仓多数已经空了,或者是半空,我军以步兵为主的部队不能在缺乏粮草的条件下作战,而只靠骑兵,只怕又无法大胜,所以下官以为,今年最好是休生养息,最多只在漠南一地有限地用兵。明年才是大举出兵,与突厥决战的时候。”
高熲的眼中寒芒一闪:“行满,你只说对了一半,之所以这次皇上和老夫没有下令大军出塞,是因为朝中有更重要的事情,不把此事解决,根本无法征战。”
王世充微微一愣:“朝中能出什么事情呀?”
高熲一下子站起身,目光如冷电一般地扫过王世充和裴世矩的脸上:“有人行巫蛊厌胜之术,想要诅咒独孤皇后,独孤皇后现在已经卧床不起,甚至昏迷不醒了。”(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九章 猫鬼疑云(二)
高熲冷冷地盯着王世充,声音中透出一股子杀气:“不仅如此,越国公的夫人氏也中了诅咒倒下了,行满,听说东宫的术士章仇太翼是你的师父,精通此道,有这回事吗?”
王世充的脑子“轰”地一声,对于这章仇太翼的来路,他再清楚不过。章仇太翼是河间人,七岁时就能每天背诵数千字的古文,州里人都认为他是神童。”
等他年纪稍长后,博览群书,但他喜欢看的不是四书五经,《史记》、《汉书》这些,而是天文占卜,神鬼志怪之类的杂书,据说他的学问大得没边,前朝许多骇人听闻的秘事也是如数家珍。
此人在开皇初年曾经在五台山修道,还研究了不少佛学的经典,采集药材,更是收了不少徒弟,前后有十七八年之久。
王世充平素里也很喜欢巫术厌胜之法,更是想要延年益寿,章仇太翼在这方面可谓达人,是不是半仙不知道,但是能炼出大量提升人体各种潜力的小药丸,那倒是千真万确的事。
前几年王世充闲居在家时,曾经去过五台山,给章仇太翼送了一百万钱,算是拜师的费用,加之王世充本人聪明好学,天赋超人,章仇太翼对这个徒弟非常满意,几乎将平生所学倾囊相授,从此王世充除了兵法权谋之外,龟策占卜之道也可称大师级人物了。
一年以前,东宫太子杨勇听到了章仇太翼的名声,重金相聘,将其延揽到东宫,出任大法师,而自从章仇太翼入了东宫后,王世充为了避嫌,也一年多没有和他有来往了,只在他寿诞之日,派人送过一盒点心。
这回听高熲说独孤皇后中了诅咒倒下。高熲又直言章仇太翼,王世充的魂儿都快飞了,这可是灭九族的大罪啊,万一真是章仇太翼做的。那自己说不定也脱不了干系了,想到这里,王世充的额头开始冒汗。
裴世矩很少见王世充这样失态过,连忙说道:“行满,不要慌。恩师也没说是他做的,你只需要好好回答恩师的问题就行。”
王世充定了定心神,擦了擦头上的汗水,在高熲面前最好不要耍什么心思,这是他多年来的经验,于是王世充正色行了个礼:“回高仆射,章仇太翼确实与下官有师徒之谊,难道此事与他有关?”
高熲站起身,面寒如霜:“此事出来不过半个月,倒下的两个人。一个是独孤皇后,另一个是越国公夫人,你说,现在朝野内外,谁会同时跟这两位有仇,又会胆大到同时诅咒这两人?”
王世充只感觉到背上一阵发凉:“高仆射的意思是,此事是太子殿下所为?怎么可能!太子虽然性情冲动,这些年也被二圣所猜忌,可怎么至于诅咒自己的亲生母亲?”
高熲冷冷地说道:“现在只有太子的嫌疑最大,行满。你先把这巫蛊之术说来听听,老夫对这种旁门左道之术不甚了了,你既然是章仇太翼的弟子,应该略知一二吧。”
王世充点了点头。娓娓道来:
这巫蛊之术是诅咒人的一种法术,就是以桐木制作小偶人,上面写上被诅咒者的名字,生辰八字等,然后施以魔法和诅咒,将其埋放到被诅咒者的住处或近旁。行此术者相信。经过这样的魔法,被诅咒者的灵魂就可以被控制或摄取。
这种邪恶的法术在远古时即有,流传到春秋战国之时也多次见诸史书,但最有名的还是汉武帝时的三件巫蛊大案。
一是皇后陈阿娇失宠后,收买了女巫楚服,以巫蛊之术诅咒情敌卫子夫,事败后陈阿娇被废,汉武帝立卫子夫为皇后,女巫楚服及宫人被杀者多达三百来人。
二是汉武帝征和二年(公元91年),有人举报丞相公孙贺的儿子公孙敬声行巫蛊之事,诅咒皇帝,这公孙贺与皇后卫子夫是连襟,也是当时的名将卫青的好友,结果受此事牵连,公孙贺被灭族,连带着卫青之子卫伉与卫皇后的女儿阳石公主也被杀。
三是影响最大的太子巫蛊事件,汉武帝晚年得病,宠臣江充趁机进言说武帝的病是太子刘据与卫皇后行巫蛊之术所致,还找了一堆匈奴胡巫搜查太子东宫,最后找出一些桐人木偶和写有咒语的帛书。
太子被无端陷害,不甘坐以待毙,怒斩江充,起兵造反,最终酿成父子相残的惨祸,太子最后兵败逃亡时自杀,而卫皇后也被迫自尽。此案牵连死者高达数万,连繁华的都城长安也经历了一次兵灾。
高熲听到这里,点了点头:“此事老夫也曾经想过会是巫蛊,可是这一阵子在独孤皇后的寝宫和越国公夫人的住所附近都仔细搜索过,甚至挖地三尺,并没有那种人偶,你说的这个巫蛊,想要害人的话,肯定要把这人偶放在所害之人常经过的地方,那又作何解释?”
王世充点了点头:“汉武帝的巫蛊大案之后,这种巫蛊之术用的人就少了,历代官府往往一发现用巫蛊诅咒他人的术士,直接捕杀。所以现在流行的诅咒法术,主要是一种叫猫鬼的可怕法术。”
高熲的双眼一亮:“猫鬼?”
王世充点了点头,说道:“猫鬼,又叫猫蛊,是巫蛊中动物蛊的一种,也是种诅咒人死亡的妖术,即使在蛊术中也是最凶恶的之一,近些年来开始流行。
所谓猫鬼,就是指猫死了以后的鬼魂,据说精于蛊术者可以操纵这猫鬼去害人,不仅取人性命,还可以把死者的财物暗中偷到自己家里,现在民间就有一批专门暗中养猫鬼的行巫者。
传说中养猫鬼的人要先进行一种邪恶的仪式,念完一通咒语后,杀掉事先准备好的老猫来得到猫鬼,被杀的猫越老则灵力越强。以后每天的子夜之时还必须祭祀这猫鬼。”
裴世矩听到这里,突然问道:“为什么要在每天的子夜祭祀?有什么讲究吗?”
王世充缓了口气,现在已经入夜,即使是他自己叙述此事,也感觉心脏跳个不停:“之所以选择子夜时分是因为“子”的属肖是鼠,此时祭祀含有把鼠献给猫的意思,这种祭祀绝不可间断,否则被蓄养的猫鬼就会反害蓄养的人。
只要被猫鬼缠上的人,开始是四肢会象针刺一样疼痛,继而疼痛开始慢慢转移到全身,人也会昏迷过去,最后当疼痛转移到心脏时,人就会吐血,最终血尽而亡。”
王世充那本就有些粗浑低吼的声音此时传到高熲和裴世矩的耳中,却是有种说不出的恐怖,尽管这两位都是见多识广的名臣,听到这个可怕的故事也是脸色发白,心中一阵阵地悸动。
高熲听完之后,半晌,才开口道:“章仇太翼可会此法术?若施此法,需要什么条件?”
王世充想了想,开口道:“此事同时涉及了越国公夫人和独孤皇后,只怕操纵猫鬼的人要与两家都有关系,不仅要知道受害人的生辰八字,可能还要有些受害人的贴身之物,比如内衣,毛发等。”
高熲听到这里,突然大声道:“什么,行满,你再说一遍?”
王世充于是把刚才所说的一字不差地重复了一遍。高熲近乎全白的胡子在风中微微摆动:“看来这凶手是与越国公和独孤皇后同时有关系的,太子与越国公一向不和,他是不太可能有越国公夫人的生辰八字的,难道会是那个人?”(未完待续。)
第四百二十章 猫鬼疑云(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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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兴,临近子时,浓浓的夜色里,透着一股薄雾,偶尔传来一两声猫叫,凄厉而诡异,慑人心魄。
百官坊里,独孤皇后的亲弟弟,上大将军、郢州刺史独孤陀家的门外,数百名剽悍的千牛卫士人手一只火把,挎刀背箭,已经将这栋不大的宅院围绕得水泄不通,熊熊燃烧的火光照亮了夜空。
门口的两头石狮子之间,一名看起来五十多岁,胡子斑白,个头中等,满脸悍勇之气的将军顶盔贯甲,按剑而立,身边站了一位老道。
那老道年约七十上下,头戴一顶紫金道冠,鹤发童颜,面色红润,长眉下垂,双目微闭,穿了一身蓝色道袍,上面画了各种奇怪的符咒,腰间飘飘的是一条金线仙人带,左边还系了一个紫金葫芦。老道手持一把白色拂尘,背一柄桃木剑,活似老神仙。
那将军模样的人看了一眼老道,气沉丹田,声音如同半空中打了炸雷,让在场的每个人耳边都嗡嗡作响:“皇上有旨,即刻请上大将军独孤陀入宫面圣。独孤将军,请赶快更衣,随我等入宫。”
厚重的漆木大门吱呀一声打了开来,两个青衣仆役低头走了出来,一名瘦削的花甲老者走了出来,身上还穿着白色中衣,外面披了件纯白披风,打着哈欠,似是还未睡醒。那老者走出门来,还未看人,便嚷嚷道:“什么人半夜如此喧哗?”
那将军见独孤陀出来,冷冷地说道:“独孤将军,皇上正在宫中恭候大驾,请你赶快换好衣服。随我们入宫面圣。”
独孤陀睁大了眼睛,细细一看,倒吸一口冷气:“元大将军,哪阵风把你给吹来了?”
来人正是右卫大将军元胄。这人是杨坚的亲信死忠,当年杨坚尚未登位时,元胄就少年从军,跟随北周的齐王宇文宪四处征伐,因功升到大将军。后来时任北周丞相的杨坚看此人威武雄壮。便倾心结交,引为心腹。
北周的赵王宇文招深恐杨坚有朝一日篡夺皇位,想先下手为强除掉杨坚,便请他赴宴,暗中埋伏甲士准备来个鸿门宴。杨坚只带了两个贴身随从,其中之一就是这元胄。
在宴席上宇文招几次想要下手,都忌惮于侍立杨坚身后元胄的勇猛和忠诚,怕自己也会被伤及,故而迟迟不敢动手,宇文招想以去厨房拿酒的名义支开元胄。元胄却是一动不动。
后来宇文招佯装喝醉,想借着上厕所的名义先开溜再动手,也被元胄识破,紧紧地拦住,直到掩护杨坚撤出赵王府,元胄一个人挡住大门阻挡着追兵,最终让杨坚平安渡过了这次危机。
等到杨坚继位后,曾当众说过:“我能登上这大位,成就大隋的基业,都是元胄的功劳啊。”于是封他为上柱国。担任右卫大将军,负责宫中的宿卫。这次猫鬼案件,龙颜震怒,直接派他前来抓人。顺便护送那东宫术士章仇太翼在这独孤府搜查祭祀猫鬼之物。
元胄的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独孤将军,请你穿好衣服,这就跟我走吧,而且奉皇上的旨意,贵府上也要有劳这位高人搜查一下。”
独孤陀的脸一下子变了颜色:“元胄,你什么意思。半夜里闯我府第我不跟你计较,居然还要搜查我家,这可是半夜,女眷们都已入睡,你想干嘛?!”
元胄探手入怀,摸出一面金牌,上面刻了一个敕字,抓在掌中直接向独孤陀出示:“吾皇金牌在此,见此金牌如见圣上亲临,上大将军独孤陀,还不下跪接旨?!”元胄声如洪钟,目光坚毅如铁,那身大红战袍也在这黑夜中无风自飘。
独孤陀定晴一看,果然是文帝的金牌,配合上元胄金牌在手时,浑身上下散发的凛然气势,更是不怒自威。独孤陀一下子跪倒在地,再也不敢抬头,只说道:“臣独孤陀谨遵圣旨。”
元胄见独孤陀已跪下,便扭头对着身边的老道说道:“道长可以进去了。”
老道的眼睛刚才一直是微微闭着,这时候突然睁开,一道神光一闪而没,也不说话,只点了点头,便昂首阔步而入。
元胄一挥手,示意几名卫士看着独孤陀,自己紧跟着那老道入了院内。
独孤陀虽被封为上大将军,却多年来未掌实权,只是靠了和独孤皇后的裙带关系而已,爵位不过是个县公,家中并不是很有钱,在这百官坊中也只是中下的规模,庭院不过两进,小半柱香的时间就能把院内走个遍。
后院是女眷们居住之所,老道进门以后一直奔着这里而去,他的鼻子嗅来嗅去,就象一只机警的猎犬,在追寻着什么气息,就这样一路走到了后院门口。
元胄一看要入后院,急忙上前两步,对着老道低声道:“道长,真是在这里吗?此人毕竟是皇后的弟弟,万一搜索不成惊扰了女眷,到时候只怕不好向皇后交代。”
老道正是那术士章仇太翼,他转头看了看元胄,道:“那就有劳将军出言,让里面的人都先穿好衣服,全部来前院集合。离子时还有一刻,贫道很肯定,施法的妖人就在这后院之中。”
元胄点了点头,又运起他的狮子吼:“独孤将军府上的女眷们听好了,圣上有旨,自夫人以下,所有女眷必须在一刻之内,穿戴整齐在前院集合,违令者以抗旨论处。”
后院的房间里的灯开始亮了起来,窗户纸上照出一些长发女子们起来披衣的影子。
章仇太翼口齿启动,轻声问道:“元将军,刚才皇上好象没有下过要独孤府上的女眷起来集合的圣旨啊。”
元胄的声音和这二月的寒夜一样冷酷:“圣上予我便宜行事之权,让我配合你找出那驱使恶鬼之人,这就是便宜行事,一切都为你捉鬼服务。”
章仇太翼点了点头,解下了随身的紫金葫芦,打开盖口,倒出一些红色粉末,置于左手掌心,右手放回葫芦,反手一抽,拔出背上的桃木剑,蘸了那粉末,口中念念有词,开始边走边行起法来。
就在章仇太翼行法的时候,后院的女眷们纷纷缓步走了出来。
年近花甲,略显老态的独孤夫人,越国公杨素的异母姐姐杨氏满头银发,一身黑色棉袄,外罩锦袍,被两个丫环搀扶着走在前面。
后面跟了两名姬妾,六七个丫环仆妇,杨氏一见那章仇太翼在这里摇头晃脑地转着圈施法,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身子晃了晃,竟是差点要摔倒。
元胄一见此情形,心中更是有数,犀利的目光从众女眷脸上一一扫过,众女皆低下了头不敢与其对视。
“府上所有女眷,可都在此处?”元胄沉声问道。
杨氏重重地哼了一声:“老身半夜只听得这里闹哄哄的,好象有人在说奉了圣旨,要我等出来。将军,这里不是你的军队,我府上也没什么点卯。”
元胄对着身边的一个卫士一招手让他过来,耳语了两句。稍后,一个看起来精明强干,嘴上留着两抹小胡子的人被带到,此人穿着黑色缮丝长袍,看起来象是个管家。
元胄冷冷地问道:“你就是府上的总管独孤忠?”
那人头上冷汗直冒,这一路一直在不停地掏怀中的手帕擦拭,听得此言,忙回道:“正是小的。”
“府上每个人都认识吗?”
“当然。请问将军有何吩咐?”
“你去看一下,女眷之中有没有人现在不在场。”
独孤忠点头哈腰地应了声是,便走到了女眷们面前,他不敢直视杨氏那带着怒火的目光,低头跟杨氏行了个礼,轻声地叫了声“夫人”,便绕了过去。(未完待续。)
第四百二十一章 猫鬼疑云(四)
独孤忠在其他妾室与仆妇丫环面前倒是细细察看了一下,当他看完最后一个中年仆妇的脸后,三步并两步地跑了回来。
“回将军的话,厨房的烧火丫头徐阿尼不在。”
元胄转向了杨氏,沉声问道:“请问夫人,独孤总管说的是否属实?”
杨氏扭过了头,不去看元胄,嘴上说道:“老身已经睡下,怎么可能知道每个下人丫头的动向?将军若是想找人,可以自己搜查,何必多问?”
元胄看了看章仇太翼,正待开口,只听得外面的街上打更人开始叫道:“天干物燥,小心火烛,三更,子时正!”
突然间,从后院传来一声轻微的猫叫声“喵呜”,杨氏的脸色一下子大变,而就在此时,章仇太翼双眼倏地圆睁开来,目中神光暴射,而手中的桃木剑尖不知何时变得血红血红,直接指向了后院的入口。
章仇太翼端着剑,整个人象是被那剑领着,迈开脚步就要进那后院,杨氏大叫一声,整个人扑到那院门前,张开双臂,挡着院门,双眼圆睁,满头白发都在风中散乱着,用尽全身力气吼道:“后院是我家私密之所,谁也不许进!”
元胄见事发突然,也顾不得许多,上前两步,一把抓住杨氏的一只手,稍一用劲,便将其生生拽到一边,杨氏的手被拉得几乎要脱臼,“哎哟”一声,一下子哭了出来。
元胄一边拉开杨氏,一边扭过头对着章仇太翼高声叫道:“道长快快捉鬼!”
章仇太翼的身形一下子没入了后院,元胄也扔下了还在哭闹的杨氏,也一路小跑地冲了进去。后面的十余名卫士举着火把,除了留下三人值守监视独孤府众人外,都跟进了后院。
章仇太翼循着木剑的指引,进了后院以后,直接到了厨房的外面,只见那厨房的门紧闭。里面似乎亮着微微的烛光,一阵香油的味道从门缝里飘了出来,似乎能听见有人在里面轻轻地念着些听不懂的咒语。
元胄一见此情形,马上就要推门而入。却被章仇太翼一把拦住:“将军不可,若是此人不在此刻完成祭祀,必遭猫鬼反噬,毙命就在这两日,皇上下令可是要活的。若是人犯死了,就什么出查不出来啦。”
元胄一下子醒悟了过来,一挥手,十余名卫士将这厨房团团围住,刀剑出鞘,两名卫士纵身一跳,直接跳上了屋顶,守住了烟囱,还有两名卫士则奔到后墙处看住了后窗,所有人都如临大敌。竖着耳朵,听着那诡异的咒声。
过得片刻,那咒声突然停了下来,章仇太翼马上大叫一声:“快,动手!”
元胄没等他说完,便把自己射了出去,一脚重重地踹在厨房的木门上。这门并不牢固,元胄这一脚又用上了全力,两扇木门竟然直接被踹得倒了下来,碎木四溅。尘土飞扬。
等到尘埃落定后,章仇太翼与元胄交换了一下眼神,双双走进了屋内,后面几名卫士持火把跟进。
只见厨房里烟雾缭绕。灶台前摆着一张小小的香案,香炉里插着三根香,已经烧了一小半,香炉的边上有一个小碗,里面盛着香喷喷的米粥,上面还放了两根鱼干。
一个年约二十出头。丫环打扮的少女正抱着双臂,蜷缩着身子,靠在香案后面的柴堆上,浑身上下微微地发着抖。
火光照亮了这女子的脸庞,只见她肤色微黑,圆脸大眼,满脸烟灰之色,她的头上扎着两个丫鬟,上面沾着几根茅草,穿着普通仆役的黑色布袄,而那瞳仁中却透着一丝邪魅,此刻正紧紧地盯着元胄与章仇太翼。
元胄乃是身经百战,杀人无数的勇将,但见到这个诡异的女子时仍然心中暗暗一惊。他定了定神,开口沉声问道:“你可是这独孤大人府上,厨房烧火丫头徐阿尼?”
这丫头紧紧地咬住了嘴唇,点了点头。
元胄回头对着身后的几个卫士道:“将这丫头和独孤陀一起带回宫中,而这些祭祀的邪物也当作证物一并带走。”
章仇太翼补上了一句:“那独孤夫人好象也知道此中内情,最好也一并带走,至于独孤府上的其他人里面,不排除还有这妖女的同伙,都需要严加看管。”
元胄对着后面那几个一脸茫然,不知是否要听术士命令的军士说道:“按章仇大人的意思办。”
元胄说完后转身上前,一把将那徐阿尼拉了起来,沉声喝道:“跟我走吧。”
半个时辰后,大兴宫内,神龙殿上灯火通明,这里正是杨坚在夜间临时接见紧急入宫的臣子所在。
杨坚穿着一身洗得有点发白的黄色龙袍,一脸怒气地看着面前的将军和术士:“这么说来,那个烧火丫头用猫鬼害人是千真万确了?”
章仇太翼依然微微地眯着眼睛:“贫道入内之时,这妖女还在念咒,元将军本想直接闯入,贫道害怕打乱了这仪式,惹得猫鬼反噬妖女,没了人证,这才出手相阻。”
杨坚的眼光落在了元胄的身上,似是在问章仇太翼的话是否属实,元胄连忙一拱手,沉声道:“正是如此,等她的咒念完后我们才破门而入的,那些作妖法的邪物还在,这次我们也一并带回来了,就在殿外。”
杨坚摆了摆手:“此等邪物,朕不想看。你们二位还有什么需要禀报的吗?”
元胄看了一眼章仇太翼,只见他双眼一眯,嘴巴紧紧地闭着,看上去没有什么说话的意思,便开口道:“搜查的过程中,独孤夫人杨氏有公开阻拦的举动,好象是知道此事。”
杨坚的身躯微微一震,似是颇为意外:“竟有此事?那个杨氏是越国公杨素的姐姐吗?”
元胄一拱手,朗声道:“臣不知这杨氏的来历,臣只知道奉旨擒拿施妖法之人,并把独孤大人请到这里,此外整个过程中有可疑的事情都要向皇上汇报,这也是皇上给臣的命令。金牌在此,臣现在交令。”他说着双手捧着那面金牌,上前单膝下跪。
杨坚“唔”了一声,上前接过了金牌,说道:“爱卿平身,你辛苦了。”顺便把元胄托起。
元胄向杨坚又行了个礼,和章仇太翼一起转身欲走。杨坚一直在抚须长思,突然想到了些什么,开口道:“且慢。”
二人对视一眼,又转了回来。
“那独孤陀在此过程中表现如何?”杨坚沉声问道。
元胄想了想,说道:“回皇上,我等一开始叫门时他就披睡衣而出,开始还没认出臣,后来臣说要入内搜查时他显得有点激动,说是女眷在后院不能随便搜,直到臣出示了金牌后,他马上就吓得跪下,一直没起来。”
“他可有象他夫人那样公然阻挠你们搜查的行为?”杨坚的目光炯炯。
元胄朗声道:“没有,一看到金牌后就大惊失色,整个过程中没有任何阻拦的行为,臣斗胆直言,独孤将军好象并不知此事。”
杨坚点了点头:“你们今夜辛苦了,先回去吧,此事结束后朕会重重有赏。”
元胄马上一拱手:“为圣上分忧乃是臣的本份,不图赏赐。”而章仇太翼则笑了笑,没有说话。
两人退下后,杨坚坐回了自己的座位,嘴里喃喃地说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重复了几遍后,杨坚的眼光突然投向了一直站在左边的三位大臣:“你们怎么看?”(未完待续。)
第四百二十二章 猫鬼疑云(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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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首一人赫然是高颎,这会儿的他穿着紫色的朝服,戴着镶嵌了八颗玉的乌纱,一直在边上沉默不语,听到杨坚的话后,似乎一下子回过了神:“回皇上,臣以为此事需要对那徐阿尼详细讯问,追查其幕后的主使方为当务之急。”
站在第二位的是一个白须飘飘的老者,正是那纳言苏威。个子中等,年约七十的他看上去有点老态龙钟,但一双微微眯着的眼睛里却透着一股精明强干,同样是一身紫袍,只是头上乌纱嵌的玉比高颎少了一块。
苏威刚才一直在仔细地观察着杨坚的脸色,等到杨坚的目光转向了自己时,心中也想好了应对之策。
苏威说道:“皇上,徐阿尼乃是一个烧火丫头,即使会驱使猫鬼之术,也必定是受人指使,臣以为此事与独孤陀夫妇脱不了干系。
从他夫妇二人在搜查时的反应来看,杨氏应该是知情的,而独孤陀却未必知情,此人乃是皇后的弟弟,臣想若是皇后醒过来,也不愿意听到自己的弟弟犯罪伏法的消息。”
杨坚“哦”了一声,点了点头,似是对这个回答比较满意。
杨坚接着问道:“那依爱卿之言应该如何?”
苏威的脸上浮过一丝笑容,拱手低头道:“以臣之愚见,皇上可以先召那独孤陀进见,先让他自己说是否知情。若是他主动坦白,则可以从轻发落;若是他坚持不承认,那时再看这徐阿尼的口供不迟。就算最后此案真的与他有关,皇上给过独孤陀自白的机会,他自己放弃的话,独孤皇后想必也无话可说。”
杨坚一直紧锁的眉头舒展了一些,点了点头:“还是爱卿想得周到。”
苏威心中暗喜。继续道:“皇上也可先召独孤陀的哥哥,金泉县公独孤穆入宫,对其晓以利害,让他先靠着兄弟之情来询问这独孤陀。若是他还不承认,皇上再出马不迟。这样一来,皇上真的是仁致义尽了,连皇后也会感激皇上对她家族的照顾的。”
杨坚笑了笑:“朕心甚慰,还是爱卿能替朕排忧解难啊。”一边的高颎脸色微微一变。嘴角动了动,却没有开口。
站在最后的是一名身材高大,满脸虬髯,黑脸高鼻的官员,正是那大理丞(最高法院常务副院长)杨远。他见杨坚的目光最后转向了他,便行礼道:“臣一定尽自己的职责,让那徐阿尼开口招供,请皇上放心,在臣这里,没有开不了口的犯人。”
杨坚摇了摇头:“朕要的是实际的口供。你不能屈打成招,还得注意手段,这次朕让高大人和苏大人与你一起审案,你要以他们的意见为主,明白了吗?”
杨远面带惭色,恭身称是。
杨坚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下面的事情就有劳三位爱卿了,朕要的是人证物证俱在,处罚起人来也让人无话可说,明白了吗?”
三人齐齐地行礼:“谨遵圣谕。”
远处一个宫人尖细的声音由远而近:“皇上。皇后娘娘醒了。”
杨坚“腾”地一下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也不顾和那三人打招呼,直接就向着外面奔了出去。
与此同时,逍遥楼上。王世充正倚栏而立,秋夜的凉风并没有让他的脑子安静多少,高熲走了有两个多时辰了,而现在他的心中仍然是一团乱麻。
独孤陀是皇后的异母弟弟,他的夫人又是杨素的异母姐姐,现在独孤陀在朝为官。有着上大将军的头衔,他又有什么动机要用猫鬼对付独孤皇后和杨素两家?
会不会是为了财?猫鬼在传说中是谋财害命的东西,据王世充一向对独孤陀的了解,他们家并不是很有钱。可是如果独孤陀缺钱的话,直接和杨素要就是,杨素一向对自己的亲属很大方,以前又不是没给过。
再说这种事一查就知,独孤陀要是一下子多了一大笔钱,不是不打自招吗?而且杨坚以前就知道独孤陀的妻舅养猫鬼不慎,反被其害,皇后出了事很快就会怀疑到他头上。
听高熲刚才的意思,现在杨坚要杨素回避此事,由高颎,纳言苏威和大理寺丞杨远共同经办此事。最后一定会查到独孤陀的头上,矛头会直接指向杨素和皇后。
王世充一听这个审案阵容时,心里就明白了杨坚的意思,高颎自不必说,苏威跟杨素的关系一向恶劣,甚至杨素的这个右仆射的官职都是把苏威挤下去而得来的。
至于大理寺丞杨远,相当于后世时的最高法院院长,更是个出了名的酷吏,又极会逢迎上意,有那两位定调子,只要抓到了嫌犯,在他的手上想要什么供词都可以整出来。看起来现在杨坚已经把第一目标对准了杨素,如果杨素一倒,那对于高熲和太子杨勇来说,无疑是个巨大的胜利,以王世充灵敏的嗅觉,已经隐约地感觉到了此事绝不简单,背后似乎有一个巨大的阴谋。
王世充突然想到回家以来,以前一直老远就主动迎上的安遂玉居然一直没有出现,往常这时候,她一定会小鸟依人地陪在自己的身边,给自己端上一杯亲手调制的姜茶饮子,顺便给自己披上一件秋装,温柔地让自己不要着凉。
王世充心中一动,高声喊道:“来人,请玉夫人过来一趟!”
楼下响起一阵脚步声,张金称跑了上来,行礼道:“老爷,玉夫人现在不在府中。听仆役们说,您走之后,她也出门做生意去了,现在还没回来。”
王世充心中一阵失望,挥了挥手:“下去吧,我自己呆会儿。”
这些年来,王世充自己走南闯北,除去这两年留守大兴为官外,在家的时间一年不超过两个月,无论是大兴城内的情报,还是全国各地的生意,都靠着安遂玉在支撑着,所以她也是经常外出,但以前她一定会算好自己出门的时间,往往自己出门时她就在山庄留守,这次是唯一的例外。
王世充的心中闪过一丝不安,张金称正转身要走,他一下出声叫住:“等等,金称,你可知玉夫人这次去了哪里做生意?走了多久了?”
张金称摇了摇头:“夫人的行踪,仆役们一向是不知道的,每次都是直接跟老爷您汇报,小人这次也是跟老爷一起去了代州,刚刚才听值事的管事说起此事。”
王世充点了点头:“陪我去夫人的房间去一趟。”
二人走到了逍遥楼的二楼背面,安遂玉的闺房便在此处 ,王世充平时喜欢在四楼的书房独坐,处理日常事务,晚上就留宿在安遂玉那里,而他与安遂玉生的两个儿子王玄应和王玄恕,现在都只有两三岁,由于王世充不愿意自己的儿子在极乐山庄这个风月场所长大,所以前一阵寄养在新丰老家,由大嫂和三弟媳和几个侄子一起带着抚养。
直到王世充下定决心和高熲保持距离后,极乐山庄也不再对外开放,而是作为自己全族的住所,新丰老家的亲人们也都接过来同住,只是并不在这逍遥楼中。
王世充走进了安遂玉的闺房,在这个时候,他突然无比地思念起这个突厥姑娘,这些年,有她在自己身边时,自己总是格外地安心,晚上睡觉也睡得踏实,家就是自己最温暖的避风港湾,而安遂玉,给了自己这个家的感觉,自己这些年这样刀山火海地拼搏,不也正是为了守护这个家吗?
王世充的环视了一眼香闺,回头对张金称说道:“不早了,你先休息吧,楼下正常值守就行,今天我在这里过夜。”(未完待续。)
第四百二十三章 猫鬼疑云(六)
张金称行礼离开,王世充坐到了安遂玉的床上,手抚摸着她的绣枕,就象抚摸着她那缎子般的长发,只是长夜漫漫,伊人何在?想到这里,王世充长叹一声,手也不自觉地一阵乱摸。
突然,王世充的手摸到了什么,心中一动,只见安遂玉的枕头底下,留了一封书信,他心中一动,拿出这封信,只见上面是一行娟丽的蝇头小楷,正是安遂玉的笔迹,上面写着“夫君亲启”四个字,打开一看,却是一封平常的家书。
王世充心中暗笑,这是他与安遂玉早就约定好的秘语方式,他拿着信,上到四楼的书房,拿出那本三国志,对着每一行的第一个字,开始解读起来。
安遂玉的书信上分明写着:夫君,请你要保持冷静,玉儿和你说的事情,事关我们全族,还有我哥哥的性命。
当年我兄妹二人被高熲所赦免,但我们,还有夫君你的生死都掌握在他的手中,作为交换,我答应当他的卧底,来到你的身边,向他禀报你的一举一动,行满,请原谅我隐瞒了你这么多年,高熲的实力远远超过你我的想象,我不得不从。只是事关你机密的事情,我一件也没说。
王世充看到这里,长叹一声,这么多年,他早有这种感觉,甚至是安遂玉刚被送来的时候,他就隐隐地意识到了这一点,由于自己当年也算是害了安遂玉兄妹,更是弄得安遂家成了太监,心中一直有愧,所以也从来不提此事,因为他很清楚,安遂玉是真爱自己的,也不会在关键问题上出卖自己。
王世充接着看了下去:在你走之前,高熲秘密找到我,让我帮他办最后一件事情,他答应只要此事一成。以后就彻底给我自由,再不与我联系,高仆射一向言而有信,而且妾身知道夫君多年来一直被高熲的太子集团身份所烦扰。不能彻底加入,这次高熲能一举击垮杨素,冲着这个,妾身也甘愿试上一试,不是为了高熲。而是为了夫君今后能堂堂正正以从龙之臣身份飞黄腾达。
王世充看得额上汗水都开始渗出来了,安遂玉的话隐约地让他感觉,这次安遂玉下了必死的决心,而且夺位之争凶险异常,高熲居然要借助安遂玉的帮助,还要彻底打垮杨素,以及他身后的晋王,这实在非同寻常。
王世充赶忙向下看:妾身有两样异能,一是多年行走各地,为了掩人耳目。常要易容改扮,所以妾身精通易容之术,这点夫君是知道的。夫君并不知道的一点,就妾身在草原上就身为部落的巫女,精通各种巫蛊,厌胜,猫鬼之术,高熲知道妾身身具猫鬼异能,这次要妾身做的,就是假扮上大将军独孤陀家的侍女徐阿尼。施猫鬼之法,暗害独孤皇后与越国公夫人郑氏。
独孤陀为人粗鄙贪婪,而他的夫人杨氏精通猫鬼之术,多年来一直眼红自己的弟弟杨素比独孤陀更有出息。夫妻二人为此三天两头地吵架。那徐阿尼的生母,乃是杨氏学习猫鬼之术的同门师姐,死后将猫鬼之术传给徐阿尼。猫鬼之术,凶险异常,一个不小心,就会反噬施法者自身。杨氏自己不敢用,多年来也不敢再让徐阿尼用。
而妾身扮成徐阿尼后,找机会刺激杨氏,让她恨上杨素和独孤皇后,再以利诱之,告诉她害了这二人后,可以得到她们的钱财,于是杨氏便会让妾身施猫鬼之法,到时候高熲会撞破妾身施法的现场,按大隋律,杨素的姐姐害人,他也难辞其咎,事后将会降职外放,如此一来,晋王就失掉了最大的靠山,太子的位置,必可无虞。
高仆射答应妾身,此事会尽力保全妾身,以皇上的仁厚,当不至于取妾身性命,只要保得命在,你我夫妻总有再见之日,能为夫君将来的高升尽自己的一分力,妾身义不容辞,只愿夫君能善待玄应与玄恕,善待我阿兄,玉儿即使在天牢之中,也可含笑。
王世充看到这里,已经泪流满面,哭道:“阿玉,你怎么这么傻!”
越国公府内,夜深人静,杨玄感和杨素呆在书房地下的密室里,相顾无言,猫鬼一案,杨素没有被列入调查组中,这意味着什么,他们都很清楚。刚才他们讨论了许多种可能和应对的的方法,但具体的对策,还有赖于今晚的情报。
已过四更,杨玄感一直坐立不安,眼睛始终盯着门外的方向。
杨素则一直坐在太师椅上,手托着下巴,若有所思。
今天他破天荒地没有阻止杨玄感的这种焦虑多动,因为他此刻自己的心里也是波澜起伏,只是在表面上强作镇定,不想让儿子看到自己慌张的样子罢了。
远方的入口处传来一阵机关的响动,杨玄感一下子又站了起来,奔到了厅口,向着密道张望,杨素也坐直了身,揉了揉眼睛。
一个冲天马尾,烈焰红唇,戴着面具的女子匆匆地奔了进来,一身黑衣夜行装,湿淋淋秀发紧紧地贴在了脑门上,湿透的衣服上透出一阵少女的汗香,正是越国公府的头号密探,也是身为越国公杨素养女的红拂女张初尘。
杨玄感顾不得饱餐秀色,一下上前问道:“事情究竟如何?”
红拂美丽的大眼睛闪了闪,神情严肃:“子夜时皇上派千牛卫突袭独孤府,这会儿独孤陀和他的夫人杨氏都已经被带进了宫中。还有一个据说是个烧火丫头,抓她的时候还正在祭祀那猫鬼呢。”
杨玄感心中浮过一阵巨大的阴影,他刚才和杨素设想了半天种种可能的情况,没想到最坏的结果还是发生了,人赃并获,这下百口莫辩。
杨素的声音仍然不失沉稳:“你确定独孤夫人也被带进了皇宫吗?”
红拂点了点头:“正是,独孤府上所有人现在都被集中看管在原地,只有这三人进了宫。”
杨素的身子微微地晃了晃,终于支持不住,一下子瘫了下来。若不是正坐在椅子上,可能要当场跌倒,杨玄感一看父亲这样,赶忙奔了过去,跑到近前,杨素却已经坐了起来,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唉,阿姐的生母娘家就喜欢这个,我劝了她多少次让她别碰这种邪恶之术,她始终置若罔闻,终致今日之祸。”杨素在椅子里长叹一口气,幽幽地说道。
杨玄感大吃一惊,他几乎从未听过父亲提起这个姑姑过,没想到今天是在这种情况下听到杨素提及她。
杨素看了看杨玄感,知道他心中的疑虑,开口道:“为父的这个异母姐姐,比我大了一岁,她的生母家就好这种巫蛊猫鬼之术。我这姐姐本人并不会这个,但她嫁到独孤陀家时,带去的一个随嫁丫环倒是会这种邪术。红拂,你可知道今天给抓去的那个烧火丫头年纪有多大?”
红拂想了想,说道:“猎豹今天没有跟进府中抓捕,看不太真切,只是在押人上车时看到了一眼,说是大约二十出头的一个丫环打扮的女子。”
杨素点了点头:“这就是了,猫鬼之术,有伤天和,应该是极损施法者的元气。当年那个陪嫁过去的贴身丫环,这么多年应该早已经不在了,今天被捉的这个小丫头,想必是她的女儿或者传人。”
杨玄感恍然大悟,他心中突然有一个想法,一下子叫了出来:“这施邪术之人被抓获,母亲的病岂不是有救了?”
杨素微微一笑:“不错,你母亲应该是能没事了。”(未完待续。)
第四百二十四章 猫鬼疑云(七)
杨素脸上的微笑只是一瞬,旋即又恢复了严肃的神情:“可接下来我们的麻烦要比你母亲的病麻烦得多,此事已经直指我杨家,皇上可能都对我起了疑心,今夜的行动完全把我排除在外,这不是什么好兆头。红拂,宫中可有什么消息?”
红拂脸上的神色一下子变得异常严肃:“宫中今夜戒备森严,红拂无法潜入与独狼接头,只能通过值守宫门的玄武得到一些情报,说是今晚戌时三刻左右,左仆射高大人,纳言苏大人,还有大理丞杨远杨大人,都先后应召入宫,一直没出来。红拂等到三更过半后仍不见其出宫。”
杨素摇了摇头:“看来皇上是要这三人来主审了。”
红拂继续说道:“就在红拂要回来之时,时间大约是丑时,只见去抓捕独孤陀的右领军大将军元胄和一个蓝衣老道出了宫,又过了片刻,有一骑快马也疾驰出宫,直奔百官坊而去。
红拂一直跟着那快马,最后到了百官坊里的金泉县公独孤穆府上,我进去听到了几句,是皇上急召那独孤穆入宫。探到这消息后,红拂便即刻回来复命。”
杨素“霍”地一声,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上前两步,直视着红拂的眼睛,声音中难以掩饰他现在内心的激动:“你说什么,独孤穆应召入宫?你确定是独孤穆?”
红拂点了点头:“是的,主公让红拂以前查过独孤皇后的这些兄弟的府邸,是以红拂认识此人,不会有错。”
杨素半晌呆立原地,说不出话来,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杨玄感开始就想问,但见杨素这个样子,一直忍着没开口,最后终于抑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开口问道:“父亲。皇上这样做又是何意?”
杨素长叹一口气:“看来这次的祸事可能要由我们杨家单独承担了。”
杨玄感闻言大吃一惊:“这又是为何?”
杨素沉声道:“独孤穆乃是独孤陀的同胞哥哥,两人关系一向最是要好,皇上召他入宫必是要他先去以亲情打动独孤陀,诱独孤陀承认猫鬼之事。并把责任完全推到我姐姐身上,这样一来独孤皇后即使醒来,只要哥哥没事,也不会太过追究。
即使独孤陀死不承认,皇上也算是仁致义尽。给过他出路了,到最后要是那丫头说是他们夫妻二人主使,皇后也无法为自己的哥哥求情。
无论如何,最后一定会查到我杨素的头上,即使不是那个丫头用的猫鬼害人,结果也是一样。一个弱女子哪里会经得起杨远那个酷吏的手段,就算是屈打成招,他们也一定会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杨素的眉毛动了动,眼神中透出一股绝望:“这个办法一定是苏威提的,此人被我夺了右仆射之位一直怀恨在心。这次终于给他找到机会了。他一向逢迎上意,善于察颜观色,一定是猜准了皇上要顾及皇后的反应,所以想尽力撇清独孤陀与我姐姐的关系。
可他这样一来误打误撞,反而形势对我们更加不利,高颎设这个套的本意是同时想打击我们杨家和独孤皇后,借此事逼我们放弃对太子的逼宫,但这样的话我们和皇后共同进退,他想夺我官赶我出朝堂也不容易。
可苏威这老狐狸,即拍了皇上的马屁。又离间了我们和皇后的联系,如果皇后为了保她哥哥而对此事不闻不问,那此案的性质就变了,最后一定会给他们审出个我杨素指使姐姐用猫鬼害独孤皇后的结果。到时候就是灭门之祸,就在眼前!”
杨玄感和红拂听着杨素的这个分析,吓得脸都白了,即使在这寒冷的秋夜里,还是汗出如浆,大滴的汗珠顺着脸庞不住地下流。最后“啪搭”“啪搭”地落在地上。
三人沉默了半天,无话可说,杨玄感定了定神,开口道:“母亲也得了病啊,和独孤皇后一样的,这点可是千真万确,说我们家故意陷害皇后,怎么可能的事。”
杨素脸上一阵苦笑:“你母亲生病只有我们家人知道,皇上哪会知道?再说了,人家可以说我们是想先做做样子,为自己留条后路,现在驱使猫鬼之人已被擒获,很快你母亲就能和皇后一样恢复正常,到时候他们更有理由说我们是在作戏,让你母亲装病了。”
杨玄感的话一下子给呛了回去,哑口无言。
红拂仔细想了想,开口说道:“可是有一点,我们并没有做这事的动机啊。夫人和独孤皇后一向情同姐妹,而主公也一直是为二圣尽心办事,这次连废立太子之事都交给了您,您更没有任何理由去害皇后啊。皇上是聪明人,不会想不到这点。”
杨素听到这话,眼睛突然一亮,一直紧锁着的眉头也一下舒展了开来:“对啊,我有什么理由要去害皇后?”
杨玄感一下子也高兴了起来,望向红拂的眼神中尽是感激。
杨素刚才心情沉重,思维也受了些影响,这一下被红拂点拨,一下子走出了这个思维定式,又开始能冷静正确地判断起问题来,他来回在密室中踱着步,思考着下一步的打算,杨玄感和红拂见他正在出神,对视一眼,也都不出声干扰。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杨素停下了脚步,看着杨玄感和红拂,缓缓地说道:“接下来这阵子,情报是最重要的,表面上你我父子足不出户,暗地里开动所有情报线,尤其是审问那个烧火丫头时的情报,必须全盘掌握,这样才能迅速作出反应。”
“为父不方便出面,等你母亲的病好了以后,让她多跟独孤皇后走动,说清楚这个厉害关系,只要皇后跟我们坚决站在一起,那我们杨家就不会有事。
玄感,你还得管住弟弟们,这阵子千万不能落下任何把柄,尤其是不要跟叔叔们走动,我也会让你们的几个叔叔这段时间不要来府上。
至于和外面的联络,就要辛苦一下红拂了,一定要注意安全,这些暗线都是多年前就布下的,损失了任何一个都很可惜。对了,现在封郎一直以内史侍郎的身份留守宫城内,方便的话多和他取得联系。”
杨玄感和红拂正色行礼,中气十足地道了声“是”。
三天后,大兴城内的大理寺公堂上,杨远面色铁青,正襟危坐在正中间的公案之后,而高颎和苏威则各自坐在一把太师椅上,分列左右。
堂下的地上,趴着一个披头散发,浑身是血的女子,身子紧紧地蜷缩着,人却已经晕了过去。
这女子只着中衣,象是只受了伤的小猫,衣服上面一道道的血痕和几个小洞中露出的烙伤触目惊心。
一个如狼似虎的衙役端起一盆冷水,狠狠地泼在了这女子的身上,她一个激灵,悠悠地醒转了过来。
杨远严厉的声音在这公堂之上激荡:“徐阿尼,本官再问你一遍,你养这猫鬼意欲何为,是谁人指使你的?还不速速招来!”
两边的衙役们齐声喊道:“威-----武-----”,随着叫声,人人手中的大棒子开始在地上有节奏地一通敲击,声音的碰撞产生了共鸣,震得所有人的胸口一阵血气浮动。
那徐阿尼(安遂玉)这几天已经被打得不成人形了,根本无力再起身,趴在地上有气无力地说道:“大老爷,民女真的没有放猫鬼去害人,那猫鬼乃是民女的母亲所养,母亲死后民女就接着养,但真的是从没有放出去害人啊!”(未完待续。)
第四百二十五章 猫鬼疑云(八)
杨远抓起惊堂木,狠狠地在案上一拍,声音如同炸雷一般:“大胆妖女,事到如今还不老实,你若不放这猫鬼邪物去害人,为何抓你之时你还在作法施咒?”
安遂玉突然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她这几天在这冷天中被连续拷打,昨天夜里还被强灌了几桶冰水,伤到了肺,这一下给这些声音一震,一下子肺叶一阵难受,不由得咳出血来,再也说不出话。
她眼见自己咳了一大滩血在地上,又痛又怕,竟然又晕了过去。
高颎向身后站着的一个医官使了个眼色,那人上前两步,扶起安遂玉,手指搭上了她手腕的脉门处,面沉如水,一边抚须一边感受着安遂玉的脉象。
片刻后,医官站起了身,对着高颎说道:“此女肺叶受损,需要灌些热姜汤,这几天她受刑太重,若是不好好调理,恐怕撑不了几天。”
还未待高颎开口,杨远便抢着对高颎说道:“高仆射,这几天您也看到了,这妖女冥顽不灵,非动大刑不可,即使这样她也不肯吐露实情。
您这样总是给她治伤,让她有喘息之机,她只要一休息就能恢复过来,顺便还能想好应对之辞,这次可千万不能再让她奸计得逞了。”
苏威依旧眯着眼睛,也不看安遂玉,轻轻地抚着自己的银白长髯,如老僧入定,堂上发生的事情似乎与他无关。
高颎看了看苏威,微微一笑,对着杨远说道:“杨大理稍安勿躁,从昨天到现在,此女晕刑越来越频繁。你把她打得太狠,万一打死了,断了线索的话,恐怕皇上那里也无法交代。”
杨远摇了摇头:“可是若不用刑,这妖女又怎么可能招供,您也看到了,就是这般用刑,这妖女还是翻来覆去就是这几句,依下官看来,可能她真的就是没放猫鬼进宫害皇后娘娘。试想她一个烧火丫头,怎么可能有皇后的随身物件?”
高颎一时也不说话,似乎陷入了沉思当中,那杨远看了看高颎,又望了望如泥雕木塑般的苏威,叹了口气,眼中凶光一现,道了声:“来人哪!”顺手拿起案上的一支令箭,就要掷出。
高颎突然抬起了手,沉声道:“且慢!”
杨远拿着令箭的手停在了半空,扭头看着高颎,一脸的惊愕:“高仆射有何指教?”
高颎看着还晕在堂上的安遂玉,叹了口气:“杨大理若是信得过老夫,由老夫把她带回去三天三夜,若是不能让她招供画押,再交给杨大理。到时候杨大理无论用何手段,老夫绝不阻拦。”
杨远心中一阵狂喜,这几天他连续用刑无果,杨坚那里又是一天几次来人催问讯问的进度,让他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眼下一听高颎肯主动接这个烫手的山芋,当然是求之不得,连忙开口说道:“高仆射这样说了,下官敢不从命?”
苏威突然睁开了眼睛,直视着高颎,两人四目相交,心领神会,也不说话,互相冲着对方笑了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安遂玉悠悠醒转了过来,在她睁开眼睛前,入鼻的不是牢里那股让人作呕的霉味和馊味,也不是成天打她的那个满身横肉的胖子身上那股子狐臭味,而是一阵檀香,这个味道她以前一直在自己的房里闻到,很熟悉。
她吃力地睁开了双眼,却吃惊地发现自己此时既不在那个可怕的大堂之上,也不在黑暗阴冷的牢中,皮鞭、大棒、烙铁、竹签、辣椒水、老虎凳、钉板床、冰水桶这些在恶梦中挥之不去的东西一下子都没了,连黑牢里的蟑螂和耗子也不见了。
这是一个幽雅精致的闺房,软床、红帷、锦被,安遂玉做梦也想躺在这样的床上,她吃力地抬起了手,忍着身上一阵突如其来的剧痛,使劲地揉了揉眼睛。
眼前看到的不是幻像,周身上下的各种疼痛也告诉她自己没有做梦。她的笑容浮上了脸,只是还没来得及停留一瞬,肺部的一阵撕裂般的痛感又让她大声地咳嗽起来。
门口一下子奔进来一个丫环打扮的少女,扶住了安遂玉,帮她轻抚着后背,还掏出一条手帕在她嘴边轻轻地擦拭着。
安遂玉咳完后坐起了身,仔细看了看这丫环,只见其十五六岁,面容姣好,透着一股天真,穿了一身蓝色的小棉袄。
那丫环恨恨地说道:“那些人太过份了,怎么能对个弱女子下这样的狠手,真也做得出来!”
安遂玉吃力地动了动嘴:“我这是在哪里,你又是谁?”
丫环眨了眨眼睛:“我叫双儿,这是我们夫人的房间,你现在是在我们老爷的府上。”
“你家老爷是?”
双儿的脸上一下子飞过一阵神采:“我家老爷就是现在当朝的左仆射,高颎高大人。”
安遂玉心中一动,但还是装得一脸茫然,摇了摇头。
双儿看她这样,心中猜到大半,笑着说道:“姐姐一定是不知道这朝中之事吧,嘻嘻,其实双儿也不知道,除了我家老爷外,双儿只见过太子殿下一次,此外别的什么大官儿,双儿一个也认不得。”
安遂玉“唔”了一声:“那我又怎么会在这里?”
双儿叹了口气:“好象是审你的时候,我家老爷也在场,看你一个弱女子给打成这样,于心不忍,便求那审案的官儿先把你放了,接回府中好生调养。对了,你受刑的时候,我家老爷还几次派医官为你治疗呢!”
安遂玉一下子双眼一亮:“你家老爷是不是个穿紫袍,五六十岁,白胡子,看起来很威严的大官?”
双儿一下子笑了起来:“对对对,老爷回府时就是穿的紫袍,他一向看起来很威严的。”
安遂玉轻轻叹了口气:“你家老爷是好人,那个坐在大堂中间凶巴巴的官老爷只会凶我打我,每次都是你家老爷看我受不了刑,叫那些人停手别再折磨我,他还带了个医生为我治伤呢,这些我都记得。”
双儿看了一眼门口,似是怕人偷听,离安遂玉坐近了一点,低声问道:“姐姐叫什么?双儿还不知道呢,他们为什么打你呀?”
安遂玉惨然一笑:“我叫徐阿尼,是上大将军独孤陀独孤老爷家的烧火丫头,因为在家里养猫鬼就给抓起来了,那个命人打我的官老爷非要我交代把猫鬼放到哪里去害人,还问我是受了谁的指使。
那个猫鬼是我娘生前传给我的,说是我们家代代相传的宝贝,要我好生养着。我也知道这东西会害人,但从小养它早有了感情,也舍不得丢弃。而且要是我有一天不养它,就会象我娘一样暴毙呢。”安遂玉说到这里时,脸上突然有过一阵恐怖的表情,身子也不禁发起抖来。
那双儿一直咬着手指听着她说,听到这里也吓得脸色发青,“啊”地一声叫了出来。
这时从门外传来了一声清脆的声音:“双儿,这位姑娘醒了么?也不来叫我。”
伴随着话声,走进来了一位年约三十左右的绝色贵妇,乌黑的秀发在头上高高地挽了个云鬃,上面插了一支翡翠簪子,肤色白净,瓜子脸,柳眉樱口,面如桃花,眼似星辰,略施粉黛,双颊微红,体态匀称,穿了一身拖地杏黄长裙。
双儿一见这位美妇,连忙站起了身,低头行礼道:“双儿参见二夫人。这位姐姐也是刚醒,双儿这就准备去报告给您呢。”(未完待续。)
第四百二十六章 猫鬼疑云(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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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人正是高颎的爱妾桃花夫人,其娘家姓陶,又喜桃花,故得此名。
高颎前些年发妻过世,杨坚曾劝他再娶,还表示愿意帮他做媒,但高颎一直钟爱这位桃花夫人,又知道独孤皇后并不喜欢男人三妻四妾,便谢绝了杨坚的好意。
前两年这位桃花夫人生下了一个幼子,于是更得高颎的宠爱,但鉴于杨勇的前车之鉴,高颎不敢把她立成正室,除了一个名份外,高家上下视这位年轻的二夫人都如正室夫人一般。
桃花夫人坐在了安遂玉的床前,和颜悦色地问道:“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呀?”
安遂玉一见这位慈眉善目的绝色妇人,就知道了高熲的用意,轻声地说道:“婢子名叫徐阿尼。”
“哦,是徐姑娘啊,听说你是上大将军独孤陀家的人,是吗?”
安遂玉点了点头,眼睛却一直盯着桃花夫人,她猜不透为什么一位身份如此高贵的贵妇,要这样关心一个象自己这样的小丫头。
桃花夫人叹了口气,抬起了安遂玉那伤痕累累的手,眼中泪光涟涟:“都是爹生妈养的,对一个小姑娘怎么能下如此狠手?徐姑娘,你是不知道,昨天你刚刚被送进来的时候,我几乎要给吓晕了过去。”
安遂玉惶恐不安地说道:“夫人。您的心地太好了,阿尼只是个下贱的烧火丫头,何德何能,劳您如此挂心。”
桃花夫人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安遂玉的脸:“在嫁给老爷前。我也只是府上的一个丫环,我从小父亲就过世了,母亲在这高府以洗衣为生,我小时候也是在这府上做各种杂事。
后来我长大了点后就侍候老夫人,老爷是个好人。看我可怜,就收了我做妾室,还给我娘养老送终。但我也是丫环过来的,对苦出身的人天生就有三分亲近,看到你,就好象看到了当年的我一样。”
桃花夫人这话说的倒是实情,她的心地很善良,对待下人也一向很好。
双儿在一边抢着说道:“是啊,徐姑娘,我家夫人成天吃斋念佛的。看到小鸟受伤掉下来都会好生养着,你看我们这些随身丫环,个个都受过夫人的恩惠。”
桃花夫人笑了笑,意味深长地说道:“徐姑娘,男人的事情我不太清楚,但老爷说过,你是被人蒙蔽,受人利用了。看你小小年纪,哪里会懂什么官场上的勾心斗角。你养猫鬼一定是受人唆使,何必替人顶罪。枉送了这条性命呢?”
安遂玉一听就急了起来,不住地摆手:“夫人啊,您对阿尼的好,阿尼永世难忘。但阿尼真的没受过什么人指使。
那个猫鬼是我娘传下来的,我每天只是养着,并没有让它去害人。那个堂上的大老爷也是成天这样凶巴巴地问我这些事,还叫我如实回答,可我如实答了,他就不停地打我。”安遂玉一想到前几天的可怕经历。身上的伤处都是一阵疼痛,脸色都变得发白。
桃花夫人“哦”了一声:“当真不是你家的老爷,或者是夫人,命你用这东西去别人家里盗取钱财的?”
安遂玉摇了摇头:“这役使猫鬼之法,害人性命,盗人钱财,有干天和,每使用一次都要折寿十年,所以我娘一直告诫我,除非深仇大恨的仇人,是不能使用的。
我娘这辈子都没用过。而且这猫鬼每天都要祭祀,若是断了一天,它都可能要去害一个人,我娘当年就是有几天忘了祭祀它,最后反被这猫鬼夺了性命。”
桃花夫人花容失色,轻轻用袖子掩住了嘴,后面的双儿更是惊声叫了出来。
过了好一会,桃花夫人才神色稍缓,抚了抚自己的胸口,道:“此物既然如此邪门,何不除去?”
安遂玉摇了摇头:“夫人有所不知,第一,阿尼从小养猫鬼,到现在十几年了,多少也有感情,此物也是我们家几代所养,灵力已经很强,若要除掉,实在是可惜。第二,阿尼只知道如何养,不知道如何除。第三,老爷夫人都说留着这东西,以后要是有人想害我们独孤家,也好靠它复仇。”
桃花夫人娇躯一震:“你是说你家老爷和夫人知道这东西?”
安遂玉点了点头,把和高熲背好的台词说了出来:“我娘当年是夫人家的贴身丫环,跟着夫人一起到老爷家的。这猫鬼之术据说是当年夫人的娘,也就是太夫人传下来的,夫人性子不是太细,太夫人当年怕哪天她忘了祭祀这猫鬼,反噬夫人,所以没传夫人这养猫鬼之术,只教了我娘。”
桃花夫人叹了口气,眼波流转,有意无意地说道:“这太夫人也真是,明知此物凶险,不传给自己的女儿,非要传给你娘,最后你娘还是死在这上面,现在又传给了你,我真是……”她突然好象意识到自己不该这样说,一下子停了下来。
安遂玉神色惨然,眼中泪光闪闪:“这又有什么办法呢,谁叫我们生来就是做下人的命,主人要我们做什么就得做什么。”
桃花夫人朱唇微启,似是想要再说话,外面却轻轻地传来了一声咳嗽,她一下子停住了嘴,换上了一副笑容:“徐姑娘,你也累了,先好好休息,调养调养,我明天再来看你。”
桃花夫人转过头来,对双儿说道:“好生照顾徐姑娘,若是徐姑娘有什么话想说了,随时来找我。”
桃花夫人走出房门,向右边的窗外一看,只见高颎正眉头深锁,站在窗前。
桃花夫人正要开口,高颎见她要说话,连忙以指封嘴,拉着她走出了院子,一路回到自己的书房,关上了门窗。
桃花夫人知道现在可以说话了,使劲地揉着心口:“老爷你这次可真是吓死我了,怎么把这等驱使恶鬼的丫头也往家里带?万一惹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进了府,那可怎么办?”
高颎笑了起来,摸了摸桃花夫人吹弹得破的脸蛋:“放心,此事我早有计较,猫鬼进不了我们高府的。这小妮子已经有些动摇了,明天再加把劲,让她早点画了押,就早点把她送出去。”
桃花夫人还是有些后怕,也不理高颎,整个人转向了另一边,使起了性子,不说话。
高颎叹了一口气,隔着窗棂望着外面的月亮:“若不是皇上对这案子催得这么紧,一定要拿出个解决办法,我也不会出此下策,把家人牵涉进此案。
阿陶,你也知道,杨素已经铁了心要把我搞下去,这次要是我不能借此事反击成功,那我高家一门将来都会死无葬身之地,你忍心看到宝儿落得这个结局吗?”
那宝儿正是桃花夫人所生的幼子的小名,今年才五岁,生得聪明伶俐,正是桃花夫人的心头肉,一想到儿子的将来,桃花夫人就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
她狠了狠心,秀目中透着一种不可阻挡的坚定:“老爷要我怎么做,我都听您的就是,为了您,为了宝儿,要我做什么都行。”
安遂玉这一晚上与双儿聊到半夜,两人年纪相差不大,双儿毕竟在府中接触的人比较多,虽然小安遂玉好几岁,但见识倒未必差过她,一直聊到了三更,两人才依依不舍地分手。
安遂玉这晚上总算睡了一个好觉,一睁眼时天光已是大亮,却发现桃花夫人竟然坐在自己的身前,看着自己的神态更是一脸的慈详,还带了一丝怜悯之情。(未完待续。)
第四百二十七章 猫鬼疑云(十)
安遂玉马上坐起了身,忙不迭地说道:“夫人,您怎么来了。”
桃花夫人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亲手端过来一碗药,放在安遂玉的手上:“这药快凉了,你先喝了吧。”
安遂玉感动得快要哭了出来,双手捧着那药碗,也顾不得苦,一下子就喝了个碗底朝天。
桃花夫人突然幽幽地叹了口气,神情颇为不忍:“本想多留你在我这里住上几天,至少等伤调养得差不多了再让你回去,可是今天早上大理寺,也就是抓你打你的那个地方来人,说是这案子皇上催得紧,最迟到晚上就要提你回去。”
“啪”地一声,那药碗落到了地上,摔得粉碎,安遂玉一下子抓住了桃花夫人的胳膊,大哭了起来:“夫人,求您救救阿尼,阿尼再也不想回那个地方。”这几天她给打得太惨,这下倒也并非完全是演戏。
桃花夫人转过了脸,以手掩面,声音中也带了些哭腔:“我也想救你,但此案是皇上亲自督办的,即使是我家老爷,也没有办法,阿尼,你知道吗,皇后娘娘最近也被猫鬼近害,生不如死,皇上根本不信你这个小丫头背后无人指使。”
安遂玉瞪大了眼睛:“怎么会这样,阿尼并没有用猫鬼害过人啊,真的没有,夫人,您一定要相信我啊。”说着说着已是泣不成声。
桃花夫人站了起来,向后退了两步,摇了摇头:“我信你又有何用,就是老爷信你也没用,现在是皇上不信你!而且你给捉进宫的当晚,皇后就开始好转了,换了谁是皇上,都会认定是你驱使的猫鬼害了皇后。”
安遂玉一下无力地瘫倒在床上,嘴里喃喃地说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阿尼不想死,阿尼还不想死!”她越说越伤心,一下子抱着被子痛哭了出来。
桃花夫人上前两步,又换了一副和善的表情。低声说道:“阿尼,我看你可怜,又觉得你我有缘,便心生同情,帮你向老爷求了个救命的法子。你若肯听,就照我说的做,你若不肯听,那回去后千万别说我教过你这法子。”
如同落水之人抓住了一根稻草,安遂玉一下子又看到了希望,连忙抓着桃花夫人的手道:“是何方法,夫人请说,阿尼一定照做。”
桃花夫人站起身走到门口,让所有的仆人都退下,又看了看四周。确定无人后,才走回床前,从袖子里取出了三张供纸,指着最后一张纸对徐阿尼说道:“你在这张供词上画押,就可以没事了。”
安遂玉迟疑了一下,问道:“阿尼不识字,这供词上说的是什么?”
桃花夫人低声说道:“这供词上说你从母亲处学得猫鬼之术,你家老爷与夫人对此都知情,上个月你家独孤老爷在家喝酒,喝完了还想要。你家夫人杨氏说没钱买酒,独孤老爷就和她吵了起来,还一怒之下打了杨氏。最后杨氏怀恨在心,就找到了你。叫你用猫鬼到独孤皇后那里去借钱。”
安遂玉听着听着,浑身发起抖来:“夫人,这可使不得,阿尼虽然不识字,但也知道这个供状是要定人生死的,这可是无中生有。血口喷人哪。我家夫人虽然对我远没有夫人您这么和蔼可亲,但也并没有对不起阿尼过,这样无端地陷害她,会遭报应的!”
桃花夫人的脸一下子变了颜色,“唰”地一下抽回了那张供状:“好心给你指条生路,你倒反而咒我遭报应!
好吧,你既然不愿意背弃你主人,那就做你的忠仆好了。实话告诉你,你家夫人杨氏,现在已经回家了,反正有你这个替死鬼顶罪,她不会有事的。”桃花夫人脸上带了怒气,一下子站了起来背身欲走。
安遂玉一下子手足无措起来,连声说道:“夫人,我不是这个意思,您千万别误会。”
桃花夫人又坐了下来,满脸愠色,也不看安遂玉,只是气乎乎地不说话。
安遂玉低头垂泪道:“夫人,我知道你对我是真的好,但是我娘生前教过我,不能随便害人,不然迟早要遭报应的,太夫人养猫鬼害人,自己最后也是夜夜恶梦,发狂而死,我娘虽未害过人,但最后也反被这东西所伤,这都没错啊。”
桃花夫人冷笑了两声:“是啊,你家太夫人做这种失德之事,不让女儿碰这邪物,却让你娘当了替死鬼,这事报应在她女儿身上,有什么不对的?”
安遂玉一时语塞,想不出话能辩驳。
桃花夫人抬起了徐阿尼的手,语重心长地说道:“你如果不画这个押,那最后就是你当这个替死鬼,没人会可怜你的。你看你给送到大理寺这么多天了,你的主子可曾管过你死活?我一个外人都看你可怜给你吃饭送药,你家的主子却是拿你在这里帮她顶罪。”
安遂玉紧紧地咬着嘴唇,身体在微微地颤抖着,眼中的光芒闪烁不定,内心深处在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她突然感觉有些不安,高熲明明已经和自己说好画押的事,自己却不出面,却要自己的妾室过来这样威逼利诱,他之前承诺自己的那些事,真的能做到吗?
桃花夫人仔细地看着安遂玉的脸,接着说道:“阿尼,你应该有二十了吧。”
安遂玉点了点头:“奴婢是三月生人,再过一个多月就二十一了。”
“可有婆家了?”
一朵红云飞上了安遂玉的脸:“有谁会看上我这个又黑又粗的烧火丫头呢?”
桃花夫人轻轻地握住安遂玉的双手,摇了摇头:“这就是你主子的不是了,你看我们家的双儿,早早地就由我给她相中了一门亲事,年底她满十六了就送过去,嫁妆都由我们高家出呢。
在这大兴城里的官宦之家里,象你们这样从小在家里长大的小丫头,年满十六都要由主人家寻户好人家,风风光光地送出门呢,所以我一直很奇怪你为何这个年纪了还没出阁。”
安遂玉吃惊地张大了嘴:“不会吧,我娘就一直呆在独孤家,连我爹都是家里的一个厨师呢。”
“那你爹现在在哪里呢?”
安遂玉低下了头,声音小地跟蚊子哼一样:“爹在家里犯了过失,做的菜让客人吃了不高兴,结果老爷发火把他赶出了家门。那还是我小时候,不懂事时候的事,这么多年了我都没见过我爹。”
“哼,好一个无情无义的独孤家,阿尼,你觉得你有必要为这样的人家顶罪吗?”桃花夫人一下子显得很生气,粉面变得通红。
安遂玉喃喃自语着:“可是,可是也不能害人啊,要遭报应的。”
桃花夫人的声音突然变得象寒冰一样冷酷,全然不象安遂玉初听的那般温暖:“那请问徐姑娘你做了什么坏事,要遭到这样的报应?你明明没有放猫鬼害人,却要给人顶罪。若是糊里糊涂地送了这性命,也是报应吗?你说你娘也只是养猫鬼,没害过人,最后还是被这邪物害死,这又是哪门子的报应?”
安遂玉低下了头,说不出话,手却紧紧地抓着那床绣花锦被,揉来揉去,似是要把这床锦被抓烂。
桃花夫人的声音又变得柔和起来:“你放心,那杨氏是越国公杨素的姐姐,独孤老爷是皇上的哥哥,你就算画了这个押,皇上也不会判他们死罪的,最多只是流放了事。”当今圣上仁厚,皇后又是极重亲情之人,你这罪在他们身上不致于死,但若是你犯,必死无疑。”(未完待续。)
第四百二十八章 猫鬼疑云(十一)
安遂玉心中冷笑,这和当初高熲给自己的许诺几乎一模一样,看来高熲是借桃花夫人的嘴,再次给自己打定心针。她眨了眨眼睛,紧紧地盯着桃花夫人:“我是不是即使画押了,老爷和夫人也不会死?我真的不会遭报应吗?”
桃花夫人笑了笑:“你还信不过我么?我也怕遭报应的,你看这事也是我叫你做的,有什么事也是我先承受着,对不对?”
安遂玉咬了咬牙,象是一下子下定了决心,狠狠地说了声:“好吧,我画押!以后在堂上怎么说,还要请夫人教我。”
桃花夫人莞尔一笑,俏靥如花:“这个自然!”
大兴宫中,两仪殿上,在这个杨坚专门用来小范围会见重臣的宫殿里,杨坚正在大殿的中央走来走去,负在背后的手上握着那几页供词,高颎、苏威、杨远三人拱着手,低头而立,都等着杨坚开口说话。
只听杨坚喃喃地说道:“世间难道真有猫鬼这种邪物?朕还是不太相信。”
高颎开口道:“人赃并获,这个供词上连如何役使猫鬼的办法都写得清清楚楚,皇上要是还不信的话,微臣斗胆请皇上亲眼目睹那名妖女施法。”
杨坚摇了摇头,内心仍在疑虑着。
苏威眼珠子转了转,行了个礼:“皇上,不知这几天您对那独孤陀质问的结果如何?”
杨坚叹了口气:“朕先是让他的兄长独孤穆好言相劝,问他养不养猫鬼,结果他矢口否认。后来朕亲自见他,叫左右都退下,单独问他有没有此事,他也是指天发誓说绝不知情。
唉,朕是真的不想弄成这样,若是真的是那妖女作的法,那朕就非杀他不可了。皇后刚醒过来,身子还很虚。我怕她受不了这个打击。”
苏威似乎早就料到杨坚会这样想:“从这证词上看,徐阿尼一直只是个烧火丫头,她也没说独孤陀对她下过用猫鬼偷钱害人的命令,是那天独孤陀和杨氏因为买酒钱的事吵架。导致杨氏被打,杨氏这才一气之下找到徐阿尼,要求她作法让猫鬼去报复独孤陀的哥哥独孤皇后,顺便偷些钱来,此所谓一举两得。”
杨坚停下了脚步。问道:“爱卿的意思是独孤陀并不知道猫鬼之事?”
苏威点了点头:“正是,那徐阿尼的母亲是跟着杨氏一起嫁到独孤家的随身丫头,她的驱使猫鬼之术是从杨家带过来的。独孤陀很可能并不知情,谁会去管家里一个烧火丫头成天做什么呢?”
杨素又拿起那几张供词,仔细地看了看这段,边看边点头道:“爱卿说得很有道理。”
苏威的脸上闪过一丝得意之色:“所以依臣之见,接下来应该提审杨氏,臣总觉得此案也未必有这么么简单,可能这杨氏背后还有人。”
杨坚一下子楞住了:“爱卿的意思是?”
苏威看了看高颎,只见他也向自己使了个眼色。便再无顾忌,说道:“臣觉得有必要查查越国公杨素与此案是否有关联,毕竟杨氏是他的亲姐姐。”
一个响亮但略显虚弱的女声炸响在这两仪殿中:“苏威,你这样诋毁越国公,是何居心?”
三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位花甲老妇在两名宫女的搀扶下吃力地走进这殿来,她头发斑白,额头上缠着一条布带,眼角间尽是皱纹。
老妇的神色虽然极为疲倦,眼神却依然凌厉。尽管已经上了年纪。眉宇间还是依稀可以看到当年让人心动不已的风韵。
她的背有点微微地驼了,身着普通的蓝色棉衣,上面绣着九只凤凰,脚上穿了双黑色的棉靴。
来人正是皇后独孤伽罗。三位大臣一下子都跪倒在地,一齐恭声道:“皇后娘娘金安。”
杨坚则一下子快步上前,拉住了她的手,心疼地责备道:“不是让你好好休息吗,怎么又出来了?”
独孤伽罗吃力地行了个万福,眼中尽是温情。勉强地挤出一丝笑容:“皇上,臣妾放心不下此案,就是在床上也不安心,所以斗胆过来听听此案的审理过程。”
她的眼光移向了苏威,一下子变得愤怒起来:“只是臣妾刚才在门外,听到居然有人把脏水往越国公身上泼。哼,不知道此人是何居心?!”
苏威抬起了头,仍跪在地上,不慌不忙地说道:“臣公忠体国,一片忠心可昭日月。臣没有别的居心,只想为皇上分忧,为皇后捉拿凶手而已。”
独孤伽罗又重重地“哼”了一声:“捉拿凶手?本宫看你是想公报私仇,抓个越国公的把柄,把他赶下来,好重新当你的右仆射吧。”
独孤皇后这一下戳到了苏威的痛处,饶是他是个极善逢迎的官场不倒翁,早已修炼得皮厚心黑,喜怒不形于色,仍是被说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这苏威是京兆府武功县人,才学极高,闻名于当世。高颎知道他的能力,几次三番地举荐他,杨坚即位后召他前来交谈,惊异于他的才华,一下子就让他当了太子少保,后来又先后担任民部尚书(财政部长,唐朝建立后为了避李世民的讳而改称为户部尚书)和纳言。
但苏威此人骨子里贪恋权势,做事只看主上的喜怒哀乐,从不肯直言进谏,他看出二圣喜欢节俭,就进言减轻赋税和劳役,看到宫中的帷幔钩子用白银制成,就向杨坚进谏,陈说节俭的美德,让节俭得有些吝啬的杨坚夫妇大为高兴。
于是苏威就步步高升,除了原来的两个职位外,还同时担任了京兆尹(长安市长),大理卿(最高法院院长)和御史大夫(纪委书记),五个要职一肩挑,真可谓是在司法界大权独揽。
曾有御史上书弹劾,说苏威贪恋权位,身兼五职,压制后进,打压别人,不去举贤荐能,而杨坚当时正非常宠着苏威,公然为他辩护,此事也不了了之。
此后苏威又参与制订了隋朝的典制,律令多数是由他所制订,一时风光无二,于开皇九年晋为尚书右仆射,与高颎共同治理这个帝国。
后来苏威的权欲和野心迅速地膨胀,大肆举荐自己的亲朋好友,兄弟子侄占据朝堂,渐渐地引起了杨坚的不满。
终于在开皇十二年的时候国子监博士何妥举报苏威结党营私,杨坚派蜀王杨秀与上柱国虞庆则去调查,情况属实,杨坚便顺势免了他的尚书右仆射之职,改由杨素继任。
人的心理就是如此,从无所不有到一无所有,这种痛苦超过了从来没有。
苏威从帝国的三号人物一下子变成了平民百姓,他没有反省自己的过失与不足,却是满腔的怒火与委屈无从发泄,仇恨值高到暴表,在他的仇人榜上排第一的就是那个国子监博士何妥,第二位的就是顶了他位子的越国公杨素。
正好杨素也不是个心胸非常宽广的人,一般不记仇,有仇直接报,当年杨素在家里跟老婆开玩笑给撸成老百姓,丢的那个官职就是御史大夫,也正好是被苏威身兼五职时给捡了去。
于是两个人就是针尖对麦芒,彻底杠上了,一有机会就会在杨坚的面前说对方的坏话。
这几年杨素南征北战,出将入相,又造了仁寿宫,大大地拍了皇帝皇后的马屁,恩宠之高,圣眷之隆,一时风光无二,甚至隐隐有盖过被太子杨勇所牵连的高颎之势。
而苏威虽然靠着杨坚念旧情让他回来当了个正三品的纳言,但比起杨素来,自然是不可同日而语了。(未完待续。)
第四百二十九章 猫鬼疑云(十二)
苏威这条政坛老狐狸是非常懂得飓风过岗,伏草惟存的道理的,这几年一下子象是转了性,被杨素骂不还口。
时间一长,杨素也不太好意思痛打落水狗,近两年来两个人令人吃惊地维持了表面上的和气。
但在暗地里,苏威却是一直磨刀霍霍,连做梦都在想着抓杨素的把柄,一举把他打倒在地,再踏上一万只脚,好让他永世不得翻身,以泄多年来的心头之恨。
现在这猫鬼案对苏威来说真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过了这村可能再没这店儿了,他又怎么可能半途而废?
更何况苏威看出这次高颎也存了私心,想要置杨素于死地呢,有个这么强的盟友,胜算也一下子大了很多。
苏威恭敬地在地上磕了一个头,面不改色心不跳:“臣记得以前结党营私被罢官的那次,皇上在朝堂之上让臣读《宋书?谢晦传》中的朋党之事,那请问这一次的猫鬼案,皇上是不是也应该看看《史记?武帝本记》里的巫蛊之案了?”
苏威这次提及汉武帝时的这三桩巫蛊大案,用心着实险恶。这三起大案中既有牵涉丞相的,也有牵涉皇后与太子的。
他在不经意间提醒着文帝杨坚:即使至亲至信之人,逼急了也会反咬你一口,就算是杨素和独孤皇后,牵涉上了猫鬼这种诸如巫蛊诅咒之事,也是应该接受调查。
独孤皇后一下子气得脸色发青,伸出手来,指着苏威,颤声道:“苏威,你今天把话说清楚,你提巫蛊是什么意思,你是想说越国公是公孙贺,还是想说本宫是卫子夫?”
苏威面不改色心不跳,声音在平静中透着一股不屈不挠:“臣只想查清本案,不敢有所指。至于其中的是非曲直。皇上自有定断。现在本案已有了重大突破,徐阿尼供词在此,矛头直指越国公的姐姐杨氏,请问臣此时继续追查下去。有何不可?”
独孤皇后被气得浑身发抖,嘴唇都有点发青,却是说不出话来。
杨坚刚才一直面色铁青地听着两人的对话,却不出声阻止,汉武帝晚年杀丞相杀皇杀太子的事情。如一个巨大的阴影一样笼罩了他的心头。
他并不想走到这一步,但苏威所言也确实有理,已经查到了这步,若是到此为止,难免会落下徇情枉法的名声,以后再想执法,都会底气不足。
沉吟了半天后,杨坚开口说道:“苏爱卿,你们查案辛苦了,但兹事体大。也不能由着一个小丫头说什么就是什么。朕看这样好了,今天夜里让那个妖女在这宫中施法,朕要亲眼看看是不是有什么猫鬼,若是她真的能招鬼出来,那朕就承认这份供词,一定会依法处理。”
高颎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情,跟着苏威一起恭声道:“皇上圣明。”
刚才他听到苏威提到巫蛊案时,心中一慌,突然意识到苏威为了打击杨素,必要时是不惜牺牲太子的。那巫蛊案不仅牵涉丞相和皇后,也同样是牵扯到了太子,而这次自己让安遂玉假扮徐阿尼,若是再被深究。查出此事,那王世充势必暴露,接下来就是自己,然后整个计划暴光,紧接着废太子的节奏了。
高颎心中开始暗暗地担心起来:这次可能会玩得太大不好收拾,到时候大家抱团一起玩完。却爽了苏威。他的心中开始飞快地盘算起下一步的变招。
未时二刻,越国公府的地下密室里,杨玄感父子二人听着红拂的汇报,一脸严肃。
前天夜里的商议时杨素已经考虑到了这个最坏的结果,果然还是发生了,上午在两仪殿中的对话也早有独孤皇后紧急托人,以探望郑氏的名义来到越国公府,将情况带到,好让杨素早作准备。
红拂将所有情况说完后,与杨玄感一起望着杨素,准备听他如何应对。
杨素听完后,沉吟半天,抬起了头,脸上居然带有一丝微笑:“看来这次的事情,我们应该是能平安渡过了。”
“为何?孩儿觉得情况很严峻啊,父亲为何如此乐观?”杨玄感不解地问道。
杨素得意地抚了抚长髯:“那苏威千不该万不该,不应该提巫蛊的事,那件事一样是涉及到了太子,这一下高颎肯定不敢继续陪他玩下去,要寻求脱身之法了。”
杨玄感一下子恍然大悟,猛地一拍自己的脑袋:“对啊,这苏威只想扳倒父亲,可这样一来,他就和高颎直接对立了,没了高颎的支持,只怕他也难成事。”
红拂的脸上也笑开了花:“而且这事上独孤皇后显然和我们站在一起,并没有被苏威离间。”
杨素点了点头:“不错,独孤皇后的立场是非常重要的,她既然公开和苏威起了冲突,又派人来给我们报信,那就不会为了保独孤陀而牺牲与我们在易储这件大事上的合作了。我想高颎应该也能看出这点,不会继续在此事上多作文章。
而且我已经把夫人也同样被猫鬼所害之事告知了来人,让她转告独孤皇后。这样皇后为我们开脱时也能找到一个绝好的借口,让皇上不再把此案追查到我们头上。”
杨玄感“嗯”了一声:“那我们还是继续如前几天那样,完全断绝与外界的联系,只靠红拂暗中打听情报吗?”
杨素摇了摇头,脸上挂着一份自信的笑容:“如果我料得不错的话,皇上应该很快要召我入宫观看这出猫鬼表演了。”
他的话音未落,墙上的铃铛突然响了起来,杨素笑着看了一眼杨玄感,走到墙边,打开了机关,杨洪的声音在密室中响了起来:“老爷,皇宫来人,请您带上世子即刻入宫。”
深秋十月的子夜,大兴皇宫里,淡淡的雾气弥漫,透着股清冷的刺人寒意,几百名全副武装的千牛宿卫,个个手持火把,将神龙殿边的一间值班小屋围得水泄不通,人人面色严峻,如临大敌。
火光下,杨坚一身黄袍,脸上带了一副沉重而复杂的神情,双眼微微眯着,看着那小屋的门口,眼珠子一动不动。
独孤皇后坐在他身边,身上裹了件厚厚的棉袍,不时地咳嗽着,在京的两个儿子,杨勇和杨广,这会儿都站在她的身旁。
高颎,杨素,苏威,吏部尚书牛弘,元胄,左卫大将军元旻,兵部尚书柳述等十余名重臣都一身朝服,站在杨坚的身后,而王世充也特意被召入宫内,随侍一边,他的心情沉重,安遂玉在身边时,尚不觉得,但离开了这两天,却让他失魂落魄,茶饭无思,到了现在,他才知道自己有多爱这个女人。
人人心中都打着自己的算盘,脸上却摆出一副平静镇定的神情,而那名术士章仇太翼,也站在杨坚的身边,双眼微微眯着,形同假寐,手中却紧紧地握住了蘸着朱砂的桃木剑。
王世充的一双眼睛不时地扫视着在场的众人,最后落定在那小屋门口的香案前作法的安遂玉身上。
安遂玉的脸色苍白而憔悴,露在外面的手上还残留着几道受刑时留下的鞭痕烫伤,十个指甲盖有三个已经被挖掉了,王世充看着她这样子,心如刀搅,内心里开始第一万零一次地问候高熲的祖宗十八代。
只见安遂玉和那天被捉时一样,在香案上摆了一只小碗,内放香粥和鱼干,焚了三柱香,嘴里念念有词,手舞足蹈,其状如痴如癫。
突然间,安遂玉停了下来,双眼圆睁,拿起碗边的一只小匙,轻轻地敲着那碗边,嘴里含糊不轻地喊着什么,王世充听得真切,她分明是在叫:“猫女出来,勿住宫中;猫女出来,勿住宫中。”(未完待续。)
第四百三十章 香消玉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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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中传来一声轻微的“喵呜”声,安遂玉突然浑身一抖,口吐白沫,两眼眼白外翻,刚才还被冻得发白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铁青,在火光的照耀下,透着一种说不出的诡异。
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安遂玉突然整个人飘了起来,双脚离地,竟然没有借任何外力作用而悬浮在了空中,在众人的惊呼声中,这小姑娘似乎被人拉着,双肩向后,身子略略后仰,嘴角边挂着一丝邪魅的微笑,竟向着后方直接飘了出去。
兵部尚书柳述一下子吓得脸色苍白,他从没上过战场,这一下更是给弄得胆子瞬间缩成了细胞,他指着那还在空中飘浮的安遂玉,连声音都吓得发起抖来:“猫鬼来了,猫鬼来了!”
王世充此刻心中也是七上八下,背上的汗毛直竖,一股突如其来的寒意涌上了心头,心脏“嘭嘭嘭”地直跳。
今天他朝服在手没带兵器,只能紧紧地握住双拳,他一直到今天入宫前,对这个所谓的猫鬼都是半信半疑,这回亲眼目睹,终于信了!
杨坚看着这情形,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突然,独孤皇后身边的杨勇跳了起来,从身后的一个卫士手上抄起一把弓,在卫士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之前,又迅速地从他的箭袋里抽出一支羽箭,也不多话,当即弓如满月,羽箭上弦,只听“嗖”地一声,箭如流星,直奔安遂玉而去。
安遂玉的嘴里“喵呜”一声惨呼,声音凄厉,象是猫被人打了后的那种声音。明显不是人声。
她整个人一下子摔在地上,那箭把她射了个透心凉,双眼圆睁,嘴角边流下一道血痕来。
安遂玉动了两动。用尽全身力气,抬起手来,象是想指什么人,却来不及说出话,王世充再也顾不得什么。本能地冲上前去,紧紧地抱住安遂玉,泪流满面,却只听安遂玉艰难地动了动嘴:“行满,孩子!”紧接着头一歪,竟是已经香消玉殒。
章仇太翼突然双眼圆睁,目中神光暴射,大喝一声“疾”!那道桃木剑一下子脱手而出,令人惊异地在空中转了个弯,一下子象是击中了何物。只听一声猫的惨叫声,空中竟然无端地落下一蓬血雨,桃木剑落地时,地上已有一滩血泊。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这一变故惊得合不拢嘴,杨勇掷弓于地,重重地“哼”了一声。
章仇太翼在众人惊愕的目光注视下,面不改色,缓步上前,捡回了桃木剑,插回背上的剑囊中。
众人纷纷上前。看了看那滩血迹,只见其颜色发黑,上面竟然漂浮着几根黄白相间的长毛,似是猫身上的毛。
章仇太翼恭敬地向杨坚行了个礼:“启禀皇上。猫鬼已除,皇宫中现在已经干净了。皇后与杨夫人的怪病应该很快就能痊愈。”
杨坚点了点头,满脸尽是怒容,大声喝道:“传朕的命令,将独孤陀夫妇以牛车运回家中,明日赐死。”
独孤皇后再也坐不住了。一下子跪倒在地:“皇上,就算这妖女会使妖法,也不能证明她就是独孤陀夫妇指使的,臣妾还请皇上饶独孤陀一命。”
苏威也跟着跪了下来:“皇上,眼见为实,这妖女确实会使猫鬼邪术,她一个小丫头哪会知道皇后娘娘的生辰八字?她跟皇后娘娘也不可能有任何恩怨。还请皇上下令,提审杨氏,将此案彻查下去。”他说完后偷偷地看了一眼一边的高颎,却发现高颎都没看自己一下,心里不由得一沉。
杨素神态自若,冲着杨坚行了个礼,朗声道:“皇上,既然苏大人说此事既然涉及到微臣的姐姐,为了避嫌,臣也请皇上下令彻查此事,还臣一个清白。听说苏大人昨天还提到了巫蛊之案,臣以为绝不能重蹈本案中江充构陷太子和皇后,惹得天下大乱的覆辙。”
高颎的嘴角抽了两下,站了出来:“皇上,杨仆射一向对皇上忠心耿耿,也没有任何理由去害皇后娘娘,而且杨仆射的夫人郑氏也得了和皇后一样的怪病,应该也是被猫鬼所害。”
高颎看了一眼杨坚,只见他正在看着自己,边听边想。于是继续说道:“臣以为此案不宜牵连过广,那独孤陀夫妇想必也就是贪图钱财,所以才会一时利益熏心,向自己至亲之人下手,此案就到此为止吧。即使再查下去,想必这二人重刑之下也就是到处乱咬,未必就是真话。”
杨坚点了点头:“还是独孤公之言甚合朕意。”
苏威跪在地上,心里暗骂高颎老狐狸,他一下子明白了高颎为了保太子的地位,此事上不可能和自己同一战线了,心里开始暗暗后悔自己为何要提什么巫蛊案,牵涉到太子,从而把高颎这个最得力的帮手推向了自己的对面。
但事已至此,覆水难收,苏威一看杨坚已经公开表态,而皇后更是这次和自己结上了梁子,于是眼珠子一转,说道:“高大人所言极是,臣附议。”他站起身来,拍了拍官袍,正好对上了杨素那冷冷的眼光,心中不由一惊。
随着苏威的表态,剩下的官员们也都一一表态附议,杨素和杨玄感一见大局已定,也都跟着附议了。只有独孤皇后仍然跪地不起,身躯在这寒夜的刺骨冷风中微微地发着抖。
杨坚叹了口气:“阿罗,还是坚持要留你哥哥一命么?”他与独孤皇后夫妻数十年,共同经历过多次的惊涛骇浪,关系远非一般的夫妇可比,即使在公众场合,也经常会有搂搂抱抱的亲昵之举,这么多年来杨坚一直称独孤皇后为阿罗。
独孤伽罗低着头,垂泪道:“皇上,臣妾的哥哥一时糊涂,为了贪点小钱才会出此下策,但还请您念在先父死得惨烈,臣妾的这些哥哥们从小都吃苦受罪,独孤陀这些年来也算是用心事君的份上,饶他一命吧。”
杨坚的声音中透着愤怒:“阿罗,这不是一时糊涂的事,贪图钱财,以这种猫鬼邪术诅咒皇后,甚至想取你性命,这不是你的家事,这是谋反!”
“朕只追究独孤陀夫妻二人已经是宽宏大量了,若是此事不追究,朕还怎么以法治理国家?此事你不用再提,起来吧。”
杨坚说着便蹲下了身,要去扶独孤伽罗起身。
独孤伽罗没有起来,还是跪在地上,眼中充满了泪水:“皇上,如果独孤陀是作法害了别人,那臣妾无话可说,也不敢为他求情坏了法度。但他只是谋害臣妾,臣妾可以不追究他的责任,只求皇上从轻发落,饶他一命吧。”
杨坚站起了身,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也不说话,负着手,来回地踱起步来。
杨素见他正在思考,看了看仍然跪地不起的独孤皇后,上前两步,高声说道:“臣杨素附独孤皇后议,贱内郑氏此次也被猫鬼所害,臣的姐姐杨氏是独孤陀的夫人,牵涉此案之中,臣也愿意饶过姐姐这次,留她一命,让其改过自新。”
杨坚停下了脚步,看了看杨素,又看了一眼微微发抖,连嘴唇都冻得发紫的独孤伽罗,无奈地摇了摇头:“传旨,先用牛车把独孤陀夫妇送回家中,严加看管,至于具体如何处罚,朕要考虑考虑,再作定夺。”
杨坚说完,重重地“哼”了一声,一拂大袖,也不管地上的独孤伽罗,径直走开。众人忙齐声道:“恭送皇上圣驾。”
等到杨坚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独孤伽罗晃了两晃,突然开口,“哇”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两眼一黑,再也支持不住,倒在了地上。
王世充怀中,安遂玉的身体已经渐渐地开始变得冰冷,一股莫名的仇恨在他的心中腾起,泪眼朦胧间,他的眼睛投向了得意洋洋离开的杨勇的背影,眼中杀机一闪而没。(未完待续。)
第四百三十一章 怒不可遏
三天之后,王世充的满园内的逍遥楼里,王世充一身素服,呆坐在安遂玉生前的房间里,一遍遍地看着她最后留下的那封信,泪水止不住地向下流,虽然这个结果早在他第一次看到信的时候就有预感,可直到现在,他仍然没有完全接受安遂玉就这么离开自己的事实。
张金称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老爷,高仆射来了,就在下面密室里,您看!”
王世充突然条件反射式地大吼起来:“去他妈逼的高熲,叫他还我的阿玉性命来!!”他的双眼圆睁,几乎要瞪出血来。
张金称从没有见过王世充如此失态,吓得目瞪口呆,原地不动。
王世充吼完之后,象头野兽似地,一把抄起桌上的一个水壶,想要狠狠地砸到地上,刚刚举过头顶,突然整个人凝住不动,他想起这水壶是安遂玉每次给他倒水的那个,安遂玉温柔的声音言犹在耳:“行满,喝酒伤身,在我这里,只许喝水,不许喝水!”
王世充缓缓地放下了这个水壶,终于忍不住,趴在桌上放声大哭起来。
张金称看得不忍,轻轻地叹了口气,准备转身离开,却听到王世充说道:“等等,你去通报高仆射,就说我换身衣服,马上过去。”
高熲换了一身便装,在王世充的地下密室里负手而立,他的脸上没有半点喜悦之情,而人也是心事重重,直到王世充的声音在他的身后响起:“见过高仆射。”
高熲转过身,看着一身素服的王世充,叹了口气:“行满,这次真是对不住你了,闹成这样,老夫也是没有想到的。”
王世充的语调冷冰冰的,没有任何感情:“高仆射,不用多说了,阿玉在走之前。留下过书信,里面说得很清楚,这么多年,我们夫妇二人承您关照了。”
高熲的脸色微微一变:“行满。你这是在指责老夫没有尽力保护好玉儿吗?”
王世充淡淡地说道:“不敢,阿玉在遗书中说过,能为高仆射效死,是她的福份。还要下官以后要更尽力地侍奉高仆射呢。”
高熲听得出王世充话中的愤怒与哀怨,摇了摇头:“行满。老夫可以对天发誓,老夫真的没想着要玉儿的命,只是事情紧急,杨素已经和独孤皇后正式结盟,尽全力要搜集太子的罪证,老夫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杨素是老夫一手提拔和举荐的,难道你以为老夫忍心亲手毁了他吗?”
王世充冷冷地说道:“是,越国公是大才,高仆射一向从国事出发。自然是不会舍弃这种大才的,象玉儿这样的女人,自然是能舍即舍。”
高熲一下子怒容上脸:“王行满,老夫已经这样低三下四地上门向你赔罪了,你还要如何?太子又不知道我们的计划,他当时只是为了向皇上表忠心而已,再说了,一个女人而已,男子汉大丈夫,岂可如此拘泥于儿女私情?!”
王世充咬了咬牙。多年来被高熲压抑的屈辱和愤怒,在今天终于象火山爆发一样,现在这个密室里,只有二人而已。而且高熲这次攻击不成,权势已失,末日可期,再不可能象以前那样一手遮天,自己再不用曲意逢迎这个老人了!
王世充大声吼了出来:“高仆射,阿玉确实只是一个女人。一个突厥女人,但请你记住,他是我王世充的女人,不是你高家的一个奴婢!你无权决定她的生死,而且对我王世充来说,世上没有任何一个别的女人,可以替代我的阿玉!”
高熲也没有料到王世充的反应会如此强烈,微微一愣,转而厉声道:“王行满,你想要做什么,反了不成!”
王世充心一横,向前一步,大声道:“高仆射,要谋反的不是我王世充,而是你吧!你为保太子,策划阴谋,威逼利诱我的侍妾去行猫鬼之术,诅咒皇后,究竟是谁谋反?”
高熲的脸色一变:“你想做什么?”
王世充咬牙切齿,状若疯狂地吼道:“高仆射,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行此计之前不征求一下我的意见,这些年来你以为你操纵控制阿玉,来探听我这里的情报之事,我会不知道吗?你是不是以为我王世充还和十年前的愣头青一样,可以随便任你摆布?”
“你知道不知道这么多年来我为什么不愿意加入你的太子集团吗?不是因为我王世充不贪恋权势,而是因为我王世充有自己的情报来源,能决定谁是太子的,只有皇上和皇后,如果他们铁了心想易储,你再折腾又有何用?!”
“可笑你身为宰相,与皇上共处二十年,连他这点心思都猜不到,皇上是在忌惮太子吗?他真正忌惮的,不是别人,而是你高仆射,看看大隋的朝廷上下吧,杨素是你举荐的,苏威是你举荐的 ,边关大将里,韩擒虎,史万岁,贺若弼,哪个不是你举荐的?试问这隋家天下,是姓杨还是姓你的高?”
高熲的瞳孔猛地一收缩:“这些话,你为什么以前不跟老夫说?”
王世充哈哈大笑,双眼通红,状若疯颠:“你高仆射一向老子天下第一,听得进人言吗?你想的只有控制别人,操纵别人,所有人都是你的棋子,所有人都要听命于你!我王世充给你象条狗一样地天南海北使唤了个遍,屁都不敢放一个,你不也是最追求这种感觉吗?这么多年,我也好,裴世矩也好,都不愿意加入你的太子集团,你若真是能冷静分析一下,还会看不出其中原因?”
高熲身子微微一晃,脸色变得惨白:“皇上真的猜忌老夫吗?不会的,这怎么可能!”
王世充冷笑道:“自古哪个皇帝不会忌惮猜忌权臣!高仆射,你在宰相位子上呆得太久了,怎么连这条都忘了?你把持朝政二十年,以为可以通过满朝大臣皆你举荐,就让皇上忌惮你,不敢动你,你真当皇上是刘阿斗,汉献帝吗?!”
高熲一阵急火攻心,眼前一黑,几乎一口血都要喷出来,向后退了两步,险些摔倒,伸手扶住了那张大椅的扶手,才堪堪站住,他强行咽下了这口血气,沉声道:“王世充,你想怎么样!”
王世充仰天哈哈大笑,笑声中充满了悲伤与愤怒,而两道泪水,顺着他的眼角长流,笑毕,他擦干净眼泪,紧紧地盯着高熲,一字一顿地说道:“高仆射,我王世充恩怨分明,有恩必报,有仇也必报,这些年我能到今天这个位置,确实是靠了你的庇护,但也是靠我王世充出生入死,一手打下来的,你对我有提携之恩,却非救命再生之义。
至于你对阿玉,先是利用她监控我,然后这次又害她送命,事已至此,阿玉已经用了她的命,还了你所有的恩情,从今以后,你我的恩怨一笔勾销,我王世充与你高熲,从此行如路人,再无关系。至于杀我兄长的王世积,我必复仇,还有夺我阿玉性命的太子杨勇,我也必复仇!”
高熲吃惊地睁大了眼睛:“王世充,你疯了吗?你怎么可以有如此不臣之心,向太子复仇!”
王世充朗声道:“我管他是太子也好,玉皇大帝也罢,杀了我的女人,就得付出代价,阿玉的命在我眼里,胜过一切!高仆射,你如果识趣,现在就最好袖手旁观,如果你想帮着王世积和太子跟我作对,那休怪我王世充翻脸不认人!”(未完待续。)
第四百三十二章 反击的开始
王世充说完之后,向着高熲行了个礼,转头昂首而出,高熲突然反应了过来,怒吼道:“王世充,给我站住!你可别忘了,我高熲现在还是尚书左仆射,免你的官,甚至要你的命,都不是太难的事!”
王世充站定了脚步,也不回头,高声道:“高仆射,你未免也太认不清形势了,罢我官或许你能做到,你信不信你罢我官的当天,我就能找越国公给升一个更高的官职?至于你想罗织罪名,要我的命,那就来好了,这些年一桩桩一件件我为你做的见不得光的事,到时候我都会在大理寺说出来,别的不谈,就是阿玉猫鬼这事,书信俱在,到时候你看看是你死还是我死!”
说到这里,王世充突然猛地一扭头,眼中绿光一闪:“高仆射,你知道我王世充的为人,不要逼急了我,现在我念旧情,叫你一声高仆射,你若是收手中立,还可保个全身而退,你若是与我为敌,那咱们看看谁先死!”
高熲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王世充,你是不是看老夫快要失势了,想要转投门庭了?杨素是什么人老夫最清楚不过,你以为他会收你这三姓家奴吗?”
王世充冷冷地说道:“高仆射,你也好,越国公也好,能掌控一切的时代都已经过去了,我王世充以后不需要依靠你们过活,也不需要逢迎你们。您有空还是好好考虑一下接下来自己怎么办吧,送您最后一句忠告,跟突厥打完仗后,激流勇退,对你是好事,对你一直要保的杨勇也是好事。”
高熲厉声道:”王世充,你可考虑清楚了,迈出这一步的后果!”
王世充头也不回地向前大步而行:“我早已经考虑得清清楚楚了,高仆射,在下还有要事。先走一步,您老请便吧。”
王世充的身影通过了那道入室的铁门,密不透风的铁门重重地合上,只剩下高熲呆若木鸡地还留在原地。
从密室出来后。王世充直接上了逍遥楼的四楼,凭栏而望,夜风拂面,这会儿却是说不出的畅快,多年来心头高熲的巨大阴影终于一扫而散。可这却要付出阿玉的生命作为代价,这是他无法承受之重。
裴世矩的叹息声从背后响起:“唉,行满,你何至于此。”
王世充没有回头,冷冷地说道:“弘大,你全听到了?”
裴世矩也站到了王世充的身边,目光投向前方:“今天恩师和我两个人来的,护卫们都在密道之外,我是在进来的门外守着,本来恩师是真心想向你道歉的。你这么对他,实在太过分了。”
王世充的声音中没有任何感情:“你是来劝我向他赔罪,回头的吗?”
裴世矩长叹一声,苦笑道:“你王行满的个性,我还不清楚吗?话已出口,再收回又怎么可能,即使恩师表面上肯让你回去,也一定是心存芥蒂,以后再也不可能搞好关系了。”
王世充摇了摇头:“你是不是觉得我今天太过份了?”
裴世矩沉吟了一下,说道:“恩师对你的做法。是有些过份,但太子出手那事,我敢以性命担保,他确实不知情。而且他还跟我交代过,要我想办法保全安姑娘的。”
王世充冷冷地“哼”了一声:“说什么也没用了,人死不能复生,再说从理性上分析,这次高仆射一击不成,已失先机。我刚才的那些话,也是肺腑之言,并不是狂言发泄,你应该能听得出来。弘大,高仆射这条船看来是要沉了,你有什么打算,陪着你恩师一起完蛋吗?”
裴世矩的嘴角勾了勾,说道:“行满,独孤皇后那夜之后,连续几天绝食,水米不进,而独孤陀的弟弟,司勋侍中独孤整则在大兴宫门外长跪不起,为兄长求情,最后皇上终于在今天下令,免独孤陀一死,贬为庶民。”
王世充“唔”了一声,说道:“那独孤陀的夫人杨氏呢?”
裴世矩说道:“独孤夫人杨氏,被勒令出家为尼。”
王世充哈哈一笑,笑声中充满了无尽的悲凉:“这次她作为主谋倒是能保住一命,我的阿玉却是当场给射死,天道何在?!”
裴世矩叹了口气:“皇上还下令,大隋境内,不允许再养巫蛊、猫鬼、厌魅这些害人之物,若再有人养这些东西被发现,直接充军流放三千里,如果操纵这些邪物致人死命,则直接处死。”
“对了,行满,前几年曾有人告状,说是家人被猫鬼害死,当时的办案官吏都认为这是无稽之谈,直接将告状之人赶走。这回皇上亲眼目睹了猫鬼害人之法,下令将这些案子重审,如果属实的话,就把那些用猫鬼害死人的行巫之人全部处死。”
王世充听后,半天默不作声,幽幽地说道:“皇上这是想出一口没杀成独孤陀夫妇的恶气啊。”
他的目光落在了裴世矩的身上:“弘大,只怕高仆射很快就要面对接下来的反击了,你刚才还没回答我,你有什么打算?”
裴世矩半晌无言,久久,才叹了口气:“行满,你真的觉得高仆射再无翻身的机会了吗?”
王世充冷笑道:“他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即使全身而退,主动交权,越国公这次差点给他害死,也不可能放过他,所以死撑到底,是他唯一的选择,弘大,其实我刚才知道你在门外,有些话也是说给你听的,你是要站在哪一边?”
裴世矩的嘴角抽了抽,目光炯炯,最后还是坚决地说道:“站在你这边的话,一定会和我恩师为敌吗?弘大,如果那样的话,我宁可辞官不做,两不相帮。实在要帮的话,我也只有选择和恩师站在一起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王世充的眼中碧芒一闪:“刚才我说得很清楚,高仆射不与我为敌,我也不会与他为敌,可是现在,我得先开始我的复仇计划。”
裴世矩紧张地说道:“什么意思?你现在就要找太子报仇?这和现在就与恩师宣战,有何区别?”
王世充冷笑道:“不,这次我要先收拾的,不是杨勇,而是多年来我的死仇王世积,弘大,这次你帮不帮我?”
裴世矩的瞳孔猛地一收缩:“什么,你要对付王世积?他位高权重,又身为凉州总管,你现在虽然有钱,但官不过五品,又怎么可能对付得了他?”
王世充冷冷地说道:“事易时移,以前高仆射权倾朝野,跟他结盟的这些关陇大将自然也可以横行一时,即使有不法行为,也没多少人敢举报,除非象贺若弼这种脑残直接向皇上伸手要权,碰了谋反这条红线,不然的话,基本上是不用担心国法的。”
“可现在高仆射全力一击越国公不成,先手已失,这会儿只怕这些人历年来的不法事件都可以成为打击报复的证据,王世积素来骄横,不仅是他本人,就是手下的幕僚家将,也都是一堆把柄,我早已经收集了许多,等的就是今天这个机会,弘大,和不和我王世充继续做朋友,就看你的了!”
裴世矩咬了咬牙,最后下定了决心:“好吧,扳倒王世积这事上,我帮你!不过我有言在先,此事到王世积为止,千万不能涉及恩师。”
王世充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他转过身,拍了拍裴世矩的肩膀:“放心好了,我的目标已经选好,就是王世积的铁杆狗腿子,开府将军皇甫孝谐。”(未完待续。)
第四百三十三章 赤发单雄信
两天之后,大兴城的满记射箭场,装修了一个月的原跑马射猎场终于重新开张了,这几年下来,大兴城里的武将们,都已经习惯了有这么个可以自由驰猎的地方,前一阵子关门整修,还真让大家有些不太习惯。
更主要的原因是武人们少了一个聚会结交同道中人,射完猎的地方,在这地方跑完马可以顺便出去找个酒庄 ,把打来的野味下酒,吹牛打屁,饮酒作乐。
今天一听说跑马场重新开张,这些剽悍的武人们早早地就在跑马场外排起了队,只为今天能争到一个射箭的靶位。
身为从四品开府将军的皇甫孝谐,却显然不用担心自己没有地方射箭,他是这家射箭场的常客了,大兴内外无人不识他皇甫将军。
身为关陇大将皇甫绩的远房族侄,又当了上柱国王世积多年的亲信护卫,自己也是一刀一枪在战场上搏出来的功名,皇甫孝谐每次在这里霸着自己的那个背光顺风的中央靶位时,都是昂首挺胸的,甚至这家射箭场先后换过的四五个管事,每次只要自己一来,都会象个孙子似地在自己的身边端茶送水,主动招呼。
大兴城中有个潜规则,大将军以上的高级武将,往往是在自己的家中驰马射箭,而开府以下的中高级武官们,则往往喜欢在这个射箭跑马场扎堆,主要还是为了搞好和自己年龄,地位差不多的同僚们之间的关系,这样一来,身为开府的皇甫孝谐,自然可以在这个地方享受私人订制级别的专享服务。
刚过辰时,这会儿的射箭场门外已经停了几百匹马,数百名武官们都穿了便服,等着排队入内,穿了一身大红的绸缎劲装,活象头大狗熊的皇甫孝谐却懒得和这些人一起排队。前面两个如狼似虎般的亲卫一路排开众人,嘴里嚷嚷着:“闪开闪开!”
武人往往血气方刚,不少人给这样推开后本能的第一反应就是握紧了拳头回头想要打人,但一看到如黑铁塔一般。满脸横肉的皇甫孝谐,却只能打落了牙齿往肚里吞,这家伙的权势和本身的武功,都不是这些一般只有六七品的低级武官们可以比的,要不然他们也不用在这里排队了。
皇甫孝谐一路大摇大摆地晃到最前面。一个二十岁左右,身材高大,面如重枣,赤发似火,留着及胸长髯的高大汉子迎了上来,冲着皇甫孝谐不卑不亢地行了个礼:“这位将军,请问今天预约过位置了吗?”
皇甫孝谐的脸色一沉,前面一个满脸麻子的亲卫骂将开来:“什么东西,还敢跟我们家皇甫将军说这种话,你不知道我们家将军从来不预约位置的吗?”
那红发大汉微微一笑:“原来是大名鼎鼎的皇甫将军。在下新来此地,不过也听过将军的虎名,失敬失敬。”
皇甫孝谐的脸上现过一丝得意之色,在王世积手下做惯了孙子的他,有一种近乎变态的逆反心理,这些年升为开府,半脱离王世积控制之后,疯狂地想要在这些地位不如自己的人面前找到那种作威作福,高高在上的感觉,一言蔽之。就是要狠狠地当爷。
而那个狗仗人势的麻子亲卫也来了劲,“嘿嘿”一笑:“看你小子还算机灵,挺上道儿的,你们家刘管事呢?叫他快点出来迎接皇甫将军。”
红发大汉笑了笑:“刘管事已经调任他处了。从今以后,在下就是这满记跑马场的管事,以后还要请皇甫将军多多关照。”
皇甫孝谐“哦”了一声,上下打量了那大汉两眼,此人也是身高八尺,剽悍魁梧。虎背熊腰,一看就是难得的壮士,完全不象这射箭场以前的那几个一脸市侩精明的生意人管事。
皇甫孝谐冲着那红发汉子说道:“喂,你姓甚名谁,报上名来。”
红发汉子正色道:“在下姓单,双名雄信,新来此地的,蒙东家不弃,让在下掌管此处,我们东家说了,皇甫将军是我们这里的大客户,要好生招待。”
这单雄信乃是张金称的远亲,河东潞州人,从小遍寻明师,学得一身枪棒功夫,勇力绝伦,十五六岁的时候就在乡里大名鼎鼎,堪称少年英杰,这两年王世充地位渐高,离开府也只有一步之遥,便开始有意识地让手下们推荐一些身具异能之士,而这单雄信,则是这一年来投奔王世充的人中的佼佼者,一身武艺在王世充现在的手下里,也只有张金称能和他过上百招了。
王世充看单雄信这样的赳赳武夫,是条好汉,便让他掌管这射箭场,这些年在这里打架闹事的军汉为数不少,以前为了做生意和气生财,王世充往往息事宁人,而以后他并不打算这样做,派个猛男镇镇场子,正是前世他当黑老大时做得最多的事情。而且,特意选择了今天重新开张,也是别有深意的。
皇甫孝谐得意洋洋地笑道:“你东家当年初上战场的时候,就是在本将军的麾下,本将军跟你东家也算是老交情了,哈哈。”他看了一眼在后面窃窃私语,脸上写满了愤愤不平的那些军汉们,厌恶地说道,“本将军不想在这里跟人挤来挤去的,你东家应该教过你规矩吧,先带本将军进去。”
单雄信微微一笑,抬手向内作了一个请的手势,说道:“皇甫将军请进。”
皇甫孝谐满意地点了点头,大摇大摆地跟着单雄信走了进去,满记射箭场刚刚经过了装修,尤其是门头这块,更是张灯结彩,桐木红漆,看起来气派非凡,单雄信引着皇甫孝谐从一边的小门走了进去,一路上转过了两三道弯后,来到了宽敞的射箭场。
皇甫孝谐得意洋洋地向着自己一贯射箭的四号靶位看了过去,那里是射箭场第二好的位置,除了留给越国公世子的一个靶位外,就数这个在中央的靶位视线最好,皇甫孝谐常年占着这个位置,即使他人不在,也无人敢上。
可是皇甫孝谐一眼看去,脸色却突然大变,那靶位上分明站着一个人,身穿蓝色绸缎便服,离得挺远,看不太清,那人后面跟着两个随从,正在弯弓搭箭,一箭箭地射着,手起箭出,两个随从还不停地拍手叫好。
皇甫孝谐回头盯着单雄信,指着那靶位,厉声道:“单管事,这是怎么回事,我的四号靶位怎么让人占了?难道刘管事没跟你交代过,那靶位是我的吗?”
单雄信的脸上现出一丝惊讶:“不是吧,皇甫将军,您看到的是六号靶位,可不是四号,刘管事临行前交代过,四号靶位雷打不动都是要留给皇甫将军的。”
皇甫孝谐回头一看,只见原来的最东方数起的靶位,向东又增加了两个,这样原来的靶位都加了两个,原来自己的那个四号靶,现在就成了六号靶。
皇甫孝谐骂了起来:“娘的,你们扩建了两个靶位,现在老子原来的四号靶就成了六号,单管事,你去跟那人说,就说他现在的靶位是老子的,让他快点收拾东西换地方,老子的地盘,不给别人!”
单雄信无奈地摇了摇头:“皇甫将军,不是在下不愿意去跑这趟腿,您也知道,我们这射箭场现在还没开门,能提前进来的客人,都是身份非同一般的,这位今天也是跟您一样,上来就说他的六号靶不许动,还说谁要占他的靶位,就自己过来说。”(未完待续。)
第四百三十四章 斗殴(一)
皇甫孝谐气得抓下自己头上的帽子,狠狠地向地上一扔:“他奶奶个比的,哪个王八蛋敢抢我皇甫孝谐的位子,不打得他千朵万朵桃花开,他还不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狗子,二柱,给老子上!”
两个亲卫大概平时没少经历这种事情,一撸袖子,气势汹汹地跟着皇甫孝谐,就向前方奔了过去。
远处的一个凉棚里,王世充换了一身杂役的打扮,青衣小帽,透过凉棚架子的缝隙,远远地看着来势汹汹的皇甫孝谐离着那个靶位越来越近,嘴角边勾起一丝阴沉的冷笑。单雄信向着这个地方看过来,点了点头,然后快步跟上。
皇甫孝谐人还没到,雷鸣般的声音就先到了,那嗓门虽然比不上鱼俱罗,可也象是半空中响了个小雷,震得十步之内的人耳膜一阵鼓荡:“喂,前面射箭的那人,你占了本将军的位置了。”
那蓝衣人正在搭弓引箭,屏气凝神,一箭飞出的时候突然给皇甫孝谐这么一吼,心一慌,手一抖,箭歪了一歪,直接脱了靶,气得把弓向地上一摔,回头就吼道:“哪个王八蛋敢搅了大爷的雅兴,不想混了!”
两人一下子对上了眼 ,各自脸色一变:“怎么是你!”
那蓝衣贵人不是别人,正是已经担任了骁果军上仪同将军,身兼晋王府中兵参军的段达。虽然他的官位比皇甫孝谐低了一级,但由于是骁果军官,天生高人一等,这也算扯平了,加上段达本人也是八尺大汉,膀大腰圆,配合上那道斜着劈过整个脸庞的长长刀疤,更显得凶悍勇武,比起活象只大狗熊的皇甫孝谐,也是分毫不让。甚至更有些禁卫军的高贵范儿。
皇甫孝谐一看是段达,心里嘀咕了一句:怎么是他!段达是他不想惹的人,但如果就这么走了,那所有人都会以为自己怕了段达。面子也算丢光了,以后都不好意思再来这里混。
不吃馒头,只争口气,皇甫孝谐咬了咬牙,先换上了一副笑脸。拱手行了个礼:“哟,这不是段仪同么。好久不见!”
段达先是微微一愣,接着也拱手回礼道:“哎呀呀,这不是皇甫将军吗?今儿个是哪阵风把你吹到这里了呢?刚才段某不知道是大驾光临,一时出言无状,还请恕罪啊。”
皇甫孝谐哈哈一笑:“哪里哪里,早知道是段仪同在这里,孝谐也不用这样过来了。只是话说回来,你段仪同不是一直在那个六号靶位上射箭的吗?今天怎么会来我这个四号靶?”
段达摇了摇头,一手指着自己靶位上的那个大大的“陆”字。说道:“皇甫将军,你可看清楚了,这明明是六号靶位,段某自从这里八年前开张以来,就一直在六号靶,这个你应该是知道的,怎么就成了你的四号靶?”
皇甫孝谐脸上的笑容,沉声道:“段仪同,这射箭场经过了整修,东边多出了两个新靶位。现在这里的六号靶位,就是原来孝谐一直占的四号靶,你不会不知道吧。”
段达今天本就是王世充专门请过来的,虽然事先没有告诉他要做什么。但以他的精明,一看到这个四号靶位变成了六号,而且王世充今天一上来就把自己迎到这里,然后又借故离开,他一下子就明白了王世充的深意。
段达咬了咬牙,他意识到今天是为王世充两肋插刀的时候了。冲着这么多年王世充对自己的关照,今天无论如何也得帮他把皇甫孝谐给顶住了,更何况这些年来他早就看皇甫孝谐不顺眼了,只不过王世积以前权势冲天,自己惹不起,所以一直才对其忍气吞声,今天既然王世充暗示自己与其正面对抗,显然已经想好了对付皇甫孝谐的主子王世积的办法,自己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于是段达的脸也沉了下来:“皇甫将军,今天段某一来,只是到了原来自己一直呆的位子上,谈不上抢你的靶位,再说了,这射箭场新开,段某自己来得早,自然可以先挑自己喜欢的位置,你皇甫将军一来就要赶我走,只怕不太好吧。”
皇甫孝谐平素里一向飞扬跋扈,就是在这射箭场里,六品的都尉都有几个给他当众打过,屁都不敢放一个,哪受过这种鸟气?在王世积手下装孙子也就够了,来这里本就是抖威风摆谱第一,射箭骑马第二的,今天给段达这样当面顶撞,这口鸟气如何能咽下?
于是皇甫孝谐一下子脸色发黑,冷冷地说道:“段仪同,这么说你今天真的是一点面子也不给?就在这儿不走了,是不是?”
段达也是个血性汉子,在骁果军中也一向是把别人呼来喝去惯了,这辈子除了王世充还没服过谁,这下子给皇甫孝谐这样威胁,心头的火也腾地一下上来了,向前半步,毫不示弱地说道:“皇甫将军,这位子今天我姓段的占定了,你若是也想要这位子 ,好言相劝,看在同朝为将的份上,段某可以和你分享,正好也比比箭术,你若是非要赶我走,那对不起,今天姓段的还真就在这里不走了!”
段达说完,抄起一边给他刚才扔掉的那张大弓,弓如满月,箭似流星,一箭出手,正中百步外的那个箭靶红心。
皇甫孝谐再也忍不住了,怒吼道:“娘卖比的,你段达今天成心跟老子做对是不是,以为你他娘的是骁果老子就不敢弄你了?”
段达的脸涨得通红,怒从心头起,怒向胆边生,两手一运力,这张坚固的二尺半檀木大弓被其生生折断,向上一步,指着皇甫孝谐大骂:“姓皇甫的,你娘比的以为跟着王世积混就可以横行霸道了?!告诉你,老子忍你很久了,现在老子就在这里,你弄老子一个试试?”
皇甫孝谐二话不说,大脚一抬,一下子踹到段达的大腿上,段达没料到这家伙真的会出手,猝不及防,皇甫孝谐这一脚又是用了大力,直接把段达踹倒在地。
皇甫孝谐一招得手,得意地大笑道:“娘卖比的,叫你小子敢跟老子横!我弄死你!”
段达一个鲤鱼打挺蹦了起来,二话不说,一个巴掌就向皇甫孝谐的脸上扇了过去,嘴里大骂道:“弄你娘了个比,老子弄死个狗东西!”
距离太近,段达这一下出手极快,皇甫孝谐更是想不到这家伙给自己这样一踹居然能一下子蹦起来反击,这巴掌打得结结实实,瞬间皇甫孝谐的黑脸上就留下了一道五指印,饶是皇甫孝谐壮如熊罴,这一下也是给打得眼前一黑,两眼金星直冒,后退两步,差点没摔倒。
皇甫孝谐这辈子除了给王世积打过以外,哪吃过这种亏,“哇呀呀”地一阵子狂吼,一撸袖子,晃着两只沙包大的拳头,直接就奔着段达冲了上去,嘴里吼道:“王八崽子,今天不弄死你,老子也不用混!”
段达也毫不示弱地迎拳而上,使出浑身的功夫,拳来脚往,和皇甫孝谐打成了一团,拳拳到肉,闷哼声伴随着拳脚相击的声音不绝于耳,而双方的四个随从一见主子开打,也纷纷挑上对面的对手,扭打在一起,好不热闹。
王世充不紧不慢地踱了出来,早有准备的单雄信这会儿已经带了二十多个膀大腰圆的壮汉子,个个一身短打扮,手里拿着碗口粗的大木棒子,狼行虎步地赶了过来,向着王世充行了个礼:“东家,怎么办?”
王世充眼中的冷光一闪:“照着姓皇甫的往死里打,打死我负责!”(未完待续。)
第四百三十五章 斗殴(二)
皇甫孝谐“忽”地一拳击出,直奔段达的面门,段达匆忙间抬起左臂一格,“呯”地一声,这一记直拳正中段达的左臂,同时段达飞起的一脚也踢中了皇甫孝谐的腰间,两人同时闷哼一声,皇甫孝谐粗壮的身子晃了晃,嘴角边渗出一丝鲜血,还是站住了,而段达的左臂给这一下打了结结实实,一下子麻木地失去了知觉,连退三步,想提臂都有些困难了,脸色也涨得青紫。
皇甫孝谐哈哈一笑,抹了抹鼻孔里流出的血,张着血盆大口,凶相毕露:“娘卖比的,看看谁弄死谁!骁果?我呸!”
他恶狠狠地正要上前继续攻击,突然听得脑后一阵劲风袭过,心中暗叫不好,一个大旋身,举起左臂一格,只听“嘭”地一声,一根茶杯口粗的桐木棍子,结结实实地打到他的胳膊上,“喀喇”一声,这根大木棒子竟然给打得从中折断,而皇甫孝谐的左臂也是一阵疼痛,虽然他运了硬气功,但毕竟是血肉之躯。
皇甫孝谐定睛一看,居然是刚才领自己入场的单雄信,这会儿正领着二十多个壮汉子,一手拿着粗逾儿臂的大木棒子,棒子头在另一只手的掌心轻轻地拍击着,显然已经做好了上前奋击的准备。
皇甫孝谐这回也顾不得再追击身后的段达了,跳着脚吼道:“你他娘个贱奴才,竟敢打老子!信不信老子拆了你这鸟地方,把你们这个鸟人全给活剥了皮!”
单雄信冷冷地说道:“什么几巴长毛的鸟人,给点颜色还想开染坊了,也不看看这是谁开的地方,别说你,就是你主子王世积来这里闹事,老子照打不误,兄弟们,给我上,打到他跪为止!”
二十几个壮汉子一涌而上。四五个人持棍,对着皇甫孝谐带来的两个随从,就是一通猛打,而剩下的十几个人。则跟着单雄信一起,饿虎扑食一般地冲向了皇甫孝谐,三四根棒子冲着皇甫孝谐的腿脚过去,两三根袭向他的后背,而剩下的八九根则是劈头盖脸地一通乱打。直奔着皇甫孝谐的头脸过去,尽是致命的要害之处。
皇甫孝谐伸手抢下一根棒子,刚格挡住打向自己脑袋的几棒,背后和腿上就遭遇了一连串的重击,饶是他硬气功护体,生生震断了好几根大棒,也仍然是给打得口吐鲜血,五脏六腑震个不停。
只是皇甫孝谐毕竟是沙场悍将出身,尸山血海里摸爬滚打出来的,这几下重击没有打到他的要害。反而刺激地他凶性大发,手里的棒子一通抡击,四五个近身的打手被直接砸中,头破血流,顿时晕倒在地,人事不省。
不知什么时候,王世充换了一身绸缎长衫,走到了单雄信的身边,身后带着张金称为首的的十余个虎背熊腰的壮实护卫,这些人都是以前番上军士里的精英。有些还入过骁果,退役回乡后王世充重金请来自己山庄中的,平时也是最近身的保镖,今天为了对付皇甫孝谐。王世充也特意把这些人都带了过来。
单雄信一看王世充驾到,连忙行了个礼:“东家,您怎么来了。”
王世充面沉如水,看着十几步外困兽犹斗,凶性大发的皇甫孝谐,对单雄信说道:“怎么。这么多人都没法把此贼拿下?”
单雄信摇了摇头:“这厮凶悍得紧,他毕竟朝廷大将,兄弟们下手也怕真伤了他的性命,还是多少有点保留,可这厮出手却是无所顾忌,东家,真的打死了也没事吗?恐怕不太好吧。”
王世充冷冷地说道:“我说的话,一个唾沫星子一个坑,说了往死里打,你当我是放屁?拿弓过来!”
一边的张金称手里拿着一张檀木大弓,直接递给了王世充,王世充接过弓箭,二话不说,抄起张金称腰间箭袋里的一只长杆狼牙箭,搭弓上弦,弓如满月,弦紧紧地贴在自己的左脸上,而闪着寒光的箭头,直接对准了十余步外的皇甫孝谐。
王世充这会儿的眼里,大哥王华师的脸一闪而过,就是在那个除夕之夜,就是在新亭的江岸上,大哥给万钧神弩一槊穿心,钉在地上,临死前还吼着要自己逃命的样子又浮现在王世充的眼前,而那个夺去大哥性命的,就是这个皇甫孝谐!
王世充的眼睛变得通红,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今天离大哥之死,也差不多快十年了,报仇的机会就在眼前,只要手一松,仇人就可以手刃,这一箭,射还是不射?
王世充的脑子里突然又闪过王世积那笑里藏刀的脸,眼前的这个莽夫只不过是个道具,真正的谋现在还在逍遥法外,自己精心设计了这个局,要的绝不仅是这皇甫孝谐的命,现在他还不能死,至少,在王世积授首前,他还不能死!
王世充的箭头向左下稍稍移了半寸,手指一松,箭似流星,直接破空而出,皇甫孝谐听到这风声,心中一惊,来不及作任何反应,右肩头便被这箭射中,距离太近,王世充这一箭又用了大力,整枝箭直接陷入皇甫孝谐的肩部深达两三寸,铁打样的汉子也受不住了,狂吼一声,右手持的棒子无力地掉到了地上,左手掩住了已经血流如注的伤处。
王世充一伸手,从身边一个随从的手里拿过一只棒子,在地上拖着,走到皇甫孝谐的身前,皇甫孝谐恶狠狠地盯着王世充,眼里象要流出血来,单雄信和张金称一看他这架式象是要拼命,连忙分别抢出左右,各持一棍,狠狠地打中皇甫孝谐腿内侧的膝弯处,这一下皇甫孝谐再也无法支撑,铁塔般的身子终于跪了下来,只是那颗斗大的黑脑袋仍然不屈地昂着,死死地盯着王世充。
王世充面无表情地看着皇甫孝谐:“皇甫将军,咱们又见面了。”
皇甫孝谐这会儿已经不复刚才的凶悍,他本想把箭给拔出来,后来一想到这骁果专用的长杆狼牙箭上往往有倒钩,这一箭射得如此之深,要真拔自己只怕半条膀子就要废了,于是他只能用左手紧紧地按着中箭处,权当止血,嘴里喘着粗气,低吼道:“王世充,你他娘的暗箭伤人,老子这回绝不跟你罢休,识相的现在快点找大夫治老子,迟了片刻,王柱国不会放过你的。”
王世充冷冷地说道:“皇甫孝谐,是谁放过谁?你他娘的在老子的地盘上惹事,打伤段将军,还打死我的护卫,无论是国法还是私刑,老子要你命都没二话,你还说放过老子?我呸你娘了个卖比。”
皇甫孝谐转头一看,心中一凉,刚才自己出手太狠,现在地下躺着的两个箭场护卫已经被自己打得脑浆迸裂,红白之物流了一地,眼见是不活了,他平时虽然也是欺男霸女,横行街市,但自己出手打死人命,今天还是第一次。
皇甫孝谐的凶焰一下子消了下去,声音低了些,说道:“刚才是我一时失控,打伤了你的人,事后一定赔偿,王员外,今天这事咱们私了,如何?”
王世充哈哈大笑起来:“私了?私了能把你手上的命给了回来吗?皇甫孝谐,是不是只有你的命是命,别人的命就跟蝼蚁一样?”
皇甫孝谐嚷嚷道:“不就是两个下人吗?打死了就跟打死两条狗没两样,你多少钱买的,我双倍赔你钱就是了。”
王世充的眼睛中杀机一现,上前一步,一字一顿地说道:“皇甫孝谐,你给老子听好了,我王世充的兄弟,都是堂堂正正的人,不是象你这样的狗!你以为钱能买来命吗?那我王世充就先用钱买了你这条狗命再说!”(未完待续。)
第四百三十六章 痛殴皇甫
王世充话音刚落,便抄起一只木棒,抡圆了打过去,皇甫孝谐本能地伸出还能活动的左手一挡,“啪”地一下,茶杯口粗的桐木棒子被生生打得从中折断,前面那半截飞将出去,砸到了皇甫孝谐的额头,顿时起了一个鸽子蛋大小的包,痛得皇甫孝谐“哎哟”一声叫了出来。
王世充狠狠地把手中的半截断棍扔到地上,冷笑道:“我忘了,皇甫将军可是皮粗肉厚,铁打的身子,这木棒只当是给他抓痒罢了,来啊,换个铁棒来。”
皇甫孝谐一听,也顾不得喊痛了,想要直接从地上蹦起来,单雄信和张金称两棍飞出,架在他的肩膀上,把他死死地压住,这会儿皇甫孝谐已经被打得很抽象了,鼻青脸肿,全身酸软无力,两膝更是直不起来,给这两名猛汉的棍子一架,哪还起得来身,反而给压得又矮下去了半截。
皇甫孝谐起不了身,但嘴里却破口大骂起来:“王世充,我是朝廷大将,你要是敢公然在这里打死我,王柱国不会放过你的!皇上一定会灭你九族的!”
王世充哈哈一笑:“先不说打死你个惹事在先的小小四品开府,要不要灭九族,就说我王世充现在,可是上柱国将军王世积的族人,要灭我九族,可得先把你的主子给灭了,到时候你看看他是先保我还是为你报仇?”
皇甫孝谐没有想到这层,听王世充一提,额头上的冷汗都流下来了,只见王世充脸上杀气四溢,提起一根足有几十斤重,通体黑漆漆的铁棍,高高地举起,作势欲打。
皇甫孝谐连忙高声叫道:“王员外,手下留情啊!是小的错了,请您看在王柱国的面子上,饶小人一条狗命吧!小人给您磕头啦!”他说着,如捣蒜般地向地上磕起头来。
王世充的脸上闪过一丝阴冷的笑意,“当”地一声,把铁棍重重地砸到地上,对左右的护卫们厉声道:“给我把这这厮弄到长安府去,把我们伤的兄弟和死的兄弟们也一起抬过去!”
王世充说到这里,转过身,对门口站着的两百余名刚才皇甫孝谐打人时被他特意放进来的军官们拱手高声道:“此事也有请各位将军们做个见证,王世充在这里谢过各位了!”
这些军官多数都是六七品的低级武官,几乎所有人都听过王世充的大名,更是有些曾在王世充南征北战的过程中当过他的属下,还有几个曾经被皇甫孝谐打过,平时对皇甫孝谐也是一肚子鸟气。刚才看到王世充在这里暴打皇甫孝谐的时候,一个个都拍手叫好,恨不得上来也打上两拳,踢上几脚,没一个中途走掉的。
一听王世充这样说了,这些军官们轰然叫好,纷纷说道:“王员外,这狗贼寻衅滋事,殴伤人命,我等俱亲眼所见,愿意为员外作个见证!”
王世充向着这些人团团地作了个揖,回头对一直站在一边的段达行了个礼:“段兄,今天这事,还要劳烦你去一趟长安府,把这狗贼今天滋事的全过程跟大兴令说一下。”
段达揉着自己现在还发麻的左臂,恨恨地说道:“这狗东西仗着王柱国的势,当真是无法无天了,今天还敢惹到老子,惹到你行满的头上,瞎了他狗眼!放心吧,行满,大兴令屈突盖跟我很熟,我现在把这狗东西嘀溜过去,就冲他光天化日下出手杀人,只怕王柱国也保他不得!”
王世充微微一笑:“那就有劳段兄先过去了,兄弟这里还要处理下善后事宜,马上赶过去。金称,雄信,跟着段将军,把这厮押到长安府,对了,把死伤的弟兄们都抬过去,尤其是死了的兄弟,要尽量保持原样,还有这狗贼打人的物证,也一并带过去。动作要快,千万别让这狗东西跑了,更不能让他找到王柱国!”
张金称和单雄信暴诺一声,架起已经气势全无,软成一滩烂泥的皇甫孝谐,就向外走去,王世充与张金称四目相交,心照不宣地点了点头。而那两百多名军官也都跟在后面向外走去。
王世充冷冷地看着他们离开,独自一人走回到了刚才的凉棚之中,裴世矩一身便装,早早地守在这里,看到王世充后,微微一笑:“行满,刚才为什么要那样拿铁棍装着打皇甫孝谐?那时候他明明已经跪了,有这必要吗?”
王世充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杯水,一口喝下,长出一口气:“弘大,我这样做,是对此贼的最后测试,我要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想要求生。”
裴世矩点了点头,也跟着坐下:“求生?他求不求生,还有什么区别吗?”
王世充点了点头:“区别大了去了,如果这人是条真正的硬骨头好汉,一人做事一人当,那这次惹了这种大事,也会一个人扛下,他毕竟是朝廷四品武将,打死两个下人,不至于真的就抵命,最多也就是个免职充军的处理。
可是如果此人色厉内茬,那他想到的第一选择就是去找王世积保命,这几天正好皇上召王世积,燕荣等北地大州总管回京询问反击突厥的对策,而这狗贼一定也知道他的主子就在这里,我刚才最后那句话就是说给他听的,如果此人是个贪生怕死之徒,那第一反应一定是找王世积救命。”
裴世矩抚了抚自己的须髯:“所以你当时想要试试,这人是真不怕死还是个懦夫,如果真是条硬汉,那就把他交长安府,现在你已经试出他是个软蛋了,打算怎么办?”
王世充笑着拍了拍裴世矩的肩膀:“这就有劳弘大出面了。皇甫孝谐除了有王世积这个靠山外,还有个当大理寺正的哥哥皇甫孝绪,按我朝律法,有官身的皇甫孝谐犯了人命,长安府是审不了他的,要转大理寺和刑部会审,此事很快就将传开,你所要做的,只是再推一把,到大理寺走一遭,让皇甫孝绪出来把皇甫孝谐接走,然后正好路过一下王世积的府邸,你懂的!”
午时,大兴城内长安府的正堂上,一位面相威严,虬髯黑脸的四十岁左右官员,一身从五品的浅红色官袍,正是长安令屈突盖。坐在大案之后,看着堂下的两人,一个站着,另一个坐下。
站着的是一身蓝衣上溅了斑斑血渍,怒容满面的段达,而跪在地上的,则是一团烂泥,比死狗也好不到哪里去,右肩上还插着一枝箭的皇甫孝谐。
按隋制,大兴城内的官司归大兴府管,而大兴城外郊区的官司,则是由长安府来管,由于满记射箭场乃是在城外,因此这里出的官司也理所当然地来到这长安县来打。
坐在堂上的长安令屈突盖,出身鲜卑屈突部落,祖上乃是辽东一带的库莫奚人,随鲜卑人进入中原,最后在长安定居,也是典型的胡人军功世家,代代为将,他和他的兄长屈突通现在都是五品左右的中级武将,屈突盖从军多年,历经大小无数战斗,积功做到长安令,此处是天子脚下,县令的级别也是远远高于一般上县的正七品,而达到了从五品。
屈突盖执法严整,乃是著名的酷吏,自从上任以来,不畏权贵,不徇私情,长安城中流行着民谣“宁饮三升艾,不逢屈突盖,宁服三斗葱,不见屈突通”,由此可知这位铁面判官的威严与无情。(未完待续。)
第四百三十七章 酷吏屈突盖
可是现在的屈突盖,却冷冷地对着段达说道:“段将军,今天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按大隋律,人犯皇甫孝谐,需要先收押监牢,由于他现在身为四品开府将军,本案需要转交刑部与大理寺论处,在人犯入狱期间,还需要先为他医治伤势,此乃我朝律法,绝非本官徇私包庇。你的这个状子,本官已经接下,而你和其他各位证人的证词,本官也已经录下,没有别的事情,你们可以先退了。”
段达把胸衣一扯,露出了青一块紫一块的皮肤,指着自己身上一块块的淤青,愤然道:“屈县令,你可看清楚了,如果你说皇甫孝谐打死的是两个下人,所以想包庇他,那我没话说,可我段达也是堂堂朝廷的上仪同将军,给他在公众场合没来由地这一通打,你也就这么算了?屈突县令,大家都是官场混的,那点心思谁不知道,给他入了狱,不就是给他的老上司王柱国救他的机会吗?又或者是因为这厮的堂兄皇甫孝绪是大理卿,对不对?”
屈突盖脸色一变,“啪”地一拍惊堂木:“段达,这可是在公堂,你是在侮辱本官吗?”
段达虽然和这屈突盖私交不错,但也知道这位和他的哥哥屈突通一样,是个六亲不认的主儿,一较起真来,连天王老子都不认的,前年他的哥哥屈突通,奉杨坚的命令巡察陇右一带的御马场,结果发现马场的官员趁机走私,在御马场里私养了两万多匹自己走私来的马,准备高价出售,杨坚因此大怒,暴怒之下下令将太仆卿慕容悉达以下一千五百多名官员仆役全部处斩。
屈突通却是在杨坚的盛怒之下,犯颜直谏,直陈按大隋律,这些人罪不至死,如果杨坚非要一意孤行。杀掉这些人,那自己宁愿代这千余人一死。这才感动了杨坚,免除了众人的死罪,由兄知弟。这位屈突盖也是个愣起来不要命的主儿,段达给他这样一喝,气势也短了三分,说道:“屈突县令,你可别忘了自己说的话。我和王员外都会跟进这件案子的,若是你真的包庇皇甫孝谐,我们宁可到皇上那里去告御状!”
屈突盖冷冷地说道:“本官做事,向来只按朝廷的律法行事,段将军若是不信,睁大眼睛看好了!”
堂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一个低沉的声音老远就飘了进来:“屈县令可在?”
众人转眼望向堂外,只见一个穿着正三品紫色朝服,身形高大,黑脸长须的五十多岁官员。正带着几十名兵士匆匆而来,相貌与那皇甫孝谐倒是有六七分相近,正是那皇甫孝谐的远房兄长,身为大理寺正的皇甫孝绪。
皇甫孝绪也是由高熲举荐,算是太子一党的铁杆之一,前一阵子猫鬼案时,杨坚考虑到他跟高熲的关系,没有让身为大理正的他出面主审,而是让他的副手,没有什么背景的杨远出来主持审查。皇甫孝谐也从中隐隐地嗅出了些不妙的气息,这几天一直非常安份地呆在衙署内办公。
刚才午时之前,裴世矩匆匆地奔来找他,说是他的弟弟皇甫孝谐在城外射箭场殴伤人命。只怕需要他这个哥哥救护,若是在平时,这种事情皇甫孝绪早就一口应下,只是现在刚出了猫鬼案,他也知道杨坚这几天的情绪一直非常不稳定,本不想涉及其中。便开始犹豫起来。
结果裴世矩摒退左右,对他如此这般地耳语一番,这才让他重新有了底气,二话不说,带上一帮大理寺的衙役,就直奔长安县而来。
屈突盖一见到皇甫孝绪,脸色微微一变,起身向着皇甫孝绪行了个礼:“下官长安县令屈突盖,见过皇甫长官,不知皇甫长官此时驾临,有何指教?”
地上的皇甫孝谐本来已经有气无力地趴着,一看到皇甫孝绪来了,两眼都在放光,跪了起来,连声嚷道:“阿兄救我!”
皇甫孝绪一拂官袖,厉声道:“这里是公堂,没有兄弟,只有人犯和朝廷的大理正!”
他训完了皇甫孝谐后,从怀中掏出一张盖了大理寺官印的公文,递给屈突盖:“本官接到举报,说是今早有开府将军皇甫孝谐,在城外的满记射箭场殴伤人命,按我大隋律令,人犯皇甫孝谐乃是朝廷命官,此案需要移交大理寺与刑部会审,屈县令,公文在此,本官现在是来提人的。”
屈突盖的眉毛微微一动,没有接过公文,沉声道:“皇甫长官,按大隋律法,人犯的直系亲属,应该回避案件,您虽然贵为大理正,但同时也是人犯的亲属,只您一人执大理寺的公文过来提取人犯,怕是不好吧。”
皇甫孝绪的脸色一变:“屈县令,你这是什么意思?是说本官会循私枉法?”
屈突盖毫不示弱地回道:“下官只是秉公办案,要提走人儿可以,请皇甫长官至少带上刑部的公文一起来,或者是由下官派员护送人犯到刑部。”
皇甫孝绪正要发作,只听到外面又传来一个粗浑的声音:“我相信皇甫长官不会循私的。”
众人向后望去 ,只见王世充面色平静,在几个护卫的伴随下快步走上了堂,先是向着皇甫孝绪行了个礼,又向屈突盖行礼道:“兵部驾部司员外郎,上仪同将军王世充,见过皇甫长官,屈县令。”
屈突盖双眼一亮,坐回了大案后面,惊堂木一拍,皇甫孝绪虽然不快,却也只能向着王世充点了点头,站到一边。
屈突盖沉声道:“王员外,今天的命案乃是在你的场所发生,死者也是你庄中的仆役,你作为重要证人,为何此时才到?”
王世充的脸上现出一丝悲愤:“我得先安排好死去的那两个仆役们的后事,虽然皇甫将军认为不过是打死了两条狗,可是我却认为死的是两个活生生的人,没这么简单的,所以此案,还要请屈县令秉公处理。”
屈突盖点了点头:“既然如此,作为苦主的王员外,为何又允许皇甫长官把人犯提走呢?刚才段将军在公堂上直言了一些担忧,你难道一点都不担心?”
王世充微微一笑,看了一眼皇甫孝绪,大声说道:“我相信皇甫长官的人品,再说此事已经传遍整个大兴 ,只怕就是连皇上也已经知道了,没有谁可以在此案上做手脚的。”
屈突盖沉声道:“本官明白了,既然如此,苦主已无异议,本官这就办理移交手续,皇甫长官,请你办完后续后,把人犯带走,此案就移交大理寺审理了。”
皇甫孝绪的眼中闪过一丝喜色:“理当如此。”他兴冲冲地上前正要办手续,却听到王世充在身后冷冷地说道:“皇甫长官,既然此案移交了大理寺,在下这就跟着您一起回衙署内,顺便也做个人证,录下供词,如何?”
皇甫孝绪的嘴角勾了勾,点了点头。
几个大理寺的士兵扶起了皇甫孝谐,其中有一个偷偷地往皇甫孝谐的手里塞了一个纸团,动作很快,也很隐秘,快得没有人察觉到皇甫孝谐的眼睛一亮,手也不自觉地往袖子里缩了缩。
皇甫孝谐的眼珠子一转,突然高声叫了起来:“长官,我要出恭!”
皇甫孝绪冷冷地说道:“多派两个人,看住人犯,千万别让他跑了!”
进了长安县衙后面的茅房,蹲上了臭气冲天,苍蝇乱飞的茅坑,给剪断了箭杆的皇甫孝谐终于腾出手拿出了那个纸团,只见上面是皇甫孝绪的亲笔手书:“此事牵连甚大,为兄不便出面,一会儿路过王柱国府邸时,你趁机跃出求救,现在只有他才能救你!”(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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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八章 见死不救
皇甫孝谐兴奋地吞下了那个纸团,肩口的伤处仍然不是地疼痛,他心中恶狠狠地说道:“王世充,段达,这回老子只要不死,看老子弄死你们!”
门外的士兵们等得有些不耐烦了,那个递纸团的人扯开了嗓子:“好了没有啊,皇甫将军,兄弟们可等着交差哪,您把事情处理完了快点出来吧!”
皇甫孝谐猛地醒悟了过来,把那个纸团一口吞了下去,使劲地混合了一口唾沫咽了下,才说道:“好了好了,劳烦兄弟们久等。我就这出来。”说着揉了揉酸软的膝盖,好不容易站起了身。
皇甫孝谐出得茅厕,走出了县衙,外面迎接他的不是通常的木头囚车,而是一辆盖着布帘的马车,那名给纸团的兵士说道:“皇甫大人有过吩咐,人犯身受重伤,坐在囚车里不人道,因为特赐马车一辆,运回大理寺,上车吧。”
皇甫孝谐心中一动,说道:“有劳兄弟们了!”那兵士过来扶着皇甫孝谐上车,却低声道:“经过王柱国府时,小人会敲车壁的。”
皇甫孝谐没有说话,看着那人的眼神中却充满了感觉,装出很虚弱的样子,慢慢地给扶上了车。皇甫孝绪早已经在前面骑上了高头大马,一挥手,几十名兵士夹着这辆马车,缓步前行。
王世充远远地站在长安县的大堂外另一侧的角落,冷冷地看着马车离去,一言不发。身边的段达一脸的不忿,恨恨地说道:“真是太便宜这狗贼了,行满,他兄长把他这样提走,想必不会重处,这狗贼反过来向我们报复,如何是好?”
王世充微微一笑:“段兄是不是有些责怪小弟设了这个局,让你和颇有势力的皇甫孝谐起了冲突?”
段达摇了摇头:“这说的是什么话,行满。咱们兄弟这么多年交情了,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是早看这厮在射箭场里横行霸道不顺眼了吧,我老段也早看他不顺眼了。一直想找个机会教训他,只是你要收拾他的话,提前跟老段打个招呼就是了,还怕我老段会推脱吗?”说到这里,段达的语调变得有些急促。反映出他内心有点不高兴了。
王世充笑着拍了拍段达的肩膀:“非也非也,今天小弟真的一开始没有起和这厮冲突的心思,纯粹是这厮太过嚣张霸道,后来小弟也是真想为段兄出气,不管三七二十一 ,先打死了再说,唉,小弟也知道这厮只要入了官府,就罪不致死,只是没有想到皇甫孝绪竟然在这种时候也敢公然包庇。他难道不知道皇上前一阵子为了猫鬼之案,正一肚子火无从发泄吗?”
段达摇了摇头:“一向是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的,行满,虽然刚才你义正辞严,但以本朝的惯例,象皇甫孝谐这样的开府将军打死两个下人,最多也就是免官,用不了两年有了战事又会起复,你为这个跟他死掐。有些不值得。”
王世充的眼中闪过一丝阴冷的神色:“我有个预感,只怕这回皇甫孝谐没这么容易过关,段兄请宽心,此事绝不会给你造成什么麻烦的。小弟先跟去大理寺。晚上再跟段兄把酒言欢。”
王世充说完后,一挥手,张金称和单雄信带着十几个护卫,拥着王世充跟在那队马车后走去,只剩下段达站在原处,抓着脑门。还在回想着王世充刚才的话。
皇甫孝谐躺在马车里,这辆马车特意加厚了两则鹅毛褥子,让他躺着非常舒服,周身的疼痛几乎都消失不见,只有右肩给射了一箭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皇甫孝谐久经战阵,知道这个伤非同小可,若非名医好好处理,这条右臂都有断掉的风险,再想起自己今天给王世充打得跪地求饶的惨样,他咬牙切齿,眼露凶光,开始在心里盘算起一万种弄死王世充和段达的办法了。
不知不觉,马车也走了挺远,皇甫孝谐突然听到前面的车厢壁上被人轻轻地叩了两下,他猛地想起这是那个给自己纸团的兵士跟自己的约定,现在一定是到了王世积的府上,对于王柱国的权势和对下属的庇护,皇甫孝谐是有足够的信心的。
大前年曾经也有过一个姓刘的仪同将军在大兴打死了人,事后逃进王世积的府上 ,就被生生地护住,最后只是异地平调而已,这次自己虽然惹的是在大兴已经小有名气的王世充,但王世充向来不敢得罪王世积,有了王世积出面,加上反正自己也在射箭场出了气,说不定他会主动撤了状子,此事就此罢休也不一定呢。再说了,刚才阿兄不是已经通过了那个小兵给了自己暗示吗?
皇甫孝谐想到这里,再不犹豫,飞快地从车中跳了出来,身手敏捷,完全不象受了伤的样子,抬头一看,王世积府上的两只威严的熟铜狮子正张牙舞爪地瞪着自己呢,这地方他来过太多次,太熟悉了,闭上眼睛都能闻得到这里就是王府。
本来应该在两边紧紧护卫的大理寺兵士也极有默契地留出了一个三人宽的口子,而那几个士兵更是头也不抬地继续向前走,仿佛没有意识到人犯跑了出来,皇甫孝谐这下更确定了,这是早就安排好的一出戏,他一个箭步从那个口子蹿了出去,直奔王府的那两扇正开的朱漆大门,嘴里高声叫着:“大帅救我,大帅救我!”
皇甫孝谐的眼里,在门外站着的正是王世积府的管家王福,五十多岁,蓝色的缮丝衣服,下巴上几根稀疏的小胡子,这家伙平时对自己都是点头哈腰,一口一个皇甫将军,都不敢抬头看自己的,自己每回上王府,也没少给他进门的好处费,今天他带了十几个拿着黑红两色水火棍的粗壮汉子守在这里,一定就是接应自己的!看来自己平时的钱还真没白花!
可是王福看着皇甫孝谐时脸上的表情,却活象见了鬼,指着皇甫孝谐大喊道:“快,给我拦上去,不许他踏进王府半步!”
十几个汉子纷纷跳了出来,水火棍结成了一面棍墙,牢牢地挡住了皇甫孝谐的去路,虽然没有直接打上身来,但看这架式,写在这些人脸上的分明就是四个大字:禁止入内!
皇甫孝谐的嘴巴都合不上了,紧紧地抓着两根棍子,大吼道:“王管家,怎么回事!我是皇甫将军啊!我要见大帅,快放我进去!”
王福冷笑道:“我们家老爷说了,跟杀人凶手,朝廷逃犯没有任何关系,人各有命,还请皇甫将军好自为之!”
皇甫孝谐这下子终于明白了过来,王世积这是不想给自己牵扯到,要跟自己保持距离,撇清楚关系了,这么多年自己一直为他冲锋陷阵,做牛做马,自认为也是条忠犬了,没想到到头来,自己还是只不过一枚弃子,就象被扫垃圾一样给清理出门了。
皇甫孝谐眼前一阵天昏地暗,隐约感觉到几把冷冰冰的刀架到了自己的脖子上,那是皇甫孝绪实在没办法,这光天化日,大庭广众之下,自己要是再不把人抓回来,那估计回了大理寺就得丢官了,那个给王世积传过信的小兵给王世积戴上了脚镣,摇了摇头,低声道:“皇甫将军,对不住啦!”几个人这回连拉带架,把皇甫孝谐硬是架回了车上。
随着车队继续开始前行,皇甫孝谐的骂娘声整条街都开始听得见:“王世积,好你个见死不救的王八蛋,老子死也不会放过你!”(未完待续。)
第四百三十九章 送你离开千里之外(一)
三天之后,大理寺的大牢里,皇甫孝谐呆在一间特制的黑牢之中,呆若木鸡地望着墙壁上的那一扇小小的窗户,身边一个缺了半个口的破碗里,盛着发了馊的黄米饭,一股怪味道,几只臭虫在饭上跳来跳去,尽管饿了两天,可这仍然恶心得已经吃惯了大鱼大肉的皇甫孝谐根本无法下咽。
进来的第一天,皇甫孝谐还能吃上白米饭,可是当天过了一次堂后,事情从第一天的晚上就开始完全变样了,听牢头说,自己殴伤人命,当街企图越狱的事情已经传到了皇上的耳朵里,龙颜震怒,先是直接免了自己的堂兄皇甫孝绪的大理正职务,然后又派了那个一向跟皇甫孝绪不对付的杨远来当主审,这家伙是个典型的见风使舵的主,一看圣意已明,就开始把自己往死里整。
于是舒适干净的单人套没有了,给扔进这间黑牢来,自己进来的时候,刚刚从这间牢房里拖出去一个浑身脓血的死人,发了霉的干草上到处是那人的脓血,配合着墙角那里一堆堆看起来拉了足有十几天,无人清扫的屎蛋子,吸引着成群的苍蝇和臭虫,而自己面前的这碗看了就想吐的饭,是两天以来的第一顿。
而这两天的过堂情况更是让皇甫孝谐绝望 ,虽然进来后的第一天,皇甫孝绪还是请来了医生给自己取出了右肩的箭头,缠上绷带,可第二天换了杨远主审以后,过一次堂就要吃一顿杀威棒,饶是自己野猪一样粗壮的体格,在重伤之下还是给这样打,也是根本受不了,加上证据确凿,铁证如山,自己今天下午也只能当堂签供画押,明天,就是宣判的时候了。
皇甫孝谐的心里这会儿七上八下,虽然按理说,自己身为大将,打死两个仆役,往往罪不致死,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千百年来早就证明了是一句屁话,刑不上大夫这才是万古不变的真理,除非自己在政治斗争中站错队,惹了什么贵人,才会以此为由往死里治。
但从这次连王世积都不敢收留自己的情况来看,只怕自己这次真的惹了什么厉害人物了,王世充这小子虽然有几个臭钱,但真的有这么强的能力?在进来之前,皇甫孝谐打死也不信,可现在给打了个半死,信了!
想到王世充手里拿着铁棍,杀气腾腾的样子,皇甫孝谐平生第一次害怕了起来,虽然以前在王世积手下也是战战兢兢地夹着尾巴做人,看人脸色行事,但倒从不担心有生命危险,可那天王世充的眼睛里,却分明透出一股死意。
皇甫孝谐全身开始不自觉地发起抖来,心中一个声音在大叫:不,我不想死,我还想活!老天啊,大地啊,救我一命吧!
一个冷冷的声音从外面响起:“皇甫将军,在这地方过得可否满意?”
皇甫孝谐浑身上下的鸡皮疙瘩都快起来了,这声音分明是那王世充的,扭头一看,王世充那张阴沉的脸从一身黑色的斗蓬中现了出来,而那双碧绿的眼珠在这黑牢之中,犹如鬼火一般,一闪一闪。
皇甫孝谐吓得向后爬了两步:“你你你,你是怎么进来的!”
王世充的嘴角勾了勾:“不过是个大理寺的监狱,想要进来,又有何难?如果是令兄还在掌管此处,想要你出去,也不是太难的事。”
皇甫孝谐象个泄了气的皮球,喃喃地说道:“王世充,你赢了,是想在处斩我之前,最后再来嘲笑我皇甫孝谐一番的吗?”他突然眼中凶光一闪,“只是我到现在也不明白,你为什么要为了两个下人,就要取我皇甫孝谐的性命?”
王世充轻轻地叹了口气:“皇甫孝谐,谁说了我要取你性命?国有国法,对你宣判的也是杨远杨长官,与我王世充何干?难不成你杀了我的人,在我的地盘闹事,还要我王世充笑脸相迎不成?”
皇甫孝谐不信地摇了摇头:“你真的不想取我性命?”他的心里一直有个巨大的阴影,自己当年杀了王华师,这些年看着王世充平步青云,官越做越大,他的心里也开始暗暗后怕,哪天要是让王世充知道了当年那事是自己做的,以王世充出了名的心狠手辣,那自己这条命也玄了。进牢这几天来,一桩桩的事越来越明显地开始指向这个可能,这也是他一看到王世充就如此惊慌的原因。
王世充冷冷地说道:“皇甫将军,这么多年来,你一直在我的地盘上横行霸道,我看在王柱国的面子上,一直不跟你计较,可这回你做得实在太过份,在我这里跟段将军动手,还打死我的仆役,若是我王世充就这么跟你算了,世人都会说我王世充是个软蛋,给人打上门了都只能忍气吞声,就是来投奔我的人,也都会失望离云,换了你是我的话,能就这么算了吗?”
皇甫孝谐的双眼一亮,从王世充的话里意思,他好象并不想要自己的命,那就还有希望,他连忙坐直了身,挪到栅栏前,诞着脸,说道:“王将军,王员外,那天是我皇甫孝谐一时猪油蒙了心,在宝地撒野了,你也知道咱们武人动起手来经常没个分寸,你的兄弟上来就用棒子招呼了,我打红了眼,出手杀了人,现在也后悔得紧,看在你和王柱国乃是同族,我皇甫孝谐也跟你共过事的份上,这回就放我一马吧,多少赔偿,我皇甫孝谐都愿意出!”
王世充心中冷笑,这狗贼果然贪生怕死,现在已经完全上了钩,但他的脸上却面不改色:“皇甫将军,现在此事已经上达天听,其实那天出事的时候,我是很愤怒,但把你送了官,而不是当场打死,就说明了我王世充不想取你性命,只想给你个教训。可是现在皇上动了怒,撤了皇甫长官的职,连你的老上级王柱国这回都不敢收留你,我一个小小的兵部员外郎,又能做什么呢?”
皇甫孝谐连声道:“民不举,官不究嘛,历来如此,只要王员外能做好那两个死者的善后之事,然后撤了状子,或者向上报一个没有出人命,只是打伤了人,这样我就罪不致死了,王员外,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了,你帮我这回,出去后我一定会好好报答你的!”
王世充轻轻地叹了口气:“皇甫将军,当天有那么多人亲眼目睹了全过程,在长安县里和大理寺都留了卷宗,就是你本人,今天也在殴伤人命的状纸上签字画了押,现在叫我撤诉,又怎么可能?我王世充就是想撤这个状子也不可能了,更何况此事已上达天听,皇上亲自过问此案,谁又敢搪塞过去呢?”
皇甫孝谐心中的希望就象一个被吹起的肥皂泡,一下子破灭了,他无力地瘫倒在地:“完了,我皇甫孝谐就这么完了!天哪,想我皇甫孝谐没有死在战场上,却要被拉上刑场砍头,我不甘心啊!”他说到这里,痛上心来,开始痛哭流涕,呼天抢地起来。
王世充摇了摇头:“皇甫将军,男子汉大丈夫,这样只会让人看轻的,事情还没有完全绝望,今天我来这里,就是想告诉你,我可以保你这条命。”
皇甫孝谐一下子从地上蹦了起来,睁大了双眼:“你说什么?真能保我一命?”
王世充点了点头:“上天有好生之德,我王世充也不想真的就看到将军这么死了,所以花了些钱打点,把你的殴伤人命改成了误伤人命,只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饶,将军这次只怕要流放三千里,远戍岭南了。”(未完待续。)
第四百四十章 送你离开千里之外(二)
皇甫孝谐的脑子“轰”地一声,整个人都给雷得外焦里嫩地,先是不信地摇着头,然后突然间吼了出来:“不,我不去岭南!死也不去!”
在这个时代所有人的眼里,岭南不仅是荒凉边远的蛮荒之地,更是因为那可怕的瘴疠,以及各种毒虫猛兽,被人视作九死一生的地方,皇甫孝谐曾经两次跟王世积大军南下岭南平叛,还没翻越五岭,走到湘州南部就大面积地遭遇瘴气,根本无法前进,而皇甫孝谐本人也曾感染过瘴气,得了疟疾,打摆子足足打了一个多月,差点连命也丢在那里了。
所以皇甫孝谐对于岭南几乎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式的恐惧,就是给他每天吃一千颗荔枝,他也不愿意在岭南呆上哪怕一天,有苍蝇那么大的蚊子,闷热潮湿让人透不过气的气候,山林间那些挥之不去的可怕白瘴,都成了他记忆深处一生也不愿意回忆的东西,听说要给流放去岭南,他恨不得现在就去死。
王世充微微一笑:“皇甫将军,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嘛,岭南是艰苦了一点,但也不是说有去无回啊,总比在这里一刀砍了要来得好吧。再说了,你也知道我是去过岭南的,不也没事吗?回来后就升到五品仪同了,听我的话,在那里忍个一两年,等皇上消了气,肯定还会把你召回的。”
皇甫孝谐拼命地摇着头:“不,王员外,我求求你了,能不能再帮忙想想办法,除了岭南,哪里都行!幽州,营州,河湟,闽越,哪怕让我现在就出塞。常驻关外当小兵都可以,就是别让我去岭南啊!”
王世充的脸色一沉:“皇甫将军,这可不是做生意,可以讨价还价。我王世充也不是经办此案的官员,能决定你的去向,我只是花了点钱上下打点了一下 ,请办案的官员能高抬贵手,网开一面。留你一条命,至于对你怎么个处罚,是朝廷律法定的,我又怎么可能更改?
实话告诉你吧,皇甫将军,让你去岭南是皇上的旨意。他老人家一直很关心你这案子,今天下午大理寺的杨长官得了你的供状后亲自面呈他老人家,他本意是想把你给斩了,以谢天下的,若不是杨长官在一旁求情。说是现在突厥猖獗,我大隋今年出征高句丽又无功而返,这时候斩杀将军不利军心,皇上这才勉强同意留你一命,改死为流呢。
桂州总管令狐熙,你应该认识的,这人敦煌人,也跟着大将军元谐征讨过吐谷浑,因功至上开府将军,本朝初年的时候就当过吏部尚书。还代行过纳言之事,后来外放州郡,在汴州和沧州都有能名,堪称良吏。开皇十四年的全国官员大考核时,政绩名列天下第一。”
皇甫孝谐点了点头:“令狐总管自然是大大的有名,上次周法尚平定桂州之后,皇上因为岭南,尤其是与交州接壤的桂州一带的蛮夷们屡屡反叛,难以驯服。所以特地派了令狐熙这张王牌出马,出任桂州总管,都督十七州诸军政事,还许他以便宜行事之权,可以自行任何桂州境内的任何官员,怎么,令狐总管出什么事了?”
王世充叹了口气:“令狐总管上了年纪,已经年近六十了,到了桂州以后水土不服,身体不适,蛮夷又难以驯服,前天上表皇上,请求另派高明来接替他,皇上这几天正给猫鬼案弄得火大得很,看到这表,以为令狐总管是借故不肯在桂州好好做事,当场就雷霆大怒,下诏说桂州新平,人心未复,这时候不许调离。
皇甫将军,今天皇上看到你的供词后,对着杨长官说,令狐总管那里不是要请高明吗?就让你皇甫将军过去镇一镇那些蛮子,所以当即就御笔亲批,让你到桂州那里戍守,至于职务,暂且保留开府将军的军职,具体的事务由令狐总管安排。”
皇甫孝谐一下子象个泄了气的皮球,眼前一黑,退后两步,身子晃了晃,几乎要哭出来了:“令狐熙都呆不住的地方,我现在这身子去了还有命在吗?”
王世充摇了摇头:“皇甫将军,好自为之吧,到了那里好好干,你的老长官王柱国,一定会想办法早点把你捞回来,他可不会看着自己的左膀右臂就这么陷在岭南的。”
皇甫孝谐一听王世积,气就不打一处来,脱口大骂:“别提这个无情无义的家伙,娘的,老子为他出生入死卖命几十年,到头来却弃我如敝履,今天我那样求他,居然还派人早早地守在门口把我挡住,哼,我算是看透这家伙了!”
王世充心中冷笑,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可是他的脸上却装出一副惊讶的表情:“此事我也奇怪,按说以将军和王柱国的关系,他应该出手相救才是,可是这回他真的是毫无动作,反而是我这个苦主在上下打点,保了你这条命,皇甫将军,你是不是跟王柱国间有什么误会了?要不要我去帮你说道说道?”
皇甫孝谐一拳砸在牢墙上:“误会个屁!这厮一向只会利用人,对他有用时就把你当条狗使唤,一看你要为他惹祸了,马上就择得干干净净,王员外,今天我皇甫孝谐算是看清楚了,只有你是真正仗义的,那个王世积,以后老子跟他一刀两断,再无关系!”
王世充“啊呀”一声:“皇甫将军,这可使不得,你我都是军人,应该知道在军中一日当了人家的部曲家将,那至少自己这辈子是无法脱离的,不然以后寸步难行,而原来的主将,也往往不会放过自己的,你对王柱国有怨气我理解,可是这种话说说也就算了,可千万不能当真了做啊!不然以王柱国的权势地位,也许保不了你,但要是收拾你,可不是太难的事!”
皇甫孝谐的眼中凶光一闪:“收拾我?哼!老子跟了他几十年,他那些见不得光的事有什么是不知道的!我皇甫孝谐好歹也算是良家子,不是那种草民,跟他王世积虽然有主从名份,但也没说就这么一辈子卖给他了,现在他想请老子回去都不可能了,以后大家尘归尘,土归土,大道各天,各走一边,想要害老子的话嘛,哼哼!”
王世充掩饰着心中的狂喜,他知道自己已经成功地勾起了皇甫孝谐对王世积的仇恨与怒火,只剩下最后一步,就可以让他把王世积的老底交出来了,只是现在还不用太急,等他到了桂州之后,才是真正要王世积命的那天。
于是王世充叹了口气:“皇甫将军,你这样可不太厚道,毕竟主从一场,你这开府的职位也是他一路给你挣来的,现在我权当你是在发泄,这些话,出得你口,入得我耳,再无第三人知道,今天这间牢房里只有你我二人在,我一定会帮你保守秘密的。”
皇甫孝谐恨恨地说道:“王员外,多谢你了,这回我皇甫孝谐以罪人身份流放岭南,家眷按律是不能带的,到时候还要劳烦你多多关照,王世积为人心狠手辣,我见过他太多的手段,其实也早就想离开他,今天的事只不过是个导火索罢了,并不是我一时冲动的气话。”
王世充点了点头:“好吧,那皇甫将军就请放心,你的家人我会接到我的山庄里照顾,我这里还有些藿香正气丸,服之可避瘴气,等着你的早日归来。”
踏出牢门的时候,王世充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太阳,长出一口气,心中暗道:大哥,天日昭昭,你的仇,弟弟马上就要报了!(未完待续。)
第四百四十一章 送你离开千里之外(三)
腊月的桂州,仍然是艳阳高照,空气闷热得人身上汗都出不来,即使是穿了上好的绸布衣服,也是粘在身上,闻着带有山花香的那种醉人山风,却是说不出的头重脚轻,全身乏力。
皇甫孝谐现在就站在桂州总管府的堂上,穿着一身蓝色绸布衣服,他现在虽然是以待罪之身配防桂州,可是开府将军的军职还是得到了保留,也因此可以穿绸衣而不是布衣。
只是这岭南的气候实在是让他头疼,即使喝了王世充特配的那种藿香正气汤,也只能勉强让自己不至于打摆子,象上次那样卧床不起,这种出不了汗,透不过气的感觉,才是真正难受的,入岭这一个月以来,是他人生第二难受的一段经历,仅次于在大理寺黑牢里的那三天。
而现在坐在堂上的,正是现任桂州总管令狐熙,头发胡子已经全白了,脸型瘦削,两只眼睛深深地陷进眼窝里,颧骨高高地突出,脸色发黄,没有戴官帽,而是头上敷着一块布巾,案边放着两盆水,一盆驾在火炉上,腾腾地冒着热气,一盆则是刚刚打上来的深井水,里面还漂着冰块,而令狐熙现在身上裹着厚厚的被褥,浑身都在微微地发抖,一看这架式,皇甫孝谐就心中雪亮:令狐总管跟自己上次一样,打摆子了!
可是打着摆子的令狐熙却仍然在看着公文,现在他手上拿着的就是皇甫孝谐配防桂州的官文,看完后,他把公文向案上一丢,抬起头,声音不大,但透出一股威严:“堂下站的,可是人犯皇甫孝谐?”
皇甫孝谐的眉头皱了皱,从这令狐熙开口的语气看,对自己就没啥好气,同是天涯沦落人。给弄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受罪,苦逼何苦为难苦逼?
可他却是嘴上不敢有任何异议,一拱手,恭声道:“正是犯官。”
令狐熙重重地“哼”了一声。把身上裹着的被子向后一掀,身子向前微倾,两只手肘支撑着自己,半靠着大案,沉声喝道:“按这公文上的时期。你应该七天前就到了,为何要迁延到今天?”
皇甫孝谐身后站着的那个一路押解他的军官,名唤吴四宝,听到这话后,连忙拱手禀报:“回令狐总管,从大兴到桂州,几千里路,进岭南以来,皇甫将军又有些水土不服,前些天在大兴受的箭伤又犯了。加上连月暴雨,道路泥泞难行,这才耽搁了一些时日,还请令狐总管见谅!”
令狐熙的脸色一沉:“约期不至,哪来这么多借口,你们都是军人,在军中如果这样失约,有给你们解释的机会吗?还不是直接就斩了!下雨就走不了路,那为何一个月前同样从大兴发出的圣旨就到了呢?”
皇甫孝谐按捺不住,拱手道:“总管此言差矣。朝廷的信报,还有这样的圣旨,都是六百里或者八百里加急的快马送达,我这是因罪配防流放。自然和这个不好比,犯官虽然在路上耽误了些时间,但并没有故意拖延,真的是一路不停地赶来,还请总管明鉴!”
令狐熙勃然变色,“霍”地一下站起了身。连额头上的那块热敷布都掉了,指着皇甫孝谐骂道:“好你个贼配军,明明在路上迁延时日,还不老实!你刚才自己也说了路上犯了箭伤,这才误了时日,老夫都已经病成这样子了,都还强撑着上堂署理公事,你这么壮的汉子,下个雨就不能走路了?骗谁哪!”
皇甫孝谐给呛得哑口无言,令狐熙还不解气,抄起一根令箭就丢了下来:“公文上说,你是在大兴殴伤人命,才发配到这里的,打人的时候有劲,走路就没劲了?哼!老夫从军打仗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玩泥巴呢,这么多年见多了奸滑的刁民,还看不出你的心思?
路上多混一天是一天,混满时间就可以早点回大兴,离开这鬼地方了,对不对!老夫告诉你,老夫还没回去哪!就你小子现在就想走?别做梦啦!
来人,给我把皇甫孝谐押下去,重打一百杀威棍!三天之后,就给老夫看守城门去,连续当值十五天,不许换人!”
皇甫孝谐高声叫了起来:“令狐总管,我是开府将军,你不能这样对我!还有王法吗?!”
令狐熙冷笑一声,眼中光芒一闪:“王法?告诉你,在这桂州,老夫就是王法!就是斩了你皇甫孝谐,也在皇上给老夫的便宜行事之权内!懂不懂!”
令狐熙手一挥,十几个剽悍的军汉从左右抢出,把皇甫孝谐双臂按住,就向下拖,皇甫孝谐的大嗓门一直还在喊冤求饶,只是渐行渐远,终于慢慢地听不见 了。
令狐熙恨恨地自言自语道:“哼,不让老夫回京,从大兴来的家伙,来一个整一个,不让老夫好过,一个也别想好过!”
他抬起头,对着已经吓得发抖的那个押解军官,突然露出了一丝笑容:“你可以回去复命了,对了,老夫这里还有一封家信,有劳阁下送到大兴城中老夫的家中,麻烦下次京中再来人时,让拙荆捎点治风湿的药来,唉,自从来了这鬼地方,这些天腰都直不起来啦!”
两个月后,满园,王世充站在逍遥楼上,负手于背后,看着外面的雪花飘飘,天地一片银装素裹,白茫茫的一片萧条。
裴世矩的声音从他的身后响起:“行满,你还在等皇甫孝谐的消息吗?应该这几天就到了吧。”
王世充微微一笑,转过了头:“弘大,你真的有把握,他一定会回来告王世积的御状吗?”
裴世矩哈哈一笑:“一切早已经安排好了,押送他的那个军官吴四宝,是我的亲兵护卫,特意安排的,十天前他回来的时候不是说了么,皇甫孝谐给一顿暴打,半条命都没了,根本就没去守城门,伤还没好就直接潜逃了,他的家人亲眷既然都托附在了你这里,那一定会回来找你的。”
王世充摇了摇头:“可是他可以自己潜逃的呀,未必需要管自己的家人。”
裴世矩眉毛动了动:“此人不仅贪生怕死,而且舍不得荣华富贵,就这么身为逃犯,隐姓埋名地流亡一世,肯定不愿意的,他现在只有一条路,那就是向皇上出首王世积的谋反不臣之举,以此免罪,上次出首虞庆则的那个赵什柱,不是就踩着他的尸体,当上了柱国吗?皇甫孝谐这样的小人,不打这方面的歪心思,那才叫见了鬼呢。”
王世充哈哈一笑:“可是弘大何以肯定皇甫孝谐能有赵什柱那样确凿的证据呢?”
裴世矩的眼中寒光一闪:“证据不证据的根本不重要,皇上看王世积这样的军中元老不顺眼已经很久了,这些人哪些没有些部曲,哪些没有个把柄,真要查,还不是一查一个准。皇甫孝谐上次不是跟你说了么,他跟了王世积多年,见不得光的事知道得多了去,随便拿个两件出来,就是死罪。”
裴世矩说到这里,突然话锋一转:“不过行满,这次我帮你报仇,只到王世积为止,你如果想要牵连高仆射,那休怪我从此与你翻脸。”
王世充正色道:“不会的,我这次只想报仇,绝对不会扯上高仆射半分,上次我说过,从此跟高仆射恩怨两清,但我一定不会主动害他。”
裴世矩叹了口气:“我信你这次,行满,不瞒你说,高仆射其实已经知道了你对王世积下手的事,他好象不打算插手这事,其实就是对你示好,希望你能再去帮他。”(未完待续。)
第四百四十二章 皇甫孝谐的逆袭(一)
王世充对这个倒是不意外,以高熲强大的情报能力,如果不知道皇甫孝谐之事的背后是自己,那才叫奇怪,只是他这次居然没有因为上次的翻脸而报复自己,这多少有点出乎他的意外,沉吟了一下,王世充开口道:“弘大,方便的话,帮我谢谢高仆射,就说我王世充欠他一次情,以后会想办法还上。王世积末日可数,还请他早作准备,尽早切割与王世积以前的联系。”
裴世矩动了动嘴,想要说什么,还是叹了口气:“行满,其实你也应该知道高仆射现在处境不好,这种时候,其实他更需要你的支持才是。”
王世充马上回道:“弘大,不用多说了,其实你我都很清楚,能帮高仆射的,只有他自己,不放弃对太子的支持,激流勇退,无论我回不回去帮他,都没有用。上次我说得清楚,他以为这样硬撑太子是在帮他,其实是势得其反,他的势力越大,皇上废太子的决心也就越大,杀虞庆则就是对他的警告。”
楼梯一阵响动,二人收住了嘴,不约而同地看向了楼梯处,只见张金称满头大汗地跑了上来,见到王世充,行礼道:“老爷,皇甫将军回来了!”
满园里的一处别院里,王世充坐在一张高脚凳子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对面的皇甫孝谐正在狼吞虎咽地吃着第三碗饭,面前已经空了四个菜盘子,一只整鸡的骨头堆满了他面前的半张桌子。
皇甫孝谐咽下了最后一口饭,把手中的一个鸡腿啃得狗儿干净,这才意犹未尽地打了个饱嗝,摸了摸自己圆滚滚的肚子,长出一口气:“王员外,一个多月都没吃上热饭了,这一饭之恩,如同再造,我皇甫孝谐感激不尽!”
王世充叹了口气:“皇甫将军。这次你回大兴,不回家,却来我这里,不知是何用意?”
皇甫孝谐咬牙切齿地说道:“您应该听说了。我这次是自己跑出来的,现在我已经成了朝廷海捕的逃犯,有家难回了!”
王世充点了点头:“不错,正因如此,我这里也无法收留将军。这里我准备了两封书信,你持此可以到凉州姑臧城里的王家商号,提出一万钱,我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还请将军见谅。”
皇甫孝谐眼中泪光闪闪:“王员外,患难见真情,我皇甫孝谐这辈子没服过谁,以前跟着王世积混,也只是求个官罢了,可你王员外才是真正的好人。我是服了,你放心,我来你这里不会牵连你王员外,我只是想找个渠道,能去举报王世积。”
王世充的脸上现出一丝惊讶:“举报王世积?皇甫将军,你没有疯吧。没凭没据的,你怎么举报他?再说了,他上次不过是闭门不纳而已,犯得着这样下死手吗?”
皇甫孝谐的脸上闪过一丝杀气:“哼,那令狐熙与王世积一向交好。早在北周时期就是好兄弟了,本以为我去了桂州,令狐熙能念着旧情多加关照,却没想到这老东西直接把我往死里整。岭南那地方那气候你王员外不是不知道,我一去就打我一百杀威棍,半条命都没了,还要我去站岗看城门,这不是要我命又是什么?不是王世积的授意,那才叫见了鬼啦!”
王世充的脸色微微一变:“王柱国跟你有这么大的仇吗?还要让千里之外的令狐熙来整你?皇甫将军。我想这中间一定是有什么误会吧。”
皇甫孝谐咬牙切齿地说道:“我跟了王世积这么多年,他的不轨之举知道得太多了,随便拿出两件,都够他灭族的,只是我现在身为逃犯,告状无门,王员外,现在我唯一能指望的只有你了,希望你能帮我这个忙。”
王世充没有说话,站起身,来回踱了几步,最后停了下来,摇了摇头:“不行,皇甫将军,王柱国乃是朝廷大将,地位尊贵 ,虽然我知道你有冤屈,但我根本看不到你赢的希望,我可以助你逃亡,但告发王世积,乃是要把自己也陷进去的举动,我不能拿全家老小的性命来跟你赌这一回。”
皇甫孝谐急道:“王员外,要不你先听听我这里的证据,再决定好不好?去年杀虞庆则的时候,他的内弟赵什柱就成功了,事后官拜柱国,你怎么听都不听,就认定我没有赢的可能呢?”
王世充淡淡地说道:“不一样,我王世充的发家,靠的是高熲高仆射的举荐,而王世积跟我名为同族,也是高仆射的政治盟友,我没有任何举报他的理由。”
皇甫孝谐咬了咬牙,一跺脚,低声说道:“王员外有所不知,王世积不是什么好人,一直盯着你们家的家产,以前他上门夺家产的事,你难道忘了吗?”
王世充脸上的肌肉跳了跳,转而又恢复了平静:“过去的事,提他做甚,王柱国开府需要大笔的开支,怪只怪我们当时无权无势,有点钱就让人起了心思。”
皇甫孝谐摇了摇头:“你真以为王世积看重的只是你家的那几家铺子?王员外,当着明人不说暗话,你的祖父吕行云,当年曾是西域豪商,姑臧首富,后来生意失败才流落中原,是也不是?”
王世充脸色一变,对外高声叫道:“都退出小院,没我的吩咐,不许接近!”
外面一阵脚步声,从小院的树上和雪地里跳下钻出十几名白衣人,纷纷奔出了小院,王世充快步走上前,低声道:“这些事情你怎么知道的!”
皇甫孝谐叹了口气:“王员外,你可别忘了,我皇甫孝谐跟随王世积多年,他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我知道得太多了。你祖父当年生意失败,忧愤而死,令尊随令祖母改嫁入霸城仪同王家,也就是王世积的父亲家,这才改姓为王,是也不是。”
王世充冷冷地说道:“这是我的家事,皇甫将军,虽然先祖父曾经生意做得很大,但是他的生意失败,一文不名,在中原也穷困而死,王世积就是知道了这些事情,又能如何?”
皇甫孝谐脸上闪过一丝诡异的笑容:“可是王世积不这样想啊,他一直认为你王员外家有着祖先留下来的秘密财富,所以只有夺了你家的几家铺子,让你王员外父子一家走投无路,自然就会去动用祖先的宝藏了,到时候他再跟着黑了你们的钱,这样就不愁军府的运作啦!”
王世充恨恨地一拍桌子:“娘的,怪不得这些年他一直都这么针对我,原来是为了这个。”
皇甫孝谐神秘兮兮地说道:“后来这些年你王员外的生意越做越大,他更是各种羡慕嫉妒恨,认定了你是靠了祖先的财富,每天做梦都是夺你家产。你还记得当年灭陈的事吗?他把你兄弟三人派过江去,自己去到了新亭垒登陆,就是想借南陈人之手,杀你三兄弟,你们一死,你家的家产自然就归了他,王员外,你现在还认为跟他无怨无仇吗?!”
王世充的眼睛都要喷出火来,拳头捏得骨骼直响,咬牙切齿地说道:“怪不得我们会遇到陈朝伏兵,怪不得会给江上的战船突袭,原来真的是这狗贼使坏!只可怜了我大哥!白白地断送了性命!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皇甫孝谐忙不迭地跟着点头:“唉,王员外,其实当年我都看不下去了,想要劝王世积,可此贼却说无毒不丈夫,这些年我一直良心不安,今天说出来了,心里舒服了许多。”
王世充一摆手:“不用多说了,你手里有多少王世积谋反的证据,说来听听!”(未完待续。)
第四百四十三章 皇甫孝谐的逆袭(二)
皇甫孝谐一下子来了劲,沉声道:“这第一件事嘛,就是他一直聚集私兵,当年他还不是开府的时候,我这样的亲军护卫在他手下的,就有数百人了,现在他贵为上柱国,有开府之权,手下更是有两三千人常在军府之中,象我这样已经有了高级武职的,都不算在其内,而这一应的军需用度,每年都高达上千万钱,王员外,你觉得以他的俸禄,能养得起这么多人吗?”
王世充点了点头:“这些都是人所共知的事,不止是他王世积一个人,几乎所有的关陇大将都有这种情况,如果你要向皇上这样举报的话,只怕没什么效果,因为如果要这样处理的话,那几乎所有的关陇大将都要抓起来,这无异于逼反所有的大将,皇上也不会这样做的,上一阵子处理虞庆则,只说他个人谋反,在家私藏兵器与违制之物,完全没有提这方面的事。”
皇甫孝谐恍然大悟道:“幸亏王员外提醒,那这个事情就不提了,王世积个人不轨的事也不是没有,五年前他当荆州总管的时候,曾有个道士福临来给他看过相,说他的面相贵不可言,当为国主。福临还给他的夫人看相,说他夫人当为皇后,这话可是当着荆州军府内的不少部下说的,不止是我一个人听到,严查的话,一定会找到证人的。”
王世充“唔”了一声:“这个倒是不错。还有别的吗?”
皇甫孝谐继续说道:“再就是他去年到凉州的时候,属下的谋士尹一元曾经跟他建言过,说河西是天下精兵猛将的产地,据了凉州可以成大事。结果王世积好一阵后才回应说凉州士广人稀,非用武之国。王员外,你看这条怎么样?去年杀虞庆则时不也是因为他说了那湘南的潭州地势险要,可以割据吗?”
王世充哈哈一笑:“这个好,皇上一向对他们这样的大将据凉州,荆州这样可以割据称霸的地方心存警戒,王世积如果说过这种话。那就是自寻死路了。皇甫将军,你的这些可都是猛料啊,怪不得王世积要对你痛下杀手,知道了他这些不可告人的秘密。自然不可能留你于世上。”
皇甫孝谐越发地得意起来:“还有,王世积曾经和朝中的高仆射,杨仆射他们都有书信来往,在京师还经常在一起把酒言欢,议论国事什么的。还有。。”
王世充的脸色一变,马上打断了皇甫孝谐的话:“此事千万不可以提,一个字也不可以,只要一提,王世积不会倒,而你皇甫将军必死无疑!”
皇甫孝谐吓得手里的鸡骨头一下子掉到了桌上,睁大了眼睛:“王员外,何出此言?不是告大将暗通重臣,更能增加他的罪名吗?再说这些又不是诬告!”
王世充冷笑道:“虞庆则跟高仆射的联系只会比王世积的更多,可你看去年治他罪的时候。高仆射可曾少过一根毛?我大隋立国以来,高仆射一直就是首相,他的势力遍及朝野,门生好友满朝都是,再加上越国公,几乎这二位就能控制整个朝堂,你倒好,一下子把他们两个都给牵连进来,到时候皇上是杀你还是杀王世积?”
皇甫孝谐半晌无语,最后还是摇了摇头:“可是如果真查起来。一定会有许多事情牵涉到高仆射的,比如王世积经常会给高仆射送点什么东西,象这次从凉州总管任上回来,还送给高仆射。左卫大将军元旻,右卫大将军元胄几匹吐谷浑的青海骢呢,他们也都笑纳了,真查起来这些是瞒不掉的。”
王世充冷冷地说道:“那就不关你的事了,你要举报的话,只提那个道士的事情。还有尹一元的事情就行了,至于别的事,自然会有别人审王世积的时候问出来的,不用你多费心了。”
皇甫孝谐面露喜色:“好,一切都听王员外的,就说这两件事,王员外,现在的问题就是如何能让我告上状,原来我的远房兄长皇甫孝绪是大理正,专门管这种案子,可他现在已经因为上次的事给免官了,那个杨远你上次出面打点过,要不这次你帮我引见一下?”
王世充想了想,摇了摇头:“不可,杨远是个墙头草,未必敢把这件事上报,而且你现在毕竟是朝廷海捕的钦犯,走正规的刑部和大理寺的路子,有风险,如果你真要告御状,只有一条路子,就是找晋王。”
皇甫孝谐一下子明白了过来:“对啊,王世积和高仆射都是在太子那一边的,要告倒王世积这样的大老虎,只有晋王殿下出面了,只是我一向跟晋王那里的人没什么来往,跟越国公也没什么交情,实在搭不上话啊,王员外,你能认得晋王那里的人吗?”
王世充微微一笑:“上次和你打架的段达,不就是晋王府的中兵参军么,有他传话,晋王一定乐意见你的。”
皇甫孝谐吃惊地瞪大了眼睛:“段达?王员外,你没开玩笑吧,上次我对他下那死手,他怎么可能帮我?”
王世充摇了摇头:“你上次在我的地盘闹事,我当时也恨不得杀了你,现在不也是跟你在一起商量这事吗?人和人之间的关系,说到底看的不是一时的恩怨,而是利益,你能帮我向王世积复仇,而段达也会因为帮你传话而得到封赏,这就是利益,明白了吗?”
皇甫孝谐站起身,恭敬地向着王世充行了个礼:“我这条命,就全交给您啦!”
三天之后的深夜,两仪殿内,烛光摇曳,杨坚面沉如水,在殿内来回地踱着步,而站在他对面的杨广和跪在地上的皇甫孝谐,更是大气都不敢出一口,整个殿内只能听到杨坚粗重的呼吸声,以及他来回游走,越走越快的脚步声。
突然,杨坚停下了脚步,高高地举起左掌,重重地向着一边的大案上一拍,脸色涨得通红:“反贼,都是反贼!为什么朕以心对你们,却个个要谋反!”
杨广也跟着跪了下来,声音中带着哭腔:“父皇息怒!父皇息怒啊!都是这些坏了心肝,忘恩负义的家伙以怨报德,儿臣愿意现在就把王世积拿下!”
杨坚没有回头,向后摆了摆手,长叹一声:“唉,从王世积这些年不肯在朝中议论国事,上次召他入宫饮宴还假装酒疾不来,朕就知道他和朕已经不是一条心了,但没想到他真的起了反心!阿麽(杨广的小名),这次多亏了你啊。”
杨广的脸上一下子写满了忠义,抬头道:“为父皇分忧,万死不辞,这次也多亏了皇甫将军,忠肝义胆,舍命举报王世积。儿臣才知道王世积居然还有图谋不轨之举,当下就带皇甫将军入宫面圣。”
杨坚沉吟了一下,转向了皇甫孝谐:“皇甫孝谐,朕听说你前一阵子犯法杀人之后,曾企图逃入王世积的家中避难,现在又来举报王世积,怎么回事?”
皇甫孝谐的脑袋一下子跟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罪臣所言,句句属实,陛下可以在审案时让罪臣与王世积当面对质!以前罪臣在王世积手下时,跟他有主从关系,以当时罪臣的身份举报王世积,世人不会说罪臣是忠义之人,只会说罪臣忘恩负义,卖主求荣,因此罪臣只能做到对王世积多加规劝,可是这次他主动抛弃罪臣,还勾结桂州总管令狐熙,企图置罪臣于死地,罪臣担心他要提前发动叛乱了,所以这才要杀罪臣灭口,所以才舍命从桂州千里而回,举报王世积!”(未完待续。)
第四百四十四章 贼咬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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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坚没有说话,又开始来回踱起步来,走了几步后,他突然抬起头,看着杨广:“阿麽,皇甫孝谐乃是逃犯之身,他又是如何能找到你的?”
杨广回道:“乃是儿臣府中的中兵参军段达,今天中午的时候找到儿臣,说是皇甫将军昨天在他射猎的时候突然出现,声称有王世积谋反的重要证据,牵涉到谋反之事,段将军不敢怠慢,就直接把皇甫将军引进府中与儿臣见面。”
杨坚略一沉吟,把段达二字说了几遍,突然双眼一亮:“段达?不就是上次和皇甫孝谐斗殴的那个骁果军上仪同吗?他怎么会把皇甫将军引见给你?”
皇甫孝谐说道:“启奏圣上,段将军当时一开始也很吃惊,还要左右把罪臣拿下送到刑部,后来罪臣说要举报朝廷大将谋反之事,段将军才不敢怠慢,把罪臣引到了晋王这里。”
杨坚点了点头:“这么说,王世积谋反之事,段达也知道了?”
皇甫孝谐摇了摇头:“段将军还不知道,罪臣只说了有大将谋反,事关机密,要见到晋王后才能说细节。”
杨坚略一思忖,挥了挥手:“来人,把皇甫将军带下去,严加看管,任何人不允许接近。其他人也都退下,朕不说话,任何人不许接近!”
几个全副武装的武士把皇甫孝谐带了下去,大殿中只剩下杨坚父子二人。杨坚的双目炯炯,对着杨广说道:“从这供状上来看,王世积的谋反之行确凿,而且只怕不止涉及他一人,阿麽。你怎么看?”
杨广早就想好了对策,这会儿侃侃而谈:“王世积多年来一直和高仆射,元旻和元胄这两位掌握京城卫戍的大将军私交非浅,现在贸然动手抓他。只怕会打草惊蛇。”
杨坚的眼中寒光一闪:“你的意思是,高仆射也不可靠?阿麽,这种话不可乱说!”
杨广叹了口气:“父皇,去年杀虞庆则,年初罢史万岁。现在又抓王世积,任何人在高仆射那个位置,都不可能没有想法,即使高仆射自己不说什么,也可能他手下的人,身边的人也会有铤而走险之徒,以他的名义行不轨之事,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杨坚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杨广的话说中了他二十年来内心中最大的一个担心。他低声道:“那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杨广也低声道:“不妨按这供词上所说的,先秘密抓捕当时给王世积算命的那个道士福临,这个妖道很有名,现在人就在大兴郊外的三元观,还有劝他割据河西的谋士尹一元,交越国公审问。
如果这两个人交代属实,那王世积的罪名也就确立了,在这种情况下名正言顺地抓他,别人也说不出什么来。哦。对了,为了稳住王世积,不让他回凉州后起兵,不妨借口反击突厥的军议要再延长一段时间。千万不能放虎归山。”
杨坚笑着拍了拍杨广的肩头:“阿麽,你真的成熟了不少,很好,这次的事情,就交给你来办了,记住。稳,准,狠,不能让这几个关键人犯跑了!”
五天之后,入夜,戌时,王世积正在自己的府上,站在回廊之中,看着院中已经开始融化解冻的池塘,心潮起伏,思绪万千。
从凉州总管的任上回来已经快三个月了,当时以为只是回来十天半个月,商量一下出兵之事,就可以回凉州了,可没想到回来之后妖蛾子不断,先是该死的猫鬼案,然后皇甫孝谐这头笨猪又给自己惹祸,这些天一直被扣在京城不让走,眼看秋去冬来,春天都快要到了,而自己回归凉州的事情却又遥遥无期。
前几天听说皇甫孝谐到了桂州之后,居然又跑了,这家伙知道了自己太多见不得光的事,上次又和自己彻底翻了脸,万一心一横,一咬牙,学那个赵什柱去举报自己,那可就真是灭顶之灾。
想到这里,王世积的脖子一阵发凉,虞庆则那死不瞑目的脑袋似乎就在眼前直晃,他突然厉声喝道:“王福,王福在哪里!”
王福一路小跑地奔了过来,低头顺眉地说道:“老爷,何时吩咐?”
王世积沉声道:“尹一元怎么还没有消息, 带人去杀皇甫孝谐就这么难吗?”
王福两手一摊,无奈地说道:“尹将军这半个月天天带着几十个杀手潜伏在皇甫孝谐的家附近,就准备守株待兔呢,只要皇甫孝谐一露头 ,立马格杀!”
王世积叹了口气:“看来这厮不打算回家接家人了,不然早就回来了,你去,把尹一元叫回来,让他们出京去,四处追杀皇甫孝谐,这厮是安定人,也有可能回老家了。”
王世积话音未落,一个看门的军士上气不接下气地跑了过来,见到王世积便说道:“大帅,皇上宣诏,让你速速入宫!来使已经在府门外备好了车驾。”
王世积的脸色微微一变:“今天下午刚刚议过了反击突厥的事情,怎么这会儿又宣我入宫?”
王福在一边诞着脸道:“可能是皇上又有什么新的想法了吧。”
王世积点了点头,对王福说道:“我刚才说的那件事,抓紧去办!”言罢,大踏步地向外走去。
月正当空,皎白的月光洒在大兴宫内还没有完全消融的雪上,亮堂堂地如同白昼,王世积从进了太极门后就感觉不太对劲,巡逻的宫卫们比平时至少增加了两倍,这让久经战阵的他心中有些发虚,但已经到了这里,也没有别的办法,只有跟着那个传诏的宫人一起向内走。
王世积走着走着,越发心虚,对那宫人说道:“这位公公,敢问高姓?”
那宫人生得鹰鼻深目,卷发绿眼,看起来不象中原人,回头微微一笑:“奴婢姓安,王将军有何指教?”
王世积“哦”了一声:“安公公,以前本将军入宫多次,并未见过你呀,请问你是在哪里行走?”
安公公低头回道:“奴婢一向是在陈贵人那里做事的,今天正好陪陈贵人一起与皇上散步,皇上临时起意要宣将军入宫,就直接让奴婢办这件事了。”
王世积点了点头:“原来如此,安公公可知圣上宣我入宫,所为何事呢?”
安公公摇了摇头:“奴婢不知,只是圣上当时与陈贵人一起散步,突然想到了些什么,就要您火速前来晋见。王柱国,皇上这还等着您哪,咱们还得快点。”
王世积心下稍宽,哈哈一笑:“好的,咱们这就去面圣。”
两仪殿内,甲士林立,王世积走进来之后,就感觉到了一股阴森森的杀气,而大殿里的灯烛被门外的风吹得摇摇晃晃,把人的影子也映得一阵乱舞,说不出的诡异,而杨坚穿了一件洗得有点发白的黄袍,面沉如水,端坐在文案之后。
王世积硬着头皮,走进了殿中,抱拳朗声道:“臣上柱国王世积,见过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杨坚今天完全不象平时那样笑脸相迎,他的脸上象是罩了一层冰霜,冷冷地说道:“王柱国,你来得正好,你可知道为何要唤你前来?”
王世积微微一愣,开口回道:“臣不知。不是商议军机吗?”
杨坚冷笑道:“商议军机?王世积,你每天跟人商议的,就是如何自立为君吧。还会跟朕商议什么呢?”
王世积的脑袋“轰”地一声,一下跪了下来,磕头不已:“冤枉啊,臣此心可昭日月,对圣上一向忠心耿耿啊!”
杨坚沉声道:“忠心耿耿?你看这两个人是谁?”(未完待续。)
第四百四十五章 入骨三分
如狼似虎的几个武士一声暴诺,很快,两个浑身是血的人被拖了进来,重重地向地上一丢,王世积定睛一看,倒吸一口冷气,其中的一个是个白发老头,他不是太有印象,可是另一个三十多岁,披头散发的人,却分明是自己这些天派出去追杀皇甫孝谐的尹一元。
王世积惊魂未定,耳边却传来杨坚冷冷的话语声:“王世积,你不会连这两个人都不认识了吧,要不要朕帮你回忆回忆?”
王世积连忙跪了下来:“皇上,尹一元确实是臣派出去监视逃犯皇甫孝谐家中的,因为此贼从桂州的流配之地逃亡,臣料想他可能会逃回京城家中,所以派了臣的幕僚尹一元,带了一些家兵守在皇甫孝谐的家中,准备他一露面,就把他拿下,扭送刑部!”
杨坚冷笑一声:“哦,王柱国如此忠心啊,朕还真是感动呢,只是你的这个手下好象和你说的不太一样啊,你看看这是什么?”杨坚的大手一挥,一张按着血手印的供纸扔到了王世积的面前。
王世积拿起了这张供纸,一眼看过去,两眼一黑,几乎要晕倒过去,只见上面分明地写着尹一元供述自己如何图谋不轨,意图谋逆的举动,尤其提到的两件事,一是曾在自己去凉州时劝自己割据,而自己说凉州地广人稀,非王霸之基,二是自己下令尹一元守在皇甫孝谐的家中,见到即格杀勿论,以绝后患!
王世积还没看完这供状,便大声嚷道:“皇上,冤枉啊,这个尹一元是自己想谋反,进言臣拥兵自立,臣可是义正辞严地拒绝了他,至于到皇甫孝谐家中,臣真的只是下令让他把皇甫孝谐带回来。可没让他杀人灭口啊!”
杨坚的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感情:“哦,既然这尹一元在凉州时就已经有谋反言行,你当时也严辞拒绝了他,为何不上报朝廷。还要继续用此人?甚至还把捉拿逃犯这样的重要事情交给他去做?”
王世积的额头冷汗直冒:“臣有罪,臣没有管束好属下,这是臣的失察,请求皇上责罚,只是谋反之事。确无其事啊!”
杨坚重重地“哼”了一声:“好,你说尹一元的证词还不足以证明你谋反,那这个福临道人呢?你总不会说他也是你属下,管教不严吧!”
那个白发苍苍,血肉模糊的人微微地抬起了头,声音小得象蚊子哼:“王将军,别挺了,荆州相面的事,我都招啦!早点交代也少受皮肉之苦!”
王世积的眼前一阵天旋地转,一口老血直接提到了嗓子眼。这回他知道完全是躲不过去了,只能长叹一声:“陛下,臣对您的忠心,天日可鉴,臣如果真有谋反之图,手握重兵的时候早就反了,还会等到现在吗?这次臣任凉州总管,您一旨诏书,臣二话不说就过来了,如果有心谋反的人。会这样爽快吗?”
皇甫孝谐那打雷般的声音突然在这两仪殿中来回激荡:“陛下,千万别信他的鬼话,他这是为自己开脱哪!刚才他都自己招了,凉州地广人稀。非王霸之地,他不是不想谋反,而是不想在凉州起兵罢了。若是给他有机会到关东,或者是岭南之地,他一定会借机起兵的!”
王世积一张嘴,“哇”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以手抚胸,指着皇甫孝谐大骂道:“吃里扒外,背主求荣之徒 ,你,你不得好死!皇上,此人是个叛徒,您可千万别信他的一面之词啊!”
皇甫孝谐“嘿嘿”一笑:“皇上,您都听到了吧,此人说我是他的臣子,吃的是他王家的粮,可见其本心,在他眼里,上无君上,下无兵将,我们这些被朝廷提拔,为朝廷效力的人,在他眼里不过是他王家的家奴,说此人谋反,可有半句虚言吗?”
王世积微微一呆,正待开口反驳,却听到杨坚怒吼道:“够了,王世积,朕不想听你解释什么了,你反迹已经再清楚明白不过,还要解释什么吗?你以为前年你借着酒醉生病,不愿入朝,不愿见朕,私下里却和其他重臣大将保持联系,这些事情朕不知道吗?朕只不过念着旧情,不加以点破罢了,本指望你能幡然醒悟,痛改前非,可想不到你竟然变本加厉,打起割据一方的主意来!朕能容你,大隋律法也不能容你!”
王世积脸色惨白,他知道自己这回惹上的是死线,杨坚别的事情都可以忍,就是对谋反这一条,杀无赦,斩立决!自己这回是学不了史万岁,磕头服软保命的,只要认下哪怕是一条罪名,也必定是有死无生了。
于是王世积咬了咬牙,在地上不停地磕着头,一口咬定自己只是骄纵惯了,对皇上有所不敬,对下属也约束不严,但一颗忠心可表日月。
杨坚也懒得听他在这里解释,挥了挥手,冷冷地说道:“王世积,既然你不肯服罪,朕也不必多问什么,这里是两仪殿,是朕和朕的忠臣们商议军国大事的地方,不是审问你这个叛贼的场所,会有个地方让你开口的,赵爱卿!”
一个身长八尺,长得活象钟天师的家伙从大殿一侧闪了出来,声如洪钟:“臣检校大理正赵仲卿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王世积一下子软到了地上,这赵仲卿乃是出了名的狠人,酷吏,他是河南人,北周浮阳郡公赵刚的儿子,性格粗暴,臂力惊人,在北周时就因军功做到了上仪同,深受齐王宇文宪的器重。
入隋之后,赵仲卿进位河北郡公,转石州刺史,犯了小罪的人落到他手里,抽鞭子打板子,都是至少二百下,以其凶暴,吓得石州的盗贼都绝迹了,后来又转迁朔州总管,成为边关重将。
由于朔州(即马邑,并州北部的重镇)是直面突厥的最前线,离中原较远,因此平时都靠民众屯田,以解决军粮问题,赵仲卿到任后,碰到偷奸耍滑,私藏粮食的,不是把人吊起来打,就是把人用马拖着,在荆棘树丛里拖行,时人都称之为赵老虎,根本不敢正眼看他,而靠了这些残暴的手段,朔州年年兵精粮足,即使是突厥人,也不敢犯境惹上这只凶猛的老虎。
自从前几年杨义臣调任朔州总管后,赵仲卿这个狠人便回京闲居,而前几天皇甫孝绪给免了大理正后,大理丞杨远也没有如愿扶正,赵仲卿却被授了检校大理正的职务,看来就是专门用来收拾王世积的!
王世积知道这赵仲卿的手段,落到他手里,那就算活着,半条命也没了。而这时的赵仲卿正扭头看着自己,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牙齿咬得格格作响,那神态恨不得能把自己生吞活剥!
杨坚对赵仲卿说道:“赵卿家,刚才的话,你都听到了吧!”
赵仲卿站起身,对着王世积怒目而视:“皇上,刚才臣听到这无耻恶贼非但不对其罪行忏悔,反而在这里百般抵赖的时候,恨不得能食其肉,寝其皮!他既然不肯开口,臣一定会想办法让他开口的!”
杨坚微微一笑:“下手别太重了,这两个打得太惨,没了皮相,这样子丢到朝堂之上,没准还会让一些是非不分的人反倒同情此贼呢。”
赵仲卿咧开了嘴一笑:“皇上放心,臣有的是不见血的办法,正好拿这恶贼一试,臣保证朝会上各位大臣们见到的,会是个看着完好无损的王世积,当然,他的供状,臣一定在两天内给皇上献上!”(未完待续。)
第四百四十六章 王世积的末日(一)
子时,大理寺的大牢里,充满了潮湿霉败的味道,而在一间大铁门的囚室里,铁架台上燃烧着红通通的木炭,几把烧红了的烙铁被几个狱吏来回地拨弄着,辣椒面儿,沾了水的皮鞭和各种刑具都一样样地在桌上摆了开来,而铁门之外传来的声声恐怖的惨号声,更是能让胆子小的人直接心理崩溃。
已经被去了官服,一身白色中衣的王世积,这会儿正站在囚室中央,抬着头,看也不看正襟危坐在自己面前的赵仲卿一眼,外面的声音和囚室内的刑具,他仿佛都视而不见,闻所未闻。
赵仲卿沉声道:“王世积,本官问你最后一次,你不肯招供是不是!”
王世积闭上了眼睛,摇了摇头:“本官被小人陷害,无话可说,赵将军,念在你我同朝为官多年的份上,给我个痛快好了!”
赵仲卿“嘿嘿”一笑:“痛快?事到如今,你王世积还有什么花花心思吗?我最看不起你的就是这点,男子汉大丈夫,敢做敢当,谋反失败最多掉脑袋,二十年后又是条好汉,敢做不敢认,匹夫而已!”
王世积长叹一声:“多说无益,有什么就冲我来吧,想从王某嘴里得到一个字的供述,那是休想!”
赵仲卿翻开了面前的一本书:“我这里可有一本古法,专门讲各种不留痕迹的刑讯之法,足有十八招,可惜啊,这么多年下来,没有一个能在我这套手段下尝过两招以上而不招供的,你王柱国铁打的身子,想必可以多帮赵某试上几招。来人啊,先请王将军尝尝凤凰晒翅!”
两天后,早晨,辰时,所有在京的官员今天清晨时分都接到了通告,五品以上的堂上官全部要入朝面圣。而地点则改在了平时大朝拜时的大兴殿。
王世充穿着浅红色的官袍 ,跟在人流中慢慢地向前移动,昨天安遂家借着采购的机会趁机出宫一趟,来自己的庄园里和自己碰头。说了王世积被传入宫中,然后被赵仲卿带走之事,从那一刻起,王世充就知道,这个恶贼死定了!今天出门前。他特意在家里把父亲和大哥的牌位摆了出来,焚香祷告,就是准备拿着王世积的人头,来祭奠父兄的在天之灵。
六七百人的队伍,慢慢地都进了大殿,按着各自的位置站好,大殿的四周布满了甲士和御史,今天的气氛异常的严肃,身着紫红二色朝服正装的官员们个个都屏气凝神,不敢开口说话。默默地找到自己的位置站好,忐忑不安地等着杨坚的到来。
一个太监拖长了声音叫道:“圣上驾到!”
百官们齐刷刷地跪了下来,伏身于地,恭声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身甲叶碰撞的声音自远而近,王世充跪在地上,心里犯起了嘀咕:“怎么好象有个全副武装的大将军入了殿?今天是朝会,就是武将也不能穿盔甲,只能穿朝服的呀,还是今天要宣判王世积,所以特地加强了保护?可是听这声音也只有一个甲士呀。按说至少要来一队人才是,莫非????”
王世充心中一动,稍稍地抬起了头,脸色顿时一变。只见杨坚今天没有穿龙袍,而是全副武装,按剑而立,一身兽面连环甲,头顶金盔,鲜红的盔缨如燃烧的火焰一般。臂甲,护腕,裙板,胫甲,马靴,从头到脚,一应俱全。虽然所有的盔甲都被擦得油光锃亮,但从军多年的王世充,隔了几十步仍然看得清清楚楚:这套盔甲至少有二十年的历史了。
百官们也都大惊失色,面面相觑,只听杨坚沉声喝道:“众位卿家,请平身!”
大家都站了起来,虽然每个人的心中都写着大大的问号,但无人敢抬头,都是持着笏板恭立不语。
杨坚今天根本没有一点坐上龙椅的意思,站在陛阶之下,倒是名符其实的陛下了,他环顾大殿,用胸腔之气发声,中气十足,即使是站在靠殿门位置的王世充也听得清清楚楚。
只听杨坚说道:“各位卿家一定很奇怪,为何今天朕要这副模样上朝。朕不妨跟各位说个清楚,在朕说之前,朕想请问一下各位,朕的这身盔甲,请问有哪位知道来历?”
杨坚环视大殿一圈,无人应答,他的嘴角勾了勾,目光落在了站在左首第一位的高熲身上:“独孤公,你说呢?”
高熲越班而出,正色道:“如果臣记得不错的话,这应该是皇上当年还在北周当大将军的时候,在平齐之战中,随北周齐王宇文宪出征时穿过的战甲。”
杨坚点了点头:“独孤公果然好眼力,二十五年前朕穿过的战甲,你居然还记得,朕还记得,当年朕领兵出征时,你独孤公是在当时北周齐王宇文宪的麾下当参军,朕也是在那时候跟独孤公一见如故的。”
高熲一个长揖及腰:“陛下天恩,臣惶恐莫言。”
杨坚看了一眼大殿内沉默的百官,高声道:“列位卿家可知为何今天朕要把这件二十多年前穿过的盔甲再次穿出来吗?独孤公,你知道不知道?”
高熲的眼中泪光闪闪:“陛下是要再次亲征挂帅,与突厥决战吗?劳陛下如此费心尽力,皆是臣等的失职!臣虽不才,愿意请命领兵,以解君忧!”
贺若弼紧跟着站了出来,拱手道:“陛下,突厥蛮子无礼,臣已经忍了他们多年了!只要陛下一声令下,臣就是粉身碎骨,也要浴血黄沙,臣请命出征!”
紧接着十余名大将都站了出来,只有杨素和苏威面沉如水,不动如山。
杨坚摇了摇头,摆手示意众将们退回原位,慨然道:“突厥虽强,毕竟是外患,有各位忠勇的将军们,朕并不是太担心,朕今天之所以穿这一身甲胄,是因为想要取朕性命,夺朕江山的,就在这朝堂之上!朕不得已,只能持剑自保了!”
此言一出,殿中大哗,惊叹,愤怒的声音不绝于耳,几个大嗓门的武将更是嚷嚷了起来:“哪个狗贼敢造反,陛下勿忧,臣就是豁出命不要了,也要保护陛下!”高熲似乎意识到了些什么,身子开始微微地发起抖来,手中的笏板几乎拿不住,差点要从手中滑出。
杨坚冷笑道:“去年虞庆则图谋不轨,在家中聚集私兵,私藏兵器,借着讨伐叛乱的机会四处观察地形,寻找可以割据的地方,被他的内弟赵什柱举报,朕根据国法将其斩杀,大家都知道朕一向念旧情,不是虞庆则做得太过份,朕又怎么忍心杀这样的从龙旧臣呢?”
苏威的耳朵动了动,站了出来,高声道:“陛下圣明,虞庆则心如虎狼,不恤天恩,反而心存不轨,死有余辜!陛下没有诛他九族,已经是天恩浩荡了!”
杨坚满意地点了点头,脸色又突然一沉:“本以为杀了虞庆则,能给某些心存不轨的人一个警告,让他知道朕也不是好惹的,谁想发动叛乱,祸害国家,不管他有多大的功劳,朕都只能挥泪斩马谡。可没想到事情过了还不到一年,就又有人胆大包天,步起虞庆则的后尘来,是可忍,孰不可忍!殿上武士何在,将叛将王世积带上来!”
王世充的心中一阵激动,回头看向了殿门口,只见王世积被四个全副武装的千牛卫士拥着,穿着白色中衣,目光呆滞,手脚都戴着镣铐,光着脚,一步一拖地走入了大殿,而走在他身后的,则是一身朝服,面沉如水的赵仲卿。(未完待续。)
第四百四十七章 王世积的末日(二)
刚才还议论纷纷的百官们全都收住了嘴,大殿里变得鸦雀无声,只有王世积走路时那叮当作响的脚镣声音在大殿中回响,配合着吹殿内那呼啦啦的晚冬寒风的声音,让人心情沉重。
王世积似乎已经被抽去了灵魂,往日威风凛凛,不可一世的大将军,这会儿就象是一具行尸走肉,也不看两侧的昔日同僚们一眼,麻木地走到了殿中,在距离杨坚三十步左右的地方停下,身边的两个武士按着他的肩膀,他的膝盖一松,软软地跪下,低头不语。
赵仲卿上前几步,大声道:“人犯王世积,对其反行已经供认不讳,这里是他的供词,还请圣上过目!”
杨坚紧紧地盯着王世积,直接摆了摆手:“这种大逆不道的恶行,朕看了会脏了自己的眼,今天文武百官都在场,赵卿家,就麻烦你向着各位宣读一下吧。”
赵仲卿应了声是,转向了百官方向,拿出一叠供状,开始一页页地翻读,王世积的罪行,从开皇初年时就曾经对高熲说过,杨坚非共富贵之主,宜早作打算,而高熲当时厉言将之斥退。
紧接着开皇五年时,王世积借着高德上书劝杨坚退位当太上皇,传位于太子杨勇之事,暗中开始串联一些握有重兵的大将,只等天下有变,便起兵自立,后来因为杨坚当众怒斥高德上书,宣布自己不会退位,而杨勇也主动淡出朝政事务,王世积一看没了机会,只好作罢。
到了开皇十年平陈的时候,王世积为了暗中扩充自己的军府,维持庞大的私兵,打起了早已经分家出去的同族王何的主意,企图上门强抢王何的几家店铺,后来王何的三个儿子从军平陈时,王世积还对其加以陷害。故意置其于必死之地,最后王家三兄弟中的大哥王华师战死,而幸存下来的二弟,则是现已改名的兵部驾部司员外郎。上仪同王世充。
赵仲卿念到这里时,杨坚突然摆了摆手,说道:“王员外,可有此事?”
王世充此时早已经泪流满面,眼睚欲裂。这次他倒不是在演戏,而真的是新仇旧恨涌上心头,想到大哥给活生生地钉死在地时的样子,他就心痛得无以复加,放声大哭:“陛下圣明,这狗贼害我阿兄性命,陛下一定要为臣报仇啊!”
杨坚也被王世充的情绪感染,动容道:“王员外,你的冤屈,朕一定为你作主!你且先退下。赵爱卿,继续宣读王世充的罪行!”
赵仲卿的大嗓门继续响起,接下来就是王世积在平陈之后,担心自己以前的谋逆之举会被揭发,清算,开始主动谋退身自保,在家里成天装着喝酒烂醉,不理朝事,表面上看是不过问军国之事,实际上却遍布耳目。打听朝中动向,一有征战的机会,则迫不及待地跳出来,寻求掌兵出征的机会。企图在军中维持自己的影响力,施恩于中低层将士,以期他们的支持。
不仅如此,王世积还借着外任的机会,从荆州总管任上和凉州总管任上,给朝中的重臣武将大肆送礼。以结其心,比如最近他刚当凉州总管不到半年,就给尚书左仆射高熲,左卫大将军元旻,右卫大将军元胄各送了三匹极品好马,都是出产于吐谷浑的青海骢。
杨坚沉道:“独孤公,两位元将军,可有此事?”
高仆射连忙拱手道:“回陛下,王世积确实送过臣三匹青海骢,臣与其虽然相交多年,碍于情面当场收下,但也知道这青海骢乃是宝马,甚至连陛下的御马厩里也没有,于是臣转手就把这三匹青海骢送到了宫中,此事太仆卿慕容悉达可以为臣作证。”
慕容悉达赶紧站了出来,回道:“回陛下,确有此事,高仆射送马入库时的公文凭据尚在,臣这就派人给陛下取来!”
杨坚冷冷地说道:“不必了,难为独孤公这一番苦心,忠心!只是朕劝你一句,以后交朋友的时候,最好先认清楚他的本心,再大的友谊,也大不过对国家,对君上的忠诚,独孤公饱读史书,不需要朕说得太直白了吧。”
高熲连忙跪了下来:“臣有罪,当年听到王世积的悖逆之言不以为意,这些年还为他的谋反之举在不经意间创造方便,臣自当上表请罪,自除这尚书左仆射一职。”
杨坚摆了摆手:“这倒不必,朝廷不可一日无独孤公,与突厥大战近在眼前,还望独孤公能多勤劳国事,挑选忠诚可靠的精兵良将出征!”
高熲头都不敢抬起来,汗珠子一滴滴落在地上:“皇上圣明,万岁万岁万万岁!”
杨坚的眼中闪过一道寒芒,目光落在了元胄和元旻的身上:“敢问二位元将军,你们的青海骢呢?”
左卫大将军元旻一下子跪倒在地,声音中带着哭腔:“陛下,都怪臣有眼无珠,给这狗贼一直蒙在鼓里,臣是武将,平时就喜欢收集些兵器甲杖,战马兵书之类的玩意,您也知道的,臣是真没想到这狗贼居然是想拉臣下水,一时糊涂,才收了那三匹马,臣这就去把这三匹马送回御马厩!”
右卫大将军元胄鄙夷不屑地看了元旻一眼,这二人虽然同是北魏的宗室后代,但关系一向势如水火,也正是因此,杨坚才让这二人分别掌握左右卫的番上大军,以互为制衡,元胄沉声道:“陛下,臣一时糊涂,看元旻收了三匹马后,也跟着收了,还陛下责罚。”
杨坚冷冷地说道:“好好好,元胄,你摸着良心说,朕平时对你们如何?”
元胄的眼中泪光闪闪:“天高地厚之恩!就是两个月前的猫鬼案,臣就只是抓了个妖女,陛下都赏了臣上等锦帛百段!”
杨坚突然怒吼起来,胡须都在飘动:“说得好,朕自己在皇宫中连绸缎衣服都舍不得穿,一年四季常服不过四套,但你们就算有尺寸之功,朕都从来不啻赏赐,元胄,朕对你二十年来加的封赏,难道还抵不过王世积的三匹马吗?”
元胄也“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泣不成声:“臣该死,愿领陛下的一切责罚。”
杨坚厉声道:“赵卿家,还有三条,现在读完!让大家都听听,这王世积是个什么样的东西!”
赵仲卿大声把王世积荆州相面和凉州割据,以及派尹一元灭口皇甫孝谐之事读了出来,整个大殿没有一个人说话,但所有人的呼吸都开始变得沉重起来,那是一种怒不可遏 ,极力压制心中火山般的怒气的声音。
赵仲卿读完后,杨素第一个站了出来,大声道:“臣请圣上下旨,诛王世积九族,此贼之恶行滔天,人神共弃,非如此不可以正国法,非如此不可以震宵小!”
百官们纷纷争先恐后地站出列附议,大殿中突然变得象一个菜市场,更是有不少官员撸起袖子,脸胀得通红,指着王世积破口大骂,就差上来咬他几口了。
杨坚的面沉如水,在一片喊杀声中屹立不动,直到声浪渐渐平息下来后,才开口道:“王世积的罪行,按律当斩,上天有好生之德,族诛之事,就罢了,对王世积除籍,罢官,子侄罚没为官奴,流三千里!王世积,看在你也为国征战的份上,朕留你个全尸,改为鸠杀,你可服气?”
王世积的嘴唇哆嗦了两下,吃力地磕了个头:“臣谢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未完待续。)
第四百四十八章 王世积的末日(三)
杨坚转头看向了殿门口处的王世充,沉声道:“王员外,王世积虽然跟你有同宗名份,但更是和你有着逼父杀兄的不解之仇,刚才朕说了,会还你个公道,朕说到做到,监视行刑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王世充抹干净了脸上的眼泪,那是幸福的泪水,从刚才杨素站出来提议灭族时,就一直在不受拘束地流淌着,这泪水,他也忍了十年,今天终于可以尽情挥洒了,而杨坚居然让他行监斩之事,这更是天降的意外之喜,此事无异于让他手刃仇人,还有比这更爽快的事吗?
王世充越班而出,这回是真心地伏跪于地:“臣领旨谢恩,万岁万岁万万岁!”
杨坚顿了顿,说道:“这次能查获此贼,全亏了前开府将军,曾担任过叛贼王世积亲卫的皇甫孝谐的举报,大家今后要向皇甫将军学习,身边如果发现了谋逆不忠的逆贼,即使是至亲好友,也要一刀两断,及时举报!皇甫孝谐举报有功,前罪特加赦免,撤回全国海捕文书,进其位为上大将军!”
杨坚的话一出口,不少人的心里如同猫爪子在挠,告个密就就能让一个全国通缉犯,跨省追捕的家伙当到从二品的上大将军,姓皇甫的可以,我为什么不能?有些心术不正的家伙已经开始暗暗地回忆起自己长官的黑材料和出格言行了。
杨坚的目光又落在了跪在地上的元旻和元胄的身上:“你们两个,朕以心对你们,委你们以兵权,把身家性命都交于你们手上,可你们却为了三匹马就能出卖朕,今天王世积给你们三匹马你们就笑纳,明天要是突厥的达头可汗和都蓝可汗也给你们好马,你们又准备收多少?”
元旻和元胄哪还敢再多话,磕头如捣蒜,声声请罪求饶。
杨坚重重地“哼”了一声:“即刻免去元旻左卫大将军。元胄右卫大将军之职,至于这大兴的屯卫番上大军军营,朕自己先掌几天!”言罢,杨坚看也不看地上的两名大将。直接大步流星地按剑而退,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大殿后侧的偏门时,不少臣子才反应过来,齐声道:“恭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高熲从地上站了起来。不知不觉中,后背已经完全汗湿,这可是在外面积雪还未消融的晚冬,能让向来稳如泰山的高仆射吓成这样,可见今天他内心的恐惧不安,他看了远处还跪在地上的王世积一眼,心中暗叹一声,抬头对百官高声道:“各位官员,今天的朝会就此解散,兵部员外郎王世充留下。其他各位都请便吧。”
人群开始慢慢地向殿外转移,不少人路过王世充的时候,都向其行礼,叫他节哀顺便,还有几个武官出身的耿直汉子咬牙切齿地让王世充一会儿慢慢灌王世积毒酒,千万别让他死得太痛快了,只有裴世矩经过王世充时,脸上如同凝了严霜,冷冷地看了王世充一眼,一言不发地离开。
王世充知道裴世矩有些责怪自己。到头来还是把高熲给牵连上了,但事到如今,他可以问心无愧,至少自己没有主动整高熲的黑材料。甚至还在皇甫孝谐举报王世积时严令其不得扯上高熲,至于王世积进了牢以后再开口乱咬,那就不是他的事了。
杨素在杨玄感的陪伴下,路过王世充的时候,冷笑一声,说道:“王员外。这回终于可以得报大仇,可喜可贺啊!”
王世充心中如明镜一样,既然已经和高熲翻了脸,那杨素就是万万不可以得罪的,以后有机会还要抱上这根大腿,虽然杨素因为封伦的事情,现在不给自己好脸看,但如果自己在夺储之事上能偏向杨素,那以杨素的气度,应该不至于一直跟自己过不去,这回整死了王世积,对于杨素的晋王集团来说,无异于一个重大胜利。
王世充深深地回了一个礼,叹了口气,说道:“下官当年一直对兄长之死心存疑虑,被这恶贼派过江后,就遭遇了陈朝大军,而他却趁机袭击新亭垒,只是因为此贼位高权重,下官多年来一直敢怒不敢言,甚至都无法做调查。还好苍天有眼,此贼终于遭了报应,今天多谢越国公为下官直言灭此贼九族,虽然皇上仁厚为本,只杀此贼一人,但下官也感激不尽,下官代死去的父兄,给越国公叩头了!”王世充说到这里时,声情并茂,眼泪就象打开了龙头的自来水一样,流个不停,更是一撩前襟,就要跪下。
杨素似乎也有些意外,他今天出来要灭王世积的族,本来是想趁机出一口恶气,顺便向高熲的太子集团示威,可没想到本以为同列太子集团的王世充却是真心感谢自己,他连忙伸出手,扶住了王世充,叹道:“老夫刚才出言轻浮,王员外请不要介意,今天是你报仇的大日子,改日有机会你我再叙!”言罢他回头看了一眼高熲,大步而去,虎头虎脑的杨玄感冲着王世充点了点头,也匆匆而去。
大殿里的人走得七七八八了,只剩下高熲和赵仲卿两名官员在场,高熲面无表情地走了过来,对王世充说道:“王员外,刚才皇上说了,由你负责鸠杀王世积,事发突然,也来不及起草圣旨了,就由你把王世积带回他的家中,监视其服毒吧,赵大理,你那里应该有毒酒吧。”
赵仲卿看了一眼在地上已经跟个活死人似的王世积,从怀中掏出一个塞着红绸的小瓷瓶,冷笑道:“早就准备好了,上好的鹤顶红,一会儿给这恶贼泡酒喝。”他说着把瓷瓶递给了王世充。
王世充接过瓷瓶,放入怀中,向赵仲卿行了个礼,说道:“有劳赵大理了,此贼我现在就提走,还劳烦赵大理向皇上禀报一声。”
赵仲卿哈哈一笑:“没有问题,正好我也要向皇上复命,先走一步了,这四位都是千牛卫士,皇上为了审理此案特地借调给我的,你处决人犯时,他们也要在场。”说完后,赵仲卿向着高熲行了个礼,转身就向着后殿两仪殿的方向走去。
高熲叹了口气,也不看王世积,对王世充冷冷地说道:“王员外,辛苦你了,完事之后,请将王世积的家人都看守在府中,不要走脱了一个,老夫这里还要叫人抓紧时间办这些人的除籍为奴之事。”
王世充点头称是,高熲也不多说话,迈步匆匆离去。大殿里只剩下了王世充,王世积,还有那四个千牛卫。王世充的眼中杀机一闪而过,越是临近报仇的时候,他越是极力掩饰着心中的兴奋与冲动,对那几个卫士说道:“劳驾,请提走人犯!”
两仪殿中,杨坚正躺在文案后的一张躺椅上,微闭着双眼,身上的甲胄还没有除去,那柄剑正挂在案后的剑格上,金盔放在文案上,堆在如山的奏折中,显得感觉怪怪的,而独孤皇后正坐在杨坚身后,轻轻地抚着他那已经白了大半的头发,帮他按摩着头上的穴道。
这是他们夫妻之间多年的默契了,每当杨坚要作出重大决定之时,独孤皇后总是用这样的方式默默地陪着夫君,在她眼里,这个男人不仅是君临天下的皇帝,更是与自己风雨同舟几十年,患难与共的夫婿,有什么事,从来都是一起面对。
杨坚没有睁眼,长叹一声:“阿罗(独孤皇后名伽罗,杨坚一直这样叫她),朕是不是太狠了点?王世积毕竟跟了我多年啊,就是条狗也养熟了。”(未完待续。)
第四百四十九章 帝后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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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孤皇后摇了摇头:“皇上能饶他全家的性命,已经是宽宏大量了,何况即使是条狗,给主人养了这么多年,都会知道结草衔环地回报,您从来没有亏待过他,他却心怀不轨,自取死路,怪不得别人!”
杨坚的眼角边隐隐闪着泪花:“去年杀虞庆则,今天杀王世积,虽然说都是他们自己作死,可朕这心里还是堵得慌,阿罗,非要朕把这位子给他们,他们才肯善罢甘休吗?”
独孤皇后没有说话,抬起头,看着站立在一边的赵仲卿:“赵卿家,你说呢?”
赵仲卿垂首道:“皇后,臣以为,有些人他根本就不是人,狼心狗肺的东西,即使让他当了皇帝,也会涂炭生灵,倒行逆施的,王世积,虞庆则都是这种人,狂妄自大,自取灭亡,陛下杀了他们,也是为民除害,犯不着有任何惋惜。”
杨坚没有任何表示,只是长出一口气,看得出他的内心还是有些不安。
赵仲卿动了动嘴,象是有话想说,却又忍住了没有开口,独孤皇后看到他的这样子,有些奇怪,问道:“赵卿家,有何话就直说呗。”
赵仲卿面有难色,还是摇了摇头:“皇后,还是算了,刚才只是臣胡思乱想罢了,今天陛下很累,臣就先告辞了。”说完之后,赵仲卿向杨坚行礼欲走。
杨坚缓缓地说道:“赵大理,你可是想问为什么今天朕不让你提王世积和高仆射的事情?”
赵仲卿的眉毛动了动,拱手道:“陛下心如明镜,臣刚才想说的,正是此事,昨天夜里臣就向您汇报过,在审讯王世积的时候。他还交代了不少宫中之事,甚至有些陛下跟皇后私下里说的话,他也知道,而这些消息。他都是听高仆射和其他几个将军说的。
今天您既然处罚了泄密的元旻和元胄,为何对高仆射却要网开一面呢?而且据臣昨天的密查,王世积是在皇甫孝谐案发之后,才紧急把十匹马送来大兴,至于高仆射的那三匹马。是前天才转到御马厩的,并非一收到就上报。”
杨坚的眼睛突然睁了开来,冷冷的寒芒一闪,刺得赵仲卿心中一虚,收住嘴不敢再说话。即使是赵仲卿这样的狠人,在杨坚面前也总是感觉气场不足。
杨坚稍稍坐起了身,微微一笑:“赵卿家,这次的事情,你辛苦了,王世积的案子。朕的心里已经清清楚楚,你的忠心朕也很清楚,有些事情现在不宜牵连甚广,朕提醒你一句,刚才你说的这些话,只限于你,我,皇后三人知道,经办此案的所有大理寺人等,都必须严格执行保密纪律。有谁泄露半个字,斩!”
赵仲卿看到杨坚眼中突然大盛的杀气,心中一凛,赶忙说道:“臣已经宣布过纪律。臣这就去再宣布一次!”
杨坚点了点头:“管不住嘴的下场,看看元旻,看看元胄,去吧。”
赵仲卿离去后,杨坚扭头看向了一直在边上不说话的独孤皇后,微微一笑:“阿罗。你可是怪我没有追究独孤公?”
独孤皇后叹了口气:“皇上,非是臣妾多嘴妄议国事,只是高仆射他确实越来越不象话了,他以前也不是这样的,依臣妾看,就是陛下您对他太过于迁就了,这才让他有恃无恐,只是臣妾想不明白,怎么连我们宫中之事,他也知道?”
杨坚的脸色微微一变,站起身,沉声道:“全都退出殿外,没我吩咐,不得入内!”
一阵脚步声后,大殿中只剩下了杨坚与独孤皇后夫妻二人,杨坚长叹一声:“阿罗,你第一天知道吗?高熲的耳目无处不在,即使是在这宫中,只怕也不乏他的人,朕平时在这两仪殿里的一举一动,只怕用不了两个时辰,他就知道了。”
独孤皇后脸色大变:“他怎敢如此大胆?竟然把手都伸进了宫中?”
杨坚摇了摇头:“这只怕也是他的自保之道,而且现在夺储之争越来越激烈,高熲现在又是铁了心帮着岘地伐(杨勇的字),自然要掌握你我的动向。”
独孤皇后恨恨地说道:“皇上,难道我们就真的就离不开高熲了吗?您若是想罢他的想,千万不用顾忌臣妾,别说他只是先父的门客,就算他是臣妾的兄长,也不能让他误了国事!”
杨坚的眉毛挑了挑:“现在还不是动他的时候,杀完王世积后,今年开了春就要准备和突厥决战了,这个时候先杀大将,再罢宰相,只会动摇军心士气。如果误了军国大事,那就糟糕了!”
独孤皇后眨了眨眼睛,说道:“皇上的意思是,等打完突厥,再动他?”
杨坚的眼中闪过一丝坚毅的神色:“这要看打突厥打得如何了。哼,其实不止是他,就是阿麽,你以为这次告状,又存了什么好心思?还不是看有机会能把岘地伐拉下马来,这才拼命地使劲!唉,阿罗,朕纵横天下一生,想不到到了晚年,亲生儿子之间却视同仇人,非要这样斗得死去活来,这难道是上天对我夺了宇文氏天下的报应吗?”
独孤皇后抓住了杨坚的手,柔声道:“皇上,千万别这么想,岘地伐实在是不成器,您早该下决心换人了。臣妾倒是觉得,阿麽不象你说的这样心机深沉,他应该是纯粹出于对我们的忠心,尽一个儿子的本份罢了。”
杨坚叹了口气:“所以这次出征突厥的主帅,朕不能给岘地伐,也不能给阿麽,以免他得了军功,更助长他夺位的野心,东宫这个位置,朕一旦下了决心,自然会给,但朕如果不给,谁也不能抢!”
独孤皇后点了点头:“皇上圣明,臣妾一切都任您作主。”
杨坚点了点头:“这次反击突厥,还是离不开高熲,只是这回朕不能让他独掌兵权,现在达头可汗回了西域,都蓝可汗在东边,我们正好分兵两路,一路给杨素,一路给高熲,即使是为了他们各自支持的阿麽和岘地伐,他们也会全力争胜的,不会象上次征高句丽那样,高熲和阿客(杨谅的小名)互相扯皮牵制,最后误了国家大事。”
独孤皇后微微一蹙眉:“只是这样,两大重臣也都能看出自己的表现关系各自所支持的皇子的命运,会不会贪功冒进?而且陛下您这不是刺激岘地伐和阿麽之间的争斗吗?这样只会让他们两兄弟越争越激烈。”
杨坚的眼中寒芒一闪,低声道:“阿罗,我这样做全是为了你,为了国家。岘地伐如果实在不成器,那我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庸材上位。
阿罗,你还不记得北周武帝宇文邕,自己英明神武,灭了北齐,却因为不肯废了不成器的太子,最后让宇文赟(北周宣帝,宇文邕之子,杨坚的女婿,因为荒淫胡闹,二十多岁就死于酒色,留下孺子,被杨坚趁机夺取大权)这小子弄得国家垮了,实权也落到了朕的手中,这才有了大隋代周。
阿罗,要弄垮一个强大的国家,只需要一个败家子就可以了,到时候有野心有实力的人并起,天下大乱,不知几人称帝,几人封王,天下的黎民苍生又不知道要经历何等浩劫,朕可以对不起岘地伐,但绝不能对不起国家和天下苍生!治国光靠朕一个人不行,要想治理这么大的国家,治理整个天下,离不开高熲、杨素、苏威这样的能臣,可是也不能让这些人走朕的老路,虚君实权!”
独孤皇后肃然道:“北周的教训,就在眼前,陛下,臣妾支持你的选择。”(未完待续。)
第四百五十章 手刃仇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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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坚叹了口气,声音压得更低,继续说道:“阿罗,朕跟你说过的,北周的灭亡在于宇文赟死得太早,被我这个外戚夺了权,而北齐则没有宗室亲王出镇地方,所以朕吸取北周和北齐的教训,从小就让五个儿子出镇各地,加强宗室的力量,不至于给外姓人在朝中夺了权。
可是这样一来,又会有新的问题,西晋就是亡于宗室内战的八王之乱,朕对这几个儿子从小就让重臣辅佐,可现在他们一个个长大了,这些重臣反倒成为他们在朝中夺位的助力,这是朕当初始料未及的。
尤其是高熲,竟然和岘地伐结了亲家,力挺他到底,搞得朕现在想要易储都非常为难,朕现在默许杨素帮着阿麽跟他对着干,就是不想高熲一人独大,慢慢地把朕给架空。如果朕和阿罗还想多活几年,寿终正寝,那就不能让哪个皇子一家独大,岘地伐不行,阿麽也不行,权力的奥义,帝王术的奥义,就在于制衡二字。
若是高熲能识时务,及时放弃岘地伐这个不成器的东西,只忠于朕一人,朕可以在他战胜突厥之后,继续让他担任首辅,甚至让他当阿麽的老师,缓和二人间的关系。可反过来要是他以为打了胜仗就有了资本,想要继续挟群臣众将来阻拦朕的决定,那朕只好跟他摊牌啦。”
独孤皇后点了点头:“早该如此,臣妾在此事上,会支持陛下到底的。对了,陛下,那个王世充到底是何许人也?他算是高熲的人,还是杨素那里的?”
杨坚的脸色微微一变,一下子站起身,厉声道:“他是朕的人!”
这话杨坚说得坚决有力,震得独孤皇后也闭上了嘴。不再开口。
杨坚大概也觉得自己的语气过重了些,拉住了独孤皇后的手,微微一笑:“好了,阿罗。刚才是朕不好,说话重了,向你赔罪。不过这个王世充,在朕看来,虽然是高熲一路举荐。但并不打算依附高熲,此人应该早就知道王世积和他的杀兄之仇,却能隐忍至今,实在可怕。对此人,八个字,不可不用,不可大用!”
就在此时,王世充已经身处王世积的府邸里,在王世积那个书房的小院里,一处精致的书房。门窗紧紧地关着,最近的卫士也守在二十余步外的院门口,而王世充和王世积二人相对而坐,两人面前的一张圆桌上,摆着一壶酒,酒壶边的一个杯子里,鲜红的葡萄酒里,微微地冒着气泡,就象鲜红的血液,而上面还飘着一些红色的鹤顶红粉末。
王世积的脸上肌肉在剧烈地跳动着。手微微地发着抖,始终下不了拿起毒酒,一饮而尽的决心。
王世充静静地坐在王世积的对面,今天的这个场景。他在梦中无数次地梦到过,朝思暮想的就是能象现在这样手刃仇人,虽然今天因为杨坚的命令,不能亲手割下王世积的首级,回去祭奠父兄的在天之灵,可是能做到这一步。也完全可以无憾了。
王世充冷冷地开了口:“王世积,你也是多年的大将了,这辈子你害过多少人,杀过多少人!取人性命时心狠手辣,毫不留情,怎么临到自己报应来了,却如此贪生怕死?实话告诉你吧,你这样只会让我看不起你。”
王世积突然吼了起来:“不,我不是怕死,我只是不甘心,我王世积纵横天下,所向无敌,却死在皇甫孝谐这个匹夫的手上,我死不瞑目啊!”
王世充得意地笑了起来:“王世积,你真的以为自己是死在皇甫孝谐的手上?我本以为以你的聪明,以你的敏锐,应该能察觉出,皇甫孝谐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一步步引到与你反目成仇的地步!”
王世积浑身一震:“什么,王世充,你的意思是,此事全是你一手策划的?”
王世充咬牙切齿地说道:“王世积,若想人不知,除非已莫为,当年灭南陈的时候,你先是故意以为我们当弃子,吸引南陈的主力,为你创造攻取新亭垒,偷袭建康城的机会,然后再派皇甫孝谐率领水军战舰,假扮南陈水师,在浓雾中向我军用万钧神弩攻击,企图把我们三兄弟一举击杀,这样既抢了功,又能回头夺我王家家产。 王世积,你当真是心如蛇蝎,就是只披着人皮的虎狼!”
王世积倒吸一口冷气:“什么,你怎么会知道此事?”
王世充冷冷地说道:“杀兄之仇,不共戴天,王世积,你以为自己位高权重,当时我无权无势,就不敢向你报复了?你也太小看我王世充了,当年的事情,我早已经暗中查得一清二楚,所以我一直积蓄力量,提升自己的实力,等的就是向你复仇的一天!”
王世积半晌无语,最后长叹一声:“看来我还是低估了你小子,输得不冤啊!”
王世充咬牙道:“我兄长死在你手上,我父亲为此郁郁而终,这都是拜你所赐,即使我托庇于高仆射的手下,你也无时无刻不想置我兄弟于死地,你以为你的这些举动,我会不知道?就是这半年你在凉州总管的任上,四处打探我和姑臧商会的联系,想要搜集我王世充勾结西突厥,通敌叛国的证据,哼哼,只是现在我王世充,早已经不是当年的王华强,可以任你摆布。”
王世积咬了咬牙,恨恨地说道:“小子,算你狠,只是我很奇怪,为什么你小小年纪,却能有如此的心机手段,即使姑臧城的那些奸商,也都能对你的事情守口如瓶,在我死之前,能让我做个明白鬼吗?”
王世充站起身,踱了两步,顺便再次竖起耳朵,确认了一下最近的护卫也在几十步外,今天为防万一,他把张金称和单雄信都带了过来,就是确保不会有人打扰自己复仇的快感。
王世充停下脚步,冷冷地说道:“他们几家当初想联手害我,挤我出姑臧,却被我利用他们四大家族之间的不和,各个击破,最后我却放过了他们,还和他们平分姑臧的商业利益,于是这几家都转而与我结盟,王世充,有些东西不是靠着权势就能取得的,这个道理你永远也不会明白。
你以为你能以八千钱一匹的价格买到平常至少五万钱一匹的青海骢,是这几家土豪畏惧于你的权势,或者是巴结于你?实话告诉你吧,这早就在我王世充的计划之中,你在荆州之时,可没有少搜罗古籍给高仆射,而在凉州,西域的夜明珠这样的俗物财宝,你既不舍得花钱,又不认为高仆射会喜欢这等黄白之物,除了骏马外,并无一物可以献给他。
所以我就利用了我的关系,从吐谷浑那里三万钱一匹,购得二十匹青海骢,转手姑臧商会让他们在市集上公开贩卖,你果然上当,看上了这些马,却又不肯出大钱,于是李会长就主动找你,以八千钱一匹的价格算是半卖半送,你自然心花怒放,只有让你高兴了,觉得赚到了,你送起别人才不心疼,对不对?
王世积,枉你精明一世,却不想想去年虞庆则是怎么死的,从他收下突厥沙钵略可汗那一千匹骏马的时候,他的死因就已经种下,而你却以为只要有高仆射在后面罩着,就可免死无虞,须不知皇上杀不杀你,只看他想不想而已,真要找罪证的话,还怕找不到吗?”
王世积听得冷汗直冒,半晌无语,久久,才叹道:“王世充,你小小年纪,却有如此心机,我王世积败在你手上,实在不冤!”(未完待续。)
第四百五十一章 手刃仇敌(二)
王世充坐了下来,平静地看着王世积,说道:“好了,话既已说开,不妨再告诉你,皇甫孝谐在我的射箭场殴伤人命,中途逃亡你这里的事,也是我设的局,此人器量狭小,贪婪昏暴,是最好的突破口,你刚刚目睹了猫鬼案,不敢象以前一样包庇下属,必使其怀恨在心,而我特意选择了桂州总管,也是你的好朋友令狐熙上表请辞的时候,把皇甫孝谐的案子一起递上,皇上果然气得把皇甫孝谐打发到桂州充军。
嘿嘿,令狐熙离不开桂州,自然会把气往皇甫孝谐身上发,一个走不了, 一个不愿去,不起冲突才怪了,在皇甫孝谐离开大兴前,我有意无意地提醒了他赵什柱举报虞庆则之事,他果然为了保命,也走了这条路,王世积,这怪也只怪你自己贪婪无德,所以周围尽是宵小之辈,而无忠义之士。”
王世积一下子软到了桌上,喃喃地说道:“原来是这样。天意,天意啊!”
他突然眼中透出一丝凶光,坐直了身子,朗声道:“事已至此,我无话可说,只有两件未了心愿,希望你能帮忙完成。”
王世充的声音寒冷如冰:“说吧,我先听着。”
王世积咬牙切齿地说道:“第一件事,请你帮我想办法杀了皇甫孝谐这狗贼,当年杀你兄长,他是直接执行者,你若要报仇,就不能放过他。我死之后,我昔日手下的部曲们都会衣食无着,这些人必会恨皇甫孝谐入骨,你可以安排这些人去杀皇甫孝谐,这样即使败露,也不会查到你。
他们的档案与联系方式,在一处秘密山洞,而山洞的位置与进入暗语,在我卧室里的地下密室之中,只要你一转我床板下的一个开关。自然会打开密室之门,里面有个小盒子,记载他们档案之处的字条就在其中,打开时记得把密码锁调到天地玄黄。宙宇洪荒这八个字,记住,是宙宇洪荒,最后再按最后一个机关按钮打开,只要错一个字。盒子就会喷出酸液,将字条毁掉。”
王世充微微一笑,眼中杀机一现:“王世积,为了复仇,你不惜把多年的经营与部曲都转给了我,还挺爽快的嘛,看来你真是恨皇甫孝谐入骨了,好吧,看在你的部曲们的份上,这件事我可以答应你。反正我也早晚要找皇甫孝谐报仇的,只是你现在先把这杯酒喝了,再说第二件,我可不想和你讨价还价!”
王世积惨然一笑,颤抖着伸出手,端起面前的酒杯,牙一咬,心一横,仰头一饮而尽。毒酒一入喉,他顿时感觉咽喉如同火烧。痛得五内如焚,而口鼻都开始流出血来,而这些血居然不是红色的,而是漆黑如墨。透着一股子刺鼻的腥气。
王世积咬着牙,吃力地一手扶着桌子,一手捂着肚子,满头都是冷汗,一字一顿地说道:“世充,念在我们同族份上。我的家人,还请保全!”
王世充眼中碧芒一闪,杀气布满了整个脸:“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皇上赦了你家人,我可没有。你杀我兄长,逼死我父亲,我可不想你儿子再来找我报仇,王世积,我会很快让你全家都来陪你的!”
王世积的口鼻中突然黑血象喷泉一样地涌出,拼起最后的气力,虚空一抓,似乎想要掐死王世充,可是换来的却只是整个身子绵软无力地瘫倒在地上,那瓶毒酒被他打翻在地,大理石铺成的地砖顿时被剧烈地腐蚀,可见其毒性之烈。
王世积的四肢还在无力地抽搐着,可是整个脸色却已经迅速地开始发青,原本红色的指甲盖也变得紫黑紫黑,他的双眼不甘心地睁着,口鼻中黑血越流越多,却是没有一口气能吸进去,裤档处大小便开始失禁,已经气绝而亡。
王世充冷冷地看了王世积的尸体一眼,也不管王世积条件反射式的继续抽搐和喉咙里发出的荷荷声,轻轻地转过了身,推开房门,走到户外,院门口处的那四个千牛卫士迅速地从他身边经过,跑到里面去查验王世积的尸体。
王世充抬头仰天长出一口气,今天的天气是如此的好,天空中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而太阳发出阵阵的暖意,照得人浑身舒坦,王世充轻声道:“朗朗乾坤,郎朗乾坤!”
十五天后,早春二月,大兴城的冰雪已经消融,腊梅花还没有完全败落,而早春的梅花还没有开放,青青的幼苗刚刚开始冒尖,大地一片勃勃的生机,而欢快的小鸟们经过了一个寒冬的蜇伏,也都纷纷冒了出来,大兴城外的树林里,一片春意盎然。
皇甫孝谐的心情也很好,自从举报了王世积之后,几乎是凭空得来了一个上大将军的职务,虽然是闲职,但也是他这辈子也没做到过的高官,尽管自己背了个卖主求荣的叛徒名声,在军界彻底臭了大街,就连同样是叛徒的那个赵什柱,还有自己的堂兄皇甫孝绪也不愿意和自己来往,不过那又如何?
臭归臭,有肌肉!半个多月养下来,皇甫孝谐那狗熊般的身板儿又回来了,就是昨天的晚上,他还玩了王世积的三个女儿,嗯,什么叫征服?男人的征服就是杀了仇人全家,再给他女儿换一遍种,人生的快意,无过于此!
王世积死后,全家都被罚没为奴,靠了王世充送的五十万钱,皇甫孝谐很方便地来了个大包圆,把王世积的妻儿老小一共三十七口人全买了下来,儿子全阉了给自己当奴隶,女的全当自己的性--奴隶,这才能一出多年来被王世积压抑的鸟气,不仅如此,皇甫孝谐还买下了王世积原来在城郊的一处宅院,反正这辈子不指望升官了,以后学学王世充,当个富家翁,也挺好。
昨天晚上皇甫孝谐玩得太投入,今天到日正当中才起床,多年来早起早睡的军人清教徒般的生活,他已经抛弃了半个月了,活着就是醉生梦死,享受人生才是对得起自己,白天放鹰打猎,晚上纵情床第,大丈夫当如是也!我的庄园的作主,人生得意须尽欢!
皇甫孝谐的身后,跟着十多个剽悍勇武的军人,不,准确地说,应该是前军人,这些人以前也都是王世积的亲兵护卫,有些人还跟自己共事过,只是王世积一倒,这些人也都没了着落,纷纷转投自己。
领头的那个管家王福,第一个见风使舵,在牢里没打就招了,事后还拉了这些人给自己效力,为了以防万一,阉王世积儿子的事情,都让这些人干,还让他们轮流--上了一遍王世积的老婆,这些人眼皮都没眨一下就干了,看来都是些翻脸不认人的饿狗啊,不过也好,看在钱和权势的份上,他们以后也只会忠于自己,不用担心会给王世积报仇了。
一只梅花鹿进入了皇甫孝谐的视野,皇甫孝谐心中一喜,一挥手,三只迅猛的猎犬冲了出去,断了那只鹿的去路,眼见那只鹿惊慌失措的样子,皇甫孝谐哈哈一笑,搭弓上箭,一箭射出,可惜昨天晚上玩得太多,伤又没有完全痊愈,这一箭差了点准头,“叮”地一声,没有射中鹿,长箭没入了草丛之中,而那鹿吃这一吓,撒蹄狂奔,转眼就消失在了密林之中。
皇甫孝谐恨恨地拍了一下大腿,就当他想要骂娘的时候,突然听到几声弓弦响动,紧接着就是羽箭破空之声,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只觉后背一痛,就栽倒马下,而眼帘中,身后的那几个护卫,都拿着大弓,眼中闪着冷冷的杀意。(未完待续。)
第四百五十二章 赶尽杀绝(一)
皇甫孝谐忍着背上的剧痛,尽力地撑起了身子,他的嘴角流着血,举目四顾,这里离了官道足有五六里,就是扯破了嗓子也不会有人来救,可他心里还存着一丝侥幸,这些人不可能是为王世积报仇的,出手杀自己是为了钱吗?能拖一刻是一刻,说不定还会有转机,在享受了半个月的人生之的一,皇甫孝谐更舍不得死了,生命是多么滴美好啊!
皇甫孝谐吃力地说道:“你们,你们为何要杀我,我和你们,和你们有仇吗?”
王福那张阴沉的脸从后排出现:“狗贼,你害死老爷,侮辱老爷的妻女,残害老爷的儿子,做出如此恶行,还想活命吗?”
皇甫孝谐摇了摇头:“这事你们也有份,王,王福,要是说,要是说我皇甫孝,孝谐是第一个,第一个举报王世积的,你,你不就是第二个吗?而且,而且那些事都是,都是你们亲自做的,个个,个个有份儿!”
王福哈哈大笑:“我们那是为了取得你这恶贼的信任罢了,反正老爷已经去了,他的家人也不可能得到保全,让别人来做这种事和我们做这种事,没什么区别,但这样可以取信于你,狗贼,认命吧!”
皇甫孝谐突然吼道:“等等,你们都知道,现在我有很多钱,只要留我一命,我一定会把钱都分给你们的,我,我保证,保证不会去报官的。现在,现在我是朝廷的,朝廷的上大将军,你们,你们要是这样杀了我,朝廷,朝廷也不会,不会放过你们的!”
一个阴沉刺耳的笑声突然响起,激得林中一片鸟飞兽走,皇甫孝谐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因为他听出来了,这个笑声来源于王世充!
十几名护卫一拨马头,分立两侧,让开了一条通道。王世充的身后跟着一个剽悍强壮,但脸上还稚气未脱的少年,眉宇间倒是有六七分相似,除了没有卷发外,两只眼睛和王世充一样。都是发着绿光,而这少年看向皇甫孝谐的眼神,象是要喷出火来,握着马缰的手都在微微地发着抖!
王世充冷冷地说道:“皇甫孝谐,要说有钱,你能跟我比?就算你做到了上大将军,我王世充捏死你都不过是捏死个蚂蚁一样,信不?而且你这狗东西死了那是天下人拍手称快,连官府都不会追查的。”
皇甫孝谐强行挤出了一丝笑容:“王,王员外。这一定,一定是有什么误会吧,我可是,可是帮您报了大仇的,您,您犯不着这样,这样对我吧,当年,当年上门逼你们,是。是王世积逼我的,打你,打你那棍,也是王世积。王世积的指使,还请留,留小人一条命吧!”
王世充哈哈一笑:“皇甫孝谐,你实在是猪脑子啊,你以为我要你的命,是为了当年你打我一棍?呵呵。老实说,如果你不是害死我阿兄,气死我父亲的话,我还真不至于为这一棍跟你计较,懂吗?”
皇甫孝谐的眼中闪过一丝绝望:“不,你阿兄不是,不是我杀的,是王世积!”
王世充冷冷地说道:“王世积下的令,你是当天那十艘战船的指挥,万钧神弩是你下令放的,操弩的弩手,有范长信,李士一,顾为良,林远通,巴一峰,孔露白。。。”
皇甫孝谐听着这一个个的名字,脸色变得通红,这些都是他战船上当年的水手,做完这事后,为了掩人耳目,他还特地给了这些人一笔钱,把他们远远地遣散各地,相约再也不许提及当年之事,没想到事隔十年,王世充居然把这些人查得一清二楚,皇甫孝谐吼道:“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王世充的眼中杀机一闪:“你真当我是你这样的猪头,给人阴了以后连仇人是谁都不知道?实话告诉你吧,这四十七个弩手,我八年前就已经全部查到,三年前最后一个躲到吐谷浑的范长信,也已经被我追杀,现在所有的仇人,只剩下你一个了!”
皇甫孝谐面如死灰,这下他知道完蛋了,一咬牙,吼道:“王世充,你他娘的设了这个局,利用了老子,现在又过河拆桥,杀我灭口,你,你不得好死!”
王世充的眼中杀机一闪:“我死不死是我的事,可现在你就得先死了,你说得不错,我是在利用你,最后一件利用你的事,就是借了你的手去清理了王世积的全家,不然别人还会怀疑是我做的,可他们进了你的庄园,人尽皆知,现在就算全没了命,那也是你皇甫孝谐做的好事,要知道,你如何残害那些人,你庄上的丫环仆役们全都知道,这些天整个大兴城也都知道了,嘿嘿。”
王世充说完之后,扭着看向了身边的那个勇武少年,沉声道:“仁则,这就是你的杀父仇人,你天天习武为的是什么?给你爹报仇的时间到了!”
那名少年名叫王仁则,正是王华师的儿子,当年王华师死时,他不过六岁,十年下来,王华师也已经是个十六岁的少年了,继承了王华师的勇武基因,王仁则从小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弓马娴熟,能开四石强弓,双臂亦有七八百斤的力气,即使去参加骁果军的测试,也能轻松通过,虽然比起张须陀还稍有不如,但是在王世充手下的一众高手中,能和他过过招的,也就只有张金称和单雄信了。
王仁则的眼中喷着怒火,飞身跳下了马,这回皇甫孝谐看清楚了他手中的兵器,那是一只长约四尺的断槊,上面已经锈迹斑斑,而槊头上还残留着乌黑的血渍,看起来至少有十年以上了,在落日的余晖下,槊尖仍然闪着冷冷的寒芒,透出一股诡异的杀气。
皇甫孝谐突然明白了过来,这一定是当年射死王华师的那条断槊,想不到事隔十年,王世充居然还保留着这东西。
王仁则举起了这枝断槊,脸上的肌肉都在跳动,两道眉毛几乎要倒着竖起来,他的声音还有几分稚嫩,但也带着豺声,恍如十年前的王华师:“狗贼!你听好了,我王仁则自打记事以来,就无一日不想着报杀父之仇,每次二叔追杀了一个仇人,把人头带回我家时,我都会亲手用这断槊穿了他的脑袋,祭奠我阿大和阿爷的在天之灵!今天,轮到你这个元凶首恶了!”
王仁则说着,一槊挥去,皇甫孝谐使出全身的力气,抽出腰间的佩刀一挡,“仓啷”一声,皇甫孝谐只感觉到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大力透过刀身传来,自己手中的佩刀竟然再也把持不住,直接飞到了半空。
王仁则格飞皇甫孝谐的佩刀后,大吼一声:“受死吧!”断槊如毒蛇出洞一般,直奔皇甫孝谐的咽喉而去,皇甫孝谐避无可避,匆忙间双手一抓,直接抓住了槊尖,面临生死玄关,他这一下倒是暴发出了人体所有的潜力,以王仁则的神力,居然也不能让断槊再向前进半分,而皇甫孝谐如同狗熊般的那张脸上,面目狰狞,咬着牙,那表情如同地府恶鬼一般。
王世充不紧不慢地取下了背上的弓,这张弓正是当年南渡灭陈时,在江岸血战时用过的那张,作为仇恨的证明,多年来王世充也一直把此弓和断槊一起保留,他拉开了弦,羽箭贴紧了自己的半侧脸,带着倒钩的三棱箭尖,闪着寒光,指向了十几步外的皇甫孝谐,一如多年前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杀的第一个人,那个南陈军官的脸,那个寒冷的夜,那刺骨的江风,那摇曳的火光。
长箭离弦而去,不偏不倚,一下子射中了皇甫孝谐的下体。(未完待续。)
第四百五十三章 赶尽杀绝(二)
皇甫孝谐的声音突然变得象太监一样尖细:“哎-----呀!”那杆长箭的箭尖带了一个圆圆的肉球,穿裆而出,直接飞到十步以后的一棵松树上,把那枚肉球死死地钉在树上,而箭身仍然摇晃不止。
蛋一痛,手一松,全身气劲一泄,冰冷的槊尖如同死神的舌头一般,在皇甫孝谐的眼中一下子变得无穷大,“呀”字还在他的舌尖上打转,那槊尖就刺穿了他的咽喉。
一般来说,象皇甫孝谐这样的大将都有硬气功护体,即使在千军万马中,披着铁甲,鼓着气劲,即使被箭射矛刺,往往也不至于一下子毙命,可是王仁则这回选择的是咽喉,人体最柔软的地方,加上他的神力,这一下就象刺穿豆腐一样,一下子洞穿了皇甫孝谐的喉咙。
皇甫孝谐的两只手在空中无力地挥了两下,软软地垂下,而血滴汇成了一条血线,顺着穿喉而过的槊尖,不停地滴下。
王仁则大吼一声,双臂一震,皇甫孝谐的咽喉处的那个血洞一下子被震成了一个血盆,整颗人头高高地飞了起来,直上半空,而脖颈处的一泡血泉,如火山喷发一般,向上飚了一尺多高,狗熊般粗壮的身子,这才缓缓地倒下。
王仁则抢前一步,轻舒猿臂,槊尖指天,皇甫孝谐那颗龇牙咧嘴,死不瞑目的脑袋一下子落到了槊尖上,形成了一个最标准的枭首姿态,而鲜血顺着槊杆向下流淌 ,落在王仁则的脸上,混合着他的泪水一直在脸上流淌,王仁则这会儿状若疯狂,双眼通红,脸上到处是血,泪水与血液横飞,声嘶力竭地吼道:“阿大,阿爷。孩儿终于给你们报仇啦!”
王世充的鼻子也是酸酸的,视线开始变得模糊,他知道现在还有重要的事要办,不是在这些人面前表现自己情感一面的时候。他跳下马,上前两步,拍了拍王仁则的肩头,沉声道:“仁则,这里并非久留之处。取了首级,赶紧离开。”
王仁则点了点头,把皇甫孝谐的脑袋从槊尖上取下,从怀中掏出一方布帕,将皇甫孝谐的人头包好,挂在马鞍前架副武器的钩子上,翻身跳上了马背。
王世充也上了马,回头对着在一边脸上挂着諂笑的王福说道:“王管家,今天你和几个兄弟都立了大功,我忘不了你们的好处的。只是现在还有最后的一些事情要处理一下,就是王世积和皇甫孝谐的家人,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我王世充隐忍十年,今天终得报仇雪恨,现在,我不想留王世积和皇甫孝谐的家人再向我报仇。”
王福的嘴角微微地抽了抽,转而又恢复了标志性的笑容:“老爷,那皇甫孝谐的全家自然该杀。只是王世积只剩下四个儿子,年纪都不超过十五,而且都给皇甫孝谐阉了,已经成了废人。也不可能再有后代流传于世,更谈不上向您复仇了,再说了,他们都把仇人当成了皇甫孝谐,又怎么可能恨到您身上呢?”
王世充的眼中绿芒一闪,刺得王福心中一阵发虚。连忙收住了嘴:“王管家,你对王世积可真够忠心的,只是你对我的忠心又何在呢?为了保住王世积的那几个太监儿子,你就想置我于危险之中吗?”
王福吓得连忙滚鞍下马,磕头如捣蒜:“老爷,我既然已经向上天发誓,从此只会效忠老爷一人,又怎么可能置老爷于危险之中呢?”
王世充冷笑道:“是么?那依你看,应该如何处置王世积的家人呢?”
王福眼珠子直转,似乎是在想说辞,王世充厉声道:“不要想,把你刚才的打算说出来。”
王福给吓得一机灵,连忙道:“老爷,小人是想把王世积的几个孩子带走,那几个女儿分给其他的几个没有娶妻的护卫,也算有个寄托,至于王世积的那些妻妾,则发一些钱打发走,这些人不是女人,就是太监,也不可能对您构成威胁的,再说了兄弟们都受了您的厚恩,做完这一笔后就拿了钱到西域过活,把这些女人和阉人带走,对您没有任何损害啊。”
王世充哈哈一笑:“没有任何损害?好,我先问你,若是皇甫孝谐全家都死了,而王世积的家人全跑了,请问朝廷追查起来,会查到谁身上?”
王福呆了一呆,回道:“自然是王世积的家人做的啊。”
王世充冷冷地说道:“王世积的家人做的?王世积的家人不是弱女子,就是小太监,他们有什么本事做这些事情?如果真有这个能力,还会给皇甫孝谐这样凌--辱欺负吗?”
王福紧接着说道:“自然是忠心于王世积的义仆,就是这几位兄弟,激于义愤,潜入皇甫家,把皇甫孝谐全家杀光,然后带着王世积的家人跑了。”
王世充冷笑一声:“忠仆?忠仆之首,就是王管家你吧,如果这几位兄弟跑了,你却留了下来,算怎么回事?你如果不跑,那你就是皇甫孝谐的头号狗腿子,不杀你杀谁?”
王福的身躯微微一抖,头上的冷汗开始冒出来了:“那,那,那大不了我也跟着这几位壮士一起出塞吧。”
王世充的眼中绿光一闪:“哦?有什么值得你一定要走的理由?”
王福咬了咬牙:“不瞒老爷,小人早就和王世积的那个侍妾紫珠相好了,王世积曾经撞破了此事,但他留了小人一命,还说只要小人好好干,以后会把紫珠许配给我,这次我肯豁出命来跟皇甫孝谐拼命,不是因为小人有多忠义,而全是为了紫珠啊。”
王世充突然笑出了声:“哦,是吗?只是因为一个女人的原因?不是因为你们的家人现在都在我的手上吗?”
王福的脸微微一红,嘴里嘟囔道:“老爷,这话不用说得这么直白嘛。”
王世充收起了笑容,话语中透出一股冰冷:“好了,这个动机,我也懒得多管,受制于我也好,贪图钱财也罢,就算真的想为王世积报仇,也没什么,总之现在皇甫孝谐死了,你们连夜带了王世积的家人跑路,倒也说得通,只是我想问一句,你们带着小孩子和女人,又能跑多远?如果你们在皇甫孝谐家露了面,杀了他的全家,明天一早长安县就会追查此案,你们能跑多远?嗯 !?”
王福狠狠心,说道:“老爷,那你说怎么办吧,要不放弃原来的计划,先不急着出关,而是改在大隋境内先潜伏一阵吗?”
王世充摇了摇头:“如果你们真的想保自己命,那就别想着王世积的儿子和女儿,还有他的小老婆,一不做二不休,通通杀了,一个不留,反过来要把皇甫孝谐的财宝抢得一干二净,造成一种江洋大盗抢劫的样子,这样干扰长安县的侦察思路,让他们着手调查这附近的山贼强盗,而你们,则趁机逃出玉门关,等你们到了西域,那就没人能奈何得了你们啦!别忘了,跟你们约好的和家人见面的地方,可是在金城,而不是在这里。”
王福的头上冷汗涔涔而下,眼中目光闪烁:“老爷,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
王世充眼中杀机一现:“要不这样好了,王管家,你带着紫珠在关内躲藏,而这些壮士们都出关,如何?”
王福连忙摆了摆手:“不不不不 ,老爷,我想通了,一个女人而已,没什么值得珍惜的,我还是跟我自己的老婆孩子出关好了。现在我们就回皇甫家把所有人斩尽杀绝,不会留下任何后患!”
王世充笑了起来:“这才是聪明人嘛。”(未完待续。)
第四百五十四章 赶尽杀绝(三)
王福带着二十多个剽悍的护卫们,一阵风似地跑向了远处的皇甫家方向,王仁则这时候已经擦干净了脸上的血渍,摇了摇头:“二叔,杀人不过头点地,英雄好汉只杀仇人,祸不及妻儿的,最多杀光王世积和皇甫孝谐的儿子,免得有人报仇就是了,至于要把他们全家上下,杀得一个不留吗?”
王世充扭头瞪了王仁则一眼,凶光一闪,吓得王仁则连忙闭上了嘴,只听王世充狠狠地说道:“祸不及妻儿?谁告诉你的?仁则,你是不是练武把肌肉练到脑子里了,连史书都不读了?我问你,项羽在抓了刘邦的老婆孩子和他的老爹时,他是怎么做的?反过来刘邦战胜项羽之后,他又是怎么对项羽的家人?”
王仁则低下了头,轻声道:“项羽最后放了刘邦的家人,跟刘邦和谈,结果刘邦转头就变卦,转而进攻项羽,致有垓下之围,乌江悲歌,而刘邦胜利之后,尽杀项羽全族,只留下一个当年在鸿门宴放过他的项伯,改他的项姓为刘,而且后来还派刺客把项伯全家杀死。”
王世充冷冷地“哼”了一声:“记得还不错,那我再问你,我朝皇上,以北周宇文氏的外戚身份建隋代周,他又是如何对待自己的外孙,还有北周宇文宗室的?”
王仁则的声音更轻了:“圣上不顾女儿,北周太后杨丽华的苦苦哀求,执意杀死了自己的外孙,还尽诛北周宇文氏的宗室诸王,是为斩草除根。”
王世充点了点头:“什么叫斩草除根,什么叫帝王法则,仁则,我告诉你,这才叫帝王法则,当年北魏尽杀匈奴铁弗部刘卫辰全族五千多人,只跑了一个刘勃勃。后来此人就托庇于后秦,后来又叛了后秦,建立了纵横河套的胡夏帝国,连北魏都深受其苦。这就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结果。至于突厥起源的那个狼人传说,更是一个婴儿的复仇传奇,什么祸不及家人的说法,统统只是项羽那样的妇人之仁。真正的大丈夫,真正对自己子孙后代负责的人,就得象我这样。”
王仁则抬起了头,神情坚毅地点了点头:“叔父教训得是,是仁则心太软了,以后一定不会这样。”
王世充拍了拍王仁则的肩膀:“如果人性有那么美好,也不用推出什么灭族的刑法了,就是因为仇太深,不仅自己这代不死不休,子子孙孙也是世代死仇。没有人可以永保自己强大,那最好的办法就是在自己强大的时候把对手斩尽杀绝,一个不留,所以对方的男丁,一定要尽数斩绝,一个也不能留下。”
“那女人呢?按二叔的说法,杀光他们家的男人就行了,那些女儿,尤其是妻妾,好象并不需要杀掉吧。”王仁则眨了眨眼睛。
王世充冷笑道:“王世积的女儿给皇甫孝谐奸-污了。谁知道有没有怀皇甫家的种,要是生出来,就是孽子,以后如果得知了真相。还是会来复仇的,断不可留!至于王世积的妻妾们,谁能保证有哪个没有知道王世积的什么秘密?比如他那个藏在硭山山洞里的那个亲信名单,若是哪个女人也听说过,那我操纵这些人杀王世积和皇甫孝谐全家的事情,自然也就暴露了。”
王仁则吃惊地睁大了眼睛:“二叔。你的意思是?”
王世充眼中杀机一现:“不错,这就是这次我除了你以外,一个人也没有带出来的原因,就连张金称这样跟了我多年的忠仆,我也不打算让他参与此事。这些年每次追杀那些仇人,我都找的是西域和突厥的杀手,杀完后也让他们回归大漠,再无联系。
只是这次的案子做得太大,不可能这么轻易罢休,要让这帮人逃出关去,只怕是难上加难!再说了,这些人不是专职杀手,都是军汉出身,我估计最多也就是把皇甫孝谐的家人和王世积的子女全部杀光,不可能杀掉每一个仆役丫环的。
所以刚才我跟他们这样说,让他们单独做这个事,却又不安排人配合他们,就是要让他们在幸存者那里露个脸,这些人都是皇甫家的护卫了,今天又跟着皇甫孝谐出来打猎,皇甫孝谐全家被杀,第一个被怀疑的就是他们,所以海捕他们的文书一定会比他们更快地送到边关,他们这辈子也别想生出玉门关了。”
王仁则皱了皱眉头:“那怎么办?安排他们隐姓埋名?还是干脆除掉?”
王世充微微一笑:“还有比死人更能保守秘密的吗?我已经和金城的薛举约定了,现在他们的家人都在薛举手里,等他们到了金城,薛举正好送他们全家上路,放心吧,薛举做这种事已经很趁手了,一定会送他们全家团圆的。”
王仁则被噎得有些说不出话来,半晌,才叹了口气:“二叔果然手段非常人。”
王世充哈哈一笑:“仁则,你想说二叔心狠手辣,可以直言。你要知道,二叔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如果心软一点,手松一点,我们全家早就给灭了,哪还会有今天?
你记住了,现在我们王家爬到了这个位置,就再也不能掉下去,你爷爷临死前要我管好这个家,我就不能出半点差错,今后还会有无数的艰难险阻等着我们,还有无数的强敌横在我们的前方,我们王家只有自己上下团结一心,才可能以后把王家发掘光大。
你是阿兄的长子,算起来也是我们王家的嫡长孙,玄应玄恕都太小,以后我会把王家的族主交给你,所以我现在得用一族之长的要求来衡量你,明白吗?”
王仁则激动地挺直了腰:“仁则一定不会辜负叔父的重托的!”
王世充拍了拍王仁则的肩膀:“好了,先找个地方洗把脸,这样满脸是血的上了路,会惹人生疑的。”
看着王仁则拍马远去的背影,王世充轻轻地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道:“大哥,你的仇我已经报了,可我的仇,不知道何时才能报。”一想起杨勇身后高熲那巨大的身影,王世充的心中就是一片无边的空虚。
突然,王世充的鼻子动了动,作为一个极为出色的暗探,他察觉到这附近居然还有人,虽然隐藏得很深,连呼吸都紧紧地闭着,但刚才若隐若现的一声叹息,却让他心中一紧,他连忙搭箭上弦,指向了叹息的方向,厉声喝道:“什么人,出来!”
阴暗的森林中,泥土里慢慢地站起了一个人,黑色的衣服,黑色的眼珠,黑色的蝴蝶面具,黑色的长发扎成一个冲天马尾,露在外面的只有雪白的肌肤和如烈火般的红唇,从她的皮肤上来看,这应该是个绝色的美女。
可王世充现在一点欣赏美女的意思也没有,此时此刻,整个世界仿佛只有他和这个女人,尤其是这个女人刚才肯定偷听了自己的全部谈话,却又故意现身,不知道是何用意,以她的这种藏身术,可以推断出这个女子的武功极高,只怕自己也多半不是她的对手。
可王世充仍然保持着足够的镇定,他笑了笑,放下了手中的弓箭:“姑娘,对刚才本人说的话,有何指教?”
黑衣女子笑了笑,不经意地抚了抚额前的秀发:“王世充就是王世充,果然够狠,够辣,够毒,你不先问我的来历,却问我对你的看法,能给个解释吗?”(未完待续。)
第四百五十五章 倩女幽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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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世充微微一笑:“你的武功只怕要高过我,我现在孤身一人,你想杀我,我只怕跑也跑不掉,可你既然主动选择了现身,那就说明你并没有取我性命的理由,既然不是敌人,那也许我们可以做朋友,如果你想和我做朋友,那自然会主动亮明自己的来历,何需我问?”
黑衣女子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我现在不杀你只是代表我刚才不想杀你,可是你要知道,女人是善变的,万一我现在改变主意了,想取你性命了呢?”
王世充的神容平静:“你想杀我,那尽管出手就是,杀得了杀不了另说,至少你一个可能的朋友,就不复存在了。”
黑衣女子轻轻地“哦”了一声:“为什么你会觉得我们可以做朋友?刚才的那个王福也觉得可以和你做朋友,可你转头就黑了他,王世充,象你这样无情无义的人,值得别人对你付出真心吗?”
王世充冷冷地说道:“虽然王某手段酷烈,但只是对于敌人和鼠辈而已,王福此人见风使舵,那天王世积落网,他也被抓,结果赵仲卿都没用刑,他就直接卖了主子,而我找来做这一票的那十七个王世积的手下,也都是他特意标明的心狠手辣,无信无义,见钱眼开之徒,别说我只扣了他们的家人,就是扣了他们的老子亲娘,这些人也不会拿自已的命换的,他们看中的是钱,而不是被我威胁。
说白了,看看他们这些天在王世积家人身上做的事情,这些人可谓毫无底线,今天拿了我的钱,又在皇甫孝谐的威逼下可以这样对昔日主子的子女家人。明天也可以同样对我王世充,所以我杀了他们也是为天下除害,谈不上什么无情无义。
不过话说回来,姑娘你好象很了解我啊。你能躲在地里,用的也是江湖杀手们常用的穿林地行之法吧,据我所知道的情报,有这本事的,江湖上也没有多少。而对我们这些官场中人感兴趣的高手就更少了,姑娘你是听命于高仆射,还是来自越国公府上呢?”
黑衣女子抿了抿嘴:“王世充,你刚才还说不会主动问我的来历,这会儿就借着一些铺垫开始套话了呢,是不是你以为我也跟王福一样会上你的当?”
王世充哈哈一笑:“不,那是因为姑娘你刚才提到了情义,真心,所以我觉得现在是谈谈真心的时候了,我觉得现在我们说话的模式不太公平。你对我的底细很清楚,而我对你却一无所知,不明身份,自然也不好谈下去,难不成你我在这里是为了谈理想谈人生吗?”
黑衣女子的眼波流转,嘴边现出了一个醉人的小酒窝,王世充的心中突然一动,这女子刚才那一下的模样,象极了安遂玉,她笑起来的时候。也是这样眼睛眯成月牙,而嘴边会现出一个酒窝的。
只听黑衣女子说道:“王世充,你很会说话,好吧。为了表示我的诚意,我也不隐瞒自己的身份,我叫红拂,是越国公府上的,以你的情报能力,可能听说过我。”
王世充脸色微微一变:“红拂?传说中越国公座下的头号女杀手?在大兴城地下的情报圈里。你可是大大地有名啊。”
红拂微微地叹了口气:“有名可不是什么好事,做我们这行的,越低调,越是没名气越好,不然哪天死了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王世充沉声道:“红拂姑娘,你我也别客套了,今天你突然出现,只怕不是为了抓我个现行,去报官的吧,越国公派你前来,有何指教?”
红拂微微一笑:“王世充,其实你一早也就知道了我在跟着你,可是却故意这样和我谈话,甚至还把你的那个武艺高强的侄子给支开,不也就是想向越国公表明心迹吗?一方面显示你的心狠手辣,另一方面让我看到你跟高仆射誓不两立,顺便还透露出你在陇西一带的强大背景,以此作为和越国公合作的条件,对不对?”
王世充微微一笑:“这只不过是我实力的一部分,越国公当初选择了封伦,而不是选择我,实在是可惜。”
红拂叹了口气:“封郎虽然心够狠,但他也被越国公控制着,不象你这样可以自由发展,不过你也别太得意,上次你赢了封郎一回,可也应该领教到他的执念与意志有多可怕,你们的战斗才刚开始呢,他可没有王世积这么容易给你打倒。”
王世充点了点头,想起封伦那胸口磨得白骨森森,却还死死盯着自己的模样,心中就是一阵后怕,他咽了一泡口水:“只是姑娘既然这次来找我,想必越国公已经做通了封郎的工作了吧。”
红拂的嘴边梨窝再现:“没呢,就算你以后要投到越国公的麾下,安排你们两个互相斗啊,掐啊,不也很好吗?嘻嘻。”
王世充的眉毛动了动:“红拂姑娘,这是你个人的意思,还是越国公的主意?”王世充深知红拂在地下情报圈的名气极大,不仅是极厉害的杀手,还有女中诸葛之称,不少主意甚至连杨素都会采纳,听到红拂说到这一点,不由得开口相询。
红拂收起了笑容,正色道:“好了,本以为你这人会演戏,应该能配合着我玩得更有意思一点,可没想到这会儿倒是装起了正经,越国公的心思,岂是你我可以揣测的?你现在人还没投到他的门下,就担心起以后自己的地位来。王世充,你在高仆射手下的时候,也是这么跟高仆射挑三拣四的吗?”
王世充笑了笑:“你我都是做惯了人家手下的命,应该知道如何当人的手下,我们没有讨价还价的权力,只有把事做好,事情做好了,人家自然会付出你想要的东西,不是吗?”
红拂摇了摇头:“可是在红拂看来,或者说在越国公看来,你王世充在高仆射手下好象想要的都得到了,金钱,权力,未来的希望,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东西,你刚刚三十岁都有了,就是连封郎,都嫉妒你嫉妒得发疯,所以上次才缠着越国公争到了一个东征的指标,却又给你黄了。所以越国公想知道,红拂也想知道,你为什么要在这时候离开高仆射,转投我们。”
远处五十多步的地方响起了王仁则的怒吼:“什么人,休得无礼!”
王世充高声叫道:“仁则,不要怕,这位是友非敌,你先出了这片树林,到刚才洗脸的小溪边上等我!”
王仁则刚才已经搭弓上箭了,听到王世充的话,略一迟疑:“可是,二叔。。”
王世充厉声道:“没什么可是的!我说了,叫你到小溪边守着,我跟这位姑娘谈的是重要的事情,不能有别人干扰,你连我的话也不听了吗?!”
王仁则咬了咬牙,收起弓箭,拨马回转,很快,马蹄声就消失不见。
红拂冷冷地说道:“王世充,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这个问题决定了越国公是不是可以接纳你。”
王世充叹了口气:“以你的情报,应该知道上次猫鬼案中的那个徐阿尼,是何身份了吧。”
红拂点了点头:“我知道那是你的侍妾安遂玉,可是你王世充会为了一个女人放弃自己的前途,甚至拿自己现在所有的一切作赌注,离开已经庇护了你十年的高仆射?我不信,越国公也不信!”
王世充一字一顿地说道:“不管你信不信,我反正非杀杨勇不可!”(未完待续。)
第四百五十六章 新的合作(一)
王世充这一下眼中绿光闪闪,在这黑夜里如同一头恶狼,配合着他浑身四溢的杀气,以及在林中开始啼叫的夜枭,让人见了,不由得浑身发寒。
红拂沉默了一会儿,摇了摇头:“想不到你还真是个重情重义的男人,王世充,看来我和越国公都要对你改变一下看法了,好吧,你说的话我会如实向越国公汇报,至于他肯不肯要你,那就要看你的造化了。”
王世充冷冷地说道:“我王世充大好男儿,生于天地间,就算是皇上,也谈不上要不要我,合得来就在一起共事,合不来我大不了辞官回家,也用不着靠谁。红拂姑娘,请你回去跟越国公说清楚,跟我王世充,只有平等合作,别指望拿我当下属吆来喝去的。我不是封伦,不会那样死皮赖脸地巴着他。”
红拂微微一愣:“王世充,你什么意思?你觉得可以和越国公平起平坐?我提醒你一下,搞清楚自己的地位,你不是高仆射,不是苏纳言,别以为你使个阴谋,耍耍手段,利用了皇上的疑心病斗垮了王世积,就真的是朝廷重臣了,不要以为你有几个钱,能招些死士,就可以纵横天下,告诉你吧,你差得还远呢。”
王世充微微一笑:“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这道理我二十年前就明白了,我的实力,你所知道的也只是冰山一角,陇右那里我如果愿意,现在就可以拉起几万人的武装,请问越国公有这个实力吗?表面上看他位高权重,控制了半个朝堂,可以和高仆射分庭抗礼,可真要是皇上想动他,他还不是只能束手待毙,连逃都逃不了!跟王世积一样,死得连条狗都不如。”
红拂的脸上怒气满满,嗔道:“放肆!你竟然敢这样说越国公。王世充,想不到你竟然真的存了谋反之心!”
王世充冷冷地说道:“我存了什么心,越国公最清楚,要不然也不会来找我。如果只是正经八百地在朝堂上勾心斗角,那他还不如找封伦呢,他愿意在现在这个时候来主动找我,一是看中了我的将才,打仗时可以建功立业。名正言顺地提拔我;第二是看中了我的钱,但越国公自己富可敌国,这不是他主要着眼的地方;他真正看中我的,还是我心狠手辣,还有这颗勃勃的野心吧。”
红拂一动不动地看着王世充,摇了摇头:“你倒是有意思,对自己毫不加以掩饰,王世充,我可是越来越看不透你了,演戏装孙子演了这么多年。今天却对我这样和盘托出,甚至对你的谋逆之心毫不讳言,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王世充正色道:“在高仆射面前,自然得戴着面具演戏,一来当时我实力不够,二来那时我除了王世积,也没别的仇人,稳稳当当地立功升官,走正路,那是我当时唯一的选择。”
红拂眼波一转。笑道:“可是你奋斗十年,明明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富可敌国,又有了一定的权势。还借着你的商行开辟出一个庞大的地下网络,这本身已经是一个奇迹了,可你现在却突然要选择一条黑暗的谋逆之路,这又是为什么?你难不成还真的想自己当皇帝?要知道现在可是太平盛世,人心思安,你以为你真的起兵造反。又有多少机会?”
王世充点了点头:“红拂姑娘说得没错,在皇上的治下,这大隋的江山如铁打一般,没有任何武力颠覆的可能,最好的结果,也就是跟宁州,交州,岭南的蛮子那样,当个山高皇帝远的草头王,名义上接受朝廷的册封罢了,与其那样,我还不如好好地在朝中为官,也许十几二十年后,也可以当到尚书,甚至更高的官职。
可是上次的猫鬼案,我的爱妻被杨勇一箭射死,也许在你们眼里,我只是死了一个侍妾罢了,可是在我的心里,阿玉就是我的妻子,是我儿子的母亲,我虽然不能给她正妻的名份,但她对我来说,比整个世界都重要,不管是谁,杀了她,就得付出代价,这也是我离开高熲的最大原因,现在王世积已死,接下来向杨勇复仇,就是我人生的最大目标,你明白了吗?”
红拂轻轻地叹了口气:“王世充,虽然我现在还是对你所谓的为那个女人报仇的说法表示怀疑,但我也不能一下子否定,这样吧,你的话我会转告越国公,由他来判断,如果他觉得你说的是真的,那么至少在打倒杨勇这一件事上,我们双方有着共同的目标,你既然不想投入越国公门下,那在此事上,大家可以自行其是,各取所需。”
王世充的眼中绿光一闪:“不,红拂姑娘,如果我真的无所求的话,也不会主动等你出现,跟你谈合作了,对不对?仇我要报,但是打倒杨勇的同时,势必也会牵连到大批支持杨勇的官员,到时候朝堂之上空出的位置很多,我总不可能只为他人作嫁衣,自己提着脑袋,却没有任何回报吧。”
红拂先是一愣,转而愤怒地说道:“王世充,你也太贪了吧,刚才我还给你小小感动了一下,这会儿又暴露出本质了?哼,我就知道,什么为爱妻报仇,全是骗人的,你这种人,眼里只有权势。只是你既想要升官要权,又不肯投身越国公门下,哪来这种好事?”
王世充哈哈一笑:“红拂姑娘,肯托身越国公门下的人多了去,每天上门等着他接见的人都要在府外排起长队,越国公又何必让你主动来找我呢?刘备三顾茅庐才请得诸葛亮,尤其是在现在夺储之争的关键时刻,越国公既然想要拉拢我,那就不可能毫无表示。”
红拂冷笑道:“你真当越国公非要你不可么?王世充,未必把自己看得太高了吧,你以为你扳倒个王世积就很了不起了?实话告诉你吧,越国公根本看不上这点小把戏,再说王世积早已经失宠,多年来一直不得重用,在夺位之争中也帮不上什么忙。”
王世充摇了摇头,平静地说道:“是么?那前一阵的猫鬼案,越国公真要有那么有把握的话,又怎么会被排除在查案阵容之外呢?明明是险象环生,刚刚躲过了一劫,现在却又说得自己成竹在胸似的,红拂姑娘,阿玉行法的那个晚上,你几进几出越国公府,跑遍半个大兴城,好象没你说的这么淡定啊。”
红拂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惊异之色:“你是怎么知道的?”
王世充冷笑道:“我王世充有自己的情报网络,红拂姑娘,那天你出动得太频繁了,不仅是我,只怕高仆射,还有别的什么重臣,甚至是皇上,都已经察觉到你的动作了,还好当天晚上你们没有任何举动,不然如果跟独孤夫人有什么来往,那只怕这会儿你也不会在这里和我说话了。”
红拂沉默半晌,开口道:“那你什么意思,越国公既然和晋王结了盟,自然会扶他到底,你只不过想打倒太子,顺便给自己谋个更高的官职,对不对?现在你身为上仪同,出征突厥如果得功的话,越国公保你当上开府,问题不大。”
王世充摇了摇头:“开府?皇甫孝谐都是开府了,你觉得一个小小的开府就能满足我?不用靠越国公,反击突厥时我从军出征,正规得功升官也能当上开府将军了,红拂姑娘,你这算是侮辱我的智商吗?”(未完待续。)
第四百五十七章 新的合作(二)
红拂摇了摇头,正色道:“王世充,就算越国公肯跟你合作,这种合作毕竟也见不得光,如果大张旗鼓地保举你出任高官,不是等于公开你们之间的关系吗?我怕这样只会适得其反,你是聪明人,应该不至于想不到吧。”
王世充冷冷地回道:“姑娘言之有理,这样吧,今天只是我们两家的第一次非正式接触,你回去转告越国公我今天所说的,可以一字不漏,不过我再强调一遍,我跟越国公,是基于共同目的上的平等合作,不是什么从属关系,他如果想跟我合作,那也得拿出足以让我满意的条件才是。”
红拂微微一笑:“王世充,你这个人有点太自以为是了,既然你也要打倒杨勇,那即使我们什么也不给你,你也不会收手的,对不对?”
王世充微笑着摇了摇头:“不,红拂姑娘,你说得不对,我报仇可以慢慢来,皇上现在龙体康健,看样子再在位上二十多年也问题不大,我向王世积报仇都可以等上十年,找杨勇报仇等个二十年也问题不大,就算他当上皇帝了,我也不是没有机会,不急,反正他也不知道有我这么个仇人。
可是你们就不同了,上次越国公就上门逼问过杨勇,现在他最恨的就是越国公了,只要他一天还在东宫太子之位上,于公于私,都会和越国公是不解之仇,上次用了猫鬼来对付你们没成功,以后还会出别的招,我可以慢慢等,可是越国公未必能这么轻松自如了吧。”
红拂的秀眉微微一蹙,王世充的话说到了她的心坎儿上,也是杨素最担心的地方,时不我待,这才是最急迫的事,若非如此,杨素也不会冒险让她在这种时候盯上王世充。探寻合作的机会。
红拂沉声道:“你的意思,我会一字不差地向越国公转达,如果有了消息,我会想办法通知你的。”
王世充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扔给了红拂:“有了这东西,你随时可以来我的满园,也就是以前的极乐山庄,不过姑娘来时最好男装打扮,要是能易个容什么的。那就更好了,我那里以前是风月场所,现在还有些以前的老客熟客来这里撒泼呢,要是看到姑娘这样的大美人,只怕会惹出些什么事端,反而不好。”
红拂突然笑了起来:“我蒙着面,你又怎么知道我是美是丑?就是我出来执行任务的时候,也从不以真面目示人的,王世充,你难道有透视眼不成?”
王世充哈哈一笑:“王某阅人无数。阅女人更是无数,从姑娘的气质和露在外面的半张脸,就能看出你的绝色,好了,多的不说,我相信红拂姑娘以后会有真面目示我的时候,期待着你的早日回信。”
红拂向着王世充拱手行了个礼,转身向林中走去,路过一边的的皇甫孝谐那无头尸身处,她狠狠地踢了一脚。又啐了口唾沫在那尸体上,骂道:“忘恩负义的淫徒,不得好死!”说着双足一蹬地,娇小而婀娜的身形一动。如鬼影般地没入身后的密林,几个起落,便消失不见。
王世充摇了摇头,红拂身上那淡淡的荷花香气还在他的鼻尖回荡着,象极了安遂玉最喜欢抹的那种荷花香水,不知为何。这个姑娘给他的感觉象极了安遂玉,这也让他刚才有几次都差点走了神,那可是以前从没有过的事,即使是面对高熲和杨素,他也没有这样失态过。
王世充定了定心神,开始沉思起刚才红拂的话,从她话中的意思来听,杨素是想把自己收为手下,但现在又摸不清楚自己是真心投靠还是高熲派去的奸细,因此才要这样试探自己,杨素的情报能力极其可怕,而且自己曾经在他手下干过,自己当年黑了来护儿,害得他现在都只能在闽地呆着看大海,而杨素对此心知肚明,在他面前想要装小绵羊,是不可能的事。
所以杨素找自己,就是想要用自己的心狠手辣,用自己这些见不得光的阴谋招数,现在夺位之争,摆到台面上的人望,军功,都不可能有什么增长点了,接下来要拼的,就是互相抓对方的把柄,攻击对方的软肋,甚至是设局下套,主动陷害,为了那个未来的皇位,这几位皇子都已经豁出去了,连高熲这样的堂堂宰相都使出了猫鬼案这样的损招,那还有什么是不能做的呢?温情脉脉的面纱一旦私下,就是这些重臣们无所不用其极的连环杀招了。
王世充叹了口气,今天自己这样凶狠残忍地处置王世积和皇甫孝谐的家人,也是故意做给杨素看的,就是要让他看到自己有多狠,有多黑,跟自己为敌是怎么个下场,以增加谈判的条件,因为以自己的判断,杨素也是心狠手黑,跟自己可谓同路人。
这一点,从杨素治军时必先杀人立威,操纵手下的悍将争功,使功使过的双管其下可以看出。
反过来看,高熲虽然聪明绝世,权倾朝野,但跟杨素相比,还是略差了一点狠劲,做事总是留有余地,包括猫鬼案,如果他把此事往谋反上靠,那样也许就能成功了。
可是他只是把此案弄成了一个简单的诅咒骗钱的案子,这就没有触动杨坚那根最敏感的神经。骨子里,高熲还是舍不得对杨素,对独孤皇后痛下杀手,打蛇不死,反受其害,即使高熲躲过了这次,只怕下次来了机会,一样无法把握,这才是自己离开高熲,离开他的太子集团的最主要原因。
只是心狠手辣的杨素,一旦真的跟他合作了,即使名为盟友,日后也不可能平起平坐的,自己的资历地位摆在这里,除非当到了柱国或者是尚书这样的角色,不然跟杨素谈平等那只是个笑话,自己这样提,只不过是为以后捞取更多的利益而增加价码。
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如果自己想要象离开高熲这样脱离杨素,绝不会象这次这么容易,杨素没有高熲那坦荡的胸怀,背叛他就意味着与之为敌,以后要如何与之相处,实在是件头疼的事情。
王世充的眼中光芒渐渐地黯淡了下来,他突然觉得投靠杨素不一定是个很好的选择,红拂离去时对皇甫孝谐尸体做的那个动作,以及说的话,明显是在警告自己,如果将来对杨素选择了背叛,那下场会比皇甫孝谐还要惨,而这一点,应该并非虚言。
这一次的猫鬼案,安遂玉装神弄鬼,整得杨素神经紧张,他不可能知道安遂玉和高熲的关系,只会认定自己在此事上是受了高熲的指使,虽然这回杨素逃过一劫,但差点没命,而且自己的夫人郑氏也给这猫鬼所害,听说现在还不能下庄出府,要说对自己心存芥蒂,那是不可能的,没准联手斗倒了杨勇之后,就会回过头来跟自己算这笔账了。
王世充突然双眼一亮,不投靠杨素的话,直接找上杨广,也许是个更不错的选择,与杨素相比,身为上大将军,在北周时期就已经当到了上柱国的宇文述,早在开皇十年南征灭陈的时候,就已经投靠了杨广,日后在杨广担任扬州总管,出镇江南的时候,更是率重兵出镇寿州,担任了寿州总管,成为杨广的左膀右臂,甚至杨素最后下定决心加入晋王一系,也是靠了宇文述从中的牵线搭桥,通过走了杨素的兄弟,时任大理少卿的杨约的路子才实现的。
王世充嘴里喃喃地念道:“宇文述吗?”远处皇甫家的方向腾起了冲天的火光,王世充的嘴边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仁则,我们回家!”(未完待续。)
第四百五十八章 投靠杨广
一天之后,满园的思玉楼(原逍遥楼)地下的密室里,王世充坐在原来高熲一直坐的那张虎皮高背大椅上,微微地闭着眼,回想着脑海里有关宇文述的记忆:
宇文述的这个宇文,和北周皇族的宇文氏,根本不是一个概念。当年鲜卑刚刚兴起时,在辽东的塞北苦寒荒凉之地,有三大鲜卑氏的部落,分别是宇文氏,慕容氏,段氏。征战不休,最后慕容氏打败了原本实力最强的宇文氏族长宇文逸豆归,吞并了段氏,一统辽东,并以此为基,入主中原。
而宇文述的祖先,原本姓破野头,乃是身份低下的奴隶,因为作战勇猛,被宇文逸豆归看重,提升为亲兵部曲,赐姓宇文,宇文部落战败之后,宇文述的先人也跟着慕容氏鲜卑进入中原,最后加入北魏,一直到北周时期,宇文述的父亲宇文盛因战功官至上柱国,这才是宇文述一族人几百年来第一个高级武职,而宇文述也以将门之子的身份登上了历史的舞台。
宇文述因为父亲的军功,刚刚成年时就给加了开府将军的高级职务,他从小弓马娴熟,骁勇善战,深通兵法权谋,为人性格阴沉,多谋划,当年权倾北周朝野,一连立了三个皇帝的大权臣宇文护非常喜欢宇文述,引之为亲信。
只是宇文护被北周武帝宇文邕杀掉后,宇文述也跟着倒了霉,虽然不象其他党羽那样被诛杀,但也被打发回家当了转业军人,若不是宇文邕英年早逝,儿子宇文赟又因为荒淫无度把自己给玩儿死了,只怕宇文述这辈子都只能在家里过着圈养的生活了。
杨坚取得北周实权后,宇文述这条咸鱼终于翻了身,他作为关陇军功集团的一员,坚定地站在杨坚一方,讨伐尉迟迥的作战中,宇文述以行军总管的身份率军三千。跟随韦孝宽出征,立有军功,被破格拜为上柱国将军,可谓做到了武将的顶峰。
入隋之后。宇文述首任右卫大将军,说起来还是元胄的前任,一直担任京城内外的守卫工作,足见杨坚对其的信任与倚重,征陈之战。宇文述以行军大总管的身份临时调归韩擒虎指挥。
平陈之后,贺韩二将回朝领功,而三吴和闽越之地的南陈余党还没有全部投降,陈朝宗室和萧梁宗室勾结在一起,据城作乱,宇文述作为当时江南的最高将领,亲自率兵讨平了拒不投降的南陈余党,陈朝宗室陈君,前萧梁宗室萧岩与萧瓛都被其俘虏后送往大兴斩首,宇文述也因为平定江南之功。荫其长子宇文化及为开府将军。
接下来的十年里,王世充在各地建功立业的同时,宇文述却是被打发到寿州(今安徽寿县)当总管,率兵为扬州总管杨广作后盾,但借此之机,宇文述却和杨广拉上了关系,满朝的重臣大将,他应该是第一个公开站到杨广一边的。
等到开皇十六年的时候,当时的杨广还没有回大兴,而宇文述敏锐地感觉到了高熲和杨素之间的裂痕。于是自告奋勇地为杨广做起牵线搭桥的工作,主动拉拢位高权重,身为关陇大将,同时又是顶级汉人世家的杨素。
王世充回忆起宇文述拉拢杨素的过程。不由得又是一阵感叹,他清楚地记得两年前,就在这个密室里,安遂玉向自己汇报起此事时,自己的那种吃惊与感慨。
宇文述带了大量的奇珍异宝回大兴,但没有直接找杨素。而是找到了杨素的弟弟杨约。这杨约为人极为精明,人也贪婪,幼年时上树抓鸟时摔到地上,蛋碎了,从此不能生育,但杨素还是把他扶到了大理少卿的位置上,平时也是住在越国公府里,被杨素引为头号智囊。
结果宇文述多次请杨约喝酒打猎,一来二去的,两人就成了朋友,在一次的饮宴中,宇文述趁机拿出了那些奇珍异宝,他没有直接送给杨约,而是请他赏玩品鉴,看得杨约眼睛都直了,宇文述趁机提出借着酒兴赌博,然后把那些宝贝通通输给了杨约,让其高高兴兴地回了家。
杨约回家之后,越想越不对劲,自己跟宇文述不过几面之交的酒肉朋友,他却一下子出手如此大方,让他觉得有些意外,于是杨约回请宇文述,摒退左右,想把这些宝物归还,宇文述却说道:“这些都是晋王赏赐给你的,万勿推辞!”
杨约当时惊得下巴都快掉地上了,起身勃然道:“怎么会这样?!”
宇文述却不慌不忙地说道:“我们身为人臣的,是要守臣子之道,可是为人立身处命于世,又要懂得变通,要善于把握朝局时政,这样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越国公位高权重,才华盖世,在朝堂之上除了高仆射和牛尚书(吏部尚书牛弘),薛侍郎(内史侍郎薛道衡)外,没一个看得上眼的,三品以下的朝臣,没有几个没被越国公折辱过,都怀恨在心呢,之所以不敢报复,完全不过是因为现在越国公正得圣宠,地位尊贵罢了。
可是这些年越国公身为尚书右仆射,主管民部,东宫每年所需的钱,都要由民部拨出,宫中二圣不满皇太子已久,痛恨他花天酒地,不务正业的生活,每每命令越国公削减对东宫的拨款,而太子不敢恨自己的父母,却把这个仇算到了越国公的身上,每每与高仆射说到此事时,气得吹胡子瞪眼睛,此事您也是知晓的。”
杨约听到这里时,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沉声道:“继续说!”
宇文述继续说道:“现在的情况已经很清楚了,一旦太子即位,越国公至少不可能再继续得到今天的恩宠和地位,这些年越国公得罪的人太多,一旦失了权势,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反攻倒算,到时候越国公所失去的,只怕不仅仅是荣华富贵,就连全族上下的性命,也都处在危险之中了。
圣意再明显不过,太子素无德行,二圣早有废黜之意,只是苦于高仆射为首的群臣力挺,只得作罢。而晋王仁厚爱士之名天下皆知,又是皇后最喜欢的忠孝专情之人,不日就将从扬州总管的任上回京,这一回来就不太会再回去了,他在大兴的朝臣中没有什么可以依靠的,第一个就想到了越国公和您,如果您和越国公可以拥立晋王,那晋王一定能铭恩于骨髓,也能让越国公去除累卵之危,成泰山之安啊。”
这一番话说得杨约心花怒放,他当即就答应回去后劝说杨素,这样一来二去,双方讨价还价了一年多,杨素还是没有下定决心,直到开皇十七年时射箭场之事,杨素与高熲正式翻脸后,杨素才下定决心,转投晋王。
从此杨素开始为晋王在朝中拉拢重臣大将,这些年下来,于仲文,郭衍,张衡这些有力大将,都倒向了杨广,就连那个没心没肺,头脑简单的史万岁,也在杨素的忽悠下答应当晋王府的左卫率,若不是因为受贿事发,现在史大将军也都成了晋王一党了。
只是王世充敏锐地感觉到,杨素投向杨广,以后未必会有好结果,虽然自己和杨广只有几面之缘,几乎没有说过话,但杨广那深沉阴狠的个性,和演啥象啥的影帝气质,实在让他不寒而栗,这是个翻脸无情,为达目的不罢休的人,连亲情都可以扔掉,更不用说这种互相利用时的援手之义了,杨素不是第一批入伙的,这就注定了以后即使杨广登位,只怕越国公也不会有太好的结果,至少宇文述肯定到时候会压他一头的。
王世充睁开了眼,这一刻他作了一个重要决定:直接转投杨广,再不成的话结好宇文述,万不得已再去和杨素合作。(未完待续。)
第四百五十九章 笑对高熲
密室里的一个铃铛突然响了起来,王世充坐起身,这是有人来访的信号,他走到了墙壁处,打开了一根铜管,里面传来值守在入庄地道的护卫李三丁的声音:“老爷,高仆射和裴侍郎来访!”
王世充的心中一动,在这个自己刚刚决定转投杨素,灭了王世积和皇甫孝谐满门的当口,这二位不速之客来访,让他有些措手不及,是他们听到了什么风声?还是王福那帮人做事不密给抓了个现行?王世充有些紧张起来,呼吸也变得沉重了一些。
定了定神,王世充说道:“有请!”他迅速地收拾了一下心情,坐回到了下首的一张座位上,无论如何,对高熲还是要保持足够的尊敬,哪怕是表面上的。
铁门处一阵子响动,高熲阴沉着脸,快步走了进来,全然不复平时的沉稳,而跟在后面的裴世矩也是一脸的严肃,看到王世充的时候,微微地摇了摇头,示意他要小心说话。
高熲根本没有坐到那张大椅的意思,直接走到王世充的面前,王世充站起身,行了个礼,而高熲却一挥袖子,大声道:“王行满,不用跟老夫来这套虚的,我且问你,王世积和皇甫孝谐家,是怎么回事?”
王世充不慌不忙地回道:“我也是刚刚接到的消息,此案好象是王世积的前管家,后来转投皇甫孝谐的王福所为,跟他一起做的,是王世积以前手下的一帮亲兵,从我听到的情报,皇甫孝谐和王世积的家人全部被杀,只有十几个仆役逃得一命,而家中的钱财被洗劫一空,应该是谋财害命。”
高熲厉声道:“王行满,不用跟老夫在这里演戏了,你敢说这事不是你做的?”
王世充的眼中绿光一闪:“高仆射,捉贼拿赃。您如果有充分的证据,可以让长安县来讯问我。”
高熲须发皆张,显然这次给气得不轻,裴世矩连忙沉声道:“行满。在高仆射面前,有什么好隐瞒的呢?他若是真有意想抓你,还用得着现在这样找你吗?”
王世充叹了口气:“弘大,非是我不想承认,而是此事实在不是我做的。杀皇甫家和王家满门的,确实是王福等人,他们还抢了我送给皇甫孝谐的钱,我现在也在四处追捕他们呢。”
高熲平复了一下情绪,眼神如电一般直刺王世充:“好,你说皇甫家的案子不是你做的,那皇甫孝谐是怎么死的?他的脑袋为何被人割去?皇甫家上下三十七口人,个个都是尸身完好,只有皇甫孝谐死在林中,脑袋不翼而飞。你是不是想说王福取了他的脑袋去祭奠王世积?然后再去杀了王世积全家?”
王世充面不改色心不跳,淡然一笑:“不错,皇甫孝谐是我杀的。他是杀我阿兄的直接凶手,我取他的头去祭奠阿兄,天经地义!高仆射,难道你觉得此贼不该杀吗?”
高熲气得一跺脚:“荒唐!王世充,你的眼里还有没有朝廷法度?”
王世充毫不退缩地大声答道:“高仆射,请问当年王世积带着皇甫孝谐和一众亲兵,打上我家,威逼我阿大交出房产店铺。甚至还让皇甫孝谐在我头上敲了一棍子,几乎没把我打死,那个时候,朝廷在哪里。法度在哪里?”说到这里时,王世充解开了头巾,披散了头发,略有些卷曲的头发中,一道长长的伤疤清晰可见,正是当年皇甫孝谐的杰作。
趁着高熲和裴世矩略一愣神的当口。王世充上前半步,一挺胸膛,说道:“当年我兄弟三人从军,给王世积陷害,不仅召唤南陈的军队攻击我们这支小分队,更是丧心病狂地让皇甫孝谐率人在战船上对混战中的两军用万钧神弩无差别地攻击,就是想置我兄弟于死地,好去夺我家产,我阿兄战死的时候,朝廷在哪里,法度在哪里?”
高熲的眉毛微微一动:“既然你有如此冤屈,为何当时不报?”
王世充哈哈一笑:“报?找谁报?怎么报?我当时的直属长官是王颁,你觉得他会帮我去告王世积的状吗?他自己渡江的唯一目的就是报仇雪恨,然后把陈霸先的死人骨头挖出来烧成灰吃了就完事,你指望他会给我申冤吗?”
裴世矩沉声道:“行满,当时你也见过高仆射的,若有冤屈,可以直接向高仆射申诉,别人你信不过,难道高仆射也信不过?”
王世充冷冷地说道:“算了吧,别说我当时不了解高仆射,就是真正了解了,又怎么敢把申冤的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王世积有一万种说辞可以脱身,比如说发现新亭垒空虚,转而攻之,比如说看到江岸混战,让战船发弩支援,甚至还可以把这责任推到陈军战船的身上,我无权无势的一个平头百姓,想要斗倒官居柱国的王世积,那就是做梦!
这个世道,当官为将,一大半是看出身,有些人生下来就能当上开府这样的高级武将,象我这样奋斗多年也到不了这位置,公平吗?可朝廷的法度就是保护这种不公平的。高仆射,你敢说在平陈时,你会为了我一个小小的九品武官,和那点可怜的正义,去得罪王世积,进而得罪整个关陇大将集团吗?”
高熲的瞳孔猛地一缩,他叹了口气,幽幽地说道:“王世充,你说得不错,如果是那个时候,我是不会为了保护你而去追查王世积的,最多只是治他个失约不至的罪,罚他一些赏赐之物罢了。”
王世充点了点头:“高仆射,这就是了,既然连您也不能根据朝廷的法度来为我报仇申冤,那我用自己的方式复仇,有何不可,有何不对?”
高熲没有说话,坐回到了那张虎皮大椅上,裴世矩明显地松了口气,看了王世充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喜色,站到了高熲的一旁。
王世充心中明白,今天高熲怒极而来,裴世矩不好阻拦,只能见缝插针地在中间帮腔,还好刚才自己这番应对义正辞严,让高熲也无话可说,而且自己认下了杀皇甫孝谐的事,也算是有担当,高熲应该也不会太难为自己。
只见高熲沉吟了一下,说道:“行满,你的事情,老夫曾经打听过一二,虽然老夫当时不会为此和王世积撕破脸,但也不会让他再来继续害你,你自己凭良心说,这些年若不是我的保护,你能不能逃过他的毒手?”
王世充正色行了个礼:“世充代全家谢过高仆射这些年来的救命之恩。”
高熲点了点头:“我救你也不是为了那个正义感,而是看你确实有用,王世充,这些年来你帮我做了许多事,所以也不必觉得有亏于我,咱们这只能算是一种交易罢了,对吧。”
王世充的眼睛一热,这些年来在高熲手下,多少也有些感情,他垂首道:“高仆射也不能这样说,这些年,在您的手下,世充获益良多,这是真话。”
高熲长叹一声:“好了,当着明人不说暗话,行满,王福那些人也是受了你的指使,才做下这血案的,你为何不承认呢?”
王世充咬了咬牙,朗声道:“高仆射,实话跟你说了吧,我承认也好,不承认也罢,这还重要吗?您是不是担心这事我不能处理好后续的收尾之事 ,给您惹上什么麻烦?此事乃是我王世充一个人的复仇,绝不会牵连任何人!”(未完待续。)
第四百六十章 论兵突厥(一)
高熲怒道:“王行满,你什么意思,你以为老夫是怕吃你的瓜落儿?”
王世充摇了摇头,说道:“不,高仆射,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说,此事我会处理得干干净净,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裴世矩冷笑一声:“行满,你把皇甫孝谐和王世积全家杀了个精光,也是不留任何痕迹吗?”
王世充微微一笑:“那些是王福这些人考虑的事情,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我只知道,王福他们抢了我的钱,我要追回来,而且我也不打算把他们送官。”
高熲的脸色微微一变:“行满,你是想把这些人灭口?”
王世充点了点头:“不瞒高仆射,这些人也知道些秘事,包括您和王世积的一些事情,可能王福都知道,即使他不知道,如果落到官府手中,为求活命而到处乱咬,也不是不可能的事,高仆射,所谓贼咬一口,入骨三分,想必你也不希望这些人到时候乱喷乱咬吧。”
高熲的眉毛微微一动,没有说话,一边的裴世矩赶忙道:“行满,可是这事情如果败露了,那怎么办?你现在可是官身,知法犯法,罪加一等的!”
王世充冷笑道:“弘大,你还不相信我吗?这些人的行踪,我这里已经掌握了,不出意外的话,他们会向着陇西逃跑,企图出玉门关进入西域,我不会让他们生出玉门的,万一真的有什么问题,查到了我这里,我还是刚才的那句话,绝对不会牵连他人!”
高熲站起身,负手背后,踱了几步,最后停下脚步,紧紧地盯着王世充:“行满,这件事老夫就不管了。你自己好自为之,王世积和皇甫孝谐全家已死,你的仇应该也报了,别再牵连太多。若是弄得天怒人怨,老夫也保不了你!”
王世充正色行了个礼:“您就放心吧,高仆射,我王世充绝不会祸害一个好人的。”
高熲看了一眼裴世矩,裴世矩心领神会。开口道:“王世积一案已经划上了个句号,皇甫孝谐之死,今天圣上也知道了,却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说了句要追查,可见他也不喜欢皇甫孝谐,接下来朝廷面临的头等大事,就是反击突厥了。”
王世充心中长舒了一口气,这一关总算给对付过去了,都是聪明人。不用话说得太清楚,高熲在王世积和皇甫孝谐灭门案上不会再为难自己,而接下来需要做的,就是全力反击突厥了。
王世充微微一笑:“怎么,启民可汗又上表请求朝廷出兵了吗?”
上次染干给骗入关后,在长孙晟的一路护送和陪同下,来到了大兴,杨坚开了大朝会,弄了一个盛大的仪式,册封染干为意利珍豆启民可汗(突厥语。意思为意智健),简称启民可汗,而他的儿子咄吉,也被封为柱国将军。
启民可汗入隋之后。虽然成了光杆司令,但是一颗光复故土,打回老家的心却始终没有停止跳动,呆在大兴不到三个月,就四五次上表,请求隋朝发大军。为死去的安义公主报仇,为他死在都蓝可汗和达头可汗手中的全家老小报仇,当然,那个不能说出口的原因,就是打回老家,成为真正的可汗,是只可意会,不能言传的。
高熲点了点头,笑道:“不错,昨天启民可汗不止是上表,而是深夜入宫,执意要见圣上,见了圣上后也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说自己的亡国之恨,就差没有跪下了。圣上实在给他磨得没办法,再说现在王世积已死,暂无内忧,也需要在这时候打一场大胜仗,鼓舞一下军心士气才是。”
王世充心中一动:“这么说,这次还不是全面反击突厥的决战,而只是把启民可汗送回他的河套故地的有限战役?”
高熲摇了摇头,一谈起堂堂正正的战事,他就很高兴,因为这样一来,面前的王世充那一肚子阴谋诡计至少不会用来对付自己人,他笑了笑:“行满,这次作战,可大可小,先出动十余万人护送启民可汗,从并州北部的朔州和代州出塞,恢复启民可汗的漠南故地,然后再看情况。
如果都蓝尽起本部精锐来争夺,那这十几万精兵就正好拿都蓝可汗试刀,以东-突厥现在的战力,我们的十余万并州精锐,应该能很轻松地把他打垮,正面作战,当可无虞。”
王世充双眼一亮:“可如果都蓝可汗能忍一时之气,等着达头可汗再次率精锐穿越大漠,前来救援,又当如何?”
裴世矩笑了起来:“行满,这次我可以和你打赌,达头可汗绝对不会再穿越一次沙漠了。上次他带着二十多万人穿越大漠,与都蓝可汗合兵一处,大败启民可汗,可是战后却为了分赃而闹得差点翻脸火并。
打垮启民可汗的主力是达头,可最后分给他的战利品却只有一半不到的牛羊,草原征战最重要的帐落和人口,几乎达头一无所得,最后若不是那个后院起火的流言四处传播,弄得达头的手下无心作战,只怕当时东西两个突厥就会火并一场了。”
王世充笑了起来:“早知道你就不用去散布这个流言了,让他们打个你死我活,这回倒也省事。”
裴世矩继续说道:“当时达头可汗担心后院起火,走的时候又给都蓝可汗狠狠地抠了一大笔,连一半的牛羊都给扣下不少,所以上次虽然启民可汗惨败,但是都蓝可汗和达头可汗也没赢。
达头可汗劳师远征,没捞到什么好处,属下的部落在两次穿越沙漠的过程中损失甚大,所得和付出完全不成比例,怨声载道,而达头可汗也一怒停止了对东-突厥的生铁贸易,都蓝可汗虽然赚了些牛羊与人口,可是最关键的铁制武器仍然没有。现在我朝出兵,可以很轻松地打败都蓝可汗。”
王世充的眉毛一扬:“都蓝可汗也不是傻瓜,明知自己实力不足还要鸡蛋碰石头,而且上次作战他都躲在达头可汗的后面,这回面对我们隋军主力,更不可能拿他的本部精锐以卵击石了,历来对突厥作战,正面都不是大问题,可万一他在这万里大草原上打起游击,那我们想抓他,就难了。”
高熲的眼中寒芒一闪:“行满 ,你说得很对,这次虽然可以基本上排除西突厥出兵支援的可能,但东突厥的游击战术却是大的问题,你有什么好办法能解决这个麻烦吗?”
王世充沉思了一下,开口道:“当年汉朝反击匈奴,漠北决战的时候,也面临同样的选择,匈奴人当时知道正面打不过汉军,就撤到大漠以北,然后四处游击,骚扰切断汉军的后勤补给,甚至在水源中下毒,想以此把汉军拖垮,拖死。
结果汉军兵分两路,一路是骠骑大将军霍去病统率,全骑兵部队,一人双马,几千里奔袭,直扑匈奴左贤王的大本营,一路之上所遇的匈奴部落全部斩尽杀绝,以保机密,最后打了左贤王所部一个措手不及,斩杀高达近十万,匈奴左部,从此一崛不震,而霍去病,也成就了封狼居胥的千古传奇。
而另一路,则是由车骑大将军卫青率领,这支是战车与骑兵混合的部队,机动性上不如霍去病,而且碰上了匈奴大单于的主力,最后一场恶战,虽然打垮了匈奴主力,但自身也损失惨重,单于遁逃而去,这一路的战果,略逊于霍去病,不过也算是极为难得的,精髓在于其能吸引匈奴主力决战。”(未完待续。)
第四百六十一章 论兵突厥(二)
高熲沉声道:“说下去!你到底准备怎么打!”
王世充眼中绿芒一闪:“我的战法,就是以车兵示弱,诱都蓝可汗全军攻击,然后再以精骑弛援,全歼其主力!”
高熲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双目如炬,话语声中掩饰不住激动:“行满,再具体点,怎么个车兵示弱,又如何精骑弛援?”
王世充微微一笑,这个战法是他这两个多月一直在考虑的,除了王世积的事情以外,每天他吃饭睡觉的时候都对着一张并州北部的漠南地图,与李靖更是天天兵棋推演,两个多月下来,才总算有了一套成熟可行的方案,而现在,就是把这套方案拿出来的时候了。
只是现在还有最后一个问题,需要解决,那就是这次出兵的分路究竟是如何解决的,别弄了半天,高熲是给分到西边,那自己的这套打法就白白便宜了杨素。
于是王世充微微一笑:“高仆射,这次还是您挂帅出征吗?”
高熲一下子明白了过来,哈哈大笑:“行满,你这家伙就想着战后的回报,好吧,看在你这回用了心的份上,老夫也跟你交个底好了,这次朝廷已经议定,两路同时出兵,东路先发,由老夫任主帅,出并州,幽州,目标是都蓝可汗。而西路军则是以越国公为主帅,集结关中陇右的府兵,出灵州,目的是打垮达头可汗。你现在应该放心了吧。”
王世充眉头一皱,问道:“可是刚才高仆射还说这次只是护送启民可汗回漠南故地,怎么一下子又变成了如此规模的决战了呢?”
高熲的眼中寒芒一闪:“这本是军机,不可泄露,不过行满你既然已经有了周密的计划,告诉你倒也无妨。刚才老夫说过,此战可大可小 ,而是大是小的关键,就在于你说那个能否抓住都蓝可汗的主力!
达头可汗和都蓝可汗已经翻脸,不会再合兵一处。但如果他听说都蓝可汗率部迎击我军,无论是为了大可汗的威严,还是出于趁火打劫的需要,他都会率领西突厥的主力精锐。攻击我朝的陇右甘凉一带,所以关中到陇右的府兵,一个也不能动,全部要投入到对达头可汗的作战之中。
至于出并州,护送启民可汗回漠南故地的部队。则由老夫亲自统帅,这支部队不会超过十五万人,但如此规模的大军仍然足以让都蓝可汗避而不战,如果他真的给我们吓得远赴漠北,打起游击,等我军一撤又再复来,那可就麻烦了,启民可汗这个人你也知道,离了我们的军队,只怕在草原上一天也活不了。但若是长年在塞外屯驻大军,对国家是巨大的负担,也非长久之计。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这次一举击灭都蓝的主力,最好能杀掉都蓝可汗,这才是一劳永逸的办法,都蓝可汗一死,启民可汗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收拢草原各部了。行满,能不能抓住都蓝可汗,你可有何良策?但说无妨!”
王世充这下放了一百二十个心,尽管他已经决定在夺储之争中加入到杨素和晋王那一边。但这次反击突厥的大战,他倒是不介意在高熲手下最后混一回军功的,于是王世充沉声道:“刚才我已经说过,精髓在于一个诱字!”
“诱?”高熲念叨了两遍。点了点头,“如何去诱?”
王世充正色道:“突厥骑兵,虽然没有铁甲,不配战车,但胜在剽悍迅捷,来去如风。我们首先要做到的,就是要让都蓝可汗出阴山,来漠南作战,不然我们如果要穿越大漠,千里迢迢地到漠北,那就会师老兵疲,谈不上任何机动性了。
所以我觉得首先就是控制出塞的兵马规模,十几万大军出关,只会把都蓝可汗吓跑,所以我建议在出兵之前,派长孙将军的间谍们到草原上大肆宣扬,就说隋朝新杀大将,军心不稳,只是碍于启民可汗的情面,派出万余兵马保护启民可汗回到漠南故地。
而我们出塞的人马,连一万也不要派,只带三千即可。都蓝可汗如果发现我军人少,一定会派军前来试探,以我对都蓝可汗的了解,他一开始不会派出全部主力,而是会派出仆从部落打头阵,试探我军的军力战力,这第一战,一定要大获全胜才行。”
裴世矩突然说道:“不对啊,行满,你刚才说我军只派三千人马出塞,这三千人如何能大破那些仆从部落呢?再说了,你也说了都蓝可汗不会派自己的主力出战,那这诱敌之计又有何用?”
王世充微微一笑,说道:“弘大且稍安勿躁,那些仆从部落,给赶羊一样地驱使与我军主力交战,定会战意阑珊,突厥人打仗,一向不打无利益之战,如果是战胜后有大量的牛羊,人口可以抢掠,那自然是个个干劲十足,反过来要是跟我隋军主力作战,即使战胜,也没什么好处,反而自己会损失惨重,这些仆从部落一个个比鬼还要精,迫于都蓝可汗的淫威,会做做样子,一触即溃。
紧接着,我军这三千人就会跟在突厥败兵的后面,一路追击,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都蓝可汗的本部精锐,会埋伏在阴山一带,这里是漠南王庭所在,也是都蓝最好的一片草场,可谓主场作战,在这里打一仗,如果打胜了,那可以全歼我军,即使战败,也可以向北逃入沙漠,让我军追之不及。”
高熲点了点头:“不错,都蓝可汗的心思算是给你猜透了。他一定会用这种战法,诱我军到阴山一带,势大则逃,势孤则攻,打不赢就往沙漠里跑,而他的老弱部众,应该在战前就迁向漠北了,即使输了也不担心有大的损失。行满,你的方案到现在并没有太多出彩之处,有何办法能留住都蓝呢?”
王世充眼中绿芒一闪:“高仆射,当年匈奴的伊稚斜单于,之所以敢于率五万本部主力精锐,与卫青所率的四万汉军主力决战,就是因为他认准了汉军远征漠北,又在茫茫草原上行军多日,已经精疲力竭,无力再战,所以才会把所有的家当给压上,玩一把决战。
而我之所以算好了只带三千人,就是要吸引都蓝可汗的所有主力,他的本部精骑大约四万,四万对三千,都蓝可汗应该有足够的理由打到底,彻底吃掉我们这三千人。”
高熲沉声道:“你是打算牺牲这三千人,换取主力大军的驰援时间?行满,你这计划太冒险了吧,而且你何以认定三千人能拖住都蓝可汗的大军两天以上?要知道,为了避开都蓝遍布草原的斥候骑兵,即使是后面突袭的精骑,至少也要离开先锋两到三天的路程的。”
王世充的神情坚毅,点了点头:“高仆射,所以这三千人,必须是精锐中的精锐,主将更是要有钢铁般的意志,百折不回的雄心,这三千人,不是骑兵,而是要以战车为主,到时候必须结成方阵,只守不攻,就象汉朝的李陵那样,以强弓硬弩射住阵脚,生生要扛过五天,是五天,不是两天,因为我要的是都蓝可汗的所有人马全部给拖垮,拖疲,连逃进沙漠的力气也没有,即使逃进去了,也要被我军的骑兵追上斩杀。”
高熲的目光炯炯:“王世充,你自问有这个本事,能带领三千精锐撑过五天吗?要知道,你面对的是五万以上突厥的主力大军,甚至更多!”
王世充摇了摇头:“如果论指挥,我自问没有问题,但我缺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威望,在那种必死之地,需要士卒们抛掉一切生的希望,战斗到死,这种威望,只存在于多年征战的大将和狠人身上,现在的我,还不具备。”
高熲点了点头:“你说的大将和狠人,是谁?”
王世充深吸了一口气:“大将史万岁,狠人赵仲卿!”(未完待续。)
第四百六十二章 史万岁野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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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兴城郊外的一所庄园里,烟尘漫天,史万岁全身甲胄,正骑着一匹黄骠马,在自家的跑马场上来回奔驰,一杆长槊舞得如风车一般,水泼不进,更难能可贵的是,所有的这些高难度的动作,都是在全速奔驰的骏马上完成的。
一套槊法使完,黄骠马也顺着这片一里见方的环形跑马场跑了四五圈,史万岁把长槊向马鞍上的持钩一放,取下背上的大弓,身子在奔驰的骏马上纹丝不动,抽出马鞍一侧箭囊里的五枝长杆狼牙箭,五枝箭一下子全部搭上了弦,大喝一声,手臂一发力,弓弦不停地开开合合,五箭如连珠炮似地离弦而出,五十步外跑马场正中的五个箭靶红心处,一下子钉上了五枝长箭,箭身仍然振动不已。
场边的十几个骑马护卫纷纷拍手叫好,而为首的张须陀,今天穿了一身便装,黑脸上更是笑开了花,拍手大笑:“史将军,威风不减当年啊!”
史万岁突然一勒马缰,那马长嘶一声,前蹄起立,竟然就这样原地站住,然后双蹄在空中几下乱舞,再重重地踏下,掀起了一阵烟尘。
烟尘中的史万岁长叹一声,眉宇间尽是落寞之色,把手中的紫檀木大弓狠狠地掷于地下,愤愤地说道:“不减当年又如何?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我史万岁有心报国,却无用武之地!痛何如哉!”
张须陀摇了摇头,策马上前几步,走到史万岁的身边:“将军,不用太沮丧,看样子马上要和突厥打仗了,圣上一定不会忘了你的!”
史万岁一听这话,语速就变得更加急促起来:“须陀。不用安慰我,这些天我去找高仆射和越国公的次数,比启民可汗找皇上还要多,都跑了十多次了。可是他们却根本不提这事,连他们都不提,那皇上更不可能想到了,须陀,前一阵子王世积谋反被杀。皇上正猜忌我这样的大将呢,哪还会把我起复?”
张须陀笑道:“可是在须陀看来,王世积已死,朝廷现在缺乏对突厥大规模骑兵作战的主将,贺若将军这些天也在使劲地上下活动,想要争取带兵,但须陀觉得将军的机会更大一些。”
史万岁双眼一亮,连忙追问道:“你为什么这样认为?”
张须陀正色道:“贺若将军和史将军你,都是高仆射所举荐的,如果这次高仆射真的如传言中那样。和越国公各掌一军的话,那么前敌带兵的大将,想必不是您就是贺若将军,贺若将军被闲置了这么多年,对高仆射有怨言,还曾经因此被皇上斥责,甚至下狱过,这次即使立了功,也不会感激高仆射,思来想去。如果我是高仆射,还是用您的好。”
史万岁突然狠狠地抽了自己一个耳光:“都怪我这脑子,当初糊里糊涂地就听越国公的话,去晋王那里当了王府司马。现在想来,这就是对高仆射和太子的背叛啊,须陀,你说高仆射还会把我当自己人,再给我机会吗?”
张须陀很肯定地点了点头:“会的,一定会的。高仆射上次保你,就是因为知道你是个纯粹的军人,向来不掺和这些政事,这次反击突厥,为的是国事,而作为前敌大将,率孤军深入敌境,吸引敌军主力来战,这种事情,放眼大隋上下,除了在闽越和宁州两次孤军转战几千里的史将军您,还能有谁呢?”
史万岁突然压低了声音:“跟我来。”一拨马头,向着张须陀使了个眼色,张须陀心领神会,打马跟上,向着场地空旷无人的中央走去,而那些护卫们也识相地走到了远处放风警戒。
史万岁的双眼炯炯:“须陀,你刚才说什么,孤军深入,吸引敌军主力?”
张须陀微微一笑:“正是如此,想必这一条,将军也想到了吧。”
史万岁得意地抚了抚长须:“不错,打突厥的关键在于抓住其主力,逼其决战,突厥不似我汉人依城定居,他们逐水草而生,居无定所,就是可汗的本部,也是打个包就能跑得无影无踪,我大军出塞时,他们避而不战,而小股人马就会被其围攻,我史万岁与其交手多年,深受其苦啊。
所以这次我早就想好了打法,先以数量较少的精锐之师追击敌军,吸引可汗本部的主力来战,然后咬牙苦撑几日,等到敌军师老兵疲,我大军主力骑兵这时出现,必可一举消灭都蓝可汗的本部精兵,阿史那本部一旦失去战斗力,就会失掉对其他仆从部落的控制,到时候草原无主,自相残杀,我们大隋便可永保安宁。”
张须陀也跟着大笑:“将军所见,须陀不及也,只是须陀还有一个问题,在茫茫草原之上,如何能派出精兵追击敌军呢?现在并州那里的精锐骑兵只有一支,就是汉王麾下亲训出来的龙骑禁卫,大约三万人的甲骑俱装,这支部队可是汉王的心头肉,轻易是不会借人的。”
史万岁笑着摇了摇头:“如果我是前敌主帅,不要龙骑禁卫,这些重骑兵跑得慢,追击不行,而且正面作战,骑兵对骑兵,一天下来就能分胜负了,打胜了也不可能把敌军主力歼灭,最多只是击溃,要是打败了,那一个也跑不掉,通通都会成为突厥人的刀下之鬼。”
张须陀收起了笑容,点了点头:“看来将军的意思,是带战车部队追击是吧。”
史万岁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须陀又和我想到一块儿了,带步兵跑得太慢,无法追上一开始来袭扰的突厥仆从部落骑兵,只有带上战车部队,跟在后面追击,才能不紧不慢地追到突厥可汗的埋伏圈,到时候让战车部队四面结阵,战士登车,以强弓硬弩与敌对射,守个几天,是没有问题的。”
张须陀眼中冷光一闪:“只是这种打法,要多带箭矢才行,当年汉将李陵,带了五千步卒,也是用此打法,对抗了匈奴大单于的八万大军,可惜最后在离汉关不到百里的地方,弓箭用完了,这才全军覆没,有此前车之鉴,我们必须要做好充分的准备才是,史将军,您是准备向高仆射献此战法,来求个前军主帅的位置吗?”
史万岁傲然道:“现在高仆射还没有跟我提这个出战之事,我这战法也不能轻易地献上去,再等两天吧,若是贺若弼那里活动得太厉害,那说不得也只好主动找高仆射献计了,须陀,这回如果我出征,你会来帮我吗?”
张须陀一听这话,马上以拳按胸,行了个标准的军礼:“史将军,须陀是您一手栽培的,只要您掌兵,那须陀一定生死相随,哪怕这上仪同不做了,到您的帐下当个小兵,也无怨无悔。”
史万岁的眼中泪光闪闪,在马上拍了拍张须陀的胳膊,连声音都有些哽咽:“自我罢将以来,许多多年的部下都离开了我,只有你张须陀,已经到了现在的位置了,对我史万岁还是不离不弃,患难见真情啊,须陀,我史万岁此生有你这样的好兄弟,好部下,虽死无憾!”
张须陀的眼中泪水也开始打转:“史将军,千万别这么说,我知道您上次收黄金也是想分给大家,只是时运不济罢了,须陀坚信,您一定会有东山再起的机会的,而这次出征突厥,就是最好的时机!”
一个护卫的声音远远地响起:“将军,将军,朝廷的使者来了!”(未完待续。)
第四百六十三章 大将复出
史万岁的两眼突然放了光,哈哈大笑:“我史万岁的机会来了!来者何人?”
一个响雷般的声音顺着风飘了过来,而一个魁梧的身形骑在马上,紫色的朝服正装,转眼即至:“是我,检校大理正赵仲卿。”
史万岁的笑容一下子凝固在了脸上,王世积的脸在他的面前开始晃,这个酷吏来传旨?该不会是来要自己的命吧。他的脑海里开始飞速地想起自己还有哪些把柄会给人抓,脑子一转就想到自己几十次行贿受贿,妄议国事的事情,甚至现在,自己还在全副武装地在自己的家里骑射,额头上的汗一下子就淌得满脸都是。
赵仲卿的脸上没有一丝笑意,他的左手拉着马缰,而右手则高高地捧着一个黄色卷轴,那显然就是圣旨,而他的声音冷冷地响起,不带一丝感情:“庶人史万岁,听旨!”
史万岁连忙滚鞍下马,跪伏于地,而张须陀和其他的在场护卫也都跟着跪下,赵仲卿展开了卷轴,朗声道:“敕曰,前柱国将军史万岁,宁州一役中受贿纵敌,免官在家,今突厥犯境,掠我边关,杀我士民,朕上承天命,决意翦除凶暴,起大军反击突厥,念在史万岁多年宿将,特予以起复,领河州刺史一职,以行军子总管身份从军,归尚书左仆射,白道行军大总管高熲指挥,望史万岁能深体朕心,戴罪立功,杀敌报国。钦此!”
史万岁听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人生从大悲到大喜,从地狱到天堂,真的只有一步之遥,幸福来得如此突然,让他一时都愣住了神,不知该如何是好,直到赵仲卿连说了两遍:“史将军,还不领旨谢恩?”他这才恍然大悟。站起身来接过圣旨,千恩万谢。
赵仲卿的那张冰块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老史,恭喜你啊,这回你总算等到翻身的机会了。咱们兄弟也终于有了再次合作的机会。”
史万岁微微一愣:“老赵?怎么回事?这回你也应调从军了?”
赵仲卿哈哈一笑:“今天一大早,皇上就宣我入宫,高仆射也在场,当时皇上就下了旨意,让高仆射担任东路军的主帅。尽发并州精兵十五万作战,当时皇上问高仆射谁可以为将,高仆射直接就提了你的名字,还说如果皇上不放心,可以让我老赵这回跟你一起去。”
史万岁的脸微微一红,不过他想到自己有两次背叛杨坚的经历,他派个监军来,也是应该,再说了赵仲卿为人凶暴异常,是一尊活阎王。虽然打仗并非所长,但当个军法官,镇一镇那些有可能轻视自己的骄兵悍将,还是足够的,有他在,连杀人立威这种事都不用做了。
史万岁笑了笑:“好啊,有你老赵在,别的事我都不用担心了,一门心思打仗就行,这次皇上可曾说我这前敌总指挥手下有多少兵将?”
赵仲卿的脸上笑容收了起来。双眼中精光一闪:“老史,我先问你,你这次想指挥多少人?”
史万岁现在的心情很好,那个战法反正迟早要用上。对赵仲卿也不需要隐瞒,于是他大大方方地说道:“精兵两万,战将十五员,最好是全战车部队。”
赵仲卿摇了摇头:“皇上这回只给你精兵三千,战将三员。”
史万岁的脸色微微一变,尽管他能预料到这回手下的兵不会太多。但这个数字还是超过了他的想象:“什么?才三千?三千人怎么能应付整个突厥大军?”
赵仲卿眉毛微微一动:“怎么,老史,人少了就没信心吗?”
史万岁咬了咬牙:“看来皇上是准备拿我这三千人当死兵,引诱突厥大军全军扑上,然后耗得精疲力尽之时,高仆射的主力骑兵再将其一举击溃,是也不是?”
赵仲卿认真地点了点头:“这个战法是高仆射提的,当时我也是听得目瞪口呆,连皇上也说是不是三千人太少了点。但高仆射却坚持,说如果人多了,到一万的话,那突厥可能根本都不打了,人要是再少点,到五千,那突厥人可能打了一半发现难啃也撤了,只有三千人,才会让突厥人认定是可以一口吃下的,根本不考虑撤退,而全力围攻。”
史万岁没有说话,而身边的张须陀却开口道:“赵将军,这三千人是什么部队,而这三员将领又是谁?皇上和高仆射可有明示?”
赵仲卿看了一眼张须陀,点了点头:“阁下就是在宁州之战中声名鹊起的勇将张须陀吧,果然是铁铮铮的壮士。”
张须陀向着赵仲卿行了个礼:“末将正是张须陀,赵将军,这次前军这三千人里就有您和史将军这两位大将军,想必所部也俱是精悍勇士吧。”
赵仲卿点了点头:“皇上特旨,皇家禁卫军骁果军全部三万人之中,伍长以上的挑出三千人,编成这支部队,史将军为大将,我为副将兼监军,除此之外,还特地点了三将从军,第一个就是你骁果军上仪同张须陀,第二个是代州司马冯孝慈,第三个嘛,二位一定不会陌生,乃是上仪同,兵部驾部司员外郎王世充。”
史万岁和张须陀脸色双双一变,脱口而出:“是他!”
二十天后,代州城外的白狼塞,一千多辆四匹骏马拉着的战车部队,已经在白狼塞的那座小型要塞之外,围成了一个车阵,方圆的车阵内,三千多名剽悍异常的军士,正在来来回回地忙碌着,把一捆捆的箭矢向车上搬运,而这千余辆战车也经过了特殊的改装,大车两侧都留下了三个卡槽,一旦结成车阵,就会把早已经准备好的蒙了湿牛皮的厚木板插上,以防对方的箭矢。
史万岁站在白狼塞的城头,全副武装,头盔上插着一截长长的雉尾,意气风发,挥着马鞭,指着车阵中沉默的军士们,笑道:“骁果军就是骁果军,无论是战力还是纪律性,都是天下之冠,有这三千虎贲,足可抵普通的精兵两万!”
一边的张须陀笑了笑:“大帅,须陀也在骁果军中呆过,寻常的骁果军士,勇则勇矣,可也多因其身负异能,往往一个个牛气哄哄的,难以驯服,而这支部队全是选的骁果军的军士长以上,多是伍长和什长,除了战力剽悍外,更是难得的有纪律性,你看我们下了命令之后,几乎没有一个人说话的,都是在默默地执行,即使是陷于必死之地,这些人也一定会血战到底的。”
史万岁满意地点了点头:“只是本帅有一点不太明白,王仪同,你为何要这些军士们一个个不刮胡子,甲胄也特意不整理,甚至不禁止他们喝酒,弄得他们看起来一个个邋遢不堪,这样的大胡子兵,不是有损我大隋军威吗?也会被突厥人所小瞧的。”
王世充微微一笑:“大帅,这是世充刻意为之,这里已经是突厥境内,想必突厥的侦骑已经在四处打探我军这支先头部队了,如果我军精甲曜日,那突厥人就会以为我军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后面很可能会有伏兵。
虽然这次我们特意为了掩突厥人的耳目,高仆射所率的十万骑兵主力都没有在并州集结,而是远远地绕道幽州,从营州辽西方向千里奔袭,但难保突厥人看到我军兵强马壮,不会起疑心。
只有象我们现在这个样子,把士兵弄得没啥军容,突厥人才可能会真的相信我朝这次只是做做样子,仓促出兵,征发的也都是些种田的大叔,这才会让他们轻视我军,下定全歼我军的决心。”(未完待续。)
第四百六十四章 诱敌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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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须陀点了点头:“行满言之有理,兵者,诡道也,弱时示强,强时示弱,向来就是迷惑敌军的不二法门,只是行满,这些骁果军士们虽然一个个都是胡子拉碴,满脸沧桑,但从他们的体格和力量上一看,就是雄壮的武夫,这一点可骗不了人啊。我担心的是你迷惑敌军不成,反而让人看出虚实,那就更糟了。”
王世充微微一笑:“所以这回还得把戏演得更逼真一点,现在我让所有的军士都不许穿铁甲,而是披着皮甲,甚至是突厥骑兵的那些兽袍,这样在远处看来,视觉效果就差了许多,要知道真正打起来的时候,骁果军士们都是要穿双层铁甲的,只要我们在和突厥仆从部落的战斗中继续隐藏实力,不穿铁甲,不用强弩,而是用软弓弱弩射击,那自然会让突厥人判断失误。”
史万岁的脸色微微一变:“王仪同,你是说突厥骑兵来袭的时候,不能全力发挥?你可要知道,我军人少,万一给敌军一冲,又不结车阵用强弓硬弩射之,有崩溃的可能,即使再强壮的军士,也不可能抵挡战马的冲撞。”
王世充摇了摇头:“大帅,如果是突厥可汗的本部精锐,自然不能这样,可是您也说过,打头阵的一定不会是都蓝的本部人马,而会是那些给他威逼的仆从部落,这些部落被驱使着啃我们这块硬骨头,一定会心不甘情不愿的,只会做做样子,我们即使是以软弓细箭射击,他们也不会因此而全面攻击,最多冲个两轮就会撤了,到时候我们在后面追击,追到都蓝可汗布下主力伏兵的地方。那里才是决战之所。”
史万岁点了点头:“你的设想很好,但是有两个问题需要你来解答,这第一,都蓝可汗何不就在这里尽出主力围攻我们。反正我军是以战车为主的部队,没有他们的战马跑得快,即使不利,也可以撤走,如果在这里只驱使仆从部落打这一仗。如果我军只是做做样子,打退了他们后也不追击,那都蓝可汗在草原上的人望就会下降,这对他没什么好处。
第二,我军追击都蓝可汗,又如何能通知到援军呢?万里大草原,就是放狼烟放烽火也很难报信,就算我们放了狼烟,那都蓝可汗一看我们这架式就知道是在求援,还会全力攻击吗?”
王世充微微一笑。指了指天上飞着的几只苍鹰,笑道:“大帅,请看这苍鹰!”
史万岁心中一动,失声道:“王仪同,你能通过驯鹰来传信?”
王世充认真地点了点头:“这十几只苍鹰,是长孙将军特地饲养训练多年的信鹰,看起来和草原上的其他飞鹰没有太大区别,但是只要事先约定好了地点,那这些鹰是能飞回去的,所以我们只需要在追击的时候每天定时放信鹰回报线路。那么高仆射就能掌握我们的动向,大帅,你既然和高仆射已经约定了,保持五天左右的距离。那么靠这个信鹰,就可以保持联系了。”
史万岁满意地点了点头,而一边的赵仲卿却说道:“王仪同,信鹰通信之说,我在边关的时候,也曾听说过。突厥人会用这个办法来传信,我们如果也用的话,万一密信被突厥的射雕手截获,那怎么办?”
王世充摆了摆手:“赵将军勿虑,这苍鹰的脚上也带不了太重的地图,只能捆个字条什么的,我和长孙将军已经约定好了密语,到时候只写向何方行进了多少里这样的话,如果周围有标志性的山,水,泊之类的东西,则提到一句,写信时用的是密语,突厥人即使截获了,也看不出来的。而且这次长孙将军放了二十多头信鹰给我们,不可能被全部截获的。”
史万岁哈哈一笑:“王仪同,这回带你来这里,可真是对了,本帅最担心的就是这个联络的问题,你居然能想到这个解决办法,真的是太好了,只是刚才本帅的第一个问题,你还没有回答呢。”
王世充正色道:“都蓝可汗不会在这里和我们决战的,此处离代州太近,我军就算战败,也可以退入代州城中,他刚刚夺取漠南之地,现在达头可汗又走了,这一带的部落未必会服他,要收拢这里的人心,最好的办法就是全歼我们这支部队,所以他一定会选择把我军引诱到他所预设的地方打伏击的。
而为了震慑这些漠南的仆从部落,他会让这些部落打头阵,让他们先见识一下我们隋军的厉害,然后再让我军追着这些部落的屁股后面到他的埋伏圈,这时他再出动大军,将我军全歼,两相一对比,这些仆从部落就会对他死心踏地,心悦诚服,另一方面,我军全灭,这些部落也跟我们大隋结了死仇,以后想要走招安投降的路也不太可能了,只能跟着都蓝可汗一条道走到黑。”
史万岁等人听得连连点头,史万岁看了一眼远处的地平线:“我军今天刚来这里,王仪同,依你所见,敌军要多久才来?”
王世充没有说话,站到城头,极目远眺,十几里外的几个游骑,在草原上来回奔跑,很快就向着远方奔去,渐渐地成了几个小黑点,消失在视野之中。
王世充冷笑道:“大帅请看,那几个一定是都蓝可汗的斥候骑兵,想必都蓝本人也在百里左右的距离,这会儿应该正和那些仆从部落商议军机,如果末将所料不错的话,他们应该会在明天,最晚不会超过后天,大举进犯。而出动的兵力应该是漠南的十余个仆从部落的战士,三到四万人左右。”
一直没有说话的冯孝慈开口问道:“王将军,为何突厥人不会夜袭呢?按说他们和我们打正面没什么便宜可占,夜袭混战倒是有机可乘。”
王世充摇了摇头:“突厥骑兵,尤其是仆从部落的骑兵,并没有经过严格的队列训练,平时只是些牧民罢了,做不到我们中原军队这样号令严明,旗鼓传信的地步,如果是在黑夜,几万骑兵乱哄哄地一起上,不要说能有效地进攻我们,只怕自己人先会乱成一团了。
若是想偷袭,那是不能举火把为号的,可要是一旦举了火把强攻,那些火光又会成为我军弓箭最好的目标,我军甚至不用点火,直接向火光密集的地方攒射就可以。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突厥的仆从部落本就是被都蓝可汗驱上战场的炮灰而已,都蓝可汗自己也怕这些人在夜里只作势不进攻,敷衍他,所以一定会在白天,亲自盯着他们冲上去的。”
冯孝慈抓了抓脑袋:“什么叫泡灰啊?用酒来泡的灰吗?”
王世充很多年没有这样冒出个后世词汇了,今天冷不丁地冒出来一个,自己都有些不习惯,哈哈一笑:“这个词是我的发明的,就是说给顶在前面送死的肉盾罢了,下场就是给我军的弩炮打得灰飞烟灭。”
史万岁哈哈一笑:“这个词用得好,用得形象,行满,你真是太有才了。好,就依你,传我将令,今天让军士们换上皮甲,备上软弓弱箭,以战车为屏障,车阵外以游骑警戒,若是敌军大举夜袭,举火为号,五十步内发箭射之,打退敌军后,不要马上追击,仍然严守阵形,听我命令!”
王世充等人齐刷刷地拱手行礼:“谨遵大帅号令!”
史万岁的目光射向了北方的地平线处:“现在就等这帮狗娘养的自己来送死了。”(未完待续。)
第四百六十五章 白狼塞外
第二天,白狼塞北二十里处的一处高地上,都蓝可汗全身裹着貂皮大麾,戴着熊皮帽子,两只紫貂尾巴从帽子上垂下,贴在他那长满络腮胡子的脸侧,布满刀疤的脸上,一对小眼睛瞪得跟核桃一样大,这已经是这双眼睛能睁开的极限了,而他脸上的肌肉,却在微微地跳动着。
南边,如潮水般的突厥骑兵们正在向着白狼塞外的一人方圆一里多的车阵进行着冲击,大批披着兽皮的突厥骑兵们呼喝着狂野的口号,向着对面连成一片的车阵冲击,等到离车阵百步左右的距离,纷纷伏在马背上,整个阵形由直冲改为横卷,先头的骑兵向着左前方拉开一条弧线,顺便向着车阵挥洒出阵阵箭岚,乌黑的箭矢扑天盖地,借着战马的冲刺速度,每轮箭雨洒过,对面战车的木板上都会多出一片箭矢。
战车前的二三十步距离,已经布满了拒马和鹿呰,在这片障碍物下,已经倒了几百匹战马和骑士的尸体,都是一时收不住马,直接撞上这片障碍物的倒霉鬼。
而对面的隋军车队里,看不清楚情况,只是在一阵突厥骑兵的箭雨之后,对面也会飞出一阵箭矢作为回应,不过准头和力度比起突厥骑兵们的弓箭,可就差了一些,只能射到六七十步远,大部分都插在了空地上,只有一些冲得太前的骑兵才会中箭落马,成为少数的倒霉鬼。
都蓝可汗显然对前方的战事并不满意,眼见着又是几千骑兵的一次箭雨袭击无果而终,除了在隋军的车阵挡板上又留下了上万枝箭杆,在隋军车阵前再次丢下了两百多具人马的尸体外,几乎一无所获,甚至这一回,突击的骑兵们在回来时的唿哨声都小了许多,显然士气已衰。
都蓝可汗狠狠地扭头看了右边的一名四十多岁,穿着狼皮大麾的麻脸大汉,愤怒地说道:“阿里不哥大人(草原游牧民族在这个时期往往把部落首领叫大人)。你的部落号称是漠南第一部落,而你的战士也一直自称是漠南第一的勇士,本汗灭了染干这个叛贼之后,你更是统领了漠南各部。麾下战士不下四万,可是四万大军,怎么今天从辰时打到现在的未时,连这小小的隋军车阵都无法攻破呢?”
阿里不哥没好气地说道:“尊敬的可汗,您也看到了。这些隋朝懦夫全躲在车阵里面,前面又布了这么多的拒马和鹿呰,我们的战士根本冲不进去,只能围着他们放箭,如果您觉得这支隋军有这么好吃掉的话,那我阿里不哥愿意现在就把我的战士们给撤下,让您的可汗本部精锐给我们开开眼!”
都蓝可汗气得虚空挥了挥自己手中的马鞭,指着远处的车阵,吼道:“阿里不哥大人,你就不会动动脑子吗。那些拒马和鹿呰横在前面,就不会想办法自己搬走?哼,本汗看你分明就是要保存实力,不肯尽力!”
阿里不哥胀红了脸,大声说道:“大汗,你可看清楚了,今天我们的漠南战士从辰时打到现在,都死了千余人啦,伤者更是有四五千,就是我们草原上的部落攻杀。也很少死这么多的,这还叫不尽力?现在我只能打成这样啦,您如果还是不满意,另请高明好了。再这么打下去,只怕我们漠南各部的血,都要流干啦!”
都蓝可汗正待发作,身边的一个贼眉鼠眼,一脸奸滑的家伙拉住了他,脸上挂着让人看了极不舒服的媚笑:“大汗。阿里不哥大人确实已经尽力了,依奴才看,我军损失不小,可是隋军看起来也伤亡颇大,他们的箭早晨可以射到八九十步,现在这会儿只能射个六七十步了,显然人力已竭,只要我们再加一把劲,换上生力军,必可一鼓而破!”
献策的这人名叫哈米赤,乃是都蓝可汗这两年手下的头号狗头军师,养马奴隶出身,可是却一肚子坏水,在剽悍勇猛,粗线条遍地的突厥人里,也算是难得的英才了,所以很快得到了都蓝可汗的重用。
都蓝可汗皱了皱眉头:“哈米赤,你是说派上本部的精锐吗?本汗不打算在这里出动本部大军的,而且这次只来了五千可汗卫队,这点兵力只怕也未必能吃下眼前的隋军。”
哈米赤摇了摇头:“不,大汗,您这次不是带来了北方的铁勒九姓的两万精锐吗?这些凶猛的蛮夷,作战不畏生死,即使我们突厥人看了也会头疼,这次好不容易才把他们的首领,薛延陀部的大头人乙失钵给忽悠来,还给了他一个俟斤(突厥官名,大部落的首领才会授予)的官职,就是要这些野蛮人派上用场的,反正打死他们平内患,打死隋军平外患,我们总归不亏的。”
都蓝可汗的两眼开始放光,但想到了什么,又摇了摇头:“还是不太好,乙失钵并不是头脑简单的家伙,不至于看不出这一点,铁勒九姓一向被我们突厥人统治,欺压,这次过来也是心不甘,情不愿的,这种时候让他们上,这借刀杀人之计也太明显了点。”
哈米赤的眼中凶光一现:“大汗,您可别忘了,乙失钵的儿子米加丹,这会儿还在我们这里当人质呢,他若是不听话,我们就先杀了他的儿子,再攻击他们,这些铁勒蛮子可不象隋军那样有车阵护身,而且又来到这人生地不熟的漠南,我们想要消灭他们,倒是不难。”
都蓝可汗没有说话,来回踱起步来,阿里不哥的眼珠子一转,也以手按胸,说道:“可汗,隋人是南边凶猛的龙,而这铁勒人就是我们北边狡猾的狼,您还记得您的父亲,伟大的沙钵略可汗吗?当年败于隋人之手后,铁勒是第一个趁火打劫的,现在我们突厥人和隋军打得死去活来,而让铁勒人在一边看风景,哪有这样的道理呢?您下令让他们上,我的漠南勇士在后督战,不怕他们搞鬼!”
都蓝可汗停下了脚步,咬了咬牙:“把米加丹带上来,我让他亲自去传令!”
阿里不哥一下子嚷了起来:“大汗,万万不可啊,若是没了人质,我们也失去了制衡乙失钵的手段,他若是借机逃回漠北,攻击您留在漠北的部众,怎么办?”
都蓝可汗冷冷地看了阿里不哥一眼:“你不是带着漠南勇士在后面督战吗?有你在,我怕什么?再说了,铁勒蛮子没见过什么世面,一点点小小的恩惠就能让他们死心踏地,现在要人家上战场拼命,做个姿态,放个儿子回去,这才能显得我们突厥人对他们的信任,我们草原上的男人,哪个没十几几十个儿子的,就是你阿里不哥大人,儿子好象都上百了吧,一个儿子就算没了,又有啥舍不得的?”
阿里不哥没话可说,而哈米赤则皱了皱眉头,说道:“大汗,使恩这一计是高招,奴才一万个同意,既然如此,不妨好人做到底,允诺乙失钵,战胜后的战利品,尤其是隋军的铁甲钢刀,全归了他们,铁勒人冲着这个,也会拼命的。”
阿里不哥一下子嚷了起来:“不行,我的部众打了半天了,伤亡惨重,就算要分,也得至少分我一半才是,怎么能全便宜了铁勒人呢?”
哈米赤的嘴角勾了勾,摸了摸自己的山羊胡子:“阿里不哥大人,这不是忽悠蛮子们上战场吗?让人卖命前 ,什么承诺都可以先做,等把这股子隋军吃了,到时候怎么分战利品,还不是大汗说了算?汉人有句话,叫肥水不流外人田,我们的大汗又怎么会向着铁勒人呢?”(未完待续。)
第四百六十六章 驱狼搏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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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里不哥还是有点不信,眼珠子直转,心里在盘算着哈米赤说的话,嘴上却没有说什么。
哈米赤笑了笑:“阿里不哥大人,我们家大汗可是言出如山的,去年大汗兵出漠南的时候,提前就许诺扶你当漠南之主,食言了吗?大汗连整个漠南都交给了你,又怎么可能为这几千具甲胄而出尔反尔呢?你可以信不过我哈米赤,可怎么能信不过我们的都蓝大汗呢?”
阿里不哥想想也是,脸上现出一抹喜色,向着都蓝可汗鞠了个躬,连声道:“都是我一时糊涂,胡思乱想,还请大汗千万不要怪罪。”
都蓝可汗冷冷地“哼”了一声:“去吧,乙失钵的儿子米加丹,也就由你带去传令好了,这些铁勒人从来不洗澡,身上臭得象汉人养的猪,本汗也懒得见!”
阿里不哥的鼻子不自觉地抽了抽,行礼退了下去,高地上只剩下了都蓝可汗和哈米赤,哈米赤诡异地笑了笑:“大汗,我们也该收拾一下兵马,准备向西撤了。”
都蓝可汗微微一愣:“撤?为什么要撤?铁勒人上了,这股隋军就吃掉啦,还用得着撤吗?”
哈米赤摇了摇头:“大汗,这股隋军,是吃不掉的,他们的背后是白狼塞,我们无法绕到后面攻击,两侧也全是用战车相连,更可怕的是,这里离代州太近,谁知道这是不是隋军放出来的诱饵呢,万一隋军的精兵藏在后面的山里,趁我们打到紧要之时杀出,那时候我们想撤也难了。”
哈米赤看了一眼对面的车阵,继续说道:“而且据奴才看来,这些隋军只怕不简单。虽然昨天的各路探子来报,说是这些隋军个个胡子拉磋,军容不整,而今天从他们射的箭来看。也是又软又近,难称精锐,可是大汗,您征战多年,如果真的是这样的弱兵。在几万精骑这样的轮番冲击下,居然一点没有乱,您难道不觉得奇怪吗?”
都蓝可汗摸着自己的络腮胡子,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哈米赤,你说得不错,本汗也一直觉得不对劲,对方的车阵里是什么情况,我们一无所知,看他们的阵形,不可能超过五千人。可是打到现在一点崩溃的迹象也没有,而这车阵中又不象一般的隋军步兵那样遍布旗鼓指挥,着实怪异。甚至打到现在,敌军有多少伤亡,我们都不得而知呢。”
哈米赤的眼中杀机一现:“大汗,所以奴才这才要把铁勒蛮子现在推上去,那个阿里不哥也是个精似鬼的家伙,他才不会舍得拿自己的部众打硬仗呢,只有搬开隋军车阵前的拒马障碍,冲上去和隋军肉搏。这才能吃掉这股子隋军,而且如果这些隋军被打到阵中了,他们的伏兵一定会冲出来,到时候我们就能知道隋军的底细啦。若是只有这点人,就吃掉他们,反之即使有埋伏,我们的本部主力也可以及时撤出。”
都蓝可汗哈哈一笑,拍了拍哈米赤的肩膀:“很好,就按你说的办。来人。传令因头特勤,五千可汗卫队,全部上马,随时准备出发!”
小半个时辰后,离着这处高地约三里的铁勒部大阵,两万多骑兵已经摆开了宽约两里,纵深三十多列的骑阵,这些铁勒骑士和棉袍皮甲的突厥骑兵相比,装备更加落后,几乎连铁刀铜剑也没有。
百分之七十的人手上拿着的都是镶着狼牙兽齿的大木棒子,而弓箭的箭头几乎全是兽骨磨制,浑身至少三分之一的肌肉是裸露在外面的,而一张张的脸上涂满了五颜六色的油彩,还有些人戴着狼骨面具,看起来兽面獠牙,凶悍异常。
每个铁勒人的身上都散发着一股三年不洗澡的味道,十里之外能闻到这些人身上的臭气,活象一个巨大的动物园。
铁勒部的大首领乙失钵,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壮汉,两颗门牙暴出嘴唇外,左脸颊上三道长长的刀疤,如同三条扭曲的蜈蚣,即使在他涂得全蓝的脸上,也是清晰可见,异常可怖。
坐在一匹明显比其他骑士的坐骑高了有半尺的巨大坐骑上,乙失钵一边挠着胳肢窝,抓着里面的几个跳蚤,一边头也不抬地对着跪在自己马头前的一个披着半边头发,另半边脑袋剃成秃瓢的年轻人说道:“米加丹,现在前面还在打仗,你不在大汗那里好好呆着,跑回来做什么?”
那个叫米加丹的年轻人正是乙失钵的嫡长子,他抬起头,一脸的喜色:“阿大,大汗说了,现在隋人已经快不行了,这时候换我们铁勒勇士上阵,杀光他们,那些铁甲钢刀,全归我们的!”
乙失钵重重地“哼”了一声:“有这么好的事?大汗啥时候变得这么大方了?米加丹 ,你该不会是偷偷地从大汗那里跑掉的,为了脱罪而编出这种谎言吧。”
米加丹一下子吓得魂儿都要飞了,连忙摆手道:“不不不,阿大,孩儿就是再笨,也知道从大汗那里私自逃跑,会连累我们整个部落的,孩儿说的句句都是实话啊!”
乙失钵二话不说,抬手一鞭子就抽到了米加丹的脸上,一下子现出了一条红色的鞭痕,米加丹今年也就十七岁,还只是个大孩子,给这一下抽得感觉皮肤都要化了,顿时鼻子一酸,眼里盈满了泪水,几乎就要哭出来。
乙失钵咆哮着,他的声音如狗熊一样在空气中回荡:“窝囊废,谁他娘的准你哭了?再哭信不信老子把你眼睛珠子给挖了!滚!”
米加丹从小就被乙失钵各种虐,已经给吓出心理障碍了,打他没记忆的时候起,别人家的孩子哄起来一般都是说,再哭某某某就来了,只有他,娘亲只要一说,再哭你阿大就来了,立马就能让还是婴儿的米加丹乖乖闭嘴,自打他有记忆的时候,就是看着母亲一次次地被野兽一样的父亲变着花样强--暴,而自己则被赶到帐落外,在羊圈里一呆就是一整夜,他恨极自己的父亲,却又怕极。
于是乙失钵的怒吼让米加丹吓得把眼泪都生生地缩了回去,抱头鼠蹿。
乙失钵的身后骑士们暴发出一阵轰笑,而乙失钵似乎也很满意自己的这种威风,哈哈一笑,掏出马鞍边的一个大酒囊,就是一阵狂灌。
乙失钵身边的一个白发老者皱了皱眉头,他骑着一匹很矮小的老马,在一众高头大马的猛汉中间几乎看不到人,一头乱发被梳成了一个个小辫子,穿着羊皮袄子,身上也没有其他铁勒人那样的一股子味道。
这名老者一拨马头,靠近了乙失钵,低声道:“大人,您打算现在怎么办?”
乙失钵刚才对自己的儿子是不可一世,但一看这老者过来,连忙整肃了一下仪容,声音也变得柔和了许多:“高先生,还请多指教。”
这名老者乃是以前北齐的宗室高宝义,一向以足智多谋而著称,当年北齐灭亡,高宝义逃亡突厥,不为当时的木杆可汗所待见,干脆一咬牙,逃到更北方,更原始落后的铁勒部,由于高宝义深具谋略,在乙失钵的父亲时就开始辅佐薛部落,成功地让原本在铁勒各部中都不算强大的薛部落,通过结亲合并了另一个延陀部,统称薛延陀部,几十年下来,渐成突厥北方最强大的一个势力,甚至连突厥可汗也不敢小视,对其极力拉拢。
高宝义微微一笑:“大人,现在是我们出兵的时候了。”(未完待续。)
第四百六十七章 铁勒人的阴谋
乙失钵微微一愣:“高先生,我没有听错吧,这次你说过,我们来就是看热闹的,跟在后面作作样子,不上前接战,即使突厥大汗拿米加丹的性命作威胁,也不能听他们的命令,怎么现在你又说要出兵了?”
高宝义叹了口气:“大人,比起跟我们隔了整个突厥,相去万里的隋人来说,突厥才是我们真正的大敌,之所以在出发前作出这样的决策,就是因为不能在这里把我们的老本全给赔了,不然以后无论突厥是胜是败,我们的部落都会因为精锐战士的损失而无法在草原上立足,迟早会被别人所吞并。”
乙失钵点了点头:“是的,为了这个,我连儿子的命都可以不要,高先生,为什么你现在又改变了主意?再说了,你明明知道。。”说到这里时,乙失钵也压低了声音,“你明明知道,染干的大儿子和二儿子现在还在我们这里,当初我们既然秘密收留了他们,就是为了跟隋人结好,为什么现在要反过来打隋人?”
高宝义神秘地一笑,说道:“大人,请随我过来一下。”说着拍马走向一边,一个护卫紧紧地跟了过去。
乙失钵眉头一皱,一个人跟了过去,离开了大军足有百步之遥,高宝义一指那个护卫,说道:“大人,此人名叫史蜀胡悉,是染干部的智囊,您应该听说过。”
乙失钵的脸色一变,看着眼前的这个黑瘦的青年对自己行了个礼,恭敬地说道:“尊贵的乙失钵大人,北海(贝加尔湖)的雄鹰,荒原的苍狼,请允许我史蜀胡悉,代我家的主人阿史那染干,向您致以最诚挚的谢意,谢谢您庇护了我们家的两位王子,还有数千族人。”
乙失钵没有理会史蜀胡悉。转头对高宝义说道:“高先生,这是怎么回事?”
高宝义微微一笑:“大人,前天这位史蜀胡悉就悄悄地潜入了我们的营地,他直接找到了我。代表他们的启民可汗来和我们联系,启民可汗说了,一旦打败都蓝可汗,他重新成为大漠之主,就会给我们铁勒部前所未有的权利和自由。”
乙失钵冷笑道:“高先生。不是我看不起染干,只是他现在连部众都不要了,逃到隋人那里,又怎么配当我们草原的大汗呢?在我乙失钵的眼里,就是他在我们部落里暂避的两个儿子,都比他更有资格成为大漠之主。”
史蜀胡悉正色道:“大人所言,胡悉不敢苟同,在胡悉看来,进汉关找隋人庇护,和逃到您那里找您庇护。并没有什么区别,都是一时失意,受制于人罢了。
想我们突厥阿史那部的先祖,不过是当时的草原霸主柔然汗国的锻奴而已,最后还不是一飞冲天,打败柔然,一统大漠,在实力不足的时候,留得一条命在,忍气吞生。这不是懦夫,而是为了将来能有所作为。就是乙失钵大人您,为了全部族的利益,还不是被迫带兵跟随都蓝可汗南下。甚至还要把儿子送去当人质吗?”
乙失钵的嘴边肌肉跳了两跳,这是他羞于启齿的事情,却被史蜀胡悉当面指出,脸上有点挂不住,当下怒道:“史蜀胡悉,你是来跟我谈交易的还是耍嘴皮子的?惹毛了我。信不信我现在把你连同你们家的两个王子,一起绑了送给都蓝可汗?”
史蜀胡悉笑了笑:“大人不会的,如果你那样做,你就不是乙失钵大人了。交出了我们,都蓝可汗也不会信任你,而你却失掉了所有制衡他的东西,最后只能绑在都蓝可汗的战车上一条道走到黑,他打赢了你没什么好处,要是打输了,只会跟着他一起完蛋。”
乙失钵突然笑了起来:“史蜀胡悉,都说你是漠南第一的聪明人,以前我不信,今天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染干没有好好用你,致有此败,但有了你,我相信他迟早还能东山再起的。”
高宝义看了乙失钵一眼,说道:“大人,现在我们的时间不多,抓紧时间谈正事吧,史蜀胡悉是从隋军那里过来的,他说隋军这次出动的是精锐中的精锐,都蓝可汗必败无疑!”
乙失钵点了点头,说道:“这些隋军非常能打,这点我看出来了,而且我还能看出来,他们一直在隐藏实力,就算我这两万勇士全力进攻,也不一定能吃掉他们,只是他们毕竟人数太少,这个车队不过方圆几里,里面撑死了四五千人,靠着这点人,就想打败拥有整个大草原的都蓝可汗,是不是自信得过了头?”
史蜀胡悉笑道:“隋军这次派了大将史万岁领兵,现在就是他亲自率领这支精锐在此处,就是想吸引都蓝可汗的主力过来,一举消灭,大人,现在都蓝可汗没有试出隋军的虚实,而漠南的阿里不哥又不肯尽全力,所以都蓝可汗这时候才派出你们,甚至不惜让他儿子过来传信,还以全部战利品相赠。”
乙失钵轻蔑地“哼”了一声:“都蓝可汗这点小心思,我早就看出来了,只是既然如此,为何还要我们铁勒部现在出战?你确定是要我攻击隋军,而不是攻击都蓝可汗?”
史蜀胡悉正色道:“大人,既然我是大汗派来和您合作的,那我们就是朋友,既然是朋友,就一定要照顾朋友的利益,绝对不能让你们吃亏,现在的都蓝可汗虽然带的部众不多,但都是精锐,而且在这大草原上,打不过还可以跑,别说是大人,就是隋军也很难就在这里抓到他的。
只要都蓝可汗跑了,回到他的本部,到时候在草原上打起游击,就非常麻烦了,而且到时候他第一个去报复的肯定是远在漠北的大人本部,到时候吃亏的还是大人,我们是万万不能让朋友冒这个险的。”
乙失钵点了点头:“很好,那不让我打都蓝可汗,就让我打对面的隋军?”
史蜀胡悉和高宝义对视一眼,笑道:“大人,我来之前奉了对面史元帅的密令,过来找到你们铁勒部,你们进攻的时候,他们射的箭,全部去掉箭头,改为布包,到时候请大人下令,到前方攻击的将士们若是被射中,就倒在地上装死,然后用小刀割破身体,流一点血,做得逼真一些,反正突厥人都是在几里外观战,也不可能看得太清楚。”
乙失钵双眼一亮,追问道:“然后呢?攻到车阵前又如何?”
高宝义笑道:“攻到车阵前嘛,对面的隋军就会打开车阵,以铁骑冲出,到时候混战中还是老样子,作作样子,然后惨叫一声落马坠地,这时候隋军埋伏在后面山里的步兵会蜂涌而出,都蓝可汗一定会以为中了埋伏,率着自己的本部军马向着他的本部撤退,到了那个时候,大人就可以让在地上装死的战士们起来了。”
乙失钵哈哈大笑起来:“高先生,你这办法果然高明。”他忽然想到了些什么,摇了摇头:“只是我这两万人里,恐怕也混进一些突厥人的奸细,万一事泄,那怎么办?”
高宝义沉吟了一下,说道:“这样,大人用自己的亲卫队三千人打头阵,这些人是忠诚可靠的,我再带领一千亲兵押后阵,如果有人偷偷逃跑,则当场射杀,至少今天的战场上,不会让一个奸细逃去报信!”
乙失钵狠狠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表情一下子变得坚毅起来:“好,高先生,就按你说的办,我现在就去跟亲卫队交代。”
史蜀胡悉抚掌大笑:“大人,今天打完后,您就直奔漠北,都蓝可汗留在漠北的部众和牛羊,全是您的啦!”(未完待续。)
第四百六十八章 打假仗(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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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世充戴着铁盔和面当,只有一双炯炯有神的绿眼露在外面,内穿的一套鱼鳞锁子甲外面还套着一层犀皮硬甲,这让他四肢有些活动困难,而那套锁子甲明显有点紧,卡得他的脖子都有些发胀,不过看着插在自己肩头的几枝长箭,他觉得自己的这种防护还是有用的。
厚厚的挡板在挡住了突厥骑兵们狂风暴雨般射击的同时,也挡住了车阵里面的情况,外面的突厥人看得如云里雾里,而里面的人,却是冷暖自知。
王世充蹲在正前方一辆大车的挡板后面,单雄信和张金称举着两面皮盾,为他遮掩着头部,今天这种内穿锁甲,外罩皮甲的打扮几乎成了所有阵内的骁果军士们的标准装备,所不同的只是王世充作为将领,有着铁盔和面当这样的特殊待遇,而普通的士兵们,虽然只是皮盔,但也多了面盾牌,许多人的盾牌上,几乎都和张金称和单雄信的一样,密密麻麻地插满了箭杆,都快成个箭靶子了。
单雄信恨恨地向地上吐了口唾沫:“老爷,我们打的这究竟是什么仗啊,明明有现成的强弓硬弩却不用,非要拿这些只有一石多的软弓回射,我刚才都射坏三部弓啦。这一部也快不行了。”单雄信拉了拉自己手上的这枝弓,略一用力,只听“叭”地一声,桦木弓身从中断开,竟然被单雄信生生扯断。
张金称“唉”了一声:“雄信,你轻点儿,老爷不是说了吗?我们这就是诱敌,你用大弓一下子把突厥人全给射怂了,我们怎么追?”
单雄信歪了歪嘴,指着远处白狼塞说道:“城塞里不是有两千多匹骏马吗?到时候不用拉大车。我们套了鞍鞯追过去,总能杀个痛快的。”
王世充不想听他们再这样扯皮下去,沉声道:“行了,有这功夫把身上的箭都拔下来。如果见了血的伤口处理一下,一会儿要是铁勒人上来了,还要用这些拔了箭头的箭去射他们呢。”
单雄信一边开始拔起自己那面皮盾上的箭,一边把那些骨制箭头取下,嘴里也一直没消停。嘟囔道:“老爷,咱们这究竟是为啥呀,哪有这样打仗的,那些铁勒人如果真的是友军,就让他们直接打突厥人好了,为啥还要来打我们?”
王世充摆了摆手:“这是军机,雄信不要多问了,只管做好你的事。”
张金称看了一眼这个安静的车阵,前沿的两百多辆大车上,每辆车都跟他们现在这样。不过三四名军士,顶着盾,拿着弱弓细箭,在抓紧这时间清理着身上的箭枝,而阵中的空地上,早已经挖出了上千个散兵坑,两三人一组的军士们躲在坑里,头上顶着蒙了湿牛皮的厚木板, 不少士兵们用兵器撑起木板的一个角,露出一线空隙。呼吸着外面的新鲜空气。
王世充看了一眼挤在最前面一辆战车上的史万岁,张须陀手里拿着两副大盾,象撑伞似地护卫在他的身边,而史万岁的身上也插着十余枝羽箭。却象没事人似的,一动不动地观察着前面的情况,时不时地扭头和张须陀交谈几句。
王世充叹了口气:“史大帅打仗果然是身先士卒,以他这样的大将,都是处在第一线,这军心士气能不振奋吗?”他回头看了一眼阵中的二十余名伤兵。一个个都解了衣甲,医官正在用小刀挖出他们身上的箭头,有些人身上已经血流如注了,却是一声不吭,而眼中熊熊燃烧着的,却是战斗的渴望。
张金称歪了歪嘴:“老爷,都说这突厥人如何如何地厉害,我看也不过如此嘛,打了大半天,我们才伤了三十多个弟兄,阵亡的不到十个,可现在他们在我们这阵前遗尸就不下一千四五百,伤的只怕有四五千呢。”
单雄信也跟着来了劲:“就是,老爷,我看兵书上说,这时候要是打开车阵,趁势以精兵反击,一定可以大破敌军的,象刚才的两次,敌军撤退时已经有点乱了,哪怕我们用强弓暴射,也可以多杀他们上千人的。”
王世充摇了摇头:“你们懂什么,这些上来的都是突厥的漠南部落,不是都蓝可汗的本部精锐,他巴不得这些人全死光呢,我们的精力不是留着对付这些人的,现在漠南部落看样子不想打了,转换成铁勒人上阵,你们给我听好了,拔下来的突厥弓箭,全部把箭头给我下掉,然后在箭头处包上丝帛,按出来时训练的那样,听明白没?”
单雄信点了点头,突然鼻子动了动,眉头一皱:“老爷,什么味道这么臭啊,突厥人该不会是往我们这里扔马粪蛋子了吧。”
王世充也皱了皱眉头 ,虽然隋军阵中到处也都是旺盛的男性荷尔蒙的味道,但跟这股子怪味比起来简直可以算是小清新了,他把脑袋探出了挡板外,定睛一看,沉声叫道:“快,快准备,铁勒人冲上来了!”
奔腾的马蹄声伴随着铁勒人狂野的呼喝声,震动地整个大地都在摇晃,战车的木板上钉着的那些箭矢,有一些竟然被这股子地动山摇震得脱落,掉到了地上,张金称侧耳倾听,微微一笑:“老爷,看起来这铁勒人的气势比起刚才的那些突厥人,要凶猛得多啊。万一他们是真的来进攻的,那可怎么办?”
王世充的眼中绿芒一闪,指了指身后空地里埋伏的两千多甲士,笑道:“无妨,正好我骁果锐士,都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呢,在车阵之中,面对面地近身肉搏,我们是无敌的!”
一个军士凄厉的声音在车阵中回荡着:“敌距二百步!”
单雄信和张金称不再说话,各自抄起一把车上的细弓,同时搭了五枝去了骨制箭头的长杆羽箭上弦,也不把头伸出车外,把弓斜向上举,摆开了吊射的架式。
那名观察军士的声音再次响起:“敌距一百步!”
铁勒人的呼哨声和他们身上的臭气越来越近,王世充面具后的脸上尽是汗水 ,在战场之上,什么都有可能发生,如果铁勒人背信弃义,全力攻打,那靠着自己这三千骁果是不是真能挡住,还确实不好说,即使铁勒人一时半会儿攻不下,后面的突厥人若是一涌而上,事情也就麻烦了,现在的史万岁就是在赌,赌史蜀胡悉一定能说服铁勒酋长乙失钵,在战场上和本方形成默契。
几乎是赤膊上阵的铁勒人已经冲到了离车阵不到八十步的地方,这里布满了拒马和鹿呰,还有千余具突厥人马的尸体,把这只有三四里宽的车阵正面堵得水泄不通。铁勒人没有射箭,而是纷纷扔出套马索,套住尸体或者是拒马,然后呼啸着向后奔行,在战马的空隙之中,把那些障碍物和尸体拖走。
很快,随着第一拨的千余名铁勒骑兵纷纷打马回撤,那股子三年不洗澡的臭气连同隋军阵前第一道拒马防线,大约二十步范围范围内的障碍物,统统消失不见。
第二拨铁勒骑兵们再次冲了上来,又是千余条套马索抛出,史万岁侧着身子,左手已经高高地举了起来,就在铁勒骑兵们的套马索缠上障碍物的那一瞬间,他的手狠狠地向下一切,传令兵的大嗓门响起:“放箭!”而他吼出的那个“箭”字还在舌尖上打颤的时候,乌云般铺天盖地的箭矢,随着弓弦不绝于耳的震动声,纷纷离弦而去,洒向了远处的铁勒骑兵。(未完待续。)
第四百六十九章 打假仗(二)
铁勒骑兵们发出了阵阵惨叫声,纷纷落马,连落马的动作都象经过了专门训练似的,整齐划一,王世充看到他们各种手上抓着箭杆,狂叫着落地的样子,甚至有不少人在落地时一手扶着箭杆,另一手拿出小刀,悄悄地在自己身上割两下,弄得身上血糊淋拉的,看起来很逼真。
更是有些铁勒骑兵们,抓着箭杆,往战马身上狠狠地一插,顺便滚落马下,那些马负痛长嘶一声,也都顾不上地上的主人,纷纷掉头回跑,身上插着箭,流着血,还真象是中了箭呢。
这下子铁勒骑兵一下子滚下来六七百人,剩下的两三百人叫骂着放弃了手中套马的活计,取下弓箭,对着隋军的车阵就是一阵乱射,单雄信和张金称连忙扔了手中的弓,举起盾牌挡在王世充的头上,只听到“嘭嘭”两声,两枝箭直接从盾上弹到了车上。
王世充定睛一看,只见这两枝箭头也是光秃秃的,只包了一小块兽皮,他顿时笑了起来:“来而不往非礼也!这帮铁勒人臭归臭,脑子倒挺好使的嘛!”
车阵以北十里处的小高地上,都蓝可汗象头饿了几天的豹子一样,不停地走来走去,看着一拨拨的铁勒人冲上去,然后在隋军的箭雨之下每次留下几百具尸体后回退,清出的路障还不如增加的尸体多,他气得咬牙切齿,吼道:“娘的,就没有办法攻破隋军的这个乌龟壳儿吗?!”
哈米赤一直看得眉头紧锁,摇了摇头:“大汗,看起来铁勒人也是尽力了,比阿里不哥他们卖力得多,这两个时辰已经死了两三千人不止了,现在还在狂攻不退,我看要不让铁勒人先撤下来缓缓,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
都蓝可汗气得把手中的马鞭往腿上一折,“噼”地一声,生生折成了两截。怒吼道:“本汗就不信这个邪了,传令,铁勒人回撤,迂回到隋军车阵的左侧。阿里不哥迂回到隋军车阵的右边,正面留给本汗的五千精骑,本汗就不信了,我的五千铁骑也砸不开隋军的这个乌龟壳!”
哈米赤脸色一变,惊道:“大汗。万万不可啊,千万不能因愠而攻战!”
就在这时,远方的白狼塞南边突然响起了一阵密集而沉闷的战鼓声,紧接着是一阵巨大的喊杀声,从山谷中远远地向战场上袭来,都蓝可汗和哈米赤的脸色同时大变,也顾不得看隋军的车阵了,直接看向了更远处的代州山中,都蓝可汗厉声道:“什么情况,速速打探!”
十几个背插小旗的斥候骑兵飞快地上马奔去。只片刻,两个满头大汗的斥候就奔了回来,大声道:“回报大汗,白狼塞以南的山中,烟尘漫天,有大军的战鼓之声,隐约可以看到大批隋军步兵列阵而出!”
都蓝可汗的脸上肌肉跳了两跳,喃喃道:“还真是有伏兵啊!”他的眼光转而变得凶狠,表情变得坚毅,“不怕,我们现在手上有六七万骑兵呢。打就打!”
又一个斥候骑兵飞奔而至,高声道:“大汗,敌军前军已经完全出了山谷,数量约为一万。后续部队还在源源不断地从山中而出!”
都蓝可汗不信地瞪大了眼睛:“不可能,这不可能!这小小的代州山道,怎么会有这么多的部队?”
哈米赤皱着眉头,说道:“只怕隋军是有备而来,早已经在山中埋伏好了,大汗。看样子这是隋军的主力,旌旗密布,盔明甲亮,而且是训练有素,结阵而出,你听,他们的战歌连二十里外的我们都能听到,足见其精锐。”
都蓝可汗脸上的刀疤跳了跳,正待开口,第三个斥候骑兵赶到,急道:“大汗,敌军白狼塞中冲出大批骑兵,数量不明,看起来正在集结!”
都蓝可汗气急败坏地向前走了两步,果然,白狼塞的那个低矮寨门大开,里面不断地冲出军马,烟尘满天,看起来正在隋军的车阵之后集结。
受此影响,刚才还在全力攻击隋军车阵的铁勒人,看起来也顾不得在车阵前同伴们的尸体了,直接向着北边逃去,而原本在他们的阵后押阵监督的漠南突厥部,也是兵无斗志,三四万人开始集体向着东边狂奔。逃跑主义情绪如同传染病一样,在整个突厥大军中传染,近十万大军,除了都蓝可汗的那五千本部精锐外,几乎都在向着自己的老家方向狂奔不已。
哈米赤抹了抹头上的汗水,说道:“大汗,赶快走吧,再不走只怕也走不成啦,白狼塞很小,容不下多少骑兵,最多三四千骑,我们走还是可以走得掉。隋军看起来是步兵为主,所以才拖到这时候出击,我们回本部调集精锐,重整旗鼓,再回来跟他们慢慢耗!”
都蓝可汗恨恨地跺了跺脚:“老子还会回来的!阿里不哥和乙失钵这两个狗东西,不战而逃,等老子回去后再跟他们算账!”恨恨地放下这句话后,他转身跳上了一匹高头骏马,对着身后静默如山的五千精锐们高声喝道:“我们回家!”
王世充摘下了脸上的面当,铜制的面当内部,已经被他的汗水浸得透湿,他抹了抹脸上的汗水,长出一口气,目光冷冷地投向了都蓝可汗逃向远方留下的烟尘。而在他的面前,那些铁勒部的“尸体”一个个慢慢地爬了起来。
史万岁在一队护卫们的簇拥下,也快步走了过来,用突厥语对着这些铁勒人大声说道:“铁勒兄弟们,你们可有管事的人在?”
一个黑瘦的身影跑了过来,而他的身边是一位白发老者,这两人看起来挺干净的,不象普通铁勒人身上那样臭气冲天。
王世充一看到那黑瘦矮小的史蜀胡悉,哈哈一笑:“原来去铁勒那里联络的,是你啊。”他虽然知道史万岁向铁勒人那里派出了联络员,但不知道就是史蜀胡悉。
史蜀胡悉向着王世充点了点头,转向史万岁行了个礼:“史元帅,胡悉幸不辱使命,这位是铁勒首领乙失钵的智囊高宝义,哦,对了,他也是你们汉人。”
史万岁的脸色微微一变:“高宝义?你是北齐宗室?”
高宝义点了点头:“正是老朽,国破家亡,只能流落异邦苟且偷生,惭愧啊。”
史万岁哈哈一笑:“怪不得薛延陀部能发展壮大,看起来都是先生的功劳啊,都蓝可汗已退,现在本帅要追击他们,高先生还有何指教?”
高宝义沉吟了一下,说道:“我们家的大人已经率军撤往漠北了,在都蓝可汗被彻底打垮的消息传遍草原之前,我们铁勒人也不能贸然地向都蓝可汗开战,但是我可以代我们家大人向元帅承诺,一旦都蓝可汗在漠南战败,主力损失过半,我们铁勒人一定会在漠北动手,攻击他的漠北王庭,让都蓝可汗不再有回漠北东山再起的机会。”
史万岁满意地点了点头:“很好,高先生,请你回去转告乙失钵大人,铁勒各部一向被都蓝可汗所奴役,压迫,这次你们帮了我们隋朝大忙,启民可汗复立之后,一定不会象都蓝那样奴役你们,这点我想史蜀胡悉也向你们保证过了。”
高宝义笑着行了个礼:“多谢大帅。我们家大人和所有铁勒人都会感激大隋。”
史万岁举起马鞭,指向了都蓝可汗逃亡的方向,意气风发地大声说道:“传我将令,所有战车套上两匹马,半个时辰内必须列阵出发,全军目标只有一个,就是都蓝可汗的首级!”(未完待续。)
第四百七十章 绝地死守
十天之后,阴山脚下,乞伏伯,这里是一片方圆数十里地的淡水湖泊,虽然与中原地区动辄数千里范围的大型湖泊完全无法相提并论,但在这草原大漠之中,也是难得的绿州地带了,一眼望去,天野苍茫,湖面上波光遴遴,只是本该水鸟云集的湖面上,却是没有任何鸟儿的踪迹,河边偶尔有几只来饮水的狐狸,刚喝了几口水,就敏锐地感觉到什么,飞也似地逃得无影无踪。
这片湖泊的东边五里处,这时候却结着一个方圆四五里的庞大车阵,隋军千余辆的战车再次用铁索首尾相连,两千多匹军马尽列阵中,大车的两侧装上了厚厚的木板,而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的木板外还包了一层厚达寸余的铁皮,因为史万岁和王世充很清楚,这回面临的突厥可汗本部的主力,用的可不是骨制箭头,而是钢刀铁箭!
在隋军车阵的南,北,东方,已经围满了密密麻麻的突厥骑兵,每个方向都足有两万之众,南边是青一色的黄马,东边是青一色的白马,而正北方则是黑云遮日一般的黑马,全是披着铁甲,马匹也披着兽皮护具的精锐骑士,手中所持都是一人高的大弓,还有闪着寒光的马刀,大剑与狼牙棒。
都蓝可汗骑在一匹浑身包裹着金甲的骏马上,全身也穿着金色的盔甲,在银甲耀日的突厥大军中,显得格外的引人注目,在他的身后,一面巨大的金色大纛上,一个凶残的狼头正恶狼狼地龇着牙,仿佛要把面前的对手连骨带肉,吃得一点不剩。
哈米赤今天也换了一身锁子甲,骑了匹高头大马,那矮小的身形一下子显得高大了许多,他对着都蓝可汗,一脸的諂笑:“大汗。您这招真是高啊,三个方向各两万精骑,彻底围住了这几千隋军,让他们插翅也难飞。又让开西边的一角,隋军若是抵挡不住,向着西边逃跑,我们就可以把他们赶到泊里喂鱼啦!”
都蓝可汗得意地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笑道:“汉人的兵法书里说什么围城的时候。要围三厥一,就是说要留一边给人逃命,然后再在逃命的时候把他们全歼,四面围实了攻打,只会让敌人拼死抵抗到底,这回我也用用这招。”
哈米赤竖起了大姆指:“大汗英明啊,这股子隋军实在是太狂妄了,从白狼塞就一直追着我们,区区三千多人,竟然敢深入我们大漠。老虎不发威,还真把我们当病猫啊,大汗把他们引到此处,全歼他们,那些不长眼的草原部落们一定会望风归顺大汗的!”
都蓝可汗咬了咬牙,恨恨地说道:“上次白狼塞一战后,这些墙头草们全都转而中立了,本汗派人持了令箭走遍各部,也没有几个率兵助战的,关键时候。还是只有自己的本部人马靠得住,这回本汗也不派仆从部落打头阵了,直接阿史那本部的勇士们冲上去,虽然说千里之内没有其他隋军。但以防万一,争取一两天就把这支隋军全部消灭,然后传讯草原各部。”
哈米赤问道:“大汗,现在敌军已经结阵了,我们是不是按老规矩,先占卜祈祷。再出战?”
都蓝可汗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六万打三千,还占卜个屁啊,吹号,直接上!”
哈米赤点了点头,跃马而出,掏出怀中的一个号角,放在嘴边,用尽全身的力气吹了起来,凄厉的号角声在空旷的草原上来回鼓荡着,而所有的突厥骑兵都开始发出狂野的战吼,伴随着胯下战马们有节奏的以蹄刨地,巨大的声浪夺人心魄,刺激着每个隋军战士的心。
车阵中的史万岁,端坐于阵中央的一张胡床上,张须陀怀抱一面令旗,手持盾牌,随侍一边,每个隋军战士都穿上了双层的铁甲,铁盔,面当,车上的三名战士持着强弓硬弩,而车后的战士们则举着长长的步槊,今天的车阵四周没有放拒马鹿呰,因为每个人的目的都很明确,此战就是要尽量多地杀伤突厥人,以他们的尸体,筑成一道血肉的长墙。
王世充站在东边的一辆战车后面,面沉如水,指挥着这条防线的千余名战士,今天他拿出了在驾部司这两年开发出的秘密武器,三连发步兵弩,这是以左轮手枪的原理,形成三枝弩臂,事先搭弓上弦,一击之后,能自动地转到下一枝弩臂上,可以在几秒的时间内连发三弩,这样可以最大地解决弩箭发射速度过慢的弱点,实在是对付骑兵冲击的最好利器。
只是这种三连发步兵弩只是处于实验期,能发挥如何水平,王世充自己也没 有底,这次王世充在出征前紧急赶制了五千部连发弩,就是准备在战况激烈的时候使用,以一阵密集的矢雨扭转战局。而现在,每部战车上都放着两三部已经安好弩矢的三连弩,战车下面的持槊步兵的背上也挂着一副,只等战况激烈时,就轮换着使用,顺便由后排的步兵重新装弩。
今天这三千多人全是战士,没有辅兵,除去在中央护卫主帅史万岁的几十名亲卫外,全部上了一线的战场,而史万岁的周围,一字排开了二十多面牛皮大鼓,这次作战,史万岁甚至没有带铜锣,每个士兵都清楚,现在已陷死地,要么胜,要么死,绝没有什么鸣金收兵的说法!
史万岁抬起了手,有力地挥下,张须陀举起令旗,高高地摇了摇,二十余名赤膊的壮汉开始擂起鼓来,声势震天,很快,车阵里的每个士兵的耳朵里,只闻鼓声,胸中的气血被震得一阵阵翻涌,而突厥人的那些战吼,却是听不见了。
随着“冬冬”作响的战鼓声,一面“帅”字大旗缓缓地升起,高高地飘扬在整个车阵的最中央。
都蓝可汗指着这面大旗,哈哈大笑起来:“真是天助我也,隋军主帅居然就带着这点人深入草原,现在已经落入了本汗的埋伏,传令,三个方向同时攻击,不给隋人任何喘息的空当!”
三个方向的突厥骑阵随着都蓝可汗的命令,开始缓缓地移动,先是走,再是慢跑,最后才是狂奔,三种不同颜色的马海,如汹涌的怒潮一般,从五里外对着隋军的车阵,扑天盖地地涌了进来,而每个方向冲在最前面的,是一千铁骑。
观察兵的声音在鼓声和震天动地的马蹄声中疯狂地响起,每个东线车阵的战士都能听得清清楚楚:“敌距五百步!”这个消息迅速地被每辆车后的伍长们传达给车上的战士,后面加了一句:“稳住!”而这些伍长们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王世充身边张金称手中的令旗。
“敌距三百步!”“稳住!”
“敌距二百步!”王世充的眼中杀机一现,吼道:“四石步兵弩,射击!”
隋军的弩手们飞快地抄起战车上早已经备好的四石步兵弩,也不用瞄准,从战车上站起身,对着外面茫茫的突厥骑海,纷纷扣下了扳机,一阵如飞蝗般的弩矢飞过,正前方百余名突厥骑兵,甚至来不及躲避,就被射得人仰马翻,纷纷扑地,而摔在地上的人马,又绊倒了随后跟进的数十名骑兵,车阵前一百五十步到两百步的这段距离,一片混乱。
可是突厥骑兵毕竟是可汗本部的精锐,遇挫不乱,反而如同见了血的野狼一样,发出更恐怖的狼嚎,后面的骑兵们加速向前冲,隋军观测兵的疯狂叫声再次响起:“敌距一百步!”
只一瞬间,弩手们刚刚弯下腰,突厥人就前冲了近百步,这速度让久经战阵的王世充也脸上微微一变色,但他迅速地举起了手,厉声道:“弓箭手,五轮速射!”(未完待续。)
第四百七十一章 弓弩风暴
隋军的弓箭手们,一个个肩膀都比平常的壮士要更宽出几分,人人赤着一条膀子,为了不影响自己的拉弓放箭,这一只手连肩甲和臂甲都没有系,半个胸脯都袒在外面,看起来有点类似那些刽子手,只是其他部位都用铁甲裹得严严实实。
这些射手们手中都拿一杆紫檀木制成的三石强弓,每个人的身边竖着放着一个箭囊,里面放着一百枝长杆狼牙箭,而身后不到十步的地方,密密麻麻地堆着成捆的箭矢,只要跑出去几步,就可以瞬间把箭囊填满。
王世充的命令通过旗语准确地传递到了每个弓箭手的眼睛里,二话不说,他们迅速地拉开弓弦,这回不比几天前,那次的软弓细箭让这些超级射手们射得实在不带劲儿,但这回大家都用上了趁手的家伙,那种弓如满月,再轻轻地松开弓弦时,羽箭击发出的那种韵律,在他们耳中听起来,是如此的美妙,让人心醉。
三片黑压压的箭云,同时从东,北,南三个方向升起,再向着车阵外已经不到百步的突厥骑阵那里倾泻,隋军的槊手们纷纷在自己的伍长的带领下,疯狂地高举长槊,拼命地以脚踏地,配合着弓箭射出的节拍,狂吼着:“风,风,风!”
伴随着这些粗野的战吼,箭雨无情地倾泻在突厥人的阵中,一片片的突厥铁骑,象收割谷子似地被这片死亡的箭雨扫倒,不少战马的身上多出了两三支长长地箭杆,负痛狂嘶,原地乱跳,还没来得及等到马上的骑手勒住马缰,稳住身体,下一拨的箭雨又至,连人带马被射成了刺猬,瘫倒在地,紧接着就被第三泼的箭雨清洗、覆盖!
五箭射出。仅在王世充这一面,至少就有一千多突厥骑兵被射成了刺猬,第一波冲击的千余骑,几乎无一生还。只剩下几匹还没有死透的战马,在痛苦地翻着蹄子 ,进行着垂死的挣扎。
隋军的战鼓声突然停息了下来,所有的战士们暴发出一声雷鸣般的欢呼声,更是有不少隋军的弩手从战车的挡板后探出身子。挑衅式地挥舞着手中的强弩,嘴里学着突厥人刚才那样,发出那种狼嚎式的吼声。
都蓝可汗在远处看得眼珠子都快要掉下来了,他虽然也在当年跟着沙钵略可汗与隋军交手过,但何曾见过如此疯狂的杀戳,只片刻间,三千多第一轮冲击的突厥铁骑,就被射得匹马不还,在草原上足以让他傲视大漠的铁甲,在这种箭雨的清洗中如同纸糊的一样。
隋军的长杆狼牙箭能直接射到半空。再狠狠地砸下,带着强大的势能,重重地贯穿战士们的铁甲,再深深地钻进皮肉之中,有些骑士被射到盔甲薄弱之处,如手肘臂弯这里,都能直接被箭贯穿整个肢体,从另一边钻出血淋淋的箭头。
突厥骑阵一下子陷入了巨大的沉默之中,即使是最凶悍的突厥战士,看到这种情形。仍然不免为之色变,都蓝可汗突然意识到失败和恐惧的情绪在传播,在蔓延,这时候千万不可以让这种情绪继续下去。他哈哈大笑起来:“没什么,再来就是,传令,射雕手圆阵骑射!”
王世充看到远处的突厥骑兵们再次发出一阵粗野的狂吼,对面的那片白色的浪潮再次涌来,这次看起来出动了三千骑兵。与上次不同的是,这些突厥骑士们纷纷在左手执弓的地方套了一个圆形的小皮盾,看起来是准备顶盾冲击了。
观测兵的声音随着隆隆的战鼓声再次响起:“敌距三百步!”
王世充的手慢慢地抬了起来,刚才这一阵子间歇的功夫,弓弩手们重新补充了箭矢,只等敌军冲进二百步的距离后,弩手就可以再度发射了,突厥人的弓箭虽然厉害,但比起步兵弩还是有差距的,射不到两百步的距离,而同时进入弓箭对射的状态,他自信本方的神弓手们占有绝对的优势。
“敌距二百步!”观测兵大吼道。在战前王世充曾经亲自操起一部四石步兵弩发射,正好落在二百步左右的位置,而那枚弩矢,就是二百步的距离所在,在这个距离附近,七零八落地散布着百十来具突厥骑兵的尸体,那就是第一波的弩箭射击的战果,几匹活着的马正在原地低头,舔着主人的尸体,似乎以为这样可以让主人复活过来,直到听到后面雷鸣般的马蹄声越来越近,才悲鸣着纷纷跑开。
王世充的手猛地放了下来,隋军的弩手们纷纷再次跃起,半个身子探出挡板,手中的弩箭再次击发,可是这回有些人刚一跳起,就一声闷哼,落回到战车,而头上或者肩部则钉着一枝枝还在摇晃着的长杆狼牙箭。
王世充一下子明白了过来,这次突厥出动的是精于骑射的射雕手部队,这些传说中的神射手,力大无穷,可以射下天空中飞翔的苍鹰,他们用的复合弓,弓弦往往是由两根强力兽筋所绞制,平地射击,能在一百五十步左右,这会儿借着战马的全速冲刺速度,又能多加几十步的距离,这样一来二去,射程几乎与隋军的四石弩手们相当!
王世充突然意识到了一丝危险,如果突厥的这些射雕手不象刚才那样冲上来,而是就这样远距离驰射的话,那会对本方形成持续不断的火力压制。
观测兵的声音响起:“敌距一百七十步!纵队变横队!”
王世充马上想起了兵书上所说的圆形骑射阵,这是草原精骑的杀手锏,先是全速向着对方正面冲击,到了离对方一百多步的距离后,借着马势射出一轮箭雨,然后迅速地向着侧面横转,拉开一条大大的弧线,给后面跟进的骑兵们留下发射的空间,而自己则在横转之后返身回到出发的阵地,进行下一波的骑射冲刺,远远地看起来,就象一个椭圆形的圆阵,周转不息,多少中原汉军的步兵,就是顶不住这种圆阵对射,受不了草原骑兵的这种持续不断的火力攻击,而最终溃败。
王世充厉声喝道:“三连步兵弩,起立连射!”
隋军的弩手们扔掉手中的四石步兵弩,抄起战车上的三连发三石步兵弩,站直了身子,瞄准对面第一批距离一百五十步左右,已经完成射击的突厥骑兵,连扣三下扳机,三发弩矢如三道黑黑的波浪一般,横空直扫出去,对面顿时响起一阵惨叫和马嘶之声,紧接着就是数十上百匹马儿顿地时发出的声音。
王世充紧接着吼道:“换弩,快,继续射!”隋军的弩手们连腰也顾不得弯了,把手中的三连弩往战车上一抛,身边的同伴马上递上第二部装好的三连步兵弩,顺便把第一部打过的三连弩抛给车后的步兵们,这些步兵纷纷扔了手中的长槊,用最快的速度向三连步兵弩上重新装填起三枝弩矢来。
“啪啪啪”的弓弩击发之声不绝于耳,而随着外面突厥骑兵的惨叫声与战马倒地的声音此起彼伏,突厥人弓箭破空时那种风从镂空箭头上穿过时发出的特有呜呜声,一下子减弱了许多,而隋军的弩手们也全然不顾不断地从头上和肩旁飞过的这些鸣镝,站直了身子和对方的骑兵开始对射。
突厥骑兵往往是以二百骑为一个横队,散开在三四里宽的正面,两个横队之间相距约五十步左右,这个距离足够完成一波波的骑射与转向,第一波的二百余骑,被这种连发弩矢射倒了一百多骑,只余下不到八十骑转了个圈,向回奔去。(未完待续。)
第四百七十二章 强弓对射
熟练的突厥射手们趴在马背上,搭箭上弦,在后退的时候还不忘了来个犀牛望月,向着隋军的车阵再次倾泻出一波波的箭雨。
隋军中不断地有弩手被箭矢射中,只要不是射中要害部位,这些强悍的骁果弩手们眉头都不皱一下,甚至顾不是拔钉在身上的箭,继续以手中的强弩向着对方倾泻出一拨拨的矢雨,这次的对射,隋军的弩手们都不象开始那样对着马群一阵乱射,而是通过弩身上的望山(瞄准装置),盯着一个目标的战马,直接扣下扳机。
由于弩箭的穿透力极强,一百多步的距离,只披着皮甲的战马根本无法抵挡,五六个弩手对着一匹战马集火攻击,只要射中,那匹马顿时就会变成刺猬一样,无论马上的骑手使出如何的蹬里藏身,伏马一侧的高难度动作,只要马倒了,人也根本不可能幸免,有些骑兵被马直接压在了身上,活活地砸死。
但有数百名突厥骑手的骑术和他们的箭术同样高明,在马被射倒的瞬间,还能在马鞍上一踏,腾空飞起,在空中搭箭上弓,居高临下地向着隋军的车阵中射出箭矢,落地之后这些人纷纷矮下身子,找地上的死马和尸体做掩护,时不时地起身射箭,往往能穿过隋军战车之间的空隙,直接射中站在后排的槊手们,渐渐地,被这样射倒的隋军槊手也有上百名了。
双方激烈的对射在继续着,圈外人喊马嘶,阵内仆倒在地的声音也不绝于耳,王世充正在指挥射击时,突然听到一声凄厉刺耳的羽箭破空之声,本能地头一歪,一枝长箭从他的面当一侧划过,“当”地一声,铁制面当被击落在地,而他满是汗水的脸露了出来。
王世充心中一动。身边的单雄信和张金称赶忙奔过来,两面大盾高高地举起,护住了王世充的头脸处要害部位,也挡住了他的视线。
王世充狠狠地推开两人。厉声吼道:“做什么?让我看不清楚战况吗?传你们的令!”张金称咬了咬牙 ,继续掏出令旗,站到一边。
透过战车间的缝隙,王世充看到那些藏身草丛中,跳来跳去的突厥骑手们越来越多。足有三四百人了,而且趁着外面骑射手们的掩护,距离也开始越来越接近,最近的已经到离车队六七十步的距离了,连这些人脸上那种恶狠狠的表情和大小眼都看得一清二楚。
王世充沉声道:“弓箭手,目标百步之内,箭岚覆盖攻击,十发连射!”
一直默默持弓不动,趴伏于地的弓箭手们听到这消息,就象弹簧一样地跳了起来。稍作调整,一波乌黑的箭雨就向着半空中撒去,划出一道道完美的弧线,落在了大约百步左右的范围地方,外面传来一阵惨叫声,而射向阵中的弓箭也一下子少了不少。
第二波箭雨再次升空而起,这回角度稍稍向下了一点点,而射程也近了十步左右,八十多步的距离,瞬间插满了羽箭。王世充能清楚地看到,一些突厥射手们,也不顾找马尸掩护了,直着身子就向前跑去。他们的脑子里现在只有一个想法:离开这片死亡的箭雨带。
第三波箭雨腾空的时候,王世充厉声吼道:“弩手,射击敌人的步弓手!”附近的几十名弩手心领神会,放低手中的弩箭,直接对着这些在草丛中狂奔的突厥射雕手们招呼,距离太近。突厥射手们根本无从闪避,不少人直接被弩箭射得穿心而过,胸前留下了一个血洞,而整个弩矢透过人体,去势未尽,再飞出去七八步,才和尸体一起坠到了地上。
十轮箭雨扫过,就象犁地一般,把五十步到一百步距离内反复清洗了两遍,地上到处都是横七竖八的突厥射雕手们的尸体,在这种箭雨的覆盖型攻击下,找任何的掩护都是枉然,即使有些人拿着盾牌挡住头部,也只能撑得了一时半会儿,趴在地上装死尸,却是一动也不敢再动了。
三千名射雕手在一个多时辰的对射中,损失足足有一千多人,而那个骑射圆阵,随着损失的骑兵们越来越多,而变得越来越小,最后只剩下原来的不到三分之一大,而骑手们回转的距离,也从大约两里,缩短到只有半里左右,几乎转了个小圈就得马上再跑回来,即使侥幸存活的骑手们,也个个气喘如牛,连那些马儿也都跑得口吐白沫,汗出如浆。
都蓝可汗恨恨地跺了一下脚,转头吼道:“鸣号,收兵!”
一阵急促而高亢的号角声响起,突厥射雕手们本来一个个都打红了眼,咬牙切齿地准备继续向着隋军的车阵发起冲锋,但听到这号角后,只能心有不甘地拨转马头,向回飞奔,而几十名原来伏在草丛中装死的落马射手,也都扔掉了手中的弓箭,把盾牌背在身后,头也不回地向后狂奔,隋军弩手们哪会放过这个机会,用手中的强弩一个个地点名。
虽然这些人很狡猾地跑着之字,但毕竟两条腿不如箭快,二十多个人还是应弦而倒,只有十几人跑到了两百步外,飞快地跳到前来接应的骑手们的马上,逃得一命。
王世充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登上战车,刚一探头,只听一声凄厉的鸣镝破空之声,身边的单雄信眼明手快,飞快地举起手中的盾牌,“啪”地一声,王世充看到盾牌背面瞬间多出了一个箭尖,三棱形的镂空箭头还闪着冷冷的寒光。
战车上的隋军弩手骂了一句:“射不死的突厥挨球!”至少五支弩矢同时射了出来,那名起身暴射的突厥射雕手的前胸立即多了五个血洞,而手中正在取的一枝箭还没来得及搭上弦,就和左手的弓一起落到了地上。
这名突厥的射雕手看起来只有二十出头,脸上还没有蓄起胡子,他的嘴角边挂着血,吃力地抬起了手,指向了王世充,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王世充面无表情,弯腰抓起一部四石步兵弩,瞄准了这个突厥人,轻轻一扣板机,突厥人的脑门上顿时钉上了一枚弩矢,哼都没有哼一声,双眼暴突,仰面朝天地倒地而亡。
王世充转头四顾,厉声道:“看到没有,突厥人没这么可怕,把他们射得死透了,也不会再站起来咬人,不要心存怜悯,不要把敌军当成人,不管是两条腿还是四条腿的,只要还在动,通通射杀!”
隋军们通通齐声应道:“诺!”
王世充眼看着突厥的骑兵们已经退回了远处,眉头一蹙,今天的攻防战已经充分证明了,敌军虽然剽悍勇猛,来去如风,但以血肉之躯和有着坚固防御阵地的隋军这样对射,一样占不到丝毫便宜,看起来两轮的攻击,突厥人损失就在五千左右,而本方加起来的伤亡不到四百,而且至少两百多名伤兵是可以裹伤再战的,战力无太大的损失,如果能吸引对方这样持续进攻,那说不定不用等到高熲的大军到来,就可以打败这帮突厥主力了。
想到这里,王世充计上心头,转头对着单雄信沉声道:“雄信,带一百军士,出车阵,把突厥人的脑袋全割回来,顺便把我军的箭矢捡回来,如果突厥骑兵来袭,奔到五百步内就跑回阵中,不许恋战!”
单雄信的两眼开始放光,回头挑了一百个军士,穿了厚厚的铁甲,举着长槊和盾牌,从车阵的缝隙之中钻出,五人一个小队,两个人一手举着盾牌,一手持刀在前行走,后面两人持槊,最后的队长举着弩箭,以防万一。(未完待续。)
第四百七十三章 战时军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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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突厥人的尸体,隋军的士兵们看到这些突厥人,也不管是不是还有口气,通通上去先是几槊,把心口捅得稀烂,然后再割下脑袋,向着车阵中远远地扔出,顺便把尸体上和散落在附近地上的弓箭拔出,插回身后的空箭囊里。
而北边和赵仲卿和南边的冯孝慈看到王世充的做法,也都纷纷效仿,很快,隋军的车阵中就堆起了几百个突厥人头,而且数量还在不断地增加。
几个装死的突厥人吓得屁股尿流,知道也不可能再装了,跳起来转身就跑,却被眼疾手快的隋军伍长们,抬手一弩射过去,纷纷倒地而亡,而隋军的槊手们则飞奔到尸体边,狠狠地戳几槊下去,然后再利索地收割了人头,大笑而归。
一个突厥兵好不容易躲过了隋军的三四支弩箭,连滚带爬地跑回到了本方的阵中,被两个如狼似虎般的护卫跳下马,一左一右地夹着,脚不着地地拖到了都蓝可汗的面前。
都蓝可汗已经看得目睚欲裂了,握紧马鞭的手在微微地发着抖,连座下的那匹高头大马也喘着粗气,双眼血红血红。
这名逃回来的突厥兵乃是一个百夫长,带着哭腔喊道:“大汗,兄弟们全死了啊!太惨啦!”
都蓝可汗的声音如火山暴发一般:“住口!本汗看得清清楚楚,兄弟们一个个死得惨烈,你为什么还活着!”
百夫长痛哭流涕:“大汗,您明明是鸣了号让退兵的,我不是逃兵!”
都蓝可汗一马鞭抽过去,厉声道:“你不是逃兵,你是懦夫,兄弟们一个个战斗到死。你却想装死等到天黑后逃回,你以为本汗不知道吗?”都蓝可汗说到这里,一下子抽出了佩刀,高高举过了头顶。那名百夫长双手在空中挥舞,惊呼道:“不要啊,大汗,给小人一个立功的。。。。”
话音未落,金柄马刀就狠狠地砍了下去。百夫长的脑袋轻轻松松地和脖子分了家,带着半个肩膀,一下子落在了草丛里,而身子则有气无力地瘫软了下来,只有鲜血如喷泉般地涌出。
百夫长的鲜溅了都蓝可汗满脸都是,这股子咸咸的腥味让他的心中杀气大盛,他转过了头,对着身边的传令兵吼道:“传令,各部准备再次出击,本汗就不信了。攻不下隋军这个车阵!”
哈米赤连忙跳下马,跑到都蓝可汗的马头前,死死地拉着缰绳,跪地大喊:“大汗,千万要冷静啊,这时候不能因怒而攻战!”
都蓝可汗气得一把把头上的金盔扔到了地上,露出了满头的小辫子,吼道:“别拦着本汗,兄弟们不能白死!”
哈米赤流着眼泪,哭道:“大汗。这时候再攻,只是徒增损失而已,隋军现在这样挑衅,就是想激得您控制不住怒火。再次全军出击,他们的车阵太小,我们这五六万精骑不可能全面扑上,也不能来回冲突,只能一次上几千人跟他们对射,没有任何便宜可占。即使吃掉这三千人,我们也非要死个三四万,太亏了啊!”
都蓝可汗听到哈米赤的话,正好从湖面上传来一阵凉风,这让他刚才被血腥和怒火刺激得有些失控的大脑变得清醒了一些,他把刀插回了刀鞘,看着哈米赤,沉声道:“那你说怎么办?总不能今天我们白死这么多兄弟吧。”
哈米赤回头看了一眼远处岿然不动的隋军车阵,眼中闪过一丝杀机:“大汗莫急,反正隋军没有后援,而且在这茫茫大草原上,就是他们有心救援,也不可能找到这里,我们有的是时间,先回阴山脚下的本部,调来大车,然后让那些仆从部落的人上,让他们推着大车向前拱,给我们的射雕手们提供掩护。我们毕竟人多,到时候用箭雨压制住隋军,然后让仆从部落的人上去肉搏,踩也把这些隋军踩死了!”
都蓝可汗的眼中闪过一丝喜色,不过很快又摇了摇头:“哈米赤,这样一来二去,至少要费上三四天的时间,可是本汗恨不得今天就把这些隋军给生吞活剥,你看夜袭如何?”
哈米赤摇了摇头:“隋军看来是有备而来,阵中也有大将坐外镇,只怕到了夜里,我们也占不得什么便宜,不如我看这样,全军分成三队,在这两三天的时间里,轮流在夜间上前鼓噪,两队人睡觉,一队人作出夜袭的样子,而白天则作势佯攻,意思一下就撤,这样弄得隋军不得安生,等三天之后我们的大车和援军到了以后,隋军也已经精疲力尽了,到时候再总攻!”
都蓝可汗哈哈大笑起来:“好计,好计,哈米赤,你果然有办法,就按你说的来,都听好了,隋军主帅的脑袋归我 ,本汗一定要做成夜壶,天天晚上向里面撒尿,方解本汗的心头之恨!”
入夜,隋军的车阵外,灯火通明,四周的空中高高地升起了孔明灯,而在车阵的四周,也都摆下了火盆,隋军的车阵外两里范围内,照得一片亮堂,连草丛中红着眼睛的恶狼野狗拖着那些突厥人的无头尸体,一顿饱餐,都看得一清二楚。
与之相应的,隋军的车阵内部,却是一片黑暗,隔了几辆车,都安排了一两个卫兵在值守,其他的人则人不解甲,枕着盾牌和矛槊,抓紧时间在补觉,明天应该会继续有恶战,这几乎是每个人的共识。
车阵的中央,临时搭起了一个不大的帅帐,只有平时正规扎营时的普通士兵帐蓬那么大,但在这寸土寸金的临时车阵中,也算难得了。史万岁正端坐帐中,面沉如水,看着两边站着的王世充,张须陀,赵仲卿和冯孝慈四将,脸上看不出有任何胜利的喜悦。
史万岁盯着王世充,冷冷地说道:“王仪同,今天本帅没有下令出阵收割敌军首级,你为何擅自行事?”
王世充正色道:“大帅,当时末将判断敌军新退,士气已丧,若是此时诱敌来攻,必可扩大战果,加上我军今天一战,箭矢消耗甚巨,以小股部队出阵割取敌军首级,既可刺激敌军,诱其来攻,又可以收取箭矢,可谓一举两得。”
史万岁的脸上如同罩了层严霜:“王仪同,你以为这个道理,本帅不清楚吗?敌军虽然败退,但你知道是真退还是诈败?若是在草丛中留下上千伏兵,等你出阵搜索时,趁机一涌而上,我整个防线都有崩溃的可能!”
王世充微微一笑:“大帅,敌军败退时,马匹跑得散乱无章,而旗子全部放倒,鼓号乱响成一团,这不是有序的撤退或者是诈败,而是一窝蜂的溃退,再说了,末将已经把百步之内的隐藏敌军用箭雨清洗了一遍,不会有成规模的敌军伏兵存在。不过末将还是要向大帅请罪,当时只顾抓紧战机,事急从权,未来得及向大帅请示,还请大帅恕罪!”
史万岁重重地“哼”了一声,脸色却稍微有些缓和了一些:“王仪同,本帅予你一个方向的全权处置之权,希望你能准确地判断战场的形势,不要贪功冒进,突厥人狡猾,并不是有勇无谋之辈,我们只要守紧车阵,便是有功无过。”
王世充正色行了个礼:“末将谨记!”
史万岁转向了赵仲卿:“赵将军,今天一战的战果统计出来了吗?”
赵仲卿的黑脸上闪过一丝喜色,点了点头:“我军亡一百五十七人,伤三百二十七人,其中五十四人无法继续作战,斩首四千六百三十七枚。”
史万岁点了点头:“突厥人的首级,可否埋好?”(未完待续。)
第四百七十四章 疲兵之计
冯孝慈歪了歪嘴:“大帅,这些突厥狗头,拿来蹴踘挺好的,为何要下令全埋了呢?本来守在这里,大家伙儿无事可做,拿突厥脑袋当球踢,也算能有点娱乐活动。”
王世充笑着摇了摇头:“冯将军,你忘了上次在苏州的事了吗?这些死人的肢体会引发疫病,我们现在几千人窝在这方圆几里的车阵里,再跟这些死人头呆一起,不出三天,就会爆发疫情,到时候不用突厥人进攻,我们自己就垮了。”
冯孝慈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是我疏忽大意了。不过史元帅请放心,我说归说,那些人头可都是按军令挖坑深埋了。”
史万岁“嗯”了一声,正待开口,车阵的四周十里左右却突然同时火光大亮,突厥人的号角声和狂野的吆喝声响成了一片,而马蹄声和以刀剑击盾的声音在整个草原的夜空中回荡着。
冯孝慈条件反射式地扭头就准备向后跑,嘴里嚷嚷道:“敌袭!警戒!”
史万岁大声道:“冯将军,且慢!”冯孝慈马上停下了脚步,扭头吃惊地看着史万岁,只见他微微地闭上眼睛,两只大大的耳朵轻轻地在动,显然是在从一片嘈杂的喊杀声中倾听敌军的动向,并作出判断。
片刻之后,史万岁笑着睁开了双眼,摆了摆手:“无妨,敌军肯定是在虚张声势,作疲兵之计罢了,传令,全军照常休息,如果觉得太吵,可以用布堵住耳朵,加派二十名哨兵,顺便把车阵外火盆里的马粪蛋子再加一点。”
传令兵领命而去,冯孝慈的脸上还是一脸的疑惑不解,史万岁微微一笑,对王世充说道:“王将军。你怎么看?”
王世充正色道:“末将与大帅看法完全一致,敌军若是真的夜袭,那应该是偃旗息鼓,悄悄地接近才是。哪会在十里之外就这样又是举火把又是吹号角的,搞得好象别人不知道他们要进攻似的。
而且夜战因为难以看清视线,最重纪律,即使是要突袭,那也是要队列严整。鼓号有序,而敌军现在是乱摇着火把,而且那些火光两两离得那么近,显然是一个人持着两根火把,又在乱吹号角,马虽然在跑,但并不是冲着我们这里过来,而只是在外面的草原上杂乱无章地一阵乱蹿,根本不接近我们的五百步之内。
这样是典型的疑兵之计,突厥人出来的数量不会超过一万。目的就是让我们不得安歇,如果末将所料不错的话,他们到了白天也会再换一两拨人这样继续的,目的就是把我们给拖累拖垮。”
史万岁满意地点了点头:“王将军所言极是,所以我们不用自乱阵脚,现在我们的士兵都是万里挑一的精兵锐卒,只要我们为将的不乱,那就不会有事。只不过为防万一,突厥人也不是没有一边大张旗鼓,一边派弓箭手在草丛里隐秘接近的可能。所以我们的哨兵还得加派,火盆还得加亮,至少两百步以内得盯紧了,不能出任何差错!”
众将齐齐地拱手道:“是!”
史万岁的眉毛动了动。转向赵仲卿:“赵将军,现在全军的食物和饮水情况如何?尤其是水。”
赵仲卿笑了笑:“突厥兵出现之前,我们一边结阵,一边派了千余名士卒又到边上的乞伏泊里打了几百大囊的水,现在为防万一,水和干粮都是定量供给。支持个六七天不成问题,实在不行的话,我们就打开车阵,杀出去到乞伏伯取水,想必突厥骑兵也不能奈何我们。”
史万岁“嗯”了一声,对王世充说道:“信鹰都放出去了吗?高仆射有没有什么回信?”
王世充正色道:“我们追击以来,就天天放鹰回去报信联络,而长孙将军收到消息后,也会放鹰回来联系,昨天我们收到了第一只信鹰,高仆射的五万精骑已经出发,昨天出了定襄,现在离我们还有五天的路程,只要我们坚守这五天,那高仆射一定会赶来的。”
史万岁追问了一句:“你确定路线不会有误?”
王世充自信地说道:“不会的,今天的信鹰刚才也飞来了,即使鹰都能找到这里,那高仆射没有任何理由错过。五天,过了今夜,四天就可以了。”
史万岁哈哈一笑:“你们有没有信心再撑四天?”
众将全都抽出了腰间的佩剑,齐声道:“没问题!隋军威武!”
三天之后,都蓝可汗继续坐在马背上,站在前几天观战的那个高坡,坡下是密集的骑兵,离着隋军车阵大约五六里的地方,三个方向已经各自一字排开了几百辆大车,车上临时加装了厚达半尺的大木板,蒙着湿牛皮,而每个方向各自有五千多突厥步兵,拿着钢刀,举着长矛,背着大弓,站在车后,只等都蓝可汗一声令下,就会把这些大车向前推进。
在突厥的大车和步兵们的身后,数千名骑兵已经整装待发,这几天下来他们看起来气色不错,红光满面,而座下的马儿也都不安份地以蹄刨地,等待着进攻的命令。
都蓝可汗皱着眉头,对身边的哈米赤说道:“老哈,看起来你的疲兵之计没有奏效啊,对面的隋军不象没睡好觉的样子。”
哈米赤的老脸微微一红:“是奴才思虑不周,计策被隋军看破,还请大汗恕罪。”
都蓝可汗摆了摆手:“算了算了,反正时间对我们是有利的,我们现在至少已经围住了隋军,他们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内无粮草,外无援军,慢慢磨也能把他们磨死,这三天时间我又调来了十几个小部落的两万战士,还有两千多辆大车,都已经装了挡板,哼,有什么了不起的,只要隋军的弓箭不起作用,我们踩也能把他们踩死了!”
哈米赤的点了点头,眉头一皱:“只是大汗,您这回把北边的游骑也都给撤回来了,万一敌军的援军从北边杀来,那可就麻烦了。”
都蓝可汗的眉毛一扬:“老哈,你是不是人上了年纪,越活越胆小了,打仗怎么总是这么瞻前顾后的,隋军就是来援,也只会从东边和南边来,北边是我们突厥的地方 ,他们又怎么可能绕一个大圈呢?再说了,代州和朔州那里,本汗可一直是留了侦骑的,早上还传来消息,说是隋军的步兵还在白狼塞一带筑城,根本没有追击的意思。
依本汗看啊,他们这回也就是意思一下,把染干那个胆小鬼安置在白狼塞那里,只是这支隋军恃胜而骄,追得太凶,现在被我们反围在这里,隋军的步兵不可能一下子从白狼塞那里飞过来,现在也只能干瞪眼啦!”
哈米赤摇了摇头:“大汗,奴才不这样看,隋军这三千多人明显是精兵中的精兵,而且有大将坐镇,隋军就算不要这三千人了,起码不会坐视大将陷于重围而不理,就算是步兵,也会跟进的,不至于象现在这样动都不动。再说了,这支隋军明显有战马,如果换了奴才的话,这两天也该骑马突围了,在这里纯属等死,奴才只怕他们是在故意吸引我们,背后有什么阴谋诡计。”
都蓝可汗的嘴角勾了勾:“管他什么阴谋诡计呢,现在他们也就三千多人,又不会从天上掉下来援军,我们大军云集,七八万人还吃不掉这些隋军,以后也不用在草原上混了,吹号,进军!”(未完待续。)
第四百七十五章 请将不如激将
突厥人的号角开始响成一片,满山遍野的突厥人都开始吹呼起来,高声大叫道:“可汗,可汗!”各种唿哨声和刀盾相击的声音响成一片,随着突厥人这片巨大的声浪,前排上万步兵开始缓缓地移动,一千辆大车被慢慢地推着向前进,而车后密密麻麻的步兵举盾执刀,小心翼翼地缓缓向前。
王世充今天全副武装,站在一辆战车上,看着对面黑压压向这里扑来的突厥人,神情严峻,显然这些久经战阵的突厥人远非岭南的那些蛮夷,今天在这些大车上都蒙着湿牛皮,糊着泥巴,再想象几年前平定岭南那样用火攻之计,只怕是行不通了,今天这一仗,突厥人看起来是下了老本,就是要强攻的,为此不惜舍弃本方最拿手的骑兵战术,而是改以步兵,用这种笨办法硬来,虽然损失不可能小,但本方对于这种战术,也没有太好的办法,唯有靠着弓弩手与对方硬碰硬了。
不知不觉,突厥人的大车已经推进到二百步左右的距离,王世充屏住呼吸,从突厥大车的空隙间,他隐约可以看到一张张狰狞的脸,眼中闪着嗜血的狂热,而更远处,离开当面这四五千步兵大约百步的距离,前些天交手过的那些突厥铁骑,正不紧不慢地走马向前,既是押阵,更是督战。
隋军阵中的战鼓声“冬冬”地响起,王世充戴上了青面獠牙的恶鬼面当,几乎身边的每个士兵也都戴上了这家伙,在面对面的搏杀中,用各种办法让敌军恐惧,都是必要的手段,从这点上来看,突厥兵这种满脸刀疤,南方蛮夷那种浑身油彩,铁勒人戴着狼骨,和隋军这样戴着面具。都是一样的道理。
王世充的手渐渐地抬了起来:“弩手隐藏不动,弓箭手准备!”
随着观测兵的声音高高响起:“敌距一百步!”王世充的手狠狠地向下一切:“弓箭手,三发连射,射程百步!”
三朵乌云般的箭雨。飞快地从隋军的车阵中升起,向着东,南,北三个方向射出,突厥人的车阵虽然有大车挡板护住了正面。却无法抵挡这种从上空倾泻而来的箭雨,士兵们纷纷举盾,惨叫声,长箭入体的声音,以及长箭击中盾牌时那种“哆哆”的声音,响成一片,王世充清楚地看到,不少刚才还在向前移动着的脚,一下子扑倒在地,接着被迅速地向后拖回。想必是身边的士兵们把这些中箭的同伴抬到后方。
突厥车阵中响起了一阵急促的忽哨声,大车停止了前进,从车后也升起了一片箭雨,显然是突厥射手也开始有样学样,在自己弓箭的射程以内,向着对方开始进行弓箭压制。
王世充高声叫道:“盾牌手掩护弓箭手,继续箭雨压制!”话音未落,早有准备的长槊手们把长槊向地上一插,两人一组地举起足有一人高的大木盾,顶在弓箭手的脑袋上。就象一个巨大的木质顶蓬,帮助弓箭手抵挡着对方的箭雨,只听木板上“噼哩啪啦”的声音不绝于耳,从王世充这里看。许多木盾上很快就挺满了长长的箭杆。
隋军的弓箭手们也没闲着,以最快的速度把手上的羽箭向着斜前方击发,绕出高高的弧线,准确地落到百步之外,突厥人车阵的后方,几乎每次长箭划过天空。落到敌阵之中的时候,都会响起一声惨叫,紧接着就是重重的身体仆倒的声音。
弓箭吊射持续了小半个时辰左右,王世充这一边的损失大概有四十多人,多数是弓箭手钻出盾牌对射时被射中了肩膀和臂膊,无力再战,只能退到阵中包扎,而对面看起来被射倒的足足有六七百人,身着铁甲,臂力惊人的隋军射手,配合上长杆铁箭头的狼牙箭,在与身穿兽皮,用着骨制箭头的突厥仆从部落射手的对抗中,优势明显。
王世充从车上挡板的一个特制的小孔向外看,突厥大车后面被向后拖的人越来越多,而射出来的箭却是越来越稀,越来越少,很快,就变得稀稀拉拉 ,被隋军这里越射越多,越射越快的弓箭给完全压制了。
都蓝可汗看着仆从部落的射手们,被隋军的箭雨一片片地扫倒,多数人已经开始往着盾牌下,大车下钻,躲避着这可怕的箭雨, 更是有不少人借着拉身边的中箭同伴的机会,趁机向后面逃跑,不少人拖着已经被射得跟刺猬一样,明显断了气的人,抱着头,一路向后狂奔,那些尸体都成了他们逃回去的理由。
都蓝可汗恨恨地扭头对着身边那十几个看傻了眼的仆从部落首领们骂道:“这就是你们带来的战士吗?一万人射不过对面两千人,你们还好意思称自己是草原上的雄鹰?”
一个年约半百,满脸皱纹的老头儿不忿地说道:“大汗,我们都是响应您的号召,近的几百里,远的上千里,还有达翰儿部落是从漠北赶来的,来这里可不是为了做做样子,您让我们的战士们打头阵,我们二话不说也不上。
可是我们突厥人是天生的骑手,你让我们的战士下马步战,学着隋人那样推着大车,拿着弓箭对射,我们的战士没有他们那么精良的护甲,犀利的弓箭,打起来当然吃亏,但即使这样,我们也没有撤退,您对我们的指责,是不是太过分了点呢?”
都蓝可汗看着这些首领们,一个个哭丧着脸,心疼地象是给抢了几万头牛羊,他突然意识到现在还要靠这些人顶前面吸引火力,不能就这么得罪了他们,于是哈哈一笑:“阿里台大人,刚才本汗说的有些过了,向您,还有其他的大人们道歉。本汗只是觉得这隋军不过三千多,我们有这么多人,却奈何他们不得,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本来本汗安排你们打头阵,是想给你们一个建功的机会,咱们可是早就说好的,如果你们攻破隋军车阵,消灭掉这些隋人,那他们的铁甲钢刀,战马和强弓硬弩,一切都归你们,杀掉隋军大将,取得首级的部落,本汗特免其三年的贡赋,如果你们现在打退堂鼓的话,本汗也不勉强,现在本汗就让我们本部的精锐上。”
都蓝可汗说着,装模作样地叫了起来:“传我将令,可汗卫队全部下马。。”
阿里台一听,立马慌了,连忙说道:“大汗,万万不可,我们都死了这么多人了,这时候让我们撤下来,算啥事儿啊!拼了这把老骨头不要,啃也要把这些隋军给啃死!”他说着,双腿一夹马腹,那马给他靴子上的马刺一刺,负痛长嘶一声,直接就向前冲去,很快,就变成了一个小黑点。
其他的头人们也都咬了咬牙,纷纷带着自己的亲卫,向着各自的队伍跑了过去,都蓝可汗看着他们离去的身影,嘴边泛起一丝冷笑:“哼,猪脑子就是好骗!”
一边的哈米赤脸上挂着奸笑,点头哈腰地说道:“大汗真是好本事,两句话就激得这些大人们拼命去了,这回看来这帮人是要花血本啦,隋军就算能胜,只怕也要掉几斤肉,非死个几百人不可呢。”
都蓝可汗得意地点了点头:“本汗要的就是这个效果,用这些人强打硬攻,也能试出隋军还有什么战守之道,尤其是接近了他们的车阵后,他们还有什么反击的办法!”(未完待续。)
第四百七十六章 临兵斗者
都蓝可汗扭头对着身边的传令兵说道:“传令下去,我们的骑兵也抽出两万人,每个方向安排六七千人下马步行,填补那些仆从部落的士兵上前后留下的空当,万一他们真的能攻击隋军阵地,就让我们的人发箭助战,推进到离敌五十步以内的距离,乱射一气!”
哈米赤微微一呆:“大汗,这样会连自己人也射到的啊,不太好吧。”
都蓝可汗眼中凶光一闪:“反正死的不是自己人,多射死些,也少点给我们分战利品的,对不对?”
哈米赤咽了泡口水,眼神中闪过一丝恐惧之色,嘴动了动,似乎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忍住了没有说。
王世充摆了摆手,喊了声“停”,早已经钻出盾牌,尽情发射的弓箭手们整齐划一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四百多弓箭手的持续火力压制已经把对方射得抬不起头,大车后已经没有站着的突厥人,地上除了横七竖八的尸体外,百步以内的活人无不是躲在大车下面,战战兢兢,连头都不敢冒出来了。
可是王世充的视线却落在了远处,他看到从密集的可汗本部铁甲骑兵中间闪出的一个通道,几个明显突厥贵族打扮,一身盔甲的人又带着几千骑兵奔来,对着那些逃到后面的步兵们就是一阵劈头盖脸的鞭子抽,甚至为首的人还抽刀砍了几个军官模样带着逃跑的家伙,这下子向后狂奔的突厥步兵们一下子止住了脚步,在这些人的喝令下,又开始重新列队,而这些新来的骑兵们纷纷下马,站到了队伍的前方,看起来是准备作为生力军投入战斗了。
王世充从这些人的动作和气势上,感觉到一股强烈的杀气,看起来不同于三天前和刚才进攻的突厥人,只怕这次他们是来拼命的。有进无退,而那些贵族头人们亲自带队,部队的士气只会大增,接下来。应该是一场前所未有的恶战了。
正思索间,传令兵的声音突然在后面响起:“王将军,大帅请你速去军议!”
王世充跳下车,对着一边的张金称沉声道:“你临时接手一下指挥,只守不战。不得出阵,敌军到百步之内就用弓箭手射他们!”
交代完后,王世充迅速地跑到了阵中央的帅台,史万岁这几天搭了一个土台子,虽然不算太高,但是也足以让他对阵外的情况一览无疑,而张须陀举着两面大盾,寸步不离地在他的身边,盾上插着十余支羽箭,一看就是刚才战到激烈时突厥的射手们向着这里的大将一阵猛射的结果。
史万岁身上倒是完好无损。而冯孝慈的左臂却裹着布条,腥红的血隔着白布仍然不时地渗出,王世充皱了皱眉头:“冯将军,怎么挂彩了?”
冯孝慈哈哈一笑:“一时按捺不住 ,操起弓箭跟狗日的对射,不小心给咬了一口中,不妨事!”他说着把左臂象风车一样地转了转,以示自己的伤不影响作战。
史万岁摇了摇头:“冯将军,你现在不是一个士兵,或者是都督。而是指挥千人的将领,如果你出什么意外,那南线的指挥就会出问题,可不是死你一个人这么简单的事。一会儿还有恶战,不得逞强,明白吗?”
冯孝慈正色抱拳道:“谨遵大帅军令!”在这军中,只要穿上了这身帅袍,史万岁就象换了一个人似的,大将的气场与威严尽显无疑。让人不敢说半个不字。
史万岁看了一眼远处正在集结的突厥军队,说道:“各位应该都看清楚了,这回突厥人是来拼命的,只怕我们不太可能象前几次那样,只靠着射箭把他们打退,一旦敌军攻进车阵,长槊手就得列阵,守住车阵一线,不能给敌军涌入缺口,向内突破的空间。”
众将都点了点头,史万岁看了一眼张须陀:“张将军,只守不攻只怕也不是办法,本帅看这些突厥人并非都蓝可汗的本部,不排除他在这些人攻上来时,让自己的人在后面不分敌我进行射击的可能,所以我们必须留出足够的反击余地。
我这里的五百亲兵,本是留下作最后决战用的,可是这一回,我料敌军也没有大批的骑兵,现在他们连可汗卫队都开始下马准备步战,这就给我们的骑兵突击创造了机会,张将军,你带这五百人,全部甲骑俱装,一会战到激烈之时,从西边靠湖的那一边冲出,由南向北地横扫一圈,目标就是杀散突厥的那些步行弓箭手,只要弓箭手一溃,攻进车阵的突厥人也不足为虑。”
张须陀的虎目中精光一闪,中气十足地抱拳道:“诺!末将得令!”
史万岁的眼中闪过一丝冷厉的寒芒:“千万注意了,不可恋战,速战速回,尤其不可以和突厥的骑兵缠斗!”
张须陀点了点头,转身就走,刚走两步,似乎想到了些什么,回头道:“大帅,末将不在的时候,您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史万岁哈哈大笑道:“张将军,本帅冲锋陷阵,与突厥第一勇士单挑决胜负的时候,你还是个娃娃呢,你觉得本帅老了,非要人保护吗?”
张须陀笑着摇了摇头:“大帅永远威武,须陀这就去啦!”说着,头也不回地向台下走去,而一阵脚步声和马蹄声很快传了过来。
史万岁看了一眼赵仲卿:“老赵,北边是都蓝可汗的主力所在,压力最重,这些天看起来这个方向的攻击也是最猛烈,我多给你派二百人,一定要牢牢顶住,即使突厥人的箭矢遮住了太阳,也不能后退一步。”
赵仲卿的面沉如水,用力地点了点头:“放心吧,只要我有一口气在,就一定会守住车阵的。”
军议既完,远处传来一阵沉闷的号角,突厥人又开始发出声声狂吼了,三个方向的突厥步兵,在骑着马的十几个贵族头人的指挥下,迈着整齐的步伐,前方的战士举着盾牌,拿着弯刀长槊,四五排后则是大批的弓箭手步行跟进,加起来足有二万人,向着车阵黑压压地压了过来。
王世充奔回了自己的指挥位置,张金称的脸色非常凝重,说道:“老爷,看起来这回突厥人是来拼命的啦!”
王世充没有说话,转过头,微微一笑(虽然戴着面当看不见笑容):“金称,你怕了吗?”
张金称一挺胸膛,大声道:“怕个球!老子只怕突厥人来得太少,不够杀呢!”
周围的士兵们听到张金称这豪气干云的回答,全都哄堂大笑。
王世充跳上战车,回头看了一眼大约两里外的突厥大军,大声道:“各位不远万里,来到这塞外不毛之地,就是为了建功立业,斩将封候的,今天就是我们的机会,如果输了,我们的脑袋就会跟昨天砍下来的突厥人头一样,给突厥人拿去当球踢,或者是当夜壶,如果胜了,今天诸位的英雄壮举,必将永载史册,为子孙后代所景仰!
男儿一世,草木一秋,我等投军报国,不就是图个青史留名,封妻荫子吗?这里离着我们汉关十万八千里,怯战后退者死无葬身之所,勇往直前者才会能死中求生,我王世充会和你们一起同生共死,只要能活下来,就可以共享富贵!”
士兵们爆发出一阵雷鸣般的怒吼声,弓箭手们不停地拉绷着弓弦,而长槊手们则拼命地跺着脚,挥舞着长槊,用胸中之气和手中之力,制造出最大的声浪,隋军车阵中,热情如火,士气冲天。
王世充拔出长剑,指向了远处的突厥步兵:“兄弟们,把他们全部杀光,一个不留 !”(未完待续。)
第四百七十七章 车阵被破
阿里台带着自己的亲信部众们,走在第一排,离着本方丢弃在前方的大车越来越近了,他甚至可以看到在车下躲着的那些士兵们一个个红着脸,低着头,不敢看自己,自己的儿子铁里克先被他一眼就认了出来,这会儿更是羞得无地自容。
阿里台恨恨地一跺脚,指着铁里克先破口大骂:“铁里克先,你这个懦夫,软蛋,我阿里台没有你这样的儿子,你去死吧!”
铁里克先给阿里台这样一骂,一咬牙,心一横,直接从车底钻了出来,扔掉了手中的盾牌,狂吼道:“我铁里克先不是懦夫!”说着就双手挥着大刀,发了疯似地向着隋军的车阵冲去。
十余部强弩击发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铁里克先顿时胸前多了十几个大血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双眼圆睁,嘴里喷出一蓬血雨,仰天就栽倒在地,四肢一挺,直接就死了。
阿里台悲愤交加,双眼通红,大吼一声:“儿啊!”他身边的士兵们受了这个刺激,全都状若疯狂,举着盾,越过大车,就向着隋军的车阵狂冲过去,而那些躲在车下的突厥士兵们,也都纷纷钻了出来,挥舞着兵器,嘴里发出声声战吼,飞也似地向着车阵冲来。
王世充心中暗叫糟糕,没想到射死一个蛮子竟然能这样激发起敌军的斗志和士气,但他迅速地下了第一道命令:“弩手,三连弩速射,弓箭手距离六十步,覆盖射击,自由发射!”
王世充的话音刚落,周围的弩手们就已经迅速地抄起车上的三连步兵弩,连扣三下扳机了,兵书有云,临阵不过三矢,一般指的就是对于弩手来说。从二百步的杀伤距离到骑马的敌人冲到面前,算上装填的时间,最多只能发出三箭,所以弩兵虽然威力强大。但往往形不成弓箭手那样持续,迅速的弓箭压制,因此在军中的重要性也不如可以在后排发射的弓箭手。
但弩兵的最大优点是可以顶在最前方,射程又远,能够对正面冲击的敌人形成直射。而且由于弩的劲道普遍要强过弓许多,穿透性强,近距离射击,往往能贯穿好几个敌人,只要能解决射击速度的问题,仍然以步兵为主的中原军队克敌制胜的头号利器。
三连发步兵弩就能极好地解决这种发射速度的问题,熟练的弩手们这会儿也根本不用考虑对方射箭的问题,操起手中的弩,连瞄准都不用,对着几十步外蜂涌而至的突厥兵海。就是迅速地扣下扳机,然后左手把三连步兵弩向后一抛,右手接过身边的同伴递上的一部安装好的三连步兵弩,再次连扣三下扳机。
弩矢如同满天的蝗虫一般,激射而出,就象后世里用机关枪扫射着人群似的,突厥士兵们如同被风吹过的稻谷一般,不是一个个,而是一片片地倒下,满天都喷射着从人体被贯穿的血洞中迸出的血浆。被这草原上的劲风一吹,形成了一道半人高的血雾,淋得攻守双方的士兵们满脸满身都是。
七十多步的距离,疯狂冲击的突厥步兵。碰到了疯狂射击的隋军弩手,五架弩机的十余支弩矢,在三十步左右的距离上全部打完,仅在王世充的视线所及范围内,突厥兵在他的正面就丢下了近千具尸体,但如同吃了兴奋剂的突厥兵们。仍然半步不退,即使有些给尸体绊倒在地的士兵,也都爬了起来,甚至扔掉了手中的盾牌,挥舞着大刀和长槊,疯狂地向前涌来。
两片乌云般的箭雨划着优美的弧线,落在了突厥兵密集的阵形当中,又是两片人中箭倒地,伤者捂着箭伤满地打滚,可是这回没有人再拖着伤兵向兵退,等着这些伤兵的只有后面几十双臭哄哄的大脚,不少人直接就被活活踩死,血腥的已经让人疯狂,没有人停下来同情弱者,所有人突厥人脑子里只有一件事:“向前,向前,向前!把所有的隋军统统杀掉,一个不留 !”
隋军的弩手们接过新装好的一枝三连发步兵弩,向着离自己只有十余步的突厥士兵们发出了最后三轮矢海,然后把弩向后一丢,整个人向回跳下战车,说时迟,那时快,从车阵外面丢进来几百根套马索,有四五个动作比较慢的家伙刚刚一转身,就给套马索套中,然后整个人就给从空中拖到了外面,一阵恐怖的乱刀声后,连惨叫声也听不见了。
王世充站在离大车二十步左右的地方,拿着佩剑,在地上划下了一条线, 然后自己站在了线内,高声道:“众军听令,有过此线一步者,斩!若是我王世充过此线半步,督战队先斩王某人头!”
隋军的战士们眼中闪过一阵恐怖的杀意,震天地吼道:“威武!”
弓箭手们继续放着箭,从车阵外也射过来两轮箭雨,看起来是突厥人冲阵前的弓箭掩护了,对面的战车已经开始剧烈地摇晃,甚至有一些突厥人咬牙切齿,满脸刀疤的脸,已经出现在了挡板的上方。
弩手们手里举着最后一部三连发步兵弩,二百双冷冷的眼睛各自通过弩身上的望身,盯紧了正在从战车上向里爬的突厥兵,手指头已经扣上了板机,只等王世充的一声令下 ,就会击发。
突厥兵们在两人多高的战车外侧叠起了罗汉,后面的士兵踩着前面人的肩膀,嘴里咬着大刀,双手一撑战车挡板的上缘,就向里面跳入,只片刻间,就有三四百突厥人这样跳了进来,嘴里发出恶狼般的吼声,也不待身形稳住,有些人直接跳下来就在车上绊了个狗吃屎,直接一个俯卧撑爬了起来,怪叫着就向隋军的步兵阵线冲去。
王世充眼中杀机一现:“弩兵发射!”身边的张金称高高举起了令旗,耳边的弩箭击发之声不绝于耳,这回距离很近,隋军的弩手们早就找好了目标,不象刚才那样一通乱射,全是冷静地点射,一箭击中一个目标,往往是正中眉心,弩箭在突厥人的脑门上生生钻开一个血洞,再从另一边钻出,带着红色的鲜血和白色的脑浆,又向后飞出十余步才落地。
一箭击出后,弩手们迅速找到下一个目标,冷酷地继续扣下扳机,又是一阵此起彼伏的扳机击发之声,伴随着百余具尸体仆地的声音,车阵内几乎没有站着的突厥活人了,而几十个正在爬车子的突厥人,看到这情形,吓得手一抖,竟然直接掉了下去。
外面又传来一阵怒吼声,看起来是突厥的那个将领在大声呵斥手下的懦弱胆小,伴随着一阵狼吼声,突厥人再次从战车上爬动,而更多的突厥人从车子的两侧,甚至从大车的车底爬过来。
弩兵们各自找了一个目标,发出最后一枝弩箭后,退到了后排,而隋军的步槊手们也扔掉了手中的大盾牌,左手抄起小铁盾,拉下恶鬼面当,双手端着长槊,肩并肩,排成两里宽,三列纵深的队伍,向着只有十余步外的突厥士兵们压去。
阿里台也从大车的空隙里钻了进来,他举着弯刀,高声吼道:“勇士们,杀了这些隋人,他们的所有装备都是你们的,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冲啊!”
突厥兵们发出一声吼,举着刀斧就向前冲,几十个冲在前面的大力士从怀中掏出一把短柄飞斧,用力地向着对面的隋军掷了过去。(未完待续。)
第四百七十八章 阵中血战(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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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斧掷出,血光飞溅,十几个隋军士兵应声而倒,而七八个悍勇之士倒地后直接拔出镶在身上的斧头,一咬牙,连血也不止,就继续端着长槊向上冲。
突厥士兵们也迅速地抽出了兵器,挥舞着长兵刃,如长槊与狼牙棒的大力士们冲在了前面,从隋军的长槊间的缝隙里钻进去,隔着隋军的盾牌,与对面的隋军杀作一团。
由于隋军人数太少,每个方向只有四五百名长槊手顶在前面,因此阵形的宽度和密度都不足,无法形成象一般的枪阵那样矛槊如林的情况,很轻易地被突厥人近了身,前排士兵的长槊虽然也捅倒了上百名突厥人,但仍然挡不住潮水般的突厥人从后面不断地涌来。
第一排的隋军士兵们弃了手中的长槊,纷纷抽出身上的重剑与砍刀,左手握着盾牌,整排的士兵的大盾相连,形成了一道厚实的盾墙,后面的士兵们把长槊架在前排士兵的胳膊上,另一只手死死地顶住前面同伴的后背,硬顶着本方的阵线不向后退。
隋军的士兵们个个都是骁果的精锐战士,无论是马战还是步战,都可以一当十,突厥的士兵虽然悍勇,但他们长于马术和射箭,这种面对面的搏杀上,无论是力量还是技巧,都逊色隋军的骁果战士很多,加上双方的装备不是一个档次,许多时候即使突厥士兵们的刀剑越过盾牌,砍中了隋军士兵的身体,仍然无法造成致命的伤害,反过来隋军的重剑,马刀都是锋利无比,一刀挥出。往往对面的敌人的断首残肢横飞,几乎刀刀致命,剑剑出血。
但突厥人毕竟数量众多,而且全打红了眼。后面的人踩着前面士兵的尸体,疯狂地涌上,更是有些悍勇之徒,直接踩着前面人的肩膀,凌空向着隋军的阵营飞扑。落地之后,狂舞着手中的兵刃,对着周围的一切疯狂地攻击,在被乱刀分尸之前,总能杀伤到六七个对手。
战局一时间形成了僵持,突厥人靠着兵多,隋军靠着阵型和人猛,在最开始的战线处寸步不让地战斗,双方不断有着士兵中刀剑倒下,退出战斗。而往往隋军士兵们被打倒后,后方的战友会迅速地补上空当,伤兵退后,稍作调整后又加入后排作战,因为损失比起对方要小了许多,王世充这一块儿打了半个多时辰,本方无法再战的大约有一百多人,而突厥人却是伤亡又超过了一千,尸体和被踩死的重伤员几乎在这战车后的百步范围内形成了一堵血肉的尸墙。
隋军的弩手们也几乎全部换上了肉搏的护具,操起了双手使的大刀和战斧。投入了一线的战斗,这些臂力惊人的弩手们舍弃了盾牌,在这种近身肉搏战中就是持双手武器奋击的跳荡兵,他们躲在一线士兵大盾的后面。看准机会,趁着盾牌的打开那一瞬间冲出去,对着对面敌人的腰部和腿部就是一阵猛砍,往往一蓬血雨之后,对面的敌军惨叫着倒在血泊之中,一只腿不翼而飞。紧接着就会被后面涌上的同伴踩成肉泥。
隋军的弓箭手们也是一刻不停地向着外面倾泻着箭雨,战车两侧的二十步距离成了他们反复清洗与打击的目标,尽管后面涌进来的突厥士兵全都高高地举着盾,可是总是时不时地有着倒霉鬼被箭枝射穿了盾牌,惨叫着捂着脖子或者是肩膀,扑倒在地,而更多的人则一直举着盾牌,有些人的手都被射得钉到了盾牌上,血流如注,却咬着牙一直在死撑着,因为他们很清楚,只要把盾牌从自己的头顶挪开哪怕瞬间,只怕这条小命就已经不保。
突厥人从外面射来的箭雨也一刻没有停过,看样子应该是拱到离车阵四五十步距离的步弓手们,在一直发箭支援前方的战斗,他们的箭雨没有射向正在苦战的两军步兵,而是向后延伸了二三十步,专门打击站在后面的隋军箭手和预备队。
隋军的弓箭手们今天的左手都套着一只皮盾,遇到箭矢奔着自己过来,则举盾一挡,然后继续抽箭搭弓,向着远处一箭回射,只是由于王世充的严令,只允许弓箭手们把箭雨打击的范围控制在大车的前后二十步左右,不与对方的射手进行对射,因此半个时辰下来,隋军的弓箭手们有五六十人肩部中箭,无法再继续战斗,而战死者也有四五十,少了一百多人的火力,隋军的箭雨看起来也不如半个时辰的刚接战时来得凶猛迅捷。
前线的血战一直在继续着,战吼声,刀剑相交的声音,大棒击中盾牌的声音,还有垂死时的惨叫声,不绝于耳,而几乎个个杀得浑身是血的隋军将士,一个个面当上状若血洗,如猛鬼恶魔,而对面的突厥士兵,终于露出了些疲态,开始慢慢地向后缩了,气得那阿里台跳到战车上,手持弯刀,嘴里冒出一串串的突厥话,尽全力刺激着部下的士气。
王世充的双眼一亮,眼中的绿芒一闪,沉声喝道:“就是这时候了,传令,断槊攻击!”
此刻王世充的身边只剩下了张金称一人,就连单雄信也已经提着长槊上前肉搏了,这会儿张金称正举着盾牌,不停地高接低挡,听到王世充的命令,连忙从怀中掏出一面绿色的小旗子,高高举过头顶,让每个士兵都能看得清清楚楚,然后使劲地绕着头顶转了三圈。
王世充身后弓箭手们如同条件反射一般,扔下了手中的弓箭,而正在后面十余步暂时歇息的轻伤兵们,也仿佛屁股被火烤到了似的,纷纷从地上弹起,一个箭步就蹿到前面,抄起地上早已经放着的一根截成三尺左右长度的断槊,向着前方用全力掷出。
这些臂力惊人的弓箭手,能把这十余斤重的断槊,轻松扔到四十步(六十米)左右的距离,就类似于古罗马的标枪,三尺长的断槊没有任何盔甲或者是盾牌可以抵挡,突厥的阵营中鬼哭狼嚎声响成一片 ,大批的士兵如同串糖葫芦似的,被一根断槊穿透了三四个人,满地都是这种人串在滚来滚去,挣扎不了两下,就把中了断槊的肚腹处挣扎得肚破肠流,内脏流了一地,配合着这些人临死前的惨叫声,场面血腥可怕之极。
突厥的阵中一片混乱,前排的幸存者再也顾不得军令,转头向着后面拼命地夺路而逃,而后面战车一线的士兵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仍然使劲地向前挤,场面一片混乱,而站在战车上指挥的阿里台,仍然声嘶力竭地指挥着部下们继续战斗,不得后退一步。
王世充看着远处的这个老人,眼中杀机一闪,转身对着张金称大吼道:“弓箭,快!”
张金称一下子反应了过来,解下背上的大弓,顺便从腰间的箭袋里抽出一支长杆狼牙箭,搭到了弓弦上,连弓带箭一起递给了王世充。
王世充一把抄过这把三石的紫檀木大弓,弓步扭腰,气沉丹田,死死地盯着远处战车上的阿里台,缓缓地拉开了大弓,一如十年前南渡长江的那个夜里,自己在战场上射杀的第一个人,而这个白发白须的突厥老者,确定无疑地就是对方的大将,只要射死了他,那对方的士气一定能彻底崩溃。
三石弓比起王世充平时惯用的二石五到二石六的弓,要硬了不少,王世充感觉在拉弓的过程中,两臂开始酥软,弓拉到七分的时候,几乎再也纹丝不动,王世充胀红了脸,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却是再也无法拉开半分。(未完待续。)
第四百七十九章 阵中血战(二)
王世充感觉腹部的肌肉在剧烈地抖动,这几年随着身份地位的提高,弓马不如以前练得那么多,记得以前可以勉强拉开三石弓,可现在是完全不行了,看来上阵打仗,并非自己的所长,早知道应该把那把二石五的桦木弓带来了。
张金称一看王世充这样子,知道他开不了这三石强弓,微微一笑:“老爷,需要金称帮忙吗?”
王世充从他的话里,分明听出一丝嘲讽,人争一口气,王世充咬了咬牙,怪叫一声,双臂的肌肉都跳了起来 ,而那该死的弓,终于被王世充拉得如满月一般,扩到了最大处。
王世充只感觉手臂都在剧烈地痉挛着,他知道这一下可能自己的臂肌已经被拉伤了,坚持不了多久,而刚才的暴发让自己的内脏也有些轻微地受损,鼻腔中都感觉有淡淡的血气上涌,看起来已受内伤。
不过王世充的眼里现在只有阿里台的身影,只见他暴跳如雷,甚至连连砍翻了两个正从他身边逃跑的士兵,不少准备开溜的突厥士兵被他这气势所阻,又纷纷返身再战,继续与隋军杀成一团。
王世充调整了一下呼吸,只觉得周围的战场一片安静,“冬冬”的鼓声和震天的喊杀声充耳不闻,他的世界里只剩下了阿里台一人,再次确认了箭头与风向,王世充微微地眯起了靠着弓弦的右眼,而搭着箭的右手,猛地一松。
长杆狼牙箭从脸上戴着的青铜面当的一侧滑过时,那种因为剧烈的摩擦而导致面当上如同火灼的感觉,隔着青铜的面当传了过来,烧得王世充的半边脸都发烫,他甚至可以看到飞出的羽箭的末端羽翼,带起了一丝小小的火花。
紧接着,这枝利箭如同流星一般,划过了整个战场,从阿里台大张的嘴里射了进去。再从后脑壳穿出,竟是生生地把他的脑袋就这么钉在了战车的挡板背面,由于距离太近,弓箭的力量太大。阿里台的整个颈骨被瞬间折断,整个身子只连了一层皮跟脑袋相连,那模样既诡异又可怕。
王世充长出了一口气,双臂的酸痛感觉几乎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用突厥话高声喊道:“大人战死了,快跑啊!”
前方的不少隋军将士也都是从北边重镇的番上士兵们精选出来加入骁果的,很多人也会突厥话,听到王世充这样叫起来,也纷纷跟着吼道:“大人战死了,快跑啊,迟了就没命啦!”更是有几个家伙还带着哭腔在吼,学得维妙维肖。
突厥步兵们的士气这下子完全崩溃了,掉头就向后狂奔,由于这个空间太过于狭窄。一时半会儿根本无法挤出去,前面的人出不去,后面的人拼命挤,场面混乱不堪,而隋军这时候干脆散开了阵形,盾牌阵一开一合,双手挥舞着大刀战斧的刀斧手们纷纷冲出,对着露了整个大背在后面的那些突厥逃兵们,就是一阵子刀砍斧劈,一时间突厥兵被杀得人头滚滚。成片成片地被砍倒。
不少突厥兵意识到这样是逃不出去的,骨子里草原恶狼的凶残又透过血液流传了开来,数百名悍勇之徒返身回战,而经历了刚才的那一瞬间的慌乱后。不少夺路而逃的突厥步兵刚一钻出车阵,就发现几十步外,原来自己推过来的大车那里,数千名铁盔铁甲,举着弓箭的可汗本部士兵,正举箭对着自己。眼中闪出冷冷的杀意。
一个为首的将军大吼道:“大汗有令,后退一步者杀!勇士们,你们的大人战死了,难道你们不为他报仇,就这样逃走吗?”
这名将军的话音刚落,突厥射手们就齐齐地射出一排箭,直接插到了逃兵们身前五六步的地方,这些逃兵们咬了咬牙,举起刀,狂吼一阵,又冲回了车阵之中,里面再次响起了刀盾相交 ,金属碰撞的声音,还有此起彼伏的怒吼和惨叫声。
突厥将军的嘴边闪过一丝残忍的笑意,对着身边的弓箭手们大声道:“举箭,目标正前方,七十步,十轮弓箭急袭!”
一个弓箭手的眼中闪过一丝迷茫,放下了手中的弓,问道:“将军,这样会杀到自己人啊。”
突厥将军一鞭子就在他的脸上开了一道血槽:“废话,只要杀到敌人就行,隋狗有铁甲盾牌,不在混战时射,你以为能杀到几个人?这是大汗的命令,违令者,斩!”
连着几波的箭雨狠狠地倾泻在混战的步兵阵线,数百名突厥士兵中箭倒地,有些人一边骂着娘,一边试图去够背上插着的箭,而更多的人则直接仆倒而亡,隋军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箭雨当场射倒了四五十人,原本严整的阵型微微有些散乱。
王世充骂了句娘:“狗日的突厥蛮子果然够狠,弓箭手,目标对方的弓箭手,一百步,自由射击!前方的步兵,重新列阵,持槊举盾,守住战线!”
隋军的弓箭手们重新拿起了大弓,一阵箭雨反击,对面的声势弱了不少,而紧接着突厥人的弓箭开始重新扫向隋军的弓箭手,趁着这股子难得的时机,隋军一线的步兵们重新列阵,头顶大盾,手持长槊,与十余步外的突厥步兵形成了对峙。
那个突厥将军再次举起了马刀,吼道:“别管敌军的弓箭手了,继续射步兵,目标,六十。。。”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从侧面飞过来的一枝长杆狼牙箭,就狠狠地贯穿了他的脖子,直接把他的整个人射得飞出去两三步,尸体才轰然倒地,甚至连脸上的表情都没有任何变化。
突厥射手们全都瞪大了眼睛,向着来箭的方向看去,却惊奇地发现,离自己不到三百步的地方,却已经站着几百名人马俱甲的隋军骑兵,黑色的兽面连环甲,血一样的红色盔缨,恶鬼头的面当上,两只眼睛掩饰不住杀戮的渴望,而为首的一员铁塔般的大将,正手持着一把铁胎大弓,看起来足有四石五六, 三百步的距离,一箭毙命,让这些以射术闻名的射雕手们,也全都目瞪口呆。
那名大将把弓挂回了背上,右手拿起一枝足有两丈长的长槊,左手抄起一只钢鞭,吼道:“给我杀,一个不留!”
如死亡骑士般的这些隋军骁果骑兵,暴发出一阵可怕的嘶吼声,几百支长槊平举,而战马的铁蹄开始奔腾,三百步的距离,只用了不到五十步,就加速到了飞一般的速度,骁果骑兵们全都站了起来,站在马蹬上,嗜血的双眼中闪着杀戮的渴望,如风一般地向着突厥射手们冲刺。
突厥射手们本能地搭弓上弦,向着这些骑兵们射箭,却几乎没有一个骑兵落马,双层铁甲的完美防护作用尽显无疑,不是弩箭的普通铁制箭头很难直接在一百多步的距离将这样的两层铁甲同时贯穿,多数射手只射出两箭,骁果骑兵就奔到了近前,巨大的冲力撞得一匹马前,能飞出去七八个突厥人,而那长槊上往往能穿透两三个突厥士兵,场面之血腥与刺激,无法用语言形容。
骁果骑士们的第一个冲刺,直接就撞飞捅死了六七百名突厥射手,紧接着转入了陷阵状态,骑士们弃了手上的长槊,纷纷掏出马勾上的副武器,各种马刀,铜锤,钢鞭,狼牙棒,流星锤等重型兵器在空中挥舞,人头滚滚,脑浆横飞。(未完待续。)
第四百八十章 骁果冲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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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厥的步弓手们没有战马,没有足够坚硬沉重的双手重型武器,甚至没有盾牌,虽有铁甲护身,但在这些骁果骑士的重型武器面前,就跟纸糊的一样,往往一锤子砸下去,直接把铁盔连同脑壳儿一起象个西瓜似地砸裂,被战马冲倒撞倒的士兵,更是被人马加起来重逾千斤的骁果骑士们踩成了肉泥。
一边倒的屠杀,战场上突厥人的惨叫声此起彼伏,这些突厥勇士们稍作抵抗,便争先恐后地向后逃跑,远处五里开外接应的骑兵们正在快马加鞭地向这里赶来,由于敌我混在一起,他们连弓箭也不敢使用。
张须陀又是一锤挥过,正中前方一个逃命的突厥士兵的后心,把他生生地砸得飞出十几步,背心的铁甲陷进去足有半尺,飞在空中的尸体还撞到了前面的三个人,那三个人扑地后连回头都不敢,直接从地上弹起,没命地狂奔,一边逃一边还把身上的铁甲头盔脱下,生怕这些东西影响了逃命的速度。
张须陀哈哈一笑,从地上一具突厥兵的尸体上拔出了自己的长槊,对着身后的骁果骑兵们大声喊道:“走,继续转去北边!”骁果骑士们纷纷从地上拔出了自己的长槊,如风一般地向着北边转去,一边跑一边还不忘了向着逃命的突厥弓手们射出一排箭雨,又是两百多突厥兵惨叫着倒地。
王世充在阵中看得真真切切,那些骁果骑士们骑着高头大马,比常人要高出许多,他只看到这些铁甲死神们如风一般地掠过,一阵血水飞溅后,他们又如风一般地离开,虽然外面的突厥弓箭手的伤亡情况如何还不清楚,但刚才还一直持续不断地压制本方的弓箭已经完全停了,很明显。张须陀的奇兵出击已经得手啦!
车阵中的突厥人有不少回头向外望,只看了两眼,就吓得脸色发白,浑身如同筛糠似地抖个不停。等到骁果骑兵们离开后。也顾不得继续作战,拼命地钻出大车,甚至有些等不及的人干脆跳上战车,从挡板上翻了过去,向外逃命。这回连督战的阿史那部弓箭手都逃了,我凭什么要留下来送死呢?
即使留在前方战斗的那些突厥人的眼神中,也都充满了恐惧,完全不复刚才的那种困兽犹斗的疯狂,车阵中的突厥活人还有三四千,可是已经没有一个还愿意继续作战的了,整个的阵形,也开始散乱。
王世充高声叫道:“传令,散开队形,所有军士短兵相接。追杀敌军!”说着,他自己也操起一根长槊,向前冲去。
隋军的将士们早就在等这个命令了,后方的旗号一变,所有一线的槊兵们全部收了盾牌,弃了长槊,抽出随身的重剑,对着前方的突厥人就是一阵狂砍,就连在后方的弓箭手和轻伤兵们,也都操起近战武器。吼叫着冲上前放手大杀。
车阵中的突厥人哪还有半点战意,全部齐刷刷地转身而逃,没有一个人还有勇气回身一战,只一瞬间。当面的突厥人就被砍倒了数百,还有数百名逃不掉的突厥人扔掉武器,跪地求饶。
而杀红了眼的骁果军们哪还管这些,不管是站的还是跪的,不管是迎面的还是背对的,通通冲上去一阵猛砍。地上的人头就象西瓜一样滚来滚去,而剽悍的隋军们砍掉人头后,拎起来往自己的腰带上一系,就去追杀下一个目标,有些杀得凶的腰间一下子都系上了五六个脑袋,跑起来这些脑袋互相间都在碰撞。
都蓝可汗在远处的高地上看得咬牙切齿,他没想到居然被几百隋军骑兵打垮,那些人搬开西边的车阵,向外冲出的时候,他一开始还以为是在逃跑呢,却没想到这些人从南边绕了个大圈子,从南到东再到北,三个方向的本方弓箭手全部被这些人冲垮,光是北边这块儿目测给冲死的本方弓箭手就有一千多,更要命的是这样一来,还在车阵里的那些仆从部落的步兵也全都意志崩溃,一哄而散。
漫山遍野都是逃跑的突厥兵,这下子真是叫兵败如山倒了,甚至连本方追击那些骁果骑兵的几千轻骑,也被这些溃兵冲得七零八落,有些溃兵甚至直接把本方的骑兵拉下马来,抢了匹马就逃,看得都蓝可汗七窍生烟,却又无可奈何。
哈米赤叹了口气:“大汗,今天不能再打了,收拾一下败兵,先退吧。”
都蓝可汗怒吼道:“不行,不许退,我们八万大军,怎么可能输给这三千隋军!传我汗令,一万可汗卫队压上去,先杀逃兵,再杀隋军!”
哈米赤苦笑道:“大汗,这样兵败如山倒,还如何收拾得了?王不可因怒兴师,将不可因愠而攻战,大丈夫能屈能伸,现在这样,我们只能先收拾残军,仆从部落的人是不能指望了,至少把本部的战士尽量多地集合起来,再图良策!”
都蓝可汗恨恨地一拳打在马鞍上:“良策?哈米赤,这几天全是在用你的良策,结果呢?你他奶奶的出的都是些什么狗屁不通的主意,本汗给你坑死了!来人,给我把这个废物拿下,一会儿放锅里煮了,以泄本汗的心头之恨!”
哈米赤吓得连忙滚下了马鞍,跪在都蓝可汗面前,磕头如捣蒜:“大汗饶命啊,奴才对你真的是忠心耿耿,就饶奴才一条狗命吧!”
都蓝可汗咬了咬牙,正待再开口,突然身后传来一个失魂落魄的声音:“大汗,大事不好啦,隋军大军出现在我军后方!”
都蓝可汗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扭头向后望去,只见北边大约十五里处,数万精甲曜日的隋军骑兵,已经列成了一队队三角形的骑兵阵,而高高飘扬的一面大旗上,写着一个巨大的“高”字,至少两万名隋军骑兵,还在向着东边奔跑,带起一道长长的烟龙,显然是在准备包抄自己的东边和南边围攻车阵的部队。
都蓝可汗的两眼一黑,一张嘴,一口老血喷了出来,几乎要跌下马来,哈米赤眼疾手快,从地上弹起来,上前一把扶住了都蓝可汗,一脸的忠义,声音中带着哭腔:“大汗,您可千万要保重啊!”
都蓝可汗好不容易坐直了身子 ,抹掉嘴边的血迹,眼神变得迷茫而散乱,他使劲地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又用力地揉了揉眼睛,喃喃道:“怎么会这样,隋军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
哈米赤急道:“大汗,现在顾不得这些啦,赶快逃吧,北边是隋边,东边也不安全,我们只能向西逃了,只有想办法回到漠北,才有希望!”
都蓝可汗总算醒悟了过来,对着身边的传令兵大吼:“快,全军向西转进!”说着,狠狠地用马鞭抽了一下马屁股,那马负痛长嘶一声,四蹄如飞,拼命地就向西边逃去了,而身后的一万多始终没有出战的可汗卫队,也都跟着都蓝可汗向西而去,只是有几百人故意放慢了速度拖在后面,趁着烟尘满天,一个个转向北边的隋军方向逃去。
哈米赤从地上站了起来,冷冷地看着这一切,刚才还满脸忠义的脸变得阴沉可怕,一个骑马的年轻人牵着一匹马奔了过来,急道:“阿大,我们怎么办?”
哈米赤骑上了马,冷笑一声:“还能怎么办,跟着雍虞闾(都蓝可汗的名字)走呗。”(未完待续。)
第四百八十一章 识时务者为骏马
那个年轻人正是哈米赤的儿子古尔丹,他抓了抓头,疑道:“雍虞闾这回看起来彻底完蛋了,咱们还跟着他做什么?阿大,您看现在连他的可汗卫队都有人逃跑,向隋军投降了,再说了,您不是常教育我,说什么汉人讲那什么识时务者为骏马吗?”
哈米赤狠狠地一马鞭抽在古尔丹的身上:“骏你娘个马啊,是识时务者为俊杰!”他的眼中杀机一现,“就算要投降隋军,也总得有个大礼才是,没文化,真可怕啊!”
双腿一夹马腹,哈米赤向着都蓝可汗逃跑的方向紧紧追了过去,古尔丹的眼中闪过一丝迷茫,摇了摇头,也跟在自己的父亲身后,绝尘而去。
满地乱跑的突厥步兵们这下子全傻了眼,刚才大汗和那一万精锐可汗卫队所站立的高岗上,这会儿已经遍布隋军铁骑,精甲曜日,战鼓声隆隆,前排的隋军已经放平了长槊,只等主将一声令下,就会无情地收割整个草原上的突厥脑袋。
那些突厥骑兵这会儿几乎已经全都跑得一个不剩,这些草原勇士们逃命的本领比他们打硬仗的本事还要强,一见势头不对,立马四散而逃,一边跑一边还把身上的铁盔铁甲脱下来,这些平时能救命的家伙在现在这种逃命的时候反而了要人命的累赘,自然是能扔多远扔多远,毕竟甲胄丢了以后还能再抢回来,命丢了可就啥都没了。
突厥的步兵们这会儿也没了别的选择,四五万人齐刷刷地解甲跪地,骑马立在大军前方的高熲冷冷地挥了挥手,几千骑兵驰出,开始象圈羊似的把这些几个时辰前还不可一世的天之骄子们收拾成一个个大圈围坐,算是个临时的战俘营地。
史万岁带着王世充,赵仲卿和冯孝慈,张须陀四将骑马过来,老远地就冲着高熲大笑道:“高长史(这次高熲是以行军长史的身份行元帅之职,而名义上的元帅杨谅则被远远地扔在并州太原城管军需。所部士卒尽归高熲调遣,连他的龙骑禁军这回也都临时划归高熲),哪阵风把你给吹来了呀。”
高熲微微一笑:“担心你们的安危,路上赶得急了一点。看来我还是来得太早了,若是再让你们跟都蓝可汗打上一天,让他把那可汗卫队也投入战斗,恐怕这次他连逃都逃不掉了。”
高熲身边的长孙晟笑道:“高长史,以末将对突厥人的了解。只怕这次都蓝可汗是跑不掉了。”
高熲满意地捋了捋自己胸前的长髯:“哦,长孙将军,何来此说呢?”
长孙晟指着前方络绎不绝地骑马向着本方骑兵投降的可汗卫队,说道:“突厥只不过是一个松散的部落联盟而已,平时各个仆从部落被阿史那本部威逼利诱才上战场,并不是有多齐心,所以突厥本部强盛时,这些仆从部落只能依附,而落败时,就会转而攻击阿史那本部。草原上的弱肉强食,无永恒强者,就是如此。
但不管怎么说,阿史那可汗本部,还有几个刚分家出去不过一两代人的近亲部落,最多再加上几个通过联姻等手段联合得比较紧密的部落,还是比较忠心的,这也是历代东-突厥可汗起家的老底,也是最忠诚可靠的老部队。
前一阵子启民可汗(染干)在漠南惨败时,漠南各部几乎都背叛了他。可是他手下的万余本部卫队却选择了死战到底,就是最后逃进我们隋境的时候,身边也有几百个人跟着,有了这些忠心的死士。即使弱如启民可汗,也不是没有东山再起的可能,因为虽然他输了大战,但至少还有一点点的人心。
但是都蓝可汗这回恐怕输的不止是一场战役,连他最忠诚可靠的阿史那本部卫队都已经开始主动投降了,这说明他输掉的是人心。以末将对草原的了解,只怕这回他连自己的本部都回不去了,而这一路之上,他的部下会不断地离散,逃亡,最后只剩下几十个人跟着。”
王世充跟着大笑道:“长孙将军,你是不是想说这最后跟着的几十个人可不是什么忠诚死士,而是真正想要他脑袋邀功的家伙?”
长孙晟也跟着笑了起来:“不错,战场上输掉了一切,连自己的部落也回不去的可汗,唯一的作用就是给身边的亲信割下脑袋,作为向我军投诚的大礼,都蓝可汗这个样子,已经没了东山再起的可能,但凡有点良心的部下,这时候会离开他,会向我们投降,但还不至于害他的性命,而一直跟着他逃命的人,才是真正想等到他穷途末路的时候再下手的野心狼。”
高熲满意地点了点头:“长孙将军言之有理,这回能分化瓦解掉突厥,军事上的打击和政治上的分化,同样重要,史元帅浴血苦战,居功至伟 ,长孙将军收买铁勒部落和其他仆从部落,断了都蓝可汗回归漠北的路,也同样是大功一件,事后本帅一定会奏明圣上,为你们请功。”
史万岁的脸上现过一丝喜色,但很快又掩饰了内心的激动,摆了摆手:“史某待罪之身,本无所求,只想洗心革面,为国尽自己一分力而已,这次蒙圣上不弃,高长史力荐,能再次有掌兵的机会,已经是做梦都不敢想的事了,靠了三军用命,将士血战,打败了突厥可汗,已是平生幸事,哪还敢再求封赏呢。”
高熲笑着摆了摆手:“史元帅所言差异,有过当罚,有功必赏,这才是英明雄主之所为,这回既然让你挂帅令兵,以前的事情就不要多提了,现在战事还没有结束,我们还得追着都蓝可汗的屁股,再踢上几脚才行,而且战后的处置也需要好好安排一下。”
赵仲卿回头扫了一眼大草原上几百人一圈,垂头丧气坐在一起的突厥人,心中一动,说道:“大帅,这一仗俘虏的突厥精壮男丁足有四五万,加上杀死的一万多人,整个东-突厥的人口不过百万左右,若是把这些俘虏尽杀,那至少阿史那和几个铁杆部落,几十年内无复叛的实力,要不要?”说到这里时,他的手狠狠地作了一个向下切的手势。
高熲面色凝重,摇了摇头:“不可,这一战我军出师是打着诛凶除暴,为启民可汗报仇的名声,若是战后屠杀俘虏,只怕以后除了阿史那本部恨我们入骨外,其他仆从部落也都会个个死战到底,不会象这次这么轻易地投降了。也不会再有人来投奔启民可汗,于我大事不利,这是其一。
都蓝可汗虽然现在已经穷途末路,但手下还有万余精锐,如果我们这时候就屠俘,这些人也会断了投降的打算,反而让他有了东山再起的可能,就算已经归顺我朝的启民可汗和铁勒部落,也可能因为兔死狐悲而心生叛意。这是其二。
现在的西突厥达头可汗刚刚出兵,我军大破东突厥,本是个可以重重打击敌人士气的好机会,可若是屠杀战俘的消息传出,那草原上的突厥各部都会倒向达头可汗,他可以打着报仇雪耻的旗号,率着一心复仇的虎狼之师大举劫掠我陇右一带的边关,越国公虽然已经领兵出征,但关中陇右的兵马调集还需要一点时间,我们不能置自己的边关子民于危险之中。有这三个原因,屠杀战俘之事,任何人以后都不要再提。”(未完待续。)
第四百八十二章 霸王初长
赵仲卿满脸惭色,自嘲式地笑了笑:“高长史思虑深远,是末将无谋。”
高熲微微一笑,对史万岁说道:“史元帅,领兵千里追逃,是你所长,今天你已经很辛苦了,休息一晚,明天一早率军出发,跟在都蓝可汗后面追就行,也不要追太急,让他一个个部落地投奔,再让一个个部落把他赶出来,这样等于让他自己把败战的消息传遍整个草原。”
史万岁哈哈一笑:“高长史放心,这事我最在行啦。”
高熲的目光落到了一直笑而不语的王世充身上:“王仪同,这回你随着史元帅再立新功,回去后本长史一定会如实上报你的功绩,给予你应有的封赏。”
王世充拱手行了个礼:“为朝廷效力,万死不辞。”他的心里却犯起了嘀咕,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每次看到高熲的这种看似亲密的笑容,总觉得浑身不自在,上次安遂玉的事情已经把他对这个当朝首相的所有信任都击得荡然无存,不知道高熲这次又主动找上了自己,是为了拉拢还是继续忽悠自己做事。
高熲点了点头,眼神中透出一丝耐人寻味的光芒:“王仪同,还得辛苦你一趟,和长孙将军一起走一趟灵州,越国公那里,只怕知道了我军战胜的消息,也会加快出击的节奏,达头可汗所部的战斗力要强过都蓝可汗这种混合部队许多,少不得还要你们二位出点力啊。”
王世充心中冷笑,果然又是让我出生入死去了,顺便打探一下杨素那里的情况,不过这样也好,反正战后就要想办法接近杨素了,趁这机会拉拉关系也不是坏事,于是王世充面不改色,行了个礼:“谨遵高长史军令。”
大兴城外的满记跑马场上,一匹神骏异常的黑马正在来回奔驰,带起阵阵烟尘。连林边的知了似乎也惊异于这黑马的飞一般的速度,而停止了鸣叫。
马上一名骑士,顶盔贯甲,纯金面当。双眼炯炯有神,右臂夹着一只长达两丈的精钢马槊,整个人站在马蹬上,借着黑马如飞般冲刺的惯性,向着十余米外的一个巨大的木制旋转靶扎去。
“嘭”地一声巨响。漫天的尘土中,木靶的碎片飞得满天都是,最后缓缓地跟着尘埃落定。
骑士又向前奔出十几米,一勒缰绳,黑马长嘶一声,前蹄立起,前躯上仰,竟生生在原地立住不动。周围数十骑围观者爆发出一阵喝彩声。
骑士摇了摇头,冲着边上一名管事模样的人说道:“刘管事,你这里的木靶越来越不经打了。下次换批厚点的来。”
那管事四十多岁,脸色微黑,在马上哭丧着脸道:“世子殿下啊,您可是天生神力,就您刚才打碎的那个靶,还是我们前天刚刚特制完成的呢,足有一尺厚,寻常人能把它打得转起都很困难了,您居然一下就打碎了。要是来这马场的个个都有您一半的气力,我这里也得关门大吉了。”
骑士脸上纯金的面具后面传来哈哈一笑。露在外面的双眼中眼神犀利如电:“不就打碎几个靶子,还怕我杨玄感赔不起吗?借福,回府后给刘管事送两千钱来,就当是我赔他的靶子钱。”
刘管事的脸上一下子笑开了花。两条眉毛都在跳动:“多谢世子,多谢世子,小的一定下次给您换个更结实的,包您满意。”
“换个纯刚的,厚度跟今天这木靶子一样。”杨玄感冷冷地说道
刘管事的笑容一下子脸上凝固住了,继之而来的是一丝惊恐:“世子。使不得啊,若是换如此厚的钢靶,重量起码上千斤。小的倒不是心疼钱,而是怕世子您万一被这钢靶子给撞下马来,那小的十条命也不够赔的啊。”
骑士一下子来了气,右臂一挥,长槊直飞了出来,一下插在刘管事马前一尺处,突生其变,刘管事吓得差点跌下马来。
骑士怒道:“看看这根长槊,光它就有一百二十斤了,寻常人能象我一样在马上把它舞得虎虎生风吗?你这靶子非千斤不可,下次我再来时要是没个纯钢旋靶,哼哼。”
刘管事一下子滚下了马,趴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小的遵命,小的遵命。世子还请息怒,小的上有老下有小,全家都指望这……”
骑士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行了行了,不用跟我装了,给你那两千钱足够让你全家老小吃上十年了,你真当我不知道钱怎么用吗?现在你东家外出打仗去了,这地方还不是你说了算。”
刘管事一下子又赔上了一副笑脸:“世子英明,上知天,下知地,中间知民间,小的惹是存了半分轻慢世子之心,管教小的…”他一边说一边举起了右手,脸上的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竟是准备赌咒发誓。
骑士摇了摇头,也不看他继续表演,径直走到长槊前,单手拔了起来,向着自己的随从们道:“走吧。”
这些人也都是铠甲在身,皆跟着骑士拨马而走,骑士路过一人面前,突然转过了头,对他说道:“刚才只有你一个没有喝彩,还是不服我吗?”
那人脸膛发紫,浓眉如墨染,四方脸,棱角分明,虬髯如同钢针一样根根倒立,满脸尽是沧桑之色,在马上一行礼:“阔海护卫世子,职责所在,喝彩鼓掌并非阔海必须要做的事。”
骑士哈哈一笑,也不说话,双腿一夹黑马的腹部,绝尘远去,后面的随从们纷纷打马跟上。
紫脸汉子叹了口气,对着还在地上的那刘管事说道:“世子天生神力,你就是打了个纯钢的千斤旋转靶,也未必能挡得住他的突刺,就照他的话去做好了。”言罢也策马而走。
那骑士正是杨玄感,四年过去了,他熟读史书兵法,苦练武艺,已然成为一名文武双全的大将,能举起的石锁也从四年前的五百斤变成了一千斤。
那年的射箭场之事后,杨素也趁机向二圣求得了一队骁果壮士作为护卫,杨玄感后来才知道踢了他肋骨一腿的也是当日那个打他面门一拳的紫面壮汉。名唤雄阔海,便特意求得皇上开恩把本已调拨给高府的雄阔海转调给了杨府。
雄阔海初来杨府时以为杨玄感记他的仇,料想必无善果,但皇命难违。只得在家先交待了后事,然后才来到杨府。
那一天杨玄感在练功场正举着石锁,看到雄阔海来后,心中暗喜,却摆出了一副冷冷的嘴脸。道:“你是叫雄阔海吧。”
“正是。见过世子殿下。”雄阔海冷冷地回道。
“嘿嘿,那天你胆子不小啊,敢打我一拳踢我一腿。”杨玄感摸了摸自己的肋部:“现在我这儿都疼呢。”
雄阔海直视着杨玄感,面不改色,朗声道:“职责所在,阔海只是听命行事,还请世子勿要见怪。现在阔海调归了世子,要是世子有危险,阔海打起伤世子之人,一样不会手下留情。”
杨玄感哈哈笑了起来:“从小到大。除了我阿大,你是第一个能把我打疼的人。以后希望你跟我练功的时候也能多让我疼上几回,千万不许手下留情。”
雄阔海奇道:“世子当真不怪那日阔海出手太重了?”
杨玄感笑了笑,上前两步,踮起脚来,拍了拍雄阔海的左肩头:“你这里恐怕也还在疼吧,大家扯平了。知道为什么那天在场的二十多个骁果壮士只传了你一人来吗?就是因为你出手是最狠的一个,这也说明你是那帮人里最忠心的一个。我杨玄感怎么会有眼不识英雄呢?”
雄阔海心下感动,嘴上却没留情面:“那世子你可要当心了,那天我还是怕伤了你。只用了七成劲,以后要是陪您练功我可要出全力了,到时候你疼得怕是会比上次还厉害。”
杨玄感也跟着大笑:“就怕你打不疼我!”
四年过去了,杨玄感的力量和他的个子一样又涨了许多。原来雄阔海的力量跟他的个子一样,比杨玄感还高了一截,这几年下来,杨玄感已经反过来高他半头有余。
拳脚功夫上,雄阔海虽也有七八百斤的力气,但比起杨玄感的千斤之力却是不如。拼尽全力也只能和杨玄感的单手打个平手。但他为人一向傲气,当面却从不夸赞杨玄感。
这四年里,天下安定,杨素不再外出征战,开始好好地管教杨玄感,逼他天天在家看书习字,未经同意不许他随便出门。
几年下来,只有每月一次的出城练武跑马,才是杨玄感最快乐的时光。
杨玄感举着长槊,一路奔回了家里的马圈,把长槊向地上一插,翻身跳下了黑云,摘去面具,露出一张英气逼人的脸,微黑的肤色,浓眉大眼,笔挺的鼻梁,朱唇白齿,颌下开始蓄起一撮小胡子,身长八尺,壮如熊罴。
他把脸贴在了黑云的面门,轻轻地抚了抚黑云的鬃毛,柔声道:“好朋友,辛苦了。”
黑云喷出一口热气,也在他脸上蹭了蹭。
杨玄感摸了摸黑云的脖子,转身大步流星地向自己的房间走去,两个上来牵马的仆人听到了他中气十足的声音:“照顾好我朋友,它渴了。”
杨玄感走过了两道门,迎面差点撞上一个少女,那少女年约十七八岁,手持一把红色拂尘,婢女的打扮掩饰不住她绝世的容颜,瓜子脸,面如桃花,眼如星辰,瑶鼻瑶口,肌肤胜雪,发如乌云,头上扎着两个丫环,体态婀娜,穿一身粉色连衣长裙,腰间束着条绿色的裙带,脚上着一双红色绣花鞋。
杨玄感一见此女,舌头就象打了结一样:“红,红拂,是你呀。”
此女姓张,闺名初尘,多年前随母亲一起进入杨府,其母作了幼弟积善的乳母,后来留府作了杂役。
初尘渐渐长大,出落得越发标致,与一般在杨府长大的婢女不同,她从小就志向远大,情趣高洁,连所用的拂尘也染成红色,被人笑称为红拂女。
杨素识人无数,见此女天生聪慧,异于常人,便让她陪自己的几个儿子一起读书。
几年下来。红拂熟读史书,甚至对兵书一类也有强烈的兴趣,杨素考察自己的儿子们的课业时,曾几次当堂问她一些兵法。红拂皆对答如流,有些见解连杨玄感都不能及。
杨素曾对杨玄感表达过以后可以娶此女为妾的意思,只是杨玄感一见此女,平日里的威风与豪气都会消失不见。就象现在这样,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红拂略一欠身。对着杨玄感行了个万福,螓首微垂,朱唇轻启,声音优美动听:“世子回来了,老爷吩咐过,要你一回家就去书房见他。”
杨玄感道:“我去换个衣服马上去。”
“老爷吩咐的是马上去,还请世子这就过去吧。”红拂美妙的声音里透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决。
杨玄感想了想,道:“书房应是清修之所,我全身盔甲,不太好吧。”
红拂抬起了头。目光直视杨玄感,正色道:“老爷乃是大将,在府里世子就是他的属下,他的话相当于军令,没什么可以讨价还价的,兵法有云:呼名不应,点时不到……”
“违期不至,动改师律,此为慢军,犯者当斩。好啦。红拂,十七律五十四斩我前年就能倒背了。我这就去书房行了吧。”杨玄感转头向书房方向走去。
“世子请稍等。”
“又有何事?”
“红拂斗胆,还请以后世子去跑马场练武时,这马槊就不要带回了。”
“为何?”
“两丈长的马槊。被世子一路举着,在城中万一有个闪失放平了下来,会刺伤人的。还是留在那里的好,不然总会有人背后妄议世子在这皇城耀武扬威横行无忌的。”
“那我在家要练功怎么办?”
红拂笑了起来,露出两排编贝般的皓齿:“在家打一支重量长度完全一样的不就行了?”
杨玄感来到书房,看到杨素正坐在桌前。手里拿着一本书,人却在出神思考,杨玄感看到那本书的封面,写着“北史”二字。
杨素也不看自己的儿子,缓缓地道:“听说你今天又把满记跑马场的大木靶打烂了?”
杨玄感心中暗暗得意,嘴上却说道:“回父亲,那靶子太不结实了,孩儿叫那刘管事下次换个纯钢的千斤旋转靶。”
“恐怕你等不到那个纯钢靶子了。”
“为什么?爹爹是怪孩儿在城里举着长槊,太过招摇了吗?还是您觉得孩儿和王世充走得太近?”杨玄感想到要给禁止去跑马场奔驰练武,一下子急了起来。
杨素微微一笑,摇了摇头:“非也非也。因为你将要刺的,不再是没有生命的固定靶子,而是敌人的血肉之躯了。这会儿高熲和王世充只怕已经在东面建功了,我们的速度还得加快才行。”
杨玄感闻言先是吃了一惊,随即笑容一下子上了脸:“阿大的意思是您要挂帅出征西突厥了吗?要孩儿随您出征?”
杨素点了点头:“今天朝议已定,关中陇右一带的府兵十五万,已经在灵州一带集结完毕,我们父子连夜出发,目标是已经越过大漠,向我陇右扑来的达头可汗,还有他那号称战无不胜的西域雄师!”
杨玄感用力地点了点头:“这次除了孩儿外,玄纵和玄挺去吗?”
杨素沉吟了一下,道:“一并去吧,你们三个已经成年,应该见识一下真正的战阵,只是兵凶战危,一旦随为父出征,就不再是我的儿子,而是我的属下,若是犯了军令,照样军法从事,这点你可清楚?”
杨玄感吐了吐舌头:“阿大啊,平日里你在家里就把我们兄弟几个当成部属,每天早晨都要到您这里点卯,孩儿十岁时就背十七律令五十四斩,这些早就熟记于心啦,您就放心吧。”
杨素叹了口气,道:“慈不将兵,为父在家时对你们虽然严厉,但毕竟是在家,你们就算犯了令,最多责打一阵,不会真斩了,但到军中,便再无父子,你是长子,到时候一定要督促好两个弟弟,军法无情,勿教为父难做。”
杨玄感听出老爹话中的杀气,不由背上一阵寒意,忙正色道:“孩儿必不负阿大所托。”
在杨玄感起身离开书房时,突然想起了什么,回头拱手道:“孩儿还有一事相求。”
杨素正拿出一幅地图,在桌上准备看,闻言道:“说。”
“孩儿这次可否将那些骁果壮士一起带上,也好搏个功名?”杨玄感虽然年方十九,但是也通读史书,熟知朝廷的典籍制度,很清楚在大隋当武官,非军功不得升迁,雄阔海等人身为骁果军官,却来给自己看家护院,如果打仗时不带上他们,只怕真的一辈子只能给杨家当打手了。
“你看着办吧,只是为父提醒你一句,战阵之上,吉凶难测,就连为父也未必能生还,那些骁果壮士乃皇上所赐,为父无权征发,你若想带他们去,须得他们自愿方可。”杨素仔细地看着那张地图,头也没抬一下。
杨玄感面带喜色,拱手行礼道:“是!”(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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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三章 灵州出塞
灵州,关外,风沙满天,一支看不见尽头的大军正在缓缓前行。
杨玄感全身披挂,上身兽面连环甲,内里还穿了一层明光铠,头戴凤翅亮银盔,腰间虎皮银带,足下摩云金翅靴,背后是一件天鹅绒的大红披风。手持那把两丈多长的纯钢长槊,只是槊头重新打成了蛇矛的样式,而槊尾也做成了尖刺,可以反手攻击从背后偷袭的敌人。
杨玄感离家前,由大兴城中的兵器大师乌尔善将长槊进行了改造,槊身有两个机关,上面一个按下后,长槊会缩到两米左右,利于陷阵肉搏,下面一个按下后,能从槊尖机关里怒射出六枚透骨钢钉。
杨玄感背上还挎了一把六百斤的铁胎弓,箭袋里五十支长杆狼牙箭,马鞍上还挂了一把重达一百斤的短柄钉头链子锤,用于与马上敌人的近身格斗。
漫天的风沙中,不少士卒被吹得东摇西晃,杨玄感戴着他的纯金面具,摸了摸身下的黑云。
这次出征,连黑云也是全身披挂,甲骑具装:面帘、鸡颈、当胸、马身甲、搭后、寄生,黑云除了四条腿以外,全身都给裹得严严实实,如同一部活动的铁罐头。
杨玄感看了一眼自己身处的这队骑兵,也个个都是甲骑具装的铁甲重骑,只是他们的坐骑远不如黑云来得神骏,马上的骑士们虽然也和自己一样全副武装,战马却未披甲,都在前军的运输大车上放着。
杨玄感离家已经一个多月了,从那晚跟父亲聊完,他就和两个弟弟一起踏上了征途,这二十万大军,除了从大兴里带出的五千骁果铁骑外,都是由关中和陇西各府的郡兵直接集结到灵州的。
其中步军有十七八万,骑兵不过三万左右,战车有一万辆。平时用作运兵器甲仗与粮草的大车。这支大军前后拉开了足有三十多里长。而杨玄感则带领着那五千骁果一起走在整个队伍的最前方。
他这次出征才意识到自己还有个上仪同的官位,可以指挥五千到一万人,雄阔海则做了他的副将,协助他排兵布阵。行军作战。
一个背上插了小旗的传令兵从后面骑马奔了过来,一边飞驰一边在喊:“大帅有令,原地待命!每队留出哨戒,不得有误。”杨玄感远远地看到后面走得歪歪扭扭的步兵们听到这话后如逢大赦,一个个原地围成圈坐了下来。
传令兵奔到杨玄感的面前。一拱手:“杨将军,大帅请你到中军帐议事。”
杨玄感对着身边的雄阔海说了声:“拜托将军了。”一拨马头,黑云四蹄如电,载着杨玄感奔向中军。
中军在整个队伍的中间靠前的位置,杨玄感一路上只见步军们东一堆西一圈,还有人奔向附近的水源找水喝。他奔了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就到了中军帅帐,只见这里已经临时搭起了一个帐蓬,一面高大的帅旗在猎猎的风中飘扬,帐外数百名装备精良,顶盔贯甲的士兵在全神戒备。
杨玄感走进了帐中。发现杨素穿戴整齐,头戴大元帅金盔,身着虎头吞云铠,外罩大红将袍,正襟危坐,不怒自威。
杨素面前的案上放着一盒令箭,左侧身后挂着一张行军地图,而右侧站着一位手持令旗,神色冷峻的执法官。众将已经分列左右了,而站在左首前两个的。却正是长孙晟和王世充,二人都换了一身突厥人的打扮,皮帽羊皮袄,在一众顶盔贯甲的隋军将领中。显得不伦不类。
杨玄感微微一愣,却听到杨素厉声道:“骁果军上仪同杨玄感,为何来迟!”
杨玄感一个激灵,连忙说道:“孩儿一接到传令马上就来了,没有片刻耽误呀。”
“杨玄感,本帅最后一次警告你。军中无父子,你要再敢乱攀关系,军法伺候!”杨素冷冷的声音中透着一股刺骨的寒意。
杨玄感吓得一下跪倒在地:“末将知错。还请大帅恕罪。”
杨素冷冷地“哼”了一声:“念你担任全军先锋,路途稍远,这回暂且饶你一次,若有再犯,二罪并罚!”
杨玄感擦了擦头上冒出的汗水,应了声是,退到了一边。
杨素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一些,对着帐中诸将微微一笑:“诸位也都看到了,长孙将军和王将军不远千里,从乞伏泊那里赶来,就是要向大家宣布一个好消息,长孙将军,请吧。”
长孙晟向杨素行了个礼,站出列,脸上挂着一丝得意的神情:“十五天前,我东路大军在高仆射,史元帅的指挥下,转战千里,于阴山脚下的乞伏泊大破东-突厥都蓝可汗所部,都蓝可汗本人已经闻风丧胆,大败而逃,整个东部草原的突厥仆从各部,以漠南突厥大头人阿里不哥为首,纷纷来大军中遣使送质请降。东部突厥一战,可谓一战定乾坤!”
此话一出,众将都相顾失色,突厥战力之强,众人都多少交过手,深有体会,虽然知道高熲乃当世帅才,史万岁也是难得的良将,全力一击,应能取胜,但一战就能几乎收伏整个东部突厥部落,还是大大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杨素的脸上没有任何神情的变化,微微一笑:“长孙将军和王将军这回跟着高仆射立下大功,可喜可贺,请代我和诸位将军向高仆射致意,我们西路大军也一定会打败达头,建立功勋的。”
长孙晟点了点头,拱手道:“高仆射在派我二人来时,曾特意吩咐过,在杨元帅与突厥交战的期间,我二人暂且留在军中,杨元帅如果有什么吩咐的事情,自当照办。”
杨素点了点头:“很好,长孙将军,也亏了你前一段的情报,现在达头可汗的一举一动,都已经在我的掌握之中,按他们现在的行程来算,可能这一两天就会与我军遭遇,二位将军对于这场战事,有何高见?”
王世充本欲开口。忽然又想到这是在杨素的军中,他不可能象高熲,史万岁那样充分听取自己的意见,这时候自己新来乍到就贸然建言。可能会适得其反,于是收住了到嘴边的话,默然不语。
杨素看向了右首边第一个的周罗睺,这次周罗睺作为整个大军的副将从军,杨素开口道:“周将军。你是南陈名将,依你看,应该如何对付突厥人?”
周罗睺的眉毛微微一动,开口道:“杨元帅,末将一向身居江南,与突厥接触极少,不敢妄言,还是先听听其他将军的意见吧。”
杨素点了点头,目光投向了站在右首第二位,一个红面长须。方面大耳的大将,说道:“屈将军,你有何高见?”
王世充一眼看过去,倒是有几分眼熟,突然想起来此人就是身为上仪同将军的屈突通,自己上次处理皇甫孝谐官司的时候,曾和任长安令的他弟弟屈突盖打过交道,这兄弟二人长得有七八分相似,难怪自己似曾相识。
屈突盖想了想,说道:“我大军以步兵为主。骑兵不是太多,突厥兵胜在弓强马快,来去如风,但若论列堂堂之阵。与我正面对抗,并非所长,所以末将以为,还是以传统的战法,战车护住两翼,阵前遍布拒马鹿呰。以强弓硬弩射之。待其几次冲锋不成,再以骑兵反击,可获大胜。”
杨素又问了几个将军,也多是这个意见,他的脸上仍然看不出任何表情来,一言不发。
这次以车骑将军身份跟随大军出征的刘全眉头微微一皱,上前两步道:“大帅,其实末将一直不太明白,为何我军要远出塞外,在突厥的地界与之决战?按说我大军乃是步骑混编部队,夹杂着战车与辎重,依托边关的坚城打防守反击方是上策。”
杨素沉声道:“刘将军,本帅没有记错的话,你应该开皇二年就从军了,想必参加过开皇三年那次突厥入寇之战吧。”
刘全低下了头,面有愧色:“回大帅,惭愧得紧,那次末将在兰州总管叱列大人麾下,在临洮遇敌,未能取胜。”
“因何而败?”
“敌众我寡,以三万步军对阵十余万铁骑,并非我辈不够勇敢。”刘全说着,突然解下了甲胄,露出上身,王世充看去,满满当当都是蚯蚓样一条条的刀疤与一个个小洞样的箭孔,让人不忍直视。
刘全指着身前几条最长的刀疤,道:“末将当时给砍了几刀,醒来后才从死人堆里爬了出来。三万兄弟啊,听说生还的还不到五千。”
杨素对着刘全问道:“你当年是小兵,可以不考虑为何会输,今天你是将军,能说说敌众我寡的原因吗?今天的情况和当年有何不同?”
刘全从没考虑过这问题,一下子瞠目结舌:“这……,大帅,末将只知服从指挥听命行事,未曾独当一面过,您所说的,末将实不知。”
杨素摇了摇头:“刘全,你从军也有近二十年了,只知上阵厮杀,冲锋陷阵,这兵法战策之事还是毫无长进啊。当年从西边入寇的突厥大军也就是你当面遇上的那十余万人,而我朝自大兴以西,各路兵将加起来不下三十万。
战败的也不止你临洮一处,二十日内,乙弗泊,临洮,武威,安定,天水,各处守军均战败,旬月之内,丧师十余万,后来亏得高人用计,方才不战退敌。败因就在于各地守军被分割成孤立的据点,各自为战,方致以少敌多。”
刘全的表情变得很沉痛,似是不愿意回忆那段痛苦的往事,声音里充满了苍凉:“大帅所言甚是,当年叱列大人正是听到突厥入寇安定,率军去救时才在野外遭遇敌军主力。”
杨素点了点头:“正是,我大隋是步骑混合,步军为主,机动力上远远比不上突厥大军,他们十几万铁骑,来去如风,专门捡我几千里防线上薄弱之处打击,所谓万里长城万里空,就是这意思。”
杨素的声音在大帐中回荡着,王世充和众将一样,竖着耳朵仔细地听:“若我军其他据点的守军闻讯支援,一旦离开坚固设防的城池,就会遭遇刘全当年的结果,被敌大批主力骑兵围攻。
缺乏战车与骑兵的步军在野外被胡骑来回冲杀,打也打不过。逃也逃不了。这就是当年我朝损失惨重的根本原因。”
杨素的目光再次落在了刘全身上:“刘全,你还想坚持当年的守城打法,把历史再重演一次吗?”
刘全早已经满脸是汗,低声道:“末将惭愧。”一拱手。他退回了原来的位置。
杨素环顾了帐内,沉声道:“破突厥之策,当效法汉破匈奴之法,刚才刘全所说的据城力战是下策,还有上中二策可选。”
众将不约而同地拱手行了个军礼。连甲片晃动的声音都出奇地一致:“愿闻大帅高见。”王世充的心里也是这样想的,这次在东线还是靠了传统的战车结阵战法,诱敌来攻,但看起来杨素要选的是主动出击的打法,他一下子想听听这位当世名将的选择。
杨素虎目圆睁,眸子里神光大盛,从众将的脸上一一扫过:“中策乃效法汉车骑大将军卫青,以步骑混编部队正面迎敌,弓弩手在前,长枪手居中。战车列于阵前防止敌骑兵突击,骑兵为辅,列于阵中,用作决战时反冲击以及追击逃敌。”
众将面露喜色,显然这种打法非常合大家的胃口。王世充有些失望,这和刚才屈突通的选择是完全一样的,了无新意。
杨素继续说道: “至于这上策,则是学汉骠骑大将军霍去病,精选骠骑,一人双马。轻装迂回,直捣敌军巢穴,毁其营地,杀其老弱。断其给养,并在其必经之路的水源中下毒,待其主力回师来救时,以逸待劳,可获全胜。”
众将闻之皆面有难色,一共就三万多战马。还要一人双骑,这一万多骑兵要是路上没有向导,碰上了突厥的主力,只怕是有去无回。
但既然杨素说到这是上策,无人敢直接出言否定。
杨素的目光最后落在了王世充的脸上,定住不动,寒光一闪而没。
王世充没有一点开口的意思,还是低下了头。杨素的眼神中掠过了一丝失望,开口问道:“诸公可有高见?都可畅所欲言。今天乃是军议,想到什么都可以说。”
杨玄感咬了咬牙,他明白刚才的意思,但自己实在没有指挥全骑兵部队万里奔袭的经历,古代兵书上那些名将们辉煌的背后是无数失败者的白骨。
但他又想到了霍去病,出征前杨素的那句“匈奴未灭,何以家为”的话一直在他耳边回荡,他一下子热血沸腾起来,于是挺身出列,朗声道:“末将愿选上策,亲率精骑突袭敌巢。”
众将一看是他,赞赏,不屑,惋惜的表情俱有之。
杨素一点也不意外,沉声问道:“你知道达头可汗的巢穴在哪里吗?”
杨玄感一下愣住了,想了想,道:“这需要侦骑斥候的打探,那达头可汗虽是出自西突厥,不远万里而来,但总会有屯粮之所吧。”
杨素叹了口气,摇摇头,对着杨玄感轻轻摆了摆手:“你且退下!年轻人有血气之勇是好事,但兵凶战危,这不是你一个人生死的事。
没有可靠的情报,不作周密的计划,甚至没有行军的向导与路线,一旦有个闪失,不但这万余健儿片甲不还,失去了骑兵掩护的十几万大军也只能被动挨打,岂可儿戏?”
杨玄感心中惭愧万分,自己只凭一时热血上冲便出来请缨,确实没有起码的情报和计划,杨素这番话如一盆冷水当头浇下,也让他清醒了许多,于是拱手而退。
杨素继续问道:“诸公还有何高见?尽可明言。”
众将有了杨玄感的先例,皆闭口不言。
杨素叹了口气,道:“那今日议事先到此为止,大家回去后这一两天想想破敌良策,还请各位要随时作好与敌遭遇的准备,到时候需仰仗诸公的努力。”
王世充跟着众将一起拱手道:“诺!”
走出大帐之后,王世充和长孙晟走到了一处无人的高地,长孙晟长叹一声:“行满,看起来越国公没把我们当自已人啊。”
王世充微微一笑:“你我一直跟随着高仆射,越国公现在和高仆射又是这关系,不对我们心生防范才叫奇怪,长孙将军,你是不是不看好此战的前景?”
长孙晟摇了摇头:“不,以越国公的能力,正面打败达头可汗,不成问题,但我觉得不太可能象高仆射那样,一战而定西突厥,如果不能在此战中击毙或者俘虏达头可汗,他只要跑了,还会再回来的,西域富庶,只要达头可汗跑回去,很快就会拉起一支大军的。”
这时远处似有奔雷之声。长孙晟与王世充停止了交谈,看着前方,透过漫天的沙尘,隐隐能见一条黑气从天边缓缓地向这里移来。长孙晟脸色一变,跳下马来,伏耳于地。
王世充等其起身后,急切地问道:“怎样?”(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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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四章 阵前斗箭
长孙晟一脸凝重,道:“不好,三十里外似有大批铁骑奔驰,就冲这方向过来,数量当在十万以上。”
隋军前军,杨玄感也看着雄阔海从地上爬起身,问道:“确认是突厥骑兵吗?”
雄阔海面沉如水,说道:““杨将军,阔海征战十余年,这伏地听马蹄音儿的本事不会有错。远处那道黑气就是千军万马疾驰时卷起的尘地,和这大漠中的风沙完全不一样,看这架式,来敌至少有十万骑,除了突厥人,还会是谁?”
杨玄感再无疑虑,大喊道:“传令兵,速速通报中军大帅,敌骑十万以上离我不到三十里。”身边一个插着旗的传令兵飞驰而去。
杨玄感冲着周围的骁果骑们大声喝到:“众儿郎听令,全体上马,披马甲,弓上弦,列一字骑兵阵!”
五千骁果迅速排成二十排,每排则一列二百五十名骑士,相隔七八米,排出足有四里多宽的正面,这些阵法都经过无数次的演练,此刻投入实战也是驾轻就熟。
车队的辅助兵们熟练地把一套套马甲交到了最前面几排的骑士的手中,两人一组,七手八脚地给马套上。不消片刻,所有的战马都被全副武装起来,包得如同铁皮罐头一样。
马上的骁果重装骑士们都戴上了铜质的恶鬼面具,长槊插在地上,羽箭上弦,只剩下一双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望着外面。
骑兵之后,前军步兵队也开始集结,以队为单位,一队五十人排成一排,盾牌手在前,弓弩手居中,长枪手在后。
而辅兵们在分发完骑兵和步兵的装备后,也都一个个套上皮甲,抽出配备的腰刀与战斧,作好了肉搏战的准备。
在远方,号角声此起彼伏,中军和后军也开始调动起来,中军的轻装骑兵已经开始分散到两翼,大阵开始展开。后方的脚步声,马蹄声,号角声响成一片,十五万人人跑马踏的声音象是要把这大草原给掀个底朝天。
杨玄感与雄阔海策马于最前方,沉着地看着远处的黑气越来越近,已经不到十里了,这回他们不用伏在地上,直接就能听到雷鸣般的马蹄声,震天动地而来。
一阵马蹄声从后面飞快地传了过来,杨玄感回头一看,杨素带着众将奔到了眼前。
杨玄感正待向父亲行礼,杨素却挥了挥马鞭,示意免礼,眼睛死死地盯着对面的那条黑气,向着杨玄感问道:“敌军数量多少,距离多远?”
杨玄感一指前方七八里处的那片黑气,道:“数量在十万以上,离我等还有七八里。”
杨素仔细看了看,又摘下金盔,竖起耳朵听了听,摇了摇头:“此必是突厥前军,马有十万上下,但人只有五万左右,因为突厥精骑向来是一人双马。”杨玄感看了看对面,果然隐约见到前面打头阵的数百骑兵各骑一马,身边跟着的一马背上却是空空如也。
杨素抬头看了看风向,喜形于色:“天助我也,此时正是南风,我军的弓箭射程能增加不少。速速传令,前军步军弓箭手上前,每人连发十箭方可后退,骁果骑兵每人可发五箭,若是敌军突击,需以反冲击应之。不许擅自出战,以强弓硬弩射住阵脚即可。切记!”
杨素迅速地向各个将领发布着命令,轻骑兵的李将军,中军的刘将军,辅兵营的孙将军,后军的石将军各自得令而去。
前军的刘全在杨素刚下达前军步弓手上前的命令时,就已得令驰向后方。当杨素给所有将军下完命令后,一万步弓手已经在骁果骑的后方展开,弓箭已上弦,只等各队的都督们一声令下,便可万箭齐发。
此时黑气离杨玄感已经不到五里,黑气前一里多处的皮帽裘袍的哨骑已经清晰可见,甚至眼神很好的杨玄感,可以透过满天的沙尘,看到敌骑脸上那一道道扭动的刀疤。
杨素最后扫了一眼对面,转头对杨玄感道:“前军就交给你和雄将军了,你们的主要任务是保护步弓手,压住阵脚,万万不可随意出击,无论敌军如何挑衅辱骂,都不可主动冲阵,除非敌军大队全力冲锋至面前五百步,方可反冲击。步军开始发箭时,你们前军弓手才允许开始射击。”
杨玄感在马上一欠身:“谨遵父帅将令。”
杨素一拨马头,向后军奔去。
这时对面的突厥骑兵们离开隋军前军约有三里左右,处于弓箭射程之外,也停了下来,那道黑气渐渐地消散,原来是马奔跑时卷起的尘土,杨玄感粗略估计了一下数量,所有的突厥骑士都牵了匹副马,足有四五万之众。
突厥的马都没有甲,甚至马上的骑兵也多是着棉袍而不是铁甲。
但敌军人人配着一张硕大的弓,一看皆知是强弓,至于他们手持的兵器,则是五花八门:长矛、狼牙棒、战斧、马刀、铜锤,应有尽有。
杨玄感看到对方阵前,一员白甲将军在阵前来回地策马横驰,不住地向已方窥探。视线里的数万敌骑中,只有他一人是全副盔甲,这会儿离着本方一里左右。
趁着他没看着自己的功夫,杨玄感拿起铁胎弓,搭上最长的一枝天狼箭,算好角度,风向,仰天一箭射向空中。
只见那白甲敌将还在看着别处,突然觉得劲风袭来,一抬头,只见一枝羽箭顺着阳光,带着凄厉的啸声向自己飞来,再想闪躲已是来不及,羽箭带着从空中落下的巨大势能,划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弹道,一下子射穿了他的脖子。
白甲将大叫一声,翻身落马而亡,喧嚣的突厥铁骑一下子变得鸦雀无声,而隋军前排的骁果壮士们则暴发出一阵雷鸣般的喝彩声。
一般的弓箭射程不过六七十步,即使臂力惊人的长弓手,采取这种向空中弧线式吊射的方式,也只能射到一百多步,那白袍将虽是在阵前来回奔驰,距离杨玄感也起码有二百步以上,居然被一箭毙命,这准头,力度实在是骇人听闻,饶是突厥阵中多神射手,见此神技也都相顾失色。
杨玄感一击得手,洋洋得意,他很享受这种在万军阵前,被已方甚至敌方山呼海啸般地膜拜的感觉。
这时对方阵中驰出七八骑,个个迅捷剽悍,背上的弓也比别的人要大了不少,策马在阵前来回奔跑,不停地向隋军叫喊着。
杨玄感一看便知这些人是在向自己挑战,双腿一夹黑云的肚子,便欲出阵应战。
雄阔海一把拉住杨玄感,道:“杨将军,大帅吩咐过,不得出战。”
杨玄感笑了笑:“放心吧,父帅只说不能全军出击,我一个人去没事的,放心,这些人虽然箭术出色,但我有信心胜过他们,万一我情况不妙,你再来接应我也不迟。记得父帅的命令啊。”
雄阔海跟了杨玄感好几年,深知他脾气,也知道他的能力,叹了口气,松开了手,道:“将军切记,小心为上,突厥人狡猾,不可追击。”
杨玄感点了点头,驾着黑云奔到两军阵前,距离那些射手二百步左右,停了下来。
只见那些突厥射手举起手中巨大的弓,晃了晃,杨玄感知道他们是要和自己比试骑射之术,嘴角边掠过一丝笑容,长槊插地,也举起了自己手中的铁胎弓。
那七八名射手开始跑起马来,卷起满地的尘土,突厥阵中暴发出一阵嚎叫之声,声音凄厉刺耳,若千万匹饿狼在嚎叫。
隋军阵后也响起了雷鸣般的鼓声,咚咚之声不绝于耳,为杨玄感助威。
杨玄感胆气上升,也不策马奔驰,驻马原地,抽出一支狼牙箭,瞄准最近的一名敌人射手,一箭射去。
那突厥射手一见杨玄感的架势,本以为他还会象刚才射白甲将一样仰天以抛物线的射天式,忙勒住了马不再奔向前,未料杨玄感此箭直接冲人平射而至。
杨玄感双臂有千斤之力,铁胎弓又足有六百斤,即使平射也可射到一百五十步开外。
这下狼牙箭去若流星,那射手想要再躲,哪还来得及,被一箭射穿了脑袋。
箭势仍未全消,带着那人的尸体飞出去五六步,才落在地上。
隋军阵中又发出一阵喝彩声,剩余的六七骑突厥射手纷纷散开,一边疾驰一边弯弓搭箭,向杨玄感射了过来。
杨玄感一看这些人的架式,就知道个个都是骑射好手,一边疾驰一边开始弯弓搭箭,他刚一拉黑云的缰绳,就看到六支箭飞了过来。
杨玄感来不及驱马奔驰,左腿紧紧地踩着马蹬,右腿勾住马背,来了个鞍里藏身,整个身子一下子躲到了黑云的身子一侧,只听头上破空之声不绝于耳,那几支箭呼啸着从马背上飞过。
杨玄感趁这机会搭箭上弓,一下子坐回了马背,瞬间瞄准了一名正停下换箭的射手,那人还在张望看有没有把杨玄感射死,一见他又翻身上马,箭指自己,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拼命想跑,哪还来得及,狼牙箭带着破空之声一箭射中他的脑门。
剩下那五名射手一见形势不妙,立即排成了一个圆形圈子,不再同时射击,而是跑着圈,由转到外侧的射手射箭,这一招果然有效,虽然火力没刚才那么密集,但却连发不断,一时压得杨玄感再次伏在马侧抬不起头。
杨玄感突然脑中灵光一现,一拍黑云,黑云听话地奔驰了起来,而自己则紧紧地贴在黑云的一侧。
这下子突厥射手们一下子找不到杨玄感的藏身位置,那连续不断的羽箭破空声也一下子缓了下来。
杨玄感待黑云跑出一阵后,突然翻身上马,映入眼帘的是五十步外一张满是刀疤的脸,弓如满月,箭似流星,那人张大的嘴巴中一下子插进了第三支狼牙箭。
射死一人,那圆环骑射阵即告破,剩下四骑一下子无法变阵堵上那个缺口,一时来不及发射,杨玄感趁机连发两箭,每箭过处均射死一人。
最后剩下的两人经过了刚才一瞬间的慌乱,又镇定了下来。四目相交,使了个眼色,分别向着两个方向奔去。
杨玄感哈哈一笑,一拍黑云,紧紧追着其中一人,黑云虽然身披重甲,但跑起来比那人的马还要快一点,一下子就追近了十几步。
马上的突厥射手一看杨玄感盯上了自己,一咬牙,索性不躲不闪,手撑着马鞍一跳,整个人转了一百八十度,倒骑着马,羽箭上弓,大吼一声,用尽全力将箭射出。
这一箭他赌上了命,不求精度只求力量,希望能将杨玄感一箭射穿。
杨玄感看得真切,若是闪躲,非但此人会连续射击,后面那人也必会追尾攻击自己,到时候就被动了,这些人应该都是传说中突厥的射雕者,自己刚才能连续射杀四人,主要还是仗了黑云的神骏,万万不可大意。
杨玄感不及细想,只见来箭直奔面门而来,直接一侧脸,那一瞬间他似乎能感觉到箭杆侧着擦过自己金色面具时激起的火花。
险险地避过这箭后,杨玄感再不迟疑,他刚才躲箭时已经把自己的狼牙箭上了弓,正过脸来,一箭射出,这一箭他也是全力而为。
一声惨叫过后,长长的狼牙箭射穿了那射手的前心,透体之后势尤未减,又从马身上穿过。
马儿发出一声悲嘶后,奔出两步,连同那人的尸体一起栽倒在地,四蹄还在条件反射式地抽搐,一如地上那支微微摇晃的长箭。
杨玄感来不及高兴,只觉脑后风声,当下大骇,知是最后那名射手追上攻击,再闪身已是来不及,“叭”地一声,背上连中了三箭,所幸身着重甲,入肉不深。
杨玄感一咬牙,在马上一个大旋身,腾空而起,在空中张弓搭箭。
那射手本以为已经得手,刚要开口欢呼,却不想杨玄感身着双层重甲,他又因三箭齐发削弱了力道,未能一击毙命。
等到他看到杨玄感腾空而起方知不妙,再想搭箭上弓,哪来得及,狼牙箭闪过,他在这世上最后残存的印象便是那扑面而来的寒光。
杨玄感落到马背上时,才感觉后背火辣辣地疼,一咬牙,抽出马刀,一下把三根箭杆斩断。
此时他离突厥骑阵也就百步之遥,中间横着那七具射雕者的尸体,四五匹未死的战马还在主人的尸体边依依不舍。
隋军阵中鼓声已停,欢呼声震天动地,而突厥骑阵中则鸦雀无声,透着一股可怕的杀气。
杨玄感一下子少年豪气满怀,也不顾背上伤势,象刚才的那白甲将军一样,策马横着在突厥阵前来回奔驰,右手高高地举着那铁胎弓,嘴里也学着突厥人那样“哟哟喝喝”似野狼般地嚎叫。
突然间,五万突厥骑手开始同声大嚎,声音如狼似豺,震得人耳膜鼓荡,所有的突厥骑兵一边在嚎叫,一边开始有节奏地以兵器击鞍上的马盾,撞击声一时间响彻了整个大漠。
杨玄感心中一凛,从兵书上看这是胡骑冲击前的举动,他虽然刚才耀武扬威了一阵,但也没头脑发热到一个人就去冲击几万人的地步,连忙拨转马头,打马回阵。
杨玄感路过自己的长槊时,轻舒猿臂,一下拔起,插在马鞍边上的槊环中。他倒坐在马鞍上,三支狼牙箭同时上弦,眼睛却死死地盯着对面那个巨大的骑阵。
杨玄感的马刚奔近已方的阵营,对面突厥的骑兵就开始行动了。与想象的不一样,他们不是直接策马奔过来,而是向前慢慢地跑了四五十步后,突然斜着向左前方全速奔起,如同在隋军阵前绕了一道长长的弧线,卷起满天的尘土。
杨玄感一看,大声吼道:“骑射阵!盾牌!”身后的一名传令兵马上高高地举起了一面黄旗。瞬间每一排的都督们都举起了黄色的小旗。
骁果骑士们纷纷抽出了马鞍上的大骑盾,高举过头。只见漫天的尘土中,黑压压的羽箭带着高高的弧线飞了过来,巨大的势能作用下,箭头朝下,狠狠地砸在了骑盾之上。
爆豆一样的乒乓声不绝于耳,间或夹杂着人的闷哼声,马的嘶鸣声,以及一些人中箭落马时的扑通声。
杨玄感也举着骑盾,他这面盾是纯钢打造,与一般的木制骑盾不太一样。他感觉突厥的箭穿透性不是很强,但力量非常大,震得手腕发麻,一看掉在地上的箭头,不少都是兽骨打磨而成,并非钢铁箭镞。
突然听得后面远远地传来一阵巨大的鼓声,杨玄感扭头向后一望,从骑阵的空隙中远远地看到大约五十步外的步军弓箭手们都已经弓上弦,一面巨大的蓝旗树了起来,在空中摇晃着,那是发射的令旗!
震弦之声不绝于耳,一片乌云一样的箭雨从骑兵们的头上飞过,怒吼着飞向了对面的骑阵。
弓箭破空声,入肉声,惨叫声,马嘶声,伤者在地上垂死时的哀号声,响成了一片。(未完待续。)
第四百八十五章 以骑破骑
杨玄感放下了头上的骑盾,挂回了马鞍上的盾勾处,冷冷地看着面前的修罗场。三百余名第一轮上前骑射的突厥骑兵们,此刻无一得还,绝大部分被连人带马射得跟刺猬一样,几十名还没断气的也都躺在地上,翻滚着,惨叫着。
杨玄感叹了口气,举起弓箭,象是在大兴城的射箭场上射固定靶一样,一箭一个地把那些惨叫的伤兵们射死。
转眼间他发出七八箭,雄阔海等站在第一排的骑兵们也如法炮制,不消片刻,惨号声就安全平息了下来。
突厥的骑阵中又发出了一阵巨大的嚎叫声,这一回声音中还透着一丝悲壮与愤怒,声势比上一次还要惊人。前面几排骑手的马开始前蹄在地上刨着土,随时准备开始新一轮的突击。
杨玄感举起了手,准备再次下达举盾的命令,但还没等他下令,只听到突厥军阵的后方响起一阵绵长的号角声。
刚才还喧嚣不已的突厥骑兵们突然安静了下来,不再发出那可怕的狼嚎,不少人面露愤愤不平,心有不甘之色,无奈地拨转马头向后退去。前三排的骑兵们则仍是搭箭上弓,守住阵脚,待后面的骑兵们退走后方才转身离去。
杨玄感眼睁睁地看着敌人退兵,却又受制于父帅之命无法追击,心急如焚,若不是被身边的雄阔海拉住,差点就冲出去了。
杨玄感恨恨地一拍大腿:“唉!真可惜,父帅不在这里,要不然咱这五千骁果一下子冲出,保管能杀得这几万突厥一败涂地。”
杨素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你这五千骁果要是全冲了出去,恐怕片甲都不得还。”
杨玄感急忙在马上施礼,但心中却是不以为然。
杨素坐在马上,用马鞭一指前方:“这不过是突厥的前军而已,数量不过四五万左右,后面跟进的主力和后卫加起来超过十万,你的这些骁果壮士若是追得太快。与我步军脱节,一旦被敌军大部队合围,便是死无葬身之地。”
“而且你看这些退走的突厥骑兵,旗号整齐。后军有强弓压阵,虽是退走,却秩序井然,绝非溃不成军。你们骁果全是重甲骑兵,速度上不如这些轻骑。若是敌人边撤边射,能活活把你们给玩死。”
杨玄感一下子想起汉时大将李广也曾经有一次孤军深入,被匈奴以这种方法伏击,最后全军覆没,自己也差点当了俘虏,不由得背上一阵冷汗冒出,汗水浸了那伤处,钻心地疼。
杨素的声音在平静中透着威严:“本帅在中军时登高而望,前面的战况如何我是一清二楚,若是真有战机。不用尔等提醒,本帅自会下令出击。”
杨素看了看自己的儿子,神色稍缓,说话声中居然透出一丝温情:“杨将军,你今天表现很好,当记一功,只是背上中了箭,需早作治疗,明天应该会是决战,你必须保持好最佳的状态。”
杨玄感心中一暖。拱手道:“是。”
杨素一勒马头,转向后方,留下一句话:“杨将军,请你布置好前军防务后来中军帐议事。”
小坡之上。王世充看着远处有序而退的突厥骑兵们,长叹一声:“达头可汗手下果然是精兵强将,纪律性要比东边的都蓝可汗所部要强了许多。”
长孙晟神情严肃,点了点头:“不错,所以这是个很难一次打败的对手,战后还得用上一系列的手段才行。”
王世充看着远处正在奔驰的杨玄感。心中一动:“越国公世子真的是少年英雄啊,我也算见识了大隋几乎所有的猛将悍将了,老实说,能和他比比的,也就是张须陀一人而已。”
长孙晟哈哈一笑:“杨将军是有少年人的豪气,只是还需要历练历练,张须陀倒是外粗内细,绝对的大将之才,依我看,以后的成就不会在史元帅之下。”
王世充没有说话,心中却开始盘算起来,封伦始终是横在自己和杨素之间的一道天然屏障,这杨玄感能成为自己和杨素之间的桥梁吗?
处理好了伤口之后,杨玄感一路骑向中军大帐,由于提前与敌军遭遇,各军都已经安营扎寨,十五万大军连营十多里,首尾相望,而运粮食与甲仗的大车也全都卸下了辎重,辅兵们正忙着车轮上加装刀刃,车两侧装上木制盾牌,充当防箭挡板,将其改装成武刚战车。
一路之上,所遇到的将士们见到杨玄感,均主动躬身行礼:“杨将军威武。”
杨玄感很享受这种感觉,这一次他意识到将士们是真心地折服于自己的武功,而不是仅仅因为他是杨素的儿子而行礼。
走进了大帐,众将均已到齐,在各人的交口称赞声中,杨玄感走到了自己的位置上,王世充冲着他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杨素摆了摆手止住了大家的赞美声:“到此为止吧,杨将军今天是打得不错,但明天才是决战。本帅让大家想的破敌之策,诸公可曾想好?”
大家互相看了看,最后还是刘全出列道:“大帅,末将回营后想了想,觉得还是您所说的中策最好,现在已经与敌遭遇,从今天的战况看,敌骑剽悍轻捷,动如雷霆,我军的甲骑具装恐怕追不上他们,轻骑兵又不如人家骑射出色,还是按传统战术的好。”
周围众将发出一阵附和之声。杨素脸上的表情没有变化,只轻轻地点了点头。杨玄感虽心有不甘,但知刘全所说确是实情,一时也无法辩驳。
刘全面露得意之色,继续道:“赖杨将军今天的英雄无敌,初战小胜,敌锋锐受挫,明日决战之时,只要我军守住阵脚,战车在前,弓弩手在后,步军次之,骑兵居内圈作决战使用,两侧以轻骑守护。多布鹿角,防敌冲击,即可立于不败之地。”
在一片众将的赞许声中,杨素突然开了口:“刘将军。本帅想问你个问题,若你是达头可汗,看到我军如此阵势,还会选择与我决战吗?”
刘全一下子说不出话来,帐中诸将也一个个相顾失色。继而低头不语。
王世充心中暗道:就是,人家可以不跟你打啊,这可是突厥人的拿手好戏。
杨素环视帐中,叹了口气:“诸公只知恪尽职守,却不以统帅的角度思考全局得失,希望以后能自省,站的角度能高一些,眼光能远一些。”
刘全满脸通红,行礼退下。
杨素命人搬来一个架子,挂上了一幅地图。用手上的鞭梢指向其中一处:“诸位请看,此处正是我军现在的位置,离灵州城一百五十余里,以我军现在的步骑混合是三天的路程,但突厥这种一人双马的纯骑兵部队,一日一夜就能驰到关下,灵州的城防大家知道,只剩下三千老弱,他们能挡得了人家一天吗?”
杨玄感听得冷汗直冒,那灵州城是西部边关的大门。一旦被打破,敌军便可长驱直入,甚至连大兴城都会受到威胁,到时候皇上、皇后、母亲、弟弟、还有红拂。都会……
他不敢再想下去了,却听到杨素的声音继续响起:“即使敌军不想破关而入,我军离开灵州三天,粮道就长达一百五十里。
若是敌军不在此与我等决战,而是继续诱我深入,以小股游骑来劫我粮道。在沿途水源里下毒,等我军深入大漠四五百里后,缺水少粮,精疲力尽,那时敌军再来决战,诸公以为胜负如何?”
营帐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王世充干脆直接上前两步,拱手行礼道:“那依大帅的意思,这仗该怎么打?”
杨素双目中突然神光暴涨,一字一顿地道:“以骑破骑,主动进击!!”
众将个个相顾失色,刘全又上前一步,问道:“大帅,您在前军的时候不是跟杨将军说过,骁果铁骑追不上突厥的轻骑,会被人轮番骑射至死吗?”
杨素笑道:“不错,所以我们要让突厥骑兵主动向我们进攻才行。”
屈突通不假思索,直接脱口而出:“怎么让他们主动进攻?”
杨素站起了身,向前走了几步,抚着自己的长须,目光却出神地看向帐外:“胡人狡诈贪婪,有利则进,无利则退,顺利时轻快果敢,但逆境时纪律性不足,容易溃散。所以我们必须根据他们的特点,将计就计。
若是我们在正面摆出又是战车又是强弓又是鹿角拒马之类的防守阵,傻瓜才会用轻骑兵突击这样的阵势。想让他们主动进攻,除非我正面的部队老弱不堪,让敌人认为一击即溃。”
刘全有点明白了,一边点头一边问道:“那大帅的意思是?”
杨素的眼中神光一闪:“很简单,中间全是放着轻骑兵与辅兵,作战前先以小队挑战,象刚才突厥人那样,死个几批人,让突厥人觉得我军不过如此。”
杨玄感突然想到了刚才射中自己的兽骨箭头,一下子脱口道:“父帅,今天突厥骑兵所用的箭头乃是兽骨打磨,是不是这前军也不是他们的主力?”
杨素哈哈一笑:“正是,突厥内部是松散的部落联盟,达头可汗绝不会让他自己本部的精锐骑士打头阵,一定是驱使那些仆从部落在前。至于可汗本部的精骑,装备都是精钢打制,你今天若碰到的是可汗卫队的神箭手,这会怕是已经爬不起来了。
所以明天接阵时,我军先以弱兵示之,前几阵许败不许胜,突厥人性贪,见我军弱,即使达头不下令,那些仆从部落也会抢攻,试图立功,到时候十几万骑兵一起冲,与我步军完全混战成一团时,我们就可以出动铁骑,全力出击了。”
帐内众将一个个恍然大悟,异口同时地抱拳称赞杨素英明。王世充心中叹服杨素用兵果然狠辣,只是前军诱敌的人,可要吃大苦头了,东-突厥骑兵的凶猛强悍,他已经见过过,这西突厥骑兵看起来还要更胜一筹,弱兵诱敌,九死一生。
杨素的表情一下子凝重起来,摆了摆手:“战阵之上,瞬息万变。这些计划虽好,未必能完全成功。胜负关键,一是示弱之兵败得要逼真,二是反击之时。必须第一时间直取达头可汗。
只要打掉了指挥,突厥人便会不战自乱。据我所知,达头可汗的一万可汗卫队乃是精锐中的精锐,个个都是百战余生,非骁果壮士不能制。”
“上仪同杨玄感听令。”杨素突然举起了一支令箭。
杨玄感连忙出列。拱手听令。
“着你率五千骁果铁骑,看我帅旗,一旦打出蓝色帅旗,必须直取达头可汗的可汗卫队,目标只有一个,就是达头可汗的首级!”
杨玄感炸雷般地吼了声:“得令。”便要上前去接那令箭。却听到杨素说了声:“且慢!”
杨玄感愣了一下,只听杨素道:“杨将军,切记,看我蓝色帅旗!若帅旗未举,哪怕本帅战死当场。也不许出击。你的出击位置是在全军的右翼后方。一旦蓝色帅旗树起,就必须立即从后方绕出,侧击敌阵,达头可汗必在一面巨大的金色狼头大纛之下。”
“得令!”
“刘将军,李将军,着你二人率辅兵与轻骑混合部队,列于大阵中央,明日一战,先派二百人小队上前挑战,全军覆没后再派三百人去。若是再不成功再派五百人去,如果不能取胜而私自跑回的,全队皆斩。”
李子雄将军与刘全相视一眼,道:“大帅。这恐怕……”
杨素摇了摇头:“不必多说,依令行事,敌骑若是全线掩杀,不必阻止士卒的溃退,但必须在阵后三里处重整队伍,看我黄色号旗返身杀回。对了。派去挑战的士卒们的名字,每个都要记下。”
二将只得上前接令。
“屈将军,你的前军步军列于李将军与孙将军之后,他们的溃兵经过时,让开一条通道,但胡骑杀到时,一步也不许退,这时候胡骑夹在人堆里追杀,速度冲不起来,第一排放战车,长槊手居于其上,务必死死顶住敌人的冲击。第五排以后放刀斧手,混战时上去砍马腿。弓箭手在后面放箭射杀敌军后队!”
“得令!”屈突通大声道。
“后军薛将军,中军王将军,你二人分列大阵左右两翼,一般情况下,突击你们的是突厥的仆从部落,非可汗本部精锐,压力不会太大,按常规抵挡便是。”
“你们的战线开始要与中央的前军辅兵部队齐平,且战且退,但退至与苏将军所部齐平后,一步也不许再退。开始时不许追出去,那样会打乱阵型。看我红旗,方可全线出击!”
薛世雄和王仁恭二将接令退下。
杨素环顾帐内,道:“至于本帅,亲率五千元帅卫队列于苏将军的后方,一旦本帅红旗打起,就是总攻击的信号,各部均须随本帅全力冲杀,不得有误。”
李子雄突然道:“大帅,末将有一事不明。”
“讲。”
“我部均是轻骑与辅兵,在最前方属诱敌部队,就算这计划成功,最后我部牺牲最多,斩获却是最少,这恐怕不太公平吧。”
杨素哈哈一笑,道:“李将军此言差矣,你与刘将军的部队,都是轻装,追杀敌人时斩获只会是最多的!依令行事吧,本帅帐下,赏罚分明,虽微功亦必录,诸公的心思请用在明天全力破敌上。”
李将军的苦瓜脸终于舒展了开来,与众人一起拱手道:“遵命!”
杨素笑眯眯地转向了王世充和长孙晟:“二位远来是客,就请在高处观战吧。”
王世充与长孙晟相视一笑:“谨遵越国公将令!”
风在吹,血在飞,狼烟弥漫的战场上,太阳也变得血红血红。杨玄感金色的面具里尽是汗水,双眼血红。
今天从一开始的小队挑战,他就能听到那些兄弟们在搏杀,在哀号,在战死!他能听到九死一生逃回来的士兵们被阵前斩首时的怒骂声,甚至他能听到对面敌军的嘲笑声与叫嚣声。
但那该死的蓝旗却始终没有树起过。
随着隋军阵中擂鼓的声音越来越弱,而敌军阵中的嚎叫声却是一浪高过一浪。杨玄感不用看,都能猜到前军那些只穿着皮甲甚至是单衣的辅兵和轻骑兵们,现在是如何地一个个面如土色,腿如筛糠。
突然,他看到前军的一些旗子开始倒下,远远地传来一些都督们的怒喝声:“不许后退!”
第一个逃兵出现了,如同病毒一样,恐惧开始蔓延,前军的士气迅速地降为零。两个,三十,四百,五千!
杨玄感能听到前军的士兵们慌不择路,扔掉皮甲向后逃命的脚步声。更能听到震天动地的马蹄声,胡骑开始突击了!
空中一片黑压压的箭雨划破了苍穹,前军那些缺乏防护又没有弓箭还击的可怜士兵们的惨叫声此起彼伏。
胡骑狂野的口哨声和战嚎声越来越近,直入前军的阵营,喊杀声震天动地,却是越来越近。杨玄感可以想象到前军的兄弟们在被屠杀,被践踏,在没命地逃跑!(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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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六章 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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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玄感坐在黑云上,手里紧紧地握着那纯钢长槊,眼睛却一直死死地盯着主帅令旗的方向。前军的喊杀声与惨叫声不停地传来,而中军那里却毫无动静。
杀声渐渐地传到了前军刘全那里,杨玄感看到不少浑身是血的前军士卒正从刘将军阵线中那条通道向后逃命,其中就有李子雄将军,他盔甲不整地奔到了大阵后方,一面巨大的黄旗缓缓地树了起来。
隋军大阵后方的战鼓声突然响彻天地,如雷动九天,让人一下子变得热血澎湃,与那胡骑的叫嚣声混合在一起,在空气中剧烈地回荡。喊杀声渐渐地大了起来,不再后退。
杨玄感知道前方的战事已呈胶着,他又看了一眼主帅所在,仍然是毫无动静,不由得狠狠地一拍胸前盔甲上的兽面,浑身上下发出一阵叮当声,连黑云也受他的情绪感染,长出一口粗气,前蹄在地上不安地刨着。
突然,几千只胡骑的号角同时响了起来,共鸣的作用让这声势变得庞大了许多,远方传来一阵雷鸣般的欢呼声。杨玄感在路上学过一点突厥语,听到所有的突厥人都在有节奏地喊着两个字:“可汗,可汗!”
一阵雷鸣般的马蹄声炸起,远方渐渐地卷起一道黑色的烟尘,象一条张牙舞爪的黑龙,一下子扑向正在恶战的两军战线。杨玄感一下子醒悟了过来:“这是达头可汗的卫队投入战斗了!”
中军主帅处突然鼓声再次大作,这一回比上次起码又增加了一千面巨鼓,咚咚咚咚的声音震得人胸中的热血不停地翻腾,一面巨大的蓝旗瞬间立了起来!
杨玄感见旗大喜,狠狠地把长槊向地上一插,策马骑阵前,作起了突击前的演讲。
“众儿郎,杀贼立功。就在今日,大家见过边关上被屠杀的百姓,见过今日在前面战死的兄弟,现在。就用你们手中的刀枪,用突厥的鲜血来为他们复仇吧。”
杨玄感出征前特地打造了一个铁制喇叭,这下派上了用场,即使在漫天的鼓声与杀声中,仍然让每个战士都清楚地听到了他的话。
刚才还沉静如水。不动如山的骁果骑士们一下子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嚎叫,每个人都使劲地敲着自己的胸甲,金属的撞击声震得人耳膜鼓荡。
杨玄感见士气已开始激发,趁热打铁,举臂大吼:“骁果威武!”
“骁果威武!”骑士们的喊声如九天雷动。
杨玄感举起长槊,在骑阵前横向狂奔起来,嘴里却没停下:“骁果威武!”
“骁果威武!”这一回的喊声比第一回还大。
杨玄感奔到骑阵中央,一勒缰绳,黑云原地高高立起,长嘶一声后重重地前蹄踏下。而杨玄感趁势整个人站在了马蹬上。让骑阵最后一排的士兵也能看到他:“杀!杀!杀!”
一阵巨大的杀声,伴随着这些如狼似虎的骁果铁骑的杀气,在这方圆几里的战阵后方激荡着。
杨玄感坐回马鞍,把铁喇叭狠狠地掷到地上,一拨马头,向着右前方奔去,身后的骁果骑士们紧紧地跟上。一切按照既定的计划:“先从右侧迂回到右方,再从侧面狠狠地直取可汗卫队。”
奔出三里多后,杨玄感率部来到了整个战场的右侧一块小高地上,这里他们可以看到整个战场。只见白色的突厥骑兵们如同一阵阵的惊涛骇浪,不住地向黑色的隋军阵线发起一拨拨的突击。
中央战线上,近十万全身盔甲,装备精良。如狼似虎的突厥骑兵正在与刘全所率的前军步军们厮杀,数千铁骑已经冲散了第一排的战车与长枪阵,跃入步兵方阵的中央,肆无忌惮地砍杀着,后方无法直接搏杀的胡骑则向天放箭,发出阵阵箭岚。杀伤战线后方的隋军步兵们,隋军中央的步兵阵线在不住地后退。
在这个巨大的骑兵团的中央,一面足有五六丈宽的巨大金色狼旗高高飘扬着,旗下尽是精甲耀日的可汗卫队。
杨玄感看到刘全正在阵线的后方,将一队队的预备队投入前方,又来回策马,指挥后排的弓箭手们向天空中射出一阵阵乌云般的箭雨。
饶是如此,中央阵线已经被突破了多处,最前方的四五个步军方阵都已经陷入了各自为战的状态,但所有人都知道今日乃是死战,若是后退,下场会和开战时挑战后的逃兵同样命运,于是个个咬紧牙关,死战不休。
刀斧手在疯狂地砍着马腿,而钩枪手们则把一个个马甲的骑士们钩下马来,落马的突厥骑士们往往还来不及站起身就被砍成了肉泥。
整个中央阵线已经比两侧后退了三百步左右,两翼阵线面临的压力没有中央这么大,后排的士兵们已经从侧面开始过来支援中央方阵作战,饶是如此,随着中央方阵的不断后退,中央阵线与两翼阵线的距离拉得越来越大,竟然隐隐形成一个口袋之势。
杨玄感当下再无迟疑,大吼一声:“传令!楔形阵!”
身边的传令兵迅速举起一面绿旗,在猎猎的风中飘扬。
“全军听令,目标只有一个,就是达头可汗的首级!”杨玄感马鞭一指可汗卫队正中被数百铁骑簇拥着的一名全身貂皮裘衣的贵人,恶狠狠地吼道。
骁果骑士们发出了一阵喊杀之声,巨大的三角形突击阵很快排了出来,而杨玄感和雄阔海,则立在阵的最前。
骑阵开始缓缓地移动,所有人的长槊上举,后面的马与前面的马错开有三米左右,五千骁果,最后一排足有二里宽。
离敌一里半,杨玄感一抬手,从走马开始渐渐地加速到跑马状态,在黑云上颠簸着,他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离敌八百步,杨玄感发出一声尖啸。狠狠地一抽黑云,战马开始全力加速,身后的骁果骑士们发出一阵动人心魄的吼叫声,所有人的长槊一下子放平。寒光闪闪的槊尖指向前方还在跟右翼阵线厮杀的突厥骑兵们,战马全力奔腾的四肢带起漫天的黑土,遮天蔽日。
杨玄感右手夹着长槊,站在马蹬之上,左手从马鞍中摸出一把连射骑兵弩。抄在手中,紧紧地扣住了板机,这些骑兵弩也是和王世充发明的那种步兵弩同时打造的,只是更小,更轻,大约力度在三石左右,可以射二百步。
突厥右翼的骑兵们突然发现自己的侧面多出一片巨大的黑云,漫天的尘土中冲出一群全身铁甲的骑士,个个戴着恶鬼面具,密密麻麻的两丈长槊尖头就象是一片寒光闪耀的钢铁森林。不少人停下了口中的嚎叫,吃惊地张大了嘴巴,眼中一排飞蝗般射来的弩箭是他们在人世中最后的记忆。
三箭连发!骑兵弩经过王世充的改良,已经被打造成每发一箭,机关自动转到下一支弩箭的发射轴,直接一按板机就可以发出下一箭。只是三支重弩箭加上弓弩本身的重量有三四十斤,加上射击时要在奔驰的怒马上保持稳定,非力量惊人的壮士不可。
杨玄感在离敌一百步的距离上连扳三下,随手扔掉了左手的骑兵弩,他看到三个敌骑的身上各自多出了一个血洞。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落下马来,随即密集的一排弩箭从身后飞过,没入敌阵,惨叫声和敌人的落马声不绝于耳。瞬间敌军侧面的上千人便被射死。阵中也出现了一阵混乱。
骑阵的尖头象切开奶油的餐刀一样狠狠地扎进了敌阵,杨玄感能感觉到自己的槊头扎进人体的声音,一个,两个,三个!等杨玄感稍稍感觉到手上的重量一下子增加到有些吃力的时候,才发现长槊之上已经串上了足有五个人。五具尸体在他的槊身上晃动着,甚至死前都来不及发出一声闷哼。
杨玄感回头一看,身后的骁果将士们每个人的槊尖上都至少串了两个敌兵的尸体,巨大的冲击力撞得敌军侧面的人和马都在空中飞舞着。
杨玄感一按槊身上的机关,前方的槊尖一下子缩了进来,两丈长的槊短了一半,五具挂着的尸体中有四具一下子落在了地上,只剩最里面的一具还在那槊尖上摇摇晃晃。
杨玄感大吼一声,力贯右臂,单手将长槊上举,用力一甩,尸体飞出,砸倒了两名正欲冲过来砍他的敌军骑兵,左手则顺势抽出鞍上的钉头锤,一阵挥舞,一时间让附近的敌人不得近身。
骁果骑士们已经大半冲进了敌阵,大部分人的长槊并不象杨玄感那样可以伸缩,于是纷纷弃了马槊,抽出马刀,战斧等近战武器,奋力砍杀。
突厥骑兵多是轻装骑兵,无论人马都未披甲,近战格斗中劣势尽显,如斩瓜切草般地被骁果骑士们一排排地砍倒。
杨玄感右手单手抓着槊尾,舞着缩短后的钢槊,当成一条铁棍使,一抡就能砸倒好几骑,他力有千斤,被砸到的人无不骨断筋折,更有些直接被打得从马上飞了出去。
雄阔海一直紧紧地跟在杨玄感的身边,他也弃了马槊,现在使的乃是一条一百余斤的熟铜棍,棍棒挥处,想从侧面偷袭杨玄感的敌军纷纷落马。
骁果骑士们吼叫着,如铜墙铁壁一般向前推进。还有一口气的落马敌兵们,往往还来不及发出呻吟声,就被踏成血泥。
右翼的周罗睺一看战机出现,当即下令全线出击,随着首排队长的一声喊,盾牌被撤下,上千的长枪手和刀斧手们也杀入突厥的骑兵之中,枪兵刺人,刀斧手们则对着马腿和落地的敌兵一通乱砍。
后排的右军弓箭手们,也纷纷提高了射击的位置,箭雨开始向着中央的方向倾泻,以免误伤友军。
只一柱香不到的功夫,与隋军右翼方阵和骁果骑士们缠斗的突厥骑兵便伤亡了一万人,余者多数胆寒,也不待下令,纷纷打马回逃。
杨玄感眼见此次突击得手,吼道:“传令,后撤回后面高地,准备重新突击!”身边的传令兵马上摸出一面黑旗,使劲地摇了摇。
还在边杀边前进的骁果骑士们纷纷舍了自己正在追杀的对象。拨马回头,路过自己的马槊时顺便从尸体上拔出。
杨玄感环顾战场,这一轮冲击只损失了二百多人,多数还是在冲击敌阵时。反冲力太大,被从马上直接撞飞。面对面的厮杀时,只损失了不到百人。
右军的周罗睺此时奔了上来,远远地对杨玄感道:“杨将军留步。”
杨玄感停了下来,也不摘面具。在马上一拱手:“周将军何事?”
“敌左翼已崩溃,我等何不并力夹击敌军中央集团?”
“我正有此意,父帅给我下的令就是突击敌可汗卫队。”
“将军不必再退回去冲击,可以佯装追杀敌军溃逃的部队,然后从后面突然突击敌军中央的集团,这样我军也好从右边包过去,不至于挡住你们突击的路线。”
杨玄感略一思索,道:“好计,那就依周将军所说行事,你们一看我军开始突击。就可以包抄了。”
周罗睺哈哈一笑,满脸的汗水与血污掩饰不住他的兴奋:“那就不见不散。”
杨玄感带着骁果骑士们追着突厥的溃兵跑出去两三里地,直到那些溃兵远远地消失在视线之外。
中央的突厥主力试图抽出几千人来接应左边的溃兵,却被周罗睺指挥长枪手们死死地缠住,一时脱不开身。
杨玄感把骑士们带到离突厥中央主力大后方约二里的位置,全体后转,再次排出了骑兵阵,这回他知对手是劲敌,不可能象刚才那样一个冲击就击溃,于是排成了标准的二百五十骑一排。宽约两里的正面骑兵阵。
远远的只见对面的突厥中央主力们,也把甲骑具装的精锐卫队调到了后方,枪骑在前,弓骑在后。排出同样宽度的骑阵。
骁果骑军两丈多长的长槊摆了下来,不少槊头还在向下滴着鲜血,在如血的红日照耀下,闪着血色的光芒。不安的战马低着头,刨着地,嘶叫着。
杨玄感一摆手。第一个冲了出去,雄阔海紧紧跟在他的身后,骁果骑士们卷起一阵狂飙,向着敌军庞大的阵营开始突进。
敌阵中响起一阵号角声,从正面严阵以待的骑兵身后,一蓬箭雨铺天盖地地飞来,杨玄感左手抄起鞍边的钢盾,顶在了头上,只听得上面噼哩叭拉之声不绝于耳。身后时不时传来有人中箭落地的声音,夹杂着几声人的惨叫和马的悲鸣,但战马全力冲刺的巨大声势却有增无减。
又是一蓬箭雨袭来,骁果骑士们的战马冲刺速度已达极致,四千多匹甲骑俱装全力冲刺时发出的可怕声浪尤如六月的钱塘大潮,所过之处席卷一切,要把这片草原掀个底朝天,战马的眼睛也变得血红血红,嘴里喷着滚烫的热气。
这些箭多数落了空,杨玄感隐隐地能看到对面的甲骑们眼中闪过的一丝惊恐。
黑云冲得最快,领先别的战马有三十多步,眨眼间,离敌阵已经不到五十步了,杨玄感大吼一声,左手用力掷出钢盾,一下子砸得对面的一名敌兵直接从马上飞了出去,余势未消,又带倒了后面的两骑,引起小小的混乱。
杨玄感右手一按槊身的开关,长度一下子又暴涨到了四米多,双腿狠狠地夹住黑云的肚子。骏马腾空而起,直接从敌军第一排的槊尖上飞了过去。
几名正面的敌军大骇,想要举起长槊去刺马腹,却被黑云在空中扬蹄,分别踢中两人的脑袋,一下子脑浆迸裂,栽下马来。
杨玄感在马背上也没闲着,抓住槊柄抡了一个大圈,长长的钢槊带出一阵劲风,砸得圈内所有的敌军非死即伤,最外面的槊头扫处,几颗人头高高地飞起,脖颈处血如喷泉,身子却还端坐在马背上,久久不倒。
突厥的骑阵中微微有些混乱,还没来得及调整,后面跟着的一排明晃晃的长槊便杀到了。
钢铁的撞击声与惨叫声中,前排的突厥重甲骑士们纷纷倒着向后飞去,紧接着第二排,第三排的长槊都纷纷冲到,失去了阵型的突厥骑阵被刺得千疮百孔,前面三排的骑士们不是被刺死就是被撞飞。
杨玄感杀入了敌阵,鼻子里尽是血腥的味道,他又找到了那种战场上杀戮时的快感,今天才发现自己是多么喜欢这种味道。
长槊再次缩到一丈,槊尾的尖刺也弹了出来,杨玄感双手舞槊,当面者用槊头扫,侧面的敌人用槊尾倒刺,而黑云也是喘着粗气,四蹄乱踢,把好几个落马后企图上来砍马腿的敌军重甲骑兵给踢得吐血不起。
雄阔海冲了进来,紧紧地护住杨玄感的左侧,熟铜棍带着巨大的呼啸声,把一个个敌军打得直接从马上飞了出去。
骁果骑士们已经都杀进了敌阵中,纷纷弃了长槊,掏出近战武器一通乱砍乱砸,一边砍一边连人带马向前跳踩着,整个队伍如同一个活动的巨型铁块,无情地向前碾压,一切敢于挡住去路的敌军,通通粉碎!(未完待续。)
第四百八十七章 单于遁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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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厥的重甲骑士们也都是精锐的可汗卫队,虽遭重创,却也死战不退,前排战死,后面的踩着前面的尸体跟上,个个面目狰狞,咬牙切齿。
钢铁与钢铁的碰撞,战马与战马的嘶咬、踢打,砍杀前的怒吼,垂死者的哀号,汇在一起,刺激着人的耳膜,震撼着人的心灵。
杨玄感又把一名敌兵刺下马来,他的腿上中了一刀,肩头也插了一箭,所幸全身重甲,只伤及了肌肤。
陷阵已有半个时辰,敌兵之顽强超乎他的想象,若是放在刚才的左翼的突厥骑兵,早已经被杀得胆寒而散了。
突然,隋军阵中的鼓声大作,伴随着震天的喊杀声,一面巨大的红旗树了起来,中军的帅旗开始向前移动,巨大的声浪一阵阵地向着自己涌来。
杨玄感大吼道:“总攻到了,大家再努把力!”
骁果骑士们已经倒下了近一半,剩下的也都人人带伤,在浴血奋战,眼见大军开始全线出击,个个士气大振,武器都挥得虎虎生风。
突厥的右翼骑兵也开始溃散,隋军的左右两翼的步兵开始包抄,持着钩镰枪和斩马刀的步兵们穿梭于突厥中央的骑阵中,而此时还剩下的两千多骁果铁骑死死地卡住了中央这个巨大突厥骑阵的退路。
突厥人也意识到情况危急,现在顾不得再攻击隋军的中央阵线了,金色的狼旗一下子转了个方向,冲着杨玄感扑来,除了与隋军步兵正面缠斗的人,其他所有骑兵全都拼了命地涌向骁果骑士们,试图从这里打开一个缺口。
隋军的弓箭如遮天的乌云一样,从左,中,右三个方向一波波地发射。带着恐怖的呼啸声,在突厥的阵营里传播着死亡。
中央突厥骑兵的空间被越挤越小,渐渐地连马都被挤得靠在一起,每箭下去都能砸中一两个人。这些一个时辰前还在耀武扬威的草原骑士们如同割麦子一样被一片片地扫倒。
杨玄感余光扫处,只见金色狼旗之下,那全身锦袍的达头可汗,被数百名全身重甲的护卫骑兵们围在中间,拼死地向外突击。右侧的数百名骁果骑士杀了大半个时辰,一时气力不济,被这一冲竟破了个缺口,那达头可汗顾不得他还陷在阵中的部下,一骑绝尘,向着西北方向狂奔。
杨玄感看得真切,只是自己与达头间隔了数百人,而且看他胯下的汗血宝马,也未必输于黑云,要追上达头可汗是不可能了。
杨玄感一咬牙。长槊一挥,打退身边围攻自己的几人,顺势插槊于地,取下背上的铁胎弓,狼牙箭上弦,照着达头可汗逃逸的方向,便是一箭射去。
出手的瞬间,杨玄感只觉一只狼牙棒砸向自己,本能地侧身一闪,弓箭出手时略微偏了一点点。一边的雄阔海大叫一声。熟铜棍伸出,生生架住了这棒,火花四溅。
杨玄感掷弓于地,抽出钉头锤。一个横扫过去,把偷袭自己那人的脑袋砸了个稀巴烂。再看达头可汗,只见他已经在卫士的搀扶下重新爬上了马,肩头正插着自己的那支狼牙箭,远远的只见达头可汗回头看了一眼战场,竟然已经泪流满面。最后号哭而去。
杨玄感心中懊恼万分,狠狠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前胸,甲片相撞,叮当作响。他心道早知道就不闪这一下了,那箭本是直奔达头的后心而去,可惜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从达头可汗打开的那个缺口,奔出五六千突厥骑兵,都向着达头可汗逃跑的方向而去,右翼的步兵方阵中紧急抽调了上万名长枪手与刀斧手,堵上了那缺口,还剩下的胡骑再也无法突围了。
这时只见中军的帅字旗已经移到了很近的位置,剩余的三四万突厥骑士们被压缩在两里见方的狭小空间里,败局已定,等待他们的是一边倒的屠杀。
不知从何时开始,厮杀暂时告一段落,双方的人马拉开了十米左右的距离,突厥骑士们挤成一团,手中虽仍握着武器,眼神中却只剩恐惧与绝望。
突然间,前方的步军们在齐声地用突厥语大喊:“放仗!”
杨玄感出征前也被教过这话,知道意思是要敌人放下武器,于是跟着大吼道:“放仗!”身边的数千步骑兵也全都吼了起来。
十余万隋军将士齐声大喊,声音响彻天地。
圈中的突厥骑士们停止了厮杀,甚至也停止了嚎叫,一个个沉默不语。终于,有一个将军模样的人走到杨素的帅旗面前,扔下了手中的武器,下马跪地,只听叮叮当当武器掷地之声不绝于耳,数万战士,都下马投降。
杨玄感远远地看到父亲登上了一个临时搭起的高台,威风凛凛,大红战袍与胡须在猎猎风中飘舞。
杨素全身金盔金甲,环顾战场,不怒自威,四周的战士们个个屏息凝视,只见他突然抽出了腰间的宝剑,声如洪钟,顺着风传遍了战场:“勇士们,欢呼吧!我们胜利了!”
刚才还一片肃杀的战场,一下子变得欢腾起来,所有隋军将士都在大呼:“胜利,胜利,胜利!”
高岗上,王世充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笑道:“胜利了,季晟,真不容易啊。”
长孙晟的脸上写着一丝遗憾,摇了摇头:“可惜没有抓住达头可汗,杨世子那一箭要是再正一点,就好了。”
王世充微微一笑:“人生不如意者十之八九,何况战场呢?越国公手下不过三万骑兵,机动力量和高仆射无法相比,能打成这样,已经很不容易了。”
长孙晟点了点头:“只是这样一来,跟达头的拉锯战只怕还要打个几年,现在大家杀红了眼,没准会有人提议屠杀战俘,现在该我们出场了。”
战场之上,血流成河。尸横遍野,隋军的不少伤员互相搀扶着,也都一边激动地流着泪,一边举着手上的兵器在呼喊着。
突厥俘虏们则是垂头丧气。一个个就象斗败的公鸡,不少人在地上号陶大哭,更多的人则吓得瑟瑟发抖,而剩下的则是沉默的大多数,神情漠然。好象失了魂一样。
杨素向台下点了点头,长孙晟走上了高台,这先是以手按胸,向杨素一鞠躬,然后掏出一卷羊皮纸,大声宣读起来。
雄阔海站在杨玄感身边,一边听一边对杨玄感道:“这回长孙将军是作为启民可汗的使者,正在宣读他的大赦令。”
杨玄感扭头看着雄阔海,眼中尽是惊奇:“老雄,你听得懂突厥话?还有。怎么长孙将军成了那个启民可汗的使者了,他不是高仆射派来的吗?”
雄阔海点了点头:“投军前我当过商队的护卫,经常往来于大隋与突厥间,他们的话我听得懂。至于长孙将军的身份,我也不清楚,反正只听说他常年来往于突厥和中原之间,甚至在中原的时间还不如在突厥多呢。”
杨玄感心中暗道:看来以后少不得跟突厥打交道,回去后当学学这突厥语。
二人言语间,那使者已经宣读完毕,合起了羊皮纸。
雄阔海的表情渐渐地变得愤怒。语速也急促起来,他向杨玄感解释:长孙晟方才说,这些人被达头可汗所胁迫,大隋皇帝和启民可汗可以赦免他们的罪过。启民可汗愿意张开怀抱收留他们,如果带着全家来归顺,赏三十头羊,十五头牛。不想跟启民可汗的,也可自行离去,绝不阻拦。”
杨玄感先是眼中尽是不信。然后双目开始慢慢变得血红,头发几乎要根根树立起来,怒吼道:“怎么可以这样,刚才这些豺狼杀了我们多少同袍?留他们一命已经不错了,还要当成爷供起来?!那我等血战到底是为了什么?”
雄阔海的眼中也是怒火中烧,浑身也在微微地发抖,双手握成了一个拳头。愤愤地道:“阔海也不知道大帅怎么想的?!”
杨玄感一夹黑云,拨马向帅台方向奔去,他的声音顺着风远远地传了过来:“老雄,这里交给你了,我去找父帅理论!”
杨玄感一路奔来,所见所听的也是军士们的窃窃私议声,大家血战了一天,没想到最后却是这个结果,所有人都面露不平之色,甚至很多人忘记了和今天战场上的头号英雄杨玄感行礼。
奔到帅台之下时,杨素已经离开,而三弟杨玄挺则在指挥着卫兵们把台子拆掉。
杨玄挺看到大哥奔来,拱手笑道:“大哥今天真是英雄无敌,虽西楚霸王,也不过如此啊。”
杨玄感没心思听弟弟的恭维,直接问道:“父帅呢?”
杨玄挺向后方一指,道:“父帅回中军帐了,刚才还派传令兵去各军召主将进帐议事,大哥没碰到传令兵吗?”
杨玄挺的话音未落,黑云已经绝尘而去。
杨玄感奔到中军帅旗所在,只见卫兵们正在打着帐蓬的地桩,而杨素正在帐外与那长孙晟和王世充交谈着。
杨玄感气鼓鼓地跳下马,径直向父亲走去,离杨素二十余步时,被两名剽悍的卫士挡在了身前。
杨素一扭头,见是杨玄感,登时笑了起来:“勿拦杨将军,他可是今天的大功臣。”自豪之情溢于言表。
杨玄感并不领情,上前几步,微一欠身,一拱手算是行了礼:“末将参见大帅。”
杨素脸上神情一变,感觉到儿子不太对劲,但一下子又恢复了笑容,左手拉着杨玄感的手,右手掌心向上,向长孙晟方向一摆,道:“来,杨将军,长孙将军今天也大夸你的表现呢,说是已经震慑了突厥人的胆子,不出一个月,你的大名就会传遍整个草原。”
杨玄感一下子怒火中烧,从父亲的手中抽出了手,大声道:“孩儿是来杀敌的,不是来跟敌人交朋友的!”
笑容一下子在杨素脸上僵住,很快又变成了愤怒,他的脸胀得通红,脖子上的青筋象蚯蚓一样地跳跃着,雷鸣般的吼声炸得人头皮发麻:“混帐!还反了你了!长孙将军有大功于朝廷,怎么能说是敌人!杨玄感。你是不是打仗昏了头?!”
杨玄感脑袋里热血上冲,也不顾父子将帅之分,吼道:“我们跟突厥血战了一天,多少兄弟都死了。这个什么长孙晟一句话就把这些俘虏当没事人一样给放了,那兄弟们岂不是白死?打这仗还有什么用?”
杨玄感一指长孙晟,大声道:“父帅,这长孙晟成天跟突厥人打交道,该不会是达头可汗早就收买了吧。打输了就想骗俘虏。哼,没这么便宜的事。”
杨玄感越说越气,呛啷一声抽出随身的佩剑,指着长孙晟道:“你这招骗不了小爷,说,达头可汗给了你多少钱?!”
杨玄感话音未落,脸上已经挨了一记重重的巴掌,眼前顿时金星直冒,耳边却传来杨素愤怒的吼声:“你小子昏了头了!敢这样说长孙将军。”
长孙晟突然哈哈一笑:“右仆射大人,令郎英武果敢。忠心耿耿,又兼神勇无敌。都说将门虎子,果然名不虚传。长孙晟佩服之至!”言罢深深一揖及腰。
王世充环顾了一下四周,压低了声音道:“此处非谈话之所,还请杨将军借一步说话。”
杨素点了点头,对着附近那些还在打地桩的卫士们道:“你们先下去休息吧,一会叫你们再过来。”
杨素又对着身边的几名贴身卫士道:“你们在门口守卫,任何人不得入内,若是各军的将军们来了,请他们在营门外稍等片刻。”
长孙晟走入了帐内。还在大帐四周仔细地查看了一番,又出帐看了看旗子飘的方向后才走了回去,搬了四张行军马扎,皆逆风而设。
王世充心中暗赞长孙晟精明机警。连说话时的风向都考虑到。
四人坐定,长孙晟低声道:“世子是今日一战的英雄,又是右仆射大人的世子,晟所来之使命,向你明说亦无妨,只是事关机密。还请千万不要对他人提及。”
杨玄感点了点头。
长孙晟眯起了眼睛,缓缓道:“世子应该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也应该知道我从事的工作。”
杨玄感这会儿冷静了下来,对于刚才剑指长孙晟,心下也有些惭愧。
长孙晟微微一笑,眼中却是神光一现:“实不相瞒,本次我和王将军来此的目的,就是为了分化瓦解突厥,给其致命一击!”
杨玄感眼中充满了迷茫,他抓了抓自己的后脑勺,问道:“将军是想离间敌军吗?但你来晚了,今天我军战场上胜出了,而且这和释放俘虏有什么关系?”
长孙晟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看了一眼杨素,道:“世子眼中,突厥人是什么样的?”
杨玄感想起刚才的一场血战,仍心有余悸:“强悍,可怕的敌人,今天若不是父帅神机妙算,怕是胜负难料。”
长孙晟与杨素相视一笑,这回他没再压低声音,中气十足,连帐中的草都被二人的笑声震得东倒西歪。
二人笑罢,王世充看着不知所措的杨玄感,笑道:“世子,你觉得你们今天赢了吗?”
杨玄感听到王世充这话,先是一怔,随即哈哈笑了起来:“将军今天没有看到么?我军刚刚大破突厥,杀敌超过五万,俘虏也足有四五万,对了,你来这里不就是想放走这些俘虏吗?”
长孙晟淡淡地一笑,露出了一口牙齿,在黑脸的衬托下显得特别的白。
“也就是一战消灭十万胡人而已,这种程度的歼灭仗有过许多:在战国时期,赵国大将李牧一次就杀了十多万匈奴人;秦国大将蒙恬杀得更多,一度让胡人不敢南下牧马,结果又如何?也就几年功夫,匈奴人就能凑出四十万大军把汉高祖给围在白登,这事杨将军应该听说过吧。”
杨玄感瞠目结舌,他虽然不喜欢刘邦,但也承认汉高祖是一代雄材,每次读史读到白登之围时,也会掩卷深思,叹息不已。
长孙晟见杨玄感半天说不出话,收起了笑容:“胡人,千百年来一向如此,他们无礼义廉耻,作战时若有利则一拥而上,落败时就一哄而散,这点杨将军刚和他们打了一阵,应该明白。
想要全歼胡人很困难,更不用说试图一战击破整个突厥了。汉朝驱逐了匈奴人,很快草原上就有新的游牧部落来补上了匈奴人的空缺。”
杨玄感低头暗思,想想事情确实如此,东胡,匈奴,鲜卑,柔然,再到今天的突厥,草原上永远不缺乏霸主,就象那疯长的草,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王世充点了点头,站起了身,在帐中踱起步来,接过了话头:“我汉人是农耕为业,这大草原的游牧生活不适合我们,也不可能在这里长期驻守。
所以对我们大隋来说,最好的办法是让突厥内部分裂,征战不休,这样他们就只会自相残杀,争相向我求援,顾不上来犯我边关了。
皇上已经决定扶持一个亲我大隋的可汗,与其他可汗相争,这样能让草原上的这些胡人的精力永远放在内斗上,不能让一方轻易地吞了另一方,最好让他们世世代代打下去,如此一来,我关内汉家江山方得永固。”(未完待续。)
第四百八十八章 忠义之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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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孙晟听得连连点头,眯起了眼睛,摸了摸自己的胡子。
杨玄感终于明白长孙晟和王世充的心思了,放回这几万俘虏,让他们投奔亲近大隋的启民可汗,这样启民可汗可以背靠大隋,很快地拥有与都蓝可汗、达头可汗相抗衡的实力,就能让草原上征战不休了。
长孙晟看到杨玄感深锁的眉头开始渐渐地舒缓,心知他已经渐渐地明白自己的想法,笑而不语。
一直没开口的杨素突然道:“长孙将军,本帅还有一事不明,不知当不当问。”
长孙晟忙冲着杨素正色道:“大帅请说。”
“老夫虽然跟这些突厥人打交道不是太多,但也深知胡人生性狡诈,贪利忘义。胜则依附于你,败则弃你如敝履,那启民可汗去年为达头可汗与都蓝可汗的联军所破,最后只余几十骑逃进了关内,如此丧家之犬,这些俘虏会真心依附吗?”杨素一脸严肃,深沉的眸子里精光闪烁。
长孙晟微微一笑,摆了摆手:“大帅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就是这今天投降的人里,有不少几个月前还是启民可汗的部下呢!胡人无忠诚可言,草原上只认强者,昨日达头可汗打败了启民可汗,达头可汗就是昨日的强者,今天我大隋打垮了达头可汗,那与我结盟的启民可汗就是今天的强者,这些人一定会选择依附于强者。
数日之内,我军战胜的消息就会传遍整个草原,到时候不要说这些放回去的俘虏,就连没参加此战的中立部落,也会主动投靠突利。东面的都蓝可汗现在正在逃命,他和达头可汗能活着跑回自己的老家就属万幸,即使回去也要花上几年的时间,才可能重新整顿出一支军队。根本无暇顾及启民可汗的发展壮大。”
“但若是我军图一时之快,杀了这些俘虏,或者将之当奴隶对待,虐待他们。折磨他们,那以后胡人的战斗意志就会大大加强,誓必死战到底,也不会有人肯主动依附启民可汗,到那时我们再想打突厥就会困难得多。”长孙晟对着杨素缓缓分析。语气虽平和却也不失坚定。
杨玄感用手托着下巴,一边听一边在思索着,听到这里时他突然脸色一变,道:“长孙将军,那既然我们与启民可汗交好,为何不干脆助他一统草原,世世代代约为盟友?”
长孙晟口齿启动,正待发声,杨素那浑厚的声音却先响了起来:“玄感啊,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可不是换一两个可汗就能改变的。”
杨玄感的眼光转向了父亲,而杨素则站了起来,一边踱步一边道:“启民现在与我朝结盟,是因为他力量弱小,非依附于我朝不可,一旦他消灭了都蓝和达头,一统草原后,那就会成为我朝最大的威胁,即使他这个人感念我朝恩德。终其一生不与我朝为敌,到了他儿子辈孙子辈时,迟早还是要南侵的。”
杨素突然站住,声音也抬高了八度。脸上的表情也变得亢奋激动:“想那南匈奴的呼韩邪单于,受了汉朝的大恩,依附于塞上,后来三国时曹操将南匈奴引入关内庇护,结果如何?
一到西晋八王之乱,匈奴人便率先起兵。导致五胡乱华,神州陆沉,几百年后汉人才恢复了江山,这还靠的是当今圣上的当机立断,得以拨乱反正。这血淋淋的教训,你这么快就忘了吗?”
杨玄感咬牙切齿道:“血海深仇,刻骨铭心,孩儿终此一生不敢忘。”
杨素满意地点了点头,似乎是很满意儿子的这种气势。
长孙晟缓缓地鼓起掌来,边拍边笑,“啪啪”的声音在整个帐内回荡着:“大帅英明,末将佩服之至。”
他的头转向了杨玄感:“杨将军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
杨玄感摇了摇头,他进帐前的所谓愤怒与疑惑都已经烟消云散了,经过这次与长孙晟的直接交流,对他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这时营门方向却传来一阵喧嚣之声,三人对视一眼后,一起走了出去,杨素走在最前面,长孙晟则跟在最后。
只见营门外已经聚集了数千名军士,手上都没拿武器,个个一脸的激愤,人群中不停地传出要见杨大帅的吼声。
隔了几十步远,杨玄感都能感觉到这些人的怒火,就象一座将要喷发的火山。而周罗睺李子雄等赶来议事的众将则带着中军的卫士们排成了两排人墙,堵在了营门口。
杨玄感一看这架势,生怕这些人会对老爹有什么不利,忙站在了杨素的身前,宝剑抽出了一半,剑眉上挑,虎目圆睁,厉声吼道:“尔等意欲何为!”
这一声是杨玄感全力吼出,如同半空中响了个炸雷,震得人浑身一哆嗦。
大家一看杨玄感,只见他浑身的铁甲被血染得透红,破了几个洞的大红披风猎猎飘荡,而那四溢的杀气更是让每个人心头都罩上一层阴影,刚才还群情汹汹的人群顿时便沉默了下来。
杨素哈哈一笑,轻轻地拨开了挡在自己身前的儿子,对杨玄感说道:“这些都是我军的勇士,今天战场上的功臣,不得无礼。”杨玄感向父亲略一欠身行礼,还剑入鞘。
杨素转过身来,对着人群高声说道:“列位军士,有何不平之事可直接跟本帅讲明,今天我军大胜,什么话都可以直说无妨。只是你们人太多,最好推举一位代表出来与本帅详谈,本帅一定知无不言。”杨素说完后带着杨玄感与长孙晟转身回了刚才的大帐之内。
全身盔甲的刘全站了出来,军士们一看此人,都喊道:“刘大哥,您就代表咱们去吧。”
“对,我们信得过刘大哥。”
“刘大哥去问,俺服。”
七嘴八舌的声音平静下来后,刘全向人群行了个礼,高声道:“蒙大家信得过姓刘的,俺一定把事情问个明白。”言罢转身向营中走去,守门的卫士们自动让开了一条道放他入内。
刘全昂首步入大帐。向着杨素抱拳行礼。杨素看着这人的脸,长叹了一声:“刘全,你这是怎么了,身为将军。却跟着士兵们一起闹事?”
刘全忙摆了摆手:“不是这样的,末将信得过大帅,大帅就是叫末将去踩面前的刀山火海,末将也不会皱半下眉头。只是这个长孙晟自称是奉了皇命,要把俘虏全给放了。大伙儿实在是想不通,这才推小的问问。”
刘全看了一眼杨素,一下子跪了下去:“大帅,俺知道您也要受皇命节制,这事大伙不是冲您来的,今天您带着我们打了这么大一个胜仗,大伙儿打心眼里服您。只是皇上的这个处置,大伙儿实在想不通,要是没个合理的说法,怕是要出乱子的。”
杨玄感闻言大怒:“出什么乱子?你们还敢反了不成?”上前一步。直接抓住这刘全的胸衣,把他从地上拽了起来。
刘全冷冷地盯着杨玄感,眼神中没有一丝的退让和软弱:“杨将军,今天你神勇无敌,姓刘的看在眼里,服在心里。但这和刘某想问的是两回事,你就是现在杀了姓刘的,也不能让外面的兄弟们服气,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加不可收拾。”
杨素沉下脸,斥道:“玄感。不得无礼,还不快退下!”
杨玄感狠狠地瞪了刘全一眼,松开了手,站到一旁。
长孙晟突然笑了起来:“大帅。看来不给这位兄弟一个解释,外面的弟兄们也不会善罢甘休的,这也是人之常情,就是刚才杨将军,不也是上来就想杀了在下吗?”
刘全瞪大了眼睛,嘴巴张得大大地。他的官职不太高,又不在大兴城中居住,显然没有听过长孙晟这位王牌间谍的事迹,仔细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向着长孙晟拱手行礼,嘴上道了声见过将军。
长孙晟突然收起了笑容,表情变得异常严肃,对刘全说道:“一会儿帐中所议之事,乃我朝绝密,牵涉千万人的生死,还请刘将军千万勿要外泄。”
刘全看了一眼长孙晟,又看了看站在一边同样一脸严肃的杨素,点了点头,当即下跪,左手按胸,右手指天,郑重其事地发了个毒誓:若是泄露军机,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长孙晟待刘全起身后,详细地把刚才跟杨玄感所说的事情从头细述了一遍,杨素和杨玄感,还有一边的王世充也帮着解释了不少突厥的起源与现状,所幸刘全虽不知情,但评书野史却是听过不少,颇通事理,说了两个多时辰后,总算是完全明白了。
刘全听完整个计划后,问道:“照这样说来,是不是以后还得防着那个什么启民可汗?”
长孙晟点了点头:“不错,也不能让他的势力膨胀得太快,一下子吞了其他两家,刚才我宣读时说是全家归顺者赏三十头羊,十五头牛,实际上按这个数发的只有五万家,再来的人就减半,到了十万家后就不再给了。到时自然会有不少人转投都蓝可汗或是达头可汗。”
“而且启民可汗其人,胆小怕事,前些日子他被击败后,我去接应他逃进大隋,本来人都走到关门前了,却又犹豫起来,怕进了关后被我朝扣为人质。还是王将军急中生智,暗中命人到关上放烽火,骗他说追兵已到,才吓得他进了关。”
“这样的人是无法驾驭草原上这些强悍的恶狼的,即使有我朝支持,最多也只是撑过一时,倒是他的儿子……”长孙晟说到此处,突然闭口不语,眼中闪过一丝忧虑与不安。
“大帅,我没什么要问的了,谢谢三位看得起姓刘的,告诉我一个小小的车骑将军这么多机密,刘某这就去给弟兄们一个交待。”刘全点了点头,向着杨素拱了拱手。
就在刘全转身出帐时,杨素突然开口道:“刘将军,还请千万要守口如瓶,这可关系到千万人的身家性命。”
刘全回过头来笑了笑,轻轻地道了句请大帅安心,便走了出去,王世充却从他的眼神有点怪怪的。转头再看杨素,却发现杨素紧咬着嘴唇。眼皮微微地跳动了两下。
杨素跟着刘全走出了大帐,王世充和杨玄感也跟了出去,长孙晟没走,坐了下来。拿出一个酒囊喝起了酒,王世充听到背后传来他的一声重重的叹息声,心头突然闪过一道阴云。
天色已黑,聚集在营门口的军士的数量又有增加,已达上万。东一堆西一圈地生起了火在这里等着刘全出来。
刘全走出营门口,大家一下子呼啦啦地围了上来,虽未说话,眼中却全都充满了热切的渴望。
刘全环视了一下四周,黑夜中两边的两只巨大火盆正噼噼啪啪地烧着干柴,火光映着他一脸坚毅的脸。
刘全对着众军士们作了一揖,朗声道:“各位兄弟可还信得过刘某?”
“刘大哥,我们当然信得过您。”
“刘大哥,有事您直说好了,您的为人弟兄们再清楚不过。”
“哪个敢不信刘大哥说的话先问问俺的拳头!”
刘全待众人的声音平息下来后。高声说道:“那请众家兄弟一定要相信大帅,放掉这些突厥俘虏是于我朝千秋万代有利的大事,大家切不可乱来!一定要按那使者说的办。谁若是不依,我姓刘的做了鬼也不会放过他!”
众人还没醒过神来,惊愕的表情还停留在一张张脸上,刘全却转过了身,对着杨素一拜:“大帅,刘全鼓动士卒,威逼主帅,按律当斩。即使您放过了刘全,刘全也不能坏了军法,此事乃刘全一人所为,与众兄弟无关!”说着摸出怀中一把短刀。大吼一声,刺进了自己的腹中。
王世充一直觉得哪里不对劲,等到看他摸出短刀时才知道他要自尽,一个箭步上前想要夺刀,却慢了一步,眼睁睁地看到刀插入腹。直至没柄。
众军士们一下子围了上来,扶住了刘全倒下的身体,一个个带着哭腔喊着:“刘大哥,刘大哥!”
杨素见此情景也一下子脸色大变,顾不得主帅的威仪,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了上来,奔到刘全的身前时,眼中已是泪光闪闪,握着刘全的手,沉痛地道:“刘全,何至于此啊!”
刘全无力地看了一眼围在身边的军士们,声音细如蚊蚋:“军有军规,这是刘某自愿的,大伙一定要记住,记住我的话,不可坏了大事。”身边众军一边大哭,一边点着头。
刘全吃力地转头看着杨素,突然脸上闪过一丝笑容:“大帅,这下你可安心?小的家人,就劳……”头一歪,人已气绝身亡。
杨素的泪水情不自禁地流了下来,用力地抱着刘全,点着头,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杨玄感站在边上看着这一幕,眼泪在脸上尽情地流淌着,他现在明白了长孙晟那一声叹息的意思,周围都是哭声,这些在白天厮杀了一天也只流血不流泪的汉子们,现在却为了一个五品车骑将军的死而放声大哭。
王世充抹了抹自己的脸,走回到帐中,只见长孙晟还是背对着他,一个人在那里自顾自地饮着酒。听到背后的脚步声,他抹了抹眼睛,轻声问道:“是行满吧。”
王世充知道他也在边饮边流泪,直接问道:“长孙将军刚才就知道会是这结果了吗?”
“刘兄弟是耿直的义士,一定会是这结果,长孙晟阅人无数,不会有错。你们出帐时,我就在这里祭奠起刘兄弟了。”长孙晟的语气平静,却带了丝淡淡的忧伤。
王世充漠然地点了点头,想到当年苏州城与刘全的初遇,南征北战中与他结下的生死交情,心头万分难过,一时间竟然无话可说。
“好啦,我的任务也完成了,明天一早,放掉那些突厥俘虏后,你就该回京复命了,而我,还得到东边草原走一趟,都蓝可汗一天不死,我们一天就不能掉以轻心。”长孙晟站起身来,转身对着王世充,脸上已经没有了哀伤。
第二天一早,杨素便依约放走了那四万多突厥俘虏,这些人临走时一个个千恩万谢,赌咒发誓,说是终此一生都不会与大隋为敌。昨天讨说法的军士们经过了刘全之事后,也都不再闹事,冷冷地看着他们离去。
大军即日班师,却总是少了分胜利之师应有的喜悦,每个人的心头都沉甸甸的,王世充知道这是因为刘全的原因。
灵州的百姓们自发地迎出关外十里,立于道旁,穿上了最好的衣服,载歌载舞地欢迎大军凯旋归来。
王世充看到这些百姓们喜悦的脸,终于明白了自己的这次苦战终归是有意义的,若是胡骑南侵,不知这些百姓有多少能得幸免,想及于此,多日来因为刘全之死而一直板着的脸上总算是绽出一丝笑容。
进入灵州城后,大军解散,王世充则跟着杨素父子,带着剩余的二千多骁果骑士们回京复命,大战已过,又考虑到众人在此战中多少带了些伤,杨素有意地放慢了速度,十余日后才回到大兴,一路之上,杨素和王世充都没有任何单独的交谈,二人各怀心事,到了大兴后也只是公事公办地各自回部交差作别。(未完待续。)
第四百八十九章 高仆射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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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灵州城后,大军解散,王世充则跟着杨素父子,带着剩余的二千多骁果骑士们回京复命,大战已过,又考虑到众人在此战中多少带了些伤,杨素有意地放慢了速度,十余日后才回到大兴,一路之上,杨素和王世充都没有任何单独的交谈,二人各怀心事,到了大兴后也只是公事公办地各自回部交差作别。
大兴城的五月,一片初夏的景象,满城的槐树开出了黄色的小花,而各个酒铺里酿出的梨花酒也开始上市,城中的各个酒馆里都挤满了兴奋的人群,说书人们正添油加醋地描述着大胜突厥的景象,而杨玄感更是在这些人的嘴里成了天神下凡,不知吸得多少男人羡慕嫉妒,多少女子芳心倾慕。
可是这会儿的王世充正坐在思玉楼上,摆着一个小酒席,与裴世矩相对小酌,楼外的清风拂着两人的须发,带来大兴城的喧嚣与繁华。
裴世矩放下了酒杯,走到楼边的围栏,看着外面的景象,长长地叹了口气:“大胜突厥,举国狂欢啊,记得上次大兴城这么热闹,还是十年前灭陈的时候。”
王世充微微一笑,把面前的一杯葡萄酒一饮而尽:“是啊,大隋建国之初,南有陈国,北有突厥,都是超级大国,心腹之患,这两国一日不灭,大隋一日不得安宁,现在南陈已灭,突厥又基本上平定,百姓皆认为天下从此太平,再无战事,狂欢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裴世矩回头,眉毛微微一扬:“行满。你该不会也跟百姓们一样,以为从此天下太平了吧。”
王世充摇了摇头:“都蓝可汗现在还在逃亡,他一天不落网,东部草原就难说平定。再说了,达头可汗这回也逃了回去,所部的可汗卫队也大部分突围,有了这支精锐在,他就还能压服西域各国。草原各部,只怕卷土重来,也用不了太久的时间。”
裴世矩点了点头:“长孙将军现在一直在东突厥的草原各部追捕都蓝可汗,暂时没有精力去分化西域,而以我对西域各国的了解,他们是没这胆子敢现在就反抗达头可汗的,这回启民可汗在白狼塞北的漠南草原筑了一座大利城,赵仲卿亲自带两万士兵监护,就是想要招纳草原各部来降,只是现在来的人不多啊。”
王世充皱了皱眉头:“一家三十头牛这样的待遇也没有吸引到足够的人吗?”
裴世矩坐回了王世充的对面。摇了摇头:“漠南各部,以前叛过启民可汗,现在对于归降之事也是心中犹豫,阿里不哥虽然交出了人质,但是本人并没有率众来大利城归附,其他的部落也多是这样观望,说白了,都蓝可汗还是有打回来的可能,启民可汗现在自己的力量太弱,完全要靠我们的军队保护。这些人还不敢明确地站队。”
王世充又是把一杯葡萄酒一饮而尽,摇了摇头:“启民可汗不足虑,这辈子都只能安心当我们的傀儡了,草原上也不会有人真心看得起他。只是。。。”说到这里时,他突然顿了一顿,若有所思。
裴世矩微微一笑:“行满,你是担心他的那几个儿子?”
王世充点了点头:“不错,那个三儿子咄吉我见过,人极精明。身边又有个叫史蜀胡悉的谋士,也是个非常厉害的角色,比他那个懦弱无能,贪生怕死的老子要强多了。而且这人好象并不喜欢我们大隋,跟启民可汗完全是两回事。
还有启民的另两个儿子,听说漠南战败的时候,这两个小子带着数千精锐,杀开一条血路,直奔漠北了,投奔了铁勒人,这次史蜀胡悉和铁勒人接上了头,也证实了此事,这两人现在就是栖身铁勒部落之中。”
裴世矩的脸色微微一变:“他们真的被铁勒人庇护了?”
王世充叹了口气:“都蓝可汗过了几个月都不知道这事,还把铁勒人当成忠诚可靠的部下,这说明那些护卫们没有一个叛变告密的,或者说这两个儿子防范极为严密,没有让一个叛徒跑掉。要么就是这两个人深得人心,即使在危难中也有几千死士跟随,要么就是这两人的手段极为厉害,让手下想叛变而不可得。
无论是哪种情况,对比起都蓝可汗这样仗一打输,自己的卫队就开始大量投降,这两个儿子都要强上了许多,而且现在这两人都宁可在北方自立,也不愿意和我们大隋合作,只怕以后也是难以驯服。我真正担心的,是打掉了都蓝可汗这头饿狼,以后可以又会养起三只猛虎啊。”
裴世矩哈哈一笑:“行满,你的担心未免多余,如果真要是那样,未尝不是好事。”
王世充疑道:“一个与我为敌的突厥再次出现,又怎么成好事了?”
裴世矩正色道:“国家如果没了一定程度的外患,内部就会出问题,突厥虽然强悍善战,但毕竟人口与文化与我中原无法相比,只要我们中原王朝不自己内乱,战乱不休,正面作战,并不会输给突厥人。更何况关陇的武将世家们,要是没了仗打,子孙又如何袭爵封官呢?”
王世充点了点头:“可是每次突厥南下,边关要遭受兵火之灾,不是每一回我们都会有长孙将军这样的情报大师,能准确探知突厥的动向,提前作准备的。”
裴世矩摆了摆手:“对于治理着九州万方的皇上来说,边关数万居民,不过是小事而已,真正要担心的,还是国内和朝堂,咱们汉人有这个传统,一旦外部失去了共同的敌人威胁,内部就会开始争权夺利,现在不就是已经有了这个苗头了吗?”
王世充摇了摇头,他想到了这回战胜后的封赏,杨素和高熲都大肆地提拔自己的亲信,史万岁官复原职,又加了太平郡公,赵仲卿也破格提拔到上柱国。张须陀官加开府,连冯孝慈也当到了上仪同,只有自己这个一直没有表态加入高熲太子集团的人,只是加了五百匹绢帛的封赏。开府的官职却是没有加授。
想到这里,王世充心中一阵不爽,一言不发,又是一杯酒下肚。
裴世矩看出了他的心思,笑道:“行满可是怪高仆射这回没有升你的官?”
王世充叹了口气:“虽然我现在并不指望一下子升成高官。但正常的按功升迁也没有,实在让我心中郁闷难平。”
裴世矩缓缓地说道:“可能高仆射觉得你立场不明,有倒向越国公的可能,这种时候也不会贸然让你一下子有了开府之权,反过来坏他拥立太子的大事吧。”
王世充冷笑道:“我就知道会是这种情况,上次我当着高仆射的面说得清楚,一定会找杨勇报仇的,大概就是因为这个,他才对我开始转而防范了吧。”
裴世矩眨了眨眼睛:“行满,上次的事也过去三四个月了。你的恨应该也能消一些了吧,这次高仆射在突厥之战中还是给了你机会,你只要回去向他服个软,还怕以后不能飞黄腾达吗?”
王世充断然道:“弘大,这件事不用再说了,我上次已经说得很清楚,杀妻之仇,不共戴天,此生我王世充只要有一口气在,就不可能拥立杨勇。高仆射这回虽然取胜,但按刚才你的说法,外患一消,内斗就会再起。
现在东突厥基本上完蛋。西突厥也元气大伤,短期内无法对我朝构成威胁,我恐怕高仆射和越国公之间,这一两年可能要摊牌了,这回可不象以前那样斗而不破,输的人最好的结果就是免官。这种时候跟高仆射扯上关系,不是什么好事。”
裴世矩压低了声音,说道:“前几天听说越国公回来之后,晋王直接上府拜见,还提及了两家结亲之事,行满,你可有耳闻?”
王世充微微一笑:“可是我这里的情报是,杨玄感那小子不愿意,当场拒绝,弄得晋王都下不来台,只怕这事儿要黄了。”
裴世矩哈哈一笑:“所以说越国公和晋王之间的联盟,可能没有你看起来的这么牢固,行满,你应该重新考虑一下高仆射这边。不瞒你说,这回我来正是帮高仆射当说客的,他说了,上次害你的爱妾送命,这回赔你一个好了。”
王世充微微一愣,转而怒容满面:“胡闹,人又不是东西,没了还能原样赔一个,我的阿玉只有一个,任何人也代替不了。”
裴世矩连连摆手道:“行满,人死不能复生,高仆射一直对安姑娘的死非常遗憾,所以想作出些补偿,他知道你出身不是太高,以前虽然名列王世积的家谱,但随着王世积论罪除名,他的家人又上次全死了,所以你现在又没了这个名份,这回他找来了他们高家的女儿嫁你,怎么样?”
王世充冷冷地说道:“我可没听说高仆射有女儿啊。”
裴世矩摇了摇头,笑道:“高仆射可是出身渤海高氏,这回他为了好好地补偿你,给你找了个前朝王爷的女儿,也就是个前郡主了,让你王行满也能享受一下郡马的荣光,怎么样?”
王世充的脸色一变:“难不成是同为渤海高氏的前北齐王族之女?”
裴世矩正色道:“不错,正是前北齐宗室,北齐太尉、清河王高岳之子,北齐乐安王,尚书右仆射,现任我大隋上开府将军,洮州刺史高劢的女儿。”
王世充的脑子里飞快地回忆起高劢的情况,这高劢乃是不折不扣的北齐王族宗室,他的父亲高岳,乃是北齐的开国皇帝,与北周的创始人宇文泰并称于世的神武皇帝高欢的堂弟,也是北齐的开国大将,高欢死后,成为北齐皇帝高洋的托孤重臣之首。
可惜由于北齐的平秦王高归彦与高岳有仇,就在高洋面前进谗言,说高岳的房子修得比皇宫还豪华,还说高岳与高洋的妃子薛氏有染,引起了高洋的嫉恨,最后逼高岳服毒酒自杀。
高洋死后,高岳被平反,他的儿子高劢也受到了重用,封乐安王,官至尚书左仆射。可惜好景不长,北齐很快被北周所灭,高劢也被北周武帝宇文邕俘虏,可是却保了一条命。杨坚代周后,又任命高劢为楚州刺史,平陈之战时高劢作为行军子总管从征,因功加上开府将军,现在被外任洮州(在今甘南藏族自治州临潭县。汉时的临洮县)刺史,虽然已经败落,但也曾经是不折不扣的前朝王族,跟曾经担任太子杨勇正妃的北魏元氏皇族,基本上也是半斤八两了。
王世充没想到高熲竟然一出手就是这样一个大礼,直接让自己挤进上流社会了,可是一想到安遂玉死在自己怀中的景象,他的心又猛地一沉,沉吟了一下,他抬头对裴世矩说道:“婚姻大事。不可儿戏,此事我还要思考一二,再作答复。”
裴世矩的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不过转而笑道:“好,那我就等你的回信。”
裴世矩走后,王世充开始仔细地考虑起这桩婚事,高熲的提议很诱人,出手就是一个前朝皇族之女,王世积完蛋之后,自己的这个世家身份也没了。现在的自己只是一个有着一定地位的有钱人罢了,跟那些底蕴深厚的世家是无法相比的,这次东征,连冯孝慈都升了官。自己却一无所获,却没有人出来为自己说话鸣冤,高熲是在用这种方式警告自己:不要以为有了钱就翅膀硬了,至少在朝堂之上和上流社会里,你王世充还差得很远。
给了自己一记闷棍子的同时,高熲又伸出了橄榄枝。拿一个北齐的前郡主来给自己当正室,从此自己可以堂而皇之地跻身那个贵族圈子,而不是只能私下和裴世矩,李靖这样的世家庶流偷偷摸摸地来往,如果自己应下这门婚事,接下来的高官厚禄也是唾手可得,可是这样一来,又会把自己跟高熲绑到一起,去扶自己的杀妻仇人杨勇登上皇位,这却又是自己万万不愿的事情。
王世充思前想后,想到安遂玉对自己的一往情深,想到她即使在临死时也在用生命为自己打开一条仕官之路,更想到自己的两个儿子昨天还在问自己娘亲哪儿去了。他的心就如一阵刀割,终于,王世充咬了咬牙,作出了一个重要的决定:放弃这门婚事,哪怕和高熲彻底翻脸为敌,对杨勇的复仇计划也绝不能停止。
书房墙上的铃铛突然响了起来,王世充的脸色微微一变,他的每一个密室都有一个专门的线路,连着一个铃铛与自己的四楼书房相连,只要相应的铃铛一响,他大概就会知道是谁来找自己。
可是这个铃铛却是几乎从来没有响过,那是他上次与红拂见面之后,特意留下的一间密室,专门用于和越国公府上的人联系,这些天他一直在等着这个铃铛响,等到他自己都有些不抱希望了,却没有想到此时会响起。
王世充的眼前又浮现出那天晚上,在那个密林里,那个裹在一身黑衣中,如精灵一般的女子,不知为何他在这个女人身上总能找到安遂玉的影子,定了定神,他整了整自己的衣服,走下了楼梯。
红拂今天换了一身男装,打扮成一个公子哥儿,脸上还是戴着面具,上次那烈火一般的红唇今天淡了很多,但远远地还是透出一股子脂粉气,王世充皱了皱眉毛,一边带上了身后的铁门,一边冷冷地说道:“姑娘,你要扮男人就应该扮得彻底点,你这样十步外就能让人闻到香气,知道你是个女子。”
红拂摇了摇头:“假作真时真亦假,现在我反正易了容,化了妆,又不以本来面目示人,即使知道我是女子,又如何?再说了,你这满园原来也是极乐山庄,大兴城最有名的风月场所,有女子来,不奇怪吧。”
王世充没有接她的话茬,在屋中的一张大圆桌的一边坐下,看着红拂,说道:“我还以为红拂姑娘,哦,不,是越国公已经忘了我这个无名小卒了呢,没想到你终究还是来了,说吧,这回来找我做什么?”
红拂的眼中透出一丝深意,也坐了下来:“怎么,高仆射给你送身份高贵的美女来了,你又想回去了,是不是?”
王世充的眉毛微微一动:“你是怎么知道的?”
红拂的嘴角勾了勾:“这种结亲,联姻的事情,又不可能做到完全不透风,越国公也是身处这个圈子,对高氏,元氏这种前朝皇族的动向都是了如指掌,老实说,刚刚听到这消息时,就连他也有些吃惊呢。”
王世充的嘴角勾起了一丝邪邪的笑意:“哦,这么说越国公这回也坐不住了,看我这个人材可能会被拉向高仆射那里,有点慌了,对吗?是不是他这回让你来找我,是准备以身相许呢?”
红拂轻轻地“啐”了一口:“好不要脸。”(未完待续。)
第四百九十章 幽州长史
王世充哈哈一笑:“如果不是红拂姑娘的话,那是不是越国公也打算给我封郎的待遇,拿出一个侄女出来呢?想来想去,非如此的话,好象也很难打动我啊。”
红拂的妙目流转,声音却变得冰冷:“王世充,虽然主公认可你的能力,但你也未免太把自己当回事了,你以为你真能娶到什么郡主?实话告诉你吧,你娶进家的,只不过是高仆射再一次给你安排的枕边间谍罢了。”
王世充的脸色倏地一变,他刚才不是没有考虑过这个可能,但这回听红拂亲口说出,还是吃了一惊,脸马上沉了下来:“红拂姑娘,你说这种话,可有何真凭实据?我不可能就这么信你的一面之辞。”
红拂微微一笑,抿了抿嘴唇:“这次高仆射给你找的,确实是北齐宗室,乐安王高劢的女儿高凤仙,但她还有另外一个身份,就是高仆射的秘密情报组织高天中训练多年的女杀手。”
王世充心中一动,表情却没有任何变化:“哦,既然是北齐宗室,又怎么会舍得把自己的女儿送到这什么高天的组织中呢?再说了,既然这个组织连你们都知道,皇上又怎么可能允许这种组织的存在?”
红拂也收起了笑容,正色道:“世家大族的可怕之处,不只是在于本人位高权重,而且还在于这些世家大族累世相传,都有自己的累世忠仆 ,上次王世积倒台后,他的那些部曲亲兵不都是现在归了你么,你自己也清楚,这些人里有多少是从他爷爷辈就传下来的,可不都是以王家部曲的名义现世。”
王世充点了点头,这几个月他除了打仗外,就是一直在消化王世积留在山洞中的那个庞大组织,这个组织从王世积祖父辈的北魏时代就已经开始了,大多数成员看起来都是不起眼的贩夫走卒。但家里的产业地契都在王家的名下,还有些是自己或者父辈杀人,犯了死罪,那些罪证也在王家的名下。
更有些造反谋逆之徒被王世积的父祖辈剿灭。行刑时故意留了一命,把这些人秘密安顿,而他们的自白书与感恩状也都留下,那个秘密山洞里,存放的就是这些地契。感状和罪证,也正是靠了这些东西,王世积才能代代控制这些人,建立起自己的势力。
一个身为关陇将领的王世积就能在三代人的时间里经营起如此庞大的组织,更不用说高熲这样当了帝国二十年的首辅了,但让他有些意外的是,杨坚又怎么可能容忍这种事情的发生呢?
王世充沉声道:“这个什么高天组织,皇上可否知晓?”
红拂点了点头:“这些是几百年的大世家私人保留的权力,皇权可以灭一个,两个世家。却不可能同时挑战整个世家系统,所以即使是皇上,也不可能动这世家的底线,所谓的千年世家,之所以能代代为官,所仗者无非有三,一是千年积累的广大田产和数量庞大的家奴,二是代代在朝为官所积累的深厚人脉和其他世家的聪明,三是世家子弟能接受远远高于普通人的教育,无论是文韬还是武略。都远远强于普通人,要治理国家,或者是出外征战,文臣武将非世家子弟不可。”
王世充点了点头:“确实如此。可是皇上因为这个就能默许世家的权力凌驾于皇权之上了吗?我朝的均田制,不是夺了世家和皇族的田地,均给百姓了吗?还有每家的奴仆数都有严格的限制,更是禁止有大量私兵部曲的存在,既然连私兵和家奴都不允许,又怎么可能允许自己经营情报组织呢?”
红拂轻启朱唇。吐气如兰:“这就是皇上的过人之处了,均田制是高仆射当年和皇上密商多次后才出台的,可以说是整个世家阶层和皇上之间的一次利益妥协,自古以来,庶民一向被君权和世家视为牛羊,因此五胡乱华之时,鲜有保家卫国,战斗到死的民众。
民众反而是几百户几千户地聚集在自己的世家和地主手下,形成了大大小小地坞堡,以求自保,后来这些汉人世家和入侵的胡人达成了协议,向胡人效忠,入朝为官,而胡人则继续保护和承认汉人世家的利益,虽然统治阶层是入侵的胡人,但是在中原之地,仍然是行千年来的王与臣共天下的老规矩。
皇上和高仆射,还有本朝开国之初的整个士大夫阶层有鉴于此,不愿五胡乱华时这种只知有家,不知有国的惨剧再次发生,加上南北朝三百年,汉化的胡人们又形成了一个关陇大将代代相传的军功贵族集团,与原来代表汉人利益的北方五姓七望这样的超级大世家形成了对抗之势。
所以汉人的士大夫阶层也不得不作出些妥协,让出一部分的祖产田地,分配给民众,换来国家的富强与稳定,毕竟如果国家垮了,他们作为世家也是损失极大,象太原王氏这样的家族,经历了大乱之后,已经远远不如新兴的二李这样的军功世家了。
但皇上也是和这些大家族作了一些交换,他们拿出了大量的田地,减少了大批的奴仆,但自身的其他产业和一直保留的情报系统却被默许存在,只要不触及那条谋反的底线即可,要知道大世家之间也是存在着竞争关系,不太可能形成一块铁板,集中起来造反,真要到了那一天,这个皇朝也就是气数已尽了,就象北周,最后他们的忠臣除了宇文氏宗室以外,也就只有个尉迟迥了,这说明无论是关陇大将,还是汉人世家,都选择了皇上,北周岂能不亡?”
王世充长叹一声:“皇上果然是厉害,知进退,通人心,又有高仆射这样的重臣辅佐,这才有了大隋的如日中天啊。”
红拂点了点头:“高仆射本人自然是宰辅之材,但他的出身地位也决定了只有他才能到这个位置,高仆射的先祖在北魏年间从辽东迁移到渤海,与北齐皇族 的高室并无血缘关系,虽然他的祖父辈开始就在北魏为官,但也只是州郡一级的中下层官员。并非高官显贵,所以高仆射这样的中等世家,是不希望五姓七望这样的超级世家永远压在他们头上的,这也是他和皇上能君臣一心。利用开国之初人心思定,民众渴望国家强大与和平的心态,推行这种改革的最主要原因。”
王世充冷笑道:“越国公也是这样的吧,虽然是弘农杨氏的后人,但并非显贵。虽说能和郑氏联姻,但也并非超级世家,这也是皇上重用他的原因。红拂姑娘,你也是越国公手下情报组织的首领,皇上也应该知道你们家情报组织的存在 。”
红拂微微一笑:“正是如此,但我们两家的情报组织从不针对皇上,大臣之间有些争斗,正好符合皇上的利益,他宁可重臣互掐,也不愿意这些人团结在一起。铁板一块来威胁君权,高仆射虽然一直是尚书左仆射,但先后也有苏威和越国公任右仆射与他分权,就是此理。王世充,跟你说了这么多,你应该了解了皇上对于大臣和世家间拥有自己的力量与情报网络的态度了吧,简单说就是一句话,不影响君权,不谋反的情况下,皇上是默许这些组织存在的。”
王世充点了点头:“所以即使这些世家之间联姻。通婚,皇上也不过问是吧。可是你说的我还是有些不太相信,堂堂的北齐宗室之女,又怎么会给高仆射训练成了间谍呢?世家训练普通的百姓当杀手。当刺客,当间谍,这点我信,可要说北齐皇室之女也是间谍,这个玩笑开得有点大了吧。”
红拂微微一笑,嘴边再次现出一个美丽的小酒窝:“王世充。你难道不知道高劢家的往事吗?如果不作这种交易,只怕二十五年前北齐灭国的时候,高劢家就给满门抄斩了,还用等到今天?”
王世充对于北齐的往事不是太了解,甚至于模糊印象中,姓高的高熲和建立北齐的高欢是不是远亲,都不甚了了,听到这里时,心中一动,问道:“能说得详细点吗? 我对北齐的皇族不是太清楚。”
红拂点了点头:“北齐的创立者是神武皇帝高欢,他的先祖是渤海高氏,祖籍渤海蓨县(今河北景县),六世祖高隐曾经做过晋朝的太守,五胡入主中原的时候,高欢连续三代的祖先投降了慕容氏的燕国,三代在燕国为官,后来北魏拓跋氏(后改为汉名元氏)兴起,燕国灭亡,高欢的曾祖父高湖降附于北魏,一直到高欢的祖父高谧的时候,因为犯法而被举家流放到当时北魏防御草原上的柔然汗国的六镇之一,怀朔镇。
由于高家三代都与世代镇守六镇的鲜卑族军人混居,所以高欢虽然是汉人,却也早已经鲜卑化,从小学的不是诗词歌赋,而是象胡人一样的学习骑射和兵法,练就了一身好武艺,甚至还取了个鲜卑名字贺六浑。
到了北魏末年,由于北魏的皇族上层醉心于汉化,上至皇帝,下至大臣,无不以抛弃自己的鲜卑传统,全盘汉化为荣,甚至皇帝拓跋氏带着把名字改成了元氏,而另一方面,广大的鲜卑族普通士兵却长年镇守北方边关,世世代代喝风吃沙子,地位低下,原来六镇精兵都以参军为荣,到了此时去六镇已经成了流放犯人的手段,象高欢的祖父就是因为犯事才被流放此地,而且世代不能迁移。
积累了百年的怒火终于在北魏末年爆发,这就是六镇官兵大起义,这场起义摧毁了整个北魏,最后军权旁落到在镇压起义中崭露头角,把握了北魏军政大权的高欢和宇文泰二人手中。
高欢和宇文泰这对绝世双雄,各自拥立了一个元氏傀儡皇帝,分别定都洛阳和长安,北魏也分裂成东西两魏,来回反复打了几十年也没有消灭对手,直到高欢和宇文泰死时,这二位也没有黄袍加身,而是分别作为东魏和西魏的大权臣离开了人世,篡位之事,留给了二人的儿子来完成,这就是北齐和北周的来历。”
王世充对于北齐和北周的历史还是比较熟悉的,听到这里点了点头:“那高劢的父亲高岳,是北齐的清河王,高欢的堂弟,参与了几乎高欢起家的每一场战役。在高欢死时也成为托孤四重臣之首,可谓位高权重。
与那位北周的大权臣,野心勃勃,连废三个皇帝的宇文护不同。这位高岳可是忠心耿耿,没有谋反之心,连昏君高洋让他喝毒酒自杀,他都没有反抗,所以也为自己的儿子高劢搏得了足够的同情。积累了足够的人望,到了高劢的时候,又恢复了乐安王的爵位,成为尚书右仆射的重臣。只是北齐灭亡后,高劢在北周被闲职,挂了个仪同的职务,一直到入隋之后才外放刺史,你说没了高熲他家早就完了,这又是什么意思?”
红拂微微一笑:“对于前朝的宗室,尤其是象高岳这种关系很近的宗室大臣。历代皇帝都是要斩草除根的,比如高劢的堂兄,北齐末帝高纬,就给宇文邕斩杀了,高劢本人又身兼了北齐的尚书右仆射,按说是不能保住一命的,亏得了当时高熲的父亲高宾全力说情,又拉上了杨坚跟着求情,才保住了高劢全家的性命。
高熲的祖上是在北魏年间从辽东迁居到渤海的,当时也许受了高岳的照顾。让其全家安顿下来,还让其位列渤海蓨县郡望,而高熲这时候也投桃报李,救了高劢全家一命。
高劢由是感激高熲。由于他们是名义上的同族,不能通婚,于是选择了另一条道路,让自己的儿子高士廉成为高熲的门生,而让自己的女儿高凤仙,从小就寄养在高熲那里。被他训练成为出色的间谍,以其宗室贵女的身份,一方面在京城的仕女圈里打听一些情报,另一方面也执行一些见不得人的任务,当然,她最大的用处,还是成年时嫁给官员,尤其是自己想要控制,又没有完全控制的官员,以刺探其情报,掌握其动向,这一点,你在安遂玉身上应该见识过了吧。”
王世充想到安遂玉就是一阵心痛,厉声道:“不要提我的阿玉!”
红拂似乎没有想到王世充会有如此大的反应,微微一愣,转而说道:“是红拂失言,还请见谅。不过我刚才应该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这次高熲准备嫁给你的高凤仙,是他训练多年的间谍,而且这次高凤仙应该不会象安遂玉那样向着你,你娶了她,就永远会被高熲所控制,再也不复自由。”
王世充冷冷地说道:“红拂姑娘,你今天来我这里,只是为了说这个的吗?如果只是如此的话,王某很感激你的情报,但至于是不是娶这个女人,我现在还没有想好,所以也不会轻易地给你什么承诺,没有别的事,你请回吧。”
红拂微微一笑:“我还要告诉你一个消息,如果你答应娶了高凤仙,高仆射会给你一个相当不错的官位,你有兴趣知道吗?”
王世充心中一动,脸上却是面不改色:“无非就是六部的侍郎之类,跟裴弘大一样,顺便再加个开府,对不对?”
红拂摇了摇头:“这回你还真是想错了,他准备给你的,是幽州长史的职务。”
王世充这回惊得站起了身:“什么?幽州长史!”
隋朝的天下虽然有近四百个州,但多数是小州,相当于后世的地级市级别,真正的大州还是东汉的十三州:司州(洛阳一带的河南南部地区),青州(今山东大部,治所在临淄),冀州(山西的东南,河北的中部与南部,河南的北部,天下第一大州,治所在邺),并州(今山西大部,内蒙一部,治所在晋阳,即太原),徐州(长江以北的今江苏北部,山东一部,治所下邳),兖州(河南西北与山东的西南部,治所在昌邑),豫州(治所谯郡,安微大部与河南一部的两淮地区),扬州(安徽淮河及长江以南的江苏,浙江,福建三省,治所寿春),荆州(今湖南湖北两省的大部,治所襄阳),益州(今四川全部及云南,贵州,广西一部,治所成都),凉州(今宁夏,甘肃与青海一部,治所武威,即姑臧),雍州(关中地区,今陕西大部,治所长安),交州(今广东与广西的大部,越南的一部,即岭南地区),幽州(今河北北部,辽宁南部,朝鲜西北部,北京地区。治所在蓟)。
这东汉十三州相当于后世的十三个大省,这种大州的主官,一般不是象那种普通州的首长叫刺史,而是直接叫总管。而现任幽州的总管,就是上柱国,落丛郡公燕荣。而自己如果当上了幽州的长史,则是燕荣之下的第二长官,地位甚至要高过不少州的刺史。(未完待续。)
第四百九十一章 李密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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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拂微微一笑:“这些朝堂的权谋之事是你们男人的事,我们女人只负责查探情报,至于情报后面的事情,要靠你自己分析,信不信由你。”
王世充的眼中绿芒一闪:“除了这两件事情以外,你还有别的话要说吗?越国公只说了高仆射会给我开的价码,自己难道就没有相应的出价吗?要知道就是两家店铺抢伙计,也得开出不低于对手的工钱才能招到人。”
红拂的眼中流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神色:“王世充,现在是你想投靠越国公,谈不上越国公主动找你,只不过这次越国公出于好心,告知一下你高仆射给你开的价码中有陷阱罢了,你若是想娶高凤仙,当幽州长史,那也是你的选择。”
王世充突然笑了起来,笑声震得这密室内的烛火一阵摇晃,笑毕,他对红拂冷冷地说道:“越国公这是想空手套白狼吧,一边想搅黄了我和高仆射的合作,一边又不肯开高价码,难道我王世充为他出生入死,脑袋提在裤腰上地参与夺储之争,事后我就没有任何好处吗?其实我不是没的选择,这桩婚事我可以不要,幽州长史我也可以不做,置身事外,坐山观虎斗,也不是不可以。”
红拂的脸色微微一变:“怎么,你不想找太子报仇了吗?”
王世充的嘴色勾了勾:“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不用急在这一时,这一点我上次就和你说得很清楚了。可是越国公只怕是等不到那时候的,这回高仆射打了胜仗,甚至比越国公的战绩更加出色,只怕这会儿。急的应该是越国公吧,要不然也不至于主动派你来我这里,阻止我和高仆射的接近了。”
红拂的嘴角勾了勾:“王世充,聪明得过了头不是件好事,你只想着自己的升官之事。却不想想这回你跟的是高仆射的东路军,他给你找老婆也好,升你官也好,那是顺理成章,越国公又有什么理由去提拔你呢?再说就算越国公现在给你一个六部侍郎的官,也是公开和高仆射翻了脸,你觉得这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王世充冷笑道:“所以坏人就要我一个人做,对不对?他越国公不出面帮着对付高仆射,却要我这个小卒子主动拒婚辞官,要是惹怒了高仆射。现在罢我的官甚至要了我的命,他会来救我吗?红拂姑娘,大家都不是傻子,想着让他人火中取栗,自己却是毫发无伤的事情,最好别提,不然以后都没的合作机会了。”
红拂秀眉微蹙:“王世充,那你的意思是只要越国公出面保下你,你的本意是想拒绝高仆射的,对不对?”
王世充“嘿嘿”一笑:“如果我的本意不是如此。上回还会主动找你吗?现在我的立场也没有变化,只是越国公一向不肯明示如何接纳我,甚至不肯说如何帮我渡过此难关,这未免太不仗义了吧。”
红拂轻轻地叹了口气:“如果越国公可以出面搅掉你的婚事。你是不是就会转而和越国公合作?他暂时不会给你升官,或者是给你找老婆,但是帮你想办法挡下这门婚事,并阻止你去幽州,还是可以做得到的。”
王世充点了点头:“高凤仙的底细,我还要自己去查查。总不能你说什么是什么,一天之后,你再来找我,到时候你要带上如何搅掉我这桩婚事,又不陷我于困境之中的办法,这是我们合作的前提,如果这都办不到,那就免提。”
红拂咬了咬牙,点点头:“你的要求,我会回去转告越国公的。”
王世充转身向着门外走去:“还有,越国公最好也帮我安排一桩好婚事,我可不想再找个女间谍当老婆了。”
十天后的子夜,越国公府的地下密室里,牛油巨烛的灯光一阵摇晃,照得密室里杨素和蒲山郡公李密两个人影在地上不停地摆动着,透出一丝诡异的气息。
李密比起两年前,个头长高了一些,但和高大威猛的杨素一比,还是瘦弱单薄了许多,神色间透着一份镇定与从容,而眼中时不时闪烁的神光,彰显着他与年龄不相称的极深城府。
杨素微微一笑:“蒲山公,今天你刚刚完成学业回京,老夫深夜请你来此,是有一桩要事想请你办,此事老夫不便出面,思来想去,也只有劳你和犬子一趟了。”
李密神情自若地拱手行了个礼:“越国公实在是太客气了,小侄与世子既然已经结拜了兄弟,自当惟越国公之命是从,但有吩咐,敢不从命!”
杨素点了点头,正色道:“你应该已经知道了晋王想和我杨家结亲,却被小侄所拒绝的事了吧。”
李密微微一笑:“此事在大兴城的高官贵戚圈子中已经传开,小侄有一事不明,既然越国公已经决心投向了晋王,为何不通过这种方式来加强两家的联系呢?再说了那南阳郡主,听说也是知书答礼,国色天香的美人,正好配大哥这样的少年英雄啊。”
杨素叹了口气:“玄感心中一直只有红拂,老夫劝他亦是无用。再加上晋王的为人老夫是有些看法的,也不想和他完全绑在一起。”
李密的眉毛动了动:“越国公的目标,只是高仆射一人,并不是想过多地参与到夺位之争,是这个原因吧。”
杨素的脸色稍稍一变,还是点了点头:“蒲山公果然心思缜密,连这都看得出来,不错,老夫只是想斗倒高仆射,一出多年被他压制的怨气而已,所以只是和晋王殿下结成暂时的同盟,即使高仆射倒了,太子也未必会被更换,所以老夫还要留有余地和退路。”
李密轻轻地叹了口气。似乎想要说什么,最后还是忍住了,开口道:“越国公可是要小侄出面,象晋王那里解释什么吗?小侄即使有这心。只怕也无法和晋王殿下说上话吧。”
杨素摇了摇头:“不,老夫需要你和玄感去做一件事情,如果顺利的话,既可以让晋王不再提这婚事,又可以断高仆射的一臂。明天玄感会去你府上。到时候你正好可以和他商量这件事。”
李密“哦”了一声,潇洒地行了个礼:“还请越国公指教。”
第二天一早,杨玄感就去了蒲山郡公府。这一次李密没让他久等,守门的下人直接请他进了府中。
这还是杨玄感第一次进李密的府中,以往这兄弟二人相会,基本上只是在大兴城外,或者是李密到越国公府上。
一路之上,只见李府虽不如越国公府那样奢华气派,却也古色古香,假山花园。长廊舞榭,近水楼台配合得相得益彰,倒颇有几分江南水乡的风韵。
走了一会,便来到了会客厅,只见李密穿着四年前与自己结拜时的那款衣服,立于厅口,一见自己便是一个长揖:“小弟拜见大哥。”
杨玄感箭步上前,一下子扶起了李密,嘴里嚷道:“兄弟,可想死哥哥了。”
几年过去了。李密已经从当年瘦小的少年,长成了一个七尺男儿,虽然仍略显单薄,但毕竟已是成人了。只是与杨玄感一比,显得矮了大半个头,体型也整个小了一号,五官依旧端正清秀,下颌上开始蓄起胡须,只是肤色还是一如既往地有点黑。说起来话来显得牙齿是那样地白。
杨玄感高兴地拍着李密的肩头,余光扫处,却发现柴孝和一副书僮的打扮,恭立于厅内的主座边上。
杨玄感想到当年就是在王世充的射箭场里,因为这柴孝和的关系与高表仁起了冲突,这几年都给禁足在家,好不容易才借着这次打仗立功给放了出来,心中不由得一阵感慨。
杨玄感和李密二人客套了几句后,分宾主落座,柴孝和依旧低头侍立一旁,跟杨玄感打了个招呼后便不再说话。
杨玄感坐下后,打了个哈哈:“密弟这几年连家也不回一趟,为兄几次想去那什么缑山去看你,都给家父管着不让出远门。”
李密也笑了笑:“劳兄长挂心了,古训曰:父母在,不远游,小弟也是因为父母都不在了,了无牵挂,方可外出游学的,大哥家父慈子孝,小弟可是羡慕得紧呢。”
“这几年兄弟必定是尽得包恺先生的真传吧,为兄虽然也读了些书,但比起兄弟那肯定是远远不如了。”杨玄感的眼中现出一丝由衷的羡慕。
李密摇了摇头:“大哥谦虚了,小弟只是跟着先生和众位同窗一起粗学了点皮毛,还差得远,若非月前收到皇上的敕命,召小弟回京任职,小弟还想多跟着先生学几年呢。”
柴孝和突然开了口:“我家公子这些年在包先生那里可是天文地理,奇门遁甲无所不学,经史子集,引经据典更是无人能及,包先生门下学生数千,都是一方才俊,但公子若论第二,没人敢自称第一。”言语间洋洋得意,仿佛是说的是他自己似的。
杨玄感心中对此人的厌恶无以复加,又不便发作,便低头喝起茶来,也不说话。
李密似是看出了杨玄感的心思,微微一笑,道:“孝和,你且先退下吧,我与大哥有些事要商量。”
柴孝和走后,杨玄感再也忍不住心中的话了,他本是个个性直率的人,穿越之后在越国公府过惯了呼来喝去的生活,更是不习惯心中藏着事不说,略一思忖,便开口道:“密弟,恕为兄直言,这柴孝和当年射箭场之事后,他就离开了高家,却一直呆在我家门前,应该是个不怀好意的人想派进我家卧底的,你还是早点把他打发走的好。”
李密拿起一把鹅毛羽扇,轻轻地摇着,神情却是异常的轻松:“不错。他当日在贵府门口时小弟就看出了。”
“既如此,为何还要收留此人在身边?”杨玄感微微一愣。
“呵呵,小弟有自己的考虑,既不能让此人进贵府作出对大哥和越国公不利的事,又想在此人身上得到些自己想要的东西,故而有此举动。方便的时候,自当向大哥和盘托出小弟的打算。只是现在还火候未到,还请大哥恕罪。”李密站起身来,郑重其事地向杨玄感行礼致歉。
杨玄感叹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己不可能从李密的口中问到更多有关柴孝和的事了:“那兄弟好自为之吧。家父和做哥哥的谢你当年帮我杨家的这个忙。”
“柴孝和的事情到此为止,以后为兄也不会多提,今天为兄前来,是有一事想求兄弟帮忙,还请万勿推辞。”
李密羽扇轻摇。笑道:“大哥来此,可是为了前几日晋王殿下上门提亲之事?”
杨玄感惊得一下子站了起来,嘴里象是塞了个汤圆,大张着合不拢,看李密的神情仿佛是见了鬼,连话也说不利索了:“兄弟,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李密站起了身,笑着按按杨玄感的肩头,示意他坐下。稍安勿躁,在厅中踱起了步:“南阳郡主可是在这大兴城里出了名的才貌双全,晋王视之为掌上明珠,多少世家大族主动去求婚都碰了个灰头土脸,就连小弟也想一亲芳泽呢。
奈何我李家如今江河日下,连唐国公去提亲都没成功,小弟是更不可能有机会了,只好作罢。这送上门的美人,大哥就没一点动心?”
杨玄感虽明知李密是在消遣自己,仍然心中恼火。恨声道:“密弟不必这样消遣哥哥了,那晋王为人你最清楚不过,真要换了是与你结亲,恐怕你会比为兄推辞得更快。兄弟若不肯相帮。直说便是,为兄这就告辞。”言罢起身欲走。
李密一下子上前拉住了杨玄感的手,一口白牙闪闪发着光:“大哥莫急莫气,小弟刚才只是开个玩笑,实际上昨天一听到晋王去贵府的消息,我就猜到会是这事。这不。小弟一晚没睡,总算帮哥哥想了个办法。”
杨玄感猛得一回头,一把紧紧地握住了李密的手,如同抓着一根救命稻草:“兄弟,此话当真?”
李密用手指把自己的眼眶撑开,杨玄感这才发现他那双原本清澈,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居然充满了血丝。
“看,昨天兄弟可是一宿没睡,想了几十个办法都不成,一直到今天天色发白,外面放起鞭炮,兄弟才灵机一动,想到个好办法。”李密的笑容中透着一丝诡异的神色。
杨玄感迫不及待地问道:“有什么好办法啊,兄弟快说,急死为兄啦。”
李密笑着抚了抚杨玄感的背,道:“大哥请看,这办法就在这书里。”顺手向自己座位边的桌上指去,杨玄感定晴一看,原来是一本翻开的书。
杨玄感刚才一直没留意这书,注意力全集中在李密身上,这下再不迟疑,三步并作两步地抢上前去,一把将那书抓在手里,先翻了一下书名,“世说新语”四个字赫然映入眼帘。
杨玄感听说过这本书,乃是一百多年前南朝人刘义庆所著,记载了不少魏晋时期名人的逸事,都是些小故事。
杨玄感平时看的多是正经史书,这本书翻过几页觉得没啥意思,就放在了一边,是以知其名而不知其内容。
杨玄感转手翻到了李密刚才看的那页,只见一段字:
魏武少时,尝与袁绍好为游侠。观人新婚,因潜入主人园中,夜叫呼云:“有偷儿贼!”青庐中人皆出观,魏武乃入,抽刃劫新妇,与绍还出。失道,坠枳棘中,绍不能得动。复大叫云:“偷儿在此!”绍遑迫自掷出,遂以俱免。
杨玄感知道魏武乃是曹操,突然想起以前闲聊时杨素跟自己也提起过此事,不由得一下子笑出声来。
杨玄感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合上了书放回桌上,转身对着李密:“兄弟不会是想学袁绍和曹操,跟为兄一起也去偷个新娘子吧。”
李密突然变得一本正经起来:“没错,我想到的就是这个办法,只是委屈了大哥,以后可要背上个轻浮浪子的名声咯,还要连累小弟也担上这名声。不过为了大哥两肋插刀都可以,名声损点也没关系啦,就当报上次大哥在射箭场为小弟出头之恩了。”
杨玄感收起了脸上的笑容,他意识到李密这回不是开玩笑,便摆了摆手:“这怎么可以呢,曹操和袁绍那是玩,而且那个新娘子也没真的偷出来,只是戏弄了她一下,最后两人逃跑时袁绍还给挂住了,一点也没提那个新娘子。
那不过是年轻人的恶作剧罢了,而且两个人在当时也没有留下名字,这跟我们的情况不一样。密弟还是想个靠谱点的办法的好。”
李密摇了摇头,眸子突然一下子变得明亮起来:“今天一早我就听到鞭炮声,是有人送亲经过前面的大街,晚上必定会大宴宾客,到时候我们就进去偷新娘子,这回是真的要偷出来,而且就是要留名。”(未完待续。)
第四百九十二章 玄感抢亲
杨玄感明白了李密的意思是要通过这个抢亲之举,让所有人都知道自己是个声名狼藉的好色轻浮之徒,这样杨广自然不会把女儿嫁给自己了,只是这样的举动对名声的损害远远超过了几年前自己在这大兴城里跑马打架,爹娘是否同意恐怕要打个大大的问号。
李密一见杨玄感沉吟不语,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知道其在做剧烈复杂的思想斗争,也不出言催促,踱了两步坐回位子,拿起那本《世说新语》又看了起来。
杨玄感最后想到了杨素说过,凡事在行动之前,要与他先商量,咬了咬牙,说道:“兄弟,容我回去跟家父商量一下再作决定可以不?”
李密微微笑了笑:“大哥是不是这辈子所有的事都要先请示越国公后才能下决心?你这次也从军出战,应该知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授的道理,等你再回家跑个来回,没准人家的婚宴都吃完了。
这家人的位置我已着孝和去打听了,正好在城外,偷出新娘后也可以直接跑到野外,不用经过城门,再想有这机会还不知道是何时。”
杨玄感被这话一激,年轻人的血气一下子冲上了头,大声道:“兄弟莫要小视了为兄,做哥哥的豁出去了,这就跟你走!”
李密哈哈一笑,把外面罩着的锦衣华服一脱,露出了里面穿着的一身青色布衣,杨玄感这才知道他早有准备,连去赴宴的衣服都换好了。
李密拍了拍手,门口早有仆人将一身黑色布衣送上,杨玄感脱了外衣一穿,尺寸刚好合适,李密又找人为他贴了一把络腮胡子,脸上拍了一块狗皮膏药,头上包了一块黑色的头巾,配合杨玄感壮硕的身材,远远看去就是个有钱人的保镖。
而李密则青衣纶巾。唇上加了两道胡子,看起来象是个三十岁上下的文士,与杨玄感站在一起,正是时下标准的普通士人出门带着个贴身保镖的配置。
李密作了个揖:“恐怕要委屈一下大哥当一次小弟的跟班了。”
杨玄感“嘿嘿”一笑:“反正名声就要毁了。这点算什么。我们这就出发吗?”
“不急,这家人要吃两道宴席的,中午是请亲戚好友,晚上则是大宴宾客,孝和已经去吃午宴了。顺便把他们家周围的地形踩下点,好让我们晚上更容易得手。”李密笑道。
杨玄感突然想到这家人住在城外,谅也不会是自己家那种深宅大院,对于李密还要找人踩点颇不以为然。
李密一见他不说话,脸上却露出些不屑的神情,一下子明白了他心中所想,正色道:“这家人虽住城外,但也置有产业,至少有个大院,而且晚上行动的关键在于一个偷字。既要带跑新娘子,又不能惊动这家人,要是真的和人动起手来,你手脚太重伤了人,就非我们本意了。”
杨玄感点了点头,他终于明白了,城外往往很空旷,逃离的路线需要作详细的计划,不然只怕是跑不了两三里地就会给人发现。于是便坐下,喝起茶来。
两人又闲聊了一阵大破突厥的事。杨玄感惊奇地发现李密虽然不知长孙晟其人,却能推断出我朝定有能人在暗中分化瓦解突厥,并断言十年之内突厥怕是无力再对大隋构成威胁,但若是启民可汗的儿子即位。并一统草原,那事情又会变得难以预料。
杨玄感边听边想,最后还是决定暂不透露长孙晟之事,毕竟牵涉本朝最高机密,杨素若不首肯,还是不外泄的好。尤其是杨素一再叮嘱自己要对李密有所防范。今天自己从进门开始就完全被他牵着走,每一个反应都在此人的预料之中。
虽然杨玄感并不愿意相信有朝一日自己真的会和李密反目成仇,但今天这些事除了让他更佩服李密的才华外,也让他心中对李密生出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若是此人的心机用来对付自己,怕是自己连还手之力也没有。
谈话间已是下午,二人用过午膳后,柴孝和也匆匆地回来了,那户人家姓王,是个外地人,当了个从四品的上仪同将军,对于一个没什么背景的人家来说,已经算是功成名就了,于是便风光大婚。
柴孝和从怀中摸出了一张图纸,上面详细地画下了大院的结构和周围的地形,那院子不算大,方圆也就数百步,前面的庭院可以摆几十张桌子,而后面的内院很小,后门不远处有一片小树林,可以很方便地带着新娘子逃到这里,事后把人往树上一绑即可脱身。
三人商定了晚上的行事计划,便各自闭目养神,将近酉时,三人策马出了城门,直奔那院落后门的小树林处,杨玄感与李密下了马,柴孝和则留在原地接应。
杨玄感跟着李密身后,扮作保镖,径直进了这户人家。只见前院一如柴孝和所说,已经摆了几十桌宴席了,都是大鱼大肉的流水菜。天色已黑,四周亮起了火把,宾客们行酒令划拳的声音不绝于耳。
李密在迎宾帖上随便写了个名字,二人便找了张人少的桌子坐下吃了起来,在座之人都不相识,看起来一个个五大三粗,只顾着往嘴里灌酒塞肉,想来是这附近的乡民,趁这机会正好来此打打牙祭。
与此同时,王世充正坐在后面一间小院里的一间堂屋中,与外面的热闹不成比例的是,这小院却是戒备森严,数十名剽悍的黑衣人正在外面守着,院子里连只鸟儿都没停,一片如临大敌的气氛,与王世充这一身的大红新郎官装束格格不入。
堂屋里只有换了女装,戴着面具的红拂,一身紧致的黑衣把她那婀娜的身材衬托得曲线毕露。
王世充喝了一杯酒,笑道:“看来你的世子和李密到了,红拂姑娘,越国公这回是为了我还是为了世子呢?”
红拂微微一笑:“这叫一举两得。既解了我们的麻烦,也能解你的麻烦,只是到时候如何善后,如何向高仆射解释,可就是你的事了。”
王世充哈哈一笑:“大婚之夜给人抢走的新娘。只怕换了高仆射也不好意思再强加于我了吧。高姑娘就好好当她的杀手吧,这是份有前途的职业,比在我这里度日如年要来得强。”
红拂的嘴角勾了勾,转身离去:“少喝点酒。别一会儿误了正事。”
外面的王仁则走了进来:“二叔,全都准备好了。”
王世充眼中的绿芒一闪:“把后院的人全给调空,该我出场了。”
杨玄感和李密在外院待了片刻后,只见从内间出来一人,身着大红新郎官服。头戴雉尾郎官帽,走到庭院正中,向着四方作了一个揖,开口道:“感谢各位大人,各位乡亲赏脸光临,世充荣幸之至,还望各位今晚尽兴,一醉方休!”
杨玄感突然觉得这个声音很熟悉,一下对这新郎官产生了兴趣,抬头看去。火光下只见到一张奇葩的脸。高鼻深目,露在帽子外的头发居然有些卷曲,下巴上一撮漂亮的山羊胡子,居然是王世充!
杨玄感大惊,开口道:“密弟,此人乃是大大有名的王世充,这人还是个胡人,有文武之才,我们一会要是动手抢了他老婆,他会不会一怒杀了那女子?”
李密半天没有说话。一杯杯地喝着酒,过了一会,才道:“事已至此,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此人能以平民身份入朝为官,应该有其特殊的才能,刚才看他那模样更象个文官,应该不会如一般蛮夷那样不讲道理。”
杨玄感不再说话,二人一杯杯地喝起酒,就待一会按计划动手。又过了半个时辰左右,大半宾客已经喝得东倒西歪了,这一桌的其他几人更是趴在桌上,打起了呼噜。
杨玄感与李密四目相交,便按计划分头行事,李密踱向了门口处,而杨玄感则装着喝多的样子,摇摇晃晃地向着茅房走去。
杨玄感在茅房外呆了不到小半柱香的功夫,只听得大门口方向传来一阵急促的锣声,李密扯着嗓子在喊道:“快来人啊!有贼翻墙啦。”隐隐约约间竟然还有火光出现。
前院还醒着的宾客们一下子全都奔向了锣响的方向,杨玄感还看到那穿着大红衣服的新郎官王世充也跑了出来,身后跟着十几个家丁打扮,持刀弄棒的壮汉。
杨玄感见计划已成功,便悄悄地潜入后院,这院子不太大,里面一间亮着灯的房间,窗棂上贴着大红的喜字,摇曳的烛光似乎照出一个披了盖头的人影在窗上。
杨玄感心中暗喜,成功比想象还要来得容易,当下几个大步跨过院子,直接撞进了那房门。
红烛晃处,只见房间里摆了几个高大的木质衣柜,都贴上了大红喜字。新娘子头盖红布,坐在一张雕花大床上,身边放了个巨大的靠枕。一听到有人进门,也不掀盖头,格格一笑道:“官人,事情办完了?”
杨玄感哈哈一笑,尽量装得笑声中充满了淫邪之气:“小娘子,你看看我是谁?”
那女子听得声音与之前来接自己的官人不一样,一下子掀开了盖头,却见杨玄感满身酒气,脸上挂着色迷迷的笑容,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一下子惊呼起来:“你是什么人,快出去!”
杨玄感见那女子,肤色白净,容貌生得甚是美丽,也不管她,掏出怀中早已备好的朱砂,在墙上写起了字----“大将军杨玄感到此一游”,一边写一边故意打着酒嗝。
那女子本缩在床角瑟瑟发抖,见杨玄感在墙上写字,企图偷偷从他身后溜走。
杨玄感装着酒醉,实则心如明镜,一进屋内便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余光一直在瞟着那女子,见她一动,便一下子掏出了怀中的的一把小刀,眼中凶光毕露:“贱人,还想跑!信不信大爷现在就剥光了你?”
那女子给吓得哭了出来,一下跪倒在地,磕起头来:“壮士,今天是奴家大喜的日子,还请千万高抬贵手。奴家的夫君是朝中的官员,您行行好,我夫妻二人记您大恩大德,若想要钱。只要您说个数,奴家双手奉上!”
杨玄感睁大了眼睛,尽量装得凶狠起来,把那新娘子从地上一把拉起。小刀架在她的脖子上,狠狠地道:“他娘的,老子,老子今天就是要你这小娘子了,快跟爷走。再敢说半个不字,信不信老子把你先奸后杀?”
那女子突然眼中凶光一闪,刚才还楚楚可怜的她,手中突然多出了一把寒光闪闪的利刃,冲着杨玄感的心口就迅如闪电般地的一捅。
杨玄感多年习武,早已经如同本能反应般地应对各种突发情况,左手一格,捉住了女子的手腕,她招式虽妙,但力量毕竟不足。这一下给制住手腕,竟然再也刺不出半寸,紧接着杨玄感右手变为刀掌状,重重在她颈部一切,那女子眼前一黑,竟然晕了过去。
杨玄感心中暗叫好险,想不到这女子竟然是个练家子,他也顾不得许多,将其向肩上一扛,直接从后窗跳了出去。奔了几百步的距离便到了后院墙那里,只见这里已经垂下了一条绳索,而李密正坐在墙头,笑着向杨玄感招手。
一切都与计划的毫无二致。杨玄感把那女子向上托举,李密拉着她的胳膊将其拽上了墙头,而杨玄感没用绳索,向后退了几步,猛地一跃,直接跳过了墙头落在了外面。
李密搭着那女子下了墙。杨玄感又将她扛在了肩上,只见其嘴里已经被李密塞上了一块布,而布外则用一条带子绕着脑袋捆紧。杨玄感知道李密此举是为了让这女子醒来后无法呼救,心中暗自叹服。
两人向着一里之外的那小树林奔去,李密毕竟身体素质与杨玄感无法相比,杨玄感肩上负了那女子,尤自跑得面不红气不喘,而李密在后面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气喘如牛,也只是勉强能跟上。
就在二人要入小树林的一瞬间,杨玄感突然听得背后有破空之声,上次与突厥一战,他对此声音特别敏感,忙将那女子向地上一丢,整个人向侧方一个滚翻,顺势还伸出一条腿,把后面紧跟的李密绊了一跤,李密一低头,一枝羽箭擦着他的头皮飞过,把他那纶巾钉在一颗树上,还在微微地晃动。
杨玄感爬起来一看,皎洁的月光下,只见有两骑正向这里奔来,其中一人一身大红衣服,正是那新郎官王世充,而后面跟着的一人,年约十六七岁,满脸横肉,杀气四溢,一身软甲,手持一把看上去足有三石的铁胎弓,适才那一箭就是此人所射。
杨玄感一看有架可打,一下子来了劲,低声对李密道:“兄弟把这女子带到林中,这两人由为兄来应付。”说着把手搭到了他的肩头。
李密还没从刚才那一箭回过神来,一脸的惊恐,直到杨玄感的手上了他的肩,才略微回过点神来,赶紧点了点头,说了声:“兄长当心。”起身架起那女子就向林中奔去。
奔了两步,李密突然想到了些什么,回过头来对杨玄感道:“大哥出手勿要太重,千万别伤人性命。”
杨玄感也不回头,直接向后摆了摆手,李密叹了口气,架着那女子向林子深处走去。
这时那两骑已经奔到林外,那持弓之人见杨玄感守在林外不躲不跑,便不再射箭。离开杨玄感十余步处,二人翻身下马,新郎官王世充手中别无长物,而那年轻汉子手上却多了把沉甸甸的雕花盘龙棍。
杨玄感靠在树上,他从刚才这二人的骑术和射箭功夫上看,知道二人加起来也打不过自己,王世充的功夫不是太高,那后生倒是凶悍异常,与雄阔海有的一拼,但比起自己终归是差了不少。
王世充冷冷地看着李密背着高凤仙的身影消失在了密林里,他突然有了一个更好的计划,杨玄感是个少年英雄,也许以后跟他做朋友,要比跟心机深沉的杨素斗智斗勇要来得靠谱,而在此之前,他需要再次发挥自己表演的天赋了。
于是王世充上前两步,那豺狼一般的低吼声再次响起,听得杨玄感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小子,就是你抢走我娘子的?”
杨玄感又装着酒劲上脸,打了个酒嗝,道:“是,是小爷做的,怎么着?”
王世充回头看了一眼那凶悍后生王仁则:“教他怎么做人。”
王仁则点了点头,眼中一下子凶光四射,仿佛嗅到了血腥味的野兽,看着杨玄感的眼神如同盯着无处可逃的猎物。
杨玄感本来因为抢了人家新娘子心存愧疚,甚至考虑过让这新郎打一顿出出气也行,但没想到此人竟然如此狠毒,上来直接就要动手,而这凶悍后生则全无人性,眼神中尽是对杀戮的渴望,不由心中大怒,决定要给这二人一点教训。
凶悍后生王仁则没把杨玄感放在眼里,大概是平时横行乡里,没逢过敌手,一棒拦腰扫来,带着虎虎的风生,卷起一地的落叶,声势惊人。(未完待续。)
第四百九十三章 阴雄杀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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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玄感大喝一声“来得好”,也不躲避,运气于臂,只听啪地一声巨响,气劲四溢,那棍竟然从中折断为两截,而铁制棒头则飞出去十几米远,击中一棵大树,一阵枝摇树动,落叶纷纷,尤如雪片。
王仁则连退两个大步,看着自己手上那半截断棍,惊得连嘴都合不拢。而王世充脸色也微微一变,他没有料到王仁则竟然一上来就吃了如此大亏,但他旋即就恢复了镇定。
杨玄感冷冷的声音在夜空中响起,让人听得心里发凉:“好狠的家伙,你平时也是上来就这样要人命么?若不是小爷心里有点歉疚,今天一定废了你为民除害。”
王仁则大吼一声,转身从马背上抽出一把双手巨剑,作势欲上,却被那王世充一伸手拦住。
王世充那如狼似豺的声音再次响起,可这次语气却变得谦恭柔和地多:“你是何人?有此武功想必不是无名之辈,还请报上名来。”
杨玄感两腿一分,一手插腰,另一手翘起大姆指很屌地向自己一指:“小爷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大将军杨玄感是也!在你新房里已经留过字了,你没看吗?”
王世充的声音略有些发抖起来:“你就是那大破突厥的越国公世子杨玄感?可是现在怎么成了这副模样?”他虽然早就认识杨玄感,但现在是在黑夜之中,杨玄感又易了容,一时推说自己认不出来认不出来倒也情有可缘。
“难道世上还有两个杨玄感不成?”杨玄感傲然答道,霸气四溢,把脸上的易容之物一抹,露出了本来面目。
王世充突然连连行起礼来,恭声道:“下官王世充,有眼不识泰山,得罪大将军。还请见谅。”
杨玄感未料到王世充竟然如何反应,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只好哼了一声,也不答话。
王世充行了礼之后。指着身后的凶汉道:“此人乃是小人的侄子,名唤王仁则,乡下人没见过世面,仗着有几分蛮力,出手不知轻重。冒犯了大将军,还请大将军千万不要与他一般见识,小人回去后定当严加管教。仁则,还不快给大将军磕头赔罪?”
那凶汉王仁则正待伏身时,李密的声音却突然传了过来:“王员外好会说话,刚才还要出手杀人,一个不留,转眼间就前踞后恭,居然还能面不改色,李某佩服。佩服。”
王世充面不改色,“嘿嘿”一笑:“您一定是大将军的结义兄弟,蒲山郡公李公子了,二位少年俊杰,义结金兰之事早已誉满天下,小的今天得见二位尊颜,实在是三生有幸啊。当年在下邀请蒲山公来箭场作客,却与蒲山公失之交臂,实为人生一桩憾事,想不到今天会在这种场合重逢。”
杨玄感一看义弟到来。心中一阵宽慰,这王世充来硬的他不怕,但这样低三下四向自己服软,似是吃准了自己吃软不吃硬的个性。反而搞得自己无所适从,满腔的怒火一下子也消散得无影无踪,甚至又对这人心里有点歉意了。
而李密却是心思缜密,足智多谋,定能看穿此人的心思。想及于此,杨玄感不再说话。冲李密一挤眼,示意接下来就交给他了。
李密微微一笑:“王员外,在下今天可真开了眼,有人把你老婆给抢了,你居然一点不生气,还说什么三生有幸?”
王世充抬起了头,月光下他那张高鼻深目的脸显得阴森可怕,但此时他明明是面带笑容:“此女尚未洞房,大将军若是对她有意,下官乐得双手奉上。”他看出这杨玄感乃是个心性耿直之人,索性再试他一试,这时候把自己表现得越猥琐越下流,越是能探出此人是不是杨素指使的,也可知杨素对合作有几分诚意。
李密也料不到此人竟然无耻至此,一下子竟给噎得说不出话。
王世充一下子得意了起来,继续道:“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妻吾妻以及人之妻,大将军神勇无敌,蒲山郡公学富五车,若是有兴趣,下官所有的东西都可拱手献上,只求博君一笑耳。”
杨玄感一看连李密也拿这家伙的厚脸皮没辙,便开口说道:“王员外,今天我们微服出来游玩,路遇阁下大婚,一时贪杯玩过了头,抢了您夫人也只是一时兴趣,并未对她有何逾礼之处,您可以自行检验。得罪之处,改日必将重金奉上,聊作弥补之万一。”
王世充依然跪在地上,粗野低沉的噪音此时却变得很柔和:“明明是下官叔侄二人行事不妥,未问及大将军的虎名就贸然出手,要登门赔罪应该也是由下官改日去越国公府负荆请罪才是。对了,刚才大将军说在下官的房里题过您的虎名?”
杨玄感“哼”了一声:“本将军喝醉了,一时兴起在墙上留名以作纪念,不可以吗?”
王世充脸上赔着笑,抬起头,一双黑白分明眼睛在月光的闪烁下竟然隐隐闪着绿光,就象一头带着笑的苍狼:“大将军的虎名天下谁人不知,在下官家里题字自是让寒舍蓬荜生辉啊,只是大将军酒后一时兴起,留下大名怕是会让些不懂事的乡下人乱嚼舌头,愚以为还是把您大名去掉的好。”
杨玄感要的就是留名自污以绝晋王的结亲,怎么可能就这样罢休,当即脸一沉:“哼,本将军题出去的字就象泼出去的水,哪有收回来的道理,你若是敢毁掉本将军的字,那别怪本将军翻脸。”
他说着一拳击在身边的树上,那碗口粗的一颗大树竟然被这一拳打得直接从中间折断,咔啦啦地一声,向一旁倒了下去,震起一片尘土。
王世充虽然知道杨玄感的厉害,但也想不到他竟然神力至此,惊得目瞪口呆,回过神之后,嘴里连声说道:“下官明白,下官明白。回去后下官就把您的墨宝拓下来刻成碑,就放在大门前,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您老人家的威名。”
刚才一直没说话的李密突然笑了两声,说道:“王员外。只怕你这会嘴上说得好听,心里却一直在骂我们俩的祖宗十八代吧。”
王世充脸上的肌肉跳了跳,一下子变得一本正经,正色道:“下官对二位的敬仰,真的如滔滔江水绵绵不绝。尤其是大将军,您在战场上的传说连来这村里说书卖唱的跑江湖艺人都开始说上了,是不是啊,仁则。”那名为王仁则的凶汉连声称是。
李密的鼻孔里传出一声轻蔑的“哼”声,道:“够了,王员外,你好歹也是朝廷命官,在这里象个小丑一样地表演,你不嫌丢人,咱们看着都想吐了。刚才杨大将军说得很清楚了,将军的大名就留在房中不许动,尊夫人完璧归赵,过两日我二人自会登门赔罪。”
王世充又换上一副笑脸:“这么说大将军做这事也是为了扬名立万吗?”
杨玄感突然觉得此人的笑脸是那么地面目可憎,他不想再与此人有何瓜葛,恨不得他马上能从眼前消失,便重重地“嗯”了一声,权当默认。
王世充的笑容继续在脸上绽放:“这么说大将军对贱内也是没有兴趣,不肯笑纳了?”
李密的声音突然抬高了八度,微颤的语调显示出他内心的愤怒:“王世充。你怎可如此无耻,你老婆我们没碰过,解释了这么多,此事只是一个恶作剧罢了。而且事后会上门道歉赔钱,你还要怎地?”
王世充的笑容里透出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觉:“下官有点明白了,本来下官追出去时突然想到了曹操与袁绍在少年时做过偷人新娘子的事,于是便与小侄直接上马追了过来,果然碰到了二位,只是下官有一事一直不明。袁曹二人做事是为了恶做剧,二位公子却似乎是为了扬名而有意为之。”
李密不待他说下去,厉声打断他的话:“我二人兴之所致,想啥做啥 ,不用你胡乱猜测,尊夫人在此,原物奉还。”
李密说着便转身走入林中,片刻之后领着那新娘而回,只见那女子高凤仙满脸都是泪痕,脸色惨白,一看到一身大红衣服的王世充,立即纵体入怀,哭得如梨花带雨,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而王世充却阴沉着脸,一言不发。
王世充突然意识到现在自己碰到了一件麻烦的事情,刚才和杨玄感与李密的对话,这高凤仙想必全都听到了,若是留此女性命,那自己和杨家有接触的事情,高颖只怕明天就会知道,现在自己必须要杀伐果断,以图自保了。
杨玄感沉声道:“王员外,尊夫人我们可没碰过,想必你也看过《世说新语》,知道袁曹只是恶作剧,并未对这新娘有越礼之处,你侄子也狠狠打了我一棍,我站着没躲,应该能让你出了这口气吧。”
王世充在这一瞬间突然作出了一个决定,他咬了咬牙,看也不看怀中的新娘,声音里突然透出一股邪气:“杨世子此举当真是为了自污名声吗?当真不是贪图女色?”
杨玄感真的生气了,心道此人怎么如此罗嗦,也不答话,一拉李密,转身便要走,却听到背后王世充的声音一下子变得冷酷异常:“既然如此,那就让下官再助将军一臂之力。”
身后传来那女子的惊呼声,随即便是一声惨叫,惊得这林中的鸟儿四散而飞。
杨玄感一回头,只见先前王仁则从马上取下的那把双手巨剑正插在那女子的心口,那女子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指着王世充,脸上俱是惊惧不信的神情。
而王世充负手而立,嘴角边挂着一丝残忍的笑容,月光下他的脸上晃着树枝的黑影,眼中绿光闪闪,显得那么的阴森可怕。
那王仁则却站在一边,吃惊地张大了嘴,呆若木鸡。
杨玄感勃然大怒,两个箭步冲了上去,一把抓着王世充胸前的衣服,吼了起来:“此女何罪,你要下这样的狠手?”
王世充的脸上又浮现出那诡异的笑容,粗浑的豺声让杨玄感觉得背上一阵发凉:“大将军,您既然想自污大名,那下官就好人做到底。帮您做得再彻底一点。”
杨玄感双眼通红,鼻尖快要顶到王世充的脸上,这张挂着冷笑的脸在他眼里是如此的丑陋,他恨不得一拳下去把这张脸打个稀烂:“王世充。你身为朝廷命官,连自己的老婆都杀,你眼里还有没有王法了!”
王世充突然哈哈一笑,笑声中透着邪恶与狂妄:“王法?大将军还知道王法?王法允许您杨大将军在下官大婚之日抢新娘子了?王法允许您抢人新娘还可以留下大名显摆了?人要脸树要皮,您说没碰我老婆。可在场这么多人都知道您抢走了我夫人,这事谁还说得清楚?
您如果要了这女子还好,既然不要,扔回给下官,别人只会笑我王世充是乌龟王八,我杀此女以保名声,说到至尊那里也不会有事吧。”
杨玄感颓然松开了手,王世充的话让他无从辩驳,此事确实是自己理亏。
李密的声音响了起来:“王大人,你杀妻是你的家事。如何善后你自己看着办,只是你可千万不能说此女是杨将军所杀,我们虽然酒后胡为,但也不想落个伤人性命的恶名。”
王世充一下子又变得恭敬起来:“这个自然,下官对外只说此女身有疾病,受了惊吓后发作而死,至于此女的娘家,只是个没落的人家,下官自然有办法摆平,不劳二位费心了。”
李密冷冷地道:“如此最好。王大人,我相信你八面玲珑的本事,别让杨将军落个杀人之名即可,不然你会知道什么才叫高门世家。”言罢拉了一下杨玄感。转身欲走。
王世充心念一转,突然又想到了一个一箭双雕的好办法,把高凤仙的死推到杨玄感身上,做成铁证,才能让自己在高颖面前过关。他冷冷地说道:“且慢,下官还有一事求二位大人。”
杨玄感心中对此人厌恶之极。根本没转身,只是立在原地,嘴里迸出一个字:“讲!”
王世充已经打定了主意要试探一下杨玄感和李密,于是他的脸上又换上了一副猥琐的笑容:“您看下官年过三十还没娶到老婆,今天本来是下官大喜的日子,却出了这事。王某祖上乃是西域胡人,在这京里毫无根基,也无缘结识血统高贵的世家豪门,还想烦劳二位能帮忙引见一两家显贵,若是有谁看得起下官,能赐下官一位高门贵女,更是感激不尽啊。”
杨玄感再也忍不住了,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样不要脸的,他再也顾不得许多,回头急趋两步,狠狠地一拳打在王世充的脸上,这下他用了六七成力,一拳打得王世充跌倒在地。
一边站着的王仁则一看叔父吃了亏,想上前帮忙,杨玄感一下子抬起了头,狠狠地瞪着他,王仁则竟给吓得停下了脚步,一动也不敢动。
挨了一拳的王世充突然在地上放声大笑,慢慢地爬了起来,月光下只见他的鼻子和嘴角都流着鲜血,眼光里透着一股凶狠,脸上却还带着那诡异的微笑。
王世充轻松地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一张嘴吐出一颗血淋淋的牙。笑道:“杨将军果然天生神力,下官挨了您这下,能让你解了刚才那一棍子的气吧。”
杨玄感做梦也没想到这人就是个刀枪不入的滚刀肉,他自打出生以来没见过这等泼皮无赖,竟然给他弄得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李密走了过来,冷冷地道:“你也配和杨将军平起平坐谈条件?姓王的,最好搞清楚你的位置,打你,是给你面子,你老婆尸骨未寒,就想着通过我们另寻新欢,看你也是饱读诗书之人,礼义廉耻可还记得半分?”
王世充嘿嘿一笑:“礼义廉耻?《礼记》里说得明白: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二位是高门世子,哪能体会我们这些没脸没皮的底层人士的心思呢?你们生下就是锦衣玉食,自是不愁高贵的郡主们的主动贴上,当然理解不了我们这些下里巴人找不到老婆的酸楚啊。”
杨玄感一听此人提到郡主,大吃一惊,脸色也为之一变。
这一瞬间的变化被王世充看在眼里,他的声音中充满了得意:“哈哈,看来还真给下官猜中了,原来前几日晋王殿下去越国公府是为了这事啊。杨将军,下官原以为你是想在风光迎娶郡主前再好好潇洒一把,放纵一下自己,可你又非要强留名,这下下官是明白了,你压根就不想娶郡主!”
李密上前厉声喝道:“王世充,你一个小小的官员,再敢乱嚼舌头,当心你全家性命!”
王世充突然脸上凶相毕露,满脸的血也不去擦,在这皎白的月光照映下,更显得面目狰狞。
“我看要担心全家性命的恐怕是杨大将军吧,你宁可自污名声也不想娶郡主,分明是你杨家不想与晋王结交,若是这消息传到了晋王的耳朵里,只怕……”王世充收住了话,冷笑了起来。
杨玄感胸中气得要爆炸,一把拉住了王世充的胸衣:“信不信老子现在就弄死你,反正也没人知道!”
王世充眼中凶光暴涨,一下拨开了杨玄感的手,这一下他也用上了劲,只听嘶地一声,大红新郎衣竟给撕开了一条口子。
“杨将军,你的本事下官知道,如果你真的有意,杀我二人也不是什么难事,只不过下官一向有自知之明,你不会当真以为下官会傻到只带了两个人过来吧。
下官既然能料到有人劫了新娘从后面跑,也能想到是曹操袁绍这样的贵公子所为,自然会作了相应的布置,这会儿功夫早有数百庄丁把这附近围住,要不要我叫他们出来拜见一下大将军与蒲山公?”(未完待续。)
第四百九十四章 智胜李密
杨玄感没料到此人竟然早有布置,一下子竟然无话可说,连李密的脸色也为之一变。
王世充继续得意地说道:“这些庄客都是些粗人,也不认得什么越国公世子和蒲山郡公,只知道这里有两个偷人新娘的淫贼,若是再动手杀了我二人,必会万箭齐发。大将军神勇过人,应该能杀出条血路,只是蒲山郡公嘛……”王世充收住了话,上下打量着李密,只是“嘿嘿”一笑。
杨玄感双目尽赤,盯着王世充那张得意洋洋的脸,一字一顿地说:“你敢动我兄弟一根汗毛,老子灭你九族,说到做到!”
王世充面无表情,冷冷地道:“大将军,下官自打出生以来就不断给人威胁,狠话不用多说,越国公的权势下官清楚,灭了下官也就跟踩死只蚂蚁一样。只是今日之事若是传了出去,晋王听到后,你杨家怕是也会步下官后尘,蒲山郡公,您说呢?”他转向了李密,神情中尽是嘲讽。
李密笑了笑,道:“王世充,你果然很聪明,你这样的人当个五品官太可惜了,只是你心术不正,虽具才华,但今后一定会祸国殃民。”
王世充哈哈一笑:“以后的事情谁说得清楚呢,既然当不了官二代,下官就想办法当官二代他爹吧。越国公杨大人,下官可是一向景仰不已的。”
李密不再说话,上下打量着王世充,出神地思考起来,王世充也收起了笑容,盯着李密的眼睛,脸上表情阴晴不定。杨玄感在一边看着二人,也不知如何开口。
良久,李密突然轻轻一笑:“王世充,我有办法对付你了。”
王世充眉毛动了动,回道:“我知道你想怎么对付我,可我也有办法破你这计。”李密脸色一变,不再说话。
杨玄感听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奇道:“你们在说什么啊?我怎么都听不明白?”
王世充又露出了诡异的笑容:“按蒲山郡公的意思呢,眼下先答应下官的条件,脱身以后再连夜派杀手来杀下官全家灭口。蒲山郡公,下官没有猜错吧?”
杨玄感吃惊地看着李密,他想不到自己这兄弟竟也如此心狠手辣。而李密则“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王世充的语气越发地得意起来:“只是猫有猫道,狗有狗道,下官在这大兴城里,虽不认识什么达官贵人,却也有些三教九流的朋友,当然二位是肯定看不上眼的。
要是最近下官出了什么意外,比如家里失火,或者是死了人什么的,很快就会有杨大将军掳人妻子杀人全家这样的传言在大兴城里流传开来,反正您也要出这个名,是吧。
对了,忘了告诉二位,这会儿功夫,杨将军的墨宝我已经找人拓了下来。晋王何等英明,不会不明白杨将军此举的深意,一定会为下官洗涮冤情的。”
李密脸色惨白,半天说不出话,杨玄感自与他结识以来首次见他如此失态,心下黯然。
“行啦,二位公子,好话也说过,狠话也放过了,应该知道下官是什么样的人了。下官是真心想要结交二位,后半辈子的荣华富贵还指望着二位呢,哪舍得跟二位真的成仇人呢?
俗话说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不共戴天,下官连老婆都心甘情愿地主动奉上,二位还不了解下官的一片苦心吗?”王世充突然换上了刚才的那副谄媚的嘴脸,杨玄感看在眼里只想吐。
“还有就是大将军所虑之事,下官有个办法,包您满意。”
李密冷冷地道:“就你还有本事能做到我们都做不到的事?”
王世充微微一笑:“下官刚才说了,猫有猫道嘛,咱帮大将军这个忙,就当小人投靠大将军的见面礼好了。”
杨玄感虽然极讨厌此人,却也知道他确实有才,忍不住道:“你能有什么办法?”
王世充摸了摸自己的山羊胡子:“这个嘛,其实二位的计策不是太合适,连小人都能看出大将军留名的用意,晋王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可能想不到?若想让他不起疑,那字绝不能留。”
“继续说。”杨玄感尽量地保持着自己语调的平静。
王世充索性开始满嘴跑火车,那个酝酿已久的结交宇文述的想法,现在也抖了出来,顺便试探一下杨玄感:“下官不才,跟宇文述将军的公子宇文化及还有一点点交情,能说得上话。下官还听说过宇文大人曾经向晋王求过亲,只是晋王没同意罢了。
若是下官跟宇文公子哭诉,说老婆给杨大将军趁着酒醉抢了,那宇文大人一定会就此作文章,主动将此事告之晋王。
加之下官的新娘确实身死,到时候可以说是杨大将军威武过人,此女血崩而死,想必这么一说,晋王就算还有疑虑,也不会再把女儿嫁给杨大将军了。”
杨玄感无话可说,半天,才幽幽地道出一句:“王世充,算你狠。”
李密半天没说话了,一直盯着王世充,眼珠子却是转来转去,突然开口说道:“王世充,你想得什么好处,直说吧。”
王世充嘿嘿一笑:“还是蒲山郡公了解下官,小人要的很简单,刚才已经说过了,求二位帮忙引见哪位高门大族,赐个女儿给下官做妻子。”
杨玄感重重地哼了一声,道了声“无耻”。
王世充摸了摸脑袋,道:“大将军啊,我这老婆因你而死,难道你不应该负点责任吗?下官不敢高攀越国公家,只求您能赏个金面,求宇文述大人把千金许配于我,下官就心满意足啦。晋王的南阳郡主入了宇文大人的府,他赏我个女儿也不算亏啊。”
李密突然道:“你不是自称跟宇文公子很熟吗?为何自己不去说?”
王世充“嘿嘿”一笑:“宇文家也是世家名门,看不上下官,再说宇文公子又不是宇文大人,说话的份量也不够,光靠我去提亲,怕是娶不到宇文小姐,反而要给赶出府啦。”
杨玄感的笑声中带着嘲讽与不屑:“你直说自己档次太低,配不上宇文小姐不就行了吗,绕这么多弯子也不嫌累。”
王世充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也不说话。
李密把杨玄感拉到了一边,悄声道:“大哥有何打算?”
杨玄感茫然地摇了摇头:“我哪有什么办法,除了答应他以外还有别的选择吗?”
李密叹了口气,道:“小弟一向心高气傲,自认为论才智年轻一辈中无出小弟之右者。想不到这王世充,虽心如虎狼,人又厚颜无耻,论心机智谋却是如此厉害。看来今天这个栽我们还是得认了。”
杨玄感沉吟了一下,开口问道:“那帮他找老婆的事怎么办?”
李密叹了口气:“宇文述将军与令尊一向关系不错,若是令尊出面去说,应该不会拂令尊的面子。只是晋王那里,未必能如他所说的那样,把女儿嫁给宇文家。”
“那咱们就跟他说,让他先去想办法让晋王肯把女儿嫁给宇文家,我们再让家父出面,替他向宇文将军说媒。奶奶的,便宜这小子了。”杨玄感恨恨地说道。
“就这么办。”李密无奈地摇了摇头。
两人商议已定,便回身去找那王世充,还未开口,王世充便笑道:“二位想必已经答应下官所请了吧。”
杨玄感哼了一声,也不答话。
李密冷冷地说道:“王世充,你的要求我们答应了,这下我们可以走了吗?”
王世充嬉皮笑脸地转向了李密:“下官不是傻子,二位就这么走了,回去来个翻脸不认,那下官不是亏大了?”
杨玄感怒道:“男子汉大丈夫,一诺千金,我既然答应了你帮你去提亲,自然不会食言。”
王世充摆了摆手:“这世上最不可信的就是誓言,与其赌咒发誓,不如直接讨论下行动的细节,约定下各自要做的事情和联络方式,下官更信这个。”
李密叹了口气:“王世充,你当心有一天精明得过了头反受其害。”
王世充哈哈一笑,这次能智胜李密,让他心中无比地舒坦:“不劳蒲山郡公费心了,以后的事谁说得准呢,下官知道二位现在肯定恨透了我,欲杀我而后快,和二位的交易可能今生也仅限这一回,自然要好好把握这次机会喽?若是成功,以后要靠宇文大人庇护了,也就不劳二位挂心啦。”
杨玄感不耐烦地出声道:“你不是说要讨论行动细节吗?我二人刚才合计了一下,这事得由你先去通过宇文大人说动晋王将郡主许配给宇文公子,我才好找我爹去帮你向宇文大人提亲。你可得想好了怎么跟宇文公子去说。”
王世充哈哈一笑:“宇文将军可是有三位公子,化及,智及,士及三位。你们看我是要为哪位说媒去娶郡主呢?”
杨玄感对宇文家的事所知不多,甚至因为宇文述封官在外地,他本人长年不在大兴城,只知道他的长子宇文化及也是这大兴城里一个小霸,经常带领家丁,骑高头大马,挟弓持弹,狂奔急驰于长安道上,因此,城中百姓称为“轻薄公子”。
杨玄感与这宇文化及见过几面,他对自己倒是很恭敬,每次路上相遇都会主动让路,除此之外,对此人就没啥印象了,至于那宇文智及与宇文士及,更是一无所知了。
李密沉声说道:“王世充,你明知宇文化及已经有了妻室,二公子智及也娶了长孙家的女儿,还问这种问题?自然是为三公子士及求亲了。”
王世充嘿嘿一声:“下官只是想看看蒲山郡公是否有诚意与我合作,既然您已经知道了宇文家的情况了,下官这就放心了。咱们这就约定,明天一早下官就向化及公子进言此事。
现在宇文述将军正好在京述职,两三日内就会将此事告诉晋王殿下,到时候请要看二位是否会遵守约定,由越国公出面向宇文大人为下官求个亲事了。”
杨玄感点了点头:“就按你说的办。”一拉李密,转身欲走。
王世充那粗浑的豺声再次响起:“大将军且慢,还有一事需要约定。就是联系方式的事。兹事体大,每日的联络与交换情报是必须的,万一有事,也好及时应变,您说是吧。”
杨玄感仔细一想确实如此,随口道:“你直接来我府上找我不就行了。如果自己不方便的话,让下人来通传也可,我看你这侄子就可以当信使嘛。”
李密突然一抬手,道:“大哥,此事万万不可。”
“为何?”杨玄感奇道。
“想那晋王殿下,人极精明,心思缜密,既然存了与你家结亲之心,想必在贵府周围早已遍布耳目,一举一动都会有人回报,所以您前几天刚一回府,晋王殿下马上就跟到了,不会有这么巧的事。”李密正色道。
杨玄感想到前几天杨广上门提亲之事,当时自己也奇怪为何晋王来得如此之快,后来也没细想,听李密这么一说,果然如此。
王世充“嘿嘿”一笑:“不要说晋王,就是连下官,也有自己的耳目,城中的王公贵戚们之间的走动,我当天就能都知道,不然那天晋王上越国公府之事我又是何从得知呢。”
李密点了点头:“王世充,你一个五品官都有如此的心机,能建立自己的情报网,实在让李某佩服,如果不是你人品太差,李某还真有点想和你做朋友呢。”
王世充“嘿嘿”一笑:“得蒲山郡公一赞,此生不虚耳。说正题吧,我看这阵子就由仁则每日到蒲山郡公府上传递消息,再麻烦蒲山郡公每天跑一趟越国公府如何?”
杨玄感想了想,道:“此计甚好,密弟来家里找我,自然不会引起别人怀疑。”
王世充道:“隔个两天也需要杨世子去主动找蒲山郡公,去打个猎游个郊什么的,不然总是蒲山郡公登门,时间长了也会让人起疑的。”
李密“哼”了一声,也不说话,转身就走。杨玄感冲着王世充一点头,回身追李密而去。王世充那恭敬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下官恭送二位。”
王世充看着二人的身影消失在密林之中,而马蹄声也渐渐远去,脸上的笑容渐渐地消散,风吹过树林,一片枝摇叶晃的响动,他扭头看了王仁则一眼,说道:“仁则,你和兄弟们先回庄去,二叔一个人在这里静静。”
王仁则点了点头:“二叔注意安全。”说着扛起了高凤仙的尸体,回头上马,草丛中几十名黑衣人纷纷跟在他的身后离去。
王世充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刚才杨玄感给自己的那拳打得他脖子都一阵疼痛,那一下就象是脸上狠狠地给锤子砸中,这辈子正脸还没给人这样打过,他抹了抹又流出来的鼻血,突然高声叫道:“红拂姑娘,看够了就可以出来了。”
一阵淡淡的幽香飘过,红拂的身影如精灵般地从树上落下,从露在外面的半个脸看,她这会儿也是面沉如水,眼中喷出的怒火就象要把王世充吞没。
红拂走到王世充面前一步左右的地方,突然素手如电,就向王世充的脸上掴去,王世充早有所料,左手一挡,格住了红拂的手,冷冷地说道:“你的世子已经打过我了,你还要再打一次吗?我的脸现在还在疼呢。”
红拂咬牙切齿地说道:“王世充,你混蛋,我们说好的,只是安排个假抢亲,你却伤人性命,实在是禽兽不如!”
王世充冷笑道:“你自己说的,这高凤仙乃是个高仆射训练多年的探子,耳目之灵敏,远远强过常人,你们探子都有这种听风之术吧,即使隔了上百步,都能听到说话之声,刚才的风是向林子里吹的,我们说的话,她可是很有可能听到,难道你希望她去向高仆射报告我和杨世子之间的交易吗?”
红拂微微一愣,这点她倒是没有想到过,凤目中的怒火稍稍地减退了一些:“可是你就这样杀人,又怎么向高仆射交代?你说她是给世子弄得血崩而死,可是她明明是死于你剑下,这又怎么解释?”
王世充冷冷地说道:“尸体我一会儿烧了,不会留下痕迹,高仆射通过此事会判断出我已经和你们越国公府扯上了关系,以后当视我为敌,刚才我跟杨玄感说的帮我向宇文述提亲之事,是说给你听的,杨玄感毛头小子一个,此事还得越国公出面才是。”
红拂冷笑道:“王世充,刚死一个老婆又想再娶一个?女人对你来说还真是如衣服一般,天天换啊。”
王世充不耐烦地摆了摆手:“那是说给那两个小子听的,他们哪知道我和宇文家的关系,我王世充和宇文述素无来往,跟那宇文化及也基本上没什么交情,实话告诉你吧,我并不想娶宇文家的女人,但我想跟宇文家保持一个良好关系,就这么简单。”(未完待续。)
第四百九十五章 暴君燕荣
红拂的眼波流转:“就是说,你并不需要提亲了?”
王世充点了点头:“刚才我只不过是测试一下杨玄感和李密这两个小子罢了,看看他们是不是有和我合作的资格。结果让我很满意。”
红拂突然笑了起来,娇躯一阵乱颤:“王世充,你真是个优秀的戏子,刚才表演得贱到了极处,我看得都要拍手叫好呢。”
王世充叹了口气:“你不知道么?我每天都戴着面具在演戏,若不是你现在跟我是合作关系,相互间知根知底,不需要保留什么,我在你面前也照样要演的。”
红拂的声音突然变得冰冷:“王世充,想和我们越国公合作,我劝你还是把你的那套戏子作派收起来,在他老人家面前,你可演不了什么把戏的。”
王世充微微一笑:“你觉得越国公会亲自出面和我联系吗?他要么通过你,要么通过杨玄感来找我王世充,自己是不会出面的,红拂,你敢否认这点?”
红拂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你是怎么知道的?”
王世充冷冷地说道:“越国公和高仆射不一样,高仆射待我如下属,所以愿意亲自向我耳提面命,而越国公和我王世充只不过是同盟合作关系,现在是朋友,以后未必会在一起,所以他会跟我保持距离,不至于牵扯得太近,加上他跟我不是同辈,即使跟我合作,也是通过你,或者是杨玄感,甚至是通过李密。再有一点,封伦毕竟不喜欢我,他也不想跟我合作的同时损失掉这个侄女婿,对吧。”
红拂凝眸王世充许久,幽幽地叹了口气:“王世充,你实在不是一般人,这次又让你猜对了。以后越国公有意让世子和你联系,这也是这次他派出李密和世子做这事的原因。”
王世充点了点头:“杨玄感外憨内慧,并不是个有勇无谋的莽夫,只不过他缺乏经验。又不知人性险恶,需要历练而已,倒是那李密,奸滑似鬼,而且也是一肚子的阴谋诡计。我劝你们杨家对他最好留点神。”
红拂冷冷地说道:“这就不劳你费心了,越国公自有分寸。”
王世充微微一笑:“换个话题,那幽州长史的事情,我还要请越国公帮个忙。”
红拂眨了眨眼睛:“怎么,你不想去了?”
王世充摇了摇头:“那是高仆射的安排,我这回杀了他好不容易找到的新娘和训练了多年的间谍,自然不好在这事上再作计较,可是你们也清楚得很,那幽州总管燕荣是个什么样的人,我真去当了这长史。只怕半条命都没了。”
红拂笑了笑:“你这种人还真就得燕荣来治治,也许就不会那么坏了。”
王世充冷笑道:“本来我对燕荣无甚了解,但既然上次你提到了此事,我自然得查查我这位未来的上司,只怕这提议不是高仆射做的吧,而是越国公!”
燕荣是弘农华阴人,父亲燕偘在北周做到了大将军,也是关陇军功贵族集团的一员,燕荣从小袭父荫进入皇宫当司卫上士,有武艺。性格刚强严厉,曾跟随周武帝从军灭齐,因功升到开府将军,杨坚代周后。升为大将军,落丛郡公,曾经在开皇二年反击突厥的大战中跟随河间王杨弘出塞,在鸡笼山大胜突厥,因其功被拜为上柱国,青州总管。
燕荣此后长年驻守北方。开皇九年的平陈之战中曾率青州与幽州的军队乘海船南下,与宇文述合军平定了三吴地区的南陈余党,此后因功被迁为幽州总管,十年来一直没挪过窝。
燕荣性格严厉暴虐,对于属下和领地的子民,动辄大刑伺侯,范阳卢氏是五姓七望中的超级世家,可武将出身的燕荣一向看不起读书人,把卢家的嫡流子侄们抓到军府之中,让他们当小吏和走卒,用这样的方式来羞辱范阳卢氏。
对于自己的左右,燕荣更是看不顺眼就打,经常是抽鞭子一抽就是上千下,把人打得皮开肉绽,奄奄一息,流出的血就象一个小泊一样,连动手打人的都会手软,不忍再看,可燕荣却是一边喝酒吃肉一边欣赏这情形,谈笑自若。
曾经有一次,燕荣在巡视领地的时候发现路边有一个荆棘丛,看起来那些荆棘不仅倒刺锋利,而且足够结实,于是燕荣就现场让左右砍伐制作了几个用来打人的棒子,正好路边有人经过,燕荣就抓了一个路人,按在地上用新做的棒子打。
那个路人大声哭诉说自己没罪,燕荣哈哈大笑道:“这次打了,下次犯了罪就不打。”结果把那人打得死去活来。这人挨了打后,心里不服气,就真的回去后犯了罪,被捉到燕荣面前,他理直气壮地大叫道:“总管上次说了,上次打了,这次就不打。”可燕荣却厉声道:“上次没过错都要打,这回犯了罪,更要打!”于是又用上次的那种生了倒刺的棒子再次把这人狠打一顿。
靠了这种酷烈的手段,燕荣所管辖的幽州境内,盗贼绝迹,连过境的一些盗匪,都吓得隐藏行踪,日夜兼程地逃离幽州境内,生怕落到这个酷吏的手里。
王世充在摸清了燕荣的底后,第一个反应就是,把自己派到这个虐待狂身边的,绝对不会是想要自己出力的高熲,而是杨素,只有杨素,才会在自己去向不定的时候,宁可让自己给这个虐待狂弄死,也不会留在京城坏他的事。
红拂的秀眉一动:“为何说是越国公的安排呢?”
王世充冷笑道:“高仆射做事没这么绝的,即使不用我,也不至于让我去受燕荣的凌虐,越国公当时应该是怕我倒向高仆射,才想借燕荣的手来要我命吧。”
红拂勾了勾嘴角:“此一时彼一时,当时越国公并不能确定你会倒向哪里,对你留一手也是正常的。”
王世充的眼中绿芒一闪:“那解铃还需系铃人,既然这事是越国公提议的,那就麻烦越国公自己来解决吧。”
红拂微微一笑:“这个好办,幽州不去的话,你想去哪里?还是留在大兴?”
王世充冷冷地说道:“不,我还是去幽州。不过我不是一个人去,麻烦越国公再保举一个人去,让他当幽州长史,我当个检校幽州长史就行。”
红拂有些吃惊。脸色微微一变:“什么意思?”
王世充平静地说道:“第一,高凤仙死在我家,即使说是杨玄感弄死的,高仆射也会怀疑我和越国公的关系,这种时候越国公如果改变原来的提议。那无疑是坐实了此事,那接下来要我命的,就是高仆射了。
第二,现在大兴城中还没有正式开掐,我暂时出外,不仅可以避祸,而且可以以局外人的身份观察一下地方上的情势,毕竟夺位之急,各地的总管,大将们的态度也不能完全忽略。
第三。我自己要是一个人以长史身份到幽州,那就会给燕荣往死里整,所以我不能一个人去,得找个人陪我一起去,他为正,我为副,这样我不会一个人受罪,用不了多久,还可以凭着给那人申冤的机会回大兴。”
红拂笑不露齿,嘴边的酒窝一现:“王世充。你真的好精明,这都能给你想到,既然你已经有了成熟的计划了,那应该也想到了和你一起上路的人选了吧。”
王世充微笑着点了点头:“不错。幽州长史之位,就交给前兵部尚书,益州总管府长史,平昌郡公元岩的长子,给事郎元弘嗣吧。”
三天之后,两仪殿内。杨坚正伏案批阅着公文,面前跪着一个白白净净,愁眉苦脸,留着三缕鼠须,三十多岁的年青人。
杨坚批完手中的一份公文,叹了口气:“元卿啊,幽州又不是龙潭虎穴,燕荣也不是地府阎罗,让你由五品的给事中升到从四品的幽州长史,这可是超格提拔啊,想你父亲元岩,当年也只是官居益州总管府长史,虽然他是以正三品的尚书职务临时兼任,但也以说是封疆大吏了,你年纪轻轻就赶上了当年父亲的职务,不感恩戴德,怎么还推三阻四呢?”
那年轻人正是给事郎元弘嗣,前天刚听到越国公杨素保举自己当幽州长史的时候,高兴得手舞足蹈,只是自从昨天晚上时任民部侍郎的裴世矩来他家拜访了一下,跟他宣传了一下燕荣的光荣事迹后,他就吓得一晚上没睡着觉,今天一早就跑到杨坚批阅公文的两仪殿,宁可辞官也不愿意去幽州。
听到杨坚这样说了,元弘嗣抬起头,抹了抹眼泪,说道:“陛下,非是臣不愿意尽心于王事,实在是落丛郡公的酷虐,天下尽人皆知,臣自幼文弱,他又最见不得读书人,臣这一去,真的会被他折辱,就连小命也不保啊!”
杨坚不高兴地把笔重重地往桌上一顿:“元卿,你怎么可以这样出口诬蔑一位战功赫赫的朝廷大将?燕总管是什么人,朕还不清楚吗?他虽然行事有些刚烈,但多年来治理幽州,盗匪绝迹,秩序井然,如果真有你说的这么不堪,又怎么可能幽州会太平这么多年,又怎么可能没有人上京鸣冤告状?”
元弘嗣咬了咬牙,心一横,抗声道:“陛下啊,所谓天高皇帝远,幽州地处边关,离京千里之外,消息隔绝,燕总管在那里当了十几年的总管了,俨然已成独立王国,他在那里称王称霸,作威作福,又怎么有人敢告发呢?”
杨坚也有些生气了,声音变得严厉起来:“元给事,你这辈子都没离开过大兴,又怎么知道幽州的事呢?难道你一个小小的给事郎,能比朕每年派出巡视各地的巡察使们还要清楚各地的事情?”
元弘嗣垂泪道:“陛下,您派去各地的巡视官员,多数不过是七八品的低级官,而各大州的总管,不是各位亲王,就是位高权重的柱国大将军,手眼通天,在天使到来之前自然会把表面文章作好,当年臣的先父在益州的任上前后,蜀王殿下曾经有过不少不法行为,不也是给蒙混过关了吗?”
杨坚想起杨秀的不成器,心中就是一阵气愤,但觉得元弘嗣所言也有些许道理。一时沉吟不语。
元弘嗣一看杨坚有些被说动了,赶快继续说道:“陛下,下官职务低微,又是读书人出身。到了幽州也无法象先父那样镇住位高权重的燕总管,您还是另选贤明去吧。”
杨坚看了元弘嗣一眼,冷冷地说道:“元弘嗣,你的父亲有宰辅之材,却为了代朕教导蜀王。甘心屈就于益州蜀王府总管之职长达七年,最后积劳成疾,卒官于任上,比起为国呕心沥血的父亲,你今天却在这里中伤大臣于前,推三阻四于后,不觉得太过份了吗?”
元弘嗣一看杨坚动怒,连忙磕起头来,连声道:“臣万万不敢啊。”
杨坚继续说道:“元给事,你说燕总管横行不法。可有人证物证?”
元弘嗣抬起头,面有难色:“这都是臣听来的。没有证据。”
杨坚重重地“哼”了一声:“既然你说了燕总管横行不法,为官酷虐,那你就以长史身份去调查一番吧,如果确有此事,那朕就会重重地赏你,而且你不是说燕总管会凌辱你吗?那朕这就下一道旨意,如果你有过失,燕总管要处罚你,杖十下以上的刑罚。都必须上报给朕,朕要亲自批准了才许执行,这样你就不用担心受欺负了,如何?”
元弘嗣心下稍宽。但想想还是不对劲,正待开口再辯解,一抬头,却撞上了杨坚那冷冷的目光,吓得一哆嗦,只能低头说道:“臣领旨谢恩。”
杨坚转头对着身边站着的太监安遂家说道:“春福。让内史省拟旨,封给事郎元弘嗣为幽州长史,兵部驾部司员外郎王世充为幽州副长史,旨意即刻下达,明天出发上任。另加一句,元弘嗣受杖刑十下以上的处罚,幽州总管燕荣必须上报!”
安遂家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神色:“诺!”
一个月后,幽州的治所蓟城的总管府大堂上,黑脸虬髯,眼如铜铃,鹰眉狮口,状若金钢的总管燕荣,正大马金刀地坐在大堂的主位之上,两侧都站着全身盔甲的刀斧手,个个威风凛凛,恶狠狠地盯着堂上站着的两名身穿大红官袍的官员。
隔壁的副堂之上,传来一声声被大刑伺候的犯人们的惨叫声,还有声声大板子打到皮肉的那种“啪啪啪”的声音,每一下都吓得元弘嗣脸色发白,不停地哆嗦。而站在他身边的王世充倒是神情自若,似乎早已经见识过这种下马威。
燕荣的声音活象打雷,如同雄狮怒吼:“二位,千里而来我幽州,一路辛苦了,请问现在圣上龙体如何?”
元弘嗣的牙齿都在打战,已经六月天了,他头上的冷汗却是不停地冒出,一边掏出手巾擦汗,一边挤出丝笑容:“燕总,总管,圣,圣上龙,龙马精神,好,好得很,送,送臣来时,还,还到了十里,十里长亭外,为,为臣饯,饯行呢。”
燕荣重重地一拍桌上的惊堂木,眉毛倒竖起来:“元弘嗣,你可真是口甜舌滑,圣上送你一个长史上任,会送到十里长亭?就是每回送我燕荣回总管任上,也不过是内殿置酒罢了,你比我燕荣还重要?”
元弘嗣给吓得面无人色,嘴唇直哆嗦,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而身边的王世充却是微微一笑:“燕总管,元长史没有说谎,那天圣上是送启民可汗出城前往塞外,这才十里长亭相送,我二人也正好是那天出京,顺便沾了个光罢了。”
燕荣的神色稍稍缓和了一些,转向了王世充:“你就是那个近年来南征北战的王世充?”
王世充面不改色,谦恭地说道:“下官只不过跟着几位大帅混了点功劳而已,谈不上有什么本事,哪里比得上燕总管北击突厥,南平三吴,建立的盖世功勋呢?下官做梦也想有向总管讨教的机会,这次终于能圆这个梦了。”
燕荣哈哈大笑:“王副长史,你实在是太客气了,咱们都是上战场,刀头舔血的军人,不用象那些白脸文官那样酸来酸去的,有话直说就行。”他扭头看了元弘嗣一眼,脸一沉,喝道:“元长史,你远来辛苦,先下去歇息吧,本总管还想和王副长史聊聊这次平定突厥之战的经过。”
元弘嗣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水,向着燕荣连连行了两个礼,如逢大赦般地退下。燕荣的鼻子里重重地出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元岩也算得上是一世英雄了,怎么有这么个没出息的儿子。”
王世充笑着摇了摇头:“可能是元尚书长年身在异地为官,元公子在家中长大,所以不象一般的武将世家那样从小严格要求吧。不过元长史的文才,那是很不错的,在京城的时候办事也算干练,圣上和高仆射,杨仆射他们也是看中了这点,合议之后才让他来这里帮您的。”(未完待续。)
第四百九十六章 两面三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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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荣叹了口气:“幽州这里,是军事重地,西北靠着突厥,北边还有契丹和奚人,东北边的高句丽人也时不时地越过辽河来犯,前任的幽州总管李崇就是在与突厥作战时壮烈战死沙场的。
我燕荣镇守幽州多年,虽然手段有些酷烈,但也是为了肃清敌军的奸细和那些奸滑不法之徒 ,以保边关的安宁。王将军,我不称呼你为长史,只认你是个军人,你说朝廷在这时候派来元长史这么个文人,是不是来抓我燕荣的把柄的?”
王世充的眉毛微微一动,笑道:“燕总管,何至于此,我记得您母亲还在时,每年都特意请旨回大兴一趟,只怕您此举不仅是为了尽孝,也是让圣上宽心吧。”
燕荣的脸色一变:“王仪同,何出此言?”
王世充哈哈一笑:“身为大将,手握重兵,又常年身居边关,总揽军政,这样如何能让皇上安心呢?幽州乃边关重地,您又是百战宿将,却能在这里一呆十几年,天下各大州的总管,就是圣上的几个亲生儿子,都在各州间换来换去,谁也没有您呆得久,这种保身之道,就是末将要向大帅学习的第一样。”
燕荣突然开怀大笑起来:“哈哈哈,王仪同,都传说你人极精明,舌灿莲花,今天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说得好!不错,每年主动进京,就是让圣上宽心之举,让你给说中了,只是前年我老母去世,以后再想这样回京,也没了好办法。王仪同,你既然足智多谋,可有什么好办法教我呢?”
王世充看了看左右的军士,作出一番欲言又止的样子:“这。。”
燕荣一下子明白了过来。大笑道:“无妨,都是我多年的忠心部下,不用担心你我的言谈会外泄。”
王世充淡然一笑:“大帅可曾忘了皇甫孝谐之事?”
燕荣的脸色一下子大变,嘴角边抽了两下,咬咬牙。大声道:“你等暂先退下,我和王仪同有事商量。”
堂上的护卫们走了个干净,王世充走到燕荣的大案之前,悄悄地说道:“总管,不瞒你说,圣上这回因为王世积的案子,已经对边关的大将和各州的非亲王总管们起了疑心,您的祸事,只怕为时不远啦。”
燕荣脸上的肌肉跳了跳,也压低了声音:“我不是王世积。没有他那样的勃勃野心,皇上是知道的,十几年来我都主动每年回京,就如你刚才所言,就是想表示我是忠于皇上,没有二心,不用他宣,我每年自己回,这还不行吗?”
王世充冷笑道:“那王世积又何尝不是如何?他都主动交了兵权,在家里喝酒装病了。就是这样都没逃过一劫。更何况您在这幽州的手段,连末将这样远在大兴的都有所耳闻,突厥还在时,圣上要倚仗您这样的大将守边。现在突厥已经完蛋,至少二十年内不会再构成威胁,您觉得皇上还会象以前那样容忍您吗?”
燕荣听得冷汗直冒,声音也失去了刚才的镇定与嚣张:“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王世充叹了口气:“为今之计,最好的办法就是上表请辞,解甲归田。还可保全家老小,去年您和王世积都回过大兴了,现在没有合适的理由,也不方便再回去,如果您舍不得这总管之位,那称病不视事,让这元长史来署理公事,不要在这段时间内给他抓到什么把柄,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燕荣几乎要跳起来:“什么?给这臭文人骑到头上?我呸!他也配!”
王世充心中冷笑,这激将之法果然起作用,燕荣果然是骄横惯了,又不知进退,那自己作死就怪不得别人了,但他脸上仍然摆出一副惊慌的样子,连连摆手:“啊呀,大帅,小点声,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啊!实不相瞒,这次元长史可是带了尚方宝剑来的,你可千万别和他正面起了冲突!”
燕荣心中一惊,坐了下来,压低声音:“什么尚方宝剑?”
王世充微微一笑:“圣上有旨,元长史在幽州如果犯了事需要处罚,打十下板子以上的刑罚,一定要上报圣上批准才行!”
燕荣睁大了眼睛:“就这个?”
王世充很肯定地点了点头:“就是这个,大帅,您可千万不能违了皇上的意思啊。”
燕荣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中充满了愤怒,整个人铁塔般的身子不住地摇晃,而王世充明显可以感觉到他抑制不住的怒火,就象燃烧的火山一样,随时都要喷发:“好个匹夫,竟然敢如此戏耍老子!还他娘的什么尚方宝剑,不把这小子收拾了,老子这名字倒过来写!”
燕荣这一下怒气冲天,嚷嚷的声音大得能把房顶都给掀翻,外面离了几十步远的堂下武士们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还以为是王世充冒犯了燕荣,纷纷冲上堂来,刀剑拔出一半,只等燕荣一声令下,就要把王世充给拿下。
燕荣一看这些人冲上来,怒气更盛,抄起惊堂木狠狠地砸在离得最近的一个军士脸上,吼道:“上来干鸟啊!没看到本总管正在和王仪同议事吧,全都给我退下!”
那名军士的脸上给砸得一块乌青,就这一会儿的功夫都起了一个包,但连摸都不敢摸一下,收刀回鞘,低头倒退了出去。
王世充心中雪亮,这燕荣刻薄寡恩,完全以威势凌人,只怕属下这些人也都是怀恨在心,一旦杨坚真的想要查他,这些人一定个个都变身皇甫孝谐,大开批斗会,把燕荣这些年做的事情全给抖落出来,到时候不气得杨坚要他的命,才叫怪了,这地方看来不能久留,得早点抽身离开,才是上策。
于是王世充微微一笑:“大帅息怒,这只是圣上听了元长史的话后,为了打消他的顾虑。临时给他的一道旨意罢了,他并不是来查办您的,相反,刚才您也看到了。元长史见了您就象老鼠见了猫似的,哪还敢找您的麻烦呢。”
燕荣恨恨地说道:“这种酸臭文人本帅见得多了,表面上看是恭顺得很,可只要一转身就会抓你的把柄,打你的小报告。这幽州先后来过三任长史,全是这副德性,全给我赶走了,所以长史之位长年空缺,现在皇上派了这么个东西过来,又给他下了这种旨意,意思还不是明摆着吗?只要我稍微软一软,这小子就会查我,然后编造各种黑材料递上去,哼。我绝对不会坐以待毙的!”
王世充小声地说道:“大帅,元长史可是有皇命在身的,不同于以往公派过来的长史,我劝您还是三思而后行!”
燕荣摆了摆手:“不用再说,王仪同,今天我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事情,至于元弘嗣那小子,我自有办法收拾,你且看好就是。”
王世充变得愁眉苦脸:“燕总管,您看我王世充。白身从军,无权无势,您燕总管是封疆一方的重臣,自不必说。元长史的父亲是威名赫赫的元尚书,即使人不在了,元家仍然在京中的人脉广泛,朋友众多,所以这回连越国公都举荐他过来,这也是末将惹不起的。末将以前一直在高仆射手下效力,前一阵大破突厥时也受了高仆射的不少关照,所以高仆射才让末将跟您支会一声,给您提个醒。
可是末将这样一来,夹在中间实在不太好做人啊,事情闹大了,只怕高仆射也无法为您周旋,所以还请您以大局为重,别跟元长史斗气了,你看他那个样子,哪敢真的惹您啊。”
燕荣傲然摆了摆手:“王仪同,不必再劝,本帅知道你夹在中间为难,此事不会拖累于你,这样好了,本帅这里正好有些公务,需要上报朝廷批报,你就带着这些公文,回大兴一趟,见到了高仆射,把这里的事跟他讲明,他自然心中有数,不会再安排你来此受这夹板气的。”
王世充摇了摇头,小声说道:“大帅,元长史可是越国公举荐的,您就算不把他放在眼里,也要顾及越国公啊,他现在可是大胜而归,风光无限啊,就连高仆射也要让他三分!”
燕荣重重地“哼”了一声:“别人都怕杨素,我可不怕,跟他同朝为官为将一辈子了,我燕荣哪次比他差了?这次只不过他运气好,捞到了出击突厥的主帅位子罢了,要是换了我燕荣领军,一样可以大获全胜,满朝文武,我只服高仆射一个,还不至于怕了他杨素,更不至于连他举荐的一个文人都不敢收拾!”
说到这里,燕荣恨恨地对王世充说道:“王仪同,我这就写公文,明天一早,你就带上公文和那些上报的文书回去,等我收拾了元弘嗣,再让你回来当幽州长史,到时候你我联手,在这里好好做番事业。岂不快哉!”
王世充心中暗道:燕总管,只怕下次我再来时,你就不在了。但他仍然面露喜色,对着燕荣一拱手,笑道:“多谢大帅!”
回到了驿馆之后,王世充却发现元弘嗣早已经如热锅蚂蚁一般地等在自己的房中了,一见到王世充,立马哭丧着脸奔了上来,紧紧地拉着王世充的手:“行满,这回怎么办啊,你可千万得救我!”
王世充这一路与元弘嗣同行,深知此人是个欺软怕硬的废物,罚起奴仆下人来那是凶猛得紧,可见了厉害角色又软得象只猫,他从心底里厌恶这个家伙,甚至不止一次地怀疑是不是元岩长年在外,老婆在家寂寞偷人,才生下了这么个废物儿子,虽说虎父犬子是世家常态,可这位元公子连个犬子都算不上,最多只能算一只毛毛虫。
但王世充的脸上却摆出了一副笑容,握紧了元弘嗣的手:“元兄,勿虑,燕总管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凶暴,刚才对小弟就很客气嘛。”
元弘嗣叹了口气:“那是对你,行满,你从军南征北战,武名早已经传遍天下,而我只是靠了父荫,加上在当年灭陈时跟着大军一路混了点军功,虽然也升了个上仪同,但跟你那个刀山血海里打出来的。那可是天差地别,在燕总管眼里,最讨厌我这种文弱书生啦,你没看今天他对我是啥态度吗?”
王世充脸上挂着笑容。却压低了声音:“元兄,当心隔墙有耳!”
元弘嗣马上反应了过来,大声道:“全都退下,到屋外守着,没我吩咐。不许进入驿馆!”
门口一直恭立的那名驿丞脸上现出一丝难色:“元长史,燕总管可是吩咐过,不得离开您一步,有什么需要,全力满足的。”
元弘嗣本想发作,却突然意识到这是燕荣的地盘,自己不能随便发官威,于是换了一副笑脸,说道:“本官跟王副长史有公事相商,你等暂先退下。有事我自然会叫你们,现在这就是本官的需要,明白吗?”
那驿丞还有些犹豫,王世充哈哈一笑,走到他的面前,握住他的手,顺便把一块玉佩塞进他的手里:“元长史都这么说了,你就听长官的命令,对不对?”
那驿丞先是脸上一惊,转而感受到了玉佩的冰凉。立即脸上堆满了笑容,连连点头哈腰:“下官谨遵二位上官的吩咐。”说着,便转身把所有的仆役侍女全部赶了出,顺便悄悄地把那玉佩笼进了自己的袖子。
人走了个干净。王世充和元弘嗣双双跪坐在了驿馆内的矮榻前,王世充低声道:“元兄,情况不是太妙,你最近要当心点,看来燕总管要找你麻烦了。”
元弘嗣的脸都吓白了,嘴唇直打哆嗦:“怎么回事?”
王世充摇了摇头:“元兄这次来是越国公保举的。而且得了圣上的令,不许燕总管随便地责罚您,杖刑超过十下,就要上报,对吧。”
元弘嗣点了点头,这些事情他在路上跟王世充说过。
王世充叹了口气:“元兄,刚才燕总管留我下来的时候,问了半天你的事情,这次是谁人保举,来了做什么,还有什么密旨,都直接当面问了,你也知道燕总管的威严,兄弟我不敢有所隐瞒,再说那些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兄弟想着如果把越国公和圣旨这两道杀手锏一拿出来,燕总管也不至于太过为难元兄。
可没想到燕总管一听,反而大怒,说了不少对越国公不敬的话,还说元兄拿着鸡毛当令箭,故意耍他,要给你点颜色看看呢!”
元弘嗣的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紧紧地抓着王世充的手:“行满,你可一定要救我啊!”
王世充低声道:“刚才我在那里已经是百般相劝了,可是燕总管好象更加来气,差点把我打一顿,那些外面如狼似虎的兵将们冲了进来,个个刀出鞘,一句话不对付,可能兄弟我这条命就交待在这里了,想来我这心现在还在跳啊!”他说着抹了抹满脸的汗水,使劲地揉了揉心口。
元弘嗣一下子整个人都软了,瘫了下来,喃喃道:“难道我们就这么等死了么?”
王世充的眼中绿芒一闪,低声说道:“元兄,事情还不见得绝望,大概是燕总管看我也不顺眼,刚才给了我个公文,要我回大兴办理,就这么把我打发走了,明天一早我就上路,这里的情况,我回去后也会向皇上,向越国公如实汇报的,在此期间,你一定要规规矩矩的,不能给燕总管找到任何处罚你的借口,我回去后找越国公来救你!”
元弘嗣的声音都带着哭腔了:“你走了,我一个人在这里可怎么活啊!”
王世充抓紧了元弘嗣的手,声音压得低得不能再低:“元兄,实在不行的话,留一条上京告状的路子,万一你下了大狱,记得要尊夫人想办法回京,到时候到宫门前告御状,皇上不会不理的。”
元弘嗣的眼睛一亮,连忙点头道:“可是贱内一个女人,大兴离这里几千里路,她又如何能回京呀。”
王世充在桌上用手指沾着茶水,写下了张家茶叶铺子这个牌号,顺便留下了地址,写完后对元弘嗣低声道:“元兄可否记得?”
元弘嗣嘴里默念了两遍,点了点头:“记下了。”
王世充轻轻地把这行字抹掉,从怀里取出一枚铜钱,给了元弘嗣,说道:“到时候让尊夫人持此信物到这家铺子,出示给掌柜的,就说要买两斤江南春茶,他自然会听尊夫人的命令,想办法把尊夫人运回大兴的。”
元弘嗣感激得热泪盈眶,嘴唇一直在发抖,却是说不出话来。
王世充紧紧地把元弘嗣的两只手握在了一起:“元兄,你在这里好自为之,兄弟我在大兴一定尽快处理完事务,来这里助你一臂之力的,非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走这一步啊!告御状可是你死我活的事,要是燕总管知道了,只怕你会有杀身之祸!”
元弘嗣的嘴角抽了抽,低声道:“一定!只要不是必死无疑,哪怕进大牢吃馊饭,我也不会随便用这个的。”
王世充用力地点了点头:“珍重!”(未完待续。)
第四百九十七章 元弘嗣的逆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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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兴城的八月,已是盛夏,城中一片荷花香,而夏天的滚滚热浪烤得城中的百姓都一个个足不出户,大街上的行人比起往日,要少了许多。
王世充坐在思玉楼的四楼栏杆边,半闭着眼睛,躺在那张特制的摇椅上,微微地摇着,清风从楼外拂过,而椅边小桌上的冰镇酸梅饮子带来的丝丝冷意,让他这时候觉得格外的舒服,连站在他身边不到五步的单雄信身上,那股子带着浓烈汗味儿的热气,也没那么让人无法忍受了。
王世充没有睁眼,轻轻地说道:“元弘嗣的老婆刘氏,还没有到吗?”
单雄信面露喜色,他这一路跑来,就是为了汇报此事的:“老爷,刘氏再过一个时辰就能到庄园啦,金称哥已经带人去迎了,按您的吩咐,来了以后第一时间先接到庄子里来。”
王世充慢慢地睁开了眼睛,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好,会客厅伺候,我要会会这位千里救夫的女子。”他看了一眼手边的那碗酸梅饮子,叹了口气,“让做饮子的丫头以后别弄那么酸,又不是孕妇,少放点糖会死啊!”
一个半时辰后,满园的会客大厅里,元弘嗣的老婆刘氏,荆钗布裙,一身普通妇人的装束,脸上抹着锅底灰,可是从她那粉嫩雪白的脖颈处,仍然能看出这位贵妇人是在易容打扮,即使打扮成了一个农妇,仍然掩饰不住她的高贵气质。而三弟王世伟的夫人李氏,正在陪着刘氏一起抹眼泪。
王世充那粗浑的声音从远处响起:“嫂子,嫂子在哪里?!”一直在抹着眼泪的刘氏抬起了头,模糊的泪眼中,只见一身大红官袍的王世充。正满头大汗,提着自己的官袍前襟,一路小路地赶过来。
刘氏是个年约三十的妇人,嘴边有一颗黑痣 。一看到王世充赶来,立马眼泪就如泉涌一般,倒头便跪:“王长史啊,求你看在和我家官人共事一场的份上,救救他吧。再晚,再晚我家官人就没命啦!”
王世充装得大惊失色,连忙扶起刘氏,说道:“嫂子,慢慢说 ,究竟是怎么回事,才两个月不见,元兄出什么事了?”
两个丫环扶着刘氏坐下,刘氏平复了一下情绪,幽幽地说道:“王长史。那天你离开之后,总管燕荣,就开始天天找我家官人的麻烦,我家官人牢记着你的话,忍字头上一把刀,对于燕荣的种种无理要求,都是舔着脸帮他办,甚至,甚至那燕荣外出巡视时,看到有姿色的良家妇女。就要强抢过来占为已有,我家官人也是昧着良心帮他做了!”
王世充的脸色微微一变:“怎么可以这样?元兄奉旨出任一州长史,理当扶助百姓,爱民如子。那燕荣粗鲁的军汉出身,不知礼法倒也罢了,元兄高门大族的世家公子,怎么可以助纣为虐?”
刘氏无奈地叹了口气:“王长史有所不知,那燕荣在幽州地界上,完全是称王称霸。土皇帝一般,左右的亲兵,全是孔武有力之徒,更是网罗了不少江洋大盗,杀人越货的逃犯当他的左右衙役,全幽州上下,包括我家官人这个长史在内,都跟他的奴仆一样,说关就关,想打就打,却又能到哪里说理?若是我家官人上表弹劾,只怕早就给这恶贼害了性命了!”
王世充装得非常惊异:“想不到燕荣竟然酷虐如斯,放心,我既然挂了个幽州副长史的头衔,就不会对此事置之不理,一定会上奏折朝廷,按律处理。”
刘氏突然又哭了起来,抽泣着说道:“那燕荣寻不着我家官人的不是,便心生一条毒计,皇上有圣命,责罚我家官人,每天超过十杖以上,就得向皇上报告,结果这恶贼就想了个法子,正好到了七月,就让我家官人去收夏粮,百姓上交的粮食里,如果有一粒砂子或者是一颗为糠,就要打我家官人一板子,每次找到八九粒砂子和米糠,就把我家官人当众打上八九板,然后让他再去收粮!
王长史啊,可怜我家的官人一个文弱书生,那燕荣打人的板子足有他的胳膊那么宽,而且上面还长满了倒刺,一板子下去,我家官人的屁股就开了花,惨叫声一里外都能听得见,每天都要给他这样打上两三顿,奴家晚上给官人换药的时候,看到他的那个样子,连死了的心都有了啊!”说到这里,刘氏已经泣不成声,再也说不出话来。
王世充心中暗暗发笑,恶人自有恶人磨啊,这两个混球都不是什么好鸟,狗咬狗一嘴毛,只是那燕荣看着象个莽张飞,居然虐起人来这么有才,这种办法都想得到,实在有些出乎自己的意料,只是看那元文嗣书生一个,给这样都没打死,也算是小强一样的生命力了。
但王世充的脸上却摆出一副沉痛的神情,咬牙切齿地恨恨道:“燕荣这个毒夫,不得好死!我,我一定要参他一本!”
刘氏过了好一阵,才稍稍平复了一下心境,幽幽地说道:“我家官人给这样连打了六七天,终于受不住了,本想咬牙挺过收粮这件事,可是到了第八天头上,实在是股疮发作,脓血流了不止 ,根本无法起身,而那燕荣又禁止下人抬他去现场,所以官人只能呆在家中调养了一天。
结果燕荣那恶贼以此为由,说是我家官人误了粮食征收的大事,把他下了大狱,我家官人连声求饶叫冤,那恶贼却是存了心要置我家官人于死地,竟然不给我家官人提供食物,就是想活活把我家官人给饿死啊!我家官人实在没办法,只好抽了衣服里的絮子,和水吞下,奴家最后一次见到我家官人的时候,他已经说不出话了,只是用手在地上写字,画了那个铜钱的模样,就是要奴家找张家茶叶铺子去告御状救命啊!”
刘氏说到这里时。已经痛哭流涕,再次冲着王世充跪了下来:“王长史,奴家现在都不知道我家官人是死是活?这几天奴家一直做恶梦,梦见奴家的官人浑身是血。披头散发地站在奴家面前,一言不发,王长史,求您发发慈悲,赶快面圣。救救我家官人吧,我夫妇二人来世做牛做马,也要报您的恩德啊!”
说到这里,刘氏如捣蒜般地磕起头来,头上很快就肿起一个大包。
王世充的嘴角边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但马上也换成了刚才的那种满脸义愤填膺的表情,对着身后的张金称大声道:“备轿,快,我们这就带元夫人去越国公府!”
两仪殿上,杨坚面沉如水。负手于背后,象动物一样地不停地来回踱步,一边的高熲和杨素,苏威这三大宰相全都垂首而立,每个人的脑门上都不停地冒着汗珠,整个大殿里静得只有杨坚来回走路的声音,还有他沉重的呼吸,那是一种带着万丈怒火,类似龙吼的声音,再有。就是跪在地上的刘氏那低低的抽泣声。
突然,杨坚在大案前站住了,抄起桌上的一块砚台,狠狠地向一边的柱子掷了过去。“啪”地一声巨响,砚台一下子摔得四分五烈,鲜红的朱砂顺着褪了色的柱身缓缓地流下,就象鲜血一样夺目。
三位宰相齐刷刷地跪下磕头:“陛下息怒,保重龙体啊!”
杨坚突然咆哮了起来:“派人,去幽州!朕现在谁也不信。朕只信这回报上来的事实!高仆射,即刻拟旨,吏部考功司侍郎刘士龙,亲自赴幽州查办燕荣一案,如果燕荣果如刘氏所言,那朕绝不姑息!还有,幽州长史元弘嗣,如果还活着,千万不能让他死了!不许幽州的医官接近他!带上朕的御医和千牛卫,三千骁果军护送!有敢反抗的 ,就地格杀!”
杨坚发完一通火后,目光落在了在地上的刘氏身上,眼神如冷电般一闪:“刘氏即刻收押,燕荣在大兴的家人也全部收监,朕倒要看看,是谁在祸害朕的天下!”
元弘嗣趴在幽州总管府监狱的大牢里,墙上的铁窗外透过一米阳光,照在他那已经开始结痂的屁股上,他的面前摆着一碗汤药,还有一碗酸梅饮子,一只酱鸭摆在面前的食盒里,已经给他啃了一半,而他现在的手上正拿着一个大鸭腿,吃得满嘴是油。
元弘嗣的身下铺的不是两个月前在这里受罪时一直睡的那些沾满了脓血与粪便,散发着恶臭的茅草,而是干净整洁的鹅毛褥子,大牢里的三个牢头,正一脸諂笑,拍着队站在他的身边,手里端着酒,捧着伤药,一个个看着元弘嗣的眼神,就象是在看着亲爹。
元弘嗣突然手一抬,啃了半只的鸭腿狠狠地砸在站在最前面的牢头的脸上,只听他破口大骂道:“他娘了个比的,弄这么肥的鸭子,是想噎死本官吗?”
那牢头连同身边的两个副牢头连忙跪了下来,哭丧着脸:“爷啊,您现在就是小人的祖宗,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小人全家都要处斩了啊。小人就是有一千个,一万个胆子,又哪敢害爷的性命呢!”
元弘嗣抄起面前的碗,一把甩在左边那个麻脸副牢头的额头上,顿时砸得他头破血流,可是他却连手都不敢抬一下,任由血糊了自己的眼睛。
元弘嗣恨恨地骂道:“你们这三个狗东西,本官刚进来的时候,想要吃点东西,你们是他娘的百般为难,尤其是你们这两个狗势人势的东西,在粮仓那里打我的就是你们,本官进来以后,你们还让本官吃你们的粪便!哼哼,还有你这个臭牢头,你不是说进了这牢的再也别想活着出去吗?现在怎么不嚣张了?”
牢头再次磕头如捣蒜:“爷啊,都是小人有眼无珠,而且实在是燕荣残暴过甚,他下了死命令,要我等活活整死爷,小人全家性命都在他手上,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啊!”
元弘嗣越想越气,也顾不得屁股上还在长痂,一脚把牢头踢倒在地,骂道:“娘卖比的,燕荣能杀你,难道老子就不能杀你们吗?快说。今天查案查得如何了!”
牢头抬起头,眼泪鼻涕流得满脸都是:“一个多月前刘侍郎就已经回京了,燕荣早就被京城来的骁果军和千牛卫控制起来啦,这厮为祸幽州十几年。罪行滔天,这些天上总管府来告状的人,把门槛都踩塌啦,那些个状纸都跟雪片一样,刘侍郎呆了三天就回京了。看这架式,燕荣这回是必死无疑啦!”
元弘嗣哈哈一笑:“怪不得你们几个狗日的东西这些天转了性,原来是这样啊,哈哈哈哈,只要有老子出头之日,老子就。。。”
元弘嗣的话还没说完,只听到外面一个熟悉的声音说道:“圣旨到,幽州长兄元弘嗣接旨!”
元弘嗣的双眼一亮,高声叫道:“臣元弘嗣接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三个牢头连忙抬起元弘嗣。出了大牢,刚一出牢门,元弘嗣只觉得阳光满面,黑牢里那种屎尿混合着血腥气的馊味再也闻不到了,连空气都变得如何美好。
元弘嗣抬起头,只见王世充一身朝服正装,正对着自己微笑着:“元长史,接旨吧。”
元弘嗣只感觉鼻子酸酸的,眼角边泪水开始向下流,但他意识到现在接旨最重要。勉强撑起了身子,摆出一个俯卧撑的姿式,高声道:“臣元弘嗣接旨!”这些天他的伙食不错,元气恢复也许多。说起话来也是中气十足。
王世充摊开圣旨,朗声道:“敕曰,上柱国,幽州总管燕荣,暴虐无度,淫人妻女。荼毒百姓,朕委之以封疆重任,却不意此贼倒行逆施至此,现特赐燕荣毒酒一壶,赐死于家中,除爵,妻子并废为庶人。幽州总管元弘嗣,饱受燕荣欺凌,朕心实不安,即刻将其释放出狱,官复原职,并暂代幽州总管一职。钦此!”
元弘嗣早已经听得身子在微微发抖,痛哭流涕,仰天大喊道:“臣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王世充微微一笑,把圣旨递给了元弘嗣:“元兄,小弟说过,一定会来救你的,你受苦了!”说到这里,王世充还装模作样地挤出两滴眼泪,用袖子拭了拭。
元弘嗣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拉着王世充的手:“燕荣那恶贼呢?”
王世充不紧不慢地说道:“元兄,你也知道这圣旨头一条就是赐死燕荣,所以兄弟我首先去的也是燕荣那里,听说前天晚上,燕荣被软禁的那间房子里,突然有好多蛆从地里钻了出来,用斛去装,足足有几大斗呢。今天早晨我去宣旨的时候,发现燕荣已经七窍流血,就死在那些蛆冒出来的地方。”
元弘嗣哈哈大笑:“天意,天意啊!行满,这一定是他害死的人,变身成蛆,要这狗贼的命呢!”
王世充抓紧了元弘嗣的手:“元兄,这次你的夫人可是不容易啊,千里上京告御状,我这回也把他给带来了,你们一会儿夫妻重逢,可千万不要太激动。”
元弘嗣浑身都在哆嗦,他突然想到了些什么,问道:“行满,是不是这回愚兄就是幽州总管了?那你就是幽州长史?”
王世充笑着摇了摇头:“不,元兄还是幽州长史,只是新任总管到来前,代行总管之事,至于兄弟我么,则另有安排,就暂不能和元兄共事了。”
元弘嗣的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之色,叹了口气:“唉,这次多亏了兄弟你啊,要不然,我这条命,还有我全家的命,早就毁在恶贼的手上了。只可惜以后不能和兄弟共事,实在是遗憾,不过兄弟大才,一定比愚兄有出息得多,也不用埋没在这鬼地方了。”
王世充哈哈一笑:“都是为朝廷效力,元兄不必这么说。”
元弘嗣的眼中突然闪过一丝杀机,看得王世充的心头也微微一寒,他转过了头,对着一直跪在后面,汗出如浆的那三个牢头,一脸的狞笑:“哈哈哈哈哈哈,这回终于轮到老子报仇啦。来人,把这幽州监狱里所有狱卒全部给拿下!”
王世充身后的一帮千牛卫士们看向了王世充,王世充冷冷地说道:“还愣着做什么,宣旨完后,元长史就是幽州的最高长官,你们作为千牛卫,也需要临时听他的调遣。”
那千牛卫的队长连忙拱手称是,转向了元弘嗣:“元长史,是要把狱卒全部拿下吗?”
元弘嗣咬牙切齿地说道:“不错,一个不留地拿下!”
半个时辰之后,三十多个狱卒跪了一地,每个人都哭丧着脸,给剥去了衣服,赤着身子,看着三个牢头被千牛卫死死地按着,拿着平时燕荣用来打人的那种带着倒刺的大棒子狠狠地往屁股上招呼,每一下都会带起一块皮肉,而三个屁股上早已经给打得不成形状,连骨头都露了出来,那三个可怜的牢头,这会儿已经完全晕死了过去,就象三头死猪,连哼都不哼一声了。(未完待续。)
第四百九十八章 破镜重圆(一)
终于,六个打得浑身是汗的千牛卫士停止了行刑:“长史,每个人都打够了五百下啦!”
元弘嗣趴在毯子上,恨恨地说道:“这三个混蛋,现在给我扔到牢里,不许吃饭,每天只许让他们就着冷水吃牢里的草,至于其他的狱卒,每人每天打三十下,不许吃饭,只许吃屎,吃够三十天!还有,老子屁股上的痂褪了以后,每天拌到这帮狗东西吃的屎里,一个也不许少!哎哟!”
大兴城的正月,全城上下洋溢着一片欢乐祥和的气氛,时值盛世,又刚刚平定了突厥,上个月刚刚传来消息,逃亡中的东突厥大可汗都蓝可汗,被部下所杀,献首边关,这个消息意味着东突厥从此将不再成为大隋的威胁,天下百姓可长保安宁,又逢新年,更是双喜临门,这一年的大兴城显得格外的热闹,至于上层两大宰相之间愈演愈烈的东宫之争,对底层的民众们几乎没有任何影响。
王世充今天心情不错,在幽州来回跑了半年,基本上也算是把高凤仙之事给对付过去了,高熲可能是最近太忙于和杨素斗法,也没什么空再来管他,几次为了幽州之事见面,也纯粹是公事公办的态度,至于幽州长史的职务,也因为幽州的人事变更,而不了了之,现在王世充还是回了本官兵部驾部司员外郎的任上,干回了老本行,这让他觉得挺好,起码现在不用卷入东宫之争,可以静观其变。
带着这个好心情,王世充今天决定出去走走,这几年忙于公事,生意也都交给安遂玉打理,他都很少上街转转了,安遂玉死后,整个产业的经营又落到了他的头上,每天的账让他算得头晕眼花。如何能找一个既忠实又有能力的人帮忙打理生意,这让他很头疼。
所以王世充今天决定给自己放个假,顺便也看看现在大兴城内的物价,随着这几年身份地位的提高。他已经很少亲自去管柴米油盐的价了。
一身便装,身后跟着张金称和单雄信两名壮汉,王世充信步游走在大兴城繁华的街市上,这一天正值元宵佳节,还没到晚上。多数的店铺已经开始卖起花灯,平时难得上街的姑娘家也都纷纷出来游玩,所有的小吃店里都挤满了客人,而绸缎店和布庄更是生意火爆。
不少店家直接在店门外加了摊子,掌拒的亲自出马在外面的摊上搞起元宵节大促销的活动。
王世充一路走一路看,那各式各样的花灯,小摊上琳琅满目的小玩意,街边江湖艺人的杂耍把式,都让他大饱眼福。
走到中午光景,王世充一边吃着刚买的一串臭豆腐。一边踱到了西街最繁华的一个集市,这里是各国商人们摆摊的一个大市场,也是这大兴城里平时最繁华的地方。
王世充一路走过去,只见这里有着各国的奇珍异宝,什么波斯的地毯,陶器,印度的玳瑁,宝石,大食的弯刀,南洋的香料。高句丽的人参,应有尽有。
一个个摊位前,尽是蒙着面纱,扭着纤细腰肢的胡姬。缠着大包头,留着小胡子的波斯商人,还有戴着高帽子的高丽客商,到处都是异域风情。
王世充边走边看,越发现有一处摊位围了最多的人,许多人好不容易挤了进去。过了一会却摇头叹息而出,这反而吸引了更多的人围了过去。
王世充心下好奇,也跟着人流一起向里拱,好不容易挤进了内圈,只发现有一人正坐在一块布上,叫卖着半块铜镜。
那人是个六十多岁的老苍头,小眼睛,酒糟鼻,嘴里缺了一颗大门牙,手里捧着半块铜镜,正在高声叫卖,声音有气无力,还时不时地伴随着一阵剧烈的咳嗽,让人听得于心不忍。
只是那老苍头一开口叫卖,就会让所有人对他的同情都消散到九霄云外:“半块老铜镜,一百贯!”
一贯钱就是一千文,一百贯就是十万钱,在这个一斗米才五六钱的时代,十万钱已经是个天文数字了,几个好事者上前看了看那面铜镜,就是面普通的老铜镜,时间大概有七八年了,已经磨得照不清人影。
围观的人无不说这老苍头脑子有问题,半块又破又老的镜子还要卖这么贵。渐渐地,人群散开了,王世充却起了好奇之心,与张金称与单雄信二人躲到了一旁静观事情的发展。
从未时到申时,老苍头的摊前没几个人再来,偶尔来几个人,看看那镜子,再问问价,都是笑话他几句后就走开,而那老苍头却置若罔闻,仍自顾自地在那里叫卖他的铜镜。
这时,走来一个身穿青色布衣,四十多岁的中年文士,此人满脸风霜之色,肤色白净,眉目疏郎,两鬓微霜,留了一把长须,衣服上补丁加补丁,但落拓的外表仍掩饰不住他文人的气质。
王世充一见到此人,浑身一震,以他过目不忘的本事,对此人印象太深刻了,这就是当年在江南平叛的时候,曾经在叛军顾子元的军中见过的那个白面狗头军师,当年自己对这狗头军师一路穷追不舍,却让他跑了,在追击他的过程中还与来护儿起了冲突,自己也引以为平生一大憾事,没想到事隔十年,居然在这大兴城又见到了此人!
王世充正待上前把此人拿下,却看到那中年文士仔细看着老苍头,突然大吃一惊,手指着老苍头道:“你是!”
老苍头也认出了此人,一下子激动得老泪纵横,颤抖着将那面镜子捧起,嘴里含混地说道:“官,官人!”
那文士似乎一下子醒悟过来,先是作了个噤声的手势,环顾四周,上前与老苍头耳语了一句,老苍头马上收起了摊子,跟着那文士一起离开。
王世充心中暗道:看起来这老苍头应该是和中年文士在此接头,这中年文士当年就是乱党反贼的狗头军师,这次潜入大兴城,该不会是想趁机作乱吧,正好借这个机会。一路跟踪,说不定能破获一个谋逆集团呢。
于是王世充压抑着强烈的把此二人拿下的冲动,对着张金称和单雄信使了个眼色,三人一起向着中年文士的身后跟去。
王世充刚要迈步。却突然见到一个魁梧的身影也向着那中年文士走去,那个背影让他非常熟悉,穿着上好的紫色绸缎,略一思索,王世充突然反应了过来。这不正是越国公世子杨玄感么!
杨玄感今天戴着一个面具,举头四顾,似乎是在看有没有别人跟踪自己,王世充连忙转过了脸,顺手从边上的一个面具摊上拿了三个面具给自己和两个随从戴上,好在今天元宵节,行人多数都戴着面具,这样的打扮也不引人注意。
杨玄感冲着身边的一个随从耳语了几句,那人马上向着越国公府的方向奔去,而杨玄感则跟着前面的中年文士走去。王世充这下心中更加起疑,这杨玄感又怎么会跟狗头军师扯上关系?还是他认识那个老苍头?打定了主意,王世充不紧不慢地跟在杨玄感的身后,五十步左右的距离,既不至于把人给跟丢,也不至于让他发现。
只见最前面的中年文士等两人大兴城的大街小巷中穿行,一路边走边说,人声嘈杂,王世充听不真切,只隐隐听到几句夫人。相公之类的只言片语。
跟了半柱香左右,终于到了西门附近的一处很简陋的客栈,只有一层。
杨玄感跟着两人进了客栈,王世充吩咐张金称和单雄信两人远远地守在客栈外监视。自己却绕到了客栈后面的窗外,他料定这中年文士会和老苍头有话说。
没走两个窗户,王世充便听着房里两人小声的说话,这客栈太破,连窗户也不怎么密封,王世充耳力过人。两人说的话被听得清清楚楚,因为那老苍头说两句就要咳一下的特征太明显了,一下就能听出来。
老苍头道:“官人啊,这么多年可终于寻到你了!”
那中年文士长叹了一口气:“国破家亡,德言早该一死以报君恩的,只是一想到和乐昌的约定,我就狠不下这个心。这些年我颠沛流离,四处以教书写字为生,一路行来就是想寻得乐昌的下落。还好苍天不负有心人,今天终于让我寻到了你。忠伯,她现在还好吗?”
那名叫忠伯的老苍头突然变得有些吞吞吐吐:“夫人她,她现在很好,只是,只是……”
中年文士闻言大急,问道:“只是什么,你快说呀!”
忠伯似乎鼓起了勇气,声音大了一些:“夫人现在已经嫁入了越国公杨素的府上,越国公对她很好。”
王世充心中一动,听到这里,他终于明白了过来,这个中年文士口中的乐昌乃是南陈后主陈叔宝的妹妹乐昌公主,才貌双全,隋朝破陈之后,陈国的公主不是入了杨坚的后宫,就是分赐给各位大将,乐昌公主被赏给了杨素作为妾室,而听起来这中年文士就是乐昌公主以前的丈夫,这忠伯是二人以前的家仆。
屋中传来一声响动,似是那文士瘫坐了下来。
半晌,那文士才幽幽地说道:“既是如此,她为何又让你在这正月十五到这市集上卖这半片铜镜?”
忠伯的声音变得缓和起来:“夫人心里其实一直没有放下你,当年与你立了这破镜重圆之约,就是想有朝一日能见到你,所以才命小的年年的正月十五都在这集市上卖这镜子。”
文士的声音突然变得激动起来:“这么说她肯和我走了?”
王世充完全明白了,陈国灭亡时两人失散,乐昌公主也嫁入了杨家,现在多年过去了,乐昌公主心中仍忘不了前夫,守着这破镜重圆之约,这情深意重让王世充心中也是感慨万千,突然没这么恨这个中年文士了。
只听忠伯说道:“老爷一向严苛,虽然对夫人是万般宠爱,但若真是想私奔,那只怕是万万不能的。而且,而且夫人已经和老爷生下一个孩子,名曰积善。”
中年文士的声音变得沉重起来,王世充能听出他的心都在滴血:“既然她现在过得很好,我知道这点已经足够了,我也不奢求她肯和我走,我现在这样穷困潦倒。肯定也不能给她贵妇那锦衣玉食的生活,即使越国公大发慈悲肯让她跟我走,这对她也不公平。忠伯,能把这镜子给我一下吗?”
屋中传来一声金属拼合之声。又有一阵响动,似是那中年文士取了笔墨在书写文字。
片刻后,中年文士的声音响起:“有劳忠伯把这块铜镜送回乐昌那里,我的心意她一看便知。请你转告乐昌,我会在这里等她三天。到时候无论她作何选择,我都能接受。”
忠伯从房中匆匆走了出来,王世充看到杨玄感也随后跟出,向外走去,中年文士悲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店家,烫壶酒,越烈越好!”
王世充吩咐张金称回去找几十个护卫过来,而让单雄信盯紧这里,千万不能让那中年文士跑了,自己则远远地跟着杨玄感走去。直到他进了越国公府,一直到天黑也没有出来。
张金称带着十几个人在下午的时分赶到了越国公府外,王世充看这架式觉得杨玄感今天恐怕是不会出来了,而另一边的那个中年文士听说也是在客栈里喝得烂醉如泥,足不出屋,估计这边没有消息也不会离开客栈,于是王世充在两边都留下了人值守,一有消息,就立刻回报。
杨玄感一路跟着忠伯回了家,只见忠伯一到家便直奔陈姨那里去。杨玄感叫来了自己的贴身随从借福。嘱咐他到陈姨的房外盯着,一有动静马上到父亲的书房通报,而自己则直奔书房而去。
杨素正在书房里看书,杨玄感见到父亲后。上前低声说道:“阿大,陈姨(杨玄感对于乐昌的称呼)以前的夫君找到这里了。”
饶是杨素见多识广,听到后仍吃了一惊,手中的书一下子没拿稳,“啪”地一下落在了桌上。不过杨素旋即便恢复了镇定,一边捡起书。一边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需要去密室里说吗?”
“不用,就在这里吧,这是家事,但说无妨。”
于是杨玄感将刚才的见闻详细说了一遍,杨素听完后,半天沉默不语,脸上的表情如同凝固了一样,只是一双手忽而握拳,忽而摊开,反映着他内心的剧烈变化。
良久,杨素长叹一口气:“怪不得这么多年乐昌一直对我不冷不热,虽然我对她千依百顺,但总感觉她和我之间隔着些什么,原来是这个原因。唉,女人心海底针,饶是我杨素识人无数,也无法看穿自己爱妾的心啊。”
“那阿大现在打算怎么办?”杨玄感小心地问道。
“不瞒你说,乐昌和那芍药(前一阵子杨素送给文人李百药的另一个小妾)不一样,为父确实很喜欢她,而且和她有了积善了,不能象芍药那样随便就送给别人。
但她那夫君这么多年都一直在寻她,而乐昌也遵守着破镜重圆之约,这又委实让人感动。他们的爱情应该是勿庸置疑的,可让为父就这样放手,又实在心有不甘。”杨素重重地一声叹息,不再说话。
杨玄感立在一边,心中默然,一句话也不说。
杨素盯着窗外梅花上的积雪,半黑半白的胡须被从窗户吹进来的风拂得有点乱,杨玄感立在一边,也觉寒风扑面,脸上有点疼。
“此事我再好好考虑考虑,我想最后还是尊重乐昌的意见比较好,但积善我是不会让她带走的,他是我杨家的儿子,这点不会变。如果乐昌肯主动跟我说这事,那就是她下定了要走的决心了,到时候我强留也无益。”
杨素摆了摆手,示意杨玄感先行退下,让他一个人静一静。
杨玄感回到自己的卧室,心中思绪万千,他其实对陈姨一直印象不错,但很少看她笑过,积善从小跟着自己玩也时常是闷闷不乐,说娘亲总是不开心。自己原来一直以为是母亲郑氏打压她的原因,今天总算知道了其中隐情,一路走来,不由对这对苦命鸳鸯心生同情。
过了两天后,杨素突然把杨玄感叫到了书房,杨玄感刚一进门,就看到杨素面前的书桌上放着那面重圆的铜镜,不由得吃了一惊。
“玄感啊,你过来看看这首诗。”杨素的语调很平静,已不象那日初闻此事时的那样激动了。
杨玄感上前看了看那面镜子,只见铜镜的背面写着一首五言诗,字迹娟秀:“镜与人俱去,镜归人不归,无复嫦娥影,空留明月辉。”
杨玄感虽不太通诗文,但那天听了那文士的一番话,已经挺感动,看到这首小诗,文如其心,一时间唏嘘不已。(未完待续。)
第四百九十九章 破镜重圆(二)
杨素缓缓地说道:“那人是前南陈的太子舍人徐德言,乐昌公主原来是他的妻子,灭陈之后皇上下令将陈朝的宗室之女分赐给各位灭陈的功臣,乐昌就跟了我。其他的事情你应该都知道了。”
杨玄感点了点头:“那阿大接下来打算如何处理此事?”
杨素站起身来,在这书房里踱了几步:“这两天乐昌一直哭哭啼啼,茶饭不思,今天终于跟我主动说了这事,她还是想和前夫走。这也是为父叫你来的原因。”
“阿大也做了决定了吗?”杨玄感问道。
杨素正色道:“嗯,是的,君子成人之美,乐昌的心已经不在这里,强留也是无用。积善还是留在我杨家,至于乐昌,就放她回那徐德言那里吧。你现在去把徐德言叫来,为父给他们送行。”
杨玄感郑重其事地行了个礼:“孩儿替那徐德言先行谢过阿大。”
杨玄感一个人来到了那天的小客栈,为免引人注意,他是从后门悄悄地离开,也没骑黑云,而是身着斗蓬,遮着脸庞,步行来此。他根据那天的记忆找到了徐德言所住的房间,敲了敲房门。
“吱呀”一声,徐德言开了门,脸色发红,一身的酒气,手里还拿着个酒壶。看得出这两天他并不抱什么破镜重圆的希望,终日只是在这里借酒浇愁。
“阁下可是徐德言?”杨玄感冷冷地说道。
徐德言吃了一惊,他虽是微醉,但也奇怪在这大兴城里居然会有人认识自己:“正是在下,请问尊驾有何指教?”
“我是越国公杨素的儿子杨玄感,家父请阁下赏脸去鄙府一趟。”
徐德言整个人象是被雷击一样,一下子呆立不动,双眼圆睁,好似铜铃,手中的酒壶“啪”地一声落到了地上,摔得粉碎。
杨玄感在路上就决定给此人一个惊喜。先把他带到家里,再告诉他父亲的决定。于是杨玄感装出一副冷冰冰的嘴脸,语气也变得生硬:“还请徐先生收拾一下,我们马上动身。家父已经设了宴,正在恭候阁下大驾。”
徐德言上下打量了杨玄感两眼,突然笑了起来:“哈哈哈,想不到我徐德言竟然有幸让大破突厥的英雄,越国公世子杨将军亲自来请。这下死也值了。我们这就走吧。”他也不收拾东西,径自出了门。
杨玄感摇了摇头,罩上斗蓬围住了脸,快步跟了出去。街边的角落里,现出了王世充那张阴沉的脸,一挥手,三个护卫远远地跟上。
一路之上,徐德言因为喝多了酒,脚步有些不稳,到了最后杨玄感不得不一手扶着他。一路之上引得不少路人驻足引目。都在议论这个身材高大,衣着华美的蒙面公子是哪家的少爷,又怎么会一路扶着个布衣烂衫的中年醉汉。
杨玄感听到这些议论声,于是决定不走大门入府,而是改走偏僻的侧门。步入后街的小巷时,徐德言忽然有些清醒过来,一下子挣脱了杨玄感的手,走到墙边,正了正自己的衣衫,正色道:“世子。你可以动手了。”
杨玄感一下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掀掉了罩头,问道:“什么动手?”
“你不是越国公派来杀我的吗?这里偏僻无人,正合适。其实徐某一直奇怪。为何世子不把在下带到荒郊野外,而是非要在这城里下手。”徐德言的酒气几乎要喷到杨玄感的脸上。
杨玄感料不到他会作如此想,先是一楞,转瞬间就笑了起来,笑到后来捂着自己的肚子蹲在地上起不来身。
徐德言看着奇怪,问道:“世子这又是为何?”
杨玄感指着徐德言。边笑边道:“我笑你这人真是不识好人心,尽是胡思乱想!刚才不是说了家父要请你吃饭么,怎么你会觉得家父是要找人杀你?”
徐德言也跟着微微一笑:“如果是来请我,应该是叫忠伯过来,派自己的儿子一个人来,除了杀人灭口外还有别的原因吗?”
杨玄感收起了笑容,仔细一想,这样确实会给此人造成误会,于是站起了身,表情严肃地向徐德言行了个礼,说道:“正月十五那天,先生在集市上与忠伯相遇,当时晚辈正好也在那里,后来就跟着二位到了那客栈,听到了你们的谈话。
回家后晚辈将此事禀告给了家父,他老人家对你夫妻二人的情深意重也感动不已。这两天陈姨,就是你的前夫人乐昌公主收到了你的镜子后,知你寻来这大兴,成天以泪洗面,今天更是主动把这事告知了家父。
家父虽然治军严厉,但其实为人豁达大度,经常成人之美,知道此事后就跟晚辈表示过会尊重陈姨的选择。既然今天陈姨主动开口说了,那就证明她的心还是向着先生,家父让我来请先生,绝无加害之意,而是让你接走陈姨,以成就这破镜重圆的好事。”
杨玄感举起了右手,郑重其事地发誓道:“玄感所言,句句属实,如有半字虚伪,管叫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徐德言早已经听得热泪盈眶,见杨玄感这样郑重作誓,更无怀疑,一下子激动地抓住了杨玄感的手,声音都在发抖:“谢天谢地,谢天谢地,乐昌在哪里?还请世子马上带我过去!”
杨玄感微微一笑,指着小巷里面的一扇小门:“先生请看,那就是我越国公府的侧门,你的夫人就在里面等你。”
徐德言迫不及待地要奔向那扇小门,突然又想到些了什么,退了回来,对着杨玄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这个样子去见乐昌和越国公恐怕不好吧,沐浴更衣就算了,能不能先找个地方洗把脸?”
杨玄感微微一笑,看他这样面红耳赤,胡子拉碴,浑身酒气,衣冠不整,就这副尊容去见离散十年的妻子,好象是有点不好。
杨玄感略一思索,便带徐德言出了小巷。找了家酒楼的后院,丢给那掌柜一串钱,让徐德言洗了把脸,又对着铜镜整了整衣冠。虽然他的穿着依旧寒酸,但这一梳理,一个饱学文士的范儿倒也显了出来。
杨玄感带着徐德言从正门回了家,一路之上他似乎能听到徐德言“嘭嘭”的心跳声。家中的杂役们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见杨玄感带了个身上补丁加补丁的布衣文士回来。都在行礼之余窃窃私语。
杨玄感直接带着徐德言到了会客厅,只见这里已经撤去了平时的桌椅,摆上了宴席,虚位以待。
杨素文士打扮,身着一身紫色绸缎袍,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束以绸布方巾,人看起来比平时要年轻了好几岁,虽未如平时一样穿金镶玉,但同样彰显出当朝宰相的威严气质。正在大厅门口若有所思,面色有些凝重。
杨玄感上前两步,拱手行礼:“父亲安好,孩儿已将徐先生带到。”
杨素一下子回过了神,脸上绽放出了笑容:“原来这位就是徐先生啊,果然是气质高雅,超凡脱俗,难怪乐昌这么多年一直对你念念不忘呢。”
徐德言不卑不亢地回了个礼:“乐昌这么多年蒙越国公的关照,德言感激不尽。”
杨素微微一笑,拉着徐德言的手引他入厅。宾主落座,杨玄感忝陪坐在对面,仆人婢女们来回穿梭在席间,烤全羊、炖熊掌、鱼翅羹、鲍鱼汤流水价似地上来。而徐德言却不怎么吃菜,除了与杨素互相敬酒外,眼神却是闪烁不定,杨玄感也能看出他更想见到的不是这些美食,而是乐昌。
杨素也看出他的心思了,微微一笑:“徐先生但请宽心。老夫既然答应尊重乐昌的选择,让你二人团聚,就不会食言,只是积善是我杨家骨血,还要留在我这里,乐昌这会儿正在与他话别,母子情深,需要花些时间。”
徐德言恍然大悟,说道:“原来如此。”当下再无疑虑,放开怀来与杨素相对饮宴。
又过了一会,只听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乐昌公主走进了客厅,她已经换上了一身粗布的衣服,不施粉黛,脸上的泪痕清晰可见,她的手臂上挽着一个小包袱,虽已徐娘半老,但高洁的气质尤存。
徐德言一下子站起了身,想要一下子冲上前去,朝思暮想的爱人就在眼前,怎能让他无动于衷?冲出两步后突然意识到杨素还坐在上面,自己这样的举动终归不好,便僵在了原地,热泪盈眶地盯着乐昌。
乐昌同样是凤目含泪,看了徐德言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她转向了杨素,深深地一个万福,几乎及地:“乐昌蒙越国公多年的照顾与错爱,感激不尽。只是乐昌与德言的前缘未了,今后不能继续侍奉越国公,还望越国公福寿安康,心想事成。欠您的恩情,只有来生结草衔环相报。”
杨素脸上的肌肉跳了跳,刚才的笑容变成了一阵巨大的伤感,他摆了摆手,没有说话,却是将面前的酒一饮而尽。
乐昌见杨素变得悲伤起来,脸色也变得凄婉,轻启朱唇,吟起诗来:“今日何迁次,新官对旧官。笑啼俱不敢,方验作人难。”四句吟罢,已是眼中泪波荡漾,忍不住抬起袖子擦了擦。
杨素突然仰头笑了起来,笑声中气十足,透着一股爽朗:“这都是怎么了?乐昌、徐先生,今天是你们重逢的大好日子,应该高兴才是。来,我敬你们夫妻一杯。”
徐德言忙回了座位举起酒觥,一饮而尽。
杨素放下了酒觥,正色道:“徐先生在南陈时便是太子舍人,今日一见,也确实是饱学之士,不该落魄至此,不如由老夫表奏圣上,在这大兴城里谋个一官半职,也非难事,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徐德言站起了身,脸色也变得严肃起来:“多谢越国公的美意,只是德言家人宗族都在江南,这十余年来为了寻妻而背井离乡,也不知家人是否安康。
南陈既已入大隋,德言不敢再有求取功名的想法,只愿能携乐昌一起回归故里,平安地渡过余生,别无他求。”
杨素唔了一声,摸了摸自己的长须,突然拍了两下手。杨洪迅速地走了进来。
“杨管家,到库房去取二十万钱的钱票,交给徐先生。”
徐德言听到后吃了一惊,连忙摆手道:“这可使不得。这可使不得。”
杨素摆了摆手:“乐昌嫁先生时就是公主的千金之体,在我越国公府也是锦衣玉食,我虽然可以放她跟你回家乡,但也不能让她跟你吃苦受累,不然的话就连积善也会埋怨我的。
先生既不肯入朝为官。刚才又说家乡也多年没回,有没有立足之地都很难说,有了这笔钱,至少可以置些田产,以后衣食无忧。我杨家在江南也有产业,你持此钱票,到江南的杨记钱铺去,可以兑换成现钱。”
徐德言沉吟不语,眼中光芒一闪一闪,看得出他还是不太愿意接受他人的恩惠。
杨素见他如此。知他不肯受自己的恩惠,便笑了笑,继续说道:“其实先生也不必想太多,在陈朝时你也是太子舍人,后来大隋灭陈,你才没了官职,并不是先生没这个能力,这些钱,就当是你这些年继续当太子舍人的俸禄好了。”
杨素的眼光转向了乐昌公主:“再说乐昌这些年在我家,一直尽心侍奉我。还生下了积善为我杨家传宗接代,就算你不要这钱,我给乐昌这笔钱以作为报答也是应该的。”
乐昌的美目之中泪光闪闪,透着无尽的感激与愧疚。她看了一眼徐德言,说道:“既然越国公这样说,德言你再推辞就太见外了。”
徐德言点了点头,朗声说道:“那多谢越国公的厚爱啦,徐某有生之年,一定会将您的恩情铭记于心。”
杨素哈哈一笑:“这就对了。你们回到江南安顿下来以后。还请早日来信,积善年纪大点后我会让他去看乐昌的。”
徐德言与乐昌再次谢过杨素后,杨洪正好将钱票取来,二人收了银票,离府而去。
回来了客栈后,徐德言再也忍不住与乐昌多年分离后重逢的喜悦,一把把乐昌拥入了怀中,放声大哭,而乐昌也是泣不成声,夫妻二人就这样相拥而泣,任由幸福的泪水在脸上流淌,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一声轻轻的咳嗽声从外面传来,有人在外面轻轻地鼓着掌:“十年分离,破镜重圆,徐德言,你把我都感动地哭了啊!”
徐德言的脸色大变,这个声音粗浑低沉,在江南的他很少听到,但总觉得非常耳熟,而此人一语道破了他的来历 ,更是让他心惊肉跳。
徐德言连忙推开了怀中的乐昌,转身大门,沉声道:“尊驾哪位,既然来了,何不现身一见?”
两扇破木门“吱呀”一声推开了,一身蓝色绸缎衣服的王世充走了进来 ,脸上挂着阴恻恻的笑容,看着徐德言的眼神似乎是在欣赏着自己的猎物。
徐德言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微微发起抖来,这张脸让他印象太深刻了,十年来夜夜恶梦就是此人带兵来捉拿自己,没想到今天在大喜之日,却紧接着就遇到了此人,人生的大喜大悲只在一瞬间,造化是何等地弄人。
乐昌一脸疑惑地看着王世充,转头问徐德言:“你们认识?这位如何称呼?”
王世充哈哈一笑:“我是德言生意上的朋友,见过嫂子。”
徐德言的眼中闪过一丝感激,对乐昌说道:“对对对,乐昌,这是为夫这些年的一个朋友,好久不见了,却没想到在这里重逢。”
王世充对乐昌行了个礼:“嫂夫人,今天本是你们夫妇大喜的日子,在下本不应打扰,只是多年前和徐先生还有笔旧账未清,所以今天见到了要好好谈谈,还请嫂夫人暂且先回避一下,我们谈完了生意,再把酒言欢。”
乐昌看向了徐德言,只见徐德言柔声道:“去吧,我谈完了生意就接你。”
王世充回头对着门外沉声道:“来人,保护好徐夫人,不得有误!徐先生,请吧。”王世充做了一个向外的手势,徐德言咬了咬牙,大步流星地出了门。
王世充跟徐德言走进了对面的一家酒馆,这馆子不大,已经被王世充全包了下来,二人进去后上了二楼,几十个护卫守着酒馆的四周,阻止一切闲杂人等对这里的探头探脑,整条大街都几乎被封锁了。
徐德言看着楼下的一切,叹了口气:“想不到隔了这么多年,还是给你找到了。王华强,看来你升官了啊,恭喜!只是以你的本事,怎么这些年我没有听说到你这号人物呢。”
王世充冷冷地说道:“我早已经改名王世充,王华强这个名字,我不用已经很多年。你听不到也是正常。不过我以前连你叫什么都不知道,直到前天才探到你叫徐德言,徐舍人,想不到你为了一个情字,居然跑到大兴来自投罗网。”(未完待续。)
第五百章 杨坚出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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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德言咬了咬牙:“好了,你是官,我是叛贼,你抓我,天经地义,今天你不在我的夫人面前当场逮捕我,我感谢你的恩情,还请你能好人做到底,把乐昌送回越国公府,请她忘了我。”
王世充冷笑道:“你害了乐昌不够,还想再害越国公是不是?让他和你这个叛贼扯上关系,是不是想让越国公给满门抄斩?”
徐德言吃惊地瞪大了眼睛:“怎么可能!杨素是国之重臣,又怎么会因为我而遭遇祸事!”
王世充的眉毛微微一动:“也是,象你这样的人确实不知道现在朝中的大势,不妨跟你透露一二,皇上一直对东宫太子杨勇不满意,但由于太子和当朝左仆射高熲是亲家,高仆射本人权倾朝野,所以圣上一直没有下换太子的决心。”
王世充看着徐德言,继续说道:“可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晋王杨广和越国公结成了同盟,越国公也是重臣,在朝中拉了一大批文臣武将转而支持晋王,现在两尊大神正斗得天昏地暗,连我都成为他们争相拉拢的对象,你觉得如果这时候传出越国公的爱妾,被送给了一个叛贼的消息,那皇上会怎么想,怎么看?”
徐德言听得头上冷汗直冒,恨恨地说道:“你们隋狗之间互相咬来咬去,与我何干,我来找我被你们掳去的妻子,难道有错了?”
王世充哈哈一笑:“是没错,徐德言,你只不过是个小人物,小人物最可悲的一点就是命不由自主。而且还会成为别人的棋子。越国公再怎么说也对你有恩,你却一点不念这恩情,还算是人吗?”
徐德言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夺妻之恨本就不共戴天,虽然他把乐昌还给了我。但我这十年的痛苦,又向谁去讨还?现在我只能说不恨杨素,要说对他感恩戴德,那是万万不能。我不会主动害他。但别人要是拿我当武器攻击他,就象你刚才说的,我只是个小人物,又能如何?”
王世充点了点头:“徐德言,你要清楚。当年灭陈是国家间的战争,把亡国的宗室女子分给诸大将大臣,也是历朝历代的规矩,你真要恨,就恨你陈后主治国无能,成了亡国之君吧,你既然是陈朝的臣子,陈国灭亡,也是你为臣不力,这也是你的命。犯不着怪谁,明白吗?”
徐德言咬了咬牙:“不错,成王败寇,徐某无话可说,当年我之所以加入义军,和你们死战到底,也是咽不下这口气,事已至此,王世充,你杀了我吧。这样我不至于连累别人。我听得出你不是杨素的敌人,不然也不会和我说这些。”
王世充微微一笑:“徐先生果然聪明,不过我没有取你性命的意思,老实跟你说吧。我不是杨素的人,也不是高熲的人,但我现在也不想看到有人拿你来作文章打击杨素,所以在这个当口,还得委屈一下徐先生才是。”
徐德言的脸色一变:“你想要做什么?”
王世充冷冷地说道:“徐先生在江南多年,认识你的人太多。这时候带了乐昌公主回去,那即使你无此心,你身边的那些南陈余党们也可能会以此作文章,把这事捅出去,灭不了大隋,至少也能害得当年带兵灭隋的大将身败名裂,这恐怕是你的那些南陈余党们很自然就会想到的吧。”
徐德言默然不语,事实确实如此,他在江南这些年一刻也不忘了四处奔走,联络旧部,这些人做梦都想推翻隋朝,手段也是无所不用其极,奈何隋朝的国力强大,四海安定,这些人没有机会罢了,只能长期潜伏,等待时机。
王世充继续说道:“所以江南你是不能回了,我不要你的命,也不捉你见官,甚至不拆散你们夫妻,只是我这回不能再让你一跑了之,不能让你脱离我的视线和控制,我派人送你去青州,到那里我帮你买房置地,你和乐昌公主隐姓埋名地生活下去吧,我也会派人保护你,只不过有一条,此生都不能离开那个村子,不然别怪我王世充翻脸无情!”
徐德言的眼神闪烁不定,拳头紧紧地握了起来,看得出他内心的激烈挣扎,久久,才长叹一口气:“唉,罢了!大陈已亡,我等再折腾也是无用,乐昌既已回来,我的执念也可放下,王世充,我答应你,只不过有一条,我这些年在江南与人生下一子,名叫世绩,今年只有五岁,由于世绩的娘难产而死,所以一直寄养在老家,既然我不回江南了,还麻烦你把我江南的儿子和族人接到并州定居。”
王世充点了点头:“这个好办,还有,你最好改个名吧,以免日后你江南的同党来找你,名字我已经替你想好了,就叫徐盖,如何?”
徐德言冷冷地说道:“我还有拒绝的资格吗?”
王世充微微一笑:“徐兄不必如此对我敌意强烈,以后我还想多与徐兄讨论些兵法权谋呢,老实说,徐兄在王某一生所遇的对手中,堪称翘楚了,这些年王某也一直印象深刻呢!”
徐德言的眼睛就象要喷出火来:“王世充,你给我记着,我现在对杨素,对杨坚都没什么仇了,但我只恨你一个人,是你屠杀我江南义军,害得我东躲西藏十年之久,现在又让我不得回归故土,此仇此恨,我徐德言只要有一口气在,就要向你讨回,即使我这辈子无法复仇,以后我的儿子也会向你复仇的。所以你最好杀了我,免除后患!”
王世充摇了摇头:“徐兄好象忘了你的新名字了,你叫徐盖!一会儿跟我的手下上路的时候,记得给他们一样信物,好让他们去把你的家人从江南平安接来。放心,我的手下很有经验,一定不会让你的那些江南朋友们觉察到的。而且我现在对抓这些陈朝余党也没有兴趣,你不必担心你的朋友们。”
王世充站起了身,头也不回地朝着楼下走去,脸上泛起一丝微笑,这种感觉真的很好。能把强敌就这么踩在脚下,看着他暴跳如雷,咬牙切齿,却没有任何反击的能力。这实在要比杀了他还要爽。
从理性上分析,徐盖(徐德言)现在也还不能死,杨素心狠手辣,实力强大,跟他合作。有着巨大的风险,他不象高熲那样总能心存仁慈,如果真的以后翻脸,那就是你死我活,现在保留着徐德言这张牌,必要时可以制约杨素。
王世充走出了小酒馆,向着守在外面的单雄信交代了几句:“你把射箭场的事情安排一下,这趟护送徐氏夫妇到青州的事情,就交给你了,接徐德言江南家人的事情。一定要小心,不能让那些南陈乱党们觉察到他家人的失踪,进而跟徐德言取得联系。”
单雄信点了点头:“东家放心吧,我会办得天衣无缝的。”
王世充从怀中掏出了一张五万钱的钱票,塞给了单雄信:“雄信,好几年没回家了吧,办完事以后回家一趟,给老爷子磕几个头,多买几块地,整个庄子。顺便再把媳妇娶了,老家有什么有本事的人,也可以一起带来投奔我。”
单雄信连忙推辞道:“老爷,这可使不得啊。这钱。。”
王世充的脸色一沉:“让你拿就拿着,听好了,这是代我王世充孝敬你爹的。咱们是兄弟,你爹也就是我的伯父,有啥不应该的?拿了这钱票,到并州太原城的沈家铜器店里可以换成钱。记好了。”
单雄信的眼中泛着泪光,收下了钱票,千恩万谢一般,这才转身上楼,王世充伸了一个懒腰,一个人向着外面的大街走去,今天的天气很好,太阳这会儿升到了日中,晒得人浑身上下暖洋洋的,说不出的舒服。
王世充突然想到城外跑跑马了,这几个月来回幽州之间忙于公事,回来后就是在处理生意上的事,很久没有跑马驰射了,只有在广阔的天地间自由奔驰,才是他最舒服的时候。
王世充骑上了一匹眉心有一点斑的白龙马,这匹马是极品河西马,去年的时候薛举从吐谷浑大价钱买来送给自己的,好久没骑了,今天王世充特地把这马牵了出来,请了一天的假,兵部也没什么事,正好放松放松。
城中不许跑马,王世充刚刚走马到这条小酒馆与大路间的十字路口,突然感到前面一股劲风袭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混合着街两侧小贩和行人们的惊呼,烟尘滚滚,竟然好象有数百骑在奔驰。
王世充从没见过这种情形,就是记得以前那刘居士闹得最凶的时候,也不敢在这主干道上全速策马狂奔,看这烟尘瞬间就飘过两条街的速度,来人骑的马比起自己所见过的头号宝马,杨玄感的那匹神骏的坐骑黑云,只怕也是伯仲之间。
王世充一下子来了兴趣,他想看看谁人如此大胆敢在这大兴最繁华的大街上跑马,更想看看那骏马是何模样,于是双腿一夹白龙马,直接立在了街中。
烟尘中,一匹通体血红的骏马奔了出来,王世充第一眼就落在了那马身上,不由倒吸一口冷气:此马汗出如血,鼻子里喷着热气,身上的肌肉一块块地鼓起,正在全速狂奔,一步跨出足有十几米,端地是难得的神驹。
王世充还没来得及赞叹这马的神骏,抬头一看,吓得差点三魂出窍,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
马上之人,头戴金冠,满脸通红,双眼圆睁,咬牙切齿,气鼓鼓地一鞭正抽在马的屁股上。此人金冠束发,身着黄袍,上绣九龙,可不正是杨坚?
转眼间杨坚的马已经奔到眼前,王世充一时惊愕过度,竟然呆在原地不知所措,只听杨坚狠狠地大吼一声:“让开!”声音如同半空中打了个炸雷,转瞬即至。
王世充一下子醒过神来,眼看就要撞上,连忙猛地一拉白龙马的缰绳,侧转了马头,双脚狠狠地踢上了白龙马的肚子,白龙马长嘶一声,向着街边跳了出去。
王世充只觉脑后一阵疾风吹过,那感觉只有在穿越前的那个时代,站在铁轨前。感受着列车从自己面前不到五米处疾驰而过时才会有。
王世充束发的头带一下子被吹落,登时满头的黑发垂了下来,额前的头发遮住了眼睛,挡住了他的视线。
白龙马这一跳跳得太急。后腿扭了一下,几乎要摔倒在地,饶是王世充马术精湛,拉着缰绳一阵小跳,才把黑云的步点调整好。总算是停了下来。
王世充跳下黑云,捡起自己在地上的发带,匆匆把自己的头发重新束好,只听在杨坚刚才奔过来的方向又是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声音却比刚才杨坚单人独骑要大了许多。
王世充转头一看,为首的赫然是头戴乌纱,一身紫袍的杨素和高颎,后面跟着一帮身穿朝服,戴着乌纱的大臣,嘴里都喊着:“皇上且慢。等等微臣!”而裴世矩居然也跟在后面。
裴世矩一看王世充楞在街边,连忙一勒缰绳,坐骑向侧一跳,直接跳到了街边,只见他满脸汗水把脸上的泥尘冲成一道道小沟,连三把风度翩翩的美髯也都缠在了一起。
裴世矩的脸上写满了焦虑,双眼圆睁,对着王世充吼道:“行满,你的白龙马快,赶快去护驾啊!皇上万一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们谁都担不起责任!”
王世充如梦初醒,也顾不得多问,双手一按白龙马的马背,一下子就跳上了白龙马的后背。抄起手中的马鞭,狠狠地抽了上去。
只听白龙马悲嘶一声,四蹄奋张,冲着杨坚奔去的方向,一下子绝尘而去,裴世矩的声音在后面远远地响起:“行满。千万要小心啊!”
杨坚刚才一路向北,远远的直接奔出了大兴的北门。那带起的一路尘烟就是最好的跟踪标志,王世充心急如焚,也顾不得城中不许跑马的禁令,全速狂奔,好在杨坚在前面已经跑过,行人都已经躲在了路边,不用担心自己再撞到路人。而在王世充的视线之内,杨玄感正骑着黑云,紧紧地跟在杨坚身后大约百余步的地方。
王世充一鞭一鞭地狠狠地抽着白龙马,紧跟着杨玄大吃一惊,奔出北门后,一路顺着杨坚坐骑那远比常马要大上许多,足有碗口粗的马蹄印,加上远远的一缕轻烟,王世充紧紧地跟着杨坚的脚步,既追不上,也没有被落下,双方始终保持着将近一里的距离,而身后大臣们那些马蹄声和叫喊声,则越来越轻,最后终于听不见了。
杨坚离开了大道,从小路奔进了一个山沟,王世充也紧紧地跟在后面,拐进了一条被那汗血神驹生生踩出来的荆棘丛中的小路,路边生着倒刺的荆棘之上,血迹斑斑,甚至挂着几条黄色的布条,王世充心中越发惊恐,顾不得身上也被那荆条刮来刮去的痛感,继续向前奔去。
就这样跑出了二十多里后,只见杨坚单人独骑,停在一处沟底,汗血宝马低头喘着粗气,身上一条条的伤痕触目惊心,浑身向外冒着鲜红的液体,也不知是血还是汗。
而杨坚则坐在马上,束发的黄带早已经不知道落到哪里,披头散发,身上的皇袍也被刮出一条条的口子,露出里面的肌肤,有些地方给刮得狠了,破开的创口正向外渗着血。
杨坚如同中了邪一样,对自己身上的伤痕全无感觉,嘴里喃喃地说着什么,王世充隔得略远,完全听不清楚,而杨玄感则已经跪在了杨坚的身前,低着头,一言不发。
王世充连忙滚下了马鞍,上前两步,单膝下跪在杨坚的马头前,朗声道:“臣王世充护驾来迟,还请皇上恕罪!”
杨坚的灵魂似乎被抽走了,对眼前的王世充和杨玄感二人置若罔闻,王世充觉得有些不对劲,闭紧了嘴巴,而杨玄感毕竟城府不够深,一见杨坚毫无反应,也不敢抬头,继续说道:“高大人带着各位大人正在后面追,马上就到,还请皇上宽心。”
杨坚突然圆睁了双眼,厉声喝道:“悍妇!朕再也不想忍你了!”言罢高高举起了马鞭,劈头盖脸地就向着杨玄感的脸抽了下来。
杨玄感一动不动,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何况只是挨打?
“啪”,“啪”,“啪”,随着三声脆响,杨玄感的脸上多了三道血痕,混合着他脸上的汗水和泥土,倒象是开了花,听得王世充心里也是连连发抖,心中暗道只有象杨玄感这样的铁汉才能受得了。
杨坚抽完这三下后,似乎全身的力气也在这三鞭子上抽光了,马鞭软软地垂了下来,嘴里喘着粗气,又恢复到了喃喃自语的状态,这回王世充听得真切,他一直在重复着“悍妇”二字。
远方的一阵奔雷般的马蹄声由远而近,高颎等人终于奔到了。百余名千牛卫士们来不及拜见杨坚,直接滚鞍下马,手持刀剑,在杨坚的身边围成一个半圆,面朝外地全神戒备起来。(未完待续。)
第五百零一章 尉迟女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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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颎和杨素等人也都下了马,跪在杨坚的马边。
那苏威已年近七旬,这一路的颠覆让他紧紧地趴在马背上,脸红得象是能滴出血来,连气也喘不上了,几名卫士连忙上前将他扶下马,抬到一边抚胸捶背。
良久,苏威才吐出一口浓痰,一口气缓了过来,人终于悠悠醒转,刚一睁眼,看到这架势,连水都顾不得喝,马上一把推开身边的卫士,三步并两步地抢到最靠近杨坚的马头前,与王世充和杨玄感跪在了一起。
杨坚仍在痴痴地失魂落魄,嘴里不住地在说着“悍妇”二字。
王世充抽着这空儿,悄悄地向后爬了几步,爬到裴世矩的身边,裴世矩压低了声音,小声地说起事情的原委来。
原来杨坚与独孤伽罗结婚之后,曾与独孤伽罗立誓绝不与其他女子生一儿半女,有违此誓,人神共弃。
这么多年下来,杨坚也一直在独孤伽罗的监督下忠实地执行着一夫一妻制,为此虚设六宫,以南陈后主之妹陈贵人为首的一众绝色嫔妃,空有名份,数十年来却只能独守空闺,年华老去。
直到上次的猫鬼之事,独孤伽罗虽然保住了哥哥的性命,却是当众犯颜直谏,大大地拂了杨坚的面子,一想到这几十年来被独孤伽罗如影随形一样地管束,不得自由,杨坚心中的苦闷无从发泄,加上最近连出王世积和燕荣的事情,也让杨坚的心情大坏,没了独孤伽罗的管事,他破天荒地开始借酒浇愁起来。
由于独孤伽罗身体未曾痊愈,那一夜又感染了风寒,几天绝食下来。更是身体虚弱卧床不起。杨坚无人管束,昨天夜里,酒醉后偶遇一名绝色宫女。
那宫女乃是曾起兵反叛过杨坚的北周重臣尉迟迥的孙女,当年她的爷爷战败被杀。还是婴儿的她也作为叛臣亲属被籍没入宫为奴,多年过去,尉迟女却已是双十年华,出落得落落大方,仪态万方。
杨坚在酒醉的情况下遇到了如此佳人。一时不能自已,当晚便临幸了尉迟女,独孤伽罗已年近花甲,杨坚这十余年来并没有尝到什么夫妻间的欢娱,这一夜更是如山洪暴发,皇恩浩浩荡荡,一直折腾到三更过后,才力不从心,沉沉睡去。
杨坚这一觉直睡到第二天的日上三杆,差点误了早朝。醒来后的第一句话就是叹了句:“朕当了二十年的皇帝。今天才知道作为人君的快乐。”
结果还病卧在床的独孤伽罗听到这个消息,先是伤心欲绝,接着便怒不可遏,仔细一想,更是恐惧万分,尉迟迥全族男丁都被杨坚和自己斩尽杀绝,可谓血海深仇不共戴天,此女又在宫中为奴多年,万一生下一个男孩,将来可能就会是灭亡大隋的复仇天神。
想及于此。独孤伽罗拖着病体,强行下了床,趁着杨坚还在上朝的功夫,直接找到了尉迟女。当即将其缢杀。
杨坚当时正在两仪殿上朝,听到这个消息后,如五雷轰顶,他做梦也想不到独孤伽罗竟然凶悍至此,直接草菅人命,等他扔下满朝文武。奔回后宫时,只见尉迟女已经香消玉殒,而独孤伽罗则瘫在一边的椅子上,望着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怨毒。
杨坚一下子觉得天旋地转,他突然觉得自己这么多年白活了,名义上是贵为天子,却给自己身边的这个悍妇管得还不如一个奴隶。
看着独孤伽罗这副连站都站不起来的模样,本想狠狠揍她一顿的杨坚又无从下手,最后仰天长啸一声,直接骑上宫中最神骏的汗血宝马朱龙,一口气奔到了这里。杨素今天早晨本来因为徐德言的事,上朝误了时间,但走到宫门口时也是临时碰到杨坚出奔,这才赶紧让正好骑着黑云的杨玄感先行追上,自己则跟着大部队一起在后面赶。
山谷中的风呼呼地吹着,冷入骨髓,可杨坚的脑子里仍是一团乱麻,眼前每一个挡在他眼前的人好象都是独孤伽罗,伸出那双长着长长指甲的大手,掐着他的脖子,让他不能呼吸,不能说话。他疯狂地挥起了马鞭,在空中挥舞着,想要狠狠地抽那个彪悍的身影。
高颎和杨素在地上跪了半天,却见杨坚没有任何好转的迹象,甚至突然又变得狂暴起来,都怕他这样继续下去会脱力吐血,对视一眼后,也顾不得许多,直接上前,高颎拉住了朱龙的缰绳,而杨素则紧紧地拉住了杨坚挥着马鞭的手。
杨坚一下子发不上力,人却渐渐地平静下来,眼前独孤伽罗的面容渐渐地消失,他终于看清了面前站着的是高颎和杨素,环视四周,只见自己身边跪了一圈朝中的重臣,而高熲,苏威和杨素则跪在自己的马头前,最靠近自己的,却是杨玄感。
杨玄感的脸上多了几条血红的鞭印,血珠子正在顺着鞭印子向着地上滴,他仍然一动不动地跪在那里,头也不抬一下,如同一尊沉默的雕塑。
杨坚记不清自己出宫后的所作所为,甚至来不及奇怪自己为何现在身处荒郊野外,脑子里还是刚才宫中之事,他长叹一声,声音中尽是悲凉:“想我杨坚,虽然贵为天子,却不得自由。”杨坚的双眼通红,泪光闪闪,竟似要落下泪来。
高颎死死地拉着缰绳,厉声喝道:“陛下,你怎么可以因为一个妇人,而放着天下不管?!”
这一句话掷地有声,配合着高颎正气凛然的神情与坚决如铁的语气,地上跪着的人们都抬起了头,连一直大脑一片空白的王世充也回过了神,恢复了理智,掏出怀中的汗巾擦了擦脸上的血渍。
这一句也把杨坚给骂醒了,他先是一怔,随即低下了头,沉默不语,过了好一会,才抬起头来。揉了揉眼睛:“独孤公说的是,今天朕情绪冲动,让列位卿家受苦了。”
他的眼光从每个人的脸上扫过,看到的都是一张张兴奋的脸。最后落在了杨玄感的脸上,一下子吃了一惊:“杨将军,你的脸这是?”
杨玄感知道杨坚刚才是失心疯状态下的情绪发泄,这会儿见他已经恢复过来,便笑了笑:“没什么。路上擦的。”
杨坚一下子心中万分歉意,他戎马一生,怎么会看不出这三道是鞭伤,于是马上下了马,快步上前,扶起了杨玄感,仔细地看着他的脸上,叹了口气:“杨将军不要安慰朕了,这必是朕刚才情急之下打了将军。
朕一把年纪了,还跟个孩子一样地任性妄为。只会拿身边忠诚的臣子出气,却不敢回宫面对那个悍妇,杨坚啊杨坚,你真的枉为人君!”
杨坚说着说着,情绪再度低沉,连声音也变得哽咽起来。
杨玄感朗声道:“身为臣子,就应该为皇上排忧解难,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臣虽然不知皇上为何激动。却以能为皇上分忧为荣。这几鞭子,不痛不痒,远远比不上突厥人的长箭大刀,皇上千万别往心里去。”
杨坚知道杨玄感在安慰自己。紧紧地抓住了他的双手,用力地晃了晃,却是说不出话来。
就这样,群臣们纷纷站起了身,上来轮番地劝着杨坚,杨坚心中英雄气短。一时也转不过弯来,不禁长吁短叹,最后找了块大石头坐了上去,也不听劝,摆摆手让所有人退下,一个人在那里生着闷气。
一直到了夜幕降临,杨坚仍然呆坐在那块石头上,众人知道他在想着这几十年来与独孤皇后的一幕幕往事,回忆着多年来与独孤皇后在一起的美好与委屈,从他那一会儿笑逐颜开,一会儿咬牙切齿的表情都能猜到一二。
千牛卫士们纷纷取出了马鞍里备着的火把,点了起来,这山谷中呼啸的风声如鬼哭狼嚎,又似冤魂怨妇在诉说着不平与委屈,让人闻之动容,配合着夜枭“咕咕咕咕”的叫声,不由让人心生寒意。
最后还是高颎上前再次苦劝杨坚,说是此处凶险不宜久留,陛下身系江山社稷,不该在此处逗留。杨素苏威等人也跟着高颎不住地劝谏。
杨坚终于长叹一声,坐回了朱龙,千牛卫们在前打着火把,披荆斩棘,一路开道,砍出一条两三人宽的通途,群臣簇拥着杨坚,走了两个时辰,终于走回了官道,又走了半个时辰左右,一行人终于回到了大兴宫。
王世充等品阶不到正三品的官员都留在了宫外,高颎、杨素和苏威等几个老臣陪着杨坚进了宫门,经过王世充时,杨素放慢了脚步,眼中神光一闪,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收住了嘴,匆匆而过。
王世充虽未成家,也知道这一夜对于杨坚来说想必是极难渡过的,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换在皇帝的家庭也是一样。只是苦了这几位重臣,夹在这对夫妻间,成了风箱里的耗子,两头受气。
王世充料想今夜这三位宰相很可能是回不了家了,便没有直接回府,而是直接和裴世矩去了裴府,两人在书房秉烛夜谈,裴世矩详细地把今天的事情说了一遍。
王世充听完这个故事后,沉吟半天,问道:“弘大,你怎么看?”
裴世矩叹了口气:“独孤皇后真是难得的贤内助,此事她担了个悍妇的骂名,却很可能是救了大隋的江山。”
王世充一下子来了精神:“此话何解?”
“我认为,如果只是个普通的宫女,皇后未必会下这么重的毒手,但此女不简单,是尉迟迥的孙女。”裴世矩的表情变得非常严肃。
“尉迟迥?”王世充口中喃喃地重复了好几次,还是摇了摇头,“我知道这人以前起兵反抗过皇上,后来不是兵败被杀了吗?”他对尉迟迥并不是太熟悉,一听到裴世矩这样说,脑子里一时间也是一片空白。
裴世矩点了点头,慢慢地说起这尉迟迥的事情:
尉迟迥乃是鲜卑人,他们家以部落名为姓,尉迟迥的父亲娶了西魏的大权臣,北周的实际开国皇帝,西魏丞相宇文泰的姐姐。(宇文泰此人类似曹操,自己没有篡位,而是打好了基础。他的儿子才动手做了这事。)
而尉迟迥七岁丧父,被宇文泰从小养大,后来又娶了宇文泰的女儿金明公主,因此跟西魏的皇室家族可谓是亲上加亲。忠心耿耿。
到了后来宇文氏篡夺了西魏皇帝元氏的皇位,建立了北周,尉迟迥数十年来南征北战,为北周打下大片江山,因功被封为相州(冀州。天下第一大州)总管,掌管河北山东一带的数十个州。
后来北周末代小皇帝登位,主幼臣强,杨坚时任丞相,把持朝政,并开始对宇文氏的宗室各王下手,尉迟迥知道杨坚一定会象当年的宇文泰一样篡夺北周江山,便决定先下手为强,起兵反抗杨坚,最后不敌。战败被杀。
尉迟迥这个北周最后的忠臣失败后,杨坚再无顾忌,很快便夺了宇文氏的天下,建立了大隋。
尉迟家族的男丁都被斩尽杀绝,女性成员则被籍没入宫,成为奴婢,这次被杨坚临幸的那个绝色宫女就是尉迟迥的孙女。
王世充听完了这个故事,点了点头,类似的篡位故事他从史书里看了太多,每个王朝被篡前总有一两个象尉迟迥这样的忠臣大将要起兵反抗的。他也知道当年杨素和高颎,还有宇文述和崔弘度等人都参与了平定尉迟迥之乱,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关陇的军功贵族集团当年是坚定地站在了杨坚一方。也是尉迟迥的仇人。
裴世矩说完了这个故事,看了看王世充,问道:“行满,你有没有觉得这尉迟女被皇上临幸的事情是不是太巧了点?”
王世充开始有些明白了,点了点头:“这绝不是巧合。”
“行满,你也不妨再想一想。如果这尉迟女被临幸了,被打击得最厉害,受损失最大的是谁?”裴世矩的话透出一股子深意。
王世充脸色一沉:“自然是独孤皇后。”
裴世矩追问道:“那现在是谁最讨厌独孤皇后,她如果被打击了,谁得到的好处最大?”
王世充脱口而出:“这还用问?自然是太子杨勇。”
裴世矩点了点头:“不错,现在太子和皇后已经母子间势如水火,无法共存了,皇后一心想废了太子,几次三番在皇上面前进言,而太子很清楚这点,自然也不会坐以待毙,自古以来被废掉的太子没一个能得善终,所以太子给皇上找一个新宠,让父皇远离自己的母后,也是自保之道。”
王世充料想不到太子那仁厚的外表下还能做出这么狠的事,一时间说不出话来,突然间他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那为什么要找这个尉迟女,而不是找个别的嫔妃?这可是仇人之女啊!”
裴世矩的眼中闪着冷冷的寒光:“要的就是仇人之女,若是其他女子,对杨氏皇族没这么大仇恨,要的也只是被皇帝宠幸罢了,不会想着去威胁皇后的地位。
但这个尉迟女,却是跟皇室家族有血海深仇,一个弱女子想要报家族之仇,唯一的办法就是跟皇帝生下儿子,以后用这个儿子去复仇,杀光所有皇上和独孤皇后生的子孙后代。”
王世充听得不寒而栗,这种离奇可怕的复仇方式他也从没有听过,凭着直觉,他问道:“那这样一来,这尉迟女万一生个儿子,不是以后对太子也会构成威胁了吗?”
裴世矩突然笑了起来:“太子的目的只是要尉迟女去接近皇上,去夺独孤皇后的宠,而并不会放着这孩子长大威胁到自己。
再说就算这孩子以后会威胁到自己,但现在最大的威胁却来自自己的亲生老娘,人为了生存,喝毒酒止渴都可以,以后的事情可以以后慢慢来,先解决了眼前的危机才是王道。”
王世充突然想到了安遂玉也是卷入了这场东宫之争,才会赔上性命,而自己为了向杨勇复仇,也已经走上了这条不归路,宫廷的斗争是如此的狠,如此的绝,让兄弟,母子这样的至亲反目成仇,想到这里,他不由得一声叹息,心中的凄苦与无奈,尽在不言中。
裴世矩看到王世充这副神情,继续说了下去:“所以说独孤皇后真是女中丈夫,世人恐怕都会认为她是既悍且妒,容不下别的女人,但以我看来,恐怕她是看出了太子和恩师的用心,把他们的这计划扼杀于萌芽之中。”
王世充双眼一亮,摇了摇头:“弘大,为什么说高仆射也参与了此事?他跟你提过?”
裴世矩的眼中神光一闪:“本来我也没听恩师提过此事,但冲他刚才那句话,什么陛下岂可为一妇人而轻天下?是这么说的吧。”
王世充一下子想起当时高颎此话一出,连杨坚都半天说不出话来,这下才醒悟到高颎实在是厉害,即使计划被独孤皇后破坏,仍然能找到机会反击,连挑拨都是如此的不露痕迹。(未完待续。)
第五百零二章 高熲罢相(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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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世矩站起了身,在厅里来回踱了两步,长叹一声:“恩师毕竟是一代名相,败中求胜,反击伤人都能如此不露痕迹,远非苏威这种刻意打压别人,用心一看即知的粗鄙之人可比。他未必参与了太子的计划,但至少是在路上看出了太子的用心,所以干脆坚持到底,全力拼一把,最后再挑拨一下皇上对皇后的怒火。”
王世充点了点头:“但我想高仆射的用意,越国公和独孤皇后都能看出,所以今天夜里实在是很关键,就看独孤皇后如何做了,如果她能表现得非常谦恭,让皇上在群臣面前找回了面子,那太子和高仆射这招就算是彻底失败,接下来他能做的就只有等着独孤皇后的报复了。”
裴世矩的脸色一变,连忙说道:“你是说越国公已经看出了恩师的用心?”
王世充笑了起来,满面尘土的脸衬托出一口白牙:“弘大认为越国公跟着皇上回宫是作什么呢?”
一天之后,思玉楼地下的密室里,王世充与安遂家(春福)相对而坐,安遂家一遍遍地看着安遂玉的遗书,已经泣不成声。
昨天宫中剧变,安遂家今天找了个采办的借口出了宫,王世充也知道现在是重要关口,为了让安遂家知道猫鬼案的全部真相,坚定不移地完全站在自己这一边,今天他把安遂玉为了保全自己和安遂家二人,甘心被高熲所驱使的事情也向安遂家透露了,现在对安遂家来说 ,杀妹妹的仇人是杨勇,而主谋是高熲,这个仇,不死不休!
安遂家抬起头,抹干净了脸上的泪痕,咬牙切齿地说道:“行满。我们一定要为妹妹报仇,废了杨勇,扳倒高熲!”
王世充点了点头:“主要还是杨勇,高熲也没想到会弄成这样。杨勇为了向皇帝邀功,说杀就杀,这也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你放心,我已经离开了高熲。就是为了找机会向杨勇复仇。昨天的尉迟女之事是个好机会,据我分析,此事应该是杨勇所为,目的就是想夺独孤皇后的宠,以保自己的位置,后来怎么样了?”
安遂家正色道:““昨天回宫之后,独孤皇后一直跪坐在寝宫的门口等着皇上,皇上一回去,她便泪流满面地向皇上请罪,乞求他的原谅。皇上在几个重臣面前找回了面子。就又高兴了起来,下令摆上酒宴,又让歌姬乐师献上歌舞,一直喝到卯时才让三个宰相回去,还说今天休朝一天。也多亏这样,我才找了个机会跑出来采办,今天我的时间不多,得早点回去。”
王世充脸上的神情变得凝重起来:“果然不出我所料现在的情况很明显了,独孤皇后又一次靠着她非凡的才华和见识挺过了这次危机。
接下来无论是高颎还是太子,都玩不出什么花样了。如果我料的不错的话,皇后会在王世积的案子上打开缺口,矛头直接对准高颎。
而独孤皇后这次也闹得太大,皇上在尉迟女身上尝到了甜头。只怕春心以后不可收拾,安兄,我估摸着宣嫔的机会可能要来了!”
安遂家满脸兴奋,狠狠地一击掌:“好啊,太好了,不是不报。时候未来,看来报仇的时候要到了,行满,你是说高熲要完蛋了吗?哈哈,只要他一完蛋,那杨勇肯定也在东宫呆不了多久啦!”
王世充一下子不说话,站起身踱了两步,最后长叹一声:“这应该主要取决于皇后是否肯网开一面了,本来猫鬼案上高颎维护了独孤皇后,但昨天他的那句话迟早会传到皇后的耳朵里。
皇后何等的聪明之人,一定现在也在调查,是何人安排尉迟女在那个时刻出现在皇上面前。事发仓促,未必不会留下蛛丝马迹,结合他的那句话,我想皇后经过此事后,会对杨勇和高颎彻底绝望,出手也不会念旧情。
当然,最后决定高颎生死的人还是皇上,高颎毕竟跟了皇上几十年,感情还是有的。依我看来,皇上应该会夺高颎的官,但不至于下杀手,甚至很可能最后还会保留他的爵位。”
安遂家恨恨地说道:“那还是便宜他了,行满,我这就回宫,宫中的事情瞒不过我,是谁最近和尉迟女接触过,我很快就能查出来,然后会找机会向皇后透露。”
王世充站起身,笑着拍了拍安遂家的肩头:“一切当心,千万不要暴露自己。”
五天后,大兴宫内,足可容纳数千人的大兴殿上,雅雀无声,数百名文臣武将都是朝服正装,诚惶诚恐地跪伏在大殿上,脑门贴着地板,有些人还在微微地发抖。
而杨坚与独孤伽罗夫妇并肩坐在正上方的龙椅之上,难得地穿上了崭新的皇袍凤服,杨坚连冠冕也戴上了,冷峻阴沉的目光透过面前的十二条串着彩色小珠的旒,威严地直视着前面大殿上跪着的众臣们,手中却拿着一份供状。
独孤伽罗则是一身凤冠霞帔,凤目含威,脸上犹如罩了一层寒霜,坐在龙椅边上的一个加座,直勾勾地盯着台下左首边第二位的高颎,一言不发。
王世充穿着大红官袍,跪伏于地,冷汗不停地从头上冒出,“啪啪啪”,一滴滴地落在这地板上,却是不敢抬手去擦。
昨天杨坚突然下令,今天要大朝会,在京的亲王爵爷,五品以上的官员全部都要参加,地点则在这个只有在重大节日或者讨论重大事件时才使用大兴正殿。
右边的武将队伍里,打头的是晋王杨广,而左边的文臣行列里,太子杨勇领衔,高颎次之,杨素则排在第三位。
杨坚夫妇今天都极难得地穿着皇帝皇后的正装上朝,二人神情冷峻严肃,甚至透着股杀气,全然没有平时上朝前那种平易近人,跟各位上了年纪的老臣主动打招呼,嘘寒问暖的作派。
杨坚今天一上来就拿出了一份供词,正是那半年前被夺官下狱的凉州总管王世积在狱中的口供。杨坚反常地亲自念起这份口供,上面都是王世积自已招认的一条条罪状:
第一条罪状,就是在杨坚代周之前,王世积曾秘密地跟高颎商量过。说我们都是大周的臣子,眼看社稷要沦灭,江山要易主,该怎么办?当时高颎听了后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话,而是坚定地站在了杨坚的一边。但他也没有把王世积的这句话向杨坚举报。
第二条罪状,王世积在灭陈之战中立有战功,后来杨坚赏赐这些功臣,封他为上柱国。但王世积觉得杨坚为人刻薄小气,猜忌心重,便成天在家喝酒,也不与当朝的重臣好友们讨论政事。
结果杨坚以为他喝酒喝出病了,召他入宫,还当即请太医来帮他看诊,王世积一看要穿帮。就诡称这病在入宫前刚刚治好,趁着杨坚还没回过神来,就溜回了家,这是欺君之罪。
第三条罪状,前年王世积跟着汉王杨谅与左仆射高颎一起,率三十万大军征高丽,结果无功而返,回京后被转封为凉州总管。没过多久,他以前有一个叫皇甫孝谐的亲信,犯了罪后为了躲避处罚。逃到凉州找王世积寻求庇护。
结果王世积闭门不纳,眼睁睁地看着这皇甫孝谐在自己总管府的大门前被抓走,于是这个皇甫孝谐就恨上了王世积。后来此人被流放到桂州,混得很悲惨。新仇旧恨一起上了心头,便直接写奏折给杨坚,告发王世积图谋不轨,意欲谋反。
根据皇甫孝谐的举报,王世积曾经找道士给自己看相,那道士说他当为国主。而夫人则有皇后之相,王世积大喜,当场赏赐了那道士不少钱。
后来王世积被转封为凉州总管时,有亲信进言,说凉州一向盛产天下闻名的精兵猛士,可以图大事,而王世积想了半天,才说凉州地广人稀,非用武之地。
皇甫孝谐把自己知道的这两件事向上举报,杨坚看了后勃然大怒,直接召回王世积,下狱交大理寺审查。
结果这一查,把前面两件陈年旧事都查出来了,甚至连王世积给高颎、左卫大将军元旻和右卫大将军元胄赠送过好马的事也给抖了出来,于是他又多了条结交重臣和宿卫将领,存心不良的罪名。
最后一条罪名,也是最可怕的一条,在审讯的过程中,大理寺的官员还发现王世积作为一个长年在外的将领,对一些宫中之事竟然也知道不少,讯问之下,王世积最终交代这些事情是和高颎闲聊的时候听到的。
杨坚开始是在龙椅上一条条地读这些供词,读到后来声音语调越来越高,情绪也变得越来越激动,最后站起了身,走下了台阶,直接站到了跪在地上的高颎面前,火山爆发一样的声音在这宽敞的大殿里回荡着,清楚地钻进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读完了供状的最后一个字,杨坚把这十余页的供词一卷,狠狠地扔在高颎脑袋前的地上,重重地“哼”了一声,一拂袖,头也不回地走回了自己的龙椅,刚刚坐定,仍余怒未消,一抬手,重重地拍在右手的龙头扶手上,“咔啦”一声,那上等榆木所制的龙椅扶手竟然被他一拍两断。
“大理寺卿赵仲卿何在?”
赵仲卿叩了个响头,一下子从地上站起,整了整自己的朝服,不慌不忙地上前两步:“臣在。”
杨坚也不管那给拍断的龙头扶手,站起了身,大声问道:“王世积此案,该如何处理?”
赵仲卿抬起了头,黑黑的脸膛上透着一股杀气:“上柱国、凉州总管王世积,多年来对皇上心怀怨恨,有图谋不轨的言行,外加窥探宫中、私结重臣、欺君,数罪并罚,已经于半年前赐死于家中,妻子家人籍没为奴。”
杨坚点了点头,神色稍缓,嘴里迸出几个字:“他是该死!”紧接着杨坚那犀利如电,锋芒似刀的眼神一下子落到了高颎的身上。
赵仲卿一看杨坚的眼神,心中早已有数,事实上这份供词他在半年前就给了杨坚,当时杨坚初看时也没这么愤怒,尤其是主动让他隐瞒了高熲向王世积泄露宫中秘事之一条,现在却在这个场合公然大做文章,矛头直指高颎。连个傻子都看出杨坚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真正想打击的是高颎。
赵仲卿也早就在心里打好了草稿,一看杨坚的意思已经如此清楚。便再无顾忌,朗声道:“臣以为,按苏纳言所制订的大隋律,不仅王世积图谋不轨,其罪当诛。与之相关联的高颎,元旻和元胄三人,身为大臣,私受其礼物而不上报,为臣不忠。
尤其是左仆射高颎,王世积在陛下登基前就忠心可疑,还试图拉拢高颎,这些高颎当年就知情不报,近几年来不仅继续与王世积往来,还将宫中机密泄露与此贼。臣请陛下将依律追究高颎的责任。”
赵仲卿说得一脸正气,掷地有声,说完后还偷偷地看了一眼苏威,却发现他毫无起来帮自己说话的意思,又扫了一眼杨素,只见他动也不动,心中一下子有些忐忑起来,低下了头,等着杨坚的决定。
只听一个洪亮的声音响了起来:“陛下,臣以为高颎这么多年来一向忠心耿耿。劳苦功高,就为了这么一些小事罢他的职治他的罪,似有不妥!”
地上的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名五十多岁。须发斑白的老将军慨然出列,傲立于堂上,正是大隋名将,灭陈的首功之臣贺若弼。
开皇十二年的时候,杨素当上了右仆射,而贺若弼一直盯着的宰相位子落在他人手中。更是愤愤不平,经常作诗抒发胸中的怨气,结果被人举报。
杨坚剥夺了贺若弼的官职,贬为庶民,一年后又恢复了他的爵位,但不再安排任何实际职务,只是在逢年过节和大型朝会上邀请他参与。
但此人毕竟是一代名将,也有几分傲骨,过去也多次顶撞过杨坚,王世充看到他仗义执言,心中冷笑,高熲为相二十年,人脉果然不是盖的,现在就是这些被他举荐过的人出来站队报恩的时候了,只是这一回,他们恐怕错判了形势,王世充看了看跪在前面的裴世矩,只见他微微地发着抖,却没有一点站出来的意思。
有了贺若弼带头,又有几人起身上前为高颎求情,其中有吴州总管宇文弥,刑部尚书薛胄,兵部尚书、驸马柳述,民部尚书斛律孝卿等。一时间,“臣附议,请陛下赦免高仆射”,“请陛下念在高仆射多年忠心为国,劳苦功高的份上,饶过他这一回吧。”之类的声音不绝于耳。裴世矩咬了咬牙,也跟着站了出来,却是没有说一句话。
刑部尚书薛胄说,第一条罪状里所谓的没有告发王世积,那时候大家都是北周的臣子,连杨坚也是当时的北周丞相,大隋还没有建立,高颎此举并非不忠于大隋。
至于宫中之事泄露出去,朋友间有时候喝酒聊天高兴了有意无意地说漏一些事情,不能完全算是有意,所谓的图谋不轨、与人串通、企图背叛皇上的罪更是谈不上。
杨坚初始看到贺若弼站出来时,就嘴角抽了抽,等看到越来越多的人站出来,尤其是自己的女婿柳述都为高颎求情时,更是气得脸色铁青,眉毛不停地跳动,随时都要发作。
突然,一直坐着不说话的独孤皇后站起了身,声音低沉,却透着一股不容质疑的威严:“本宫知道各位卿家都是高颎的多年同事好友,也有些是他的门生后学,但要论与他关系的亲近,有谁能与本宫相比?”
独孤伽罗看了一眼仍然伏地不起的高颎,声音变得痛缓而忧伤:“高颎年轻时就是先父的门客,甚至被先父赐姓独孤,连皇上这么多年也是直呼其独孤公而不是叫他高仆射,试问在座各位,哪位有此殊荣?皇上这么多年一直对他信任有加,除了看中他的能力,更看重他的忠诚!
可是这位高仆射又是怎么做的呢?仗着皇上对他的信任,仗着他和我们独孤家的关系,一直肆无忌惮的结党营私!甚至还在宫中布有耳目,打探起皇上的言行!
与那王世积就不用说了,在高大人眼里,他跟此人的朋友关系要胜过和皇上的君臣之谊,连谋逆之言都不告发,还把宫中的禁事向其泄露。还有贺若将军,你此刻肯出来为他说情,不就是因为和高颎的关系非同一般吗?”
贺若弼一听,马上跪倒在地,摸着自己的胸口,激动地说道:“臣对陛下的赤胆忠心,天日可鉴,从未与高大人有过任何私人交情,就是臣子间正常的互相走动和来往,也是几乎没有。”
独孤伽罗冷笑了一声:“贺若将军好健忘啊,想你在灭陈回来之后,在这朝堂之上自称功劳第一,谁也无法与你相比,不要说韩擒虎韩将军了,就是连当时作为你上司的高仆射,当时你也没放在眼里,这才过去了七八年,你就忘光了?”(未完待续。)
第五百零三章 高熲罢相(二)
贺若弼目瞪口呆,一下子楞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独孤伽罗走下了台阶,轻移莲步,踱到了大殿之上,环视了一眼四周的大臣们,继续说道:“可这位高颎高仆射当时怎么说的?他说你贺若将军先献了灭陈十策,后又在蒋山打败了陈军的主力,他高颎不过是一个文官,功劳与你无法相比。
独孤伽罗一直微眯着的双眼突然圆睁,气势一下子暴涨,直视贺若弼:“贺若将军,您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感激起高仆射,对他死心踏地了吧。”
独孤伽罗突然转向了高颎,带起一阵香风:“高仆射,您真是好本事,一句漂亮话就让贺若将军对您死心踏地,在这种关键时候为您仗义执言了,反正您还是继续做您的左仆射,也不用担心有什么实际损失,是吧。”
一直伏在地上的高颎直起了身,也不看独孤伽罗,只是长叹一口气,闭口不言。
独孤伽罗脸上闪过一丝得意,转眼间又恢复了那种痛心与沉重:“高仆射和太子杨勇,亲上加亲,各自的儿子都娶了对方的女儿,哼哼,你插手起我皇家的事情手倒是挺长,还真没把自己当外人啊。本宫的父亲当年赐了你一个独孤,是不是你想让皇上再赐你一个杨?”
独孤伽罗的话比这早春二月的刺骨寒风还要冷,连伏在地上的王世充都听得心惊肉跳,他早知道独孤皇后一定会把高颎往死里整,却没想到居然如此绝情,连这些东拉西扯的欲加之罪都说得面不改色心不跳,恨不得现在就写一个服字。
独孤伽罗轻咳两声,声音继续冷冷的响起:“前几年高颎的夫人去世了,他当时上朝时显得很悲伤,失魂落魄的。皇上看他可怜,当场就说了要为他再娶一个身份高贵的夫人,可高颎却流着泪。磕头说他已年老,思念老妻,不想再娶。当时连本宫都被他骗过了,差点给他感动得一起哭出来呢。
可结果如何?也就一年左右的光景。这位高大人的爱妾,好象叫什么桃花夫人来着的,就给高仆射添了个大胖儿子,叫什么来着?噢,对。叫宝儿。
呵呵,高仆射,你对老妻的思念就是不到一年时间,便跟爱妾生了个大胖儿子么?白天人前垂泪作戏,晚上红帷销魂快活,可见你高仆射在别的事情上对皇上的忠心!
高仆射,你说我是一妇人,让皇上不要为我而轻天下,可你自己呢,身为大隋的宰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对皇上的忠诚何在?我一个妇人可以随时为皇上肝脑涂地,你能做到吗?你现在想的恐怕就是背靠新的大树好乘凉了吧!”
独孤伽罗的目光最后落在了杨勇的身上,人人皆知她的所指,哪还有人敢再说话。
杨坚赞许地点了点头,对自己皇后的这通话非常满意,笑容在他脸上一闪而过,又恢复了刚才的严肃:“传旨,即刻免除高颎的尚书左仆射官职,至于贺若弼。宇文弥,薛胄,斛律孝卿,柳述。裴世矩等人,交有司审问,必须交待清楚与高颎的关系。”
杨坚的眼光炯炯有神,光芒透着那面前的珠串儿射向了高颎,他顿了顿,微微叹了口气:“高颎之罪。本无可恕,念在其为国效力多年,虽然心肠恶毒却也还没有具体的反行,此次网开一面,剥夺其上柱国,尚书左仆射的官职,保留其齐国公的爵位,回家闲居。”
殿上再无一人敢有异议,全都跪拜领命,而高颎神色平静,似乎早能料到这个结果。
杨坚满意地看了看殿中跪了一地的臣子们,走下台阶,挽着独孤伽罗一起转回了后宫。
王世充跪在地上的时候一直在想着今天的事情,总觉得千头万绪,理起来很乱:看独孤皇后攻击高颎时的架势,那可真的是强词夺理,连欲加之罪也一骨脑地往他头上扣,但最后的处罚却只是夺了官,还保留了爵位,可谓雷声大雨点小。
再一抬头,只见跪在地上的众位官员都慢慢地起了身,高熲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岁,佝偻着背,慢慢地起了身,身子一晃,几乎要跌倒,在场的众人都本能地想出手扶助,却都迈出了两步后,醒悟了过来,那一步却是踏不出去。
杨素倒是一个箭步上前,扶住了高熲,脸上作出一副沉痛的表情:“齐国公,千万要保重啊!”高熲抬起头,失神地看了一眼自己的这个对手,从他的眼中能读出一丝真诚与不忍,他长叹一手,握了握杨素的手,低声道,“处道,以后国事就拜托你啦!”然后转身,慢慢地离去,那个原本高大的背影,在这一刻显得是如此的凄凉与沧桑。
众臣离开大殿的时候,贺若弼那几人直接走向了大理寺的方向,而其他人也不敢多作议论,纷纷告辞回家。
三天之后,思玉楼下的密室里,烛光摇曳,王世充再次和抽空出宫的安遂家在一起密议。
王世充这几天谨言慎行,每天正常到兵部办公,跟裴世矩也没有来往,高熲一倒,虽然表面上各部运行如初,但每个人都变得敏感,一点风吹草动的声音都能惹得众人一阵心惊。
王世充看着对面的安遂家,轻轻地叹了口气:“安兄,你这几天出来得太频繁了,这对你我都不太好。”
安遂家摇了摇头:“事关重大,也只能冒险了,放心,我作了周密的安排,没有让人跟踪到,行满,你知道上次尉迟女之事,独孤皇后是怎么在第二天就知道的吗?”
王世充心中一动,这几天他也反复在想这个问题,卧床不起的独孤皇后,却在杨坚临幸尉迟女的第二天,就亲自去打杀了尉迟女,显然是有人给她报信,而上次安遂家还不知道此事,以他的消息灵通都被瞒过,独孤皇后却能掌握此事,那显然是有其他人向独孤皇后专门报信。
王世充一下子脱口叫了出来:“一定是晋王!”
安遂家抬起了头,用力地点了点:“不错。只有他有这个能力,也有这个动机。而且更可怕的是,他就算在皇宫中有内线,也不可能在事发当晚就作出反应。要知道入了夜后宫人是无法出宫的。只有一个解释:他在高颎府上或者是太子的东宫里有地位极高。知晓此事的内线!
所以杨勇行动前晋王就已经知道了他的这个计划,早早地在宫里作了布置,皇上刚一临幸尉迟女,这个内线马上就去找独孤皇后作了报告,而且很可能直接会跟独孤皇后说明此事是太子和高颎所为。”
王世充倒吸一口冷气:“这也太可怕了。杨勇或者高熲身边的亲信也有投靠晋王的?那这样他们更是必败无疑了!”
安遂家冷笑着点了点头:“不错,有此人的存在,以后杨勇或者是高颎的言行若是有不慎,还可以继续拿来作把柄,所以高颎的危机恐怕不是渡过,而是加重了,万一他和太子,或者是自己的子侄有些话说过了头,给此人密报皇上,下次就没这么容易过关了。
王世积不就是死在那个皇甫孝谐的告密之上吗?皇甫孝谐同样没有任何的证据。只是因为怀恨在心去告原主人的状,王世积在那大牢之中,各种刑罚之下,有什么供词是得不到的?
上次杀王世积是给高颎看的,也是给其他朝臣们看的,至于那天皇上重重地封赏了皇甫孝谐这个卖主求荣的小人,则是为了给这些告密的人树个榜样,让他们看看现在卖主求荣的好处,自然就会有无耻之徒暗中告状。现在你明白了吗?”
王世充无话可说,只剩一声长长的叹息。
安遂家嘴角勾了勾:“那现在杨勇和高熲的情况又如何?我身在宫内。不知道外面的事情,也不好作相应的安排。”
王世充说道:“高熲回了家,闭门不出,把左仆射的一切权限都在半天之内移交给了杨素。而杨勇则在东宫后面建了一个舍人村,躲进了村里的一处小草屋,每天穿布衣,吃粗茶淡饭,睡茅草铺,过上了苦行僧的生活。哼,无非是在演戏,现在已经晚了。
高颎为相多年,势力盘根错节,门生旧将遍天下。他很聪明,明知皇上和皇后要对他下手了,这时候千万不能主动拉人为自己说话,拉的人越多,皇上就越恨他。
安兄,你想想看,如果一个臣子的势力可以强到拉上朝中文武,逼皇帝收回成命的地步,那皇位的稳固就成问题了,你可别忘了皇上自己就是从丞相的位置登基的。”
王世充站起身,负手背后,一边踱步一说边说:“所以高颎这次选择了直接放弃,示弱还能讨好皇后,就象上次的猫鬼案中,他手下留了情,这次皇后也算是投桃报李,放了他一马。对于高颎这样的人来说,只要留得青山在,只要他人还在这大兴城中,就有东山再起的一天。
皇上没有直接把高颎赶尽杀绝,一是因为念了旧情,二是因为高颎势力太大,就靠这么一些牵强的罪名下杀手,肯定有人不服。所以这次罢了他的相,如果高熲再不识时务,还想着用自己的影响力来保杨勇,下次只怕皇上就要对他下杀手了。”
安遂家叹了口气:“这阵子皇上的心情非常不好,今天下午传来的消息,秦王杨俊,终于快不行了,据说也就是这一两个月的事了!皇上和皇后明天起驾去仁寿宫,而秦王也会被抬过去,算是父母最后陪他一程!”
王世充惊得睁大了眼睛:“什么!”
第二天一早,杨坚就和独孤伽罗一起起驾去了仁寿宫,诏命被免了官的左卫大将军元旻和右卫大将军元胄官复原职,戴罪立功。至于朝中诸事,则由杨素领衔,集合重臣先议,然后在午后快马送到仁寿宫送杨坚呈阅。
而太子东宫卫士里,宿官以上的人,名册都从东宫转到了兵部下面的各个卫府管辖,强壮矫健的人都被调走,换上一些老弱病残,担任着太子东宫六品千年宿卫的李密因为文弱,倒是反而继续留了下来。
此后的的两个月里,表面上一直风平浪静,无论是在朝的杨素和苏威,还是免官回家的高颎。都没有任何的动静,直到四月中旬的时候,中毒已久,一直在仁寿宫苟延残喘的秦王杨俊终于解脱了。魂归天国,这又引发了一个新的风波。
杨坚夫妇因为儿子的死而悲伤不已,杨坚为此三天没有处理政务,而独孤皇后更是伤心得几天不饮不食。
自从上次的猫鬼事件后,独孤皇后和郑氏一直没缓过劲来。她们的身体都变得非常差,虚弱不堪,成天咳嗽不止。
由于秦王杨俊的几个儿子都是下毒的前秦王妃大崔氏所生,群臣商议后认为,有汉朝栗姬和郭皇后的事例在先,这些罪人所生的儿子是没资格主持葬礼的,因此最后居然是由秦王府的幕僚主持了葬礼。
杨坚与独孤伽罗亲临了秦王府,一直住到了杨俊下葬,在这次的葬礼上,杨俊的长女永丰郡主。痛哭流涕,不吃不喝。
杨俊还有一位忠心的属下王延,自从杨俊死后就绝食数日,下葬的当天更是痛彻心肺,哭得当场吐血而亡,杨坚感叹于他的忠诚,命令将其葬于杨俊的墓旁。
这次的送葬过程中,杨坚下令把杨俊生前的那些奢侈豪华的日常用品全部烧掉,还拒绝了秦王府幕僚为秦王立碑的要求。
杨坚在下葬仪式完成后,还专门对着参加葬礼的群臣训诫道:“如果要留名。记载在史书里就足够了,哪用得着立碑刻字?如果子孙后代无法保住家业,那就算立了碑,最后也会给人砸掉。白白成为人家的镇石而已。”
当天晚上,杨坚在秦王府上做了场白喜事,宴请了所有来参加杨俊葬礼的官员,还特地把免官在家的高颎也请了来。受到秦王逝世的悲伤气氛的影响,在场所有的人都没有吃饭的心情,独孤伽罗更是不停地抹眼泪。
高颎来后。见到杨坚时唏嘘不已,慨然流泪,而独孤伽罗对着他也是潸然泪下,相顾无言。
最后还是杨坚打破了这个气氛,对着高颎大声地说道:“是你辜负了朕,朕没有什么对不起你的,你是自作自受。”
杨坚训完高颎后,又对着左右的近臣们说道:“高颎服侍了朕这么多年,朕对待他胜过自己的亲生儿子,即使不见他的面,他的面容也会一直在朕的面前晃。但这次他免官回家,我就象把他给遗忘了一样,再也想不起这个人。
所以你们这些臣子千万要引以为诫,朕离开了谁都能过,高颎朕都可以免官,别人更不在话下,所以你们千万别试图要挟朕,自认天下第一。”
当夜宴会结束后,杨坚和独孤皇后又回到了仁寿宫。
没过半个月,高颎家就有人密告杨坚,说是高颎回家后情绪低落,他的儿子高表仁安慰他说:“当年司马懿被免官回家,最后装病不入朝,终于利用了对手的大意而得到了天下,您今天也被免官,又怎么知道这不是洪福齐天的征兆呢!”
杨坚听到这消息后大怒,立即把高颎抓了起来,交给内史府审问。过了几天后,审问的官员又查出曾有尼姑与和尚对高颎说过:“开皇十七年和十八年,皇帝会有大难,十九年则躲不过去。”
杨坚连夜回了大兴宫,怒不可遏地再次召集了大朝会,在会上,他说:“帝王受命于天,怎么是以力就能求得?孔子是至圣大儒,也无法取得天下,高颎和他儿子谈话,自比宣帝司马懿,这又是何居心?!”
大理寺丞杨远当即就请求按照律法将高颎斩首。
而杨坚则摇了摇头,说道:“朕前年斩了虞庆则,今年斩了王世积,要是现在再杀高颎,那天下人会怎么看朕?”
于是杨坚下令赦免了高颎的死罪,将他除名为民,连齐国公的爵位也剥夺了。
经过了这次的事情后,高颎的势力被彻底打击,一蹶不振,尚书左仆射一职暂时空出,杨素以右仆射的职务总领朝政。
牛弘担任了吏部尚书,负责官员的选拔,高孝基为侍郎辅之,二人配合默契,选择考察官员时尽心竭力,明察秋毫。在这几个月里,政治斗争告一段落,大家都相安无事,反而成了开皇年间吏治最好的一段时间。
这段时间还发生了一个小插曲,贺若弼又因为酒后胡言,在家里乱说什么鸟尽弓藏的话而被人举报,最后二进宫。
杨坚亲自审理他的案子,对着贺若弼说道:“你有三个地方太过分:嫉妒心太过分;自以为是,说人坏话太过份;目无尊上太过份。”
但审完后杨坚又把贺若弼放回了家。根据王世充事后的判断,杨坚此举是为了敲山震虎,警告那些企图为高颎翻案鸣冤叫屈的人,为接下来对太子杨勇的动手扫清最后的障碍。(未完待续。)
第五百零四章 杨广挂帅
五月里的一天,已是初夏,知了开始在欢快地鸣叫,满园的池塘里处处是蛙叫声,太阳不情愿地向着西边的地平线下落,池水中渐渐升起一轮明月,府中下了值的仆人与丫环们三人一群,五人一伙,在亭台水榭中乘着凉,荷叶散发的清香洋溢在氤氲的空气里,沁人心脾。
王世充坐在思玉楼的四楼,饮着冰镇过的葡萄酒,看着窗外的一轮明月,叹了口气,一仰头,这杯酒一饮而尽,胸腹间顿时腾起一阵火热。
裴世矩微微一笑:“行满,你这么喜欢喝葡萄酒,多年不改,是因为安姑娘的原因吗?”
王世充没有说话,又是一杯酒下肚。
裴世矩叹了口气:“人死不能复生,看开点吧,生命毕竟要继续的。”
王世充摇了摇头,扭头看着裴世矩:“弘大,高仆射倒了,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裴世矩微微一笑:“恩师这回总算保了条命,这是他的幸事,作为学生的我,也很高兴,现在是非常时期,不方便去看他,等这次征讨突厥建了功,我们再想办法劝劝皇上,让他收回成命,至少恢复恩师的爵位。”
王世充笑着举起了酒杯:“那我就祝弘大跟随东路的史柱国,马到功成!”
裴世矩哈哈一笑,举杯一碰:“行满,你在西路跟着杨元帅,再立新功!”
一年前的开皇十九年反击突厥之战,两路大军同时大破东西突厥后,达头可汗逃回了西突厥,而都蓝可汗则一直在逃亡的路上,如丧家之犬,那些以前依附他的部落纷纷痛打落水狗,反过头来把都蓝可汗打成了草原游击队,出手最狠的还是北方的铁勒九姓,直接抄了都蓝可汗的漠北王庭。启民可汗一下子咸鱼翻身,在隋朝的护送下风光地当了一把还乡团。
上次放回去的那些俘虏。既见识了隋朝的军威,又得到了赠送牛羊的承诺,无不欢天喜地,纷纷前来投奔启民可汗。
考虑到启民可汗刚入关时身边只剩几百个人了。在弱肉强食的大草原上,这点实力如同一只柔弱的小绵羊,几千个人的小部落都能把它一口吞了,甚至连一些打劫为生的草原马贼都能轻松吃掉他。
为防万一,长孙晟再次出马。和赵仲卿一起率领三万人出朔州(北方重镇,在今天的山西朔县,治所就是著名的边城马邑,汉武帝马邑之谋企图伏杀匈奴单于的地方),建了一个叫大利的城塞,作为启民可汗的都城,用以安置来投降的突厥人。
由于上次和亲的安义公主已经死了,长孙晟这次还顺便带上了一个宗室女义成公主,嫁给了启民可汗。
同时,除了长孙晟带着几万人帮着启民看家护院。让他一步步招降部众,壮大实力外,杨坚还不断地派大将带着数万大军在大草原上不停地扫荡,天天搞武装大游行,以防都蓝可汗反攻倒算。
都蓝可汗的部下跟着他流浪了半年多后,回想起自己以前是狼行千里吃肉,现在完全变成了狗行千里吃屎,看着认识的熟人一个个投靠启民领了牛羊大礼包,自己却天天东躲西藏,在这茫茫大草原上喝风吃沙子。更重要的是看不到任何希望,都蓝显然不是值得托付的雄主。
于是这帮人一不做二不休,在那个狡猾的军师哈米赤的挑唆下,年底的时候杀了都蓝可汗。投降了启民可汗,启民可汗趁机派这些人四处去招降那些叛离了都蓝可汗,现在正处于半独立状态的东--突厥部落,很快就几乎接管了都蓝可汗留下的所有部众,成为东--突厥的大可汗。
至于那达头可汗奔回了西突厥后,好不容易才花了半年多的时间稳定了局势。等他站稳脚跟后,却惊讶地发现东边站起了一头巨大的苍狼,更可怕的是,连自己的西突厥汗国的许多部落也都纷纷投奔待遇更好的东边亲戚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达头可汗拼凑了手头还剩下的部队,勉强凑起近十万人,自号步迦可汗,声称自己才是整个突厥的大可汗,而启民可汗只不过是一条投靠汉人的走狗、内奸!
步迦可汗再一次直扑大隋的边境,他也听说了隋朝最近在忙着内部政治斗争,连左仆射高颎也免官下狱了,料想边关必定守备松弛,自己这支部队虽然正面打不过隋军主力,但偷袭个边城,抢上一票,还是有把握的。
最重要的还是释放一个信号,告诉草原上所有的突厥部落:我胡汉三又回来了!还有能力对隋朝发动攻击,还是这草原上的强者!在这只崇尚武力的大草原上,拳头的硬度决定一切,包括人心的向背。
可惜步迦可汗碰到的是多年来熟悉草原事务,耳目遍及整个大漠的一代间谍之王----长孙晟,就在他还在汗国内忽悠各个部落出兵出粮时,这些情报已经被长孙晟获得。
甚至连步迦大军作战的计划,包括集结时间与地点、攻击的目标、行军的路线都清清楚楚地通过长孙晟传到了大兴,摆在了杨坚面前的书案之上。
两仪殿内,杨坚站在一张巨大的地图前,拿着油灯,仔细地端详着,而在他身后,杨素面带微笑,垂首而立。
烛光下只见上面的行军路线标得密密麻麻,而步迦可汗的出发地---西突厥可汗牙帐所在的三弥山那里,则画了十余匹马,每匹马上骑了个人。
突厥的行军地图是以这样画的一个骑士代表一万人,看起来一目了然,步迦可汗这次集中了十余万部众,可谓是全家老小一波流了,只是他做梦也没想到:还没出发,这些绝密军情就已经到了敌军统帅手中。
上次步迦可汗和都蓝可汗联手,部下十几万起家的精锐都被打得几乎全军覆没,这回他孤军奋战,部队的数量和战斗力都不可以与一年多前相提并论,结果更是不言自明。
杨坚转过头来,对着杨素说道:“越国公,对于此战,你有何看法?”
杨素笑道:“陛下。以这行军路线来看,无非是老套的沿着灵州一带的边塞一路横行掠夺,了无新意,完全是偷一把就跑的流寇打法。不足为虑。”
杨坚点了点头:“既然不足为虑,这次有请越国公再辛苦一趟,作为行军长史行元帅事,如何?”
杨素的脸色微微一变:“陛下这次准备让太子挂帅出征吗?”
杨坚的脸一沉,摇了摇头:“不。这回让晋王挂帅,越国公,晋王已经很多年没有征战了,你这回帮朕好好指导他一下。”
杨素低下头行礼称是,嘴角边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杨坚点了点头:“东边的并州那里,也不可以掉以轻心,现在还不好判断步迦可汗这次若是再败,是会逃回西突厥,还是干脆越过大漠,来东突厥劫掠一把。所以东边我会派汉王杨谅挂帅,上柱国史万岁为实际行军大总管出征。越国公,这回让你优先挑选你所需要的将领,如何?”
杨素微微一笑:“臣只求三个人,一是我儿杨玄感,二是开府将军长孙晟,第三个嘛,上仪同将军王世充。此外,去年刚刚大战过,不宜再发大兵。臣请圣上诏谕启民可汗,让他派四万东突厥骑兵前来助战,由长孙晟率领,我只需要带五万人出塞即可。”
杨坚的眉毛微微一动:“准!”
灵州城外。一如一年多前,荒凉的戈壁滩上,风沙漫天,不过这次行在沙漠中的不再是扛着长矛,举着盾牌的步军,而是一条长龙般的全骑兵部队。甚至连汉人军队最常见的战车,辎重也是完全看不到了。
杨玄感仍然带着五千骁果,不过这回他们走在中军护卫主帅,由于没了战车和辅兵,骁果骑士们这回都是一人双马,专门有一匹副马用来驮这战马的马甲和干粮。
上次杨玄感所部的骁果骑士们承担了最重的背后突击和包饺子的任务,伤亡也是最惨重,近一半的人永远倒在了战场上,但由于杨素的极力争取,活着的人回去得到的封赏也是极高。
有官职的人都升了官,没官职的普通兵士也个个发了财,得到爵位的更是有一千多人,所以这次杨素出征前,再一次地从大兴的骁果卫士里征调人手时,几乎人人都抢着要跟杨大帅出去搏个功名利禄,五千人一下子就招满了,没挤进来的人都郁闷得想拿头撞墙。
雄阔海和越国公府里的十几个卫士这次还是以私兵的身份跟着杨玄感父子一起上阵,担任副将和都督们,杨玄感则一直在中军元帅附近担任警戒。
杨素这次出来后,和晋王杨广形影不离,两人同车出行,同帐议事,杨素明显的事事谦让杨广,刻意地不怎么发号施令,而是让长孙晟多发现些自己的看法和意见,最后让杨广以主帅的身份下个命令,就算完事。
反正这次完全没有难度可言,明眼人都知道杨广是要捞个军功,既然长孙晟熟悉这种全骑兵作战的模式,那由他来发话显然更合适。
上次出战时征发了二十多万大军,给陇西各州郡造成的生产压力也很大,这回由于胜券在握,因此没有大规模征发以农民和府兵为主的步军,而是汇集了关中和陇右各郡骑兵六七万人,加上五千骁果和长孙晟带来的四五万突厥骑兵,对付步迦可汗绰绰有余。
在出征前的军议上,长孙晟判定步迦可汗在西边战败后,还会兜个圈子绕到东边再去抢一把,于是杨坚还特地安排了汉王杨谅和大将史万岁率领幽州和辽东一带的十余万精兵,出马邑道准备对败退过来的步迦可汗再进行二次打击。
大军出来已经有二十多天了,由于步迦可汗需要从遥远的西域千里而来,一路上拖家带口,赶着牛羊,与其说是武装抢劫,更不如说是个部落大迁移。
因此这一路上隋军也走得不紧不慢,每天都一边行军一边通过哨骑斥候掌握敌军的动向,据长孙晟的分析,三天后就能遭遇敌军了。
杨玄感一边骑在马上,一边飞快地转动着脑子,回想着这一路而来的种种见闻。经过上次的征战,他发现自己真正喜欢的还是那种充满了热血与征伐的沙场。
飞溅的鲜血,如血的残阳,钢铁的碰撞。冲阵时的怒吼,这一切在他的眼里是一幅多么美妙的画卷,又是一首多么美妙的音乐,普通人眼中的修罗地狱,在他眼里却如同醇酒美人。沉醉于其中而不自觉。
杨玄感正出神地想着,一个低沉粗哑的声音却把他拉回了现实:“杨将军,晋王有令,中军帐议事。”
杨玄感的全身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心底的深处泛起一阵无比的恶心,他宁可三天不吃不喝,也不愿意听到这声音再响一遍,是的,王世充这狗东西,就是他!
这次出征。王世充被杨素特地点名,也捞到了一个出场的机会跟上了杨广,虽然他只是一个五品的上仪同,却是很受杨广的青睐,不止是每天跟在杨广身边传令,连对行军作战之事也多有计划,俨然作为了长孙晟的副手。
无论是杨素还是长孙晟,对王世充的才能非常推崇,王世充虽然没有指挥全骑兵部队作战的经历,但熟读兵书。对于战阵、行军、天文、地理、甚至是阴阳卜算都是无所不通,步迦可汗的部队每天能行进多少距离,受天气和风沙的影响有多大,都被他算得一清二楚。
开始的几天。在军议之时,计算敌军行动的过程中,长孙晟只能大致计算到敌军一天能行进一百二十里左右。
而王世充却可以夜观天象,判断出千里之外第二天的天气情况如何,将敌军受这气候和地形的影响转化成实际行军路程的距离,加以扣除。还能根据地图上标明的水源的位置,推算出敌军的宿营地。
结果根据长孙晟派出的哨骑的探报,每天这王世充推算出的结果都分毫不差,几天下来,即使对他极有成见的杨玄感也心中不得不服,虽然对其为人一如既往地鄙视,但对他的才华却是无话可说。
杨玄感不情愿地转过了头,盯着王世充,只见他一身明光大铠,头戴一顶闪闪发光的银色兜鍪,面当蒙住了大半个脸,豺狼一般的眼睛露在外面,嘴角边挂着一丝邪邪的笑,而红色的盔缨正顺着劲风而飘荡着。
杨玄感每次见到王世充,都要强行压住自己想要一把将他掐死的冲动,这次也不例外,但他毕竟还管得住自己的行为,于是冷冷地道:“知道了,有劳王将军通报,本将这就过去。”说完一拨黑云的马头,就要向后面的中军帐处走去。
王世充突然笑了笑:“杨将军,为何每次看到末将都象是见了瘟神一样,话都不愿意多说一句?咱们也算是相识一场啊,不用这样见外吧!”
杨玄感强压着自己的怒火,对着王世充道:“咱们上次合作时有言在先,各取所需,而且我也没有食言,不然你现在哪有机会在这里和我说话?上次的合作已经结束,所以我们也没必要扯什么旧交情,王世充,我不喜欢你,也不想和你再有什么关系,明白了吗?”
王世充一点不生气,似乎料到杨玄感会这样说,反而笑了出来:“末将可不这么认为,末将学过一点推算占卜之术,能算出这辈子和杨将军会很有缘,要打很多年的交道,绝不止是上次。”
杨玄感看了看四周,一直跟在身后的雄阔海识趣地带着几名贴身卫士走远了些,大风之中,相隔咫尺的二人说的话不用担心被别人听见。
杨玄感上前两步,紧紧地靠着王世充,眼睛里象是要喷出火来,盯着他的眼睛,而声音冷得好似寒冰:“王世充,你给我听好了,我最后一遍跟你说!我讨厌你,不想和你扯什么交情,今后离我远点,要是你有什么歪心思打到我或者我的家人身上,不管有谁给你撑腰,也不管你有多大的势力,我都会取你项上人头!”
王世充的眼中闪过一丝冷冷的寒芒,随即又换上了刚才的那副嬉皮笑脸:“哎呀,我说杨将军,末将只想和你叙叙旧情,用不着这么凶嘛,是不是你现在已经进入了战斗状态,准备要象上次那样再来次杀破狼?”
杨玄感“哼”了一声,不置可否,也不想继续搭理王世充,直接就向中军帐准备走去,却听王世充在后面象是自言自语:“可惜啊,只怕这回杨将军没有战场上建功立业的机会了!”
杨玄感虎躯一震,强烈的好奇心还是让他战胜了对王世充的厌恶,他也不回头,用尽量不以为意的语调说道:“王世充,你这是在羞辱本将军吗?本将军来这里是做什么的你会不知道?说这种不着调的话是何居心?”
王世充“嘿嘿”一笑,对着杨玄感一拱手:“军中无戏言,杨将军,要不咱们再打个赌如何?”(未完待续。)
第五百零五章 以命相赌
“怎么个赌法?”杨玄感突然有些感兴趣了。
“如果末将输了,杨将军能再象上次那样在大战中建功立业的话,末将这颗项上人头随便将军去取,绝不食言!”
杨玄感心中狂喜,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除掉王世充的大好机会,他心里开始计算,自己这一次身体状况良好,昨天王世充还推算过两军遭遇也就是三天的事情。
这三天内也不大可能自己生病打不了仗,对方的行军路线与羊皮地图上的并无二致,不可能不迎面碰上。以这次双方的实力对比,战则必胜,自己想不出任何理由会输掉这个赌局。
杨玄感压制着自己心中的冲动,冷冷地道:“那若是我输了,你待如何?”
王世充嘿嘿一笑:“要是末将侥幸胜过杨将军这次,那还请将军在越国公面前美言几句,让越国公保奏末将那个不争气的侄子王仁则,就是上次杨将军见过的那小子,让他能接替末将的职务,当上兵部员外郎。”
杨玄感一下子有些思维混乱了,略一思考,便马上开口:“等等,你什么意思?你是准备辞官不做了,要你侄子顶你的缺?这可不象你啊,王世充。你可是个为了往上爬,当大官,连老婆都可以不要的家伙。”
王世充的脸居然有些挂不住,目光中透出一丝狠毒:“杨将军,那事不用多提,夺人妻害人命,你杨将军很喜欢回忆这段往事么?”
杨玄感也意识到此事并不光彩,即使是对王世充,总提此事也不好,于是冷笑一声,不再多说。
王世充看了看杨玄感,继续说道:“末将有充分的自信,这次能立下大功,更进一步。到时候那个兵部员外郎的位置自然是空了出来。杨将军也知道。末将一向是肥水不流外人田的,所以到时候还请您向越国公建言,把这职务转给仁则。”
杨玄感冷冷地说道:“你若是输了,就按你自己所说的。送上你这颗脑袋!到时候这职位自然也空了出来,放心,家父一向是厚恤跟过他的将士,到时候报你个阵亡好了。冲着咱们相识一场的份上,我也会让家父奏请皇上让你侄子顶你的缺。你就放心地去吧。”
王世充突然笑了出来:“杨将军,你就这么有把握末将这回必死无疑?”
杨玄感也跟着笑了笑:“王世充,你现在只是一个小小的兵部驾部司员外郎,本来这次出征你连幕僚都算不上的,我不知道你是用了什么手段能跟晋王搭上关系,但军有军规,你最多也只是能提点建议,作些参军的事情,想要决定大军的方略,那是妄想。
而且你自己也算出我们三天后就与突厥大军迎头碰上。到时候只要是两军交战,我杨玄感不可能不建功立业,你是不是上次没见过我冲锋陷阵,所以对我的能力有怀疑?还是觉得突厥人有本事杀得了我杨玄感?”
王世充的笑声中带着一丝让人不安的邪气:“哪里哪里,杨将军的本事末将亲眼见过,那真是威风凛凛,有如天神下凡。末将相信没人能在战阵上伤得了将军。只不过嘛,嘿嘿,这仗要是打不起来的话,将军自然无法建功立业喽?”
杨玄感闻言觉得一震。颤声问道:“你说什么?”
王世充微微一笑:“末将刚才所说的,杨将军应该已经听清楚了,不用再说一遍。直说吧,杨将军。你是否愿意跟末将打这个赌?”
“哼!你以为我能给你这几句话吓倒?赌就赌了。”杨玄感明知他是在激自己,但仔细一想,这样的赌自己实在是不会吃什么亏,充其量再给他侄子谋个官职而已。而且他现在非常有兴趣知道,这王世充有什么办法能让这仗打不起来。
王世充“嘿嘿”一笑,露出了一口白里透黄的牙齿:“末将知道杨将军一向言出如山的。那咱们就一言为定。等您去了中军帐后,一切自会明白。”
杨玄感跟着王世充进了中军大营,大营的布置都跟上次一样,营帐外有全副武装的骑兵把守,只是这回帐内分立两侧的将领一大半不是上次的,除了长孙晟外,只有李子雄一个熟脸,倒是有四五个皮帽棉袍的突厥将领。
杨素与杨广并肩坐在中间的帅案后面,这回轮到杨广一身黄金甲,配以杏黄锦绣披风,显得既气派又威风。而杨素则穿了一身亮银连环甲,罩了件大红战袍,与一身金光闪闪的杨广相比,显得低调了许多,饶是如此,那逼人的气势与威严却一如从前,并无稍减。
杨玄感昂首步入帐中,向着杨素与杨广分别行了军礼后,站在右首的第一位。经过上次一战,无论是官职还是众人心中的地位,他都当之无愧,连站在他身边的李子雄,看他的眼神都是一脸的崇敬。
王世充站在了左首最末的位置,紧挨着一个高大的突厥将领,那人似乎也不愿意与王世充靠得太近,下意识地往边上挪了挪。
杨素环视帐中,缓缓地道:“大家都来齐了,下面开始商议军机。刚才接到最新的探报,敌军昨天已经行至居延海,离我军八百余里,按现在的两军对进的速度,他们会在两天左右的时间内越过巴丹吉林沙漠,行进到白亭海一带。长孙将军,具体的情况你来分析一下。”
长孙晟还是一脸络腮胡子,黑黑的脸上两道长长的刀疤格外的显眼,不过这回他换回了汉将的一身明光铠甲,胸前却是一个青色的狼头,似乎仍有意无意地向人提醒他与突厥特殊的关系。
长孙晟微微一笑,走到了帐内的那幅巨大的军图前,上面早就用朱砂标出了行军路线,正是那张羊皮地图上敌军计划中所指示的;另有一条靛蓝色线,则是敌军实际每天行军的线路。
红蓝两线几乎是重合的,而那羊皮地图上绘制的十余个骑马的突厥骑兵则做成了十余面小蓝旗,插在了军图之上。
杨玄感前几天初见此地图时,却不由不赞叹这绘图之人实在厉害,作出的行军作战图竟然能每天即时反应敌军的动向,只是当他后来得知此图居然是王世充所做时。这种崇敬之情又一下子荡然无存。
长孙晟对着地图再次分析了一阵子敌我的行军线路,最后得出的结论和杨素刚才的推断并无二致,三天之后两军会在白亭海遭遇,决战也应该是在那时。
杨玄感看了一眼王世充。心中暗道:这回无论是父帅还是长孙将军也都判断三天后决战。王世充,你一个小小的五品员外郎怎么可能动摇主将决战的决心?还大言不惭地说什么仗打不起来!哼,洗干净脖子等着受死吧。
他一想到很快就能要了王世充的命,心里就止不住地兴奋起来。
这时只听杨广哈哈一笑:“长孙将军的分析真是鞭辟入里,本王今天真是大开眼界。有杨元帅和长孙将军在。何愁突厥不破?”
长孙晟微微一笑:“全赖皇上洪福齐天,晋王殿下与杨元帅的指挥英明,三军将士齐心协力,大破突厥,就在明晚。”
帐中所有的人脸色一变,刚才他明明说三天后决战,为何明晚就能破敌?
杨素也有些吃惊,沉声问道:“长孙将军,军中无戏言,你说的明晚破敌。是什么意思?莫非你已经布下了伏兵,准备夜袭?”
长孙晟摇了摇头:“敌军足有十余万,步迦可汗又是征战一生的老将,末将怎么可能有这么多伏兵对他夜袭?就算现在我们的主力大军,正面想打败他们也要费一番气力。”
杨素的声音变得越发冷酷起来:“既然如此,长孙将军为何说破敌在明晚?”
长孙晟的目光转向了站在最末一位的王世充,道:“王将军,还是由你来说吧。”
众人的目光一下子集中在了王世充的身上,只见他此时已经取下了头盔,露出了那张阴沉沉的脸。呲牙咧嘴地冲着长孙晟笑了笑,让人都能起一身鸡皮疙瘩。
王世充走到了军图前,仍是一副嬉皮笑脸的表情:“末将不才,有个小小的想法。先行献丑了。”
他突然收起了笑容,眼中神光一闪:“大家都知道末将祖上都是行商的,生意人讲究的是一本万利,所以在末将看来,若是能不战而屈人之兵,不动刀枪就能让敌人知难而退。那比杀敌三千自损八百的血战取胜要好得多。”
杨玄感重重地“哼”了一声,开口道:“不用打就能赢,你当步迦可汗也是能和你做交易的?”话音未落,杨素突然满面怒容地看向了杨玄感,杨玄感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忙打住不提。
王世充摇了摇头:“请问杨将军,在这沙漠之中,两支以骑兵为主的大军作战,请问最重要的武器是什么?”
杨玄感心头恼火,脱口而出:“王将军,你是在羞辱本将不读兵书吗?骑兵对战,最重要的当然是弓箭,这还用问?”
帐中诸将都觉得王世充这样提问实在逼人太甚,都七嘴八舌附和着杨玄感指责起王世充来。杨素和杨广也没有出言阻止。
王世充笑着等众人的骂声平静下来后,缓缓说道:“杨将军此言差矣!若是两军对垒,决战大漠,真刀真枪的当面厮杀,自然是弓箭最重要。可是末将说的是作战,不是当面厮杀。末将以为,在沙漠中,作战以水最重要。”
杨玄感听到他的话,一下子呆住了,是啊,作战并不局限于当面厮杀这一种形势,断粮道,占水源向来是名将的固定套路。
杨素低沉威严的声音响了起来:“王将军,你说的不错,可是按长孙将军的分析,敌军三天后就能到那白亭海,据本帅所知,那里是片方圆十几里的大型湖泊,足够解决十几万大军的水源问题。”
王世充的声音里透着一股残忍,配合着他那饿狼一样粗浑的嗓音,格外地恐怖:“不错,末将的意思就是在这白亭海里做做手脚。”
连杨素都微微一怔,杨玄感更是一下子叫了起来:“王世充,你脑子是不是进了沙子?这方圆十几里的大湖,不是沙漠里的小泉眼和小绿洲,你如何能作得手脚?”
众将虽然没象杨玄感一样直接叫出来,但确实被说出了心声。断敌水源的常用方法一是派兵驻守。二是投毒,但那片湖泊方圆十几里,这两个方法都行不通,而且若是投毒。水质水味都会异于平常,敌军完全可以不喝。
杨素也说道:“王将军,你这方法似有不妥,没人能在几十里的大湖中下毒的,若是我军加快速度提前占那水源。敌军也有水囊储水,一两天内不会因为缺水而无法作战。”
王世充的眼中凶光大作:“大帅,末将要用的不是普通的下毒,而是施以巫咒!”
此言一出,举帐皆骇,除了长孙晟一早知道王世充的计划,神色平静外,所有人都大惊失色,就连一向沉稳镇定的杨素,也是神色一变。
王世充得意地环顾帐中。说道:“末将不才,学过一些作法施咒之术,时值盛夏,只要有数千具将腐未腐,怨气存体的尸体,由末将施以法术,将之焚化成灰,然后再派轻骑将其与一些得了病的牛羊一起扔到那湖中,饮了湖水的人都会中了此术,两天后就会发作起来。全身腐烂而死。”
李子雄忍不住开了口:“就算你说的有理,那现在这光天化日下,我们上哪儿去找几千具正在腐烂的尸体?”
王世充“嘿嘿”一笑,声音如夜枭厉啸。刺得人心里一阵血气翻涌,极不舒服:“李将军,上次我军大破突厥就是在此地附近吧。”
李子雄沉声道:“不错,再向北行得半日,就是当时的战场,我李子雄一辈子也不会忘。”
王世充继续问道:“那请问当时战死兵士的尸骨何在?”
“自然是就地掩埋了。天太热,在这沙漠中无法带尸体回去,要不然不用到灵州军中就会闹瘟疫了。”李子雄突然脸色一变:“王世充,你想干嘛?你该不会是打上我军战死兄弟们尸体的主意了吧!”
王世充点了点头:“正是,昨天路过的哨骑回报,说是沙漠里的风太大,不少尸体已经被吹得翻了出来,正在腐烂,所以末将想到了这个办法。”
王世充话音未落,李子雄一个箭步上前,怒吼着一拳打到了他的脸上。
王世充没料到李子雄还会有这么一招,猝不及防,一下子被打倒在地。
李子雄一拳打出后,一下子拔出了腰中的宝剑,咬牙切齿地想上前杀了王世充,帐中诸将一见此情形,连忙上前将李子雄抱住,长孙晟眼疾手快,一把夺下了他手中的剑。
李子雄给人紧紧抱住,仍然不肯善罢甘休,极力地挣扎着,双脚乱踢,吼道:“放开我,放开我,我非掐死这个没人性的混球不可。他娘的!”
杨素狠狠地一拍帅案,“腾”地一下站了起来:“闹够了没有!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本帅!”
这一声犹如空中狠狠地打了个炸雷,一下子震得帐中诸人冷静了下来,抱着李子雄的几个人松开了手。
李子雄恨恨地接过长孙晟手中的剑,收剑回鞘,看也不看正在从地上慢慢爬起的王世充一眼,直接跪在了地上,气鼓鼓地一言不发。
杨玄感双拳紧握,死死地盯着王世充,刚才要不是李子雄离得近,直接一拳上脸,那揍王世充的一定是他。
杨素的吼声让杨玄感稍稍的冷静了点,可是他胸中的怒气仍然象一团熊熊的火焰在燃烧着,连脸色也胀得通红。
王世充则慢慢地起了身,抹了抹嘴角的血迹,脸上带了丝残忍的微笑,看了一眼杨玄感,突然开口道:“末将没料到,打我的居然不是杨将军。”
杨玄感把拳头捏得骨节噼啪作响,他强行压抑着自己要把这张面前的胡人脸打个稀巴烂的冲动,冷冷地说道:“可惜被李将军抢先了一步,不然要是我出手,这会儿你哪可能爬得起来?”
杨素坐了回帅案前,一拍桌子:“都听好了!这里是中军营帐,你们都是军中将领,不是市井里的剑客游侠,少在本帅面前玩这种一怒拔剑的事。执法官何在?!”
这次的执法官是个铁面虬髯的黑脸凶神,杨玄感一下子慌了起来,不待执法官开口,直接出列跪倒在地:“大帅,还请念在李将军顾及兄弟手足之情,一时激愤才会犯了军令,饶了他这次吧。”
众将也纷纷出列,都跪了下来,连长孙晟也下跪求情,王世充一看众人都跪了下来,微微一笑,也慢慢地跪下。
杨广刚才在李子雄拔剑时,吓得面无人色,竟然瘫在了位子上忘了起身,半天才缓过劲来,他本想重重地处罚这个敢在他面前拔刀动剑的家伙,但一看眼前的情形,知道众怒难犯,于是哈哈一笑:“杨元帅,李将军义薄云天,赤胆忠心,一时激愤犯了军规,您就饶他这一回吧。”(未完待续。)
第五百零六章 生化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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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素也不想杀李子雄,一看杨广求情,便顺手推舟,脸色一沉:“大胆李子雄,竟敢在中军帐内,晋王与本帅面前妄动刀剑,按律当斩!姑念你情有可缘,又有晋王殿下和众将为你求情,这次就饶你一次。死罪可免,活罪难饶,给我拖下去,重打五十军棍!”
李子雄在地上叫了起来:“大帅,您打末将可以,末将确实犯了军规,杀了末将也无话可说,可是这狗东西”,他二指一骈,指向王世充:“在这里胡言乱语,还想糟蹋去年战死弟兄们的尸骸,大帅您千万别听他的,不然末将死都不甘心的!”说到后来,李子雄虎目含泪,竟然象是要哭了出来,观者无不黯然。
杨素沉默了一下,正等开口,却听王世充那粗浑的声音响起:“大帅,李将军好象对末将有点误会,末将想跟他解释一下。”
杨素的心里对李子雄的这种做法也颇为不满,他虽然行军作战时心硬如铁,但是拿本方士兵的尸体作武器这种事也是从来没做过的,甚至想都没想过,在他内心深处也想听听王世充对此行径有何解释,便沉声道:“王将军你说吧。”
王世充对着李子雄笑了笑,问道:“李将军,请问在你看来,那些死去的将士是你的什么人呢?”
李子雄恨恨地叫道:“自然是李某的手足兄弟,战场上李某愿意跟他们同生共死。”他顿了顿,道:“但李某的兄弟里没你这狗东西。”
王世充一点也没有生气的样子,继续道:“那既然是将军的兄弟,为何会把他们曝尸荒野,任其腐烂呢?”
李子雄微一楞神,马上就骂了起来:“你个王八蛋休要乱嚼舌头,兄弟们的尸首我们去年都埋好了,你说什么曝尸荒野呢!你以为我们跟你一样没人性?”
王世充继续问道:“那请问既然兄弟们的尸体都埋好了,为何现在又都露在了外面。在这烈日的曝晒下开始腐烂?”
李子雄一时答不出来,半天才说道:“我怎么知道是不是你这狗东西使的坏?说不定就是你偷偷挖出来的。”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这成千上万具尸体,自己当年埋的时候都是动用数万军士。挖了半天,刨了个大坑才埋进去,想要挖出来谈何容易。
王世充“嘿嘿”一笑:“末将可没这个本事,李将军,你看来是上不识天文。下不通地理啊。你难道就不知道这大漠之中,风沙满天,那些你去年自认为埋得很深的尸体,被这大风吹上一年,就全露出来了吗?”
李子雄一下子瞠目结舌,无话可说。
杨玄感一看李子雄被这王世充说成这样,也知道此人狡诈多辩,李子雄绝不是此人对手,便抢道:“就算李将军一时不慎,去年埋的尸体露了出来。你就能这样糟蹋兄弟们的遗体了吗?”
王世充转向了杨玄感,那碧绿的眼珠里光芒一闪一闪:“那请问杨将军,这些兄弟们是为何而死的?”
“自然是为了保家卫国,他们个个都是好样的。”
“那这回突厥又犯我边关,你说这些兄弟们要是还活着,会不会再次上阵杀敌?”
“这还用说?”
“那好,如果这些已经死去的兄弟们的尸体,能保住其他还活着的兄弟们的命,能成为再次打退突厥的武器,你说这些兄弟们泉下若是有知。会不会同意?”
杨玄感一下子意识到王世充在引诱自己进他的辩论圈套,马上换了话题:“王世充,这是两回事!他们已经为国捐躯了,因为天气炎热。路途遥远,我们没有把他们的尸骨带回去已经很惭愧了,怎么能再糟蹋他们的尸体?”
王世充突然仰天大笑,如饿狼夜嚎,震得众将一阵耳膜鼓荡 。笑罢,他突然表情变得异常严肃。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道:“为了不糟蹋他们的尸体,就想再添上几万具新的尸体么?杨将军你神功盖世,自然不用担心马革裹尸,可是一般的士卒也和你一样吗?”
杨玄感先是一呆,然后怒火如火山一样地从他的每个毛孔里爆发出来,他大吼一声:“你他娘的放屁!”再也顾不得许多,直接撸起了袖甲,抡起拳头就要上前。
“啪”地一声,杨素狠狠地一拍帅案:“杨玄感,反了你了!”杨玄感一下子意识到父亲是在及时地喝止自己,免得事情弄得不可收拾。于是他收住了脚步,眼睛却仍然狠狠地盯着王世充。
杨素阻止了杨玄感的冲动行径,暗暗叹了口气,转向了王世充,声调仍然平静而缓慢:“王将军,你继续。”
王世充向着杨素行了个礼,脸上带了洋洋得意之色,继续说道:“兵凶战危,我军此次若是与突厥交手,固然可以获胜,只是损失至少也有上万。
这次真是天意,本来末将也根本没想到这个办法,直到昨天哨骑回报,那埋尸的坑被风沙吹开,腐尸外露,又是这盛夏的酷暑天气,正好可以行尸咒之法。
此法需要夜间行咒,把这些尸体焚化,烧成灰,然后混合疫病的牛羊,一起扔到那白亭海中。”
杨玄感冷笑道:“你这哪里是行什么尸咒,分明就是利用腐烂的尸体和得病的牲畜,散播瘟疫来害人,做这种丧尽天良的事,当心以后遭报应。”
王世充脸色微微一变,旋即又恢复了笑容:“咱们都是军人,来这里就是为了杀人的,试问哪位手上没沾过血,杀过人?要是怕遭报应,都回家抱老婆孩子得了,还用当兵打仗么?杨将军,上次一战你一个人杀敌就有数百,这一年来可遭了什么报应?”
杨玄感给噎得说不出话来,最后狠狠地丢出一句话:“我这一年最大的报应就是认识了你这家伙。”
王世充见杨玄感说不出话,脸上又堆上了得意的笑容,众将虽恼恨王世充招数狠毒,却也是无话可说。最后大家的目光全都集中在杨素身上。
杨素一直在沉吟不语,最后抬起了头,对着王世充,神色平静地问道:“王将军。你这方法是从哪里学来的?本帅也看过不少兵书史书,好象汉武帝年间,车骑大将军卫青、骠骑大将军霍去病最后两路出击与匈奴决战时,匈奴人用过这办法来阻止过汉军。
后来汉军虽然在作战中获胜,但喝了这种被污染过的水。不仅战马十不回一,军士也多疫疾,在回来后的两年内有近十万人死去,就连一代名将霍去病,据说也是中了这瘟疫,英年早逝。”
杨素的声音变得愈发严厉:“王将军,你可有办法做到此法只伤突厥人,不会伤到我军?”
王世充“嘿嘿”一笑,胸有成竹地说道:“这个嘛,末将既然提出此法。自然有所考虑,现在我军与敌军相距八百多里,只要今夜焚尸施法,明天一早就可以制成尸咒粉,到时候只消派数百名军士带上这些粉,轻骑一日一夜间驰到那白亭海,将其散布于水中。
至于我们的大军,则原地不动,甚至可以就此班师,若是放心不下也可稍稍后撤两天的路程。保持现在的与敌军八百里的三日距离。不出意外的话,敌军喝了那水,三天内就会全军上下瘟疫流行,到时候肯定不战自溃。”
杨素听完后。沉吟不语,站起身来,在这帅帐中来回踱了起来,这时杨广突然道:“以本王看,此法甚好,我军不用损一兵一卒。就能大破敌军,步迦可汗这次若败,恐怕多年内再也没有力量再来与我大隋为敌。越国公,这可是难得的好机会啊。”
杨素听到杨广这样说,知道他决心已定,自己即使心有不甘也是没用。于是长叹一口气,缓缓地说道:“那就按王将军所言办吧。不过你需要立下军令状,此计若不成,或者是反过来害到我军的话,必取你项上人头。王将军,你敢么?”
王世充哈哈一笑:“回大帅,末将既然敢在今天军议之时主动提这方案,自是作好了这种准备,就等大帅下令呢!若是此计不成,不用大帅说,末将亲自将人头奉上。”
杨广突然拍了一下手:“好,王将军,你果然敢作敢当,是条汉子,来,本王敬你一杯。”言罢向帐外高声叫道:“拿酒来!”
帐外军士马上抬进一坛御酒,此次作战不同以往,没有大车和辅兵的人挑车运,大家都是轻装上阵。
但杨广在出发前,坚持要效法当年霍去病倒酒入泉全军痛饮的壮举,所以还是在中军的数十辆轻车里装了几十坛御赐美酒,说是要在得胜之时全军畅饮,想不到开的第一坛酒居然是为了王世充的细菌战壮行。
王世充心中冷笑,这个计划是他筹划多时的,为的就是要在杨广面前留下深刻的印象,以后好直接抱上他的大腿,现在一切都很顺利。他装得受宠若惊,脸上的肌肉都在跳动,眼里似乎都要流也泪来,他接过了晋王亲自倒满的一碗酒,一饮而尽,说道:“末将定不辱使命!”
杨素坐在帅案后,冷冷地说道:“王将军,此事交由你全权负责,请你立下军令状,七天之内,若是不能传来敌人中了瘟疫,全军溃败的消息,又或者是你的这个办法反过来在我军内引起疫病,都按欺军之罪斩首,你可有意见?”
王世充正色行了个军礼:“这个自然,末将甘愿领命。”
杨素又问道:“你可需要何人辅助?帐内众将,任由你差遣。”
王世充那双布满了血丝的眼睛开始扫视整个帐内,每个被他扫过的人都是一股寒意从心底里升起,不敢直视这双闪着碧光的眼睛。
王世充的眼光扫到了原来身边的那名突厥将领,嘴角微微一动,杨玄感看到他那带血的白牙,一阵恶心。
王世充把所有人都看了一遍,最后转身向杨素一行礼:“大帅,这次的行动,末将想借三位将军,一千军士。”
杨素沉声道:“本帅刚才说过,帐中诸将你随便挑。”
王世充嘿嘿一笑:“那末将就不客气了,末将需要调的第一位将军嘛。就是达鲁花将军,还有三百名突厥轻骑。不知道长孙将军可否割爱?”
长孙晟的眉毛动了动,脸上挂起了一丝笑容:“大帅有令在先,再说达鲁花将军是启民可汗的爱将。这次也只是借调,我哪有指挥他的资格呢?王将军若要借人,也得问晋王和大帅才是。”
王世充转向了杨广,道:“晋王殿下,您看?”
杨广笑了笑。对着达鲁花道:“达鲁花将军,你可愿意跟王将军走一趟?”
达鲁花是个身长八尺,虬髯燕颌的大汉,身上散发着一股生牛肉的味道,刚才王世充盯他看时他也毫不示弱地回瞪着王世充,等到杨广叫到他时,直接出列行礼,操着半生不熟的汉语说道:“末将在此。”
杨广略有些惊讶:“将军也会汉语?”
达鲁花道:“末将追随启民可汗多年,可汗娶大隋公主时,陪嫁过来的有些汉人的陪嫁奴仆。末将随他们学会了些汉话,勉强能听懂,说得不好,还请见谅。”
长孙晟向杨广一行礼:“启民可汗这次特地派了几位懂汉语的将军率兵前来助战。至于这位达鲁花将军,以前一直是可汗的侍卫,上次启民可汗被都蓝可汗与达头可汗联手攻击时,是这位达鲁花将军保着大汗杀出一条血路,冲出了包围,可谓启民可汗的爱将。”
达鲁花脸上带了一份得意,道:“往年陈事。不止一提。”
众将一下子被他这半生不熟的汉话逗乐了,哈哈一阵大笑,只剩达鲁花楞在原地,不知他们为何发笑。
众人笑完后。达鲁花正式行了个军礼:“末将来前,大汗说过,大隋于我们有活命之恩,就是末将这回带的这些将士,也都是上次蒙大隋不杀之恩,这次我们来。就是大隋的奴仆,要我们做什么都可以。杨元帅,请你下令吧,达鲁花一定照办。”
杨广哈哈一笑:“那要你这次听这位王将军的命令,按他说的办,你可做到?”
达鲁花上下看了看王世充,脸上现出一股鄙夷的神色:“他的官是这里最低的,为什么要我听命于他?”
这几个突厥将领汉话都不是太熟,刚才也只是听了个一知半解,什么尸咒,卫青之类的专业名词更是完全不懂,只是看着这帮汉将打来打去又不知道原因,权当看热闹。
杨广正色道:“王将军献上了一条破敌之策,需要人去执行,你们跟着王将军,若是办成了,重重有赏。”
达鲁花一听有赏,脸上马上笑开了花,马上说道:“达鲁花听令!”
王世充一看达鲁花已经同意,便对杨素道:“大帅,末将要找的第二位帮手,就是李将军和他手下的五百个弟兄。”
李子雄本来一直还跪在地上待罚,听到这消息一下子跳了起来:“打死我也不会帮你这家伙做事!”
王世充嘿嘿一笑:“李将军稍安勿躁,这次你是做善事,上次你没有埋好战死的兄弟们,让他们曝尸荒野,这次我作法让他们安息,不是好事么?”
李子雄恨恨地说道:“啊呸,你哪是作法让他们安息,你是让他们死了也不得安生,王世充,任你舌灿莲花,我也不会帮你做这些失德之事。”
王世充对着杨素两手一摊:“大帅,您可是说过帐中诸将都可以归末将节制,现在李将军他……”
杨素一摆手,阻止了王世充继续说下去,沉声对着李子雄道:“李子雄,这是本帅的军令,你要违抗吗?你就是自己想死,也想想你的老婆孩子。”
李子雄长叹了一口气,向杨素行了个军礼,无奈地说道:“末将得令。”
王世充上前拍了拍李子雄的肩膀:“识时务者为俊杰,李将军果然是俊杰。”
李子雄狠狠地瞪了王世充一眼,眼珠子都快要暴出来了,也不说话,扭头就走,站到了杨玄感的身边。
杨素冷冷地说道:“执法官听令:将军李子雄,藐视主帅,帐中殴打同僚,更是在晋王与本帅面前拔剑,按律本该斩首。念在众将与晋王求情,网开一面,只打五十军棍,现在他要随王将军执行军务,这五十军棍暂且寄下,若是他此行任务完成,就权当功过相抵,若是搞砸了任务,则二罪并罚。”
执法官高声地喊道:“诺。”
王世充对着杨素嬉皮笑脸地道:“多谢大帅。”
杨素的声音中透着威严,没有附带任何感情:“你不用谢本帅,这是军议,你既立了军令状,本帅也不会拒绝你的正当要求。说吧,还有一将,你想要谁?”
王世充哈哈一笑,眼中绿光一闪,手指突然指向了杨玄感:“这第三将么,就劳烦杨将军陪末将走一趟啦。”(未完待续。)
第五百零七章 拿着鸣镝当令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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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玄感早就知道这家伙一定会找上自己,倒也不吃惊,轻蔑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杨广倒是有些吃惊,问道:“王将军,为何这第三人要挑上杨将军?”
王世充“嘿嘿”一笑:“末将知道这次的行动会得罪不少人,比如李将军,他现在就恨不得现在杀了末将。晋王殿下您也知道,末将武功低微,离了这中军帐说不定就会小命不保。
末将死不足惜,要是误了军务大事可就不得了,所以末将厚脸皮,求得杨将军带上二百骁果壮士保护末将这几天,好完成此次任务。”
杨玄感心中暗骂此人实在精明,刚才他本来在心中已经起了杀机,想找机会暗中宰了这个混蛋,可是这下给他赖上了,自己不仅不能动手,反而要保护起此人,他若有事自己还要吃关系。
但事已至此,杨玄感也没办法,只得恨恨地上前两步,对着杨素一行礼道:“末将听令,必会保王将军安全。”
杨素眯起眼睛,点了点头,对王世充说道:“王将军,你还有别的要求吗?现在不提的话就没机会了。”
王世充的眼睛骨碌碌地转了一圈,拱了拱手:“末将还需要一样东西。”
“但说无妨。”
“末将斗胆,向晋王殿下请一枝鸣镝。”
此言一出,帐内众将皆动容,盖因这鸣镝不是普通之物。
鸣镝是一种箭头,材质多为铜质或者骨质,由镞锋和镞铤组成,缝补一面中起脊,以免弧内凹,镞铤横截面呈圆形,镞头往往开几个小洞,在飞行的过程中会有凄厉的风声。具有攻击和报警的用途,又称响箭。
相传秦汉之交,北方草原上匈奴汗国崛起,他们历史上最伟大的一个单于。叫作冒顿单于,就是在白登围困住汉高刘邦的那位。
在冒顿还是太子的时候,其母早死,他父亲头曼单于另娶了一个女人,生下一个幼弟于单。头曼单于宠爱后妻幼子,便想置冒顿于死地,故意让他到西边的仇敌大月氏那里当人质,然后与大月氏开战,企图借敌人之手除掉自己的长子。
结果冒顿奇迹般地逃脱了,头曼单于见其勇壮多谋,分给他一万精骑,打发他远远地去驻守边境。从此冒顿恨上了自己的生父,将这一万精骑训练成绝对服从和忠诚于自己的卫队,只听自己一人的命令。为将来有朝一日杀父篡位作准备。
于是冒顿亲自制作了这种发出后能带响声的鸣镝箭,对部下训令道:“我的箭射向哪里,你们的箭也要射向哪里,如有不从,斩!”
过了几天,冒顿在一次打猎时,把鸣镝射向了自己的坐骑,部下有些人不敢射杀他的宝马,被他当场下令斩杀。
又过了几天,他又把鸣镝射向了自己的爱妻。左右仍然有不敢射的,也被他斩杀。
后来又过了一个多月,他偷来了父亲的宝马,鸣镝所向。这一回没有一个部下不跟随他的响箭,于是他心中有数,杀父自立的时机已经成熟。
没过几天,头曼单于来他的领地视察,和他一起狩猎,这一次。冒顿的鸣镝射向了自己的亲生父亲,于是头曼在瞬间就给射成了一只刺猬。
此后冒顿单于登上了王位,杀后母母子,平东胡,灭大月氏,甚至把一代人杰汉高祖刘邦都差点生擒,可谓古往今来草原上的第一英雄,而鸣镝的故事也随着冒顿的可怕传说一起流传了下来。
现在王世充突然向晋王讨要一只鸣镝,其意昭然若揭,他要的就是个先斩后奏之权,配合他行动的三将,无论是达鲁花还是李子雄,甚至是杨玄感,个个都官职在他之上,但是有了鸣镝的话,三将只要不听他的令,都可以用鸣镝射杀。
杨素脸色阴沉,看了看杨广,只见他也微微一楞,似是想不到王世充居然会向自己讨要此物,于是开口说道:“王将军,既然杨元帅已经授了你节制三将的权力,军令如山,你又何必要这鸣镝?”
王世充收起了笑脸,变得异常严肃,目光中却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冷酷:“晋王殿下明察,末将人微言轻,您也能看到,现在在帐中三位将军都对末将多有不服之色。若是到时候离王爷和大帅远了,三位将军不遵号令或者是阳奉阴违的话,末将身死事小,误了大军的行动才是大事。”
杨广看了看杨素,只见他脸色严峻,一言不发,而帐中诸将多有不平之色,就是那王世充,此刻也是一动不动地站着,形容严肃,脸上绝无一贯的轻浮与孟浪。
杨广咬了咬牙,站起了身:“好吧,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王将军,希望你不要让本王和杨元帅失望。来人,取我鸣镝来。”
长孙晟亲自去杨广身后的箭囊里取了一枝雕花纯金箭头的鸣镝,低头双手奉给杨广。杨广取了箭,郑重其事地抓住箭杆,箭身一横,向王世充平推过去,而王世充则毕恭毕敬地单膝下跪,双手将鸣镝接过。
王世充站了起来,先是向着杨素与杨广行了个礼,然后一下子转过了身,面向帐内众将,右手将鸣镝高高举起,似乎在宣示着他的权限。
只听王世充沉声道:“晋王殿下鸣镝在此,本将从现在开始,有先斩后奏之权,还请三位配合本将行动的将军能听本将号令,不得自行其事。”
杨玄感和李子雄不情愿地踱到了王世充的面前,勉强拱了拱手,有气无力地应了声“是”。而那达鲁花刚才听到有赏可拿,颇为积极,又见王世充拿了枝纯金的鸣镝,他也知此箭的故事,再不敢大意,态度倒是非常恭敬,应起声来也是中气十足。
只听王世充开始下令:“李将军,请你挑选五百名军士,带上挖掘的工具,随我前去北边四十里处你上次埋葬尸体的地方。此外多带枯枝与硫磺引火之物。你该知道是做啥用的。”
李子雄应了声是,转头退下。
王世充又转向了达鲁花:“达鲁花将军,请你挑选二百名骑士,一人双马。每人带两个大布囊,要足够大足够结实的,千万不能有破口。”
“此外挑三百头得了瘟病的病羊,入夜前也请带到李将军那里。李将军,还请你安排一名知道你埋尸地点的军士给达鲁花将军作个向导。”达鲁花抓了抓脑袋。他并不明白王世充的用意,只能接令退下。
王世充最后转向了杨玄感,刚才一直很严肃的脸上居然带起了一丝微笑:“至于杨将军嘛,请你挑选两百名最强悍的骁果壮士,末将的这条小命就拜托你啦!”
腾格里沙漠的午后,烈日炎炎。六月流火,把黄沙烤得滚烫,伴随着一阵阵的沙尘暴,每个人的胡子上都沾了大把的沙子,连嘴里也灌进去不少。远远的看去,象是一下子全都基因突变成了金发黄须的北欧人种。
杨玄感和手下的二百名骁果卫士们都解下了盔甲,躲进了临时搭起的简易帐蓬里。
浮沙无基,这里不是普通的土地,可以打桩子拉绳以固定帐蓬,大家只能用马槊插在地上,支起一块帆布,几个人向四周一坐,把布压在屁股底下,再用脱下的铠甲压住其他几个位置。让帆布不会被风吹得飘起,就算形成了个挡风遮阳的临时窝棚。
杨玄感,王世充和达鲁花三人猫在一个帐蓬里,满帐蓬都是达鲁花身上那股吃多了羊肉外加几个月不洗澡的膻臊味道。让人闻了想吐。
而达鲁花却好象没有意识到杨玄感和王世充对他避之唯恐不及的态度,一边挠着胳肢窝,一边向嘴里灌着味道浓烈的马奶酒。
但与这浑身散发着臊味的突厥人相比,杨玄感更讨厌的还是王世充,这家伙正在嬉皮笑脸地盯着杨玄感,更让杨玄感浑身的不自在。
达鲁花又灌了一口酒。白色的奶酒汁顺着他的嘴角向下淌着,他嘴里叽哩咕噜地说着让人听不懂的突厥话,眼睛却盯着远方正光着膀子,指挥着那五百名军士挖尸体的李子雄,这些军士全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蒙着面,缠了头巾,好似阿拉伯人。
达鲁花转过了头,把那个硕大的皮革酒囊向着杨玄感一送,用着半生不熟的汉语说道:“杨将军,你愿意不愿意交我这个朋友?”
杨玄感心底里并不喜欢和突厥人打交道,于是冷冷地说:“本将不喜欢交朋友,更不喜欢和突厥人交朋友,上次我杀了你们这么多人,你为什么要和我交这个朋友?”
达鲁花哈哈一笑:“我们都是男人,也都是军人,打仗也不是因为私人仇恨,而是因为我们的可汗和你们的皇帝要我们打,我们突厥人敬重真正的英雄,杨将军你就是真正的英雄。”
杨玄感转头仔细地看了看这个突厥人,这人满脸胡子,脸上伤痕累累,眼中却是一片真诚,比起那一脸坏笑的王世充,杨玄感反倒是更想和这个人打交道。
于是他接过了酒,张嘴欲喝,却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达鲁花将军,要是以后我们的皇帝再和你们的可汗反目成仇,我们还是要在战场上相见的,到时候你还会顾念朋友关系,手下留情吗?”
达鲁花摇了摇头:“朋友是朋友,战场是战场,我和你交朋友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打仗是两个国家的事,就算是亲兄弟,以后上了战场照样是你活我死。”
杨玄感一下子被他这颠三倒四的成语逗乐了,更是欣赏他这种豪气和真诚,于是大声说道:“好,我杨玄感交你这个朋友。”说着便一仰头,大口地喝起那马奶酒来。
王世充在一边看着,眼中闪烁不定,似是在考虑着什么事。杨玄感放下酒囊,余光看到他这副神情,冷笑一声:“王将军,又在想什么阴损毒计了吗?”
王世充一下子回过了神,脸上堆着笑:“哪里哪里,杨将军,世充不过是看二位结交,有点感动罢了,想我王世充平日里也是喜欢结交各路英雄。可还没见过象二位这样肝胆相照的豪爽。”
杨玄感不屑地哼了一声:“那是因为我们交朋友不求什么,只是喜欢对方的人,并不图朋友一定要如何回报自己。而你不一样,你结交别人都是有自己的目的。即使不是现在,也是希望对方将来能帮得上你的忙,以实现你不可告人的目的。”
王世充的脸上肌肉跳了跳,嘿嘿一笑:“这也未必吧,杨将军。世充不才,在大兴城里的朋友自问比你多,您这样的贵人自然是不接地气,跟草莽的英雄豪杰如一个天一个地。”
达鲁花冲着王世充嚷了起来:“我达鲁花就不喜欢你王将军,我还是宁愿跟杨将军交朋友。你不是好人,还挖自己人的尸体烧成灰,我们突厥的巫医都不做这种缺德事。”
王世充看了看达鲁花,眼睛里突然闪过一丝可怕的杀机,却不说话。
杨玄感见王世充安静了下来,也不理他。与那达鲁花你一口我一口地喝着酒,大谈上次大战之事。
那达鲁花虽然没经历过上次的大战,但部下多为上次被杨玄感俘虏的兵将,达鲁花为人又喜欢和部下打成一片,因此杨玄感上次的英雄事迹早把他的耳朵听出老茧来了,杨玄感自己都很吃惊原来在突厥人现在的心目中,自己都快要成天神了。
借着微醉的酒意,杨玄感有意无意地问道:“那在你们突厥人的嘴里,我是不是最能打最厉害的一个?”
达鲁花嘿嘿一笑:“杨将军确实是能打,但还不是我们突厥人心中最厉害的汉人英雄。”
杨玄感一下子酒醒了一大半。他想不出这世上还有人能强过自己,便大声道:“那能是哪位英雄?汉朝的大将军卫青,霍去病?还是李广?”
达鲁花摆了摆手:“不是不是,是你们隋朝的将军史万岁。”
“是现任河州刺史。太平公,上柱国史万岁史将军吗?”王世充冷冷地问道。
达鲁花哈哈一笑:“我不太懂你们汉人的官,总之就是以前敦煌的那个小兵,后来当了将军的,我只知道他是叫史万岁。”
杨玄感在脑袋里飞速地把史万岁的情况过了一遍,脑子里浮现出史万岁那双如鹰隼般锐利的双眼。还有那大理石雕般棱角分明的面孔,不住赞了声:“原来是史将军啊,确实是英雄勇士,若是他,玄感自然是没话说。”
王世充突然“嘿嘿”一笑:“杨将军,史将军已经年过五十,当年阵前斩将,吓退突厥大军的壮举也是二十年前的旧事了,哪比得上你杨将军年少英雄,来日方长呢?我看要论真正的勇士豪杰,还是你杨将军当之无愧啊。”
杨玄感知道他是在借机挑拨自己和史万岁的关系,顺便企图拍自己的马屁,也不回话,“哼”了一声,便与那达鲁花继续喝起酒来。王世充微微一笑,闷在一边不再说话。
太阳渐渐地落了下去,沙漠里的温度一下子降了下来,月亮开始升起,外面点起了火把,照得这方圆几里的地方如同白昼。
李子雄带着他的数百名兄弟忙活了一个下午,终于把这些战死的尸体全给挖了出来,堆在了一起。外面散发着一股恶臭,腐烂的尸体有的开始生蛆,还有些正在流着着黑色的尸水。
杨玄感和达鲁花看到这情景,饶是他们都算是久经沙场,刀头舔过血,看到这副惨状仍是恶心得吃不下饭,倒是王世充似乎见惯了这情形,吃晚饭的时候胃口还不错。
王世充走出了营帐,冷冷地看着那些累得半死,走得远远地开始呕吐的李子雄部军士们,对着站在一边沉默不语的达鲁花说道:“将军,轮到你出场了。”
于是达鲁花和手下依着他的吩咐,套上了全身的棉袍,遮住口鼻,跑去挑了几百具烂得最厉害的尸体,把一些生了蛆,淌着黑水的腐肉割下,装到那随身带的大布囊里,而李子雄不知何时站回到了杨玄感的身边,边看边流泪。
三百个大布囊装满后,王世充命人把这些布囊堆在了一起,换了一身写满各种符文咒语的巫师袍,戴上了一面青铜恶鬼面具,披散头发,赤着双脚,手里拿着一面兽皮鼓,围着这些布袋整整跳了一个时辰的大神,嘴里念念有词。
一个时辰后,王世充结束了他的动作,摘下面具,吩咐达鲁花的那三百骑士带着这些布囊和那些病羊,去那白亭海里投放。这些一早就已经商量好了,达鲁花多次去过白亭海,对那一带的路线非常熟,这次去也是驾轻就熟,下午的时候他还和杨玄感打赌,说是五天内一定能回来。
达鲁花走后,王世充命令支起百十来堆柴堆,把那些尸体全部堆了上去,放火焚烧,百多个大火堆冒出熊熊的火光,照亮了大半个天际,李子雄和他的手下们对着这些战死的同袍,痛哭流涕,连杨玄感也受这情绪感染,虎目中泪光闪动。(未完待续。)
第五百零八章 交心(一)
火光照着王世充那张阴沉的脸,碧绿的眼珠子里,狼一样的凶残不停地闪现着,一半是火光,一半是暗黑的月影,一个人独自站在角落里的王世充这会儿显得格外的阴森可怕。
这把火一直烧到了天明,六月的沙漠里,黑夜格外地短,只有四五个时辰,当拂晓的日光从地平线上露出的时候,火堆基本上也烧完了,近万具尸体都成了一片片的骨灰,跟这大漠中的黄沙融为了一体。
李子雄指挥着士兵们,趁着太阳还没出来,这阵还算阴凉的功夫,赶紧把那些骨灰又堆回了那个大坑,然后堆上沙子掩埋,虽然他明知这样没啥效果,沙尘暴一起,这些兄弟们的骨灰还是要被吹散,但他的良心让他还是要眼见这些兄弟们入土为安,哪怕是已经变成了一堆灰。
接下来的几天里,李子雄成天和自己的兄弟们呆在一起,不愿意和王世充一个帐蓬,而杨玄感要不是摊上了这件保护王世充的差事,也是一万个不情愿和这家伙成天坐一起相顾无言。
王世充开始的两天倒是不住地找杨玄感说话,可是这回杨玄感打定了主意,权当他是空气,不是自顾自地喝水,就是躺倒睡觉,王世充讨了几次没趣后也不再言语。
杨素的大军一直驻扎在沙漠之外,按王世充的计划,既不前进也不后退,一切等前方的回报,再作决定。
到了达鲁花离开后的第五天,一大早王世充就爬了起来,这几天他已经有些适应这种沙漠中的生活,甚至那些在第一天时还让他极不适应的热沙,此时也好象没有一开始那样滚烫了。
王世充光着膀子,看了看自己身上被晒脱的皮,还有那这几天迅速从古铜色向熟铜色发展的肤色,不觉叹了口气。他这几天下来突然开始同情起突厥人来了,成天处在这样恶劣的环境里。看着长城以内的花花世界,换了谁都不可能抑制住进来抢一票的冲动。
杨玄感一直坐在对面,神色黯淡,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是看着外面在发楞,这几天来他一直如此,如失了魂一样,成天只是枯坐无语。
王世充也觉得有些无趣,心想两个人之间最远的距离只怕不是千山万水。而是这样互相厌恶,相对无言。
杨玄感这两天没法跟别人说话,也有些闷了,便看着王世充冷冷地道:“我劝你别打什么逃走的心思,要是你这招不成,就算我们两没有那个赌约,父帅和晋王也会要了你的命。”
王世充脸上闪过一丝笑容,他有些意外杨玄感居然肯主动跟自己说话,于是转过头对着杨玄感道:“杨将军何以认定世充是在准备逃跑?”
“哼,你那肚子里成天就是害人的主意。哪会想什么好事。”杨玄感恨恨地说道。
王世充突然叹了口气:“世充不知道哪里得罪了杨将军,让你这样恨我?就因为上次你抢我新娘的事吗?要知道那次可是你抢了我的老婆,我没跟你计较,你还要如何?”
杨玄感的眼前又浮现起那个新娘临死时的表情,一下子又变得愤怒起来:“你要打我甚至想杀我,我都没意见,你那新娘是无辜的,你居然也下得去手,拿老婆去换官位,你自己也算个读书人。要脸么?”
王世充突然表情变得有些悲伤起来,杨玄感见多了他的嬉皮笑脸,这样的表情还是头一次见到:“谁会忍心下手杀自己的老婆呢,可那天她知道了太多我们间的事情。若是留着,总是后患,我不能因为一个女人而误了自己的前程。
杨将军,你是世家子弟,一出生就是大富大贵,哪知我们这些平民奋斗的不易。想我父亲,读书破万卷,经营一生,也才做了个下州长史,你觉得这公平么?”
世充自幼读书,最吸引世充的就是这句:王候将相,宁有种乎?只要真正有本事的人,是不应该被自己的出生和地位所局限的,所以我不甘心,我要靠自己的本事出人头地。”
王世充继续着他慷慨激昂的演讲,连眼中都放出了光芒:“杨将军,现在只有我们两人,在这荒凉之处的独处,恐怕这辈子也不会再有这机会,有什么话都可以尽管说,过了这村也许没这店了。”
“你要是有什么问题也可以问我,我这次一定会给你满意的回答。不管以后我们的关系变得如何,今天都可以说说心里话。”
杨玄感一直也想有个机会能当面问问王世充,听了他这话后,看了看帐外离着自己足有几百步的军士们,也意识到这确实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于是便转向了王世充:“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你是怎么跟晋王殿下搭上线的?”
王世充哈哈一笑:“你看这样如何,你问我一个问题,我也问你一个问题,有些事情我也想得到答案,你可以不回答,我也可以不回答,如果不方便回答的,可以换个问题,你看如何?”
杨玄感点了点头:“如此甚好。”他心里打定了主意,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可以借今天这机会跟王世充换情报,反正现在只有二人在场,重要的事情即使他知道了,想去告发领赏,自己也可以赖掉。
王世充平静地说道:“为了表示诚意,我就先回答你这个问题吧。上次的事情以后,你父亲帮我去向宇文家提亲,但宇文述好象对我很警觉,不仅不向晋王举荐我,反而让他两个儿子也要离我远点。哼,他不帮我,我就自己想办法。
其实我一直有个朋友,是姑臧(今天甘肃武威市)人,叫段达,跟他的交情还能扯上灭陈的时候,当时我们都在晋王麾下效力,我们两个脾气相投,就成了好兄弟,生死之交。杨玄感,你别以为只有你能交到朋友,我王世充的朋友不比你少。”
杨玄感知道他说的也有道理,跟他出身相近的人自然容易走到一起。于是点了点头,继续听了下去。
王世充继续说道:“后来灭陈之后,我因军功升为仪同,回家闲居。段达则留在了江南,后来还跟着越国公一起讨平了高智慧的叛乱,因功也加了个开府仪同。你杨玄感生下来就当了个仪同,可我们却要提着脑袋玩命才换来这个六品官。所以我们在一起就有共同语言,能做朋友。
后来段达回了京后。当了晋王府里的参军,虽然官职不高,但能和晋王说上话,他本来想直接举荐我,但我王世充是何人,怎么能无功就去投靠晋王?那样晋王是看不出我的能力的,以后也不会重用我。”
杨玄感脱口而出:“所以你就帮他用猫鬼害人?”
王世充“嘿嘿”一笑:“原来这事你知道了啊,怪不得一直这么恨我,这可要算另一个问题了,我现在还不能回答你。明白不?”
杨玄感刚才口没遮拦。本有些后悔,一听对方居然也肯提及此事,一下子有些意外,便点了点头,心里开始盘算着一会儿要如何回答他的另一个问题。
王世充继续说道:“段达有个朋友,叫姬威,是太子东宫里的亲信,跟那个左庶子唐令则一样,是个幸臣,成天陪着太子昏天黑地地鬼混。
本来晋王多年来都想在东宫布下耳目。可是太子身边有些象太子冼马(东宫官名,类似办公室主任之类的)李纲这样的忠臣,想派进去的人都被查出来了,就是你那个朋友李密。在东宫也接触不到什么机密核心之事。
但太子身边的近臣就不一样,这些人连李纲都能排挤掉,所以要想打开缺口,获得东宫的内部机密,此人是最好的突破口。这几年皇上对太子的态度也越来越明显,这些人一个比一个猴精。都开始给自己找些退路。
有一天段达和我一起喝酒,无意中说到姬威是他的朋友,我当时就要他赶快找这个姬威,他开始还不愿意,说以前也找过他,结果这家伙眼界高的很,进了东宫以后就不怎么跟他们这些以前的朋友来往了。
我就跟段达说,此一时彼一时,以前太子的地位稳固,将来没有意外就会登上大位,就算是为了避嫌,姬威也不会和你这个晋王府的参军来往。现在不一样,太子的位置受到晋王的强有力挑战,姬威这种人要为自己留条后路,一定不会拒绝和你的联系。
几次后跟姬威混熟了,见面的场所也从大兴城里的酒楼射箭场之类换成了我家的大院于是段达将信将疑地托人去找了姬威,果然第二天姬威就如约来和段达见面了。开始的几次只是叙叙以前的朋友交情,没牵涉到实质,我是在他们第三次见面时跟去的,又见了。
杨将军,你可能不知道,我家的那个大院以前叫极乐山庄,人世间好吃的好玩的我那里全有,我知道你和越国公最近也一直派人在刺探我家,其实没有必要,以后我们要是做了朋友,你随时可以大摇大摆地进来。”
杨玄感“哼”了一声,也不说话。
王世充得意洋洋地继续说道:“有一天姬威玩高兴了,也喝高兴了,我看时机成熟,就让段达跟他摊牌,起初姬威还有点犹豫,不敢就这么背叛太子,结果段达就威胁他说,东宫的过失,皇上都知道了。晋王已得到密诏,一定要废黜太子。你要是能告发杨勇的过失,就会大富大贵!
姬威还是有些动摇,于是我又加了一把劲,说是皇上已经知道了不少东宫的事情,你要是不肯合作,我就去说这些都是听你姬威说的。这家伙当场吓得就瘫到桌子底下,一下子就答应和我们合作了。”
杨玄感鄙夷地看了王世充一眼:“如此肮脏丑恶的交易,你说起来就没一点脸红吗?”
王世充笑着摇了摇头:“杨玄感,不用跟我装什么清高,你和你爹还不是成天做梦就想在东宫安插内线么,只不过没办法打进去罢了。就是对我王世充的家,你们也动用了探子,这些就很光明正大吗?”
杨玄感一时语塞,无言以对。
在杨玄感听来,王世充的声音今天好象没那么刺耳了,虽然粗浑低吼依旧:“搞定了姬威以后,东宫基本上就对于晋王没有秘密可言了。他哪天在哪里见过什么人,都会很快地传到晋王这里,并作出反应。靠这个功劳,晋王大大地夸奖了我一番。虽然现在没有升官,但已经把我作为心腹了。”
杨玄感知道王世充有这个本事,杨广同样是野心勃勃,两个有才的坏蛋碰到一起,想不擦出些火花都难。
王世充对着杨玄感道:“你的第一个问题我回答完了。我的回答你还满意吧。”
杨玄感点了点头,王世充确实说得够详细。
王世充露出了那一口黄澄澄的粘了沙子的牙:“现在该我问了,能答的话你就答,不能答我可以换一个。”
杨玄感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王世充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需要今天在杨玄感的身上彻底摸清杨素的底牌,甚至为此不惜把这几个月来自己的最大战果,也就是拿下姬威之事和盘托出:“你们杨家现在究竟是怎么想的,是想全力帮晋王上位,还是想两头下注。保持东宫和晋王间的平衡,再或者是支持蜀王杨秀或者是汉王杨谅?”
杨玄感笑了起来:“王世充,你未免也太会占便宜了吧,一口气问我这么多问题,这算是一个问题吗?”
王世充眼中的绿光一闪一闪,显示出他的心思也在飞快地开动着,他自我解嘲地笑了笑:“这个问题确实有点大,这样好了,你回答了这个问题后,我把猫鬼那个事也跟你说明白。我知道你对那个事比较上心,你看这样如何?”
杨玄感没想到这家伙这次会如此爽快,都有些不敢相信,但想了想王世充虽然奸诈。可是跟自己好像还没有爽过约,于是他迟疑了一下后,猛地一拍手:“一言为定。”
“我们杨家的态度其实很明显,如果让我们家选,是巴不得置身事外的,但是从上次皇上要我父亲去东宫责问太子刘居士余党的事开始。我们家就没有退路了。王世充,你是聪明人,此事的利害关系不用我多说了吧。”
王世充点了点头:“不错,皇上就是想你爹主动找些太子的罪证,好废了他。”
杨玄感点了点头:“你也该知道高颎高仆射的态度,这件事上他绝不退缩,而是选择了跟太子共存亡,所以我们家也没有了退路,只有跟太子和高颎,还有跟他们同一阵营的左卫元将军他们斗到底了。你既然一手策划了猫鬼案,应该清楚这点吧。”
王世充笑了笑,没有说话。
“现在高颎已经倒了,太子没了任何的靠山,倒台是迟早的事,我们除了帮晋王还能帮谁?王世充,你这么聪明的人,怎么还会问我这种问题?”
王世充的语调变得冷酷起来:“你们就没想过转而扶持汉王杨谅或者蜀王杨秀,以平衡和对抗晋王的势力?你爹这么精明的人,会不知道晋王的真面目?甘心在他这条路上走到黑吗?”
杨玄感微微一楞,这个问题杨素倒是从没跟他商量过。
“我不知道,阿大从没和我讨论过这事,只说过既然我们已经上了晋王的战车,就只能和他一路到底了,而且汉王长年镇守河北,蜀王则一直在蜀中,跟阿大也没有什么联系,更谈不上什么交情,也不太可能合作吧。”
王世充一动不动地盯着杨玄感的眼睛,想从他的眼神中判断出他是否在说谎,看了半天后,长叹一口气:“罢了,我相信你是真不知道此事。不过在我看来,越国公不会这么简单,蜀王和汉王都是野心勃勃的人,跟晋王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上次征高丽的时候,汉王就告过高颎一状,说差点给他害死。可见这家伙绝不简单。”
杨玄感摇了摇头:“这些事情阿大和我谈论的不多,我们杨家和你王世充不一样,你想着的是向上爬,我们想着的是平安无事,不要主动惹祸上身,所以你是无法理解我们的想法的。”
王世充点了点头:“这句说得在理,晋王他们这些王爷拼命地折腾是为了当皇帝,你们杨家再怎么也只是臣子。现在越国公已经位极人臣了,夫复何求,多一事还真不如少一事。好吧,你这个回答我很满意。”
“那你是不是应该和我说说猫鬼的事了?”杨玄感沉声道。
王世充微微一笑:“这个自然,我王世充答应你杨玄感的事情不会出尔反尔。那个猫鬼,我只不过是抢先行动罢了,其实你不应该恨我,如果我不做这事,恐怕你娘现在已经没命了。”(未完待续。)
第五百零九章 交心(二)
杨玄感一下子惊得合不拢嘴:“此话怎讲?”
王世充想到安遂玉的事情,心中就一阵难过:“若不是我亲身经历过此事,也不敢相信高颎会这么狠,姬威在这事上起了关键作用,当年东宫里太子商量重要事情的谈话密室正是他所督建,在这事上他留了个心眼,暗中布了条管道,可以从外面监听。
越国公去东宫责问太子的当晚,高颎就来东宫商量对策。他布下一条连环计,先是让东宫术士章仇太翼配置了一种丹药,派人下在独孤皇后与你娘郑氏的饭菜中,这种药无色无味,服了后会让人昏迷,只针对女子有效。
而昏迷后的症状会类似猫鬼上身,因为独孤陀家养猫鬼的事情皇上知道,这是个绝佳的突破口,所以一旦出事,皇上肯定会怀疑到你们杨家,到时候把你家牵连进来,你爹只要一倒,暂时独孤皇后也找不到人再来攻击太子。
至于独孤皇后,先让她躺下,然后再放出尉迟女这个高颎多年前就埋伏好的秘密武器,让她在皇上最无助的时候,又是酒醉状态下被临幸。
只要独孤皇后再晕上几天,到时候那尉迟女怀上了龙种,成了妃子,皇后也动她不得,那时皇后所有的心思就会用在后宫对付新出现的劲敌身上,哪有空再来管太子之事呢?”
杨玄感猛地一拍大腿:“他娘的,高颎真是太阴险了,太子居然也同意跟他一起这样害自己的亲娘?”
王世充冷冷地说道:“人不为已,天诛地灭,独孤皇后对自己的儿子下死手,还要太子念母子之情?太子可没你杨将军这么迂腐啊,他做的只不过是常人的选择罢了。”
杨玄感一下子无话可说了,人性的自私和卑劣,他深有体会,如果杀到自己头上。很少有人会坐以待毙的,哪怕下手的人是自己的亲生父母。
王世充继续说了下去,声音冷酷,但掩饰不住他所叙述事实的惊心动魄:
“晋王通过姬威知道了这个计划。就在当晚行动,救醒了独孤皇后,独孤皇后果然是厉害的人物,一醒来后马上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她当时并不知道有人对她下毒。但一下子能看出尉迟女的事背后的黑手。所以当机立断,直接趁第二天皇上上朝的时候斩了此女,让高颎多年的计划一下子彻底落空。
此事失败后,高颎还不甘心,最后拉皇上的时候还说了句不能为妇人轻天下,想要挑拨一下皇上和皇后的关系,那算是他最后的尝试和努力了。可惜独孤皇后没有给他任何机会,直接跪迎皇上,在大臣面前给足了皇上面子。
皇上一高兴,这事自然也就过去。事后也能想到尉迟女这事不简单,所以才会在那天直接罢了高颎的官,后面又找借口连他的爵位也夺了,要是皇上和皇后知道连猫鬼也是他做的,那肯定会要了他的命。”
杨玄感冷冷地说道:“那你们怎么会这么好心,还留着他一条命,就不去举报猫鬼案的真相吗?”
王世充哈哈一笑:“杨玄感,在政治上你还是太嫩了,晋王留他一命,日后登基后有重新启用他的可能。论治国能力。就是你父亲也远不如他,等太子彻底垮了后,高颎未必不会改换门庭投靠晋王的。”
杨玄感大惊失色:“晋王以后会用高颎?”
王世充点了点头:“不错,很有可能。这次他没有把猫鬼的事抖出来,就是留了一个情面,高颎想必现在也能想到这点了,以后晋王登位,他还有不听话不效力的理由吗?”
杨玄感沉默良久,叹了口气。道:“我确实没你这么见风转舵,在你和晋王的眼里,没什么人不是被利用的,也没有谁是不能出卖的,你就不担心晋王有一天会连你一起除掉吗?”
王世充的脸上闪过一丝残酷的杀机:“我当然清楚晋王是什么人,晋王也很清楚我是什么样的人。等他登位后,估计第一个除的就是你们杨家,第二个可能就是宇文述,接下来就会轮到我王世充了。现在我只是个五品小官,他想捏死我就跟捏死蚂蚁一样,但他登基时我至少也会是一方大员,不会坐以待毙。”
杨玄感语气中带了讥讽:“王世充,你果然没有忠诚可言,现在就跟我说这大逆不道的话,就不怕我去向晋王告发你谋反吗?”
王世充先是一愣,接着捧着肚子笑了起来,边笑还边指着杨玄感:“杨玄感,你实在是太可爱了,今天和你说这么多都是白说了么?要不要我们再打个赌,不出十年,你杨玄感会主动来找我,跟我说这些所谓大逆不道的话。哈哈哈。”
杨玄感低下了头,他不敢和王世充打这个赌,王世充的话每一个字都刺在他的心头,都是最残酷的真实。
王世充笑够了以后,坐了起来,神色恢复了平静:“这么说吧,我今天也跟你杨玄感交个底,我王世充不忠于谁,也无所谓背叛谁,现在帮晋王做事也只是各取所需,我从不高估人性,也从不低估自己。我帮他夺位,他给我官位,就这么简单。而且,我在这次猫鬼案中损失惨重,对杨勇,必除之而后快!”
杨玄感冷冷地道:“既然如此,你还需要找我做什么?跟我今天废话这么多,只是为了发泄?又或者是想离间我们杨家和晋王的合作吗?”
王世充摇了摇头:“当然不是,我王世充说话做事都有目的,都是为了自己着想,跟你上次的合作是双方各自利用对方,现在我也想跟你再合作一次。”
“哦,你想要什么?要我父亲再帮你跑个官?这回是想要上仪同呢还是州刺史?”杨玄感嘴角边挂着一丝冷笑,语气中尽是嘲讽。
王世充叹道:“杨玄感,不用把我看得如此不堪,你也用用脑子,你爹能给我的,还能超过晋王吗?那次我苦无门道,无法结识到高官亲王,所以只能通过你,让你爹帮我打开这条晋升之路。现在我已经成了晋王的亲信,还用你爹做什么?”
“那既然我们杨家对你的升官发财没有帮助了,你还跟我交易什么?对你来说,我好象没什么利用价值了啊。”杨玄感疑道。
王世充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我看重的是你,不是你爹。”
“我?我有什么值得你看重的。太平盛世,我的脑子没你好,心肠没你狠,手段没你黑。更放不下身段和良心跟你这没脸没皮的一样无所不为,我能帮到你什么?”
“哈哈,杨玄感,你自己可能都没发现你自己的能力。老天挺公平,没给你聪明的脑子,让你象我或者是象李密,但也还过得去,不算太笨。可是上天给了你这副好身板,你是天生的战将,将来一旦天下大乱。你一定是最能打的一个。”
杨玄感一下子笑出了声:“王世充,你搞你的权谋,也能搞出天下大乱?”
王世充收起了笑容,一脸的严肃:“我当然是没这本事,但我觉得晋王以后很可能会弄成这样,你也知道他一向在父皇母后面前演戏,本性一直被压抑。
骨子里他比太子要奢侈得多,也自认为可以建功立业,开疆扩土,所以他上台后一定会做两件事。一件是大建宫殿,广收美女供自己享乐;另一件则是征战四方,东边的高句丽,西边的吐谷浑都会是很好的用兵方向。尤其是高句丽,当今皇上没有征服,他一定很有兴趣挑战一下。
无论是哪件事,都会消耗国力,加重百姓负担。加上晋王为人外宽内忌,现在看着礼贤下士。那是因为他要做出这种样子给父母和朝臣们看,一旦登了位,肯定会比他父皇还要固执,到时候就算有忠臣想进谏,也不会有好果子吃。”
杨玄感知道他说的有理,这些话杨素也跟自己分析过:“那就算天下大乱了,你又有何好处?你现在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讨好晋王向上爬,到时候他若是登了基,你自然也可以鸡犬升天,不去保自己的荣华富贵却想着这些做什么?”
王世充脸上肌肉抽了抽,叹了口气:“你知道我一向深思熟虑,不做无把握之事的,凡事也会给自己留下退路。晋王夺位我们两家都参与了太多的阴谋,他今后未必能容得下我们,不要说我,就是你们杨家,就敢说今后位极人臣,一点也不用担心吗?”
杨玄感一下子被他这句话刺中了心中最柔软的地方:“那又能如何,大隋的制度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爹位极人臣了也是手中无兵,无论是皇上还是以后可能登位的晋王,一句话下来,我们就只能等死,没有反抗的资本。”
王世充突然眼中凶光大盛,一下子站了起来,杨玄感也毫不示弱,挺身而起,直视着王世充的眼睛。
“杨玄感,我只问你一句,要是晋王以后登基了,要灭你全家,你怎么做?”
“放手一搏罢了。”
“怎么搏?你刚才说了你手中无权也无兵,你能怎么搏?”
杨玄感咬牙切齿地说道:“天下若是安定,就逃到突厥或者高句丽,以图他日卷土重来,天下若是已乱,就登高一呼,取了他的天下!”
王世充微微一怔,他对杨玄感的这个回答也略有些意外:“此话当真?”
杨玄感朗声道:“我没有骗你的必要,你想做的事我不是没想过,只不过我们家没必要这样做罢了。助晋王夺位后,我父亲会淡出,会隐退,要是到时候他还不肯放过我们杨家,那就别怪我杨玄感为臣不忠了。”
王世充猛地一拍手,顺便重重地在地上一跺脚:“好汉子,有气势!这才是我王世充想看到的盖世猛将杨玄感,你我联手,何愁大事不成,哈哈哈!”
杨玄感对刚才的一时冲动有些后悔,冷冷地看着王世充在一边手舞足蹈,说道:“你可别高兴得太早了,我什么时候要说过和你联手了?即使到时候我杨玄感要奋起反抗,也不会找你王世充当帮手,不为别的,就冲着你这种可以出卖任何人的行径,我担心哪天你的刀会砍到我头上。”
王世充摇了摇头:“杨玄感,联手是要以实力相当为前提的,你有勇力。在乱世中是天生的良将,又有这个高贵的贵族身份,天下皆知你杨玄感,若是到时候振臂一呼。不怕不从者如云。”
“至于我,到时候会攒出能有资格跟你合作的实力的,到时候先联手诛暴,至于以后鹿死谁手,就各安天命好了。”
王世充的脸上尽是兴奋。眼中的神光一闪一闪。
杨玄感看得好笑,他决定给这个头脑发热的家泼点冷水让他冷静一下:“喂喂喂,你现实点行不。谁说了晋王一定能登位?再说了,晋王就是登了位,我父亲到时候隐退,交权,他也没理由逼我们家逼得太狠。你王世充参与了他的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我家可没有,别老想着拖我们家下水跟你绑到一起。”
王世充笑了笑:“跟你打赌你又不肯,这样好了。我还是那句话,我不主动找你,到时候你哪天走投无路了或者是想为父报仇而起兵,随时可以来找我。”
杨玄感一下子劈胸抓着王玄感那件中衣,几乎要把他从地上拎了起来,眼里象是要喷出火,厉声喝道:“你胡说些什么,什么为父报仇?!你信不信要是再敢乱嚼舌头我现在就宰了你?!”
王世充脸上的神色很平静:“杨玄感,你可是接了你父亲的令来保护我,真要杀了我。你父亲只能白发人送你这黑发人,你舍得?”
杨玄感恨恨地松开了手。
“我只是作个假设罢了,你没必要这么激动,我在做事前总会考虑最坏的结果。要是刚才这句话冒犯了你让你不高兴了,我道歉。”王世充换上了一副嬉皮笑脸的表情,杨玄感看着只是更加厌恶。
杨玄感怒道:“王世充,我警告你,你别在晋王面前打我家什么主意,说什么坏话。要是你敢害我们杨家,我弄死你!到时候我看谁能护得了你王世充。”
王世充哈哈一笑,摆了摆手:“杨玄感,我还想以后跟你合作呢,怎么会傻到和你结仇?我们这些给晋王做事的只有抱团在一起才有活路,把你爹弄倒了很快就会轮到我王世充,到时候我连帮手也找不到,不是自寻死路么?你可以不信我的人品,但一定不能怀疑我王世充的智商。”
杨玄感气鼓鼓地扭过了头,也不说话。
王世充走到帐蓬外,看了看天上的太阳,已过日中,他回头看了看杨玄感,说道:“今天的谈话我希望对我们两都有帮助。记住,杨玄感,以后要是到了你说的那种情况,不要忘了,那时的王世充是可以帮到你的朋友。还有,李密也是个聪明人,他的想法应该和我一样的。”
杨玄感冷冷地道:“王世充,你不用企图挑拨我和密弟的关系,我们是以心相交,生死与共,和你这种逐利之徒不一样。”
王世充叹了口气:“真正到了让人无法拒绝的权力面前,又有谁能经得起诱惑?我看人不会有错的。你现在可以不信,以后事实会证明一切。”
杨玄感想到杨素也跟自己一再提醒过对李密要留个心眼,当下默然不语。
远方传来一阵马鸣声,远远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些小黑点,王世充看了看杨玄感,说了句:“他们回来了”,便走出了帐蓬。杨玄感吃惊地发现,他的右手上多出了那支杨广给的鸣镝。
王世充走了帐蓬,一边穿起铠甲,一边对着远处的军士们高声喊道:“众军听令,全部披挂整齐上马,弓箭上弦!”
杨玄感跟着走了出来,听到王世充下了这个命令,不解地问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王世充转过了头,一道杀机在他眼里一闪而没,呲牙一笑:“也不知来的是敌是友,总之先做好准备吧。”
王世充一边说,一边套上了兽面连环甲,这套甲胄正面分为左右两大片,每片的中间有一个小圆形兽头护胸甲片,打磨得锃亮。而后背则是一整块大钢板,足有两寸厚。身前背后两大块铁板间在肩部用牛皮带扣连在一起。
牛皮带上,是肩甲和护颈,这套铠甲是按王世充的身体尺寸特制的,王世充就象穿毛衣一样,直接先把手从两侧的两个圆口伸出,然后把铠甲兜头一套,脑袋正好从护颈处的小洞伸出。
套好了主铠后,王世充又向双肩套上护膊,手臂上套上链子网护手甲,腰上系好腹摆裙板,向大腿处套上膝裙,小腿处套上胫甲吊腿,最后穿上外面镶着小块铜片的亮银马靴,顺手戴上头盔,就算是全副武装了。(未完待续。)
第五百一十章 灭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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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王世充穿好这全套后,杨玄感也穿好了他的那套明光铠,站起了身。远处的军士们的装备不如他们两位将领,除了骁果骑士也是全身锁子甲外,李子雄的部下都是轻骑兵,只着皮甲,就象穿件外套一样把皮甲向身上一套就完事,因此早已经披挂完成,都已经上马待命了。
杨玄感骑上了黑云,跟在王世充后面奔了过去,此时只见远处地平线上的那些小黑点开始越来越近,越来越大,杨玄感的眼睛很尖,一下就看出来者正是去白亭海放毒的达鲁花和他的部下三百骑兵。
王世充冷冷地扫了一眼远方的这些友军骑兵们,对身边的汉骑下了令:“列骑兵阵,一字排开,相隔五步,轻骑在前,骁果在后,弓箭上弦。”
骑士们纷纷遵照着他的命令开始执行,杨玄感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一把抓住身边马背上的王世充的手腕,低声问道:“你该不会是要对这些人下毒手吧!”
王世充转过了头,也不回答,对着前面大声吆喝:“动作都快点,别乱。”
杨玄感这下终于明白他是真要对这些人下手了,一下子想起前几天还在跟那达鲁花一起喝酒交朋友,再也忍不住,抓着王世充的手力量一下加了许多,箍得他差点没叫出声来:“你疯了吗?这些人是友军!你为何要杀他们?事后你还怎么向长孙将军还有启民可汗交代?!”
王世充狠狠地甩开了杨玄感的手,用力地揉着自己的手腕:“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疯的是你!这些人带了那些尸体和病羊跑了几天,早就染上瘟疫了,要是放他们回来,肯定会在整个大军里传播疫病的,你希望那样?”
杨玄感呆了一呆,马上又说道:“那你为什么不让他们自生自灭,直接回启民可汗那里?非要自己下这毒手?”
王世充冷冷地说道:“这些突厥人不是傻子,你要是在出发前跟他们说他们不用回来了。那他们肯定知道自己带的这些东西不仅会害敌,更会害已,一定在半路上扔掉这些东西,投奔敌军了!”
杨玄感心急如焚。却又辩不过王世充,眼看远处的达鲁花们越来越近,他甚至可以看到达鲁花那张洋溢着笑容的脸,他又一次拉住了王世充:“那李将军的部下也接触过尸体,这又怎么说?”
王世充摇了摇头。他知道杨玄感是不懂后世的病毒,细菌这些知道的,只能耐心地解释:“他们挖尸体时浑身上下裹得严实,而且只用半天,又是在烈日曝晒之下,问题不大,这几天我也一直在观察,要是有人得了病,我一样会把这五百军士斩尽杀绝,不会留下隐患。”
杨玄感浑身一震。松开了手,王世充看着他,神情严肃:“杨玄感,你不能总是这么妇人之仁,所谓慈不将兵,这点多跟你爹学学!身为主将,你要为大部分人的生死负责,而不是以为自己有能力照顾到每一个人。”说着双腿一夹坐骑,打马上前,站到了队列的最前方。
王世充清了清嗓子。开始对众军训话:“众军听令,你们的前方是去水源处下毒的突厥友军,他们都已经惹怒了瘟神,放出瘟鬼在他们的身上。要是我们放他们回来。会害到整个大军,而你们,会是第一批被瘟鬼上身的人。”
这话一出,汉骑们都惊得一片人语马嘶,不顾军令地互相议论起来。
王世充回头看了看正在奔近的达鲁花,太阳照耀下只见他兴奋地在头顶挥舞着那个空荡荡的布袋子。似是在告诉大家他已经顺利完成任务了。
王世充高高举起了那枝鸣镝,豺狼一般的声音里透着重重的杀机,让人听了不寒而栗:“全部听好了,弓箭上弦,藏于马侧,每个人找好一个目标,听我鸣镝为令,当我射出这枝鸣镝时,所有人都射向自己的目标!
五箭过后,上前追杀,不得放走一个!只有这样,上天才会免除你们身上的灾祸,不然这些人的瘟鬼会转移到你们身上,个个不得好死!”
这些军士们本与突厥骑兵就没什么兄弟战友之情,甚至都很恨这些草原骑士,加上王世充的一通欺诈,于是全都高声叫好,杨玄感一动不动地看着一脸兴奋,越奔越近的达鲁花,嘴里喃喃地说道:“朋友,对不起!”
转眼间,达鲁花已经一马当先,奔到离王世充只有一百步的距离,只听他一路大叫:“王将军!杨将军!达鲁花完成任务回来复命啦!哈哈哈!”
所有的突厥骑兵都奔到离前排几十步的距离,而达鲁花则更是离王世充只有十余步,脸上笑开了花:“王将军,东西全丢完啦!这趟可累死…”
他的话音还没落,却看到王世充脸上笑容可掬地对他说道:“达鲁将军,辛苦了。”
达鲁花定睛一看,发现杨玄感却远远地落在骑阵的后方小坡之上,心中正奇怪,再一看王世充,只见那枝金光闪闪的鸣镝正架在一支骑弩之上,握在王世充的手中,对着自己,而他的嘴角边正挂着一丝残忍的微笑。
“呜呜……”
黄金鸣镝带着凄厉的风声一闪而过,直接射进了达鲁花的前胸,他的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神情,吃力地抬起了手,指着王世充,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栽下马来,当即气绝,眼睛还圆圆地睁着。
羽箭的破空之声与突厥骑兵们中箭落马时的惨呼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杨玄感长叹一口气,也取出那八百斤的铁胎弓,虎目含着泪,一箭箭地射向那些突厥骑兵们,一边射着一边在心里喊道:“对不起,对不起!”
五轮箭雨后,三百突厥骑士被射倒了二百七八十,剩余的二十多人见势不好,纷纷打马回逃。骁果骑士们不待杨玄感下令,便纷纷追出。
这些突厥人来回跑了五天,早已人困马乏,哪里跑得过这些轻装骁果骑士的上等战马。不消片刻,就被一个个追上,砍下马来。
当四百多步外最后一个突厥骑士被砍下马后,这一片屠宰场上恢复了可怕的宁静,王世充远远地避开了这些尸体。沉吟不语。
李子雄驱马走了过来,冷冷地对王世充说道:“王将军,你可够狠的,也真下得了手,只是不知道你回头如何向大帅交代此事。”
王世充嘿嘿一笑:“这就不劳李将军费心了。还有劳李将军带着你的兄弟们打扫一下战场。”
杨玄感此时也奔了过来,正好听到二人的对话,插话问道:“王将军,你不是说这些人瘟鬼上身了吗,怎么还让弟兄们接触他们的死尸?”
王世充远远地看到前方有个骁果骑兵跳下马来,抽出腰间小刀。似是想要上去取首级回去报功,一下子大叫了起来:“喂,那个兵,那个兵,不许动尸体,听到没有!”
所有想收人头的骑士们一下子楞住了,不甘心地骑上了马,慢慢踱了回来。
王世充环顾了一下围过来的骑士们,厉声道:“这些人都身上有瘟鬼,现在接触他们的死尸会引鬼上身的。你们还要不要命了?”
李子雄摇了摇头:“那现在怎么办?王将军你又说要打扫战场,是想让李某和弟兄们被鬼上身吗?”
王世充又露出了他的那口沾着黄沙的白牙:“自然不是,有劳李将军和弟兄们都全身罩好前日里的那身长袍,掩住口鼻。向这些尸体身上洒些引火之物,直接焚烧即可,那些马也不要留,全都烧了,干干净净。”
李子雄“哼”了一声,领着部下们远去。而杨玄感看了看王世充,也吩咐骁果骑兵们先回大营,告知主帅自己与王世充稍后回去复命。
杨玄感看着地上达鲁花那张死不瞑目的脸,心中惨然,转过头来对着王世充问道:“那这件事怎么向大帅和晋王殿下交代?”
王世充点了点头:“就说与敌接触,全部战死了。事后的抚衅按战死将士的标准来,这个杨元帅最在行。”
“他们会信?”
“长孙将军应该早就把此事跟他们汇报过了。”
“哦,你和长孙将军商量过这事了?”
“这种事不用商量,他是聪明人,自然知道会是这个结果。你没看那天我请调达鲁花的时候,长孙将军一百个不情愿吗?后来看事不可违时他一再地脱清自己的关系,非要晋王下这个令。”
杨玄感想起当日军议之时长孙晟的种种反常表现,当时自己还觉得奇怪,现在一想,原来是这个原因。
王世充叹了口气:“人毕竟是长孙将军带来的,最后他也要向启民可汗交代,所以这件事上我们的口径要保持一致,别让长孙将军为难。”
杨玄感看着远方的战场上那一堆堆正在点燃的尸体,点了点头。
众人回到大军后,杨玄感,王世充,李子雄和那八百多士兵还被单独隔离了几天,王世充每天晚上还要装神弄鬼一番,天天跳大神,以安定这些人的心,大家天天要泡混合了雄黄和烧酒的药水,以作消毒。
三天之后,没有人出现染上疫病的症状,王世充等人才正式回到了军中。
此间杨素也派人问过几次这次的任务,王世充都回答说是那些突厥骑士们成功地把腐尸和病羊扔进了白亭海,但在回来的路上被敌军的先头部队发现,追杀之下无人生还。
王世充还说随同的一个隋军骑兵回来报告了这事,他早早地安排好了一个骁果骑士,与他串通好了口供,两人的话倒也能对上。
三天的隔离期满,众人走出了隔离的营地,各自回了原部队,而杨玄感,王世充和李子雄三人则直奔中军营帐。
杨玄感这回跟着王世充进了大帐,只见两边分列的众将个个喜形于色,一见他们三人就都自发地拱手庆贺,嘴里说着:“王将军辛苦了,杨将军辛苦了。”
杨玄感很少见到众人如此热情过,心下奇怪,而王世充则是神色正常,向着坐在帅案后的杨素和杨广一行礼。变魔术般地不知从哪里摸出那支黄金鸣镝,双手捧着,躬身低头道:“末将王世充,特来交令。”
杨广还是一身黄金甲。头戴紫金束发冠,哈哈一笑,直接离了坐位,上前接过了鸣镝,拍了拍王世充的肩膀。亲切地说道:“王将军,这回真是辛苦你了,这次大破突厥,你可是首功一件,回京后孤一定向父皇如实禀报,重重地嘉奖你。”
王世充一下子变得受宠若惊起来,恬着脸陪着笑:“哪里哪里,一切有赖晋王殿下和杨元帅的信任与栽培。”他扫了一眼身边的杨玄感:“还有杨将军和李将军他们的配合。哎,可惜了达鲁花将军。”
王世充说着还揉了揉眼睛,似乎是想挤出两滴眼泪来。
杨玄感却心中一惊。脱口道:“难道突厥人已经中招了吗?“
杨广与杨素相视一笑,说道:“原来杨将军还不知道此事,昨夜探子来报,说是突厥步迦可汗到了白亭海后,部下喝了那湖水,这两天之内人畜就大量死亡,突厥人不知是何原因,大惊失色,还说是难道老天要亡他们突厥,才降下这样的恶水来惩罚他们。
于是步迦可汗无法再控制部下。十余万大军这两天之间死的死,散的散,步迦没有办法,只能带着两万本部人马向东边去。长孙将军昨天夜里接到了这个消息后。直接就带着他所部的突厥降军去追击了。”
杨玄感这才发现帐内长孙晟和那几个突厥将领都不见了踪影,帐内众将全都喜形于色,但他一想到达鲁花的事,心中一阵酸楚,于是拱手行礼道:“晋王殿下,这次的行动。居首功的应该是达鲁花将军和他部下的三百勇士,若不是他们舍命去投放尸咒,也不会有今天的大胜。玄感不才,恳请能对其多加抚恤。”
杨广听了杨玄感的话后,神色变得凝重起来,用力地点了点头,道:“达鲁花将军死得惨烈,本王回京后一定会向父皇禀明此事,厚加抚恤。杨将军,此次你护卫王将军,也辛苦了,今晚我们大摆一场宴席,为你们接风洗尘。”
于是杨广下令,全军大宴一天,拿出多余的干粮与肉干,分小队进行庆祝,那几十坛好酒也派上了用场。杨广本想在白亭海那里倒酒入泉,与全军共饮,这回附近没有这样大型的河流湖泊,只得集中了士兵们将酒分散到各军,由士卒们取出随身携带的水,混着酒一起喝,也算是部分地复制了霍去病酒泉壮举。
大军又在原地停留了十天时间,等着接应长孙晟,十天后,长孙晟的部队满载而回,步迦可汗的本部人马一路向东,那里有汉王杨谅和史万岁的迎击部队,所以长孙晟转而一路追杀向西逃跑的突厥仆从部落,斩首数千,俘虏数百,还带回了大量的牛羊等牲畜。
杨广见这次长孙晟安全回来,这才彻底放了心,于是再次召开了宴会,所有将领作陪。
中军大帐里,正中燃着一堆篝火,上面架着一只铁铜烤架,一只全羊已经被烤得外焦里嫩,整个帐内都弥漫着膻香,两个厨师正不停地向羊身上抹着各种涂料,满座的将领们都咽着口水,手里拿着酒杯,眼睛死死地盯着那羊身上肥美的部位。
杨广和杨素还是居上席而坐,长孙晟左首第一,杨玄感则右首第一,只是王世充凭此战的功勋坐到了左首第二,长孙晟的旁边,几名布袍毡帽的突厥将领坐在他的下首。
杨广笑着对长孙晟说道:“此次大破突厥,长孙将军和王将军可谓居功至伟,来,我敬二位将军一杯!”
今天的庆功宴,杨广特意拿出了压箱底的葡萄美酒,与众将分享。一共二十瓯天青色釉面的细口酒瓯,窄颈阔腹,瓶口上封着上等胡杨木制的塞子,一拔开塞口,一阵浓郁的葡萄香气便钻进了每个人的鼻子里,此刻都被军士们捧着。
王世充喜饮葡萄酒,受安遂玉的影响,自己也一直在做这个葡萄酒生意,一闻味道,就能分辯出这葡萄酒的品质了,传说中葡萄酒最早产自波斯,古代波斯有一位国王,爱吃葡萄,那时候葡萄是极稀罕的产物,国王也不能想吃就吃到。
于是这位国王便将多余的葡萄藏进一个密封的陶罐之中,上书二字“有毒”,以防人偷吃。
后来这位国王的后宫佳丽中有一位失去了国王的宠爱,深居冷宫,了无生趣,一天无意中看到了这个罐子,便想在临死前尝尝葡萄的美味,便打开罐子,发现里面的葡萄已经开始发酵腐烂,流出了汁水。
这名妃子喝了“有毒的”葡萄汁,不仅没死,反而感觉非常好,连心情也变得愉快了,于是她告诉了国王这个秘密,国王惊喜之下开始收集成熟的葡萄,将之压紧后进行发酵,以制成葡萄酒。(未完待续。)
第五百一十一章 葡萄酒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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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汉年间,张骞出使西域,在大宛看到了葡萄酒,深深地被它的美味所吸引,于是带回了些葡萄种子回国后种植,三国时的曹丕还专门作诗说过葡萄酒的美味与功效。只是中原的土壤气候条件与西域相差极大,葡萄无法大规模种植,连葡萄酒也是稀罕的东西,只有皇室贵族才能喝到,只是这几年亏了王世充的大规模贩运,现在在大兴城中就是连贩夫走卒,喝到葡萄酒也不是太稀罕的事了。
众将的面前酒案上都放着各式各样的墨绿色夜光杯。这种夜光杯取自祁连山上的上等翠绿玉石,经过数十道复杂的工序制成,制作极其精良,杯薄如纸,高矮、粗细、厚薄和颜色都完全一样。
王世充的面前就放着一只马踏飞燕造型的大号夜光杯,通体墨绿,造型如同一只飞奔的骏马,后蹄踏着一只飞燕,那马腿就是杯的高脚,马背则做成了一个大杯,体态流畅,动感强烈,极具匠心,而众将面前摆的夜光杯子,或飞鸟或走兽,各不相同。
捧着酒瓯的军士们到了众将的面前,在夜光杯里斟上了美酒,只见暗红色的葡萄酒就好象鲜血一样,散发出一阵让人目醉心迷的馥郁香气,挑动着人的味蕾,王世充喝了一口,腹中又如同燃烧着雄雄的烈火,刺激他着雄性的欲望,一想到安遂玉,心中却是一阵悲伤,不免一杯接一杯地下起肚来。
众人难得喝到如此美酒,都开怀畅饮,稍后厨师们也将那羊烤好,分割各部位送到众将的案前,众将更是开始尽兴,大杯喝酒大块吃肉。没过一会儿都有五六分醉意了。
杨广呷了一口酒,脸色有些微微发红,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笑道:“可惜现在是在军中。没有美女,这西域美酒如果经过冰镇,配上胡姬斟酒,若是再有美人献舞于前,人生之极乐。也不过如此吧。”
长孙晟一直没怎么喝这葡萄酒,闻言脸色微微一变,换上了一副笑脸,道:“晋王果然深谙酒中之道,只是醇酒美人,长孙晟以为雄才大略的明主应该多少节制一些。如果末将记的不错的话,陈国后主就是此道高手啊。”
杨广微微一怔,马上笑了起来:“长孙将军果然忠正耿直,来,本王再敬你一杯。今天乃是大胜后的欢宴,但喝无妨,下不为例,下不为例!”
长孙晟见劝杨广无用,只能叹了一口气,将面前的一杯酒一饮而尽。
这时坐在下首的一名突厥将军操着半生不熟的汉语说道:“晋王殿下,你可知道长孙大使在我们突厥是什么?”长孙晟多次出使突厥,先后与几个可汗都打过交道,因此突厥人都称他为长孙大使。
杨广摇了摇头,笑道:“是什么?”
那突厥将领摇摇晃晃地站起了身。手舞足蹈地比划起来:“我们突厥人看长孙大使都象天神一样,听到他拉弓弦的声音,就象霹雳;看到他跑起马来的英姿,就象是闪电。”
杨广哈哈一笑。指着长孙晟道:“想不到啊想不到,长孙将军的威名,在塞外就象雷霆闪电一般,这是何等的威武雄壮啊!来,本王再敬你一杯。”
长孙晟笑了笑,也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王世充在一边喝得醉了六七分。听到这话时,突然想起了当年与长孙晟初遇时就问过他以后对突厥的策略,当时长孙晟说是要分化瓦解,让其征战不休,这一年来听说他看杨勇失势,转而投靠了杨广,极力扶持启民可汗以为外援,眼下二人都在此地,长孙晟刚才对杨广的话完全象是一个臣子对君王的劝谏,更证实了这一点。
于是王世充借着酒兴问道:“长孙将军,依您看,那步迦可汗这次奔向东边,与汉王殿下还有史将军相遇,胜负如何?”
长孙晟微微地眯起眼睛,摸着自己的胡子,笑道:“步迦可汗经此一败,已是溃不成军,败军之将,不可以言勇,这种情况下碰上骁勇善战的史将军,结果不言自明。他这次败后,很难再组织起有效的攻击了,接下来是我们主动进攻的好时机。”
王世充闻言,知道他已经打定了主意要扶持启民可汗一统大漠了,本想再开口问问长孙晟为何要违背自己当初对突厥分而治之的规划,话未出口,却看到杨素冷冷地看着自己。
王世充意识到杨素在警告自己不要把话直接说得太白,木已成舟,再多问也是无用。
于是王世充笑了笑,继续一杯烈酒入喉,这次的战胜,虽然是靠了自己的生化武器之功,但是安遂玉之死让他觉得冥冥中自有天意,善恶终归有报,这让他并无上次那种胜利之后的喜悦,现在的酒精麻醉,对他来说是件最好的事情。
当夜众将大多喝得酩酊大醉,王世充也是被人扶回的帐蓬,葡萄酒后劲颇大,王世充平时很少饮酒,这一次真的是醉得不行,第二天起床时仍然脑袋隐隐作痛,洗了好久的脸才稍微清醒过来,直到下午才勉强能够上马行军。
长孙晟带着突厥军队一路向东,直接回大利城启民可汗的牙帐了,而王世充等人则跟着大军凯旋,十余天后就回到了大兴,这一路上,王世充都没再和杨玄感有言语交流,甚至连看都很少看对方一眼。
入城之后,杨广直接去了仁寿宫面圣,而杨素和杨玄感父子和王世充等将领则各自回了家,一天之后,圣意下达,有功将士都获得了大量的财物赏赐,达鲁花等此战中仅有的阵亡将士则获得了极厚的封赏。
又过了十余天,东边的军报也传了回来,步迦可汗好不容易翻越了大漠,却在大斤山碰到了严阵以待的史万岁大军,两军相遇前,步迦可汗派使者来问隋军主将是谁,一听说是史万岁,便又派人再来问是不是当年的那个敦煌小兵。
史万岁继续回答,就是本将。这一下把步迦可汗仅有的意志也摧毁了。当年连突厥各部里最能打的悍将阿波可汗都败在史万岁手中,自己现在这点残兵败将完全不够打,于是步迦可汗当晚便连夜逃跑,史万岁挥军直追。一直赶了百余里终于追上。
双方一场大战,步迦又丢下了数千个人头,仓惶钻进大漠逃亡,史万岁军由于是步骑混编,加之对地形不如突厥人熟悉。于是在追进大漠数百里后才得胜回师。这一战果然如长孙晟所料的那样再次大败突厥,打光了步迦可汗手上所有的老本,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有生擒或者击毙步迦可汗。
越国公府内,杨玄感又一次地走进了书房地下的密室,杨素刚刚从朝上回来,一下朝就叫他过去谈话,从杨素那严肃的表情里他隐隐地感到了一丝不详的气息。
密室里的烛火摇曳着,杨玄感的心情也跟着七上八下,看着杨素那张阴沉的脸,不知道父亲会有何举动。
只听杨素缓缓地说道:“皇上说九月要回大兴。到时候让我们做好准备,看来这次他回大兴后就要废太子了。”
杨玄感点了点头,一切都是按计划行事,此次出击突厥,杨广捞到了足够的军功,让他完全可以名正言顺地取代杨勇。
“那这次的事情上您还要冲在前面吗?”杨玄感问道。
杨素点了点头:“我这个恶人肯定是要做到底了,昨天你和杨昭见面后带回来的晋王回信里,就说了到时候让那个你提到过的姬威来出面指证太子,到时候他只能无话可说。”自从杨素与杨广结果以来,杨玄感与晋王的长子杨昭几乎每天都会一起出去骑马射猎。而杨素与杨广现在的联合行动与情报交换,也都是通过两人儿子间的走动来传递的。
杨玄感“哦”了一声:“是要揭发他猫鬼案的事吗?”
杨素摇了摇头:“不会,王世充的分析有道理,晋王既然上次没有揭发他。那这次也不会,他确实要留着高颎以后有朝一日来对付为父。所以这次让姬威出面,应该是揭发别的事情,但肯定是足够废了太子。”
杨玄感一想到上次王世充说过的话,心中就有些后怕,开口问道:“父亲。那您说上次王世充所说的事情会发生吗?”
杨素长叹了一口气:“他说的有道理,这个事情是很可能会发生的,万一真到了他说的那一步,玄感,你不能感情用事,将来要和此人合作。”
杨玄感一下子急了起来:“真有这么严重吗?连您也认同他的看法?”
杨素的脸上尽是英雄落寞之色:“木已成舟,现在只能随波逐流,王世充这个人够精,够狠,既有才能,又有谋略,而且还有着巨额的财富和已经建立起来的一个庞大势力,如果有乱世,他绝对会是个风云人物。
万一将来真要象他说的那样天下大乱的话,这人可以帮得上你。还有,你的义弟李密其实也是同样的人,才华满腹,又有着勃勃的野心和出人头地的欲望。你要和他们这些人结交,为将来作些准备。不过现在,为父也要帮你做些准备,有一个人必须要先除掉。”
“谁?”杨玄感一下子来了好奇心。
“太平县公,上柱国,领河州刺史,史万岁!”杨素的眼中一下子凶光四射,杀气在整个密室之中激荡。
杨玄感大吃一惊,他虽然对史万岁不是太熟,但这次亲眼见到此人在突厥人心中象是神一样的存在,方知他是真正的国之良将,杨素突然说要除掉他,这点让他大惑不解,于是问道:“阿大为何要行此事?史将军妨碍到我们了吗?”
杨素用力地点了点头:“有两个原因,非除他不可。第一,此人原来在我的手下,我开始对他也是不错,但他在平定江南时越过我直接向皇上报功,而皇上也直接对他进行赏赐,此人个性贪婪,贪名逐利,虽是良将,但并不能为我所用。以后更不可能象雄阔海那样帮到你。
而且以前此人就跟晋王关系非同一般,若不是他远征南蛮时自己犯糊涂丢了官。现在还会是晋王府的司马,这次出击突厥,他跟随汉王杨谅,又立下了大功。今后无论是跟着晋王还是汉王,都对我们家不是好事。
但光是这点为父还不至于对他起杀机,真正要为父下决心的,还是上次王世充跟你说的话,以晋王的为人。将来真的可能弄得天下大乱,更是不太可能会一直容我杨家,所以我们现在就要做好准备。
当年尉迟迥在皇上辅政的时候起兵作乱,最后是靠了前朝名将,当时已经七十多岁的韦孝宽挂帅领军,才将其讨平,为父当时也在他手下任行军总管,亲眼见到两军对阵时,这样的名将不仅让已方士气高涨,更是让敌军也闻之胆寒。
玄感。你虽是世之猛将,将来为父也不怀疑你的成就会低于为父,但毕竟缺乏资历,冲锋陷阵你没有问题,但要是现在,或者十年后让你指挥数十万大军,可能资历还略有不足,众军也未必会服气。
本朝的开国名将里,为父算一个;韩擒虎算一个,可他已经死了;贺若弼算一个。可他一直支持太子,而且为人太不知轻重,连当今圣上也不喜欢他,几次三番地罢他官。晋王今后也未必会重用此人;再有就是这个史万岁了。今后万一真的有王世充说的那一天,不能再出个韦孝宽来挡你的路。”
杨玄感闻言失色道:“阿大,只是为了以后的一种可能就去害死良将?这不是有损国家吗?万一以后有战事,谁人领兵?”
杨素冷冷地扫了一眼杨玄感:“要你是做什么的?这人不除掉,哪有你的出头之日?我们这些老家伙要是都在,哪轮得到你这毛头小子掌兵?
实话告诉你。就是为父、史万岁,贺若弼这些人,二十多年前在尉迟迥和韦孝宽面前,也就和你在为父或者史万岁面前一样,完全只有俯首听命的份。
这不是能力的问题,是资历,就是汉朝大将霍去病,刚作主帅时也是遭遇了大量的非议,要不是汉武帝对他的力挺和欣赏,你以为他能二十多岁就立下如此功名吗?
你在战场上固然可以一马当先,让人惊为神将,但毕竟只是将不是帅,李子雄这些人,能敬你服你,但要是现在就当你下属听你发号施令,你觉得他们会服气么?
还有一点,就是这次史万岁复职的事,他去年刚刚犯了那么大的案子,更是当面欺君,免死为民已经是法外开恩了,结果这次突厥入侵的规模远不如上次,皇上却又放着贺若弼宇文述这些人不用,直接让他领军立功,就是想施恩于他,让他感激涕零,以后大隋有事时能去率兵平叛。”
杨玄感无言以对,他心里还是不甘心就这样害史万岁,他想了想,开口道:“孩儿总是觉得为了个未来不确定的事情就这样陷害忠良,实在是有违天道,将来真的有可能惹祸上身的,我们刚经历过猫鬼之事,孩儿实在不愿意再有什么灾难降到家人的头上。”
杨素良久不语,最后长长地叹了口气:“要是有什么灾难,为父一已承担,不会去连累你们的。”
杨玄感心中浮起了一片阴云,千言万语,尽化为一声叹息。
满园,入夜,思玉楼上,王世充坐在思玉楼的顶楼,看着楼外的一片通火通明,呆呆地出了神。
裴世矩的声音从楼梯那里响起:“行满,这次你立下大功,可喜可贺啊。”
王世充回过头,看了一眼裴世矩,幽幽地说道:“弘大,你说这世间真的是善恶有报吗?会不会做了有违天理的恶事,就会给自己,给自己的家人子孙遗祸?”
裴世矩摇了摇头:“行满,天道轮回,报应不爽之说,只是佛家所言,历朝历代哪个建立伟业的君王,不是杀人如麻,血流成河?如果要说报应,为什么他们的朝代可以国祚几百年呢?我知道这回你为了取胜,用的手段酷烈了一点,但是在战场上堂堂正正地撕杀,不也要死上成千上万的人吗?而且你这种做法,还保全了我方万千将士的性命,在我看来,你这是在救人,而非害人。”
王世充紧皱的眉头舒缓了起来,长出一口气:“弘大,还是你有办法解开我的心结,这些天我总是想到阿玉,所以一些奇怪的念头也多了起来,不要笑话我。”
裴世矩笑了笑:“没什么好笑话的,行满,这回你也因为战功获得了不少封赏,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再过几天会官升一级,升为开府,这可是实现了你多年的梦想,以后可以堂而皇之地招募自己的幕僚和悍将了,愚兄要提前恭喜你得偿多年所愿了。”(未完待续。)
第五百一十二章 废杨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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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世充摇了摇头:“弘大,以前我做梦也想升官,可是最近,经历了这么多朝堂上的事情之后,我却觉得越往上走越凶险,即使是位高权重如高仆射,都不免现在这个结局,他还算好的,留了一条命,虽然官爵都没了,但也算是全身而退,以后若是换了你我,还会有这么好的运气吗?”
裴世矩的脸色微微一变:“行满何出此言?”
王世充叹了口气:“弘大觉得晋王为人如何?”
裴世矩的眉头一皱:“晋王殿下嘛,虽然心机重了点,也比较会作戏,但无论才学还是爱士之名都是天下皆知的,这次他挂帅出征又获大胜,看来东宫之位已无悬念,行满,现在的情况已经明朗,你我只有转投晋王,以后才可保这官身。”
王世充摇了摇头:“弘大,这次和晋王接触之后,我倒是觉得晋王殿下实在是深不可测,而且在我看来,他可能不会因为我们是从龙之臣而对我们多加关照,以后让我们飞黄腾达的。”
裴世矩脸色一变:“此话怎解?”
王世充正色道:“其实就算是圣上,当年夺位之臣,最后也没有重用,郑译,卢贲,刘昶这些人,哪个得到好下场了?如果身为人臣不忠,帮人夺位,你作为君上,会喜欢这样的臣下吗?”
裴世矩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行满,你的意思是夺位之争,不要参与?可是这又怎么可能呢?现在情况已经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晋王没有意外的话将会入主东宫,你也为他这个夺位之争出力颇多,现在想要收手,怎么可能呢?”
王世充摇了摇头:“我实在有些担心今后一旦晋王入继大统后,等着我的不是荣华富贵,而是一杯毒酒。他夺位的过程并不光彩,充满了太多黑暗,而我又颇为参与其谋,一个知道了你太多秘密的人。你的内心能喜欢吗?”
裴世矩笑了起来:“那你我还不是多年来知根知底,按你这说法,是不是以后得了势后你我兄弟也要反目成仇?”
王世充笑了笑:“你我到了头也是臣子的命,本质上无高下之分,可是我们和晋王能一样吗?以后他是君。我们是臣,他还会容得下我们吗?不过他到时候第一个下手的,只怕还不是我这个小兵,而是位高权重的越国公。”
裴世矩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你这样一分析,好象倒是很有这可能,行满,越国公也并非一开始就加入了晋王集团,而是因为和高仆射不和,借着晋王的力量来扳倒高仆射而已,现在他的目的已经达到。只怕也不可能象以前那样倾力支持晋王了,现在还有蜀王和汉王,其实我倒是觉得这东宫之争,大局还未定。”
王世充摆了摆手:“东宫之争是不会有什么意外了,而越国公应该会想办法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实在不行,也不能象刘昶那样给灭族,弘大,我的那些阴损招数也基本上到此为止吧,打倒了杨勇之后。我也不想太折腾了,平平安安地就这么过下去得了。”
裴世矩的眉头一皱:“行满,你这是怎么了,以前你可是满心都想着出人头地。可为什么现在变得如此消沉呢?你们可是约好了要在官场上携手共进的。”
王世充叹了口气:“计划不如变化快,晋王为人,外宽内忌,从他对付自己兄弟,欺骗自己父皇母后的做法来看,不会是皇上那样的一代雄主。一旦得到天下,有穷兵黩武,大兴宫室,弄得天下大乱的可能,弘大,不要怪我没提醒过你,我觉得你我还是要早做打算的好。”
裴世矩吃惊地睁大了眼睛:“早做打算?行满,你什么意思?”
王世充冷冷地说道:“若是主上圣明,则你我竭力以臣礼事之,若是他为祸天下,乱世将起,则你我也要给自己留条后路。”
裴世矩惊得站起了身:“行满,怎么可以出此大逆不道之言!”
王世充摇了摇头,也站起了身:“弘大,难道你我这样帮着晋王用各种阴谋诡计夺取王位,就是忠臣之所为?要说大逆不道,你我早就是了。”
裴世矩一时语塞,转而结结巴巴地辯道:“可我们那只不过是在众位亲王之间选一个有力的依靠,你说的那个后路,是想自立,这可是谋反啊!”
王世充摆了摆手:“弘大,识时务者为俊杰,要是换了我们现在的皇上,那我们根本不用打这种心思,天下太平,百姓安定,你我就是有了反心,也不可能有人响应。可是如果暴君当政,弄得天下大乱,到了那个时候,你也跟着他一起完蛋,尽自己的臣子之节吗?”
裴世矩头上的冷汗开始直冒:“不,行满,不会这样的,我大隋兵强马壮,物丰民足,铁打的江山,怎么可能在晋王手上丢掉?”
王世充叹了口气:“强秦始皇之时,可会想到二世而亡?晋武帝一统三国时,可曾想到自己死后二十年就神州陆沉?一个糟糕的帝王,足以毁掉十几代雄才大略的皇帝们的积累,这个道理,你不会不明白吧。”
裴世矩摇了摇头:“可是晋王殿下不是秦二世,晋惠帝,他天资过人,礼贤下士,纵使得位手段有些黑暗,但不至于搞得天下大乱吧。”
王世充摇了摇头:“一个有才无德的君王,远比一个无才有德的帝王对国家造成的威胁更大,若是晋王登位,蜀王和汉王都有强兵在手,他为了巩固皇权,必定要削掉自己的这两个兄弟,到时候蜀王和汉王若是不甘心束手就擒,便会起兵一战,晋末八王之乱的惨剧,不是没有重演的可能。”
裴世矩听得目瞪口呆,说不出话,只听王世充继续说道:“如果战事持久,那北齐宗室,北魏宗室,萧梁宗室。南陈余党,这些在帝国各个角落潜伏的敌人,都会蠢蠢欲动,现在的突厥又会重新统一。启民可汗虽然是个懦夫,但他的三个儿子都是人中之杰,无论哪个到时候代替了他,中原一乱,他们都有挥兵南下。入主中原的可能,到时候五胡乱华,神州陆沉的危险,不是没有。”
裴世矩叹了口气:“行满,你想得太多了点,我大隋可不是晋朝,有那么多宗室王爷手握重兵,又有惠帝这个白痴在位,实权被贾皇后和外戚所控制,皇上毕竟积攒了这么厚的底子。想要一夕而破,几乎不可能的。”
王世充哈哈一笑:“当然,这个可能性并不大,但我只是说万一,我也想好好地做生意,好好地当官,就这样平安渡过,哪个不长眼的才希望天下大乱呢,只是我想要为未来做些准备,这样万一天下有变。也不至于措手不及。”
裴世矩正色道:“行满,你即使有开府之权,最好也别太多地扩张自己的势力,王世积和虞庆则的教训就在眼前。和平时期阴养死士,聚集私兵,这是杀头灭族之罪,你刚才还说了晋王殿下不会容知道他太多秘密的人,这不是送给他证据吗?”
王世充笑道:“我没那么傻,不会大张旗鼓地扩军养士。但我只是要以防万一,如果真的乱世来临,我也得有自保之道,实在保不了,至少也有个逃亡渠道,你说呢?”
裴世矩的神情稍缓:“这还差不多。不过行满你说得有道理,现在爬得太快不是件好事,晋王入主东宫大局已定,你我还是各安本份的好,以后的事情最好不要多参与,晋王日后登位,总会任用有才之士,到时候以你我的本事,不怕没有用武之地。”
王世充笑了笑:“弘大,你既然这么说了,看来其实在找我之前就已经有了打算,说说你的想法吧,接下来你准备做些什么?”
裴世矩点了点头:“还是老本行,西域。突厥现在还没有完全平定,接下来我想到西域去 ,在那里进一步地分化瓦解步迦可汗的势力,让西突厥各部和西域诸国都背弃他,西域是在丝路的要冲,以后如果晋王殿下想要实现汉武大帝那样的壮举,重开玉门,收复西域,那我就得在这方面做做文章 。”
王世充点了点头:“这点倒是很对他的胃口,这次出征时他就对西域很感兴趣,以后看起来是想把西域重新收复的,你若是能象汉朝时候的张骞那样把西域各国的情况献上,一定会让他非常高兴的。”
裴世矩笑道:“行满,那你有何打算呢?”
王世充摇了摇头:“老实说,我现在还没有想好,现在我唯一想的就是扳倒杨勇,给阿玉报仇,至于晋王殿下,我还是敬而远之点的好,观察一下情况再说,而且现在皇上还在,过多地谈论他身后之事不太好,以后的事情,谁又能说得准呢?”
裴世矩点了点头:“好吧,那你我就一起共勉。对了,我听到消息,几天后会有大朝会,皇上会特意从仁寿宫赶回来,听起来不象是论功行赏。”
王世充叹了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兴奋的神情:“该来的终于还是要来了。杨勇呆在东宫的日子不多啦。”
九月末的大兴,秋高气爽,盛夏已经过去,秋天开始降临,满城的槐树都开出了金灿灿的花朵,大兴城内外都飘散着淡淡的黄槐花的香气。
就在壬子日(二十六日)的这一天,杨坚突然没有任何征兆地从仁寿宫回了城,回城之时,足足带了上万的骁果骑士随驾护卫,铁骑开道,一路刀出鞘,箭上弦,全神戒备。
第二天一大早,杨坚诏命朝中五品以上的大臣入大兴宫朝会,王世充和裴世矩也一起进了宫城之中。
大兴宫的秋日里,一片肃杀之气,从宫门外就是骁果卫士的检查岗,一连三道,最后一道还要对入宫的臣子们进行搜身,王世充从没见过大兴城内如此紧张 过,即使在对阵突厥时也不至于这般如临大敌。
进了大兴殿后,王世充发现除了自己和杨素父子以外,苏威,牛弘,元胄,元旻等朝臣都已经到了。大家一个个都心事重重的样子,似乎能预料到有事将会发生。而杨坚与独孤皇后却不见踪影。
在大兴城内的两个皇子也都在这里守候着,杨勇表情严肃,沉默不语。身边跟着左庶子(东宫幕僚长)唐令则等几个东宫的近臣,而杨广则神情轻松,一个人前来,见到众大臣时都是主动上前寒暄,谈笑风生。
随着一声太监怪腔怪调的长声:“圣上上朝!”杨坚朝服官冕。按剑上殿,这一次,独孤皇后没有跟在身边。
王世充刚才听元胄说起过,猫鬼案后,又碰上秦王身死,高熲罢相,独孤皇后的病情一天重似一天,前些天夜里又偶感风寒,暂时不能起身,因此今天是杨坚独自上朝。杨坚浑身上下有一种可怕的气势。虽然一路没说话,但所有人都能感觉到他此刻的怒气,就象一座活着的火山,一旦爆发,其势必不可遏制。
众臣们行过礼后,按各自的顺序分列两班。杨坚直接没有问今天是否有什么事情要上奏,而是环视全殿,声音低沉而威严:“朕昨天晚上就从仁寿宫回到大兴了,按民间的说法,是到家了。为什么朕到了家以后,没有一点回家的欢乐,反而是如此的疲惫忧伤呢?”
杨坚说着话,撩起了面前的串珠细帘。王世充看得真切,杨坚的眼窝深陷,眼睛中红红地布满了血丝,印堂发黑,双颊瘦削,嘴唇干裂。显然好多天没有休息好了。
众臣们都被杨坚这副尊容吓了一跳,一下子全都齐刷刷地跪倒在地。吏部尚书牛弘是个身材高大,长髯飘飘的老者,顿首于地:“都怪臣等无能,不能尽心竭力辅佐皇上,无法为皇上分忧,才让皇上如此愁苦,死罪!死罪!”
杨坚这次上朝就是打定主意要废了杨勇,一见牛弘没有回答出他想要的答案,心中不悦,重重地“哼”了一声。
杨坚也不搭理牛弘,而是看了一眼杨素,却见他伏拜于地,没有一点说话的意思,只好自己开口道:“仁寿宫离大兴不远,来此只要不到半天,但每次朕从仁寿宫回大兴时,都要甲士开路,如入敌国,这是为何?
昨天夜里,朕回宫以后,睡觉都不敢脱衣服,在后殿腹中不适,想上厕所,因为怕某些人在厕所里埋伏,伺机行刺朕,所以只能到了这前殿方便。朕乃大隋天子,给逼成这样,不就是你们这些人做的好事吗?”
杨坚声色俱厉,激动得满脸通红,脖子上青筋直跳,人也给气得浑身发抖,骈指指向了杨勇身边的唐令则。
唐令则今天一大早接到让他随太子上殿的旨意时,就心知不好,这一下被杨坚指着鼻子骂,更是吓得面如土色,浑身上下如同筛糠一样抖个不停,一下子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大呼冤枉。
杨坚也不理他,大手一挥,早有殿上武士上前,各自夹住唐令则的一只胳膊,象老鹰捉小鸡一样地拖下殿去,唐令则“臣无罪,冤枉啊!”的惨呼声越来越远,直到完全听不见。
杨坚面色铁青,对着地上的杨素道:“越国公,有请你把太子杨勇的逆状恶行一件件当众宣布,让大家看看朕的这个好儿子有多孝顺,多忠诚!”杨勇听到这话,整个人如遭重击,目光一下子变得呆滞。
杨素知道该自己上场了,于是重重地磕了个头,不慌不忙地站了起来。看了一眼已面无人色的杨勇,缓缓地开口道:“太子殿下的罪状,远的如开皇十年的冬至时要百官朝贺,就不多说了,老臣只说说近几年,各位大臣们所不知道的悖逆恶行。”
杨素在大殿之上踱起了步,而声音却铿锵有力,如金铁相交:“今年年初的时候,皇上派老臣向太子询问刘居士余党是否躲藏在东宫,当时老臣好言相问,而太子却脸色大变,声色俱厉地说道,‘刘居士的同党都已经伏法,关我什么事?你是右仆射,责任不轻,要查你自己查去。’
太子还说,‘都是你杨素这样的人离间我们父子君臣间的感情。’他后来还叹了一口气道,‘当年我父皇没登位时,我执掌北周的皇宫禁卫,如果父王的禅让大事不顺利,第一个死的就是我杨勇,可现在父王登上了大位,我的地位反而不如几个弟弟,太不公平了!我作为太子,真是毫无自由可言!’”
王世充上次随杨素一起进东宫逼问,知道最后这句太子当时并没有说,而是私下对唐令则等人发牢骚时说过的话,被姬威听到后密报给了晋王,今天却是被杨素拿来当罪证,也不算是多冤枉。
王世充再一看杨勇,只见他还是呆若木鸡地站在那里,满头大汗,眼珠子直转,似是在想着对策。(未完待续。)
第五百一十三章 废杨勇(二)
PS: 天道一章五千字,两更听起来不多,也有万字了,希望这样的诚意能对得起各位书友在双倍期对天道的支持与厚爱,谢谢。
杨坚面沉如水,耳朵里听着杨素的话,眼睛却一直盯着杨勇,一看他这副神态,开口说道:“朕早就觉得这个儿子品行不端,不能够继承皇位了,独孤皇后也一直劝我废了他。但朕顾念他是我做平民时生下的,又是长子,所以一直忍着他,想再给他个机会,希望他能自己改过自新。
可是这个逆子,一点不能体会我们父母的良苦用心,他曾指着皇后的侍女对人说道,‘这些女人早晚是我的!’杨勇,你说这话想干嘛?!”
杨勇脸上的汗水象泉水一样不断地向外冒,又象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不断地落下,听了这话后,心胆俱裂,一下子跪了下去,却无一言可说。
杨坚从龙椅上站了起来,走下了台阶,继续说道:“杨勇的太子妃元氏,是皇后亲自为他挑选的,死得不明不白,朕和皇后都怀疑是这逆子下的毒,还专门责问过他,结果他却恨恨地说,‘真该杀了元孝矩’。杨勇,你是想杀元妃的父亲还是想杀朕?”
杨勇在地上大叫道:“父皇,冤枉啊,冤枉!您怎么可以这样想我?!”
杨坚重重地“哼”了一声:“当年你的长子,长宁王杨俨刚刚出生的时候,朕和皇后把这孩子抱到宫里,爱不释手,可每次抱在手上还没半个时辰,你就派人前来索要,列位臣工,你们也都是做人父亲,做人祖父的人,知道杨勇这种做法是为了什么吗?他就是不想爷爷奶奶看到自己的孙子,产生感情!
当年西晋的太子司马衷。娶了个屠户的女儿谢玖入宫,生下了儿子司马遹,结果这屠户的外孙长大后当了太子,也喜欢在宫中卖酒切肉。沦为千古笑柄。可见孩子母亲的出身与家庭有多么重要。
而且这个长宁王杨俨,是当年杨勇和云定兴的女儿在外面野合而生,是不是杨勇的儿子都很难说。将来要是杨勇登上了大位,那他这个来路可疑的孩子有可能就是别人篡夺我大隋江山的工具。
众位爱卿,朕的德行虽然远远不如上古的圣王尧舜。但也知道江山社稷的重要,绝不能把天下万民的未来交给这个逆子,所以我现在就打算废了杨勇的太子之位,以安定天下。”
杨坚的这段话掷地有声,有理有节,让人无从辩驳,但饶是如此,最后两句话依然是一石激起千层浪,除了王世充和杨素等少数知情人外,其余众臣全部大惊失色。而杨广更是嘴巴大张,合都合不拢,象是第一次听到此事。
左卫大将军元旻挺身而出,他是杨勇一方现在职务最高的朝臣,眼见杨勇太子地位不保,一下子急了眼,再也顾不得许多,强行进谏道:“皇上,废立太子是天下的大事,一旦您的诏书公布。到时候想后悔也来不及了。流言蜚语不足为信,这些事情还请您仔细核实后再作定论。”
杨坚冷冷地看着元旻,而元旻也黑着脸盯着杨坚,毫无退让的意思。
杨坚今天有备而来。对太子一党的如此反应早在意料之中,于是对着立在阶下的太监使了个眼色。那太监心领神会,尖声叫道:“圣上有旨,宣东宫近臣姬威上殿。”
跪在地上的杨勇一下子瘫倒在地,脸色也从土色变成煞白,杨坚轻蔑地瞟了他一眼。不屑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须臾,一个微微发福的圆脸胖子被带了上来,这人四十岁上下,小眼睛,嘴上两撇鼠须,和那唐令则一样,一眼看去就是个溜须拍马的小人,正是当年曾经跟王世充比过算法的姬威。姬威上得殿来,倒也不慌不忙,也不看瘫在一边的杨勇,朗声道:“臣姬威见过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杨坚问道:“姬威,你在东宫是何职务?”
姬威的声音中透出一股谄媚:“臣在东宫没有正式职务,只是个没有品阶的僚属,承蒙太子看得起,引为亲信,常随左右,所以知道一些秘事。”
“哦,有何秘事?今天文武重臣在此,你不妨说来听听。”杨坚说道。
姬威看了一眼在地上气得发抖,正对着自己怒目而视的杨勇,一下子把眼光转到了别处,清了清嗓子,说道:“太子对我们这些身边的人说话,一向是颐指气使,全然不象对着众位大臣时装出来的那么谦恭。
他曾经当众跟我们这些近侍们说,‘要是有人一再地劝我,让我不爽,我就宰了他,杀了百把人,世界就清静了。’太子在东宫大兴土木,营造楼阁水榭,一年四季都不停工,建了拆,拆了建,挥霍无度。
前年的时候,东宫左卫率苏孝慈苏将军被调到外州当刺史,太子对这个人事安排不高兴,因为苏将军跟了他很多年,忠诚可靠,他就在我们这些人面前挽起袖子,挥着胳膊,吹胡子瞪眼睛地说道,‘大丈夫不会忘记此事,终有一天,一定要报仇雪恨,以平我心中之恨。’”
姬威说得眉飞色舞,口沫横飞,正好一眼扫到了杨素,又接着道:“除此以外,太子经常跟尚书左右仆射高熲和杨素提一些非份的要求,超过了对东宫正常的供应范围,两位仆射有时候会依律驳回,太子便发怒说道,‘以后我当了皇帝,仆射以下的官员,杀掉一两个,让他们知道怠慢我的结果!’
太子还说,‘父皇母后厌恶我有许多姬妾,与他们生下了一堆子女,说这些都是庶子,不能继承大统,非要我与那个正妃元氏生儿育女。可是陈后主和齐后主不也都是正室所生的吗?’
太子以前还请女巫占卜过皇上的吉凶,女巫说皇上在开皇十八年会有劫难,他当时就兴奋得手舞足蹈,说是这个日期就要到了。”
杨坚突然一挥手,大叫一声:“够了!”声音中隐隐带着哭腔,王世充一眼看去,透过他面前的珠帘,竟发现杨坚的眼中已是泪光闪闪。
“都是爹生妈养的。居然能有这样的人,巴不得自己的父母早死。北齐的一代雄主,开国皇帝高欢,就是因为纵容他的儿子。最后弄出那么多荒淫无耻,兄弟相残的事情,朕看这段史书的时候都气得几次把书扔到地上,现在这个逆子比起高家那些不肖子孙有过之而无不及,朕绝不能重蹈覆辙!”杨坚咬牙切齿地说道。“殿上武士何在?!”
几名雄壮矫健,全副武装的武士站了出来,抱拳行礼。
“太子杨勇,恶行昭彰,暂且先将其当场拘押,与其家人一起下狱,东宫左庶子唐令则,太子家令邹文腾、左卫率司马夏侯福、典膳监元淹、吏部侍郎萧子宝、主玺下士何竦、车骑将军阎毗、东郡公崔君绰、游骑尉沈福宝、瀛州术士章仇太翼等人,尽数逮捕,诏大理寺审问。由越国公杨素亲自负责此案。”
几名卫士将杨勇直接拖了下去,杨勇此时已是泪流满面,一言不发。
杨坚冷冷地对在一边冷汗直冒的元旻留下了一句话:“元将军,你不是说流言蜚语和捕风捉影的事情不足为信吗?好,朕会让白纸黑字的供状来让你心服口服的。”言罢拂袖而去,只留下满殿沉默不语的大臣。
接下来的几天里,杨素亲自到大理寺去负责审讯,连吃住都在大理寺内,不再回家。而王世充每天都以打猎的名义和裴世矩到郊外的满记射箭场去谈论最新的动态。
王世充知道了大理寺每天都会根据最新的审查结果去东宫抓新的人讯问,而这些人又会咬出另外的人。事情是越查越多,越查越大。
上次在殿上为杨勇强出头的左卫大将军元旻也被牵连下狱了,有人举报他与杨勇结党营私,来往密切。常常曲意逢迎,还通过杨勇的亲信裴弘传递消息。有人看到过裴弘给过元旻一封杨勇的亲笔信,上面写着外人勿见四个字。
杨坚知道此事后,一声长叹:“朕一直奇怪为什么朕在仁寿宫的一举一动,无论是召见什么人还是发布什么命令,甚至是吃饭上厕所之类的事情。杨勇都能一清二楚,原来是这个恶徒在搞鬼!”
当时正在杨坚身边的元胄还趁机说:“陛下,臣留意这小子很久了,所以每次臣跟他换班的时候都要多呆一会儿,就是要看他做什么坏事!”
于是杨坚大怒,直接下令武士把元旻和裴弘一起捉拿下狱。
又过了几天,更多的审讯的消息从各种渠道传了出来,杨勇曾经看到有枯老的槐树,问身边人此物有何用,身边人说古槐可以取火,于是杨勇便砍了几棵树做成了几千枝火把,裴弘后来招供说这是杨勇准备在叛乱的时候夜间举火之用。
杨勇还在自己的东宫的药藏局里存放了几斛艾草,此外还养了一千多匹马,这些都被杨素作为图谋不轨的罪证,姬威还举报说杨勇说过:“只要堵住大兴宫门,就能把杨坚饿死。”
杨勇对这些子虚乌有的指控当然是不会认账,当场反驳说父皇在大兴宫里养的马足有好几万匹,而自己只养一千匹就是图谋不轨,实在是没有道理。
随着审讯的进行,杨素把杨勇在东宫的那些华美的服饰和精巧的器物也全都搬了出来,摆在大兴宫外作了个大展览。
杨坚和独孤皇后多次派人来责问过杨勇,让他主动交代自己的问题,而杨勇则对所有的指控都不承认。
到了十月初九的那天,所有的事情都被审讯清楚,各种屎盆子被扣在了杨勇的头上,杨坚在这一天召集了大兴城内所有的文武百官,皇室宗亲,当众宣布杨勇的罪状,王世充也是在这一天终于见到了半个多月未曾谋面的杨素。
大兴宫内的武德殿外,宫门之内的广场上,两侧的大旗迎风猎猎,一大片汉白玉石铺成的空旷广场上,几百名身着五颜六色朝服的文武百官和皇室宗亲把这片广场塞得满满当当。
广场中央上朝的通道上摆放着前些天东宫奢侈品展览会留下的一些物品,王世充发现上次到东宫宣旨时杨勇身上穿的那件上好的绸缎袍子也在其中,而广场尽头的武德殿前,高高的三十多级花岗石台阶上,摆放着一把雕龙刻凤的龙椅,后面立着黄色的冠盖。龙椅的边上放着一张铺了锦被的卧榻。
王世充站在了右边的百官队列里,看着左边的皇亲队列,这次可是老老少少云集于此,连襁褓中的婴儿也有不少被抱来。众人都知道今天这架势是要废太子,皆沉默不语,广场中除了风声,最响的反而是那些婴儿的啼哭声。
随着五十名全副武装的骁果甲士在前开道,杨坚今天穿着那身灭北齐时穿过的盔甲。在阳光下闪闪发光,长髯飘飘,右手按剑,脸色上透着一丝坚毅与果决,今天他也没有象往常一样乘车坐轿,而是骑着那匹汗血宝马朱龙,更是显得威风凛凛。
独孤皇后今天也强撑着病体前来,她已经很难起身了,仍然是一身皇后正装,凤冠霞帔。坐在一架御辇之中,身上盖着厚厚的袍子,双眼失神,脸上打着厚厚的粉底以掩饰她的病容。
在王世充的印象里,从未见过杨坚戎装骑马过,也没见过独孤皇后这样憔悴过,一想到杨坚一会儿还要亲自宣布废掉杨勇的太子之位,身为父母,怎么可能不肝肠寸断呢?
他心中不由得感慨万千:残酷的权力的力争里没有父子伦常和骨肉亲情,即使是所谓的胜利者也未必能感到喜悦。
杨坚骑到广场的正中位置。下了马,扶着独孤皇后下了御辇,他一手扶着她的腰,一手牵着她的手。就这样半搂着自己的妻子,缓缓地走上了那高高的台阶。
独孤皇后有两次都有些体力不支,身形晃了晃,都被杨坚紧紧地托住,夫妇二人就这样相互扶携着一级级地向上走,沧桑与老态尽显。
二人好不容易走到台阶的最高处。在那武德殿前,杨素和手捧诏书的内史侍郎薛道衡早早地站在那里等着杨坚夫妇。
连王世充看到后都在心中唏嘘不已,暗暗地在想:皇上和皇后这辈子难道不就是象这样一路相互扶持着,经历了一个又一个的危机,步步登高,最后坐到了最上面的那个位置吗?可坐上去了又如何,他们真的快乐幸福吗?
殿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几十名骁果甲士押着杨勇走了过来,才半个月不到的功夫,杨勇就瘦了一圈,人也黑了不少,胡子拉碴,散乱的头发在这秋风中飘扬,一缕额前的刘海挂在他的脸上,他穿着一身脏兮兮的紫色长袍,已不复往日的神采飞扬,机械而木讷地向前迈着脚步,就象一具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
杨坚看着台阶下自己的长子,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但一下子又恢复了往日的镇定,他看了一眼瘫卧在一边卧榻之上的独孤皇后,只见她已经悲伤得不忍心再看杨勇,低着头,悄悄地抹着眼泪。
杨坚狠了狠心,对着杨勇远远地喊道:“杨勇,你可知罪?”
杨勇木然地回答道:“儿臣不知有何罪。父皇想夺儿臣的太子之位,尽管取回便是,何必再找诸多借口?这位子本就是父皇和母后赐给孩儿的,您现在收回,也是天经地义的事,儿臣无话可说。”
杨坚痛心地摇了摇头:“杨勇,你怎么到现在还执迷不悟?你作为太子,私自结交大臣,结党营私,奢侈荒淫,对你父皇也是图谋不轨,就一点没有悔意么?”
杨勇缓缓地抬起了头:“父皇,儿臣和高颎是儿女亲家,亲家间走动走动也成了结党营私了?”
杨坚一下子火气上冲,高声吼道:“你和尚书左仆射高颎是儿女亲家,跟左卫大将军元旻,吏部侍郎萧子宝,主玺下士何竦,东宫左卫率司马夏候福也是儿女亲家吗?你给元旻的信上写着外人勿拆,是说你的父皇母后都是外人,他们才是你的亲人,对不对?!”
杨勇知道多说无益,长叹一声,闭目不答,两行清泪从眼角缓缓地流下。
杨坚对着站在身边的内史侍郎,当代文豪薛道衡点了点头,一身朝服,面相清矍,五绺长须的薛道衡展开了手中早已拟好的诏书,开始宣读起来:“太子之位,实为国本,苟非其人,不可虚立。
自古储副,或有不才,长恶不悛,仍令守器,皆由情溺宠爱。失于至理,致使宗社倾亡,苍生涂地。由此言之,天下安危,系于上嗣,大业传世,岂不重哉!
皇太子勇,地则居长,情所钟爱,初登大位,即建春宫,冀德业日新,隆兹负荷,而性识庸暗,仁孝无闻,昵近小人,委任奸佞,前后愆衅,难以具纪。
但百姓者,天之百姓,朕恭天命,属当安育,虽欲爱子,实畏上灵,岂敢以不肖之子,而乱天下。
勇及其男女为王,公主者一并可废为庶人。顾惟兆庶,事不获已,兴言及此。良深愧叹!”(未完待续。)
第五百一十四章 史万岁之死(一)
王世充一边听着这诏书,一边感慨这大文豪就是大文豪,此诏书一听就是薛道衡所做,在这些罪状里,没有提及杨勇结党营私,储存战马、火把、伤药之类意图造反的事情,只说他品行不端、好色奢侈、不够孝顺,这些倒也不算冤枉。
可见杨坚对杨勇还是留有余地,并没有下死手,非要取他性命不可。但是在华丽的辞藻背后,处分也是说得清清楚楚,对杨勇和他的儿女们还是废为庶人。
王世充看了看杨勇,只见他面无表情地听完了整个诏书,只有在薛道衡读到“勇及其男女为王,公主者一并可废为庶人”这句时,嘴角边微微地抽动了两下。
杨坚对着薛道衡又耳语了几句,薛道衡大声对着杨勇问道:“杨勇,你的罪恶,那真是叫人神共弃,想要保住你这个太子之位不被废掉,又怎么可能呢?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现在还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出来吧。皇上在听着呢。”
杨勇的眼泪早已在脸上如决了堤的洪水一样尽情流淌着,也不去擦,任由泪水流得满脸满身,把那身紫色长袍都弄得胸前湿了一大块。他跪了下来,在地上磕头谢起恩来:“儿臣本该被父皇斩首,弃尸街市,幸亏父皇可怜我这个不肖子,留我一命,杨勇感激不尽。”
他缓缓地站起了身,最后看了一眼早已泣不成声的母亲和强戳在原处,却心如刀绞的父亲,咬了咬牙,转身离去,已时(早晨九点)的太阳照出他长长的影子,是那么地落寞,那么地孤独,杨勇就这样慢慢地踱出了宫门,消失在了远方。
一个带着哭腔的稚嫩童声响了起来:“皇爷爷,皇爷爷。俨儿舍不得您啊,俨儿请求入宫当宿卫,来保护皇爷爷。”
杨坚定睛一看,台阶下有一个穿着杏黄绸缎袍子。看起来只有十岁左右的男孩,鼻涕眼泪满脸都是,小脸在风中给吹得通红,正跪在地上,一边哭一边喊着杨坚的名字。撕心裂肺,字字如同泣血。
这孩子正是杨勇的长子,长宁王杨俨,他大概明白了发生的事情,希望通过这样的方式来打动杨坚,幻想着奇迹的发生,让皇爷爷能收回成命,只见他不住地磕头,很快额头处便变得一片通红,渗出血来。
杨坚再也忍不住了。他顾不得君王的威严,一抬前襟就想要奔下台阶去抱自己的孙子,面前却突然出现了一只手,拦住了自己的去路,他一转头,映入眼帘的却是杨素那张冷酷的脸。
杨素寒冰一样的声音钻进了杨坚的耳朵里,每个字都是那么地无情:“陛下,你现在若是大发慈悲,于心不忍,将来就会被毒蛇反过来咬到自己。那时候后悔莫及!”
杨坚呆了一呆,嘴唇哆嗦了好几下,看了看在台阶下还在不住磕头的杨俨,又看了看杨素那毫无表情的脸庞。终于还是理智战胜了情感,长叹一口气,再也不想见这惨绝人寰的一幕了。
杨坚回过头来,扶起已经哭得几乎要晕厥的独孤皇后,蹒跚着走进了武德殿,在他们的身后。高大厚重的殿门缓缓地关上,也关上了小杨俨最后的希望,十几个如狼似虎的骁果军士上前,连拖带拽,把杨勇的一堆儿女一个个抱出了宫门。
杨素脸上带着可怕的杀气,拿出了另一份圣旨,开始宣读起对杨勇和东宫的僚属们的处罚,以及对此案中有功人员的奖赏:
废太子杨勇,即日起与其家人一起交由内史省看押,每月按五品官的标准发给生活费。
前左卫大将军元旻、东宫左庶子唐令则、太子家令邹文腾、东宫左卫率司马夏侯福、典膳监元淹、前吏部侍郎萧子宝、前主玺下士何竦当场处斩,他们的妻妾和子孙都藉没为奴,充入官家。
车骑将军阎毗、东郡公崔君绰、游骑尉沈福宝、瀛州术士章仇太翼,按律当斩,念在审讯时有立功表现,主动揭发他人,特免死,每人杖责一百,自身及妻子全部成为官奴,而资财、田宅全部没收。
副将作大匠高龙叉、率更令晋文建、通直散骑侍郎元衡全部处死。
杨素、杨约、元胄三人,忠心可嘉,为此次破获东宫的阴谋集团立下大功,特赐给杨素财物三千段,赐给元胃、杨约财物共一千段。
前东宫幸臣姬威,虽跟随前太子杨勇行不轨之事,但举报前太子杨勇有功,功过相抵,不赏不罚,即日起逐出东宫。
东宫其他人等,经查并无罪过,原职留用,待新太子被正式册封后,须引以为戒,勤勉做事,忠于皇上。
杨素缓缓地卷起了圣旨,王世充站在台下,看着他那张可怕的脸,心中突然浮起一阵巨大的悲凉:成王败寇固然不假,但古语有云,多行不义必自毙,今天杨素这样对太子赶尽杀绝,看似风光无限,他日未尝就不会遭遇元旻和唐令则这些人的下场。
王世充的眼里似乎能看到现在菜市口上刑场里可怕的行刑,那滚滚的人头和无头的尸身,满地的鲜血,叫骂声、号哭声在他的耳边回荡着。但是一想到安遂玉死时的情形,他的这些怜悯与惋惜之情又都扔到了九霄云外,眼中碧芒一闪,心中暗道:杨勇,要怎么样才能要你的命呢?
接下来的两天,由于废太子之事,杨坚的心情一直极其不好,上次征伐突厥时的升迁也没了影,只是大家对这点都心知肚明,也没有人敢主动去提及此事,好在多数将士已经拿到了钱物的赏赐,少数能升官的将官们也只好自认倒霉了,而王世充则一如既往地在兵部署理公事,在他看来,杨勇之废的风波还没有完全平息下来。
这一天,兵部的驾部司衙门里,王世充坐在郎中的大案上,埋头奋笔疾书,摆在他左手的是一张三连发步兵弩的图纸,这次这种连发弩在实战中大发神威,回来后王世充与何稠对其稍作改进。使其稳定性更加出色,并以此为样式开始大量生产,充实天下的武库。
李靖慢慢踱了过来,看着那连发弩的图纸。笑道:“行满,这次你们在乞伏泊,这玩意儿大发神威,听说连高句丽人都派了间谍和商人想来买或者偷两部样机回去呢。”
王世充摇了摇头:“此乃国之利器,虽然迟早也会外泄。但我还是希望这个制造工艺能多保持几年,尤其是对高句丽这样的敌国。对了,刚才我一直在看这图纸,没留意你进来,上午去兵部司看的战报如何了?史将军那一路后来有没有追上步迦可汗?是不是已经班师了?”
李靖叹了口气:“史将军追了几百里,也没有追上,毕竟我军是步骑混合的部队,速度上不如突厥人,而且史将军的大军班师后,步迦可汗还杀了个回马枪。聚集了不少漠北的突厥游骑,驻守塞外的韩洪韩将军(韩擒虎的弟弟),还有家兄(李药王)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损失数千人,幸亏留守大利城的赵仲卿率一万精骑拦腰截击,才扭转了败势,斩首数千人。”
王世充有些意外,摇了摇头:“想不到突厥连败之余,竟然还有如此力量反击,看来我们还是低估突厥人了。令兄这次战败。不会有什么事吧。”
李靖无奈地摇了遥头:“只怕是要免官了,一会儿我得回家一趟,劝慰一下家嫂,只是家兄毕竟性命无虞。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哦,对了,史将军今天上午先行回大兴了,一会儿你可以见到他。”
王世充微微一愣:“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他作为主将擅离大军,这不太好吧。这次韩将军和令兄兵败,其实都跟他回得太快太急有关。最后还是赵柱国收拾了残局,如果我是史将军,现在就要返回军中,出塞作作追击的样子。”
李靖叹道:“史将军这次听说是回来给将士们请功的,行满,你也知道现在是什么形势,最好还是去劝劝他,皇上正在气头上,这时候可千万别出什么事。”
王世充点了点头:“药师,你先回去吧,这里有什么事情我来照应,先安抚好你的家人再说。”
李靖走后,王世充叫来几个兵部的吏員,把日常的一些事情给安排好,就向着兵部那里走去,按理说,史万岁如果真的是回来给手下人请功,那一定会先去兵部司的。
果然,王世充还没有踏进兵部司的院子,就听到史万岁的大嗓门如同炸雷一样,在那里嚷嚷起来了:“你们兵部司是干什么吃的,本帅都已经回京了,这赏赐和升迁还没有下来吗?”
兵部司郎中元文都是个三十多岁的文士,中等个子,白净面皮,三缕长须,陪着笑脸,说道:“史柱国,皇上那里还没有旨意下达,我们兵部司也不好自作主张给将士们赏赐和升迁啊。”
史万岁怒道:“出战大胜,朝廷的赏格一向都有法度的,你不向皇上去为将士们请功,已经是失职了,又在这里拖着赏赐不发,难不成那些赏钱是给你贪污了?”
元文都的脸色一变,声音也抬高了起来:“史柱国,你可不能血口喷人啊,我元文都只是按皇上的旨意办事,你们胜报传来的当天,我就把报功领赏的名单根据史柱国的军报上呈了,皇上不下赐赏物,我又有什么办法?再说了,这些赏赐是民部分发的,而升迁是职方司的事,你要想问个究竟,找他们好了。”
史万岁气得满脸通红,正待发作,王世充一看形势不对,隔了老远就开口道:“史大帅,史大帅!”
史万岁回头一看,眉头一下子舒展了下来,哈哈一笑,上前三步并作两步,走到王世充面前,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王仪同,这回你在西边打得真不错啊,我听到了都高兴!”
王世充微微一笑,向着史万岁身后的元文都拱手行了个礼,然后低声对史万岁说道:“大帅,末将有事禀报,请借一步说话。”
史万岁点了点头,回头对着元文都恨恨地说道:“一会儿再回来跟你理论!”说着拉着王世充的手,昂首阔步地走出了兵部司的院门。
出外到了一个僻静之处,史万岁回头对着自己的几个亲兵说道:“你们暂且守在一边,本帅和王仪同有话说。”那几个亲兵行了个军礼后,散得远远的。
王世充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他对史万岁说道:“大帅这次回来得真不是时候,朝中生变,皇上的心情这几天非常不好,没有人敢跟他提花钱和升迁的事情。刚才元郎中倒也不是故意跟大帅过不去。”
史万岁眉头一皱:“我进城以后也听说过了,太子被废,确实是大事,可总不能说因为废了太子,出击突厥的几万将士就得无功而返吧。皇上不是这样的人。即使出再大的事,正常的封赏也是不会落下的。”
王世充摇了摇头:“大帅,你怎么就搞不清楚状况呢?现在高仆射已经倒了,皇上又是在气头上,这个时候无人敢向他进言,那些封赏反正有战报为证,迟个一阵子等皇上气消了,自然也跑不了,何必在这个时候给自己找不痛快呢?”
史万岁的脸色一变:“王仪同,你这话我可不爱听。我知道你很有钱,自然是不在乎那点封赏,至于升官得爵,以后也可以慢慢来,可是你想过广大的将士们没有?十几万大军出塞,有多少人是被征发来的,家里误了农时和生产,就指望着战胜的抚恤和赏钱呢,别说几个月,就是连几天都等不了。”
“而且这次我们的兵主要征发自关东的北齐故地。这些地方本就是我朝统治薄弱之处,打了胜仗不得赏赐,会留下隐患的,这次我提前离开部队回来讨封赏。就是想安定军心。”
王世充摇了摇头,他知道史万岁是个纯粹的军人,虽然贪钱贪了点,但对属下那可是真好,这次来主要还是为了手下的人讨功,当然。他自己的那份也绝对少不了。可是这次,他真的挑错了时机,现在的杨坚,已经被杨勇和高熲气得失去理智了,远不是以前的那个大度宽仁的一代明君,在这种时候,史万岁这么一个有过两次重大前科的人跑去触这霉头,搞不好会有性命之忧。
可王世充还是不忍看着史万岁就这么倒霉,他叹了口气:“大帅,您可别忘了,上次南征宁州的事情,皇上对你收钱的事已经很有意见了,加上这一年多来虞庆则和王世积这两員大将全都是因为图谋不轨,发展自己的势力而被诛杀,连高仆射和太子现在也倒了,这时候的皇上是听不进刺耳的话,世充知道大帅是为了将士们争取应得的利益,可是在皇上现在看来,会有逼宫之嫌啊,还请大帅三思!”
史万岁摆了摆手:“好了,王仪同,你的意思我已经全明白了,谢谢你对本帅的提醒,可是本帅作为全军主帅,首先要考虑全体将士的利益,这件事你不用多说了,这回我们大胜突厥,按朝廷定制进行赏赐是必须的,即使升迁之事可以缓一缓,钱物的赏赐总应该先发放吧。”
王世充微微一愣:“怎么,东路大军的赏赐还没有发放?连出发晚了两个月的越国公那一路大军的赏赐,都已经发了呀。”
史万岁叹了口气:“王仪同,你可能没弄清楚,第一次我们打击都蓝可汗那一仗的封赏确实发了,但这第二次我大军再出塞外,大战步迦可汗,这一仗的封赏却一直没发,而且听刚才元文都那厮的意思,好象也不打算发,你说我能不急着过来讨这钱吗?”
王世充摇了摇头:“史大帅啊,我听说这次你回军之后,步迦可汗又卷土重来,大败韩洪和李端(李靖的兄长,字药王),若不是赵仲卿挥军反击,只怕漠南一带的启民可汗也呆不下去了。这种情况下皇上可能不觉得你打了胜仗,你再去讨要封赏,那明摆着是逆龙麟了,可千万不能做啊。”
史万岁冷冷地说道:“好了,王仪同,不用多说,沙场上立功封赏,就和文官考核优异能升迁是一个道理,皇上就是再被别的事情困扰,也不能坏了这个规矩,不然人心难服。你若是害怕,就留在这里,等着本帅为你讨要你该得到的赏赐吧,前一战你的升迁也没有下来,按你的功劳,至少一个开府是跑不掉的,这回本帅也一并给你要回来。”
王世充知道再无可劝,只能一声叹息,拱手行礼道:“史大帅,祝你一切顺利。”
史万岁哈哈一笑,大步流星地向着宫城的方向走去,王世充远远地看到大兴宫城的两个门卫伸手想拦他,却听到他暴喝道:“我是上柱国史万岁,有紧急军情回报!”言罢从腰间的金鱼袋里拿出了一个金鱼符,大摇大摆地进了两仪殿。(未完待续。)
第五百一十五章 史万岁之死(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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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世充摇了摇头,一转身,却看到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厮打扮的人,冲着自己一眨眼,很快地低下了头,疾步而走。王世充心中一动,这个人身上的那股子淡淡的幽香,正是红拂几次来找自己时候的那种荷花香气,加上那对清澈的眸子,此人必是红拂无疑。
王世充一路跟着红拂,在尚书省的巷道里来回穿行,七拐八拐后,走到了一处僻静的角落,红拂停下了脚步,王世充也跟着停下,冷冷地说道:“红拂姑娘带在下来此,有何指教?”
红拂回过头,凤目中神光一现:“王世充,你跟史万岁罗嗦那么多做什么,他如果想自己找死,你是拉也拉不住的。”
王世充的心中闪过一丝不详的预感,沉声道:“什么意思,越国公要对史柱国下手?”
红拂的眼波流转:“王世充,你是聪明人,不用我说得太详细了吧。”
王世充叹了口气:“我早该想到的,朝廷对于史万岁第二次出塞大胜的赏赐一直没有下来,一定是越国公的安排,越国公就是要故意激怒史万岁,让他在皇上面前为了将士们顶撞,最后落得个免官之祸。”
红拂摇了摇头:“你说错了一点,这回只怕不是免官这么简单了。”
王世充心中一惊,失声道:“怎么,你们是想要史万岁的命?”
红拂的粉面如同罩了一层严霜:“那要看史万岁自己的运气了,如果他一意作死,那谁也救不了他。”
王世充的心中有些难过,嘴上问道:“为什么,史万岁对越国公又没有什么威胁,何至于此呢?”
红拂微微一笑:“越国公好不容易打倒了高熲,又怎么会让史万岁凭着军功爬到自己的头上?现在可是夺位之争的关键时刻,任何一点意外都不能发生。史万岁如果这次为将士请赏成功,在军中的威望无人能及,到时候再想制约,就难了。”
王世充的眼中绿芒一闪:“那红拂姑娘这回来找我。又有何指教呢?你不会是专门跑来告诉我史万岁要完蛋了吧。”
红拂的眼睛笑成了一道月牙,朱唇边现出了一个顽皮的小酒窝:“越国公终于作了决定,接受你上次的提议,以后平等合作,结为盟友。今天我来,就是找你谈深度合作的条件。”
大兴宫内,两仪殿上,杨坚正皱着眉头,看着手上的一份奏章,杨素垂首恭立,站在一侧,大殿里静悄悄的,连一根针落地的声音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杨坚脸上的肌肉跳了跳,把奏折向着文案上重重地一丢:“杨仆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前面刚说了我军大破突厥,都蓝可汗也已经授首,步迦可汗在灵州一战一败涂地,第二次又被我军在水源中投毒,不战自溃,已成流寇,怎么这流寇还能有实力穿越大漠,杀我数千士卒呢?”
杨素不慌不忙地行了个礼,低着头。恭声道:“回陛下,这次步迦可汗是倾西域之兵而来,声势非同小可,虽然我军用了巫蛊之术。让其不战自乱,但步迦可汗还是有一定的实力,加之多次穿越大漠,对地形很熟悉,因此并非不堪一击。”
杨坚不满地说道:“韩洪也算是宿将了,还有李端。越国公不是一直举荐此人,说是兵法大师,堪比孙吴的吗?怎么会连步迦可汗的几万人都打不过?”
杨素连忙说道:“陛下,有兵法才能的不是李端,而是他的弟弟李靖,现任检校兵部驾部司郎中,李端字药王,李靖字药师,您可能是搞混了。”
杨坚恍然大悟,拍了拍脑袋:“瞧朕这记性,那李靖这回为什么不随军出征呢?既然有如此人才,越国公为何不举荐?”
杨素微微一笑:“陛下,这李靖虽然是微臣所举荐的,但他的升迁与考核却一直是前尚书左仆射高熲负责,可能是高仆射一直觉得李靖言过其实,不可大用吧,这次反击突厥,高仆射也没有让李靖随军出征。”
杨坚一听到高熲二字,眉头就皱了起来:“高熲除爵罢相之后,最近可有什么出格言行吗?他儿子是不是又叫他当司马仲达了?”
杨素摇了摇头:“那倒没有,高熲似乎已经吸取了教训,洗心革面,闭门不出,跟外界也几乎没了来往,只是。。”说到这里时,杨素收住了嘴,欲言又止。
杨坚“嗨”了一声,大袖一挥:“越国公何时也变得这么吞吞吐吐了,有事但说无妨,即使是风闻言事,朕也赦你无罪。”
杨素点了点头,正色道:“高熲虽然没有任何动作,可是那些多年来被他提拔,受他恩惠的将领们,听说怨言颇多,有些话甚至是冲着陛下来的,难听得很。”
杨坚的脸上如同罩了一层严霜:“都有些什么话?讲!”
杨素低声道:“有些人说,高熲就是我大隋的军魂,我大隋的铁军,无论是帅还是将,几乎都是他一手提拔的,没了高熲,那我们大隋军队也就是没了魂儿,再也打不了胜仗了。
还有些人说,高熲在时,赏罚分明,打了胜仗大家都能得赏封官,打了败仗免官除爵,也没人有怨言,但现在打了胜仗没有应得的奖赏,打了败仗也不用担心受啥处罚,反正慢慢混就行了。
更是有些人乱嚼舌头,说什么,说什么。。”杨素说到这里时,声音低了下来,抬起头偷偷地看了一些杨坚。
杨坚一拍大案,震得桌上的几份奏折都跳了起来,吼道:“说什么!”
杨素连忙跪了下来:“陛下息怒啊,都是些无聊的闲人,吃多了乱嚼舌头,您可千万不要往心里去啊。”
杨坚咬牙切齿地说道:“那些人说什么了,杨仆射,朕要你一字不漏地复述!”
杨素叩了个头,说道:“那些人说什么这些年大隋全是靠了高仆射撑着,他出手很大方。而陛下亲自掌军后,却是变得小气,不亲临战阵不说,还故意克扣将士们的赏赐。再这样下去,以后也没人愿意效力了。”
杨坚气得把面前的奏折一把抄起,狠狠地掼在地上,还重重地踩了两脚,方卸了心头之恨。他象只野兽似地,喘着粗气,来回走了几步,终于还是停了下来,沉声问道:“是哪个家伙说这话的?”
杨素的眉毛动了动:“臣不敢对陛下有所隐瞒,据臣所知,上柱国史万岁,就曾对人说过刚才的话。”
杨坚的眼中寒芒一闪:“史万岁?史万岁??史万岁!哈哈哈,朕还真的是赏罚不明,让这么一个两次背叛朕的家伙。还官复原职,当上了上柱国,啊哈,史万岁是高熲举荐的,高熲倒了,他打了胜仗,就来为高熲说话了,对不对?高熲倒了,边关的守将就打不过突厥人了,还要他史大将军来收拾残局。对不对?我大隋还真是一天也离不开高仆射,史柱国啊!好好好,都是朕的中流砥柱,股肱之臣。大隋可以没有朕,可不能没了这些忠臣良将啊!”
杨素的眼中闪过一丝得意的神色,却马上装得一脸忠义,泪光闪闪,不停地磕起头来:“陛下,都是臣一时失言。还请陛下治臣之罪,但一定要请您保重龙体啊!”
杨坚突然想到了什么:“等一下,越国公,今天史万岁不是回京了吗?为什么他到现在都不来见朕?嗯 ?!”
杨素的眼中杀机一现,仍然垂首道:“陛下,臣要是说了,您可千万不要动怒,刚才听到探报,史万岁回京之后,好象先是去见了高熲,结果高熲闭门不见,然后他又直奔东宫,发现东宫易了主,接下来就到了兵部大吵了一场,现在听说正在来这里的路上。”
杨坚气得头发都要竖起来了:“先见高熲,再见杨勇,然后跑到兵部却讨要赏钱,要不到了再找朕来逼宫,奶奶个熊,他还真当自己是万岁了!”
这时,一个细长的声音传了过来:“启奏皇上,上柱国,太平郡公史万岁求见,现在在殿外候旨!”
杨坚的眼中闪过一丝杀意,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宣史万岁进见,调二十名骁果武士,殿中护驾!”
杨素的嘴角边勾出一丝冷笑:“微臣告退!”
史万岁大大咧咧地在殿外摘下了自己的佩剑,一身甲胄,铁片叶子碰地叮当作响,气势十足地走进了两仪殿,今天的殿上站着武士,一个个都立得象标枪一样笔直,他认出了好几个在几个月前跟随自己大战突厥时的骁果军士,走到一个铁塔般的八尺黑脸壮汉面前,他哈哈一笑,一拳锤在了壮汉的胸口上:“张童儿,叫你小子刮刮胡子,十七岁的毛娃娃以为留个大胡子就三十岁了吗?”
那名满脸大胡子的壮汉名叫张童儿,乃是骁果军的一名什长,在上次大战突厥的时候做过一阵子史万岁的亲兵,史万岁一开始看他满脸长须,弓马娴熟,还以为他是个老兵,没想到这家伙只有十七岁,为了不在军中给人欺负,才留了大胡子,跟着史万岁虽然不到两个月,但已经是情同父子了。
张童儿这时候顾不得与史万岁叙旧,低声道:“大帅,皇上今天刚刚发了脾气,你千万说话要留意啊。”
史万岁笑了笑,一边转身大步向前,一边自信地摆了摆手:“本帅这就给你们讨赏去!”
杨坚静静地坐在大案后面,放在案下的手已经紧紧地握成了拳头,骨节格格作响,他尽力地压抑着自己的怒火,对着面前对自己下跪行礼的史万岁,冷冷地说道:“史大将军,平身。”
史万岁一听杨坚这样叫自己,心中一喜,站起身,朗声道:“陛下,托您的洪福,臣这回在塞外大破步迦可汗,斩首七千六百四十三级,缴获牛羊一百一十七万多头,漠北四十七个部落送质请降,特向陛下交令!”
史万岁说着。从怀中摸出了当时出征时的虎符金令,向着杨坚弯腰递过,一个小太监上前将其接过,放到了杨坚的案上。
杨坚看也没看那枚金令。话语中没有任何的感情,平静地说道:“史大将军一路辛苦,只是这行军作战之事,应由兵部负责,你就是交令。也应该是交给兵部尚书柳述才是,为何要直闯两仪殿,非要见朕不可呢?难不成你几个月不见朕,就如此想念了吗?”
史万岁哈哈一笑:“陛下,是您把罪臣从待罪之身直接提拔成了大军主帅,您就如同臣的再生父母一样,一天不见,都如隔三秋,臣在前方打了胜仗,第一个想的就是来找您报捷。”
杨坚冷冷地“哼”了一声:“史大将军可真是忠心啊。只是既然如此,为何进了大兴后不是直接来面君,而是要先去高熲府上,再到太子东宫,然后去了趟兵部,最后才来朕这里呢?是不是朕在你的再生父母里,只能排到第四?”
史万岁微微一愣:“陛下何出此言,臣进京之后只是先去了趟兵部交令,断没有去高熲府上,更没有去东宫啊。”
杨坚厉声道:“够了。史万岁,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欺骗朕,朕念你有将帅之才。一而再,再而三地容忍你,你却毫不念朕的恩情,一步三个谎!好,你说你回来后只去了兵部,那朕问你。你去兵部做什么,交令吗?那为何这个本该交给兵部的虎符金令,现在却在朕的大案之上?”
史万岁再也笑不出来了,他连忙跪到了地上,拱手道:“陛下,请听臣解释,臣自从率军大破突厥之后,就领兵回关,顺便把捷报快马进京,按惯例,在我军进入隋境之后,封赏就应该会下来了,可是臣在代州足足等了五天,都没有等到封赏,属下的将士也多有怨言,臣为了安抚军心,这才回京为将士们请功,是故一回来时就先去了兵部,然后才来面圣。”
杨坚冷笑道:“史万岁,事到如今,你还在这里狡辩,按我朝律法,这封赏都是等你们回朝之后才发放,而各地征集的府兵,征战归来后就要由各州各郡的骠骑将军与车骑将军带回各州解散,哪有什么领了赏赐后才解散的道理?史万岁,你是不是以为我大隋铁军都跟那些山贼土匪一样,抢了东西后分金分银分女人后才散伙?”
史万岁吓得一哆嗦,连忙说道:“陛下息怒,臣万万不敢!”
杨坚重重地“哼”了一声:“朕一向体恤将士,以往征战,无论胜败,封赏总是提前发放,可这不代表是什么惯例,本朝律法写得清清楚楚,一切赏赐,回京后再论功行赏,至于各州的府兵,自然会由兵部吏員们核实了其功劳后,给予其减免贡赋或者是钱物赏赐,由各州郡官府拨给,史万岁,你是不是想说朕很小气,小气得要赖了将士们的封赏,所以将士们不想解散,推你这个带头大哥来跟朕这个小气皇帝要钱来了?”
史万岁的身上已经冷汗直冒了,他连声道:“陛下息怒,臣有罪,臣有罪!”
杨坚越说越火,抓起案上的那个虎符金令,重重地砸在地上,吼了起来:“史万岁,你是不是以为高熲倒了,就轮到你可以出将入相了?你是不是以为靠着收买军心,就可以向朕逼宫?你是不是想着若是朕不答应,你就去结交高熲和杨勇,也来个从龙之功?”
史万岁吓得脸都白了,忙不迭地磕起头来:“陛下明鉴,臣绝无此心啊!”
杨坚怒吼道:“殿上武士何在,把这个反贼给我拿下,杖毙于殿外!”
张童儿的眼中已经泪光闪闪,但君命难违,他和三个骁果军士们走了过来,按住史万岁的肩膀,却抬头看着杨坚,眼神中尽是不舍与求情。
杨坚一看到这个大胡子的军士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象是要为史万岁求情,怒火更盛:“反了你们不成,朕说把史万岁杖毙殿下,没听到吗?!”
张童儿等人心知不妙,要是再犹豫,那给杖毙的就是自己了,于是只能心中暗叹,低声道:“史将军,得罪了!”四双有力的胳膊架起已经面如死灰的史万岁,直接就向外拖去。
杨坚还没有完全从刚才的怒火中走出来,就象一头发怒的雄狮,在不停地走来走去,嘴里一直念叨着:“反了,都反了!”他甚至没有听到殿外拿大板子打在皮肉上时的那种“啪啪啪”的声音。
就这样来回走了小半柱香的功夫,杨坚突然停下了脚步,意识到了有些不对劲,史万岁如果真是逼宫的话,又怎么会孤身回京呢?他如果真的想搞串联,唆使关陇大将们一起反对自己,又怎么可能公开大张旗鼓地为将士们讨封赏?再说了,史万岁以前曾经高高兴兴地接受过晋王府司马的职务,就是再没心没肺,又怎么可能在太子被废的时候直接去东宫呢?更何况杨勇现在被关押在宗人府,也早不在东宫了呀。
杨坚越想越不对劲,急忙大叫道:“且慢行刑,把史万岁带回来!”(未完待续。)
第五百一十六章 帝王无错
满身是血的张童儿已经泪流满面了,他跑进殿中,声音都带着几分哭腔:“回圣上,罪臣史万岁,已经被杖毙于殿下了!”他刚才不忍心史万岁被打得皮开肉绽,受那棍刑之苦,干脆一棒子打碎了史万岁的天灵盖,以减轻其痛苦,却没想到刚刚送了史万岁上路,杨坚就后悔了,他这会儿想杀了自己的心都有啦。
杨坚呆呆地坐回到了自己的椅子上,不知不觉中已经是热泪盈眶,不停地捶胸顿足起来:“哎呀,怎么会弄成这样!”他一边嚎叫着,一边开始撕扯起自己的头发,直到把一缕缕的头发这样生扯下来,吓得宫中的侍卫和太监们跪了一地,个个都痛哭流涕地求杨坚千万要保重自己。
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响起,宫人们全都转而叫起:“皇后娘娘千岁!”杨坚猛地意识过来,是重病缠身的独孤皇后到了,他稍稍回过了一点神,拿出了一些帝王的威严,干咳了一下,沉声道:“全都退下!”
宫人与侍卫们如逢大赦,全都逃也似地离开了这两仪殿,空旷的大殿里只剩下了杨坚与独孤伽罗夫妻二人,相对无言。
独孤伽罗轻轻地走到了杨坚面前,想要弯腰行礼,可是身子已经蹲不下去了,险些摔倒,杨坚连忙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一把扶住独孤伽罗,叹道:“阿罗,朕要你好生调养,怎么你还是来了?”
独孤伽罗幽幽地说道:“臣妾就是因为在床上躺得太多了,最关键的时候没有在皇上身边,才让皇上犯下如此大错,打杀忠良!”
杨坚的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都怪朕,一时控制不住怒火,不问青红皂白就杀了史万岁,现在悔之晚矣,阿罗,史万岁死得冤,朕要厚葬他。追封他的家人,还要下罪已诏。”
独孤伽罗的凤目中闪过一丝冷芒,刚才还病歪歪倚在杨坚怀中的身躯一下子坐直,而声音也变得冷酷而坚定:“陛下。千万不能下罪已诏,不仅如此,还要传旨,把史万岁的罪行公之于天下,将其子孙籍没为奴!”
杨坚吃惊得瞪大了眼睛:“怎么能这样!知错都不改。何以为君?”
独孤伽罗厉声道:“不,君王是不能有错的,一个认错的君王,在臣子的眼里也就没了权威。”
杨坚看着如同打了鸡血一样,满脸通红,气势十足的独孤伽罗,一时间说不出话,只有长叹一声:“阿罗,朕即位二十年来,一向有错即改。从不会为了自己的面子和权威一错再错,方有这二十年的开皇之治,误杀了史万岁,难道连道个歉的勇气也没有了吗?”
独孤伽罗摇了摇头:“现在的情况特殊,和以前不一样,陛下刚刚废了岘地伐,让阿麽继任了太子,听说这些天来许多人对此议论纷纷,不仅是军中不少将领对于以前高熲被罢官心怀不满,就是太学里。臣妾也听说那些太学生们也在一起妄议国事,为岘地伐鸣冤抱不平呢,这种时候陛下要是退一步,认了错。他们就会受到鼓舞,更明目张胆地质疑起东宫易储的决定了。陛下,这件事上,咱们还有让步的空间吗?”
杨坚呆了一呆,怒道:“怎么太学里也在质疑朕的决定?岘地伐的罪行,朕已经公之于天下。这些人读书把脑子给读呆了不成?”
独孤伽罗轻轻地叹了口气:“太学和国子监,本就是给那些文官们的子侄一个做官的通道,这些人往往都不是大世家之子,不然早就给推荐做官了,皇上,可是这些年轻人也往往容易受到蛊惑,高熲执政二十年,朝野口碑颇佳,上次对他罢官除爵,明里暗里为他鸣不平的人不在少数,但上次废高熲的证据确凿,他们不敢说什么,这次废岘地伐,有些人就开始说各种难听的话。”
杨坚勃然变色:“朕废岘地伐可是铁证如山,他有那么多逆行,朕当天都一桩桩一件件地摆了出来,这还不足够?非要他起兵谋反了才能废?”
独孤伽罗摇了摇头:“外人哪会象我们这样做父母的痛恨岘地伐的不成器呢?他们只会成天嚷嚷什么储君乃国之根本,无过而废储,是祸国之征兆,这些个读书人,满脑子都只是那些古圣先贤的迂腐酸话,也正好给高熲这样的人利用,他可是这些人心中的精神领袖呢。”
杨坚的眼中寒芒一闪:“那既然给脸不要,就怪不得朕翻脸不认人了,他们不是想要当官吗?那朕偏不给他们这个做官的机会,一会儿朕就传旨,废天下的学校,从县学乡学到大兴城的太学,全废了,只保留国子监里有七十二个学生,我看他们还敢不敢成天叽叽歪歪。”
独孤伽罗似乎也没想到杨坚会如此应对,微微一愣,眉头皱了皱:“皇上,你这样可是要失天下士子之心啊。文人的笔可就象无情的刀剑,做不了官更会变着花样骂你的。”
杨坚冷冷地说道:“朕管不住他们的嘴,但至少能让骂朕的人不能入朝为官,朕一年四季常服不过八套,节衣缩食,这二十年皇帝当得比平民百姓还要辛苦,不是养着一帮白眼狼吃饱了饭来骂朕的,你以为朕不知道他们成天说朕不读书吗?朕就是不读书了,以后也不会让他们读了几本破书就能来当官,哼!”
独孤伽罗摇了摇头:“皇上,此事还是三思而行,治理国家毕竟还是需要人才。你这样绝了士子们求官之路,那以后国家的治理就会出问题的。”
杨坚的嘴角勾了勾:“天下之大,两条腿的马不好找,两条腿想做官的人还怕找不到吗?别说是入朝为官,就是到那些有开府权限的将军们那里当幕僚的,也不乏能人,冲着荣华富贵,谁又可能拒绝?以后做官就靠着重臣们推荐好了,让他们先给朕把把关,那些废话多的就给他们当门客吧,朕是用不起这样的人。”
独孤伽罗知道杨坚认准的事情,十头牛也拉不回来,再劝也是无用。只能叹了口气,轻声道:“臣妾明白。只是那史万岁之死,还是得诏告天下,陛下请尽快宣内史侍郎薛道衡来。把这道诏书拟好,公之于世。”
杨坚叹了口气:“薛道衡的笔杆子但愿能把这次的事情圆过去。唉,写诏书可以靠薛道衡,打仗以后朕又能靠谁呢?”
王世充坐在逍遥楼上,微微地闭着眼。听着身边的裴世矩背诵着今天早晨刚刚发布的处死史万岁的诏书:
柱国、太平公万岁,拔擢委任,每总戎机。往以南宁逆乱,令其出讨。而昆州刺史爨玩包藏逆心,为民兴患。朕备有成敕,令将入朝。万岁乃多受金银,违敕令住,致爨玩寻为反逆,更劳师旅,方始平定。所司检校。罪合极刑,舍过念功,恕其性命,年月未久,即复本官。近复总戎,进讨蕃裔 。突厥达头可汗领其凶众,欲相拒抗,既见军威,便即奔退,兵不血刃。贼徒瓦解。如此称捷,国家盛事,朕欲成其勋庸,复加褒赏。而万岁、定和通簿之日。乃怀奸诈,妄称逆面交兵,不以实陈,怀反覆之方,弄国家之法。若竭诚立节,心无虚罔者。乃为良将,至如万岁,怀诈要功,便是国贼,朝宪难亏,不可再舍。
王世充听完裴世矩背完这道诏书,只剩下一声叹息,喃喃地说道:“想不到史元帅为将士请命,最后还落了个国贼的下场,唉。”
裴世矩的眉头皱了皱:“这次陛下的做法实在让人能以捉摸,薛道衡的文才固然绝世,这诏书写得也可称华丽,但仍然难服人心。今天早晨看榜的那些太学生和国子监生,博士们也都是议论纷纷,为史万岁鸣不平啊。”
王世充睁开了眼,坐起身子:“弘大,只怕太学和国子学也保不住了,据我打听的消息,皇上有意废天下的学校,这些想当官的读书人,以后只怕都得托关系找人推荐啦。”
裴世矩点了点头:“我也听到这个传闻了,本想找你求证一下,既然你这样说,那应该是错不了啦。这应该还是废太子的余波,皇上现在无论是对军权还是对舆论都非常敏感,在这个时候,千万不能触他的霉头。”
王世充微微一笑:“弘大,现在的京城乃是是非之地,不是什么好地方,你我还是想办法出任在外,过了这阵风头的好。依我看这太子争夺战还没有这么快地尘埃落定,你我还是置身事外的好。”
裴世矩微微一愣:“晋王不是已经入主东宫了吗?还能有什么变数?”
王世充正色道:“皇上是不会让晋王就这么一家独大,把持朝政的,如果他真的有心交权,就不会留着杨勇了,他不杀杨勇,也没有把高仆射贬官外地,就是留了一招伏笔,一旦觉察到我们的新太子有不合适的地方,不排除把杨勇和高仆射重新放出来的可能。”
裴世矩眉头一皱:“确实如此,只是杨勇已经被废,还可能重回东宫吗?”
王世充笑着摇了摇头:“一切皆有可能,再说了,除了杨勇之外,还有蜀王和汉王这两位呢,晋王可以夺了杨勇的太子之位,这两位难道就一点想法也没有吗?只怕接下来,太子还会为了巩固自己的东宫之位,与这两位王爷有一阵激烈的搏杀,就是杨勇,也还是有死灰复燃的可能。”
裴世矩点了点头:“他们斗来斗去的,与我并没有什么关系,我也想通了,你说得对,现在这里是是非之地,早点离开的好,前天我就上书皇上,请求长驻西域,已经得到了批准啦,明天一早,我就会走,今天来这里,也算是跟你辞行的。”
王世充并不意外,但还是叹了口气:“与君一别,不知道这回要分开多久才能再见。”
裴世矩哈哈一笑,目光看向了楼外的风景:“多则三年,少则两年,一定会回来的。那时候大兴城的形势也应该稳定下来了,你我兄弟也可以携手做番事业。”
王世充的眉头一扬:“要这么久?你这回是去挖断步迦可汗的根吧。”
裴世矩点了点头:“让你说中了,步迦可汗在东边虽然是连点连败,但是他在西域的力量仍然很强大,这次他能在灵州崩溃之后迅速地卷土重来,老实说,也出乎了我和长孙将军的预料之外,所以想要彻底消灭步迦可汗。光是等他一次次犯我边境时再反击,是没有太大用的,他输得再多,只要一回西域。马上又能拉出十几万人来。
但我大隋现在又不可能出几十万大军远征西域,那七千里大漠就是隔绝西域各国和我大隋的天然屏障,所以只去我一个人,在西域各国间游说,想办法让西域各国和那些西突厥的仆从部落纷纷找机会叛离步迦可汗。”
王世充正色道:“弘大。这回不同于以往,步迦可汗已经和我们是不死不休的死仇,你的行踪如果被他所掌握,一定会置你于死地的,太危险了。”
裴世矩哈哈一笑,豪气干云地说道:“无妨,富贵险中求嘛,若是这么容易就能打开局面的话,那也轮不到我裴世矩去建功立业了。行满,不用担心我。如果我成功了,那就会是不下班定远(东汉班超)的大功,足可名垂青史,万一有什么不测,我的妻儿老小,就托你照顾啦。”
王世充微微一笑,站起身,握住了裴世矩的手:“那咱们大兴再会!”
送走裴世矩后,王世充下了楼,走进了那间阴暗的地下密室。张金称远远地守在门外,一看到王世充,便行礼道:“老爷,那人已经等了你很久了。”
王世充点了点头。低声道:“今天守好外面,任何人都不要接近。”
走到了那扇铁门前,王世充深吸了一口气,推门而入,门内一张圆形大桌后坐着的,赫然正是一身男装打扮的红拂。
王世充回身关上了铁门。已进初冬,本就阴凉的地下室更是有些寒冷了,只有四周燃烧着的火盆和墙上挂着的牛油巨烛,才让他的身上有了一丝温暖,王世充自顾自地在红拂对面坐下,冷冷地说道:“越国公还是不肯见我吗?”
红拂微微一笑:“越国公以为,在这种情况下,大家还是不要直接见面的好,有什么事情通过我转达就可以了。反正既然越国公已经和你同盟了,那就不会让你吃亏的。”
王世充冷笑一声:“同盟?同盟就是越国公连见都不肯见我一面,每次都只是派你过来和我商量?那若是以后我也只派张金称和你见面,如何?”
红拂摇了摇头:“王世充,你又不是小孩子,赌这气做什么,盯越国公的人太多了,而很少有人把注意力放在你身上。”
王世充摆了摆手:“好了好了,这些话不用多说啦,直说吧,这次你来,准备做什么?上次已经把史万岁给黑了,害得我本来板上钉钉的开府也没啦,你们的同盟,就是只会这样让盟友吃亏吗?”
红拂笑了笑,潇洒地撩了一下额前的头发:“上次的事情,没有升迁的又不止你一个,两路大军的数十万将士,都是只得赏赐,没有升官,就是我们的越国公,还有杨世子,都没升官呢,吃亏的可不止是你一个。”
王世充叹了口气:“史万岁可是良将,又无政治野心,你们这样置他于死地,于心何忍?”
红拂美丽的大眼睛里寒芒一闪:“王世充,此事与你无关,军权就是越国公现在安身立命的根本,你也不是没有看到这些年来一个个大将是何下场,想要自保,只有让国家的大将只剩下自己一人,再说了,史万岁永远不可能和越国公一条心,人如果接触到了权力之后,会不会变也很难说,史万岁如果得了势,趁机把高熲放出来,那可就不好玩了。”
王世充想了想反正史万岁已死,再纠结这个问题也是于事无补,只是杨素的心狠手辣在此事上得到了充分的表现,以后跟他的合作,无论何时也要留一个心眼才是,包括眼前的这朵带刺玫瑰,都不是好惹的。
王世充咽了泡口水,换了个话题:“不说史万岁了,这次越国公让你来,想要我做什么?晋王殿下已经成功地入主东宫,皇上很快就会罢天下的学校,连议论朝政的人以后也不会有了,我也帮不上什么忙了吧。”
红拂摇了摇头:“不,高熲倒了,史万岁杀了,学校关了,朝中军中确实是无人敢和越国公做对,但是另两位王爷也会通过这次的事情看到希望,以后的斗争就会从对付杨勇转向对付蜀王和汉王,王世充,越国公既然愿意和你同盟,就是希望你做这些事的。”
王世充冷笑一声:“果然如此,你们的目标应该已经锁定在杨秀身上了吧。”(未完待续。)
第五百一十七章 杨武通的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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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拂微微一笑:“不错,杨秀的把柄多,容易下手,而且他排在第四,相对来说威胁也大一些,王世充,你也和杨秀打过交道,对此人下手,不会让你有什么道德负疚感吧。”
王世充想到了那年跟着史万岁平定宁州的时候,杨秀和万智光和自己打交道的情况,一副鄙夷不屑的表情挂上了脸:“杨秀确实不是个东西,对他下手,我没什么意见,也算是为民除害呢。只是你们准备如何对他下手呢?这两年他在蜀中虽然跋扈,但也没什么谋反之类的把柄,皇上疼爱自己的儿子,杨勇都没舍得杀,哪会动杨秀呢?”
红拂摇了摇头:“不,根据我们在蜀中的内线回报,杨秀在蜀中这几年胡作非为越来越厉害的,不仅还是和以前那样期男霸女,而且捉了不少山中的獠人,女的做丫环,男的阉了之后作仆役近侍,逼反了不少山獠部落,蜀中的官军,这些年一直在马不停蹄地平叛 ,都是拜杨秀所赐。
除此之外,杨秀还在自己的王府中制造违禁之物,他的楼台规格,出行车辇,都是按着天子的定制来的,这些都是他的罪证。”
王世充早就料到杨秀会这样做,如果不过一把天子的瘾,那就不是杨秀了,但他有些意外,杨素对杨秀的情况这么清楚,于是沉声问道:“你们在蜀王府里也布了眼线?”
红拂点了点头:“这些是必须的,不掌握各位王爷的情况,那就是聋子瞎子,越国公多年前就已经在杨秀身边放了人,所以他的情况,还有汉王的情况。我们都了如指掌。”
王世充叹了口气:“越国公所谋者大,你们既然已经有了证据,那为何不直接禀明皇上,让他召蜀王回京呢?只要调离了杨秀。再派个酷吏去蜀中清查,那自然可以扳倒杨秀。”
红拂微微一笑:“皇上刚刚废了杨勇,现在再提废杨秀的事情,未免太急了一点,可能会适得其反。所以再缓个一年多,等杨秀在蜀中呆得心烦,再惹一两件事,到时候再上报皇上,一查到底。”
王世充沉吟了一下:“这个办法不错,等个一年,再去找杨秀算总账,杨秀这些年一直在蜀中各地平定山獠叛乱,也顺便让自己的亲信随军混功劳,依我看。他迟早要在这里栽个大跟头的。”
红拂笑着点了点头:“不错,越国公就是想问问你,大将军杨武通,此人的军略,能力如何,在蜀中能不能独当一面,平定叛乱?”
王世充沉吟了一下,摇了摇头:“上次平定宁州的时候,我曾经和杨将军共事,这位是个经验丰富。中规中矩的将军,但我认为他个人更适合担任的是副将,而不是主帅,因为杨武通的思维有些保守。缺乏应变能力,对于上级的命令会不折不扣地执行,而不敢质疑这个命令是否正确。”
红拂收起了笑容,正色道:“既然如此,杨将军应该有足够的能力指挥蜀中军队平定山獠的叛乱了,难不成山獠中还能有什么能人吗?”
王世充摇了摇头:“对杨武通最大的威胁不是来自于山獠。而是来自于蜀王杨秀强加给他的那些近侍监军。上次我就碰到过一个这种极品,对行军作战一窍不通,还喜欢指手划脚,妄议军机。上次是有史万岁为帅,镇得住这种近侍,可这回杨武通为将,我觉得他没这个魄力拒绝杨秀派来的近侍,万一出什么闪失,那非但数千将士性命不保,就是杨武通自己,也未必能全身而退。”
红拂的表情越发地严肃:“这又是为何?我朝的几次败仗,士卒损失十之八九的,主将不也是能跑回来吗?”
王世充叹了口气:“红拂姑娘,这是军机,你不懂的,以往的败仗,在出征前都会作好周密的计划和安排,顺利时如何打,不利时如何撤,都有定数,但这需要有经验的大将能准确判断形势,不利的时候也能随机应变,杀出一条血路撤回,必要时就得扔下救不出来的人,带着部队突围。”
红拂点了点头:“杨武通不是这种可以随机应变的大将,所以碰到这种情况,他冲不出来,对吗?”
王世充的嘴色勾了勾:“不错,正是如此,而且杨武通虽然已经是大将了,但极为爱护自己的士卒,在征伐宁州时,他的部队从不落下一个伤兵,顺境时自然是好事,但到了当断则断,需要牺牲部下来换取大部队突围时,他是狠不下这个心的。
蜀中的山獠和宁州的蛮夷很象,虽然正面无法与我大军相抗衡,但是胜在熟悉地形,若是在深山老林里打起游击,袭扰我军粮道,在水源中下毒,那是能让以蜀地士兵为主的我军非常头疼的,若是再加上一个贪功冒进,不谙军事的近侍瞎指挥,那不排除会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红拂叹了口气:“王世充,你对蜀中战事的看法,与越国公几乎一模一样,越国公也说过杨武通虽然是宿将,但缺乏变通,又有奸宦制约,只怕会身死军灭,等到那时候,就可以趁机参蜀王一本,把他从蜀中调回了。”
王世充有些不忍心,说道:“这样牺牲掉杨将军,是不是太过了点儿?毕竟是国之宿将。”
红拂断然道:“不行,杨武通如果不死,是不会触动皇上的,只有大将战死,越惨烈越好,才能让皇上震怒,狠下心召回杨秀。王世充,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了?”
王世充冷笑道:“跟血冷心硬的越国公相比,我还有那么一点人性,红拂姑娘,你这么漂亮的姑娘,也如此心硬,不怕杨世子知道了你的这一面后,对你敬而远之吗?”
红拂的身子微微一抖,旋即恢复了镇定的神色:“我和世子的事情,不用你多费心思。我们家世子乃是神将一样的人物,虽然他现在阅历不足,但今后总会明白越国公的一片苦心的。而我所做的事情,完全是为了杨家。他以后就算知道了一切,也不会有什么反对的。”
王世充摇了摇头:“我看未必,杨玄感有一颗赤子之心,而且满脑子都是忠义仁孝,众生平等的奇怪想法。老实说,他不太适合这个时代,更不适合以后的黑暗世道。在越国公府里长大,却和越国公有如此大的差异,我真的不知道这对父子是什么样的关系。”
红拂冷冷地说道:“我们府上的事情,就不劳你多费心了,不过越国公说过,以后会让世子和你多打交道,我可得先警告你,你的那一肚子坏水。最好不要冲着我们家世子,不然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王世充看着红拂,双眼中绿光闪闪,突然说道:“红拂姑娘,你应该是喜欢上了杨世子吧。”
红拂的鼻子动了动,嗔道:“王世充,你胡说些什么呢。”
王世充哈哈一笑:“看来是没错了,不过红拂姑娘,我提醒你一句,不管越国公怎么说你重要。你毕竟也只是个丫环的身份,杨玄感以后肯定是要结亲别的大世家,娶名门世族的高贵女子为妻的,你的命再好。也不过是个妾,何必呢?”
红拂的眼中寒芒一闪:“王世充,这跟你有关系吗?我从小被越国公养大,越国公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越国公让我嫁谁。我就嫁谁,本就由不得我做主,更轮不到你在这里说三道四。王世充,我知道你死了老婆,但也不必拿这话来噎人吧,再说了我们家世子又没惹你,你何必句句针对他?”
王世充摇了摇头:“我对杨玄感倒是没什么意见,虽然这家伙很讨厌,总喜欢在我面前臭显摆他的那副悲天悯人的情怀,但至少比那些口是心非,明着对你笑脸相迎,背后对你捅刀子的家伙要强了许多,我以后也想跟杨玄感好好合作,因为我觉得他不会害我。
但是对于红拂姑娘你,我是真心劝你一句,你既然已经明白了越国公的想法,也清楚自己的身份,最好不要对杨玄感抱太多的感情,你信不信如果我向越国公提出要你嫁给我,作为我们合作的前提,越国公也会答应的。”
红拂的银牙紧紧地咬着嘴唇,气得浑身都在哆嗦:“王世充,你要是敢这样提,我宁可死了,也不会答应的!”
王世充哈哈一笑:“不,你会答应的,因为越国公不会让你死,你只不过是他的一枚棋子而已,而棋子,是连自己的生死也不能决定,明白吗?”
红拂恨恨地说道:“王世充,今天你一再这样激我,到底想说什么?”
王世充收起了笑容,冷冷地说道:“我想说的是,红拂姑娘,你以后对我最好客气一点,不要把我当成一个下人使唤,跟我合作的是越国公,而不是你红拂,你说白了只是一个传话筒而已,不要在我这里吆来喝去,摆出一副天朝使者的样子,就是越国公亲至,我也不会对他点头哈腰的。”
红拂咬了咬牙:“是红拂一直不遵礼节,得罪之处,还请王員外海涵。”
王世充点了点头:“咱们熟归熟,但不代表你可以对我全无尊重,杨玄感自恃世子身分,视我如奴仆也就罢了,可是你红拂一个丫环身份,也对我一个堂堂官員没大没小的,是不是越国公没教过你这些?”
红拂无奈地说道:“好了,刚才我已经赔过罪了,你若是还不依不饶,以后我只好请越国公另派他人与你联络啦。”
王世充长出一口气:“行了,不用跟我说这些,今天你来不会是问我对杨武通的看法这么简单的吧,越国公想要我做什么,直说吧。”
红拂的双眼一亮:“越国公想要你做的,就是等杨秀一年之后在蜀中事发,由你出力把杨秀彻底整死,让他永远不可能再翻身。”
王世充眼中的碧芒一闪:“乐意之至。”
仁寿二年(公元602年,杨坚自从开皇二十年时废了杨勇,改立杨广为太子后,于第二年改元仁寿)八月,大兴城内的尚书省内,一片夏日的氤氲,满城飘着桂花和荷花的香气。让人在夏日的暑气里有一丝难得的清凉,身着五品红色官袍的中层官員们全都在三三两两地交谈,人人的脸上都是一副痛惜与严肃的神情,大家谈的都是一件事:蜀中山獠叛乱。大将杨武通战死!
王世充静静地坐在驾部司的衙门里,看着对面的李靖,脸上看不出任何喜怒哀乐,缓缓地说道:“看来这次皇上震怒,会出重手治治蜀中了。”
李靖叹了口气:“可不是么。五千大军全军覆没,大将军居然死在山獠手上,如此惨败,我大隋立国以来从未有过,听说皇上已经派人去成都问责啦。”
王世充点了点头:“我还没有看到兵部的战报,药师,先说说具体的情况吧。”
李靖站起身,一边踱步,一边把此役的具体经过说出:
这次蜀中嘉州一带一百多个部落的山獠,因为不堪忍受杨秀的欺压。联合起兵造反,二十多万人参与了此次叛乱,声势极大,连不少被征召入隋军的獠人也逃回了部落,由于这些人有战斗经验,受过正规的训练,因此大大地加强了叛军的实力,以往只会小打小闹的叛军,也会学着象隋军一样安营扎寨,列阵而战了。
而且这些山獠们熟悉地形。不在平原上与隋军列阵正面相抗,还学会了诱敌深入,把隋军小股部队引入山林之中痛击,一开始蜀王杨秀只派了州郡的镇守部队去剿灭。结果大败亏输,不得已只好派了以大将军身份镇守蜀中,作为蜀中隋军战略机动力量的杨武通所部出战,并且上书朝廷,派大将,上开府将军周法尚和开府将军段文振率一万援军从荆州出发。走水路入川助战。
听到这里时,王世充的眉头微微一动:“段文振?就是从太仆卿任上转兰州总管的那位襄国县公吗?”
李靖点了点头:“是的,这位段总管可是在关陇大将集团中赫赫有名的人物,别人做官为将主要靠的是父荫,而这位却是一刀一枪自己拼杀出来的。
他是北海期原(山东青州)人,年少时从军入伍,因为武艺高强,臂力惊人,入宫当了北周武帝宇文邕的侍卫,从此跟随周武帝南征北战,平齐之役时曾经亲自爬上太原城头,第一个冲进太原府,立下大功,被授相州别州,天都府上士的职务。
皇上代周之后,段文振历任卫尉少卿,开府将军,内史侍郎等,还曾经做过并州总管司马,辅佐过汉王,后被征召回朝,任太仆卿,旋即转兰州总管。”
王世充笑了笑:“上次高仆射率援军赶到大斤山乞伏泊的时候,段文振也在高仆射军中,久闻其大名了,只是上次匆匆一见,无缘相会,有机会的话还要请药师帮忙引见一下这位大将呢。”
李靖叹了口气:“只怕没这个机会了,这次大败,段文振估计就要给作为替罪羊,首当其冲啦。”
王世充的脸色一变:“怎么回事?”
李靖缓缓地说道:“周法尚和段文振的援军赶到嘉州之后 ,在东扎营,而杨武通的五千大军在西与之相应,双方约定时期,共同进军。却不料嘉州叛贼中有人深通兵法,直接放弃了州城,退入山中,段文振作为周法尚的副帅,前部行军总管,立功心切,提前出动,逼得杨武通也只能在监军万智光的一再催促下,强行进入嘉州的深山老林里。”
王世充的心猛地一沉:“万智光?怪不得会完蛋,原来碰到这位了。”
李靖有些意外:“行满认识此人?”
王世充想起五年前宁州征伐时与万智光打过的交道,长叹一声:“此人是蜀王的近侍,全无才能,又好大喜功,上次跟着我们大军时就喜欢妄议军机,亏得被史元帅顶住了,这回杨将军还是被他所害啊。”
李靖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山獠先是在东边设伏,痛击了段文振,段文振军出师不利,被迫后撤,而孤军深入的杨武通被十几万蛮军包围,一路血战,转战三百多里,最后还是被团团围住,杨将军派亲兵掩护了监军万智光突围,而自己却壮烈战死了,听说死后,那些山獠们恨极也怕极了多次率兵围剿他们的杨将军,竟然把杨将军的尸体分而食之。”
王世充听得脸色一变,气得一拍桌子:“山獠可恶,万智光该死!”他站起身,来回踱了几步,虽然与杨武通只是五年前短暂地合作过几个月,虽然明知杨素就是希望利用杨武通之死来打击杨秀,可没有想到这样的结局竟然会来得如此之快,想到杨武通的慷慨豪迈,他的心中一阵凄凉。(未完待续。)
第五百一十八章 深藏的棋子
王世充停下了脚步,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坐回了椅子里,说道:“那后来战事如何?”
李靖叹道:“杨将军那路虽然战败,但为东路的荆州军争取了时间,段文振和周法尚整军再战,先趁着獠人的主力围攻杨武通时,打掉了獠人的老巢,攻破了他们的十几个大寨,把十几万獠人的老弱妇孺捕获,以为人质,然后又利用獠人大胜而骄,又急于夺回村寨的心态,反过来设伏,一战下来大破獠军,斩首四万有余,三个叛乱的首领全部授首,余众皆溃散。嘉州之乱,也算是平定了。”
王世充点了点头:“还是杨将军的壮烈牺牲鼓舞了士气,方能反败为胜,药师,段文振虽然出师不利,但后面毕竟知耻后勇,大破獠军,为何说他要倒霉了呢,如果要找罪魁祸首的话,首先应该找万智光才是。”
李靖摇了摇头:“蜀王杨秀的上表比战报还要早地送到,毕竟段文振兵败在前,杨武通战死于后,至于反败为胜,设伏反击那是一个月以后的事情了,尚书右仆射苏威也跟着上表请求治段文振兵败之罪,尤其是杨武通之死,皇上震怒,听说当时气得要下令处死段文振,若不是越国公苦谏,临阵擅杀大将是兵家大忌,只怕这会儿斩杀段文振的使者已经到军中了。”
王世充微微一笑:“那这真实的战报,我是指万智光乱军的这个战报,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呢,难不成药师在军中有自己的耳目?”
李靖哈哈一笑:“大军征伐,我要耳目作什么,反正每天有战报可看,那个消息是越国公的,他在军中安插了眼线,每天作战的一举一动,都会有一道秘密的军报上呈,所以杨武通兵败身死时。他就知道了真实的情况,力谏皇上不要杀段文振。”
王世充心下雪亮,杨素早有借此事发挥打倒杨秀的想法,这回更是给他抓住了机会。怎么可能让段文振背这个黑锅,而放过万智光呢。想不到前方大将,还有数千将士的生命,居然也成了争夺东宫之位的砝码,想之令人胆寒齿冷。
王世充点了点头。说道:“前一阵子我到陇西姑臧去转了一圈,视察各地武库军械之余,也顺便看了看自己的生意,想不到这两三个月不在大兴,居然出了这么多事情。药师,那么依你看来,此事皇上会如何处理呢?”
李靖微微一笑,捻了捻自己的胡子,眼光投向了窗外的一棵盛放的桂花树:“听说皇上今天早晨已经下旨,派原州总管。上柱国,汝阳郡公独孤楷到益州去召回蜀王啦。”
益州的十月,阴雨连绵不断,这种淅淅沥沥的小雨,混合着蜀地那里盆地气候标志性的低低云层,不仅让人气短胸闷,更是心情烦燥,总感觉一口气闷在自己的心里,怎么也出不去。
杨秀现在就是这种出不了气的感觉,胸口象是要爆炸一样。想张开嘴大吼大叫,但却连个半字也吼不出来,只能来回地在大殿里走来走去,周围的近侍和侍女们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只有王妃长孙氏抱着只有五岁的小儿子杨瓜子,坐在榻上,一脸幽怨地看着杨秀走来走去。
这位长孙王妃,乃是北周时期的重臣,柱国长孙览的女儿,长孙览的祖父长孙稚。也是长孙晟的曾祖父,所以这位长孙王妃,和长孙晟算是出了五服的远房堂兄妹,勉强还算是长孙氏的同族。
长孙览原名长孙善,因为在周武帝时,每每让其先阅览奏章,因而改名长孙览,周武帝诛杀大权臣宇文护时,长孙览率兵逐一诛杀宇文护的党羽,有拥立大功,故而在北周一代,长孙览权倾朝野,堪称国之柱石。
当年杨坚代周时,作为北周重臣的长孙览坚定地站在了杨坚一方,杨坚也投桃报李,在建隋之后给予长孙览军政大权,开皇二年的时候,隋朝本来准备大举攻陈,当时的行军元帅就是长孙览,统兵三十万,率八州大军南征,后因突厥入侵而作罢,可见其在隋朝开国时的地位,后来杨坚还特意把他的女儿许配给了杨秀,以结其心。
长孙王妃看着走来走去的杨秀,轻轻地叹了口气:“王爷,既然父皇让咱们回大兴,那就回去吧,君父之命不可违啊。”
杨秀突然停下了脚步,烦躁地叫了起来:“妇人之见!你知道这时候要调我们回大兴是为什么吗?那是问责!别说这蜀地是回不来了,只怕一回大兴,连性命也难保啦!”
杨秀的声音太大,吓得白白嫩嫩的杨瓜子大哭起来,长孙王妃抱着儿子好一阵哄,才让他平静了下来。
杨秀一向最喜欢这个儿子,听到杨瓜子哭,也稍稍地平复了一下情绪,上前对着小家伙一阵哄逗,还把手指头在他脸上蹭来蹭去,终于哄得小家伙破泣为笑。
长孙王妃对着身边的万智光说道:“万近侍,麻烦你把小王爷抱下去,我跟王爷有话要说。”
万智光这些天早已经被吓得魂不守舍了,他也知道这次的祸事全因自己而起,眼看大将独孤楷已经在成都呆了十几天,每天都上门或催或逼杨秀回京,只要杨秀一走,自己的小命必然不保,所以他每天也是苦劝杨秀留下。但长孙王妃既然发了话,他又不敢不从,只得抱着杨瓜子退下,殿内的近侍们也都退了个干净,杨秀一下子感觉空气清新了不少,胸口也没刚才那么闷了。
长孙王妃叹了口气:“王爷,你和父皇毕竟是父子,有什么事情,向着父皇认个错,低个头也就是了,臣妾虽然不懂军国之事,但也听说了这回的败战是因为万智光所引起的,还害死了杨大将军,这回父皇的愤怒只怕超过了以往,不是你象平时那样求求母后,保一保人就能扛下来的。”
杨秀的眉毛一扬:“爱妃,你说的这些,难道孤不明白吗?只是就是交出了万智光,又能如何?父皇这回的命令是要调孤回朝,而不是简单地派人问罪。”
长孙王妃秀目流转:“反正我们夫妇二人也有好几年没回京看看父皇母后了。这不正好回去一趟吗?对了,把瓜子也带上,他出生以来,还没见过皇爷爷呢。”
杨秀叹了口气:“爱妃啊。你怎么还不明白呢,以前调孤回京,只是去见父皇母后一面,很快就回来了,可这回父皇是派了独孤楷来。
这人原本姓李。他的父亲原来是北齐高欢的悍将,在西魏文帝宇文泰和高欢沙苑大战的时候,被母后的父亲,西魏柱国独孤信所俘虏,独孤信看此人勇武过人,便将之收降,还赐姓独孤,引为亲随家将。
这独孤楷也是从小跟母后一起长大,名为主仆,关系却亲似兄妹。在我大隋一朝,也是手握重兵,官居柱国,来这里前是原州总管,镇守边关的大将,父皇派了这么一个人过来,而且声明是接替了孤的益州总管之职,那就是根本不打算让孤再回益州了,你说孤能走吗?”
长孙王妃吓得脸色发白,揉着胸口道:“怎么会这样?父皇前年刚刚废了太子。不会这回又要对你下手了吧。”
杨秀苦笑道:“孤怕的就是这个,孤在益州,好歹也经营了多年,从州郡刺史到总管府的僚属官員。一大半都是孤亲自提拔的,在这里父皇不好废孤,只能把孤给征调回大兴,再加以治罪。”
长孙王妃摇了摇头:“不行,王爷万万不可生出割据益州,举兵作乱的想法。即使是父皇要你我夫妇的命,我们也无力反抗,历代蜀中之兵都难敌中原雄师,你若是抗命,又没有大义名份,没人会帮咱们死抗死底的。咱们还是先回京吧,回去之后,我去找先父的亲信故旧们,再去向父皇母后求求情,也许事情还有转机呢。”
杨秀没有说话,眼中的光芒闪烁,牙齿咬得格格作响,似是在做决定。
长孙王妃转过脸,抹了抹眼泪:“王爷,臣妾从没有求过你什么,只是这次,还请你看在瓜子的份上,千万不要乱来!”
门外传来一声拖长的声音:“报!原州总管独孤楷,现在府外求见。”
杨秀无奈地长叹一声:“罢了,你去告诉独孤楷,孤明天就动身回大兴!”
一天之后,成都的城头,一員须眉皆白,年过五旬,气势十足的老将,全身大铠,按剑而行,走在城头上督察着防务,成都城已经数十年没有经历过战火了,战备早已松懈多年,平时的防备也都不过是做做样子,今天城外的大军却全部被抽调入城,刀枪出鞘,战马披甲,弓箭上弦,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着实让平时散漫惯了的蜀军将士们疑惑不解。
独孤楷的身后,跟着的便是十几位蜀军的将领,一个个大气都不敢喘一口,亦步亦趋地低头走着。突然,独孤楷停了下来,摸了摸一处因为年久失修而残破不堪的垛口,一拳打得整个垛子都掉下了城头,众将的心也都格登一沉。
独孤楷叹了口气:“想不到益州的防务,竟然松懈至此,怪不得连山獠之乱也无法应付,诸位,这些都是你们的责任!”
众将领一个个都惭愧地低下了头,益州总管府司马王仁恭说道:“总管,成都一向是内地,没有什么兵事,而且蜀中向来容易形成割据叛乱,所以皇上有令,蜀地是不留精兵强将的,您今天一上任,就来视察城防,我等都不解其意。”
独孤楷回过头,眼中冷厉的寒芒一闪:“你等当真不知?”
王仁恭行了个礼:“还请独孤总管赐教。”
独孤楷微微一笑:“各位都是我大隋的将军,应该效忠皇上,而不是别人,以前蜀王出镇川中,对各位多有照顾,这点皇上是知道的,皇上这回派本总管来时,特有敕令,蜀地一众官員将领,全部留用,诸位可以宽心。”
独孤楷此言一出,原本个个心中不安的将领们全都抬起了头,王仁恭问道:“皇上当真不会追究我们的责任吗?”
独孤楷点了点头:“皇上这回只召回蜀王一人,就是与各位无关,大家但请宽心便是。蜀王走了才一天,他如果心生悔意。想要回军袭击成都,大家可千万要忠于国家,忠于皇上,不要做出追悔莫及的选择!”
此话一出。众将又是一阵议论纷纷,王仁恭的眉头一皱:“独孤总管,您这话是不是有些过份了,蜀王殿下再怎么也不至于冲昏脑子,公然叛乱吧。”
独孤楷叹了口气:“各位与蜀王同僚数年。甚至十数年,应该对蜀王殿下的为人很清楚,也应该明白这回皇上为何会让本总管来接替他,蜀王自己也很清楚这点,所以一直拖延不肯动身,即使动身了,也要带着三万将士上路,不是我独孤楷草木皆兵,实在是事关国事,来不得半点疏忽。成都这里几十年没打仗了,我不希望因为我们的懈怠,让这里再次经历战火。
传我将令,城外大营里留驻两万步骑,作好战斗准备,城内留守一万精兵,即日起成都四门关闭,抢修城防工事,任何人不得出城!还有城中武库,”
众将全都抽出佩剑。齐声诺道:“遵令!”
离成都东北两百里外的涪州(今绵阳)城外,三万大军已经在城外扎起了大营,连营二十余里,旌旗遍布。人声鼎沸,营中杀牛宰羊,一片喜气洋洋的景象。
可是中军帅帐里的杨秀,却明显没有任何喜悦之情,他坐立不安地在帐中走来走去,急得满头大汗。而按剑在帐中的十余名将官,也都受着他情绪的感染,焦躁不安。
门外一个传令兵急匆匆地冲了进来,随着一声长长的“报”字,杨秀心中一凛,连忙转回了身,急问道:“怎么样,成都现在情况如何?”
那传令兵的背上插着两面小旗,一看就是斥候哨探,他单膝跪地,拱手道:“成都城已经完全戒严了,城外大营里屯兵两万,由总管司马王仁恭亲自驻守,城中四门紧闭,城头上遍是守军,而百姓民夫也被动员起来加固城防工事。”
前益州总管府长史源师急忙问道:“和王仁恭将军联系上了吗,他怎么说?”
传令兵沉声道:“小人好不容易潜入了王将军的大营,可王将军却说既食君禄,当效忠国家,他的家人现在都在成都城内,惟愿蜀王殿下一路平安,他会在成都为大王祈福的。”
杨秀气得大骂:“叛徒,奸贼!本王白养了这只野心狼!”
右侧的一个三十多岁的刘姓将军拱手道:“大王,现在独孤楷一上任就关闭州城,严防死守,大王何不现在回军,以平叛的名义将其诛杀呢?”
源师叹了口气:“大王,战机已失,独孤楷乃是多年宿将,深通兵法,他这回带了一万关中精兵来接防,想必已经作好了这个准备,而皇上也肯定是授予了他便宜行事之权,眼下独孤楷占据成都,我大军的家属多在城中,即使下令回军攻击,只怕也是军无战心,而且师出无名,不会有多少将士跟我们死战到底的。”
杨秀呆若木鸡,额头上冷汗直冒,而刚才还情绪激动的众将,听到了源师的话以后,也都一个个沉默不语,开始各自盘算起退路了。
源师继续说道:“大王,这次是皇上想念您,才要让您回一趟大兴的,您可千万不要自乱阵脚,落人以谋反的口实,要到了那一步,可就覆水难收了。”
杨秀长叹一声:“罢了,传令,大军解散,由源长史率领,回师成都。本王自率一千名亲卫回京便是。”
源师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一闪即没:“遵令!”
入夜,源师站在大营边的一处高地,冷冷地看着北面那一千多只火把形成的行军队列,正缓缓地向东北方向前行,而他身后的大营里,士兵们也都在饱餐一顿之后收拾起了铺盖,准备着明天的行装。
源师身边一个娇小的黑色身影从夜色中走了出来,半蒙着面,只有一对如火般的朱唇露在外面:“源长史,这次真是多亏了你,你的功劳,越国公一定会记下,日后向圣上奏明的。”
源师长叹一声:“自从七年前越国公安排源某进入益州总管府后,源某没有一天敢懈怠,今天终于可以顺利完成任务了。杨秀这一去,再也回不来,而蜀地已经没有什么源某需要做的事了,还请红拂姑娘禀明越国公,把源某调任他处吧,这蜀中的天气,源某一向不适应呢。”
红拂微微一笑,从怀中拿出了一纸绢帛,笑道:“源长史,你真正要的,只怕还是这东西吧。”(未完待续。)
第五百一十九章 恶人自有恶人磨
源师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惊道:“红拂姑娘,你这是?”
红拂点了点头:“越国公说了,这么多年,源长史在蜀中劳苦功高,这件东西,以后就归你自己保管了,杨秀之事一了,越国公还会帮你进言,让你转任别处的。”
源师正在接过那卷绢帛,听到这话,又是一愣:“怎么,杨秀的事还没完?”
红拂正色道:“没完呢,只有先把杨秀调回京城,皇上才好派人来查他的罪证,不然没有证据,也不好治他的罪,对不对?”
源师长叹一声:“红拂姑娘,杨秀在蜀中近二十年,整个益州上下的官員哪个没有跟他有过关系呢?要是这样深查,只怕全益州的官員都要给清洗了。”
红拂摇了摇头:“这些就不劳源长史费心了,越国公会保你平安过关,至于其他人,是圣上最后说了算。”
源师的嘴角勾了勾,还是把话忍住了,行了个礼,头也不回地下了高坡,很快,随着一阵马蹄声,他的身影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之中。
王世充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幽灵般地钻了出来,碧眼一闪:“想不到你们安排在杨秀身边的卧底,竟然是源师。”
红拂点了点头:“此人乃是前北齐的秘书监(图书馆长)源文宗之子。在北齐的时候曾经夜观天象,向当时的北齐丞相报告有龙星出现,要求祭祀,结果北齐的丞相没有采纳他的建议,果然不用多久,北齐就灭亡了。
北周灭北齐之后,我大隋又代了北周,源师先后在本朝做过魏州长史和尚书考功侍郎的官,一直在吏部任职,参与制订了不少规章制度。”
但是源师的父亲就曾任北齐的秘书监,他本人从小就特别喜欢天文星象。龟策占卜之类的东西,甚至在家里收集了不少神秘的预言、谶语、巫蛊、厌胜之类的东西。你也知道,皇上性格猜忌,对这些东西更是异常地反感。
越国公早在开皇六年的时候。就知道他的家里有这些藏书,当时他还是魏州长史,于是越国公趁着当年赋闲在家的时候,去过魏州他的府上,跟他挑明过此事。王世充。你要知道,此人是北齐降臣,家里有这些东西,一旦被举报,就是死路一条。
所以当时源师就吓得伏拜于地,求越国公帮他保守这个秘密,于是越国公就跟他做了交易,让他以后听命于越国公,而越国公在朝中也会动用自己的力量保他步步高升,这个交易。公平又合理。”
王世充微微一笑:“可是你们明明有了这么好的把柄,可以控制他一生一世,为何又这么轻易地送出去呢?”
红拂微微一笑:“杨秀已败,源师已经没什么用了,这些年一直留着他的把柄,让他心惊胆战,估计也挺恨越国公的,现在送还把柄,再施恩于他,更会让他感恩戴德。王世充。越国公的驭人之术,不是你可以非议的。”
王世充捋了捋自己的山羊胡子,深吸一口气:“赵仲卿五天后就到,现在该换我出场了。”
一个月之后。成都城中,益州总管府中,一片萧条,往日里热闹喧嚣,人声鼎沸的府上,这时候已经一片寂静。以前这时候都是灯火通明,歌舞升平,而这时候却是一片漆黑,宛若鬼宅,只有原来蜀王的大殿上,还亮着几盏昏暗的灯光,在这晚秋的瑟瑟风中被吹得晃来晃去,好似鬼火,让人背上发凉。
大殿上只有三个人,独孤楷全身甲胄,跪坐在一张矮榻上,而下首则坐着一身深紫色官袍的赵仲卿,还有一身黄色绸缎便装的王世充。
独孤楷对着赵仲卿微微一笑:“赵柱国,想不到这回,皇上派的是你这位铁面判官来蜀中,有你在这里,蜀王的所有罪行只怕都无法隐瞒了。”
赵仲卿哈哈一笑:“独孤总管,你是在笑我这个酷吏吗?唉,去年赵某被小人陷害中伤,皇上也罢了赵某的官,这次为了蜀王的事情,又特地将赵某起复,检校司农卿,赵某这回就是奉了圣旨,前来蜀中查案的,今后还要请独孤总管多多配合。”
独孤楷点了点头:“只是独孤一直不太清楚,赵柱国这次奉旨办案,为什么要悄悄地微服进城,若不是您持有皇上的金牌和密旨,独孤也不能确认您此行的身份啊,查办杨秀,应该是光明正大的事情,为何要这样偷偷摸摸的呢?”
坐在下首的王世充微微一笑:“独孤总管,您应该知道,杨秀在这里经营了十几年,势力盘根错结,极为强大,如果赵柱国一路大张旗鼓地进城办案,那只怕杨秀的党羽们会联合起来隐瞒,影响办案,只有象现在这样,由您先出面给他们吃一个定心丸,说是皇上不会追究他们的责任,然后我们再暗中调查,搜索杨秀的罪证,等到证据确凿之后,再公之于世,到时候这些人也无法隐瞒了,只能认罪伏法 ,并把其他的罪行主动交代,以求自保。”
独孤楷叹了口气:“王仪同言之有理,其实独孤接任这益州总管不到一个月,虽然来之前也有了充分的心理准备,但上任后仍然是大吃一惊,杨秀在这里的所做所为,即使我知道的只是冰山一角,仍然是人神共愤。
光是这蜀王府里,就有大量违禁之物,服饰车马,一如天子,而益州从长史到司马再到各州刺史的官员,几乎全是杨秀一手提拔,只知有蜀王,不知有天子,幸亏这回皇上当机立断,要是再过几年,等到新皇登基的时候,杨秀必会割据这里作乱,到时候就是国家的大难了。
这次我幸亏留了个心眼,提前把诸位蜀将的家人亲属接到了城中,由我从关中带来的亲军护卫看守,以为人质,然后又晓以大义,说明利害关系,逼得这些人没有跟着杨秀一起作乱,听说杨秀走了不到两天,就后悔了,又派人暗中与这些将领联系。企图回军袭击成都城,若不是我早有准备,作好了充分的防备,只怕这会儿他已经在攻城了。”
王世充点了点头:“确实如此。我这次就是混在杨秀的大军里,如果不是王仁恭将军最后坚定了立场,没有跟他走,他真的会带上大军回头攻城的。”
赵仲卿冷冷地“哼”了一声:“这回赵某来这里,就是收拾这些龟孙子的。先让他们再蹦达几天,王仪同在这里有自己的情报线,这些天就暗中查证这些罪行,等到证据一全,赵某可就不客气了。”
独孤楷上下打量了王世充几眼:“独孤一向在外任官,不过也听说过王仪同的赫赫大名,而且即使是在偏远的原州,也有王仪同的商铺。只是独孤实在不知,在这益州蜀中之地,王仪同也有自己的眼线吗?”
王世充微微一笑:“独孤总管。在下在蜀中也有几家铺子,经营一些蜀锦, 茶叶和盐铁之类的生意,平日里也有些自己的情报线索,可以在暗中调查,这次我来之前,已经接到了密旨,要查办杨秀的案子,这次也正好能派上用场。”
独孤楷叹了口气:“赵柱国,以独孤的愚见。蜀中官员,几乎无人没有牵涉到杨秀案中,若是真要深究起来,只怕蜀中无人能幸免。这样打击面是不是太广了点,万一蜀中因为大批官員被查被免而出现混乱,那可怎么办?”
赵仲卿的眼中寒芒一闪:“独孤总管,这就不是你我要考虑的问题了,皇上的密旨你也看过,要求勿要有一人漏网。赵某只管查案,查出来以后如何量罪定刑,那是皇上的事情,赵某惟圣命是从。”
独孤楷点了点头,举起了面前的一觥酒,对着赵仲卿和王世充说道:“那独孤就与二位齐心协力,共查此案。”
王世充的脸上闪过一丝阴冷的笑意,也举起了酒觥,跟着赵仲卿一起说道:“齐心协力,共查此案!”
三个月后的大兴,已是正月,王世充穿了一身貂皮大袄,坐在地下密室里,看着对面男装打扮的红拂,一脸的倦容。
红拂负手背后,如果不是丰满的胸部实在无法遮掩,任谁见了都会认为这是一位丰神绝世的俊俏公子,她的脸上挂着微笑,对王世充说道:“王世充,看来这次你的成都之行,收获不小啊,两个月的功夫,就把杨秀的底翻了个遍,越国公说了,他一看到你这次整出来的那十三辆大车的罪证,连自己都吓了一跳呢。”
王世充的眼睛里已经布满了血丝,他揉着眼睛,说道:“那也得多亏了赵仲卿这个酷吏,这回我也算是开了眼啦,见识到了什么上古十八酷刑,其实上次我就挺奇怪,王世积也算是条硬汉了,怎么在他手下没三天功夫就开了口,这回见识了他的那些手段,我算是明白啦。”
红拂微微一笑:“你恐怕还不知道吧,赵仲卿的那个官儿就是越国公授意御史王伟上表弹劾的,而这回起复他去蜀中查案,也是越国公的意思。”
王世充有些意外,坐直了身子:“哦,这又是为何?”
红拂正色道:“赵仲卿为人,凶悍跋扈,如果放在边关,防守自然无虞,只是会苦了当地的百姓,若是放在朝中,又没有适合他的职务,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打仗或者查案时用他,平时就给他个虚衔免官回家。
突厥既然暂时已经平定,那赵仲卿自然不能放在边关,调回朝中后又很难有地方安下这尊大神,所以找御史上书弹劾他的横行凶暴之举,是必要的。
但这回要查办蜀王杨秀的案子,也只有赵仲卿这样的狠人才合适,这个人不讲人情,六亲不认,手段酷烈,去蜀中对付那些地头蛇们最好,鬼也怕恶人,而赵仲卿就是能让这些牛鬼蛇神看了就发抖的活阎王,加上你在暗中收集的那些情报,这就让两个月不到,杨秀二十年的恶行都能一朝曝光于天下。”
王世充叹了口气:“只是赵仲卿这回在蜀中的手也太黑了,杀的仪同以上的将军,州长史和司马以上的官員加起来就有七百多人 ,论罪给免官的官員更是有两千多,整个蜀中的官场几乎都被他一扫而光,不少州郡都只能临时提拔一些管仓库的吏員来代行州中之事,幸亏朝廷紧急调派了三百多名官員入蜀,不然现在那里的局势还无法收拾呢。只怕连我也得给留在蜀中呆上一阵子了。”
红拂微微一笑:“越国公可不会把你就这么留在蜀中的,杨秀的罪行虽然已经曝光,但还差了最后一击,这还需要你来执行。”
王世充有些意外。坐直了身子,沉声道:“怎么还差了最后一击?难不成这么多的罪证,都不足以定杨秀的罪?”
红拂叹了口气:“因为皇上本性仁厚,尤其是对自己的子女,近乎溺爱。以前秦王杨俊在任上也是胡作非为,甚至激起江南民变,就是这样的大罪,皇上也只是召他回京,严加训斥后,连他王爷的头衔也没有剥夺。这次看来,也有可能会是同样的处理。”
王世充的心猛地一沉,坐直了身子,说道:“这次为了扳倒杨秀,你我都出力甚多。若是让杨秀知道了,以后我们可不好过。现在朝中的重臣大将,可有死保杨秀的?”
红拂点了点头:“保杨秀的力量还不小,最大的一个是右屯卫大将军元胄,此外还有兵部侍郎元衡,这些人都是以前的益州总管长史元岩的同族,出于维护元氏一族的利益,也都选择了死保杨秀到底,尤其是元胄,在废杨勇的时候曾经出力扳倒了力挺杨勇的左卫大将军元旻。这两年深得皇上的信任,京城内外的屯卫大军几乎全由他所掌握,所以这个人的话,还是很有份量的。”
王世充叹了口气:“独孤皇后的死。也会让皇上对儿子心生同情吧。”
红拂点了点头:“正是如此。独孤皇后这几年一直身体不好,又一件接一件地受着骨肉离散的打击,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儿子或废或死,看着自己最好的闺蜜,越国公夫人郑氏先她一步离去。她走的时候表情沉寂地就象是睡着了一样,并不痛苦。我想这对她来说是最好的解脱。”
仁寿二年八月,甲子日(十九日),独孤皇后崩于仁寿宫。当时杨坚悲伤不能自已,为之废朝三日,幸亏独孤楷在这之前就已经率军出发,不然可能还真的不会追究杨秀的罪过呢。
王世充问道:“独孤皇后的丧事,办得如何了?我临走前听说好象是越国公主办,而我的那个术士师父章仇太翼,也以待罪之身协力。”
红拂微微一笑:“这次还多亏了章仇太翼呢。独孤皇后崩后,皇上下令由越国公亲自为她挑一块风水宝地,越国公找到了著名的风水大师,上仪同三司萧吉,以章仇太翼辅之,会同其他的术士为独孤皇后选了一块吉地,于九月壬寅(二十八日)安葬,这场葬礼从选址到过程都办得很合皇上的心意,为此还重重地赏赐了越国公。章仇太翼也因此被赦免,直接召入宫中侍驾。”
王世充笑着摇了摇头:“我的那个师父的底细,我最清楚不过,平时装神弄鬼,炼炼一些红丸补药是没有问题,但要说修仙得道,那就是胡扯了。不过皇上这几年的身体老化得很快,上次尉迟女的事情以后,独孤皇后也不再管他在宫中临幸别的嫔妃了,他也确实需要章仇太翼给他炼制这些药丸呢。”
红拂点了点头:“确实如此,章仇太翼入宫不过两个月,皇上就又变得容光焕发起来,看来这些药丸确实有用。只是独孤皇后死后,皇上又开始思念起骨肉亲情,就连杨勇,都准备网开一面了。”
王世充一下子紧张了起来:“怎么回事?这些年王世充听说杨勇一直想办法联系还忠于他的旧部,想要面见杨坚,申诉冤情呢。
红拂正色道:“杨勇被囚禁在东宫内的内史府中,由晋王,不对,现在应该是叫太子了,亲自看管。最近这两年多以来,他天天写信给皇上求见,全部被太子给扣了下来。
去年腊月的一天傍晚,有卫士在下值的时候,路过内史府的大门,远远地看到杨勇爬到一棵树上,对着宫内大喊大叫,却也不知是为了什么。”
王世充一听到这话,冷笑道:“他是在呼叫皇上呢。”
红拂点了点头:“正是,昨天傍晚的时候,越国公正在陪皇上在宫内散步。皇上这阵子心情不好,先是独孤皇后驾崩,又收到蜀王杨秀横行不法的消息,胸中闷得慌,下朝后特意召越国公和宣嫔(陈宣儿)一起陪同散步。
结果路过那个靠近东宫的院墙时,突然听到高处有人在喊叫,皇上抬头一看,却是杨勇。越国公后来在家里对我说,那杨勇已经是满脸胡须,不修边幅,披头散发,象个疯子一样地在那里又哭又叫,冲着皇上大叫冤枉。”(未完待续。)
第五百二十章 杨勇上树
红拂继续说道:“皇上先是一惊,然后又有些开始同情起杨勇来,跟左右下令准备叫他过来相见,可越国公和宣嫔当时就说,杨勇这样子,一定是疯了,见面也不会有好结果,若是突然伤害皇上,这责任谁也负不起,于是皇上长叹了一口气,就此作罢。”
王世充长出一口气,心中暗道这回多亏了宣嫔帮忙,才挡住了杨勇,要不然杨勇在这个时候鸣冤,没准还真的能打动杨坚,把他放出来呢。
但王世充突然想到了什么,摇了摇头:“红拂姑娘就不想想为什么杨勇能正好在皇上散步的时候爬到那棵树上,专门等着皇上经过呢?”
红拂的脸色微微一变:“你是什么意思?有人给杨勇提供方便?”
王世充站起身,一边踱步一边思考,半晌,才停下脚步,正色道:“杨勇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啊,就是到了这程度还有自己的情报网络,给他通风报信呢。又或者是有人不想看到晋王独大,越国公专宠,也想搞些小动作。
要知道,皇上的散步路线都是绝密的,试想杨勇可以爬到那树上冲着皇上喊冤,但要是一个刺客带着弓箭爬到那里,结果会如何?红拂,你也有武艺,如果换了是你,在那几十步距离,可以清楚看到皇上的位置,你会失手吗?”
红拂摇了摇头:“不会的,这个距离我可以射中一只兔子,更不用说是男刺客了。听你这么一说,还真有人为杨勇提供方便呢,谁这么大胆?”
王世充摇了摇头,继续说道:“还有一点,这杨勇是被废的太子,即使按五品官给了个待遇,关在内史府,按理说也是要重兵把守,寸步不离的。不然他万一跑了或者死了怎么办?
可就是这么一个囚犯,却能爬到紧靠着皇宫院墙的大树上,在皇上正好散步经过的时候,大声喊冤。这说明什么?看他的卫士睡着了吗?我这里都不说杨勇会不会爬树这个问题了。”
红拂的秀眉微蹙:“王世充,这些年我们对杨勇的情报不如你详细,毕竟你和他是死仇,也一直是你的人在盯着杨勇,那以你之见。是谁在接应杨勇呢?”
王世充很肯定地点了点头:“不错,根据这两年我所掌握的情报来看,如果我猜的不错的话,给杨勇报信,帮他在外面四处联络,活动的应该是兵部尚书,皇上的驸马,柳述。而负责传信的,则是三天两头去探望杨勇的兰陵公主!”
红拂失声道:“怎么会是他?他现在以驸马之尊,恩宠一时无两。以兵部尚书之职随侍皇上左右,就连越国公也要对其多方巴结,他又为何要帮着杨勇呢?”
王世充冷冷地说道:“你可别小看了这个白面书生,人家有个当朝驸马和身份,腰杆子可硬了,你看看以前那个高表仁高公子,还只是娶了郡主,当了郡马,就不把你家杨世子你放在眼里,这个驸马自然也不会喜欢越国公。”
王世充起身踱步。继续说道:“但越国公何等精明之人,不会一边帮着皇上收拾他的亲生儿子,一边再去顶撞他的驸马。所以即使是越国公,现在见了柳述也是退避三舍。不会与他正面冲突。
柳述一直不喜欢越国公,几次三番地跟皇上进言要当心此人。上次皇上罢高颎的官时,他当面顶撞,但废杨勇太子时就很聪明,没有强出头,这也留下了反击的种子。”
红拂美丽的大眼睛眨了眨:“那柳述为何要帮一个已经被废掉的太子?兰陵公主以前也没听说和杨勇的关系有多好啊。”
王世充冷冷地说道:“柳述未必和杨勇的关系有多好。但和现任太子杨广的关系却很不好,这点你恐怕还不知道吧。”
看着红拂疑惑的眼神,王世充继续说道:“柳述早年刚当官时就是任太子亲卫,一向与杨勇关系不错,兰陵公主是皇上的小女儿,最受疼爱,又因为前夫是王谦的儿子,受王谦谋反牵连而死,所以皇上一直觉得亏欠了她,想要为她找一门好亲事。本来皇上说好了是要把兰陵公主嫁给现任太子萧妃的弟弟萧旸的,后来是杨勇向皇上皇后一再进言,才退了这婚事,让兰陵公主改嫁了柳述。
所以这位柳驸马,跟太子一家可以说是势成水火。萧妃没几个仇人的,但最恨的就是他了。这些是皇上的家事,外人不太清楚,就连越国公对此也不知情。但今天事关杨勇,我自然也不能隐瞒此事,以免影响你们的判断。”
红拂的眼睛眨了眨:“你又是如何得知这些宫中之事的?”
王世充心中冷笑:我能告诉你这是安遂家给我的内部情报吗?但他却叹了口气:“消息的来源不重要,你只要知道这事绝对可靠就可以了,还有你以为一直保杨勇的是兰陵公主和乐平公主(杨坚与独孤伽罗的长女,前北周皇太后)吗,保杨勇的乃是皇上自己!”
红拂吃了一惊,以手掩嘴,随即恢复了平时的镇定:“这话越国公也说过,但没有解释,王世充,你能告诉我原因吗?”
王世充笑道:“皇上也并不傻,他一辈子经历过了这么多大风大浪,兰陵公主通过探望杨勇来帮忙传递消息的这种伎俩自然能识破。如果他以别的事来处罚了柳述,那就说明他对杨勇已经彻底不指望了;但要是他默许这种情况的继续,那就是皇上可能还需要保留杨勇来牵制太子。”
这回红拂也微微一愣:“皇上还需要用杨勇这个废太子来牵制现太子吗?”
王世充正色道:“红拂姑娘,你要知道皇上可是从北周过来的,见多了北周和北齐的众皇子间互相残杀。在这个世界上,皇上可能除了独孤皇后外,不相信任何人,无论是前太子还是现太子。至于蜀王和汉王,他们两人都远在天边,身边可以用来相互牵制的只有这两个儿子了。
柳述和杨勇明明这么亲密的关系,上次的废太子行动中却什么事也没有;高颎给莫名其妙地扣了一堆罪名,免了官夺了爵。却又一直在这大兴城里闲住,你不觉得皇上的这种处理方法和对史万岁的如出一辙吗?
所以说皇上圣明,几十年的政治斗争让他早就深谙此道,炉火纯青了!不把任何一方彻底打垮。留着两股甚至是多股势力互相制约,这才是永保自己皇位的帝王御下之术。否则一旦让太子彻底掌控了朝廷,一步步把周围的大臣全换上自己的亲信,那齐恒公,赵武灵王的下场。就不再是遥不可及的梦了”
红拂摇了摇头:“太子未必也太不小心了,看守杨勇的事情应该交给绝对可靠忠诚的人,最好是自家亲戚,就算拦不住公主,也可以早点报信给太子,要是他出面,那就不一样了,至少不会让杨勇的计划成功。”
王世充冷笑道:“不是太子不小心,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啊,谁能想到他的亲舅子也靠不住!那个负责看守杨勇的萧禹。不仅没拦着兰陵公主,反而撤去了所有看守,说是不打扰他们姐弟叙旧呢。”
红拂双眼一亮:“你说的可是内史侍郎萧瑀?”
王世充点了点头:“正是此人。萧王妃这么多兄弟,但只有萧瑀一个人年纪轻轻就坐到了这个位置,不完全是靠了关系,更主要的还是他自身的能力,学问知识闻名天下,我在大兴这些年早就听过他的名声了。
萧瑀乃是西梁皇帝萧岿的儿子,萧王妃的弟弟。这西梁乃是从南朝的南梁分裂出去的一个小国家,当年江南候景之乱。攻杀了在建康的梁武帝萧衍,而萧衍的第七子,坐镇江陵(在今天湖北,当时是荆州的首府)的萧绎。派大将王僧辩与陈霸先去平叛。
结果陈霸先消灭了候景,又火并了老战友王僧辩,成了陈朝的开国皇帝,而他名义上的老领导萧绎也在江陵自立为帝,国号为西梁,这个国家只有荆州的一半大小(相当于今天的湖北省)。
如此弱小的势力很快就被当时的西魏政权趁机攻灭。萧绎被杀,西魏另立他的侄子当了傀儡皇帝。当时领军的就是与独孤皇后的父亲,西魏八大柱国之一的独孤信齐名的一代名将,大柱国于谨,他的儿子也是当朝重将于仲文。
从此西梁就成了北朝的傀儡政权,从西魏到北周再到大隋,一直是一个有名无实的藩属国,北朝无论哪个朝代,都在西梁境内驻有大军,名为保护,实则监视。
传到萧王妃的父亲萧岿时,西梁在北朝的刺刀下已经苟延残喘了几十年,独孤皇后为了收拢西梁的人心,便下诏命令萧王妃来大兴嫁给杨广,而当时年仅九岁的萧瑀则作为压轿郎一起跟着姐姐来到了大兴。
独孤皇后一看到萧瑀就喜欢上了这个有灵气的聪明孩子,舍不得让他离开,又考虑到萧王妃单身在异乡,难免寂寞,便与杨坚商定,留下了萧瑀,一来让其陪伴姐姐,二来也让他能接在皇室中成长,受到最好的教育。
南梁的萧氏家族有非常深厚的文化底蕴,从始祖萧衍开始,这个家族里文人辈出,甚至有不少人都可谓一代文坛领袖。萧瑀也继承了家族的优良传统,年纪轻轻就才学盖世,名满天下。前两年,独孤皇后还专门为他挑了个侄女嫁了过去。
由于萧瑀才能出众,又与皇室关系密切,因此年纪轻轻便当上了尚书省的内史侍郎,仅次于当今的文坛领袖,上次起草废杨勇诏书的薛道衡。
此人才学盖世,但没经历过残酷黑暗的斗争,不知人心险恶,宫廷斗争是你死我活的,做这种迂腐书生的举动,可以理解。”
红拂叹了口气:“原以为已经风平浪静,大局已定了,想不到还要这样斗下去,也不知道啥时候是个头。”
王世充笑着摇了摇头:“只要皇上还在,这场争斗就不会分出结果,太子现在占了东宫,却也成了众矢之的,并不是什么好事,越国公选择了跟太子走到底,那只有帮着太子打掉一个个对他这位置有想法的王爷啦。”
红拂冷冷地说道:“王世充,不要说得你好象是局外人似的,难道杨勇翻了身。对你有什么好处?你不是想找他报仇吗?”
王世充摆了摆手:“我现在做的,难道不是帮着你们吗。其实我跟杨秀并没有啥仇,但还不是帮着你们收拾了杨秀?对了,杨秀的事情后来怎么样了。你还没跟我说呢。”
红拂微微一笑:“杨秀的事嘛,开始倒是挺顺利,他刚回京城的时候,想求见皇上,结果皇上虽然见了他。但对他一言不发。
第二天皇上派了个使者到他的王府,严厉地申斥他在蜀地的胡作非为,当时你的这些罪证还没有来,皇上只是根据一些道听途说的罪行,比如抓捕山獠为奴婢,驰马街头用大弹弓打人等等,来训斥他,而杨秀真正的不轨之举,皇上那时候还不知道。
杨秀当即就吓得连连磕头请罪,皇上一时将他软禁。不许他外出,也不许他与别人官員接触,现在应该就是等着你的这些罪证呢。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话,皇上如果看到了这些罪证,只怕连杀了他的心都会有了。”
王世充摇了摇头,眼中绿光闪闪:“红拂姑娘,要不我们打个赌吧,皇上是绝对不会杀杨秀的。”
半个月后,两仪殿上,杨坚龙袍旒冕。一脸阴沉地坐在龙椅之上,看着朝堂上跪倒一片,大气也不敢透一口的众多臣子,而在御阶之下。摆着十几箱供状证物,都是这次赵仲卿在蜀中审问蜀地官員得到的口供,最显眼的一个,正是杨秀放在蜀王府的那张虎皮大椅,撤掉了虎皮之后,赫然是一张金光闪闪的纯金龙椅。耀得整个大殿都是金光灿灿,相比之下杨坚自己坐的那张断了半个扶手,坐起来摇摇晃晃的木头龙椅,连马扎都算不上。
杨坚的声音比那冬天里的严霜还要寒冷:“众位卿家,杨秀的罪证都在这里,大家还有什么想说的?”
站在左首第一位的杨素眉毛一动,越班出列:“皇上,前天夜里,在仁寿宫附近的山中,有人挖到了这个东西。”他说着,从袖中掏出了一个木匣,里面放着两个人偶,而人偶的四肢上插满了银针,还钉有写着字的符咒。
杨坚远远一看,怒容满面:“又是巫蛊厌胜这种东西,朕不看这种秽物,越国公,上面写的什么,你念出来!”
杨素略一迟疑:“这,,,这上面都是大不敬之言,微臣不敢!”
杨坚大声道:“朕让你念就念,那些大逆之言不是你说的,朕赦你无罪。”
杨素大声道:“臣遵旨!”他拿起了左边的一个人偶,说道,“请西岳慈父圣母神兵收杨坚、杨谅神魂,如此形状,勿令散荡。”
杨坚突然哈哈大笑:“好啊,好啊,朕养的好儿子,天底下居然有这样的人!”
杨坚的笑声在大殿里来回激荡,中间居然透着无尽的沧凉与恨意,甚至还有一丝杀气,让人不寒而栗。
一个四十多岁的黑脸武将走了出来,拱手道:“陛下,现在事情还没有完全调查清楚,而且皇后亲崩,秦王已死,庶人杨勇又被废,您的亲生骨肉已经不多了,即使蜀王有罪,把他囚禁就是了,何必要这样大动干戈呢?”
杨坚大怒,吼道:“庆整,你是不是以为王子犯法,就是可以无罪?来人,给我把庆整的舌头给割了!再把杨秀斩于菜市口,以谢天下人!”
这下庆整吓得把舌头都给缩回了嘴里,再也不敢求情,捣蒜般地在地上磕起头来。而一众朝臣听到要杀杨秀,也都纷纷下跪,只有杨素一脸不屑地傲立原地。
王世充也跟着一帮人下跪,心中却暗想:杨坚没有象上次杀史万岁那样,直接让武士上殿割庆整的舌头,也没有象废杨勇那样直接就宣内史令拟旨斩杨秀,这就说明他刚才虽然怒极,但还不至于真的起了杀心,看来杨秀这一回又要逃过一劫了。
果然,杨坚来回地踱了几十个来回,还是站住了,长叹一声:“朕有这样的儿子,难道是上天对朕当年夺周神鼎的惩罚吗?罢了,内史令,拟旨,废蜀王杨秀为庶人,即日起单独关押,只允许留两个山獠婢女服侍其起居!来人,带杨秀上殿!”
王世充心中雪亮,果然杨坚一早就做好了处置杨秀的打算了,那个巫蛊可是花了自己好几天的心思设的局,看来也根本没有派上用场,他偷偷地抬头看去,只见杨素的脸上也现出一丝失望,只是很快这副失望的神情就在杨素的脸上消失不见,恢复了一向的镇定与从容。(未完待续。)
第五百二十一章 秀才造反(一)
四个剽悍的武士押着杨秀上殿,只见杨秀已经胡子拉碴,衣冠不整,完全一副颓废的样子,这才二月,却是赤着脚,脚上也被冻裂出一道道的口子,他刚才已经在殿外听到了杨坚的命令,走到近前,向着杨坚倒头就跪,哭道:“儿臣领旨谢恩!儿臣自知罪孽深重,不容赦免,只是有一事恳求,还请父皇应允!”
杨坚侧过了脸,不想看杨秀,重重地“哼”了一声,却也没有直接把他给斥退,看这架式,还是给了他一个说话的机会。
只听杨秀说道:“儿臣已经别无所求,只是幼子杨瓜子,自小就离不开儿臣,这些天儿臣被拘,听说瓜子已经茶饭无思,命在旦夕,惟愿父皇看在母后和兄弟们的份上,能让儿臣骨肉团聚,儿臣虽死无憾。”
杨坚的嘴角抽了抽,眼中隐有泪光闪现,但他仍然摆出一副强硬的姿态,厉声道:“朕不知道杨坚,杨谅是你的什么人!”
杨秀听到这话,如遭雷击,抹了抹眼泪,低声道:“儿臣就此别过!”说完转身,踉跄地离开,也不看两侧的朝臣一眼。
杨坚看着杨秀远去的背景,瘫坐回了龙椅之中,这会儿他不是君临天下的帝王,而只是一个龙钟而孤独的老人,让王世充看了也不免一阵心酸。
只听杨坚低声说道:“传旨,让杨瓜子与杨秀住在一起,增派四个婢女服侍其起居,每个月允许王妃长孙氏探视一次。另外,召赵仲卿回朝,蜀地的事情,另派他人处理,以抚为主,除谋逆之罪外,其他概不追究。”
右卫大将军元胄一下子站了出来,大声道:“陛下天恩浩荡。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众杨秀在朝中的党羽们也纷纷站出来谢恩称颂,刚才杨坚的话无异于他们的免死令,让这些人恍若重生,无不感激涕零。发自真心地千恩万谢。
杨坚自己却是意兴阑珊,随便摆了摆手,便宣布散朝。
王世充在下了朝后没有回家,他需要一些时间来梳理一下思路,在兵部的衙门里。他一人独坐,想了半天,杨坚今天对杨秀手下留情,原因应该是和对杨勇网开一面是一样的,杨广现在和杨素已经是牢不可破的同盟,一个是太子,一个是权倾朝野的重臣,两股势力相结合,已经对杨坚的君权构成了巨大的威胁,加上独孤皇后已死。杨坚几乎是孤军奋战,再无可信之人。
根据安遂家的情报,两个月前,散骑常侍梁毗,也就是在西宁州拒收黄金的那位老先生,曾经上表杨坚,弹劾过杨素的专权,当时杨坚大怒,把梁毗下狱,却又亲自到狱中审问。问梁毗为何要如此攻击朝中重臣。
梁毗却说,我看左仆射越国公素,幸遇愈重,权势日隆。他的亲信都是依附他的党羽,他所推荐的人全是自己亲戚,兄弟子侄遍布天下的州县。如果天下无事,这些人只是搜刮一下百姓罢了,倘若天下有变,这些人一定会祸乱国家。奸臣专权。从来都是一步步来的。
当年王莽和恒玄篡位,都是靠了几十年,甚至几代人的经营,最后才篡夺了汉室和晋朝的天下。陛下如果把以杨素当成忠臣,臣恐怕杨素的心却未必如伊尹啊。
当时杨坚的脸都青了,半天说不出话来,而梁毗紧接着说道,杨素权势冲天,作威作福,他当将领的时候,也是擅杀士卒,本性凶残。当年废杨勇时,文武百官无不震惊之余,摇头叹息,只有杨素扬眉奋肘,喜形于色,把这种国家的灾难当成喜事一样。
杨坚听完之后,只能一声叹息,释放了梁毗,自此之后,杨坚还特地下旨,晋升杨素为尚书令(尚书省主官,位在左仆射之上),耐人寻味的是,晋升之余又下了道旨意,说越国公劳苦功高,不必事事躬亲,平时五六天到尚书省转一圈就行,等于将杨素变相架空了,而杨素的弟弟,他的谋主杨约,也被出放为伊州刺史,看来梁毗的那席话还是起了作用的。
王世充心中暗暗地盘算,今天杨素苦心设了一个局想要黑掉杨秀,可是杨坚却没有如他的愿,以后只怕杨素的地位会进一步下降,虽然目前看来朝中敢与杨素正面为敌的,只有兵部尚书柳述,散骑常侍梁毗,前东宫太子冼马,现任尚书左丞李纲,还有个曾经折辱过杨素的御史大夫柳彧这四人而已,现在的杨广是不可能因为杨素而牵连到自己的太子之位的,现在看来,杨素的地位岌岌可危,以后即使杨广得位,也不一定会把他当从龙之臣优待,更可能的是杀人灭口。
想到这里,王世充有些心灰意冷,这些年出生入死,虽然报得大仇,也算在朝堂之上站稳了脚跟,可是地位进一步提高的话,就会更深地卷入到这些上层的斗争之中,这并非他的本意,想到杨广那张阴沉可怕的脸,以及陷害起自己的兄弟无所不用其极的手段,王世充越来越相信后世那个二世而亡的隋炀帝,就会是这位现在看起来风光无限的太子杨广了,看来现在得为以后的乱世提前准备啦。
王世充主意既定,日头也已经偏西,他看了一眼已经走得空空荡荡的驾部司衙门,最近连李靖都受到他的舅舅韩洪(李靖是韩擒虎的外甥,而韩洪是韩擒虎的弟弟,也是李靖的舅舅)和哥哥李端的兵败牵连,也暂时被罢官在家,没有来当值,少了李靖的衙门,总让王世充感觉缺了点什么。
换了一身紫色的绸缎便装,王世充走出了衙门,门外张金称早已经赶着一辆精致的马车在外候着,王世充却摆了摆手,今天他临时起了兴致,想在大兴的夜市上走走,毕竟自己也有好久没有逛市集了,自从上次抓徐盖,大概有三年没有看看大兴的日常街景啦。
王世充让张金称派了两个马夫把马车先驶回家,自己却一路步行,让张金称等人都离了几十步外暗中保护。
夜幕刚刚开始降临,大兴城大街小巷的酒馆门口开始挂上了灯笼。满城都漂着羊肉泡馍的气息,混合着西凤酒的香味,把街上的行人们一个个向着大大小小的酒店饭馆里勾着。
王世充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突然发现前面的街上有一个高大的身影。骑着大马,即使在夜色中也格外地引人注意,定睛一看,可不是两年多没见的越国公世子杨玄感?
王世充心中想到自从越国公夫人郑氏死后,杨玄感守孝三年。大概也就是最近才孝满出来,他突然想跟杨玄感再次喝酒了,于是在后面几十步的距离亦步亦趋地跟着。
只见杨玄感在路上小心地走着马,已值黑夜降临,没有打上灯笼的小巷口看起来漆黑一团,万一跑马的时候撞上了人会很麻烦,加上有不少人喝多了酒,就在路中心歪歪扭扭地走着,想要黑云稍微跑两步也很困难。
杨玄感索性下了马,牵着黑云慢慢地向前走去。这条景风门街是大兴城内最热闹的一条酒馆街,走过了这条街,进了百官坊后,行人一下子会少很多,到时候就可以重新上马,一路回家了。
杨玄感一边牵着马,一边躲闪着勾肩搭背满身酒气的醉汉们,他突然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进了前面的一家福顺酒楼,一个人身穿着浅绯色绸缎便装,年约三十五六。正是前内史令,文坛领袖李德言之子,礼部员外郎李百药;另一人则穿着一身蓝色粗麻布衣,只有二十出头。赫然正是跟杨玄感从小“打”到大的高表仁!
王世充先是吃了一惊,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再要看时两人的身影已经没入了那酒楼之中。
王世充心中暗暗一想,这李百药原来是杨勇时期的太子舍人,后来居然看上了杨素的爱妾芍药,还在夜里跑进杨素家偷情私会。结果被杨素撞破,命他一柱香的功夫作一首诗,不然就送他见官,李百药居然现场吟诗一首,杨素也就把芍药放给了李百药,还送了他一大笔钱财,不仅如此,杨素还保举他做了礼部员外郎,误打误撞地避过了上次废杨勇的事件,没有受到牵连,此事传得沸沸扬扬,满城皆知,在叹服李百药色胆包天之余,也人人皆夸杨素的宽宏大量。
而高表仁更是自从五六年前射箭场那次事情后,只偶尔照过一两面,也只是点点头打打招呼而已,全然不似年少轻狂时的见面就掐。
杨玄感显然也一下子对这两位老熟人来了兴趣,把黑云牵到了那个酒馆外,早有伙计迎上前来,一看杨玄感,立即惊喜地叫了起来:“哟,这不是越国公世子,杨大将军吗?您今天怎么有兴趣来小店?”说话间转头就想去叫掌柜。
杨玄感连忙一把拉住了这个伙计,从怀中掏出一块银子塞到他手上,手指贴上了嘴示意噤声。
那伙计成天接待南来北往的达官贵人、行商走贾,早就练得猴精猴精,一看杨玄感的动作,马上明白了他的意图,一下子收住了到嘴边的话,低头谄笑道:“小的明白,您的黑云宝马小的一定伺候好。世子里面请!”
杨玄感笑了笑,也不多说话,从黑云的马鞍里取出一块布,遮住了脸,西北多风沙,这种打扮也不太稀奇。
王世充看了一眼那个酒楼,正好是自家的产业,他预感会有什么事情发生,直接从酒楼的后门走了进去,直入庖厨,掌勺的大厨是王世充亲自在外地挖来的,认得王世充,连忙上来迎道:“东家,您今天怎么来了!”
王世充摆了摆手:“叫李掌柜来,我有事相商。”
顷刻,一个四十多岁的掌柜一路小跑进来,见到王世充就行礼,顺便递上账本,王世充笑道:“李掌柜,今天我来此不是为了查账,刚才进来的那三人,现在何处?”
李掌柜马上明白了过来:“东家,先来的那二人上了二楼,后来的那个是越国公世子杨将军,也上了二楼,您要和他们一起吃酒吗?”
王世充摇了摇头:“他们有事要谈,二楼有没有什么包间可以让我听到他们谈话,又不引他们注意的?”
李掌柜满面堆笑:“二楼现在没有别的客人,有一间雅座,可以从我们后院搭梯子上去。只要不开门,可以听得清清楚楚。也不会让人发觉。”
王世充微微一笑:“很好,快点引我上那雅座。”
杨玄感走进了酒楼,这家酒店在这条街上不算太高档。生意一般,空了不少座位,而高表仁与李百药则坐到了二楼的一个偏僻的角落位置,已经叫了酒菜,刚上了一壶西凤酒。正在拿着两个小酒杯慢慢地边品边说话呢。
杨玄感心中暗觉好笑:这些文人就是这么婆婆妈妈的,喝个酒还要用小酒杯,他一向是大碗喝酒,那次出征时跟达鲁花用大皮囊你一口我一口地灌着马奶烈酒,是他这辈子喝得最爽的一次。
一想到达鲁花,他心头就一阵酸楚,上了楼梯找了个背对两人的位置坐了下来,也不解下那防尘布巾,直接对着凑上来的小二低声道:“一坛西凤酒,两斤酱牛肉。一只烤羊腿!”顺手丢了一串五十个大钱在桌上。
杨玄感今天出城跑马,不想太引人注意,所以出门时刻意穿了身一般王府家人才穿的缮丝衣服,加上跑了一天的马,整个人显得灰头土脸。
那小二势利得紧,本来过来时是无精打采的样子,一见到这串钱,马上两眼放光,一把抓过钱串子,塞进兜里。脸上堆满了笑容,点头哈腰地应道:“爷!你稍等,好酒好肉马上就到!”
小二解下了肩头的抹布,在桌上勤快地抹了几下。转身向楼下一路奔去,唱菜的声音响彻了整个酒馆,尾音都拖得长长的:“一坛西凤酒,两斤酱牛肉,一只烤羊腿!”
高表仁似乎注意到了杨玄感这边,向杨玄感上下打量了几眼。“哼”了一声,杯子重重地向桌上一放,杨玄感似乎还听到溅出点酒的声音。
杨玄感不知道他是不是看出自己了,也不回头,脑子里开始飞快地盘算起下一步的打算。
只听李百药的声音低低地响了起来:“高兄,你认识此人?”
高表仁的声音还象以前那样又尖又细,杨玄感以前没少为这个笑话他娘娘腔,应该进宫当公公过,十次有九次的冲突都是这样开始的,无非是高表仁骂杨玄感蛮子,杨玄感嘲笑他娘炮,现在想来实在是无趣得紧。
只听高表仁说道:“哎,这身形远远地看,象是一个我认识的人,好几年没打交道了,也不知是也不是,李兄稍等,我去看看这人。”椅子一阵响动声,似是高表仁正要起身。
只听李百药劝道:“高兄,算了吧,若这人非你故交,贸然上前不太好。今天咱们难得相聚,还是先好好喝上一通的好。”
又是一阵椅子响动的声音,似是高表仁坐了下来:“那就依李兄所言,今天不管别人,咱哥俩一醉方休!”
杨玄感心里暗暗松了口气,他今天本想听听这二人到底说些什么,如果现在就见面,自己都会觉得有些尴尬。好在自己常年习武,耳目远比常人要灵敏,虽然隔得挺远,二人的对话倒是听得清清楚楚,而且高表仁那又尖又细的声音实在异于常人,不用回头就能把二人的声音分得清清楚楚。
二人起先随便聊了些最近的见闻,无非是朝堂上一些杨玄感听得耳朵都生老茧的事,接着又开始行起酒令来,你一杯我一杯地互相灌酒。
杨玄感听得有些不耐烦了,正好自己的酒菜这会儿也到了,便解下了布巾,大碗喝酒,大块吃肉。他也跑了一天,腹中饥饿,这下烈酒酱肉,正好让他大快朵颐。
而在另一侧的包厢里,王世充正屏着呼吸,凝神倾听。他隐隐地感觉到李百药和高表仁这两个太子党,今天会整出些什么动静出来。
这时只听李百药低声道:“高兄,现在的不如意只是暂时的,千万别消沉啊。李某相信,无论是太子还是令尊,一定有东山再起的一天。”
高表仁似乎听多了这种话,也不以为意,自顾自地说道:“李兄你就别安慰我了,现在事已至此,还谈什么东山再起,都怪我上回在家里乱嚼舌头,扯什么司马懿,害得父亲连爵位都没了。现在太子已经成那样了,我们高家不给灭门都算烧了高香。”
李百药看了看四周,一阵椅子响动声,王世充从门缝中看出去,只见李百药已经从高表仁的对面坐到了他的侧面,声音也压得更低:“我看未必,皇上对令尊没有象对王世积和虞庆则那样下杀手,而是留有余地,说明肯定将来有重新起用令尊的可能。
至于太子,虽然被废了,但也不象一般的废太子那样被贬到外地,人还在这大兴城里,加上令尊人也在大兴,我看这事未必没有转机。”(未完待续。)
第五百二十二章 秀才造反(二)
高表仁的声音里透出一股子惊喜:“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你想啊,要是皇上真的对太子和令尊的结党营私之事无法原谅,不想再给他们任何机会,怎么会让两人都呆在这城里?我听说两个月前太子还爬树向皇上叫冤呢!”
“啊!还有这事?太子现在还能接触到皇上?”
李百药的声音中透出一股兴奋:“没错,此事千真万确,这说明还是有人心向太子的,这几天已经开始有人为太子说情了,文林郎杨孝政上书给皇上,说太子的罪应该多加训诫,不宜废黜。”
“皇上发怒把他打了一顿,但也没治死罪,而贝州长史裴肃也上表称请给太子封一个小国,皇上还特意召这个裴长史进京,向他陈述废立的原因。可见天下人心仍向着太子,皇上也不能对此无动于衷。”李百药说得高兴,声音也高了一点。
一个略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李百药,高表仁,你们两个口口声声地称那个罪人叫太子,就不怕掉脑袋?”
王世充听到声音是从右方传来的,从门缝中看过去,一张四十五六岁的圆脸映入了眼帘,两抹小胡子显得特别的扎眼,来人身穿上好的绸缎,王世充一眼就认出这人就是当天在朝堂上反水指控过杨勇的前东宫幸臣姬威,也是上次陷害杨勇的最大叛徒。
只听那姬威自顾自地说道:“一个是前东宫太子舍人,现礼部员外郎,一个是前左仆射的公子,现任郡马。哦,不对,你现在不是郡马了,因为前大宁郡主也给废为庶人了,哈哈,你们这些杨勇的余党在这里一口一个太子,是想给杨勇招魂指望他东山再起吗?”
李百药惊呼道:“姬威。你怎么在这里!”
高表仁尖细的声音居然带了几分男人腔:“李兄,不用理会这个叛徒,我们喝我们的。”
姬威的声音阴恻恻的,透了一份狠毒:“高表仁。你还敢继续喝酒?装什么镇定哦。你就不怕我再去告发你,让你高家全家死无葬身之地?”
酒馆里楼下的几个客人一听到姬威在那里说到什么太子,高表仁之类的,纷纷起身,把钱往桌上一丢就走。少数几个走得急的连钱也忘了给。
小二在店门口忙不迭地拦着这几个有意无意吃霸王餐的客人,刚才还坐了一半左右客人的酒馆一下子变得空空荡荡。
杨玄感装着喝醉了,倒在桌上,嘴里含混不清地说着谁也听不懂的酒话,耳朵却竖得高高的,听着这三人的对话。而王世充的嘴角勾起了一丝冷冷的微笑,他觉得今天会有好戏上演了。
只听高表仁的声音不失镇定:“你若是想去告密,何必又来找我们说话,再说了,象你这种无耻小人。现在谁还会信你的鬼话,你当年出卖了前太子,自己又捞到什么好处了?”
姬威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他当初满以为出卖了杨勇,就可以象那个出卖王世积的皇甫孝谐一样,能够升官发财,没想到杨坚当初重赏皇甫孝谐也只是为了给出卖杨勇的人树个榜样,目的一达到,自然不可能再重赏这种背主求荣之徒,所以直接把姬威赶出了东宫。连转投杨广的机会也没给他留下,还不用说赏赐了。
事后姬威不服气,去找段达,想谋个官职。段达也不想搭理此人,几次三番躲着他。
终于有一天晚上,段达被他在街上撞见,勉强跟他喝了一次酒,席间明确告诉姬威,说是杨广现在也不想和他扯上关系。让他自谋生路。
姬威碰了一鼻子灰后,才明白自己不过是个没有了利用价值的工具,他过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接受不了一下子变成布衣平民的巨大反差,于是成天还是穿着华服,装出一副混得很好的样子,在这大街上游荡,企图能找些故人旧友攀攀关系求份差使。
今天他在这酒馆里喝酒,本来身上的钱最近也花得差不多了,正愁着过几天要是断顿了怎么活,正好看到李百药与高表仁步入酒馆,不禁眼前一亮,计上心来。
杨素成人之美,对李百药美人钱财相赠的佳话早就传遍了整个大兴城,连街边的乞丐都知道这小子不仅走了桃花运,更是发了横财。而那高表仁也是过惯了贵公子的生活,以前多年都是这大兴城里的一霸,走路都是横着来。
所谓寡妇的心思,鳏夫最清楚,尤其是高表仁,以前有多风光,现在就有多痛苦,这种心情姬威自己现在深有体会。
一个失意人碰到一个有钱人,肯定会大发牢骚大倒苦水,姬威眼珠子一转,就悄悄地往这桌凑了过来,想要抓他们两句话趁机讹点李百药的钱。
李百药一向胆子比较小,一开始还真的给这姬威吓到了,结果还是高表仁镇定自若,一语点醒了他,于是李百药也硬气起来:“姬威,你想去告密领赏尽管去,我倒要看看这回你又能赚到多少钱。”
姬威一看这两人不吃硬的,心中暗急,他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么个发财的机会,可不想这么白白放过,也不待二人邀请,便自顾自地坐了下来,拿过邻桌的一个杯子,给自己倒上了一杯酒,呷了一口,赞道:“好酒!”
李百药冷冷地说道:“我们兄弟可没兴趣陪你这个叛徒喝酒,高兄,我们走。”
姬威一下拉住了正欲起身的李百药,道:“李兄莫急,兄弟这次来,实在是有一桩大大的好事与两位商量。”
李百药重重地“哼”了一声:“跟你这厮还有什么好商量的?”
姬威扫了一眼酒楼,目光落定在那桌上打起呼噜来的杨玄感,迟疑了一下,起身上前走到杨玄感的身边,杨玄感把头蒙在了手臂里,让他看不清脸。
姬威突然抽出了袖中的一把匕首,一下子就向着杨玄感的后背刺了下去。
在李百药脱口而出的惊呼声中,那匕首在杨玄感的背上不到半寸处停了下来,杨玄感一如既往地打着酒嗝,呼噜声中自言自语着:“好酒。好酒!”
姬威收起了匕首,喃喃地道了声:“果然是个醉鬼,不妨事。”杨玄感心里则冷笑了一声:小样,跟哥比定力?你还嫩!
姬威回到桌上。压低了声音:“刚才只是为了试探二位,事关重大,不得不如此。还请二位见谅。”
高表仁冷冷地说道:“你又想耍什么花样?告诉你,我们可没这么容易上你当。”
姬威“嘿嘿”一笑:“我哪敢蒙骗二位呢,其实当时我出来指证太子。实非本愿,一是因为小人的家人被那杨广所控制,以此威胁小人;二是皇上那时已经下了决心要废太子,连高仆射都保不住自己,我这小虾米又能做什么?”
李百药“呸”了一声:“无耻之徒,休得花言巧语来掩饰自己的恶行,我也是东宫僚属,也知道太子之位不保,但不会象你一样厚颜无耻,公开诬陷。反咬旧主。当太子大势已去时,你不能尽节,起码也别去害他,这个道理你不懂?”
姬威连忙辩道:“李兄千万别误会,在下一时昏了头,做了错事,现在悔之晚矣!不过你说得对,皇上对太子还留有旧情,就是对高仆射也没有斩尽杀绝,这就为将来太子的复出打下了伏笔。”
高表仁一拍桌子。几乎要站了起来:“你个狗东西别在这里跟我们东拉西扯的,太子就是复出了,你以为还会再用你这无耻小人?我告诉你,如果我是太子。现在最想掐死的不是别人,而是你这叛徒。”
姬威的脸不红心不跳,他料到高表仁会有此反应,先是嬉皮笑脸地拉着他的手,让他稍安勿躁,然后神秘兮兮地说道:“你们两位在这里发牢骚又有什么用。你们能联系到什么忠于太子的旧臣来为太子喊冤叫屈吗?”
李百药与高表仁对视一眼,他们二人都没什么人脉,连在京的官员也不认识几个,更不用说外地的官员了。
姬威一看二人已经开始认真听自己说话,心中窃喜,继续说道:“我姬威别的本事没有,就是人脉还行,以前太子在时,我也没少帮他到京中各位官员家跑腿。高公子,你我第一次见面,我就得就是几年前代表太子到高仆射府上投贺贴的时候吧。”
高表仁“嗯”了一声,算是默认。
姬威的声音渐渐地开始高了起来,他很确定这二楼除了一个熟睡的酒鬼外,只剩他们三人了,便口沫横飞地继续吹道:“刚才百药兄说得不错,朝中不少大臣都心向太子,象那位文林郎杨孝政,就是我姬威的兄弟,那天跟我喝酒时一时义愤,才会上书直言的。”
李百药不信地摇了摇头:“我认识杨孝政,人家是典型的文人,跟你也会认识?”
“嗨,你们不知道,他老婆是我老婆的表姐,咱俩沾着亲带着故哪。”姬威知道这杨孝政挨了打后这几天肯定是在家闭门养伤不出,满嘴跑马也没人会去查。
“至于那位贝州长史裴肃,你们不知道吧,他最好的朋友,就是当今朝中老贼杨素的头号反对派,大理卿梁毗!”
王世充的心微微一动,裴肃他确实不太熟,但这个梁毗的大名,却是如雷贯耳,都已经成了现在朝中反杨素的一面大旗了。
只听李百药兴奋地说道:“真的吗?原来这裴肃还是梁公的好友啊,怪不得一样的铁骨诤诤,仗义执言呢。老天有眼,真是忠义之士无处不在啊,太子一定会有希望的。”
高表仁也点了点头:“我也好象听家父议论过这两位,说他们都是我大隋的忠臣。姬威,你不会说他们也是听了你的话才为太子鸣冤的吧。”
姬威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哪有这个本事啊,他们现在也不可能看上我这个小人,就算我主动上门,也八成会给打了出来。”
高表仁轻蔑地“哼”了一声:“你也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什么货色啊。”
姬威脸上装着万分痛心的样子,喝了一口酒,把自己的脸也弄得红通通的:“我现在只想立功赎罪,所以如果是我上门求见,人家肯定不会信我,但要是二位肯帮我说句话,那我肯定有机会面见他们了。”
李百药一直沉吟不语。此时突然说道:“那我们直接去找梁公就是,还用得着你做什么?”
姬威的脸色变了变,又恢复了谄笑:“你们二位要见梁公自然是没有问题啊,可要是梁公要你二位到外地去联络象裴肃这样肯为太子申冤的外臣们。你们认得识他们吗?”
李百药一下子语塞,他只是个一直呆在大兴的礼部文官,连朝中的官员都不怎么结交,更不用说那些放任外地的官员了。
至于高表仁更不用说了,他连官都不是。除了一帮京城的纨裤子弟外,正经的官员一个也不认识,更不用说深交了,而且对官场上的人情世故也是一窍不通。
王世充知道这姬威要使坏了,他就利用两个书呆子不通世事却又保留着愤青热血的致命弱点,骗二人上当,把他当自己人。
然后无论是骗钱还是出卖两人讨取赏钱,对于姬威来说都是稳赚不赔的买卖,想到这里,王世充的脑子里开始思考起如何能救下李高二人。不管怎么说,这次帮高熲一个忙,以后说不定还有回报呢,至于姬威这个小人,自己也早就想掐死了,留在世上也是个祸害。
只听那姬威把声音压得更低,继续说道:“二位都是读书人,应该知道衣带诏的事吧。”
李百药喝得有点大舌头了,两眼也开始迷离,反问道:“姬威。你是看不起我们兄弟吗,这事我们怎么会不知?”
姬威压抑着心中的狂喜,继续道:“那二位敢不敢就和我写血书,把拥立太子的名单越拉越长?有了这个血书。还怕没有忠臣义士跟着署名吗?”
李百药正要叫好,高表仁却一把拉住了他:“李兄,这家伙可是个叛徒,不可信啊,你忘了他是怎么出卖太子的吗?我看他这是想引我们上当。”
姬威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唉,实话跟二位说吧。在下没有二位这么远大的志向,也没那么高尚的品德,原来在太子那里时,也就是陪太子吃喝玩乐,给他找找乐子,这点二位都清楚。”
李百药有点醒过神来,大着舌头道:“一点不错,都是你这个狗东西把太子给带坏了。你居然还有脸说这些?”
姬威继续道:“所以说我这人也就图个富贵,你们二位别看我现在穿得光鲜,那可是驴粪蛋子外面光,二位也应该知道我给赶出了东宫,现在都找不到差事做,要是再过两天,就得断顿啦。”
高表仁恨恨地道:“饿死你个王八蛋最好,这叫老天开眼。”
姬威陪着笑,点点头:“那是,那是,在下罪孽深重,按理说也应该饿死的,可是太子还在啊,这就是上天给了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李百药突然明白了过来,一下子叫道:“改过自新?我看你是看中了我们两家的钱了吧。”
姬威一下子变了脸色,马上又满脸堆上了笑:“百药兄这话对了一半,但又不全对。”
“此话怎讲?”李百药沉声问道。
姬威低声说道:“要说看上你们家的钱呢,确实有这个打算,但这可不是为了我姬威的个人,而是奔走联系各位大人,让大家仗义执言,逼皇上收回成命。
即使不能一下子让太子复位,也给他一个封国什么的,就象蜀王和汉王那样。事情只要到了这点,太子就有了转机,以后重归东宫,未必没有机会,总强过在内史府里当囚犯!”
李百药与高表仁对望一眼,心中均觉得这姬威此言在理,高表仁道:“这些外地的大臣都是忠义之士,为太子鸣冤说话也不是靠钱收买的,你要这么多钱做什么?”
姬威马上换了一副谄媚的嘴脸:“高公子啊,你一直是豪门少爷,没人敢不买您的账,但要是在下这样的小人物想去求见一州刺史,一郡长官,光是打点看门的家仆,让我能见到人,都得花不少钱呢。”
李百药点了点头,他知道姬威说的确实是实情。
高表仁还是有些不信:“那你要是卷了这钱跑了怎么办?”
姬威“嘿嘿”一笑:“我这个人呢,确实贪财,这次的事说白了也是为了钱!太子倒了,我的官儿也没了,以前跟着太子可以锦衣玉食,现在却只能流落街头,吃了上顿没下顿,所以我现在最想的事情就是回到从前,能继续跟着太子吃香的喝辣的。
我大手大脚也是习惯了,就你们给我去打点的钱,恐怕也不够我用两年的,到时候难道继续喝西北风吗?”(未完待续。)
第五百二十三章 衣带诏(一)
姬威换上了一副笑脸:“所以要是我得了这钱,肯定也是用来营救太子的,等他东山再起以后,我还要靠两位给我美言几句,让太子能不念旧恶,让我重新跟着他呢。”
高表仁满脸都是鄙夷之色:“切,说到底还是为了钱,真是个彻头彻尾的无耻小人。”
李百药倒是一直在听:“高兄,我看此人虽然贪财逐利,卖主求荣,但也确实为了钱肯去做任何事,不如让他试试,反正我的钱得来也不费工夫的,万一要是能让他做成此事,也算得奇功一件。”
高表仁摇了摇头:“我总觉得这家伙不靠谱,虽然我不知道阿大为何现在也成天闭门谢客,跟太子保持距离,从来不提为太子求情的事,但我想阿大这样做肯定是有道理的,如果连他老人家都办不成的事,就这么个东西也能办成?”
姬威的脸上隐隐闪过一阵黑气,一闪而没:“高仆射和我可不一样,他的目标太大!如果是他出面,官员们固然会卖他面子,但皇上也会警觉起来。要知道上次皇上废太子之前可是先夺了高仆射的官,就是不想让他在这事上做手脚。
可我姬威现在只是平头百姓一个,加上以前出卖过太子,我这样的人即使去拜访一些大臣被别人看到,也绝想不到我这次是为了营救太子而来,不会有人注意到我的。”
李百药看了一眼高表仁:“高兄还有何话?但说无妨。”
高表仁想来想去,也没想出这姬威的话里有何破绽,长叹一声:“我没什么可说的了。只是想让我出钱给他,那是没门!一来我信不过这家伙,二来李兄你也知道,现在家父遭罪,也不许我随便出门,连零用开支也不象以前那样随便给了,就是有心想出份子,也是囊中羞涩啊!”
李百药笑了笑:“这个不劳高兄挂心了,百药飞来横财,本不属于我,为了大义,散去又何妨?我看这样好了,先给他一万钱,让他跑一路试试,要是有效果,再追加投入。”
姬威的声音听起来很悦耳,但此刻在王世充听来却是带了一丝杀机:“二位真是义士也,太子若是知道两位的义举,一定会感激不尽的。只是姬某要行此事,还需要一样东西!”
“还要什么?快说!”
“不知二位是否可以留下什么信物,二位也知道,姬某名声不好,就算有钱打点,能见到哪位忠臣,人家也未必会信我啊。”
李百药道:“你这人怎么这么罗嗦,要了钱还要什么信物?我们两个现在一个是小官,一个是布衣,哪来什么信物,你看到的大人怎么可能认我们这两个无名小卒的东西?”
姬威又看了一眼还在装睡的杨玄感,压低了声音:“二位千万别小看了自己,百药兄的父亲李德林李大人乃是著名的史官,文坛翘楚,百药兄自己也是名满天下的才子,至于高公子的父亲更不用说了,俗话说不看僧面看佛面,就是冲着高相的名头,许多人也会加入的。”
李百药沉吟了一下,说道:“家父已故去多年,而高仆射现在赋闲在家,也不知此事,我想他也不会同意你这个计划的,要不然早就自己做了,哪轮得到你?”
姬威“嗨”了一声,道:“不一定要他老人家出面啊,我的意思是,只要有你们两位的署名或者是信物,别人看了后就会以为是高仆射的意思了,明白了吗?”
“那你究竟要什么?”李百药沉声问道。
姬威的声音一下子变得细如蚊蚋,但王世充还是能清楚地听到他的话:“刚才不是说过了么,衣带诏啊!写个血书,署上名,不就结了?百药兄你名满天下,墨宝早就流传,一看你的字就知道是你写的,这不就是最好的信物吗?”
李百药猛地一拍手,咬牙切齿地说道:“干了!”
高表仁却是面有难色,还在犹豫不决,他总觉得多少有些问题,但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劲,脸上的汗开始向下淌,喝着闷酒不说话。
姬威见状,冷笑一声:“百药兄,我看高兄家大业大,不想连累高仆射,这事我们两个做就行了,高兄只要帮我二人保守秘密即可。”
李百药的眼光望向了高表仁,甚至带了一份怀疑与不满。
高表仁正是血气方刚之时,受不了朋友的这种眼神,一咬牙,仰头一杯酒下肚:“一人做事一人当,我高表仁干了,只是这事就是我自己的行为,与家父无关!”
姬威大叫一声:“好汉子,痛快!来,我敬二位一杯。”言罢满满地给自己斟了一杯酒。
三人碰了下杯,各自仰头,一饮而尽,李百药放下酒杯后,掏出怀中一把小刀,对着手指头就要刺。
姬威一把拉住了李百药,问道:“百药兄这是为何?”
李百药微微一怔:“不是要写血书吗?”
姬威看了看还在桌上打着呼噜的杨玄感,轻声道:“换个地方,西门外三里杏子林里有个土地庙,一直没人。我们分头走,到了那里会合。”
高表仁和李百药点了点头,分头下楼,姬威等二人走出店门后,自顾自地把最后剩下的一点酒喝光,冷冷地笑了一声,笑声中充满了不屑,杀机四伏。
姬威走后,一直醉卧桌上的杨玄感也慢慢起了身,王世充现在也不知道杨玄感是准备跟姬威一起黑了李高二人,还是想要掐死姬威这个叛徒,于是等他走后,先下了楼,然后带上张金称,绕路骑马,赶在这帮人的前面,悄悄地到了土地庙,隐身于庙里的房梁之上,黑夜中倒也看不出换了一身夜行衣的王世充。
月亮已经升了起来,杏子林里的破庙前的空地上,一片皎洁的月光,只是微微有些风起,杏树枝的影子落在这片地上,一片摇曳,总给人一种难以名状的不太舒服的感觉。
高表仁和李百药已经在这里等了有一会儿了,高表仁被风一吹,有些清醒过来,头也不象刚才在酒店时那样晕乎乎的了。他对着同样在一边焦距不安踱着步的李百药道:“这姬威不会是耍我们吧,或者是去找官兵来抓我们?”
李百药摇了摇头:“他没这么傻,我们在酒楼说话他又无凭无据的,怎么告发?真要告发也不会上来和我们说这么多话了,直接找官差捕快来就行,何必多此一举?”
姬威的笑声顺着夜风传了过来:“还是百药兄想得周到,姬某是去买文房四宝了,料想两位出来喝酒,也不会随身带这东西吧。写血书嘛,咬破手指头就行,但这衣带还是要的,而且要是前面的文也用血写,怕是二位没那么多血,所以……”
姬威说着说着拿出一个包袱,打开了铺在地上,里面赫然是文房四宝,又从怀中取出一块帛,展开在地,对着李百药作了个手势:“百药兄,连皇上的诏书也有不少是你拟的,还是请你来写吧。”
李百药心里暗暗赞了声姬威心思缜密,再不犹豫,上前拿起笔来,高表仁则挽起袖子在一边磨墨。
李百药略一思索,便奋笔疾书,只凭一股胸中之气,一气呵成,洋洋洒洒足有千余字。
姬威拿起一看,只见辞藻华丽,通篇都是在痛陈前太子杨勇被奸臣杨素进谗,挑拨杨坚杨勇父子关系,最后直接被废,实在是千古奇冤,请各位大隋的忠臣能仗义执言,一起为太子鸣冤,请皇上收回成命。
姬威看着心里好笑,心想秀才造--反,三年不成,这句话说得太他娘的正确了,看看眼前这二位就是最好的注脚。
但他的脸上却摆出一脸的忠诚和正义,眼中泪光闪闪,就差没掉下泪来:“百药兄,看到你这篇战斗的檄文,我恨不得现在就飞到汉王那里!”
“什么,你第一个想找的是汉王?!”
“是啊,汉王和高大人合作过,又是手握重兵,只要一看你这篇檄文,兄弟情深,一定会跟着向皇上请命的。”
高表仁突然尖叫了起来:“找谁都可以,就是绝对不能找他!”
李百药和姬威都吃了一惊,张大了嘴巴看着高表仁。
高表仁长长地吸了一口气,月光的照耀下,那张本就很白净的脸上更是苍白得象是没有一丝血色,让人看了不寒而栗。他看了一眼两人,缓缓地开口道:“这个人绝对不行,他和家父仇很深。”
姬威一下子来了兴趣:“哦,竟有此事?在下可从来没听说过啊。对了,高大人不是前年还当了汉王的行军长史,助他进军高句丽吗?”
高表仁恨恨地说道:“别提了,梁子就是那次结下的,汉王杨谅太狂妄,简直是目中无人,家父在出征前本来预感到不会有好结果,极力劝阻皇上出兵,结果皇上不听,非要把他塞到杨谅那里,一出兵就陆路碰到暴雨,水路遭遇风暴,只能退兵。
汉王杨谅不想家父占他的功劳,没让家父随军,而是让家父坐镇幽州,给他管后勤。家父对这样的安排没有一点怨言,一直尽力竭力地为前线输送粮草,知道前方大军崩溃后还出兵接应,要不是家父的努力,哼,只怕那汉王杨谅早成了异国的孤魂野鬼。
结果这小子不知好歹,回来后怕担责任,说什么家父害他,故意克扣粮草,才导致此次兵败的,连他本人也差一点给家父害得见不到父皇母后。从此皇上就开始猜忌了家父,上次免家父的官时这也是个重要原因呢。”
姬威“哦”了一声:“要不我回去再想想,先还是写血书签名吧,以后只要跟和我们一起拥护太子的人,就把名字加在后面,我相信这个名单会越来越长的。”
姬威说着,从怀中摸出一把小刀,一下子刺破了中指,在帛上的檄文的后面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李百药也没有迟疑,跟着写上了自己的名字。而高表仁见两人先后署了名,也不好再犹豫,刺破手指,在最后签上了“高表仁”三字。
姬威把帛书捧了起来,在月光下略一端详,满意地笑了笑:“只要我等戮力齐心,何愁大事不成!”他越想越开心,忍不住放声大笑,在这冬夜里显得格外的明显,惊得满林的鸟都一阵乱飞。
李百药等他笑完后,问道:“那一万钱你准备何时来拿?你游说的对象何时能定下来?我等是不是先在此商量一下?”
姬威摆了摆手:“兹事体大,我原本是想找汉王,现在他的份量是最重的,也只有他才能压得住杨素那老贼,而且汉王肯定不会甘心看着晋王这么顺利地入主东宫,也有足够的动机帮我们办这件事。
现在既然高公子说汉王不靠谱,那我回去还要好好研究研究。今天酒喝得有点多,我现在头还晕乎乎的,匆忙间如果想的人不合适,就会出大错。
至于那一万钱,我觉得不用太急,等我想清楚了去找哪个人后,自然会找百药兄领这活动经费的,还请老兄早早把钱变成钱票,不然一万钱我带身边太扎眼,万一路遇盗匪,丢钱事小,误事事大。”
李百药看了看高表仁:“姬兄说得也有道理,我看就这么办吧。”
高表仁眼中光芒闪烁不定,不知怎么,他总是对这姬威不够放心,于是问道:“那我们怎么联系你呢?你认识我们家,找我们很容易,但我们要想找你可就难了。”
姬威根本不想透露自己家的地址,眼珠子一转,计上心头:“不瞒二位,在下生性好赌,原来跟着太子的时候就欠下了不少赌债,但那时候手头宽裕,也不太在意这些小债。
结果前几年跟着太子一起倒霉,这才发现没钱还债了,只能卖了自己的房子。也正是因为穷困潦倒至此,才会穿上这身光鲜衣服,想碰碰运气,寻找些故友,能给安排个差使混口饭吃。
这几天我在城中连小客栈也住不起了,只能住这破庙,所以才会约二位在这里见面,实在是惭愧得紧。”
高表仁“哼”了一声,眼光转向了别处。
而李百药则思考了一下,对着姬威道:“那是不是如果我们想要来找你,来这小庙就行?”
姬威随口答道:“正是,如果我不在,你们就在里面的土地像前的香案下留张字条,只写一个威字就行,我会在第二天的晚上在这里恭候大驾,要是我想找二位,则直接会到府上找人通报,不管是不是我自己去,都会写个威字送进去,见字如见我。”
李百药和高表仁相视一眼,点了点头,二人再无问题,便与姬威告辞离去。
姬威目送着二人的身影渐渐地消失在夜色中,确认了二人不会再折回后,嘴角边浮起一丝邪恶的笑意,自言自语道:“两个书呆子,还想跟爷斗?”
姬威的身后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他们是斗不过你,我呢?”
姬威一下子吓得三魂出窍,连忙回头,第一眼映入他眼帘的是一个宽阔的胸膛,还有一个象岩石一样坚硬的下巴,上面长出了些细细的胡须,再往上看,月光下只见到一张白里透红的国字脸,浓眉大眼,棱角分明,鼻梁高耸,满面杀气,可不正是杨玄感?
姬威的魂都快给吓飞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杨将军,杨爷爷,小人刚才是诱这两个贼子写这逆书的,好去告发他们。
您老英明神武,一定能看出小人的赤胆忠心的,小人早就出卖了杨勇,怎么可能再昏了头帮他脱困?刚才所说的所做的一切,都是骗这二个贼子留下字据罪证好去告发他们。”
杨玄感笑了起来,露出了洁白的牙齿,在这皎白的月光下闪闪发光:“真的吗?我看你刚才跟他们一起写血书时,那份忠义可是把我都快感动哭了啊。你现在这么说实在太打击我了,我好不容易看到这么一出能感动到我的好戏,却是你在作假!你伤了我的心,留你何用?!”言罢抽出了手中的佩剑。
姬威“啪”的一声,一下子给了自己一个耳光,这一下他用上了大力,抽得左脸高高地肿起:“小的今天酒喝多了,胡言乱语,刚才那是醉话!杨爷爷,小的也不是想害他们两个,小的真的只是想骗他们点钱花花,刚才小的说自己无家可归,流落街头,那可是句句属实啊。”
杨玄感摇了摇头:“你这人太不老实,一会儿一个花样,我是不敢再信你了,反正那字据在你身上,从一个死人身上找这证据又有何难?”他说着露出了可怕的笑容,缓缓地举起了长剑,向着姬威慢慢走过来。
姬威一下子快要哭了出来,这回他真的怕了:“杨爷爷,小的如实招来,您就当我是个屁,把我放了行不?念在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小儿,饶过我这一回吧!”(未完待续。)
第五百二十四章 衣带诏(二)
杨玄感狠狠地“呸”了一下,一口浓痰吐到姬威的脸上:“他娘的,你这狗头死到临头了还敢骗爷爷,瞧你这年纪也就四十多,你娘要是今年八十,又是几岁生的你?”
姬威吓得连脸都顾不得擦:“小的再也不敢骗杨将军了,小的就是条丧家之犬,无父无母,无妻无子,孤苦伶仃,上天有好生之德,杨将军您千万饶小的一条命吧,以后小的就供杨将军驱使,上刀山下火海万死不辞啊。”
杨玄感把手中的剑又放了下来,收回了鞘中,一手抱臂于胸,一手虎口张开,托着下巴,道:“那要看你这条狗命有没有留存的价值了,你先说说你对刚才那两个小贼是怎么打算的,敢再骗爷爷一个字,直接剁了扔在这荒郊喂狗。你应该知道爷爷的手段。”
姬威一听有活路,马上来了精神:“这个自然,这个自然,杨爷想听啥,小的就说啥,杨爷想做啥,小的就做啥。”
“少废话,快说实质的。”
“杨爷您也知道,小的自从给赶出东宫后,衣食无着,每天只是在街上游荡,想找个熟人让我有个差使,混口饭吃。结果我以前那些狐朋狗友现在见我如躲瘟疫,尤其是段达这个狗东西,翻脸不认人,他妈的。”姬威恨恨地说到最后暴出粗口来。
“爷爷对你这狗头的烂事没兴趣,说重点!”
姬威连忙道:“是是是,今天小的在酒楼喝闷酒,结果没想到高表仁和李百药这两个楞头青也在一边喝酒,他们开始没注意到我,自顾自地在那里说话,我留了个心眼,想从他们的对话里听出什么不敬的言论,好去敲他们一笔竹杠。”
“哼,你这狗东西死性不改,从来不做人事的。”杨玄感轻蔑地说道。
姬威赔着笑脸道:“没办法。杨爷,小的要吃饭啊,不这样做怎么活?结果这二人喝多了果然开始胡咧咧,三句话不离什么太子委屈。现在不停地有义士去为太子伸冤啥的。
杨爷爷您想啊,那杨勇现在给废了,就是个庶人罢了,他们不尊当今的太子,却说这个废人是太子。这不是大不敬吗?
于是我就上前恐吓他们,要捉他们去见官,小的知道那李百药一向胆小,吃不住吓,而且前一阵子越国公赏了这小子一大笔钱,不去敲他敲谁?”姬威的脸上闪过一丝阴郁的表情。
杨玄感重重地“哼”了一声:“你胆子不小,我爹给的钱也敢打主意?”
姬威马上换上了一副笑脸,看得杨玄感只想吐:“若是越国公的钱,借小的一万个胆也不敢打主意,只是现在这钱归了李百药这个小白脸。小的去取不算得罪越国公吧。“
“少废话,接着说。”
姬威诞着脸说道:“这李百药本来快要给小的吓到了,但那高表仁却横得很,摆出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无赖架势,还不让李百药乖乖破财消灾,奶奶的,小的只好另想办法。
于是小的就说自己也是忠心于杨勇的,现在生活无着,又念起杨勇的好处,愿意帮他们串联。去游说各位大人,联名支持太子,请皇上收回成命。这两个傻蛋还真信了?”
“你这个叛徒,他们怎么会信?”杨玄感冷冷地说道。
“小的先是说前些天上表为杨勇求情给打的那个文林郎杨孝政是小人的亲戚。又说那个让皇上封杨广一个小国的贝州长史裴肃是大理卿梁毗的好友,杨爷爷,这个梁毗可是一直跟越国公做对的,我这回真是想一起把他也收拾了。”
“别扯没用的,继续说。你真的认识这些人吗?”杨玄感厉声道,而这些也是在庙里的王世充想要弄明白的事。
姬威连连摆手:“杨爷爷明鉴啊。前一个是胡吹的,后一个却是真有其事,这裴肃和梁毗的好友关系,知道的人不多。小的因缘际会,知道了这事,正好用来显摆,结果这两人就信以为真了。
小的混迹官场,为杨勇办事跑腿,跟这些大大小小的官都多少混了个脸熟,所以小的说自己能去搞串联,这二人也就信了。于是小的就骗他们来此处,让他们写下血书,有了这字据,以后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杨玄感对这一切的过程早就了然于心,强逼着自己听了半天,早就有点不耐烦了,于是开口道:“那以你的打算,接下来想怎么做?”
姬威哭丧着脸道:“不瞒杨爷,若是今天没有撞见您老人家,小的本打算明天真的拿这帛书去找那梁毗,骗他也在这帛书上署名。”
杨玄感不屑地道:“就你也能见到梁常侍?再说人家凭什么跟着署名?”
姬威一脸坏笑:“杨爷有所不知啊,梁毗一向敬服那高颎,若是看了有高表仁的署名,肯定会以为这事是高颎所知情的,十有八九也会跟着署名。”
“哼,要是梁毗看出你这诡计,直接当场把你给宰了,你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杨玄感冷笑道。
姬威得意地说道:“这个小的也能想到,若是梁毗起了坏心,小的就说这血帛书一式二份,他若是想杀人灭口,自有人把这个献给皇上,说他是高颎同党帮他毁灭证据呢,到时候连姓梁的也跑不了,这样一来不信他不就范。”
王世充听到这里也呆了一呆,没想到这家伙这么狠,不由有点佩服起他来了。
树影映在姬威的脸上,配合着他得意洋洋,间或咬牙切齿的表情,更显得阴森可怕,只听姬威继续说道:“只要能弄到梁毗的血书,事情就算大成功了!到时候小的无论是继续以此为名义向李百药要钱,还是干脆就向上面告发这个阴谋拥立杨勇的小团伙,都可以说是游刃有余。”
杨玄感冷冷地看着姬威道:“我看你是要榨光李百药的钱以后再去告发他们吧,以你的个性,没好处的事怎么会做,现在就去告发李百药,只怕你也不会捞到什么好处。”
姬威脸上堆满了笑容:“杨爷爷说的是,小人就是这么想的。但既然这事现在被杨爷爷撞见了,小的不敢有任何隐瞒,刚才可是竹筒倒豆子。全都招了啊。”
杨玄感对着姬威笑了起来:“姬威,你说你对我们杨家这么忠心,我该怎么赏你呢?”
姬威忙不迭地磕起头来:“小人为越国公赴汤蹈火,万死不辞啊!”
杨玄感冷笑道:“就按你说的办。过几天把这两人约到这里,我也配合你演出戏。现在给我滚,今天我不想再看到你这张脸。”
姬威屁滚尿流的离开后,杨玄感突然回头对山神庙里沉声道:“梁上的朋友,看够了戏。也该下来了。”
王世充哈哈一笑,他知道杨玄感当世名将,耳目远非常人可比,只怕自己在酒店时就已经露了行踪了,他跳下房梁,走出小庙,一边走一边拍起手来:“精彩,实在精彩,想不到杨世子也有如此手段,是我以前低估你啦。”
杨玄感见到王世充。似乎也不是太意外,勾了勾嘴角,冷冷地说道:“果然是你这家伙,说吧,你有何打算?”
王世充眼中的绿芒一闪:“跟你的想法一样。”
两天后,高府之内。
高表仁这两天如坐针毡,茶饭不思,已经派了三个仆人到正门和两个侧门处守着,一有人来送信,马上回报。
他坐在房中的书桌前。拿着一本书,心不在焉地翻着,没翻两页就合上,站起身。来回地踱着步,没走上两步,又长吁短叹一番,再次坐下,捡起那本刚刚扔下的书。如此这般,整个人象是失了魂一样的。完全静不下来。
坐在一边床沿上做着女红的大宁看到他这个样子,心中奇怪,问道:“相公这两日何事如此不安?这一点也不象你。”
高表仁转过了头看着大宁,几年的功夫下来,大宁也不再是那个刚出阁时弱不禁风,稚气未脱的萝莉了,已经出落成一个落落大方的大家闺秀,三年前产下一个儿子。
这几年大宁在高家终日陪着高表仁读书写字,相夫教子,现在虽然不是郡主了,但夫妻多年颇为恩爱,感情也没有因为杨勇和高家的变故受到什么影响。
高表仁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没什么,这几天朝中事情发生得多,心情郁闷,所以看书时总静不下心来。”
大宁以为他是为了自己岳父的事情不安,眼圈一热,道:“大宁知道相公是为了我父王的事担心,先前公公也是为了此事被免的官。高家对我父王是仁至义尽,相公所作所为大宁看在眼里,心中感激不尽。只是事已至此,担心也是无用,大宁不想看到相公再为此事焦虑,影响身体。”
高表仁叹了一口气,他的心里这两天被姬威的事情搅得一团乱麻,回家后越想越害怕,后悔留了自己的名字,更不敢告诉父亲此事,现在大宁一提,他心中一动,马上脱口而出:“娘子莫慌,为夫这几日正在为岳父大人的事想法子呢。”
大宁又惊又喜,一下子扔下了手中的针线,站起身走到了高表仁的面前,直视着高表仁的双眼:“真的吗?相公找到法子能救我父王了?”
高表仁一下子捂住了嘴,意识到自己又犯了个错。
他换了一副笑脸,轻轻地扶住了大宁的香肩,柔声道:“现在事情还在进行中,有了好消息我再告诉你,好吗?”
大宁的满脸欣喜与期待化成了失望,她颓然坐回了床沿,轻轻地叹了一声:“相公又给我空许愿了,我就知道,连公公都没法做到的事,你又怎么可能做得到?”她一下子悲伤了起来,泪水不争气地盈满了眼眶,只好抬手去拭。
高表仁心里的火一下子给点了起来,大宁每次不经意地提到他不如别人,哪怕是不如他的亲生父亲时,他心里都会不高兴,于是他吼了起来:“别提我爹,胆小怕事,坐以待毙!我可不学他,这次我偏要自己干,做出番成就来让你们看看!”
大宁止住了哭泣,抬起头来吃惊地望着自己的丈夫。她很了解高表仁是个想到之前就会做到的人,一冲动什么事都能干,一下子害怕了起来:“相公,你可千万别乱来。皇上现在还没消火,你别做什么傻事给家里惹祸啊!”
高表仁“哼”了一声,正待说话,却听到外面一阵急切的脚步声,转头一看。却是守侧门的阿力跑了进来,满脸通红,手里拿着一块布帛,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公子,有人把这个交给小人,说是务必交到你手上。”
高表仁这两天都在等这个,一听此话,一下子扑上前去,拿起了布帛,将其摊开。仔细一看,只见上面写了一个“威”字。
高表仁抬起头来,急问阿力:“来人现在何处?长的什么样子?”
阿力微低着头,回答道:“来人穿着缮丝衣服,二十多岁,看打扮也就象个大户人家的仆役,留下这东西就走了,说是您看了以后自然就知道。”
“不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圆脸胖子,长两抹小胡子的人?”
阿力很肯定地说道:“不是。来人个子不高,瘦瘦小小的。绝不是什么圆脸胖子。”
高表仁“唔”了一声,挥挥手让阿力退下,随即高声对着门外叫道:“来人,本少爷要更衣出门。快!”
高表仁一边喊着一边开始脱下自己现在身上穿的衣服,一转身时正好看到大宁那写满了疑惑的脸,不由得笑了笑:“宝贝儿,我去去就来,一切顺利的话,你爹很快就能出来啦!”
高表仁换了一身布衣。戴了个斗笠,悄悄地出了城。为防万一,他带了家里的几个护院武师,让这几个人也换了平民的装束,远远地跟在后面。
自从高颎罢官夺爵后,原来配属高家的卫士们全部撤回,杨勇一家废为庶人后,连一直保护大宁的骁果卫士也全给撤了,现在高家上下都是花钱雇一些江湖剑客在看家护院。
高表仁这几年也不怎么象少年时那样天天出来惹是生非,今天带上保镖出门倒是两年来的头一回。
高表仁到了那城西杏子林里的土地庙外,远远地看到一个渔夫打扮,蓑衣斗笠的人坐在庙门外。他向后面使了个眼色,那几名保镖心领神会,纷纷地没入了林中,暗中保护。
高表仁大步上前,走到了渔夫的跟前,那渔夫站起身,抬起了头,赫然正是李百药。
高表仁先是一愣,紧接着与李百药互相执手大笑起来,两人都是存了同样的心思,见到那“威”字帛书后乔装打扮来到了此处。
“高兄,你怎么这副打扮?”
“哈哈,李兄,你不也是一样吗?”
“愚兄是接到了那姬威的传信后来此的,开始还以为你是姬威呢,远远地看着身形不太象。”
高表仁从怀里掏出那个“威”字帛书,笑道:“小弟也是一样。怎么,那姬威还没来?”
李百药摇了摇头:“愚兄在这里已有半个时辰,未见其人。本来都准备留下个字条后离开了,但想想这次是他主动约我们,还是留了下来。高兄,刚才我看你后面好象跟了几个人,是你的护卫吗?”
高表仁点了点头,道:“既然是李兄在此,就没必要让他们靠得太近了。”于是高表仁冲着林子里拍了拍手,想要唤那几个保镖出来,让他们到林子外去守着。
高表仁拍了三下掌,这是他与保镖们的约定,却是除了激起一阵林中的鸟鸣外,没有任何动静。
高表仁的脸色微微一变,又拍了三下手,掌声在这空旷的林子里来回地回荡着,却是一个人影也见不到。
这回连李百药也无法淡定了,声音微微地发起抖来:“高兄,这,这不会是有人在这里要害我们吧。”
高表仁心头那片恐怖的乌云越放越大,他这几天就怕那姬威会反水出卖自己,累及全家,为此吓得天天睡不着觉,吃不下饭,这会儿眼见自己的护卫一个也不在了,更是吓得面无人色,两腿发软,连走路都是不能了,与李百药抱到了一起,浑身上下如筛糠一样地发抖。
只听得半空中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高表仁,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么没出息。你爹一世英雄,怎么会有你这个不争气的儿子?!”
高表仁转过头来,向上望去,只看到杨玄感坐在庙顶之上,一身黑衣劲装,脚蹬快靴,头发简单地用金丝带束在顶上,神情冷峻,手里拿着一把佩剑,这身行头完全不象越国公世子,而象个行走江湖的侠士。
高表仁还未及说话,杨玄感又对着李百药说道:“李百药,上次你来我家偷人,家父不仅不怪罪于你,反而以钱财相赠!你是读书人,当知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道理,可你就是这样回报家父的么?”(未完待续。)
第五百二十五章 衣带诏(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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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百药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
杨玄感叹了一口气,撮指入口,打了个响亮的忽哨,紧接着人也直接从庙顶上跳了下来,气定神闲地站在两人面前。
只听林中一阵响动,奔出了十余个黑衣劲装的蒙面壮汉,两人一组,各押着一名被五花大绑的男子,正是高表仁带的那几个保镖,此时嘴里都塞了布,出不了声。
这些蒙面壮汉奔出后,齐齐地向杨玄感行了个礼:“恭迎少主,属下等幸不辱命。”
杨玄感满意地点了点头,挥了挥手,道:“辛苦了,带上这几位兄弟到林外,好生看管,不许任何人近这土地庙五百步以内。我跟这两位老友叙叙旧。”
黑衣人齐齐地点了下头,押着那几个高府护卫向林外走去,只片刻,身影便消失在那杏林之中。
李百药年龄稍长,先恢复了平静,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杨世子啊,在下和高兄今天出来相约打渔,在此偶遇,你犯不着这样大费周章地把我等请来做客吧,若是喝酒的话,在大兴城内找个上好酒店即可,李某做东就是。”
高表仁刚才给杨玄感一通奚落,反而想明白了,也不再害怕,挺直了腰,昂起了头,又摆出了从前的那种骄傲的神气:“李兄,不用再撒谎了,只会给此人看不起。他既然在此布下如此的埋伏,想必早知我们的事。不然刚才也不会那样说话。”
高表仁转向了杨玄感:“杨玄感,你是有意引我们来这里的吧,到我们二人府上送信的就是你的手下,对吗?”
杨玄感微微一笑,眯起了眼睛:“你现在是不是想问姬威在哪里?”
高表仁挺直了脖子,他心里早有准备,但一听到杨玄感说出姬威的名字。心里“格登”一沉,但是不能在杨玄感面前丢人现眼的傲气却让他强撑着不低头。
李百药却没这么镇定,一下子瘫倒在地,喃喃地道:“你全知道了?”
杨玄感点了点头。从怀中掏出一物,扔在李百药的面前:“这东西你们不会不认得吧。”
李百药颤抖着双手,把那块扔在地上的帛书捡了起来,打开一看,差点没晕过去。正是那夜自己写的檄文,文章的末尾,三个血淋淋的名字显得格外地扎眼。
高表仁偷偷地用余光扫了一眼帛书,突然灵机一动,抢上前去抓过了帛书,用力扯了两下,撕成了几条,他一眼就看准了署名的地方,把那片布直接就塞到了嘴里一口吞了下去。
杨玄感笑眯眯地在一边看着高表仁的这个举动,一动不动。等他吞下了那片帛条后,笑着问道:“高公子,味道如何?”
高表仁狠狠地吞了两泡口水,好不容易把那一片给咽了下去,正好听到杨玄感这番话,不禁放声大笑:“哈哈哈,杨玄感,这下你没了罪证了,能奈我何?”
杨玄感摇了摇头,看了看一脸得意的高表仁:“哦。你也知道那个是罪证?”
高表仁一下子警觉了起来:“哼,你别想引我上当,那东西是什么我不知道,也没见过。”
杨玄感看了看在地上还呆若木鸡的李百药。突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对着高表仁道:“高表仁,你可是好不讲义气啊,只吞了自己最后署名的那一部分,前面这上千字的正文可都是你的百药兄所写,你只吞了自己的。就不管他死活了?”
高表仁听到这话,一下子嘴里象是给塞了个核桃,瞪大了眼睛,说不出话。而在地上发呆的李百药闻言后如遭雷击,马上捡起在地上被撕成碎条的帛,就着灰土往嘴里塞。
杨玄感哈哈大笑,直不起腰来,捧着肚子蹲到了地上,而高表仁也忙不迭地捡起了几条剩帛,抖了抖灰土,闭上眼睛,团成了一个团,张大了嘴巴就要放进去。
杨玄感边笑边道:“省省吧,你们吐的那份是假的,我才不会把那罪证这么容易就给你们。”
李百药一听,“哇”地一声,把咽到了嗓子眼的帛条又吐了出来,开始仔细地看上面的字,虽然字迹已经被自己的口水浸得有些模糊了,但他还是一眼认出了自己的笔迹,对着杨玄感怒道:“这分明就是我写的那份!怎么会是假的?”
杨玄感实在是笑得气都快接不上来了,指着一脸怒容的李百药,一时间说不出话,李百药和高表仁对视一眼,不知所措,茫然地说道:“有何可笑?”
杨玄感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看着眼前的二人,脸上的笑容还没有褪去:“看你们两个书呆子,吞起罪证来那速度比我家的狗抢东西吃还要快。李百药,你吃下去的居然还能吐出来看,恶心不恶心啊?高表仁,你可别忘了这是帛书,消化不了的,你就是吃进肚子,拉屎的时候也能拉出来。到时候还不是一样?”
高表仁先是一愣神,然后也是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失魂落魄地说道:“杨玄感,你究竟要怎么样?”
杨玄感笑够了以后,站起了身,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正色道:“好啦,不逗你们玩了。实话说吧,你们两个,勾结姬威,陷害我父亲,串通朝中官员逼迫皇上赦免罪人,该当何罪?”
高表仁抬起了头,他知道这次绝无幸免,也不再抱有幻想,尖细的声音透着一股坚定:“这事就是我们三人所为,跟别人没关系,家父并不知情,你要抓我见官我无话可说。”
李百药突然哭了出来,走过来拉着高表仁的手,边流泪边道:“高兄,都怪我前夜一时糊涂,血冲上脑做了这事,还连累你与我一起受罪!我李百药对不起你!”
杨玄感冷冷地道:“李百药,这次的事情要是让你们成功了,家父被你们弄下台甚至丢了性命,你就高兴了?杨勇给了你美女和钱财,保你做了礼部员外郎吗?高家一直恨我父亲。高表仁做这事我不奇怪,但你受我父大恩,做这事情,就良心无愧吗?”
李百药停住了哭泣。擦了擦眼睛,抬起头来朗声道:“越国公对百药是私恩,百药为太子出力乃是为国的公事,不可混为一谈。若是越国公落难了,私人方面百药会倾我所能地回报他。但在国事上,他就是奸臣,我作那檄文一点也不后悔。”
一番话说得铿锵有力,配合着李百药坚毅的神情和炯炯有神的眼睛,连杨玄感听了以后心中也暗暗赞叹,一时也不再出言讥讽。
高表仁道:“杨玄感,事已至此,我们也不用多说什么,这回你赢了,姓高的要杀要剐任由你处置。只是你别牵涉到我高家,我父亲和哥哥他们确实不知情。”
杨玄感笑了起来:“你们就不想想我为何要约你们来这里?如果想要告发你们,直接把这血书往皇上那里一交不就完事了?用得着多此一举吗?”
李百药一听这话,半晌无语,而高表仁则想了想后开口道:“你不就是要折辱我们,象刚才那样看我们的好戏吗?现在你目的达到了,我们已经丢人大发了,你跟我斗了这多年,今天终于爽到了吧!还要再等什么?”
杨玄感叹了口气:“你们两个书呆子,给人卖了还帮人数钱。事到如今,居然都不问问姬威在哪里。”
李百药一下子喊出了声:“难道是姬威出卖了我们?”
杨玄感摇了摇头:“你们应该庆幸那天我正好也在那酒馆里,不然恐怕现在你们两个全家都已经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于是杨玄感把那日自己上酒楼听三人合计,跟踪到土地庙后擒住姬威。以及姬威后来招供的那些打算全都说了出来,直听得二人冷汗直冒,目瞪口呆。
杨玄感说完这些后,幽幽地道:“都说秀才造反,三年不成,说的就是你们两这样的。姬威这种人你们也信。真是猪脑袋!高表仁,你爹要是知道你做这种事,估计能给你活活气死。”
高表仁羞得满脸通红,却无话可说,心中只恨自己轻狂莽撞,惹此大祸。
李百药突然开口问道:“那姬威现在何处?”
杨玄感冷冷地说道:“那天我本想在这里就结果了这狗贼的性命,但回头一想,你们两个跟他一起喝的酒,人多眼杂,这姬威在城里也不是个无名小卒,很多人都认识,万一真死在这里,尸体给人发现,我倒是不用担心自己,可你们两个恐怕就要吃官司了。
而且你们两个文弱书生,若是被捉进大牢,严刑拷打,到时候受不了刑,交代出这血书的事,就算没有物证,也足够牵连到全家了。皇上刚为杨秀的事情所困扰,可现在正是火头上,正想杀些人发泄呢。
所以我就骗那姬威,说他这人很聪明,能派上用场,我爹那里需要他这样的人,就让他拿这份血书去当敲门砖,让他跟我回府。
当时夜已深了,城门关闭,我也怕夜里人太少,让人看到印象深刻,就和他在这破庙里呆到天明后才混在人群里进了城,走小路从侧门回了府。”
高表仁一下急道:“那后来呢?”
“后来?后来他刚进府,我就命人把他拿下,搜出这份血书,把此事报告给了家父。”
高表仁身子晃了晃,张口“哇”地一声,吐出一口血来,两眼一黑,就要向后面倒去。李百药一下把他扶住,又是掐人中,又是抚胸捶背,好一阵才缓过来。
高表仁悠悠醒过来后,看着站在对面,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的杨玄感,颓然道:“这血书到了你父亲手中,我们高家再无活路,你刚才给我们的是假血书吧。”
杨玄感叹了一口气:“你为何一直以为家父就是个奸臣,非要对你高家除之而后快?上次整你爹的可不是我父亲,而是皇上和独孤皇后。”
高表仁惨然一笑:“行了,杨玄感,要说你想放我们两人一马,我还可以信。但你爹是啥样的人你自己不知道?你爹和我爹斗了这么多年了,早就是不共戴天,这次有了这机会,还会放过?”
杨玄感摇了摇头,问道:“这是你高表仁的看法还是你爹的?”
高表仁呆了一呆。反问道:“这个有区别?爹虽然从来在家里不和我谈朝堂之事,可是连傻子也能看出我们两家的关系啊。”
杨玄感笑了笑:“原来你高三少爷在家里跟老爷子讨论时政的资格也没有啊,怪不得这么幼稚可笑。实话告诉你吧,你爹和我爹绝不象外界认为的那样死掐!事实上我爹一直很尊敬很佩服高仆射。多次跟我说过高仆射是大隋最好的丞相,他也是远远不及的。”
高表仁眼中俱是不信,摇了摇头:“真的吗?”
李百药突然开了口,道:“杨世子应该说的没错,那年我钟情于芍药。一时昏了头,到越国公府去偷香窃玉,被当场抓住。结果越国公不仅把芍药送我,还给我钱,保我做官,这些事情大家都知道的,可见越国公的器量。”
高表仁自然知道此事,但还是将信将疑:“那越国公残害忠良,陷害太子这些事情总不会是空穴来风吧,就算他没害我爹。太子是他害的吧,史将军是他害的吧!杨玄感,这些你又作何解释?”
杨玄感长叹一声:“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高表仁,你既然知道你爹丢官是因为死保杨勇,那怎么就不想想我爹那样搜罗太子的罪证,何尝又不是因为皇上和皇后的意思?”
杨玄感双目炯炯,继续说道:“皇上不是没问过你爹在废立杨勇一事上的看法,结果你爹出于各种考虑。其中肯定也有你家与杨勇结亲这个因素,选择了死保杨勇到底,其中明里暗里各种手段用尽,许多你不知道的事情也未必光明正大。”
高表仁一下子急得叫了起来:“才不是。我爹一向光明磊落的。”
杨玄感冷笑两声:“高表仁,你还是太年轻了,所以你爹从来不跟你说这些军国大事,坐到你爹和我爹这样的位置,哪可能真的没有暗中的动作?就是皇上当年代周建隋的时候,你爹就是首功之臣了。也是光明正大?”
高表仁张了张嘴,却是说不出话来。
杨玄感看到两人都在仔细地听自己的话,从表情上看也都在认真地想,于是便继续说道:“家父在废杨勇这事上确实冲在前面,但那些罪证也不是无中生有,要怪就怪皇上和皇后已经下了换太子的决心,又正好挑我爹做这事吧。
至于史万岁的事情,内中原因相当复杂,就不细说了。你们要认为我爹做这事失德,我也没什么好解释的。”
李百药听到这里,一下子来了精神:“世子,听你这么一说,是不是越国公准备放过我们这回了?”
杨玄感点了点头:“正是如此,不然的话你们两现在全家早就下狱了,还会在这里听我说话吗?”
李百药一下子感动地热泪盈眶,拉着杨玄感的手,声音里带着哭腔:“越国公真是好人啊,又放过了我李百药,这下我就是粉身碎骨也报不了他的大恩了。”
杨玄感“嘿嘿”一笑,盯着李百药,语气中带了丝嘲讽:“你要怎么报他的恩呢,下次再有人忽悠你,你继续骂我爹是老贼,再写份血书吗?”
李百药一时语塞,哑口无言。
高表仁尖细的声音里带了份坚定:“杨玄感,你和越国公这次肯放过我们,这是私恩,大恩不言谢,以后一定会想办法还你们杨家的恩情,但太子的事情,是公事,要是再有机会,我还是会做同样的事情,与你父亲为敌的!”
杨玄感摇了摇头:“你要是为了杨勇,直接上书皇上就是,如果他心情好或者别的原因,自然会放杨勇出来,或者象那个裴肃说的那样给他封个小国,为何要扯上我父亲?就算你参了我父亲一本让他丢了官,这跟杨勇又能有什么关系?一个被废掉的太子怎么可能再复位?”
高表仁被说得面红耳赤,找不出什么话反驳,但仍然不服气地道:“你爹和晋王勾结在一起,陷害太子,用这种不光明的手段夺了位,难道不应该向皇上反映吗?”
杨玄感心里也有些恼火了,一下子变了脸色喝道:“那你们这么有种,为啥一个字也不提晋王,只拿我爹当挡箭牌?现在当太子的是我爹么?他们杨家谁当太子谁当皇帝关我家屁事?你高家跟杨勇结了亲,我们家跟晋王又是什么关系了?
别整得自己有多高尚多忠诚,政治斗争选边站而已。你爹也没少搞小动作,杨勇更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对他的弟弟们也是往死里整,成王败寇罢了,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一点也不冤。高表仁,你当杨勇把女儿嫁你是为啥?真当自己长得帅是不是?”(未完待续。)
第五百二十六章 惩治小人
高表仁给骂得脸红到了脖子根,几次想开口反驳,却又说不出来,只能不服气地瞪着杨玄感。
杨玄感一想到高颎用毒害过母亲的事,更加来气,回瞪着高表仁吼了起来:“你有啥不服气的?不就是当不成郡马,不能象以前那样耀武扬威,失落了吗?
还有你,李百药,你如果不是东宫太子舍人,而是一直跟着晋王,这次会写这种东西?都别他娘的拿着无耻当高尚,我就是真的去告发你们两个,也没啥愧对良心的!”
李高二人这辈子没被人这样指着鼻子骂过,但杨玄感说的话又是句句在理,让他们无可辩驳,只能低下头来,不再说话。
杨玄感骂完之后心情也舒畅了不少,缓了口气,道:“大家立场不同,你们支持杨勇,我家支持杨广,本无对错,更无所谓忠奸!不用搞得好象自己就是替天行道的正义一方,别人就是祸国奸臣,我能理解你们失了权势后的郁闷,但不代表你们就真的是真理的化身。”
李百药默然了半晌,开口道:“那姬威现在如何?越国公打算如何发落他?”
杨玄感的眼中浮过一丝杀机,冷冷地道:“这是家父决定的事,与二位无关,你们两只要放宽心,知道自己顺利地躲过这次就可以了。
二位以后最好能老老实实的,别再做这种事情,没啥意思,你们也不是这块料,经过这次的事情后,我想你们应该很清楚地认识到这点了吧。”
杨玄感说完这话后,高表仁和李百药面如死灰,满头大汗,站在原地沉默不语。杨玄感对着林外打了个唿哨,片刻之后,一个黑衣人跑了进来。
杨玄感对着那人吩咐道:“把高少爷的那几位护卫全都放了,你们马上撤回。今天的任务全部完成了,直接回府,不用等我。”那黑衣人行了个礼后急速奔出。
杨玄感看了一眼高李二人,拔腿便走,远远地留下一句话:“高表仁,管好你自己,以后别给你爹再惹祸了。”
杨玄感的身影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了远处的林间小道中,高表仁的脸上肌肉在抖动着,双眼通红,两只拳头握得紧紧的,连头发都要竖了起来,与杨玄感从小斗到现在也有十年了,今天算是输得最惨的一次,连人格都输了个干净。
高表仁再也忍受不住,仰天长啸一声,声音凄厉刺耳,李百药在他身边都无法忍受,捂住了耳朵。高表仁吼完后终于放声大哭,似是要把满腹的委屈与辛酸都顺着泪水发泄出来……
杨玄感没有回家,而是去了王世充的满园,对于这姬威的处置,他早已和王世充商定,现在就是去落实的时候了。
满园之中,有着大小上百个院落,而最里面的一间,则是平时堆放柴禾的一个院子,除了几个月一次的出外采办柴禾时,会打开那个院门外,这里几乎一年到头都没有什么人来。
大门上的漆已经掉落得差不多了,露出里面一道道的木纹,连锁在门上的那把铜锁也是锈迹斑斑。
杨玄感来到了门外,警觉地向左右看了看,确定了自己身后没有人跟随后,从怀中摸出了一把钥匙,上前打开了那把锁。
他没有急着推门,而是在门上有节奏地敲了敲,三长两短。只听“吱呀”一声,门从里面被人打开,直接出现在杨玄感眼前的,正是单雄信那张遍布虬髯的红色脸膛。
单雄信一见杨玄感,便拱手道:“世子可来了。”
杨玄感走进了院子,那柴门一下子被关上,他这才发现门后面还埋伏了两名卫士,都已经是刀出鞘,全神戒备着。
杨玄感满意地点了点头,看那二人的架势,如果外面进来的人没有对上暗号,则直接就会击杀来人,这二人是王世充特地调过来的在夜里当暗桩的高手,杨玄感刚才甚至有些吃惊,自己居然没感觉到门后有他们的气息。
单雄信在前面引着杨玄感向右边第二间屋子走去,杨玄感边走边问道:“从昨晚到现在都没什么事吧。”
单雄信正色道:“世子请宽心,安全得紧,除了守门的这两个兄弟外,里面还有八个人守着,贴身守着那人的是我手下的两个骁果卫士,绝对可靠!其他的是东家派来的护卫,都找地方潜伏了起来。刚才您敲门前我还正在里面守着那人呢。”
杨玄感满意地点了点头:“嗯,你辛苦了。这事一定要守口如瓶。”
单雄信应了声是,站在了门口,对着里面喊了一声:“张方,李平,都出来吧。”
两名魁梧粗壮的壮汉走了出来,见到杨玄感后恭身行礼,杨玄感对着单雄信道:“你们且到院门处值守,叫潜伏的兄弟们也过去。我有话要单独与此人说。”
单雄信点了点头,走到院中间拍了拍手,从草堆里,水缸中,屋顶上,后墙处纷纷跃出数人,来到院中向着杨玄感行了个礼后,又鬼魅般地消失在薄薄的暮霭之中。
单雄信临走时提醒了一句:“屋里的桌上有个马灯。”
杨玄感走进了那间黑暗的柴房,扑鼻而来的是一股难闻的霉味,他掏出怀中的火折子,点了起来。
火光的跳跃中,映出了西边角落里蜷缩的一个人影,被五花大绑着,嘴里塞了块破布,眼睛上也蒙了块黑布。
那人似乎感觉到了有亮光,马上开始挣扎翻滚着,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杨玄感点亮了桌上的那个马灯,整个屋子一下子亮堂了起来。
这里也就一丈见方,本是储藏柴火用的,这几天临时用作了关押姬威的私牢。为防万一,房中的柴火全部被移走,整个屋中空荡荡的只有中央的一个木桌,四周放着两条矮脚板凳。
杨玄感一手拎着马灯,顺便把随身的佩剑放在了桌上,另一手提着板凳,走到了姬威的面前,放下了凳子,略一矮身,解开了姬威身上的绳索。
那姬威给绑了两天,早已手脚麻木,这下得脱,一时间竟然无法站起,躺在地上一会揉胳膊一会捏腿的,过了好一阵才解开了蒙在眼睛上和塞在嘴巴里的两块布。
杨玄感大马金刀地坐在那板凳上,笑眯眯地看着姬威,脸上还挂着一丝歉意:“姬先生,对不起啊,这两天让你受委屈了,实在是失礼失礼。”
姬威本想发作,但一看是杨玄感,立马什么火气也没有了,换上了一副肉麻的笑脸,连声道:“没什么,没什么,小的早说过世子要小的做什么,就会做什么,您无论怎么对小的都行。”
杨玄感哈哈一笑:“包括让你现在去死也行吗?”
姬威脸色一变,心头浮过一阵阴云,这两天他一直在思考,杨玄感那天一见面就把自己打晕,然后再关押于此地,他的用意何在?这会儿杨玄感居然主动把他心里最害怕的事情给说了出来,着实让他吃惊不小。
但姬威是个聪明人,危急的时刻也经历过不少,这两天更是考虑过这种情况,于是他脸上又堆上了笑容:“世子是在和小的开玩笑吧,或者是考验一下小人的胆色?”
杨玄感一下子来了兴趣:“哦,为何你会这样认为?”
姬威不慌不忙地说道:“很简单的事啊,如果世子想要小人的命,直接在那土地庙动手就是,用不着大费周章地带小人来这里。荒郊野外杀个人是最方便的,哪用得着再回到自己家里,弄得不好收拾呢?”
杨玄感满意地点了点头:“你的分析果然不错,看来你这人脑子还行,实话告诉你吧,那天我虽然在土地庙说过要带你见阿大,但你也知道我阿大是何等身份,每天象你这种情况的想找他效力的没一百也有八十,他老人家忙于政事,哪有空见你这种人?”
姬威听了以后一下子急了,这两天他一直想着杨素一定是要考验一下自己,先看看自己的定力,再看看自己的机智,最后还要看看自己手中掌握的情报,才会决定收不收自己。
但杨玄感的这番话象是一盆凉水兜头浇下,让他一下子从美梦中回到了现实。
于是姬威急道:“世子啊,您千万要跟越国公美言几句!小的还是很有用的,昨天那帛书应该能帮着越国公把高颎彻底灭掉,以遂他多年的心愿。以后越国公想要对付什么人,小的都能象这次一样,做得漂漂亮亮的。”
杨玄感叹了一口气:“我爹说了,你这次只抓到了高表仁和李百药这两条小毛鱼,根本没用,光凭这两个人,根本不可能打倒高颎。”
姬威脸上现出不信的神色:“不会吧,那高表仁可是高颎老儿的亲生儿子啊,有了这个还不能治他的罪?”
“高表仁是高表仁,高颎是高颎,两回事!照你这说法,杨勇也犯了事,是不是皇上也得自己担责任?”
姬威给杨玄感这一抢白,一时语塞,半天后才嗫嚅着说道:“上次不是高表仁在家里劝高颎,说司马懿当年也给免官在家,给皇上听到了以后就夺了高颎的爵位吗?这次可是白纸红字的搞阴谋,反而一点事情也没有?”
杨玄感冷笑一声:“你毕竟只是个小人物,目光短浅,朝堂上的事情哪里会知道?上次是皇上打定主意了要废杨勇,所以才找各种理由和借口先罢了高颎的官,搬开这个绊脚石,那时候是没罪也要说成有罪。
你看当时的那个王世积,不就是给随便加了几个罪名杀了?连告密的皇甫孝谐都给了上大将军的官,你不就是看到这个例子在先,才会打定了卖主求荣的心思吗?”
“可现在不一样,杨勇已经给废了,高颎也给免了官,但皇上又没再继续追究他们的罪,只想维持现状,说明皇上对此事也就到此为止,不想追究了。”
“所以你尽管告密出卖了太子,却什么好处也没有,因为皇上不想再让你这种卖主求荣的行为给人作示范。”
姬威一下子恍然大悟,自言自语道:“原来如此。”
杨玄感看到他那泄气的模样,心中暗暗冷笑,继续道:“所以这次你凭着这个什么血书,皇上说不定看都不看,直接说你栽赃陷害,就把你给斩了!”
“你恐怕还不知道吧,当年高颎灭陈时,有些人也跟皇上说他有意谋反,要皇上当心,直接就给皇上宰了,这也是昨天家父告诉我的。”
姬威赶紧说道:“越国公英明神武,见识超人,是小的考虑不周,小的有罪,小的有罪。”
杨玄感摆了摆手:“好啦,这事上你打草惊蛇了,靠这个血书也不可能打倒高颎!家父说了,你的能力还可以,但还没达到我们府上非要你不可的地步,看在你这回对我说了实话的份上,这次就放你走,你好自为之吧。”杨玄感言罢站起了身,作势欲走。
姬威一把拉住杨玄感的腿:“世子啊,杨爷!小的还有用,您千万赏小的一口饭吃。”
杨玄感面露难色:“这事我作不了主啊,是我爹说你这人没啥用,他连见都不想见你。”
姬威一下子跳了起来:“小的还知道许多价值连城的秘密,只要越国公肯收留我,我什么都告诉你们。”
杨玄感“哦”了一声,掩饰住心中的狂喜,装着漠不关心地问道:“就你能知道什么我们都不知道的秘密?”
姬威咬了咬牙:“小的在东宫的时候负责东宫的营建,对里面的机关暗道都一清二楚,小的还在杨勇的地下密室里通了两根秘管,专门用来偷听他在密室中的话,甚至还悄悄地挖了条通向东宫的地道。只要您需要,小的现在就画给你。”
姬威的脸已经胀得通红,继续道:“除此之外,小的所知道的一切朝中大小官员,甚至是这大兴附近的江湖豪杰的底细,也都可以写给越国公,以作见面礼。”
杨玄感今天布这个局就是要这些,眼下终于逼着姬威主动说出,但仍然冷冷地道:“家父现在太忙,没空见你,要不你先把这些写下来,一会我拿给家父后,让他老人家定夺。”
姬威忙不迭地说着:“我写,我写!”他眼里发着光,似乎能看到金钱美女在向自己招手。
杨玄感走出了小屋,命人送进文房四宝,又低声吩咐了单雄信几句,单雄信领命而去。
三个时辰后,杨玄感在屋中看着桌上的十几页纸,其中五六张是东宫的地图,连地道和秘管都标得清清楚楚,其他纸上写着京中一些大臣们的关系与情况,最后一页纸的最后一行赫然写着----王世充,兵部员外郎,大兴城东门外五里处满园,此人极有江湖背景,与现东宫中郎将段达关系非同一般。
姬威一脸谄笑,在一边探着脑袋问道:“世子,这样可还满意?”
杨玄感点了点头,突然抽出桌上的剑,在姬威反应过来之前,一剑刺入他的小腹。姬威的脸上带着不信的神情,指着杨玄感,还没来得及说出话,便一头栽倒在地,气绝身亡。
杨玄感的嘴角带着一丝邪邪的微笑:“非常满意!”
王世充的声音从门外冷冷地传了进来:“完事了?”
杨玄感从姬威的身上抽出了剑,在他身上擦干净了血迹,他不想看到姬威的那张脸,飞起一脚把姬威的尸体踢得脸朝下,屋子里弥漫起一阵刺鼻的血腥味,混合着小木屋中的那股子霉味,非常难闻。
王世充走了进来,这股味道让他一进门就不自觉地皱了皱鼻头,说道:“怎么见了血?我原以为你可以象捏小鸡仔似地掐死他的。”
杨玄感冷冷地说道:“怎么杀他是我的事,你我有言在先,确保他死就行了,不是么?再说了,本来就是设计的姬威来你府上行窃,被家丁在黑夜中杀死,不用刀剑,而是用拳脚,这才反而容易让人生疑呢,长安令屈突盖又不是傻子。”
王世充微微一笑,指了指摆在门后面的一根木棒:“这东西不就是给你预备的么,家丁持刀剑上来就杀人,不太合理,你若是用棒子一下打杀了他,很正常。”
杨玄感似乎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下去,他摇了摇头:“一棒子下去打得脑浆迸裂,你这里只会更惨,而且那种脑花子四溅的味道你很喜欢吗?就在这种地方谈我们接下来的合作,你没意见?”
王世充哈哈一笑:“罢了罢了,不和你多扯这些,杨玄感,你我都是上过战场,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这点血腥算不得什么,你爹还可以闻着这股味道喝酒吃肉,谈笑自若呢,男儿就是要有这种豪气,不是吗?”
杨玄感沉声道:“你上次说我阿大现在身处危险之中,什么意思?”
王世充平静地说道:“杨玄感,你是不是觉得你阿大升了尚书令,从此就可以号令天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未完待续。)
第五百二十七章 长期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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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玄感的脸色微微一变:“你想说什么?是想说皇上是想明升暗贬,架空我阿大吗?”
王世充点了点头:“不错,就象当年皇上没有把提醒他高熲谋反的庞晃给处死,只是贬官外放一样,这次皇上也没有把中伤越国公的梁毗定罪,直接无罪释放,官复原职了,你觉得这意味着什么?”
杨玄感默然无语,半晌,才说道:“家父接到这个消息后,也是长久地叹息不语,一点也高兴不起来,王世充,这回让你说对了。”
王世充叹了口气:“伴君如伴虎,自古皆然,当今皇上自己就是从丞相走上了皇位,又怎么可能对此不心生忌惮呢,主上外宽内忌,用越国公主要是为了扳倒高熲,现在高熲已倒,杨勇已废,越国公势力太大,又只举荐自己的兄弟子侄和亲信为官,皇上不心生警惕才怪了。”
杨玄感点了点头:“家父也有意不碰那权力,只在家做个富家翁罢了,他这辈子,早已经名垂青史,现在又位极人臣,夫复何求。”
王世充冷冷地说道:“越国公现在想退,可能晚了点,皇上是可以让他平安地赋闲养老,但只怕太子将来未必能容得了他。”
杨玄感眼中神光一闪:“王世充,你什么意思?”
王世充紧紧地盯着杨玄感,脸上的表情变得凝重而严肃:“太子夺宫之事,越国公深度参与其中,出力最巨,有太多见不得光的事情,你若是太子,能容得下越国公吗?不要说越国公了,就是连我,只怕也上了他的黑名单。”
杨玄感对于夺宫之事虽然并没有参与得太多。但也知道有不少不可为外人道的黑幕,上次去东宫逼问杨勇,猫鬼案的一系列防守反击,以及前一阵在华山埋人偶陷害杨秀的事。他都知道,听到这里,他叹了口气:“事已至此,还能如何,难道再换一次太子吗?”
王世充摇了摇头。眼中神光一闪:“不,太子不能再换了,但是你我两家,要为未来早作打算。”
杨玄感的心猛地一沉,他想到了王世充在沙漠中和自己说过的话,沉声道:“王世充,你还是想谋反吗?上次我给你一时所激,回头想来实在是不应该和你这个家伙捆绑到一起,我们杨家不可能跟你这种暴发户一样,提着脑袋去谋反。我劝你还是早早地死了这条心吧,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我也不去举报你。”
王世充笑着摇了摇头:“上次跟你说的那种情况,看来越来越可能变成事实了,你觉得你们杨家能一直这样安安稳稳下去?我上次也说过,如果是皇上在位,那天下是没有人响应我们的,但太子即位的话,那就说不准了,到时候他要杀你全家。你也乖乖地等死?”
杨玄感咬了咬牙:“我们家又没有兵,就是想反抗,又能如何?”
王世充的眼中碧芒闪闪:“所以说现在就要早做准备,你守孝期满。可以出来活动了,现在你爹被明升暗贬,你叔叔杨约也被出放为外官,你虽然有个柱国的头衔,但现在突厥已平,天下没了战事。你成天跟你爹一起上朝,让皇上,让太子看了都不高兴,不如挂着这个头衔回家闲居,暗地里作些准备了。”
杨玄感沉声道:“准备?做什么准备。到各处寻访家父的旧部,约定起事?王世充,就算你我有这个心思,那些退役将官们又怎么可能跟我们一条心?”
王世充摇了摇头:“事在人为,天底下野心勃勃的人多了去,就看你是不是能找到志同道合之人了,我王世充也准备开始动用我在全国各地的关系,联络各地的豪强,现在天下太平,自然没有人肯跟我们干,但若是昏君在位,倒行逆施,天下民怨沸腾的时候,我们的机会就来了,杨玄感,你们杨家有的是人脉和关系,而我多的是钱,你们现在就开始作准备,将来也不至于措手不及。”
杨玄感冷笑道:“那你又准备到哪里去经营呢?”
王世充笑着摆了摆手:“这人嘛,咱们先不分地盘,各自凭本事凭关系拉拢天下豪强,谁先占的地方归谁 ,另一人不得插手,如何?”
杨玄感的眼中光芒闪闪:“这事我还得跟家父商量一下,不能这么快答应你。”
王世充微微一笑:“越国公一定会同意的,不然他也不会主动找我作为同盟,我王世充是什么人,他难道还不清楚吗?就是为子孙计,他也不会坐以待毙的。”
杨玄感咬了咬牙:“不过你给我听好了,我杨家就算开始为未来作准备,那也只是在乱世中保天下黎民苍生,或者说保我们杨家全族而已,而你这个野心家,别想着主动制造乱世,如果你为祸人间,我一定会亲手灭了你。”
王世充不屑地摆了摆手:“杨玄感,你不是神,只不过是人,是人都有私心 ,别把自己说得这么高尚。真要是到了乱世,群雄并起,争的就是天下,哪还顾得了许多。如果有朝一日,你能脱颖而出,当了皇帝,到时候对百姓好点就行了,在乱世之中还心存仁慈,是活不到最后的。”
杨玄感摇了摇头:“不,自古得人心者得天下,王世充,即使是在乱世,也不可以倒行逆施,失尽人心,那样才不可能笑到最后。”
王世充哈哈一笑:“杨玄感,别天真了,自古以来是得天下者得人心,你把关系弄反啦。哪次天下大乱不是生民百余一,万里无人烟的惨状,我劝你不要菩萨心肠了,这对你没什么好处,你是天生的猛将,乱世之中正好可以纵横天下,但要是心太软的话,那是不会有什么作为的。”
杨玄感厉声道:“王世充,你如果想祸乱天下,危害苍生。那我还是刚才的话,不会放过你的。”
王世充冷冷地说道:“太平盛世,自然人心思定,就是你登高一呼。也不会有人响应,我说的乱世,不是你我可以开创的,而是如果未来昏君即位,施政暴虐。搞得天下民不聊生,到时候自然会有英雄豪杰趁乱而起,我所说的,只不过是早做准备,不要到时候措手不及罢了,又不是说要你主动地制造乱世。杨玄感,你应该清楚我王世充是个商人,商人最希望天下安定,商队平安,如果不是万不得已。我做这事又是图了啥?”
杨玄感突然笑了起来:“王世充,那是你见不得人的坏事做得太多,怕太子以后杀你灭口罢了,我阿大位高权重,即使太子将来想下手,也没那么容易,而你现在不过一个五品上仪同,想要灭了你,那是说杀就杀,随便安个借口就行。所以你这才迫不及待地要拖上我们家以壮声势,对不对?”
王世充的眉头微微一皱:“好啦,我虽然容易给踩死,但对太子将来的威胁没那么大。而你们家却是身居高位,门生旧部满天下,所以要动也是先动你们,我们就别在这个问题上互相扯皮了,只要知道我们是休戚与共的同盟就行,连越 国公都不否认这点。你又有何不承认的?”
杨玄感点了点头:“看在这回你对高表仁和李百药还是留有余地,还有点人性的份上,我就暂时跟你合作一把,回去后如果阿大没有意见的话,我可以就此游历天下,为你所说的未来做些准备,不过王世充你别指望我会主动起事造反,只有天下大乱,或者我们家有着灭族的危险时,我才会奋起一搏的。”
王世充眨了眨眼睛:“你不信就等着看吧。对了,提醒你一句,留意你的那个密弟,他可不是省油的灯,以后怂恿你起兵最凶的,不会是我王世充,而是你的这个结义兄弟。”
杨玄感眉头一皱:“何来此说?密弟出身高贵,身为柱国家族的嫡男,前程似锦,当然不希望天下有变,再说了,如果说你我参与了太子夺位的阴谋,被他所忌,密弟可是从没有参与,又有什么好怕的?”
王世充笑着摇了摇头:“李密其人,志向高远,根本不会满足靠着祖荫在皇宫里站岗,以后慢慢地从州长史或者县令做起,慢慢爬个三四十年再回朝中当个尚书或者侍郎这样的官,如果他安心这样按步就班地发展,还用得着在少年时就游学天下,吃那些苦,受那么多罪吗?”
杨玄感沉声道:“密弟才华横溢,学富五车,以后有的是大好前程,又何以说他不能出人头地?王世充,你未免也太主观了吧。”
王世充的嘴角勾了勾:“若是在皇上的朝中,李密自然会有出头之日,就算没有越国公的举荐,凭他的声望和才学,迟早也会出人头地。可是我们的太子嘛,呵呵,恰恰和他是一路人,喜欢附庸风雅,自命才学绝世,李密越是优秀,太子看他只会越不顺眼,只会想着早早地把他赶走。”
杨玄感还是不信:“太子一向礼贤下士,有爱才之名,平时也多跟文人墨客往来,密弟正好是他喜欢的那种类型,又怎么可能被赶走呢?”
王世充收起了笑容,捋了捋自己的胡子,正色道:“因为太子要的文人,是马屁精,而不是才华高过他的人,而且你发现没有,他很喜欢江南的那种名士风流,平时多结交的也多是江南文人,这些人在我朝没什么地位,也构不成对他皇位的威胁,不象关陇大将和五姓七望这样的汉人大世家,渐成尾大不掉之势,如果太子上位,我想他可能会起用江南的文人,如现在和他交好的虞世基,虞世南,裴蕴等人,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就是指这个。而李密,绝不会入他眼的。”
杨玄感听得连连点头:“不错,密弟心高气傲,不会向任何人低头的。只是太子真的会象你说的那样吗?要知道关陇大将和北方汉人大族,这是我朝一文一武的两大基石,太子不依靠他们,还能靠谁?”
王世充微微一笑:“关陇大将和汉人大族的代表,不就是越国公吗?如果他将来真的准备另起炉灶,培养自己的势力,那就必须架空关陇集团和五姓七望这样的大世家,文官治国可以靠江南的那些士人。而武将征伐嘛,除柱国家族外,还有宇文述这样死忠于他的一帮亲信,只要他登基之后对外征战。让这些人能建功立业,登上高位,那照样可以控制住军权和政权的。”
杨玄感叹了口气:“那都是以后的事了,皇上现在还在位,太子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轮到即位。考虑这些,未免有些不切实际了吧。”
王世充冷笑道:“现在皇上的几个儿子里,杨勇和杨秀被废秦王已死,除了太子外,只有汉王杨谅了,皇上接下来应该会加大汉王的权势,让他对太子形成制衡,这两兄弟将来一定会反目成仇,互相吞噬,汉王有整个关东之地。雄兵数十万,如果太子即位,一定不会甘于臣服,而是会起兵作乱,如果太子不能象皇上当年灭尉迟迥那样迅速地平定关东,而是让汉王勾结突厥,形成割据的话,那可能乱世就会提前到来了。
杨玄感,不谋一时者,不足以谋一世。不谋一世者,不足谋万代,你要为你们弘农杨氏的子孙后代考虑,难道这些退路都不先预留的吗?”
杨玄感深吸了一口气:“好了。你不就是不想我带上密弟出去吗?没问题,他平时也是喜欢游历天下,结交朋友,想来也可能是为了将来作准备,我还是先回去,以后你我分头行事。”
王世充的脸上现出一抹喜色:“说了半天。这才是你应该做的事。杨玄感,但愿下次你我见面的时候,你应该已经在某处行动起来了,你越国公府家大业大,要想结交各地豪杰可比我这个商人要方便得多。”
杨玄感转身向门外走,出门前突然想到了什么,回头道:“对了,有件事告诉你一下,右卫大将军元胄,今天的朝议上因为受杨秀案的牵连,被免官了,京城的防卫工作,交给了平定突厥的英雄长孙晟。”
王世充的眉头一扬:“长孙晟宿卫京城?有意思。看来一场风暴,快要来临了。”
越国公府地下的密室里,牛油巨烛燃烧地“噼啪”作响,杨素一身便服,坐在自家的大椅上,目光炯炯,直盯着对面的杨玄感,沉声道:“王世充真的是想为谋反作准备?布势天下?”
杨玄感点了点头:“是的,阿大,他好象很不看好太子,认定了他即位后就会弄得天下大乱,还说太子一定会向我们家下手。”
杨素叹了口气:“其实为父也是这样看的,既然连王世充都动起来了,那我们也不能落于人后,玄感,现在你的丁忧也已经结束了,为父第一件要你做的事情,就是娶个有力人家的女儿,引以为援手。”
杨玄感心中暗暗一沉,多年来,他一直中意的就是红拂,杨素也很清楚这点,这几乎是父子二人间一个半公开的秘密了,两人也心照不宣地从不提起杨玄感的婚事,可没想到这次杨素还是主动提到了此事。
杨玄感摇了摇头:“父亲,我刚刚结束丁忧,现在就提娶妻之事,是不是不太好?”
杨素听得此言,也长出一口气:“玄感啊,你是有所不知,皇上自从有了陈贵人和蔡夫人后,就流连后宫乐不思蜀了,连朝也不太上,这几年一大半时间是呆在仁寿宫。为父虽然现在不怎么管事,见到他的次数也不多,但仍然能感受到他的身体状况比为父衰老得还要厉害。
前几天为父去仁寿宫问安的时候,看到皇上双颊瘦削,眉宇间隐隐有黑气,两眼无神。回来后通过一些情报,更是发现这一年多来皇上的饭量减少了许多,甚至有时会咳血。你知道皇上以前从不喝酒的,但现在在这方面也无节制。
玄感,酒是穿肠毒,色是刮骨刀,以前皇上龙体康健很大的原因是因为独孤皇后在这两方面对他的管束,现在皇后已崩,皇上又是纵欲饮酒无度,象这样下去,只怕是来日无多。”
杨玄感心中一动,正要开口说话,却被杨素摆了摆手制止:“所以我们现在必须要早做准备,万一皇上龙御归天,太子登位后可能不会再给我们结亲豪门引为外援的机会。玄感,前几年为父不逼你这个事,但现在不行了。”
杨玄感灵机一动,说道:“阿大,现在结亲这么匆忙,难道您已经考虑好了对象了吗?”
杨素微微一笑:“这个是自然,现在朝中的形势,我和苏威虽然名义上是左右仆射,但实际上都是被架空和疏远!最有权势的人是这几个:第一,是皇上的爱婿,吏部尚书兼兵部尚书,柳述。这个人并无太多才能,也无甚野心,只是仗着驸马的身份颐指气使,皇上要用他的忠心,但不可能把国家大事托付给他。”(未完待续。)
第五百二十八章 玄感结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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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素继续说道:“第二,太子那里,现在最有权势的人,也是他最信任的人,乃是左卫率宇文述。此人靠了与太子多年的交情,尤其是这次夺位中出的大力,现在掌管了东宫的禁卫,以后若是太子登位,也一定会是首功之臣,现在太子基本上不直接找为父,你在丁忧这三年,和杨昭(杨广的长子,杨玄感的好友)的联系渠道也断了,偶尔几次太子有密事与我相商,都是通过宇文述来我们府上。”
杨玄感有些歉意,低头道:“孩儿不孝,丁忧虽然尽了对母亲的责任,却影响了阿大的大事。”
杨素摆了摆手:“这不关你的事情,太子从头到尾也并没有把为父看成是他可靠的同盟,只是利用我罢了,杨勇既被废,杨秀也步其后尘,他现在的位置很稳固,我自然是已经没用有利用价值了,只怕他早就不想继续和我合作了。”
杨玄感点了点头,他的内心深处也实在不想和杨广扯上什么关系,只要能这样永保家族的平安就心满意足了。
“现在第三个有权势的人,是八大柱国家族的后人,原西魏上柱国,名将于谨的孙子,于仲文。”
于仲文,字次武,现年六十,与杨素的年龄相仿,幼年时便非常聪明,五六岁的时候就开始读书,并以此为乐。
西魏大权臣宇文泰有一次看到他努力读书,曾问他书里有些什么,结果于仲文回答说:“帮助父亲,服侍君王,书里不过都是忠孝的故事罢了。”这番话让见多识广的一代权相宇文泰也惊叹不已。
于仲文长大以后,仪表不凡,玉树临风,胸有大志,时人皆以为贵公子,历任过不少州郡的长官。不仅断案如神,而且执法不避权贵,百姓为此称赞他:“明断无双有于公,不避强御有次武。”
在尉迟迥叛乱的时候。于仲文正好任东郡(今河南滑台)的太守,正处在尉迟迥起兵时的最前沿,在拒绝了尉迟迥的劝降后,顽强地抵抗了尉迟迥近一个月的时间,由于寡不敌众。最后弃城而逃,一路上拼死血战,几乎送了半条命才逃回了长安,而他留在城中的三个儿子和一个女儿都被尉迟迥所杀。
于仲文逃回长安后,杨坚亲自带他进卧室为他设宴压惊,席间于仲文家的噩耗传来,连杨坚也与于仲文抱头痛哭,宴后于仲文表示要上前线报仇,于是杨坚派他去洛阳,调集留守东都的部队去进攻尉迟迥扫荡河南与山东一带的部队。
结果于仲文凭借其出色的将略。带着开始只有万余人的部队连战连胜,越打越强,最后完全消灭了尉迟迥在河南山东的二十多万大军。朝廷为之刻石记功,立碑于泗水之滨。
战后于仲文因战功升为柱国,驻守白狼塞(今山西应县)以防突厥,在开皇三年的对突厥防守反击战中,是隋朝众将之中难得的在战场上没有失败,反而有所斩获的一部。
此后在灭陈之战时,于仲文调归了秦王杨俊的麾下,从襄阳出兵。攻占了汉口,最后与从四川一路打过来的杨素军会师。
平陈之后,于仲文作为大将镇守建康,可是他却贪污军款。倒卖军粮,牟取暴利。结果事情暴露,被免官。
当时还是晋王的杨广知道于仲文有将才,又看他赋闲在家郁郁不得志,便把他召入了晋王府中都督军事,靠了杨广的帮助。于仲文终于咸鱼翻身了,由是对杨广感恩戴德,这十年来一直都是杨广的死忠。
上次大战突厥的时候,杨广为了给于仲文立功的机会,好让他能入朝为官,特意让他当前军的先锋,可惜最后因为王世充用上了生化武器这个大招,仗没打成,于仲文还是没捞到立功的机会。
不过杨广当上了太子后,就请杨坚封于仲文当了东宫右卫率,成为与宇文述齐名的东宫两员大将。
杨玄感在丁忧前就了解了于仲文的这些情况,这些年来又是对此人格外地留意,听到杨素提起,正好顺便问道:“这于仲文现在还是东宫右卫率吗?”
杨素点了点头:“不错,他跟了太子也有十年以上了,关系不是我们家可比,不过我听说上次的作战他因为王世充的关系没有捞到战功,因此对王世充怀恨在心,这几年一直在打压王世充。而王世充好象对此也有觉察,这几年非常低调,几乎是闭门不出。”
杨玄感不屑地“哼”了一声:“我道这家伙怎么一下子转了性,变这么老实了,居然这三年都能不去折腾着升官。原来是上次的大战时得罪了于仲文,被人打压的原因。”
杨素摇了摇头,抚了抚自己雪白的长须,道:“恐怕不是这样,我收到的情报好象是王世充刻意地有些躲着太子,就是几次召见也是拖着没去。可能他也知道自己知道太子的黑暗之事太多,不想牵涉得太近,以免祸及自身。正好被于仲文打压,也乐得有个借口。
上次杨秀的事发,牵连到了元胄,他一直和杨秀的关系非同一般,一直有书信往来,而攻击杨勇一派的元旻也是出于杨秀的指使。结果两人的关系被赵仲卿查了出来,元胄也被彻底地免官除名。
元旻被斩,元胄免官之后,皇上没有再设新的左右领军将军。现在皇上的宿卫,也交给了东宫的左右卫率,由宇文述和于仲文轮班值守,一人负责仁寿宫的守卫,一人负责东宫,每个月对调一次。”
杨玄感终于明白为何杨素说这二人是最有权势的了,当今天下无战事,率兵镇守的王爷也只剩汉王杨谅一人而已,真正掌兵的武将已经几乎没有了。在这种时候,掌握禁军,负责宫中近卫的人才是在实际上手握兵权的。
杨玄感缓缓地说道:“父亲,您说了这半天,就是不提这结亲之事,以孩儿看来,这回您一定想找一个有权势的家族。最好是西魏八柱国家族那样的吧。”
杨素点了点头:“不错,要的就是那种血统高贵,势力庞大的那种,你也看到了李密家的情况。即使只剩下他这一个少年,仍有庞大的情报网和深厚的人脉,更不用说其他的家族了。想必就算为父不说,你现在也应该知道结亲的对象了。”
杨玄感沉下脸来,说出了那个他早已经想好的名字:“唐国公李渊!”
李渊的最早祖先可以追溯到秦国时的大将李信。在伐楚大败后此公便不再见诸史册,但他的孙子后代仍然一直在陇西繁衍下去,世代习武,保持着祖先的勇猛和剽悍,西汉时的飞将军李广就是其中最优秀的代表。
李渊的六世祖是五胡乱华时十六国时期的西凉国开国君主李暠,西凉灭亡后,李家子孙先是逃到了东晋,然后又搬回了北方,在北魏历任防御柔然的边关将领。
到了李渊的祖父李虎这一辈上,不仅继承了祖先勇猛善战的基因。更是赶上了好时机,当时是北魏末年,内部矛盾极为严重,皇族失去了权力,奸臣当道,引发了六镇官兵大起义,继而群雄并起,争夺北方天下。
李虎先是跟随一代英雄贺拔岳,后来在贺拔岳被叛徒诱杀后继续追随西魏的创立者宇文泰,南征北战。立下无数汗马功劳,最后被封为陇西郡公,位列西魏八柱国之一。在宇文泰的儿子篡夺元氏皇位建立北周后,论功将李虎排在了第一位。
李虎的儿子李昞继承了陇西郡公的爵位。北周建立后又被加封为唐国公,他娶了独孤信的四女儿,也是独孤伽罗的姐姐,因此李昞和杨坚还有连襟的关系,在北周一代,李昞做到了柱国大将军。而李渊就是李昞的四子。
李渊七岁丧父,和李密的情况有点类似,幼年时因为他的三个哥哥都先于他逝世,而大哥又没有留下儿子,反而轮到他这个四子继承了唐国公的爵位,今年李渊三十八岁。
李渊在成年后先是当了几年宫中的侍卫,到了二十多岁的时候由于高贵的出身而直接外派出去当刺史,先后当了谯州和陇州的刺史,现在的最新职务是岐州刺史。
杨坚出于对其他的柱国家族走当年自己从丞相到皇帝这条路的忌惮,一直对这些柱国家族的子弟有所防范,李渊十几年了连任了三个州的刺史,每任上都是“倜傥豁达、任性真率、宽仁容众、无贵贱咸得其欢心”,但就是没有靠着政绩捞到进中央的指标。
杨玄感想到李渊的今天,突然有点担心起李密的明天来,如果说杨坚只是有些小气,有些猜忌的话,杨广绝对是人品问题,到时候才华横溢的李密不要说想升官进步,恐怕连性命都有问题。
杨素一看杨玄感在出神地思考,笑着问道:“你是不是觉得这李渊和你的密弟颇有相似之处?”
杨玄感点了点头:“是啊,父亲,您多年前就跟孩儿说过,皇上对这些柱国家族的后人们都有所防范,一般是给个爵位养着,但不予实权,看那李渊和于仲文,都是如此啊。就是那于仲文也只是搭上了太子这条线才咸鱼翻身的。”
杨素收起了笑容,摇了摇头:“可是这李渊不一样,他的倒霉应该是因为抢了杨广的女人。”
杨玄感心中大惊,但没有象以前那样把心中所想一下子反映在脸上,而是轻轻地“哦”了一声:“杨广不是跟萧王妃少年夫妻吗?怎么还跟李渊也抢过老婆?”
杨素叹了口气:“因为李渊的这位夫人不是别人,而是窦家的女儿,窦毅的二女儿,窦惠。”
杨玄感对窦家并不是太熟悉,听到杨素提到窦家时并没有太多的反应,只是轻轻地“噢”了一声,杨素看到儿子这种反应,知道他并不了解窦家的历史,于是对着儿子又进行了一番背景教育:
窦氏的祖先可以追溯到东汉时的大司空窦融,后来长年生活在辽东一带,后来入北魏为官,到了窦惠的父亲窦毅这辈时,为人器量深沉,极为孝顺,后来跟随宇文泰入关中,在西魏当官。
窦毅在西魏时参与了西魏与东魏间的一系列战役。积功升为大将军,食邑五千户。更是娶了宇文泰的第五个女儿襄阳公主,可谓盛极一时。
所以这位窦毅是北周武帝宇文邕的亲妹夫,生出来的女儿窦惠也就是周武帝的外甥女。
在北周灭齐的一系列战役中。包括窦惠的哥哥在内,窦家多名子侄战死,而北齐后主更是被窦惠的堂叔窦恭所擒获。窦家可以说是用鲜血与生命,为北周的一统北方作出了贡献。
窦惠刚出生的时候,胎发就非常的茂密。长到了脖颈处,等她长到三岁时,更是长发及地。周武帝非常喜欢这个外甥女,把她接进了宫中抚养,就象对自己的亲女儿一样,因此窦惠对宇文家北周皇室的感情不是一般的深。
窦惠在皇宫中从小就受到优良的教育,记忆力超人,看书过目不忘,尤其是喜欢看《烈女传》和《女诫》之类的书,对世事的理解也有超越了年龄的成熟。
可是世事变幻。风云莫测,谁也没想到北周武帝英年早逝,他那个胡作非为的儿子更是把江山拱手送给了杨坚,大隋代周的过程中,窦家虽然没有象尉迟迥那样直接起兵作乱,但也是备受打压。
窦毅不用说了,给打发到边关喝风吃沙子,开皇二年的时候刚办完窦惠的婚事后就死在了任上。
而窦家与杨坚关系最好的窦毅的弟弟窦荣定,就是开皇三年带着史万岁打退突厥阿波可汗的主帅,还同时是杨坚的姐夫。这样的人也一度被除名,直到突厥入侵,朝廷急需大将时才重新启用。
窦惠在第一次听到杨坚篡周的消息时,只有九岁。一下子跳下了床,哭喊道:“只恨我不是男儿身,不能去救舅舅家!”
此话一出,吓得窦毅马上捂着她的嘴,连连低声说道:“千万别乱说话,要是给杨坚听到就要杀头了。”而窦惠却恨恨地不以为然。
到了开皇二年的时候。窦惠长到了十四岁,容颜绝世,发如黑瀑,垂长过膝,再加上性格刚毅果决,有男儿之风,她声明过非绝世的英雄不嫁。但即使如此,闻她的美名,上门求亲者仍然络绎不绝。
当时窦毅已经得了重病,知道不久于人世,于是定下了雀屏招亲的规矩:立起一面屏风,画上两只孔雀,让来求婚的贵公子们轮流射箭,以箭法最好的为婿。
当年参加这个求亲的有京城各大豪门贵族家的公子,就连杨广也对此女产生了兴趣,想要以晋王之尊直接避开考试娶了窦惠,却被窦毅所拒绝。
最后在所有求亲的公子都射过箭后,李渊却最后一个到,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一弓双箭,同时射出,正中那两只孔雀的眼睛,于是技压群雄,抱得美人归。
但也因正是因为如此,杨广就恨上了李渊,所谓杀父之仇与夺妻之恨不共戴天,一直千方百计地想办法打压自己的这个表哥。
于是李渊从一开始当官就开始悲剧了,本来一般情况下当满五年侍卫就可以外放去当州郡长官,但他足足等了十年才被派到谯州这样一个下等州当了刺史,即使政绩很好,十余年来也都只是在一个接一个的下等州里平调,没有任何的晋升,更不用说等到入京指标了,都是拜杨广所赐。
窦惠自嫁入李家后,将从小从《烈女传》和《女诫》中学到的知识与典故活学活用,以至孝来服侍婆婆。
李渊的母亲是独孤皇后的亲姐姐,脾气一向暴躁古怪,动辄打骂下人,家里没人敢接近她,但窦惠却是能做到侍奉婆婆的琐碎之事,在婆婆重病卧床的时候,成天陪伴在床边,不解衣不脱鞋,深深地感动了李家上下。
杨玄感听到此处,长叹一声:“人生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唐国公虽然仕途不如意,遭受了打压,但有这样的贤妻,何愁不能建功立业?从这对夫妻的身上可以想象到他们的儿女会有多优秀,父亲,您如果和唐国公家族拉近关系,玄感没有意见。”
杨素笑了笑:“这么说你愿意娶李渊的女儿了?”
杨玄感一时语塞,心中开始作着复杂的斗争,一方面他实在不想放下红拂,另一方面,他也知道结亲这样优秀的世家是对家族有利的大事,而且无论是李渊还是窦惠,又是那样的优秀,让他神往不已。
最重要的一点是,李家和杨广的关系极为糟糕,以后万一要争天下,一定不会帮助杨广的。
于是杨玄感咬了咬牙:“玄感愿意与李家结亲,娶唐国公的女儿,只是不知道阿大是否已经和李家有过协商?”(未完待续。)
第五百二十九章 李靖来访
杨素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李渊的情况有点复杂,他和窦氏成亲后不久就被外派到外地任刺史,而且窦氏刚进门时李渊的母亲独孤氏就重病在床,窦氏成天服侍婆婆,两人一直没有孩子。
李渊的长女和次女都是在外州任上与妾室所生,我要为你迎娶的不能是这两个女子,而是李渊与窦惠的女儿,李秀宁。”
杨玄感也点了点头:“如果要问孩儿的意见,也肯定是要娶唐国公和正室夫人的女儿,只是不知道此女情况如何?”
杨素笑了笑:“看来你对自己将来的老婆还是挺在意的嘛,并不象你自己说的那样完全是为了家族,自己怎么样都无所谓。”
杨玄感正色道:“阿大可能误会孩儿了,我在意的不是长相,而是内在的素质,如果是象杨勇的云昭训那种家庭出来的,即使长得再漂亮,孩儿也不稀罕,如果娶到了品德高尚志趣相投的伴侣,以后一辈子可以孝顺公婆、相夫教子,这才是家族之幸,反之如果娶了个祸水进门,那就会给整个家族带来灾难了。
孩儿之所以愿意娶李家的女儿,一方面唐国公的家世人品,以及与皇家的关系很重要,另一方面唐国公夫人窦氏是非常优秀的女性,他们的女儿一定会被教育得差不了的。至于长相,那在其次。”
杨素赞许地点了点头:“不错,玄感,你能这样想很好。不过现在我们和李家还不能真正地谈到以后合作的事,即使你娶了李家的女儿,也要先搬出去居住,在不能弄明白李家真正意向之前,不能让我们府上的秘密外泄。”
杨玄感点头称是。
杨素突然笑了笑:“不过我打听过,那李秀宁刚刚年方二八,现在年纪还小了点,我的意见是可以先与李家订亲,待过几年后再过门。我们家也好利用这个机会掌握一下唐国公府和窦家对太子杨广的真实态度,摸清他们的底牌。”
杨素说到这里,站起了身,走上前来,拍了拍杨玄感的肩膀:“今后我们家就要想办法在这些高门世家间互相结亲,引为外援,这样才能拥有让皇上也不敢随便动我们的实力。玄感啊,你阿娘的家族让为父能步入朝堂,最后有了今天的地位,可见一桩成功的婚姻,能让你至少能少奋斗二十年。”
而为父今天虽然位极人臣,但我们杨家的根基还是不足,加上被皇上和太子所猜忌防范,要想自保,就得看你这一代发展得如何了,你一定要明白自己肩上的责任,不能凭个人的好恶行事。”
杨玄感用力地点了点头,脸上透出一股坚毅的表情。
墙上的铃铛突然响了起来,杨素看了杨玄感一眼,走了过去,打开机关后,只听杨洪问道:“老爷,兵部驾部司员外郎李靖求见,请问如何处理?”
杨素的脸色突然一变,连忙问道:“是韩擒虎的那个外甥李靖吗?”
“正是。”
杨素沉声道:“今天不见其他任何宾客了,我马上出去后更衣,请他到正客厅相见,另外让红拂马上去我更衣的卧室!”
杨玄感走出了书房,他今天出门得早,回家时刚过正午,与杨素谈了一番出来,却是已近黄昏。
夕阳开始西下,天边的云彩象是火烧的一样,透出一抹鲜红。落日的余晖照在越国公府那些富丽堂皇的建筑上,别有一番风情。
杨玄感先行去了会客厅,刚才在密室时杨素走得急,只说了声这李靖乃是灭陈大将韩擒虎的外甥,虽然现在官职不高,但是在朝中的公卿大臣中名声很响。
据说此人深通兵法,连名将韩擒虎也对他极为推崇,说是当今年轻人里可以论孙子吴子兵法的只有此人了。
但杨玄感弄不明白,为何此人有如此的大才,却是没有在历次的战役中出人头地,混到现在也只当了一个员外郎的小官,还没有王世充的官大。
杨素告诉杨玄感,依本朝的制度,如果是伯爵以上的高等世家子弟,从生下来就可以靠父亲的功劳得到朝中的高官职位,不是仪同就是太守,比如杨玄感这样。
如果老爹不太给力,或者是给力的老爹死得比较早,如李密李渊这样的,等到自己成年后也可以入宫当侍卫,站了五年的岗以后就会给外派去当州刺史,一般历练个十几年后也能入朝为官。
至于象王世充这样的低等世族,老子死了以后没爵位,或者是李靖这样的中等世族,自己不是嫡长子,那在官场上的一切就要从头打拼。
隋朝这时候又没有科举,做官完全要靠推荐,如果自己不认识什么给力的亲戚推荐自己,就只能靠战场上搏军功了。
王世充多年来南征北战,混到了一个仪同,而这李靖的年龄比王世充还小了几岁,没赶上历次大战,只是因为和韩擒虎聊过兵法让舅舅赞赏了一番,推荐他入宫当了侍卫,几年后又得到了吏部尚书牛弘的青睐,让他在兵部当了个员外郎。
这李靖的名气很大,连杨素也听说过他的事,但因为韩擒虎早死,在朝中没了靠山。现在天下太平,他的一身兵法反而无用武之地,想要完全靠自己奋斗,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出头,而且前一阵李靖的兄长和舅舅对突厥作战时惨败,全被免官,这对李靖的仕途也不可避免地产生了负面影响。
李靖因此前来拜见杨素,想取得这位同样是本朝名将的赏识,为自己打开一条绿色上升通道。
杨玄感心里想着杨素刚才的这些话,不知不觉地走进了客厅,抬头一看,只见一名三十左右,布衣打扮,英气逼人的青年正向自己望来。
那斜飞入鬓的两道墨色剑眉生出凛然英气,如冰般透澈的双眸射出冷利的锋芒,偏那一身浅蓝的衣衫却淡化了那一身冷肃的气息,漓漓凌凌,化为男儿的傲世清华。
他的头发乌黑而茂密,显示出他旺盛的生命力,上面则用绸带束了个髻,插了一支玉簪,唇下一道一字胡。身穿一身蓝色布衣,脚踏一双布靴。虽是平民打扮,却自有一番大丈夫的气度。
这人一看到杨玄感,先是微微一怔,马上又微微一笑,拱手行了个礼:“草民李靖,参见柱国杨将军。”
杨玄感乍见他这一身布衣打扮时还有些奇怪,见他自称草民后更是微微吃了一惊,讶道:“李兄不是在兵部为官吗?”
李靖笑了笑:“李某想要游学天下,在兵部无法充分施展,今天刚刚辞官,这回正是向越国公讨教一二。”
杨玄感吃惊地打量着眼前这个面带微笑,神情间却不卑不亢的青年,他和王世充完全是两个极端,一个是削尖脑袋向上爬,而眼前的这位却是毫不留恋已经到手的官职。
这时只听到杨洪的声音从后堂传来:“越国公驾到!”
杨玄感连忙和李靖行了个礼后,恭然垂手立于一边,而李靖则正了正自己的衣冠,神情肃穆,玉树临风般地立在原处。
只听一阵悦耳的丝竹声传来,十余位如花的美婢纷纷从后堂的两个侧门而出,手持拂尘,香炉,罗扇,果盘等物,分两于两旁。
杨素则换了一身精美华丽的便装,上面雕蟒绘鹰,尽显当朝宰相的气度,由十余位美貌的姬妾簇拥着进入,大喇喇地坐在一部沉香木制成的胡床(折叠式的躺椅)上,翘起双腿,神情很是傲慢。
杨玄感抬头看去,只见红拂又换了一身大红的衣服,站在了杨素的身边。
手指像细草般柔软灵活,雪白的皮肤像凝脂一般光洁平滑,脖子像天牛的幼虫那样既白且长,牙齿像瓜子儿一样扁而整齐;她额头丰满眉毛弯弯,眼睛黑白分明顾盼生波。
可不知为何,红拂的神情中似有一丝淡淡的忧伤,目光与杨玄感触及,一下子转到了别处。
只听李靖沉声道:“草民李靖,拜见越国公。”
杨素并没有用正眼看李靖,而是从一边的侍婢手中的果盘里拿了一颗荔枝,剥开皮塞到了嘴里,又有一位美姬送上了一杯茶,杨素一低头,呷了一口,眯上眼睛,似是在回味那荔枝的美味与淡淡的茶香。
李靖站在原地,神色平静,看不出他内心的喜怒哀乐。
杨玄感有些看不下去了,他从未见过杨素这样傲慢对人,即使是年幼时接见李密,也不象这样摆架子,他轻轻地咳了一声,恭声道:“阿大安好!”
杨素睁开眼睛,对着杨玄感微微点了点头,目光总算落到了李靖的身上,声音中透出一股高高在上的傲慢:“厅中所立的,可是兵部员外郎李靖?”
李靖微微一笑,道:“草民李靖,拜见越国公。”
杨素的声音变得更加生硬:“哦,这么说你辞去了韩柱国和牛尚书为你求来的官职吗?”
李靖点了点头:“在下觉得兵部并非用武之所,故而辞官游学,在离开大兴前想要先拜会一下名满天下的越国公。只是……”
杨素突然来了兴趣,稍稍坐起了身,道:“只是什么?”
李靖收起了笑容,正色朗声道:“当今天下虽然四海承平,可是暗流涌动,身具异能的英雄豪杰许多都潜伏草莽之中,皇上虽然仁厚,但已经上了春秋,未来的皇上若是好大喜功,强征民力,不能排除激起民变的可能。
越国公身为朝廷重臣,国之栋梁,应该胸怀宽广,结交天下英雄!不应该似这般躺在胡床上,如此傲慢无礼地对待来投奔您的豪杰之士。”
杨素收起了笑容,一下子站了起来,仔细地打量着李靖,而李靖则目不斜视地看着正前方,眼中平静似水,脸上波澜不惊。
杨素叹了一口气:“果然是英雄才俊啊,难怪你舅舅和吏部牛尚书都极力推崇你。刚才的话如果传了出去会杀头的,你也知道老夫在朝野中的名声,为何还对我说这些?就不怕老夫当场把你拿下吗?”
李靖的脸上闪过一丝笑意:“李靖相信,一个能让自己的爱妾破镜重圆,一个能成全一段才子佳人的爱情故事的人,不会是传言中的那种奸臣小人。李靖虽只粗通兵书,但也知朝堂之上明争暗斗不体,有时是要做些自己不得不做的事,外人未必清楚,只会以讹传讹。”
杨素抚了抚自己的长须,又问道:“可你刚才说当今天下未必太平,奇人异士混迹于草莽,这又作何解?”
李靖直视着杨素,道:“越国公可曾记得前几年皇上曾下令,天下偷一文钱的就要杀?”
杨素点了点头:“这道命令太荒唐了,当时老夫和时任左仆射的高公都极力劝止过。可惜皇上当时正雄心万丈,对我们的进谏听不进耳,强行实施了这个法令,结果在下面引起了很强烈的反弹。”
李靖接过了话头,道:“不错,当时皇上先是下令边关只要盗取军粮一升,就要斩,后来又进一步发展到内地盗取一文钱的,也要斩,这法令一下,曾有三个人一起偷了个瓜吃,全给杀了。弄得天下百姓人心惶惶。
青州就有几个人冲进了县衙,劫持了执法的官员,对他们说自己不是劫财之人,只是为冤死的人而来。还说自古以来天下没有偷一文钱就要送命的法,要这几个官员转告皇上这句话,不然如果下次再被抓到,就没命了。”
杨素笑道:“皇上不是不明事理之人,他定这法律的初衷是希望天下安居乐业,不再有盗匪。后来听说这件事以后不仅没有追究那几个贼人的责任,还废除了那条偷一文钱就要斩首的法令。”
李靖摇了摇头:“在下不这么乐观,当今皇上对民宽厚,也能听得进意见,改正自己的错误,所以天下太平。可要是换了别人当皇帝,未必就会如此,试问若是当今太子登位,会作出和皇上同样的处理吗?”
杨玄感心中“格登”一声,眼光也立即看向了李靖,这个道理居然从一个平民口中说出,既无畏,又深刻。
杨素却没有说话,抚髯深思着。
李靖继续朗声道:“我朝的制度是承汉制,以高门世族的子弟出任官职。即使是中等世家的子弟,如果没有爵位的话,就算才华横溢,想要做官也是非常困难的,有本事的人许多都象那几个侠士一样埋没于民间,没有上升的空间。
而世家的子弟又是良莠不齐,其中固然有不少象越国公世子这样有真才实学,完全可以无愧于自己职务的,但也有不少是凶残暴虐,不学无术之辈,比如元岩大人的儿子元弘嗣,承了父爵当上幽州刺史,却比前任的著名酷吏燕荣还要残暴。
所以这种制度的存在就注定了天下总会有贪官污吏,总会有不平之事,百姓遇到不平,无处申诉,就会啸聚山林,占山为王。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越国公认为那几个冲进县衙的侠客是怕死之人,会被严酷的法令吓倒吗?”
杨素缓缓地抬起了头:“那你认为该当如何?”
李靖微微一笑:“上策自然是废除高门士族垄断朝堂的这种制度,象汉武帝那样的开策论、选拔人材,同时辅以对各州郡的考核与监督制度,能及时回报地方官的过失。
比如那元弘嗣能当上刺史是因为被前任长官燕荣虐待,关在牢里不给饭吃,只能抽棉絮吃进肚子保命,后来他老婆进京,拦了皇上的御驾告御状才给他平反,但未必每个人都有他老婆这样的好运气能直接见到皇上。
中策就是越国公直言进谏皇上,让皇上能多巡视天下,体察民情,打开一条底层草民向上申诉冤屈的通道,如果能公正执法,缓解底层的民怨,自然也不会有人愿意提着脑袋去当盗匪。”
杨素笑了笑,摇了摇头:“你这两条计策都不太可行,皇上刚刚废了各州县的学堂,这个时候不可能恢复,更不用说开科取士了。告状申冤的通道一直都有,只是你不知道罢了,而且这并非治本,甚至连治标之法也谈不上。你也说过,啸聚山林的是有本事的人,这些人会因为没有冤屈了就安分守法吗?
要知道他们想要的是能入朝为官,他们啸聚山林就是因为做不了官,如果朝廷开了这个口子,招安了这些贼人,那只会鼓动更多的人去占山为王,最后反而会搞得天下大乱。就如同你说的那几个进县衙的所谓侠士,你觉得他们是真想为民请命呢,还是想炫耀自己的本事吸引更多的同伙呢?”
李靖眼中的神光略微黯淡了点,道:“越国公高见,这两条可能确实是草民考虑不周,胡言乱语,还请见谅。”
杨素摆了摆手:“你还有条计策,先说完吧。”
李靖抬起头,看了看左右,正色道:“还请越国公先屏退左右,这条计策我想与您单独商议。”(未完待续。)
第五百三十章 南征交州
杨素微微一笑,一挥手,让所有姬妾和仆役婢女退下,厅中只留下杨玄感,杨素与李靖三人,一下子变得空空荡荡。
李靖微微一笑,摇曳的烛光照着他坚毅的脸:“这下策么,就是越国公能广交天下豪杰,这样可进可退,若是天下大乱之时,也可以有所作为。”
杨素突然放声大笑,声音在整个大厅里回荡,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李靖,你这是在教老夫造反吗?”
李靖没有一丝惊慌的神情,拱了拱手,道:“在下可没这样说过,在下只是说要越国公早作准备,结交一些有本事的草莽英雄。这样可进可退,不失自保之道也。”
杨玄感突然笑了起来,笑罢后直视着李靖的双眼:“怎么结交?比如李兄这样的英雄,是不是应该安排个大将军之类的官职才可以安你的心呢?”
李靖摇了摇头:“世子此言差矣,在下现在虽也是草民,但毕竟是官家子弟,我说的那些草莽英雄,是指那些完全没有家世背影的寒门草根。”
杨素则脸上如同罩了一层严霜,一言不发,坐在胡床上认真地思考着。
李靖继续说道:“越国公和世子都是出自世家,累世为将,但并不是累世为兵!在越国公看来,军令如山,外加为所部将士们请功,便可以收到这些人心了,可在李靖看来,这些无论是威还是恩,都是靠了国家的赏赐,并不能建立起这些下层兵士们对越国公的忠诚。”
杨素的声音在冷酷中透出一丝威严:“说下去。”
杨玄感听到这话才意识到这才是真正的杨素,前面开始时的那种傲慢是有意为之的。
李靖不慌不忙地说道:“所以越国公可能以为打完仗后厚赏所部将士们,就能得到人心,只怕是未必。若是将,得了赏赐后升了官,有了家室,未必再肯重上沙场搏命。若是兵,领了赏赐后就回家为民。也未必会放下平稳的生活跟随越国公。”
“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越国公和世子都是身份高贵的公卿贵族,就算做到和士兵们同吃同住。人家也知道你和他们并不是一路人,给他们讨得赏钱,让他们对您感激是可以的,但要是让人抛妻弃子和你们做大事,那十个有九个估计是不肯干的。”
杨玄感突然笑了起来:“何止九个。怕是十个里面十个都不肯干。”
李靖摇了摇头:“未必,天下太平的时候自然是谁都想着老婆孩子热炕头,但万一是上面的法律苛暴,民不聊生,那就一切皆有可能了。太平时除了几个豪杰啸聚山林外,绝大多数的百姓是想安定的,也不会跟着那些人落草为寇。
但如果是天下大乱,征战不休,那失去了生活来源的百姓就只能依附于这些英雄豪杰,供其驱使。只为了吃一口饱饭而已。这种时候,人们追随的就不是高官,爵位,家世这些,而是要看谁能给他们最现实的好处。
所以在这种时候,平时就有侠名的人,反而更有号召力!世子,你觉得如果是在普通的士兵中,不靠军令,不靠身份。你和这种平民侠士谁能拉出更多的士兵跟着自己呢?”
杨玄感仔细想了想,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但我觉得士兵们看着我的眼神也相当的敬畏,我毕竟也是真刀真枪在战场上打出来的。不是只靠了父亲荫蔽的绣花枕头。”
李靖笑了笑:“他们崇拜你,敬畏你,甚至把你当英雄,但不会追随你,就象刘邦的兵士们看项羽,莫不以为天神下凡。只能仰视,但你跟他们不是一路人,所以最后天神一样的项羽,身边也没了追随者,只有一堆想拿他的头当万户候的人。”
杨玄感想到了项羽死前,杀他的汉兵中有不少还是他以前的部下,不由得长叹一口气,不再说话。
李靖转向了杨素:“越国公,你们高高在上的身份就是你们接近这些草根的最大障碍,在他们看来,一个从皇上那里为他们要赏钱的越国公和杨柱国,远没有平时整天和他们同吃同住,在夜里给他们盖被子,在家乡里为他强出头的军中大哥可靠。这就叫不接地气。”
杨素听到这里,站起了身,正色道:“先生所言,老夫诚受教了,只是老夫世受国恩,现在又是位极人臣,只想安守现状,并没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今天先生所言论,出你口,入我父子耳,再无第四人听见。”
杨素又摸了摸自己坐的胡床,长叹一声:“先生大才,当济世安民,你终有一日会坐在这个位置的,老夫看人很准,这次应该不会有错。”
李靖神色平静地拱了拱手:“越国公谬赞了,在下实在不敢当。”
杨素转向了杨玄感:“玄感,去通知一下账房,给李先生两万钱,权作路上的盘缠。”
杨玄感一直很纳闷为何杨素不愿意接纳李靖这样的人材,但这会儿来不及思考,应了一声便要出门。
只听李靖的声音平缓地响了起来:“不用了,今天得见越国公一面,三生有幸,在下也实在获益良多。在下这就告辞了,改日再来领教越国公高论。”
杨素打了个哈哈,客套了两句后,吩咐杨玄感送李靖出门,天色已晚,杨玄感和李靖一路之上也没太多的话,送其出府后便相互辞行而去。
李靖回头看了一眼越国公府那高高的门头,一声叹息,他的蓝布身形在大兴城的阡陌巷道里拐七拐八,一柱香左右的功夫,就钻上了一辆看起来平实无奇的马车,而王世充的笑脸,很快映入了他的眼帘。
马车缓缓地开动了,但这车内却没有一点摇晃的感觉,显然在这辆普通马车平凡的外表下,是极好的减震结构和上好的木料,这从车厢内那豪华的布置也能看得出来,王世充笑着斟了一杯柳林酒,递给李靖:“药师,在越国公那里谈得如何?”
李靖摇了摇头:“越国公看起来没有为未来谋身求退的意思。保自己的一时富贵,全家平安是他现在最真实的想法,行满,你说得不错。越国公并不是一个有野心的人,他当初和太子结盟,扳倒高仆射应该也只是自保之举。”
王世充点了点头:“李兄,你现在因为受了兄长和舅舅的牵连而免官,如果走越国公的门路。让他举荐一下你,还是可以至少官复原职的,不再考虑一下吗?”
李靖哈哈一笑:“行满,男子汉大丈夫,应该用自己的双手去争取功名利禄,总是靠别人的推荐也不是个事儿。你知道吗,象你这样靠了自己的能力,四处征战获取功名,这才是我最喜欢的方式。”
王世充眉头微微一皱:“药师,现在突厥暂时已经被平定。天下方安,国家也不会有大的战事,你就是想搏功名,也只怕英雄无用武之地啊。”
李靖摇了摇头:“行满有所不知,最近太子向皇上进言,说是交州那里有大量的珍奇异宝,却一直被作乱的李佛子所盘踞,我听说前几天越国公也找过太子,跟他详细提过交州的情况,还举荐了瓜州(今敦煌)刺史刘方作大将。准备进军交州呢。”
王世充的脑子里迅速地搜索起有关交州的情况:
交州本不在中原九州之列,秦始皇一统天下后,派大军南征,征服了百越的广大地区。即今天的两广及越南北部,并设南海,桂林 ,象这三个郡进行治理。
秦汉相交,天下大乱,割据岭南的南海尉赵陀趁机自立。封闭五岭,自立为王,一直到汉武帝时,才通过军政手段灭了南越国,并在南越国都旧址上设了交趾郡,后称交州,成为东汉十三州之一,治所在番禺。
东汉灭亡后,三国鼎立,交趾郡也落入东吴手中,吴主孙权以南诸郡(今广西合浦)为界,将交州一分为二,北面的称为广州,即隋时的岭南地区,差不多相当于后世的广东与广西,治所番禺,而南面的称为交州,基本上包括了今天的广西钦州,雷州半岛,越南北部,治所在龙编(今越南河内东部)。
三国归晋后不久,五胡乱华,中原大乱,晋政权南渡长江,退保半壁江山,而交州也跟着跟顺了东晋,后来刘裕代晋,开创南朝,交州也一直归南朝所管辖,一直到了南朝最后一个朝代陈朝时,北强南弱的格局已经非常明显,南朝的实力已经无力控制交州,宁州这样的边远地区。
六十年前的南梁末期,候景作乱,南梁被迫抽调各地的驻军平叛,交州土著李贲趁机起事,驱逐了州刺史,自立为王,建国号为“万春”,这也是越南历史上第一个正式朝代,称为前李朝。
李贲没过几天的皇帝瘾就被时任广州都督萧勃手下的大将陈霸先所攻灭,只是陈霸先刚灭了李贲没几天,就给调去与候景作战了,李贲的哥哥李天宝趁机卷土重来,旋即被手下李佛子夺取了权力,从此李佛子割据交州,向着北周和隋朝名义上称臣,在交州当了土皇帝已经长达三十年之久。
可是李佛子也不是笨蛋,知道只靠自己一州之力对抗整个中原王朝,无异于以卵击石,所以几十年来一直不停地挑唆和资助岭南地区与宁州地区的叛乱,希望能把整个南方联成一片,这样方可保自己的长治久安,上次的宁州叛乱,背后就是李佛子直接出动的象兵支持。
王世充想到这里,抬起了头:“交州的李佛子,确实应该剿灭,只是交州山高水远,劳师动众有损国力,而打下来以后这种偏远的蛮荒之地也无法长期驻守,皇上会同意吗?”
李靖平静地说道:“在大兴城的关中将领圈子里,这件事已经传开了,行满,前一阵子你人在蜀地,可能不是太清楚情况,越国公可是直接给皇上和太子呈了不少南海那里的宝物,有大颗的珍珠,大块的珊瑚,琥珀,还有各种香料,当时就把不少人的眼睛都看得直了,越国公说如此富庶的宝地,居然在一个叛贼手里。他还不断地挑动叛乱,怎能不除呢?”
王世充点了点头:“我去过岭南,那里虽然是不毛地带,瘴疠横行。但确实奇珍异宝极多,跟海上的贸易也很发达,象在番禺城里,有许多来自天竺(印度)和大食(阿拉伯)的商人,从海上乘船过来。他们倒是真的有不少我们中土根本没见过的东西,对我们中原的茶叶,丝绸,瓷器也很感兴趣。”
李靖正色道:“所以皇上基本上下了攻略交州的决心了,宁州,交州这些地方虽然是化外之地,我中原王朝势力衰弱时往往不得不放弃,但现在我大隋国力方强,如一轮朝日,正是开疆辟壤。牧马天山的时候,这些地方是一定要收回来的,而且越国公也说了,这次也可以趁机把林邑给收回来。”
王世充双眼一亮:“连林邑也要收回?”
提到这个林邑古国,又是一段堪比岭南历史的传奇。
汉武大帝灭了南越国以后,在南越国故地设了九个郡,南海、苍梧、郁林、合浦、交趾、九真、日南、珠崖、儋耳。其中最南边的叫日南郡,一年中有近两个月的时间太阳从北面照射,因而日影在南面,故称“日南”。在西汉末年,日南郡有一万五千多户,七万余人,多数是黑皮肤的占人。
这个日南郡下有五个县。其中最南边的一个县叫象林县,这里相传树着东汉初年大将军马援南征时所立的铜柱,是汉土的最南端。
这象林县纵横南北有六百多里,东西二三百里,面积非常大,县内有金山。海边有玳瑁,沉香木,珍珠等名贵的特产,也能出产一种五色的斑布。
象林县的土著居民性情凶悍,还处在母系社会的末期,妇女地位极高,而轻贱男子,结婚之时,是由女子来挑选丈夫。象林县一年四季都被阳光照射,无霜无雪,无论男女都是赤身裸体,光着脚丫到处乱跑,皮肤以黑色为美。
象林县的占人死后,尸体放在野外,由当地的一种大鸟灵鹫飞过来啄食死者的血肉,等死者只剩下骨骼后,则由其家人将之烧成灰,扔到海里水葬。
在东汉时期,象林县功曹,占族人区连率领数千占人造反,杀死县令,宣称独立,建立了林邑国。
由于其地离蛮荒之地的番禺都有三千里,属于蛮荒中的蛮荒,在这个时期没有城邑,只有茫茫的原始森林和土著,加上区连表面上还向东汉朝廷称臣纳贡,因此东汉放弃了征讨,事实上承认了其独立。
区连死后传了几代,最后一代区姓王没有子嗣,于是外孙范逸即位,这时已经是三国时期,日南郡归东吴的交州管辖,范逸一看中原也处在战乱中,管不到自己,便不再向东吴朝贡,真正地自立为王了。
范逸有个奴仆叫范文,是个日南郡西卷县的占人部落首领,此人是个传奇人物,曾经在放牛的时候在溪里摸到两条鲤鱼,鱼入手时,一下子变成了两块精铁。
范文一下子觉得有灵异事件发生在自己身上,便用这两块精铁打成了两把刀,刀炼成后,对着一块大石头发誓说:“鲤鱼化铁,成了这把刀,要是神明能保佑我,就让我一刀砍破这石头吧。”于是奋力一砍,果然石头被砍得粉碎。
于是范文相信自己有神灵护佑,是天命所归之人,他曾跟着商队去过中原,见识了中原的各种制度,也学习到了各种政治斗争的手段,回到林邑后,就用上了这些政治斗争的阴谋,离间范逸与他的儿子们间的关系,最后导致范文所有的儿子不是逃亡了就是被流放。
范逸身边没了儿子,而范文又学会了许多中原的建造宫殿楼台的技术,为范逸建造了不少山寨版的宫室、城邑和器械,让范逸很满意。
等范逸死后,范文大权独揽,把范逸所有的妻妾全都关到楼阁里,愿意跟随自己的就成为自己的妻妾,不愿意的就不给饭吃,活活饿死。
靠了这招,范文成功地篡夺了林邑国的政权,成为林邑的一代雄主,先是小试牛刀,吞并了周围的一大堆小国家,发展出一支四五万人的军队,紧接着开始向着北边的日南郡下手。
起初,范文还有点畏惧当时的东晋政府,后来眼看着五胡乱华,东晋自顾不暇,便转而攻击东晋的交州,兵锋直指日南郡。
林邑国本是一片原始森林,还没有被开发出来的田地,而北边的日南郡却是土地肥沃,但太守夏候览是个昏官,只知道仗着天高皇帝远而沉迷于酒色,对南方野心勃勃的林邑国全无防备,结果一战被杀五六千人,夏候览本人也被打死,连尸体也被范文拿去祭了天。(未完待续。)
第五百三十一章 长孙晟进京
随着作为中原王朝一州之长的夏候览被剥光了做成五花肉,被林邑人分而食之,而他的阳具也给割下,让一帮林邑国土著妇女对着这活儿跳着淫荡的舞蹈,林邑人对中原政权最后一点心理上的畏惧也荡然无存,从此开始连年不断地侵袭与吞食交州。
交州刺史朱邃派兵征讨,又被范文打得全军覆没,还趁机攻击了日高北边的九真郡。
范文傲慢地向交州刺史朱邃提出,以日高郡最北边的横山为界,被朱邃断然拒绝,朱邃亲自出马,派出大军继续征讨,林邑大军在日高郡一直呆了三年才回林邑。
范文死后,儿子范佛继位,朱邃率领交州州兵和中原派来的援军大举进攻林邑,范佛不敌请降。
此后的数十年,林邑和东晋一直在日南和九真一带拉锯,每年都要入侵日高郡,而同样是半独立王国的交州的实力在与林邑国的长年战争中逐渐地衰弱下去。
到了隋朝的开皇年间,刚灭陈朝时,林邑国恐惧隋朝的大军进讨,派遣使者进贡各种土特产和方物,后来一看隋朝的主要精力用于对付北方的突厥,连北边几千里的岭南地区也很难得到有效的统治,胆子又肥了起来,多年未再朝贡。
王世充想到这里,突然觉得奇怪:连强大的汉朝和历代南朝都没有去征服的蛮荒之国,为何突然要去派兵征讨?他看了看李靖,满眼的疑惑。
李靖笑道:“太子殿下的雄心可是满满的,一心想建立超过秦皇汉武的功绩,其实我们都是军人,应该能理解,上次行满你和史万岁一起南征,史万岁路过诸葛记功碑的时候,还要把碑反转以后再前进,而那马援的征南铜柱,我想是每个帝王都无法拒绝的诱惑,也是我们军人一生的荣誉。”
王世充哈哈一笑:“原来是这样,太子喜欢这个我不奇怪,只是皇上也跟着热血,倒是有点出乎我的意料之外。看来高仆射罢相之后,也无人能给皇上泼冷水了。对了,这次的主将刘方,又是何许人也,我好象印象不深啊。”
李靖点了点头:“刘方是长安人,瓜州刺史,一向骁勇善战,在北周时就已经做到大将军了,开皇三年时曾跟随卫王杨爽出塞,大破过突厥,后来一直担任瓜州和甘州的刺史,史万岁跟随过的那个骁勇的敦煌戍主就是他。”
王世充听到这里,轻轻地呼了一声“啊”。
李靖继续道:“可惜此人长年镇守边塞,在朝中全无关系,颇有怀才不遇,英雄无用武之地的感叹,越国公一向知道他的才能,所以这次南征交州的李佛子叛乱时,给了他这个机会,向皇上举荐了此人,让他领兵出征。而且越国公和苏仆射还同时联名保举了前东宫冼马(冼马即先马,意思是在马前开道的人,到了隋朝时已经是一种高级幕僚的官名),现任尚书右丞的李纲”
王世充心中一下子雪亮:也只有如此,才会让此人对我感恩戴德,而且现在无论是太子还是皇上都对杨素有所防范,这次刘方出兵,如果让一直跟杨素做对的那个尚书右丞李纲担任行军司马,以监视刘方,才能让他们放心。
而刘方是一个职业军人,最恨这种书生监军,即使杨素没打招呼,也会找到机会就刁难这个李纲,将在外,君命有所受,到时候直接下黑手整死李纲,也不是不可能的事,至低限度,杨素能把李纲这个讨厌的家伙从朝中赶走,哪怕只有一年,也是眼不见为净的好事了。
杨素为人,才华绝世,但器量远不如高熲,得罪过他的人,他会往死里黑,比如以前的鸿胪卿陈延和杨素有过节,杨素就趁着陈延主持接待外国使节的时候,上奏杨坚说使节居住的驿馆里,到处都是马屎,而驿馆的仆人则聚在一起赌博,结果惹得杨坚大怒,杖杀了驿馆的仆役,陈延也给打得奄奄一息。
还有就是前治书御史,員外散骑常侍柳彧,曾经在任御史时奉旨治过杨素的罪,让杨素怀恨在心,由于柳彧曾找到过一部<<治道集>>赠送给杨秀,而杨秀也回赠过柳彧十个婢女,这回杨秀倒霉,杨素也抓到了机会,上书称柳彧勾结杨秀,罢了柳彧的官,流放怀远镇(北方六镇之一,在今辽宁省辽中,是荒凉边远的边防前线)。
由此看来,李纲作为同时得罪了杨素和苏威的一个诤臣,这次被这两大仇家联名保荐随军远征,他的下场可想而知。
想到这里,王世充轻轻叹了口气,当年在高熲手下时虽然一直被压制,但不至于象现在这样提心吊胆,如履薄冰,以前最多只是会为了有功难升而愤愤不平,而现在是直接要担心自己的身家性命,没想到自己苦心经营,好不容易报了仇,却换来现在这种局面,也不知道当时的选择是对是错。
李靖却是没有觉察到王世积的心思,还以为他是感叹自己这次没捞到从军的机会呢,哈哈一笑:“行满,不瞒你说,我已经事先和刘方打好招呼了,这次会以参军的身份随军出征,交州和林邑国的战法和南蛮一脉相承,也是有大量的象兵部队和藤甲兵,多亏你上次和他们直接交过手,这回我再碰上,应该不会有问题了。”
王世充回过了神,笑了笑:“那我就预祝李兄旗开得胜,建功立业。”
李靖的眼中光芒一闪:“行满,其实刚才我在越国公府里就和越国公说过,要为未来早作打算,这个事情我从来没有和你谈过,可我能感觉得到,你已经在布势天下,谋划将来了,是不是?”
王世充微微一笑:“药师何来此言?我现在官途虽然不算太顺,但生意很平稳,不希望天下大乱的,又何必作什么准备?再说了,现在天下太平,有什么需要我作准备的地方呢?”
李靖笑着摇了摇头:“行满,在我面前就不用隐瞒了吧,天下虽然看似太平,但已经暗流涌动了,皇上当年让诸皇子出镇各地,手握重兵,又主动废了前太子杨勇,这就会激起其他皇子的野心,现在汉王坐拥关东之地,一旦皇上有个三长两短,一定会起兵与太子争夺天下的。现在的太子,在关陇大将和山东大族间的人脉都不算深,未必能得到当年皇上登位时的这两大集团的全力支持,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王世充的眼中绿芒一闪:“药师,你打算转投汉王?”
李靖摇了摇头:“不,我没这个打算,我只是担心,一旦太子和汉王的战争爆发,战事久拖不决,各地手握重兵的总管们会趁机形成割据,到时候不排除天下大乱的可能,西晋的八王之乱最后导致五胡乱华,神州陆沉,这个可能不是没有。”
王世充反问道:“药师,现在突厥可不是当年的五胡,已经被打得服服贴贴的了,你怎么还会认定他们会重演五胡乱华呢?”
李靖正色道:“突厥给打服了?行满,你为什么会这样认为?只是因为杀了都蓝可汗,或者说以后打垮了步迦可汗,我们大隋就可以真的高枕无忧了?”
王世充的脸色沉了下来:“药师,你的意思是我朝多次出塞,几次重创突厥,做的都是无用功了?”
李靖摇了摇头:“也不尽然,但是突厥之败,只是阿史那本部被打击了而已,上次大斤山之战,斩首不过二万左右,这对有着几十万人口的阿史那本部来说,实在算不了什么,我听说现在在大利城的启民可汗,已经尽得阿史那本部,拥众二十多万,还有上百个小部落向他臣服,行满,不是我悲观,但我总觉得打倒一个可汗,再扶起另一个,并不是什么好事。”
王世充叹了口气:“其实上次大斤山之战后,赵仲卿曾经提议过将几万俘虏全部斩杀,可是被高仆射否决了,不过好在启民可汗是个慵碌无能之辈,即使当上了大可汗,也不会对我朝构成威胁的。”
李靖反问道:“是的,启民可汗确实无能,但他的那三个儿子呢?他的大儿子和二儿子已经在铁勒人的庇护下发展了自己的势力,听说已经隐隐有称雄漠北之势,甚至从来不去大利城与自己的父亲见面,至于他的三儿子,我更是听说在偷偷地走私生铁,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现在放手任由突厥这样和平发展,等到这三头白眼狼接掌汗位后,没准就会再次与我大隋反目成仇啦。”
王世充心中一惊,连忙问道:“怎么?又是走私生铁?何人如此大胆!”
李靖摇了摇头:“具体的情况我不是太清楚,本来长孙晟对这些情报是了如指掌的,可是这回他出人意料地选择了沉默,甚至连我们这些关陇将领集团的非核心成員都知道了这事,他却根本不提,你不觉得奇怪吗?”
王世充追问道:“药师的意思,这生铁走私就是长孙晟所为?”
李靖微微一笑:“我可没这样说,但不排除长孙晟养寇自重的可能,要知道,长孙晟其人,只不过是他长孙家的四儿子,连嫡长子都不是,这么多年一直从事的都是见不得人的阴谋诡计,现在突厥表面上看起来瓦解了,他也失去了最大的价值,不再重要,如果不让突厥继续具有一定的威胁,又何以显出长孙晟的作用呢?”
王世充摇了摇头:“我看未必,长孙晟这回不是给召回京城当了右屯卫将军吗,皇上既然把这最重要的卫戍京城之任都交给了他,还不叫重用?”
李靖叹了口气:“行满,皇上现在的身体不比以前,自从东宫术士章仇太翼入宫之后,为他炼制丹药,皇上酒色无度,身子垮得很快,说句犯忌讳的话,我之所以觉得今后天下有可能大乱,最大的一个原因就在于皇上只怕这身体撑不了四五年了,他留着杨勇和杨秀,在外又让汉王手握重兵,便宜行事,就是为了制衡太子,一旦哪天皇上突然有个三长两短,又没有把这个死局解开,那真的会后果不堪设想的。
至于长孙晟,以前是跟着高仆射死保杨勇,杨勇垮台前,他好象听到了什么风声,转投了太子,但现在又被皇上召回,负责京城守卫,只怕感激之余,又会倒向皇上,他应该会知道太子是个记仇的人,绝不容忍他的背叛,所以给自己预留退路才是合情合理的,而这个退路,就是突厥。”
王世充想到当年自己征高句丽时,长孙晟和高熲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不惜让东西两个突厥联合,对帝国构成巨大威胁的事,当时自己还吃了一惊,没想到这两位国之重臣鞠躬尽瘁的背后,还是掩盖不住的个人野心,甚至可以以国事为赌注,只是这一回,他已经不惊讶了,不给自己留后路的才是脑子不好,伴君如伴虎,即使是风光二十年的高熲,还不是一朝失势,冲天权势如雨打风吹去。
王世充摇了摇头:“药师,既然这个走私生铁的事情连你们都知道了,皇上和太子会不知道吗?他们为什么不以这个为由追查长孙晟?”
李靖笑了笑:“长孙晟怎么可能自己走私生铁呢,他又不是为了赚那点钱,只是他离开了突厥和边关,就不再掌握那边的消息,只要他人不在,那突厥就会不停地捣鬼,这就显示出他的重要性了。”
王世充突然想到了杨广那张阴沉的脸,心中一凛:“药师,走私生铁的会不会是太子派的人?除了他以外,我看不到别人有做这种事的动机。”
李靖微微一愣:“这又是作何解?行满,我觉得汉王的可能更大。”
王世充摇了摇头:“不,汉王其人,目空一切,根本看不起那些草原上的野蛮人,更不可能为了赚一点钱而跟突厥人做生铁交易。倒是太子,如果长孙晟真的倒向了皇上,那太子为了把长孙晟调离京城,把卫戍京城的职务交给自己的亲信,这样做倒是合情合理。”
李靖的脸色一变,连连点头:“听你这样一分析,倒还真有这可能。其实这事跟家兄和家舅上次的兵败有关,本来我们都以为突厥已败,不足为虑,却没想到居然东突厥旧部还有能力反击,甚至击败我一万正规大军,家兄一开始还以为这些铁盔铁甲的突厥军队是步迦可汗的部众,后来才知道,这些人是漠北的阿史那部的分支部落,而他们作战用的铁甲钢刀,都是从大隋境内走私过去的。”
王世充叹了口气:“果然是这种情况,我说呢,步迦可汗新败之余,又怎么可能穿越大漠,对有重兵把守的要塞发动攻击。这样看来的话,突厥这个问题还是会久拖不绝,有能力解决突厥的长孙晟也在养寇自重,未来天下有变的话,突厥还真有可能成为一支足以入主中原的力量呢。”
李靖哈哈一笑:“行满,所以你我得早做准备才是,我这次跟着刘方的大军远征南方,你在朝中好自为之吧。”
王世充点了点头,拉住了李靖的手:“今天多谢药师忠言相告,感激不尽。”
马车这时候缓缓地停下,王世充拉开窗板,向外看了一眼,笑道:“药师,到你府上了,咱们就此别过。”
李靖向着王世充一拱手:“行满,别忘了今天我们商量的事,今后如果有那么一天,别忘了带上我李靖。”
王世充笑道:“求之不得!”
回到满园之后,王世充直接回到了自己的思玉楼,走到门口时,张金称迎了上来,低声道:“老爷,春公公已经在密室中等了很久了。”
王世充微微一愣,今天还不是日常安遂家出来采办的时间,却在这时候来见自己,显然是有要事禀报,他点了点头:“快引我去。”
走进了那间有着厚厚铁门的密室后,却只见安遂家一身宫人打扮,在房间里来回焦急地踱着步。王世充见了他也不客套,直接说道:“安兄,出什么事了吗,怎么这时候来?”
安遂家点了点头,说道:“宫中有事发生,今天兰陵公主私会杨勇和杨秀。”
王世充的脸色一变:“又是萧禹放他们见面的?不对,杨勇和杨秀不可能给关押在一处,兰陵公主怎么能同时见到他们的?”
安遂家的长眉动了动:“这不是最诡异的地方,诡异的地方是长孙晟今天也被兰陵公主带着,见了他们两个。”
王世充这下惊得脱口而出:“这怎么可能!”
安遂家正色道:“开始我也觉得不可思议,但后来听说长孙晟是为杨秀的长孙王妃带话来的,但这个理由还是太牵强,且不说长孙晟和那长孙王妃已经是出了五服的关系了,基本上就是路人,就是亲兄妹,长孙王妃已经出阁了,算是杨家人,跟长孙家已经没有太多关系了。杨秀虽然被幽禁,但长孙王妃并没有和他离婚,也没有搬回长孙家住,凭什么要长孙晟这个外人来传话?”(未完待续。)
第五百三十二章 制衡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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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世充冷笑道:“这只不过是长孙晟找机会见到杨秀和杨勇罢了,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这应该是皇上的授意,他废掉元胄后,又不愿意把京城卫戍大权交给太子的人,所以急调长孙晟入京宿卫,而看守杨勇和杨秀的任务,只怕也很快 要落在长孙晟的肩上了。”
安遂家叹道:“正是,本来前面的消息虽然紧急,但不至于让我冒险出宫,但接下来的消息却是长孙晟奉了皇上的金牌,把杨勇和杨秀从内史省里的宗人府提出,直接去了京城外的右屯卫大营,听说以后这二人的看管,就交给他了。”
王世充默然无语,来回地踱起步来,安遂家忍不住开口道:“行满,杨勇跟我们可是不共戴天之仇,看这架式他要给放出来了,以后我们再想报仇可就难啦,不过这样也好,他被转移出大兴,到了长孙晟的军营里,我们下手也相对容易了。”
王世充一下子停下了脚步,转头看着安遂家,眼中绿芒闪闪:“下手?安兄是想派刺客去杀了杨勇?”
安遂家咬牙切齿地说道:“正是,你手下多的是这种异能之士,豪侠剑客,正好趁着这机会下手,要是皇上真听了那个裴肃的话,把杨勇转封外地,我们想要下手就不可能啦。”
王世充冷冷地说道:“安兄何以认为皇上是想放了杨勇?”
安遂家急得一跺脚:“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杨勇给囚禁了三四年,皇上对他的恨意早消了,杨秀这次犯了这么大的罪也能保一条命,现在独孤皇后驾崩,皇上顾念骨肉亲情,又有裴肃这种人进言,加上以前天下的舆论就对皇上废太子,罢高熲不满,正好把他们两人放了。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王世充摇了摇头:“不是,安兄,在这种时候你一定要沉得住气,要有冷静的判断。皇上绝不会把杨勇和杨秀放出来,这样等于自己打自己的脸,他留着这二人,只是为了牵制太子罢了,而调长孙晟回京宿卫。也只是避免有人向杨勇和杨秀下手罢了。”
安遂家疑道:“什么意思?皇上对太子和越国公的恩宠现在无以复加,甚至为了他废了杨勇和杨秀,怎么还会牵扯太子?”
王世充的嘴角勾了勾:“安兄,这次杨素和太子做了人偶来陷害杨秀之事,皇上非但没有趁怒斩了杨秀,反而先是升了杨素的官,却又把他架空,又放了进言要他提防杨素的梁毗,这一系列的举动还不明显吗?他已经对勾结在一起的太子和杨素这个集团有所警觉了,现在高熲已倒。杨勇又废,朝中已经没有制衡杨素的力量,所以他需要把杨勇和杨秀扣在长孙晟的军营里,以保安全。”
安遂家点了点头:“就算如此,那岂不是杨勇又重见天日了吗?搞不好连高熲也会重新出山呢,若是到了那一步,你我再无报仇的机会,行满,不管怎么说,现在都是下手的好机会。过了这个村,可能就没这店啦。”
王世充断然道:“不行,安兄,现在皇上把杨勇和杨秀转到军营之中。就是说明他对皇城内的安保不放心,更是认定了有人要这两人的性命,这种时候肯定会严加防范,甚至会设下陷阱,主动引人来刺杀杨勇,到时候再顺藤摸瓜。把这个阴谋集团一网打尽,安兄,这时候千万不可以冲动啊!”
安遂家的脸上肌肉跳了跳,颓然坐回了椅子里,叹了口气:“行满,还是你想得周到,那我妹妹的仇,什么时候才能报呢?”
王世充的眼中杀机一现,一想到安遂玉的死,他的拳头就捏得紧紧的:“放心吧,安兄,我早就答应过你,此生我唯一的目的,就是为阿玉报仇,无论是谁,阻挡我向杨勇复仇,我都会杀了他!”
安遂家看到王世充的这种可怕表情,满意地点了点头:“行满,只要有这种气势就好,今天时间不早了,我得赶快回。”言罢,他转身欲走。
王世充突然说道:“等一下,最近陈贵人(宣嫔)的情况如何?”
安遂家哈哈一笑:“陈贵人倒是很挂念你,几次三番地托我打听你的近况,听说你这几年混得不错,她也是由衷地高兴呢。当然,她更关心的是自己的母亲和弟弟呢,行满,这些人现在过得如何了?”
王世充点了点头:“回去转告陈贵人,她的家人一切平安,过得很好,我派了人在保护,非常安全,她的弟弟已经成年,现在碍于陈国王子的身份,我无法带他们经商或者是举荐他们当官,但请她放心,我一直在给他们学习史籍兵书,以后会用得着的。”
安遂家笑道:“陈贵人还想让我找你采购一些药材,能让她怀上龙种。”
王世充的脸色一变:“万万不可,安兄,请你回去劝陈贵人,让她千万打消这个念头,不然,死无葬身之地!”
安遂家的笑容在脸上凝固了,他还没来得及换个表情,就问道:“为什么,后宫向来母以子贵,独孤皇后已死,陈贵人为什么不能要个皇子呢?”
王世充冷冷地说道:“皇后虽然已死,但跟皇上当年的约定还在,如果与别的女人生下子女,要天诛地灭的,以皇上这样迷信的人,万一陈贵人真的怀上了龙种,那根本不是什么喜事,而是灭族之祸。”
安遂家咽了一泡口水:“鬼神乃是虚妄之说,皇上以前是不信的。”
王世充冷笑道:“以前的皇上或许不信,但现在随着他的年龄越来越大,人也变得越来越迷信,猫鬼案之后,他开始尊佛重道,相信因果循环之报,就是上次独孤皇后驾崩后,本来皇上是不准备厚葬她的,但后来还是信了风水先生的话,给她找了风水宝地。章仇太翼不就是靠了这件事才进的宫吗?还有这几年他开始大建寺庙,册封道士,你觉得他会不迷信?”
安遂家的眉毛动了动:“可是即使如此,也不至于陈贵人怀了孩子。就有性命之虞吧。如果让别的嫔妃抢先一步怀上孩子,那陈贵人有可能会失宠的。现在的陈贵人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小女孩,她已经是个年近三十的女人,青春无多,这时候再不怀个龙种。以后只有独守冷宫的命。”
王世充叹了口气:“独守冷宫也总比丢了性命,甚至连累全家要强,你可别忘了,太子和汉王都还在呢,如果这时候陈贵人生了一个儿子,他们一定会想尽办法整死陈贵人和她的儿子,陈贵人可是南朝遗族,她生的儿子可能会作为南陈的遗民复国,甚至取代隋朝的工具,加上母壮子幼。一旦皇上殡天,陈贵人就会象吕后那样掌握朝政,你以为皇上会容忍这种情况出现?就算皇上老糊涂了,你以为太子会对陈贵人手下留情?”
安遂家听得脸色发白,头上的冷汗直冒,他定了定神,开口道:“行满,你不会吓我吧,皇上如果老来得子,肯定会宠着陈贵人的。哪舍得伤她呢,再说太子就算恨陈贵人,只要皇上保着她,就不会有事。”
王世充正色道:“汉武大帝这样的英明君主会杀了生下小儿子的贵妃。北魏的胡人君主会杀掉太子的生母,这都是历代君王防守母壮子幼情况的办法,陈贵人又有个南陈公主的身份,断然不可能让他生下儿子继承王位。这是其一。
就算皇上昏了头,可是你也知道皇上现在的身体,完全就是靠吃章仇太翼的小药丸来维持。以他现在年过花甲的岁数,这样酒色无度,夜夜春宵,你觉得他的身体还能维持多久?”
安遂家叹了口气:“难道就因为这个原因,放弃怀上皇子的机会吗?要知道这阵子皇上可是非常宠爱陈贵人,几乎有一大半的时间都留宿在她那里,只是因为皇上年老,现在可能不易怀上龙种,所以陈贵人才想让你帮帮忙的。”
王世充冷冷地说道:“这个忙我不会帮的,皇上如果在陈贵人这里也生不了儿子,那换了别的嫔妃那里更不可能,所以陈贵人不用担心有人夺了她的宠爱,现在我需要的,就是她能维持现状,源源不断地从宫中通过你来传递情报,还有,上次陈贵人帮着说话,让皇上收回了见杨勇的想法,做得很好,以后如果皇上有起用杨勇的意图,请她务必设法阻止。”
安遂家点了点头:“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我会转告的。”
王世充的神色缓了缓,说道:“今年我刚从陇右回来,施太夫人身体很硬朗,气色非常好,她托我带话,让陈贵人千万不要挂念她们,只有她在宫中平安,太夫人和她的几个弟弟才能安全,我听说最近对陈国遗族的监视力度有所减弱,陈贵人如果和皇上现在关系这么好的话,适当的时候求求情,让皇上解除对她母亲和弟弟的监控与限制,或者说调到京城里当个闲官,也是可以的。”
安遂家的眼中寒芒一闪:“行满,你刚才还说了皇上担心陈国的宗室和后人作乱,现在又要陈贵人主动提及此事,是不是不太好?”
王世充微微一笑:“皇上怕的是陈国宗室回江南,他们只有在那里才有号召力,如果都被集中到大兴城内居住,皇上是会放心的,听我的,就这么跟陈贵人说吧,如果她的母亲和弟弟来大兴后,以后见面的机会也不是没有的。”
安遂家的眉头舒缓了开来,露出喜色:“陈贵人听到这消息一定会高兴的,时候不早了,我这就回宫。”
王世充点了点头:“一切小心,以后这种临时出宫的事情少做。”
安遂家哈哈一笑:“放心吧,我很确定没有被人跟踪的。”
安遂家走后,王世充回到了四楼,一个人再次陷入了沉思之中,杨坚在这个时候调长孙晟回京,还把看守杨勇和杨秀的重责交给了他,对太子集团无异于一个正式的警告。
这几年杨广当上太子后,急剧地扩张自己的势力,宇文述,于仲文这些关陇将领都被他拉入东宫担任左右卫率,这二人本来都是上大将军的从二品职务。却屈就只有正四品的东宫左右卫率,杨坚甚至还为此专门下旨将东宫左右卫率的品秩改成正三品。
除了这两員大将外,象张衡,郭衍。虞世基,裴蕴,宇文恺等人也都主动依附于杨广,失去了杨勇作为制衡的杨广,在杨素的配合下。几乎控制了整个朝堂,而杨坚这几年越来越多地呆在仁寿宫行乐,把国事都交给杨广处理。
与当年几乎不许杨勇借碰国事的机会发展自己的班底相比,杨广的势力发展得太快,已经引起了杨坚的警惕,明升暗贬杨素,调长孙晟宿卫京城,放出杨勇杨秀,这连环三招就是杨坚对自己这个儿子的正式宣言:在父皇还没咽气的时候,你小子最好还是悠着点吧。
虽然现在的杨广看起来非常恭顺。对父皇几乎是无微不致的关怀,朝野上下几乎都是一个近乎完美的形象,甚至杨勇和杨谅倒霉时他都能主动求情,但王世充很清楚这张和蔼可亲的漂亮面孔背后是一颗多么贪婪和扭曲的心,这个人被压抑了太久,演戏演得可能自己都无法自拔了,一旦登位,那一定会疯狂地享受,疯狂地发泄,杨坚给独孤皇后管了几十年。这几年也是玩疯了,而杨广一定会比他的老爹更能折腾百倍千倍不止,那个历史上的一代昏君隋炀帝,看起来已经无限地接近真实了。
王世充摇了摇头。这些事情暂时还可以不考虑,未来如果真的杨广变得和评书里的那个昏君一样,自己也已经开始作了准备,应该是有后招的,而现在最要命的一点,还是杨勇。长孙晟现在看管杨勇,万一天下有变,杨坚哪天吃红丸吃得突然蹬腿,那不排除杨勇发动政变,咸鱼翻身的可能,即使事情不成,长孙晟也可以保着杨勇退往突厥,那可就会是持续的战争了,如何能尽快想个法子让杨广先下手为强,杀了杨勇,这才是自己需要考虑的事情。
王世充冥思苦想,一连想了几十个方案,都觉得不太合适,只能一声长叹,睁开眼时,已经是繁星满天,夜深人静了,偌大的满院都已经熄了灯火,只有巡夜的仆役们打着的灯笼在漆黑的夜色中若隐若现。
王世充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对着楼下喊道:“金称,在不在?”
张金称的声音比他的人来得更快:“老爷,我在这里。”
王世充点了点头:“收拾一下,明天一早,去你老家河北转转。”
一个月后,河北清河县漳南,王世充和张金称两人打扮成了过往的行商,一主一仆,站在一片方圆数百里的大泊前,泊上的湖风吹动着王世充的须发,让他的人也陷入了沉思之中。
张金称笑道:“东家,这一路走来也见过不少险要的山寨和名山大湖了,可是你为何对这片荒凉的大泊这么感兴趣呢?这三天都在这里驻足观看,难道这里有何特别之处吗?”
王世充被张金称的话拉回了现实中,他笑了笑,指着这湖边丛生的芦苇荡说道:“金称,你看到没有,这湖方圆数百里,中心有一个孤岛,而四周多芦苇,是伏兵的大好地方,如果有英雄之士能割据湖中,那就算有十万雄兵,也很难攻上去。”
张金称笑着摇了摇头:“东家,大隋这铁打的江山,怎么可能出问题呢。太平年月里任谁也不会到这种地方割据作乱吧。”
王世充心中暗道:小子,你是不知道水泊梁山吧,谁说太平年间就没有贼寇了?这里的地势环境跟那山泊梁山几乎一模一样,河北山东历来又都是民风强悍,盗贼响马横行之地,杨广那小子将来要是横征暴敛,没有英雄豪杰跑这种地方作乱才叫怪了。
但王世充很明白,跟张金称不能说太多的,他笑了笑,开口道:“金称,我只是说万一的情况,你看这里荒无人烟,却又有这天然的水泊,即使湖中的岛守不住,也有这几百里水泊中的芦苇可以栖身,官府想要剿灭很困难,对了,你是河北人,老家也在这一带,可知这附近有什么英雄豪杰之士吗?”
张金称一下子来了谈兴,口沫横飞地说道:“说起这贝州来,可跟俺老家,清河鄃县是紧挨着了。贝州就是以前汉朝时的清河,汉高祖时得的名,因为有本什么叫水经注的书上说过,清河流经本地,故而得名。在这北方著名的大族,五姓七望中间的那个清河崔氏,就是俺们那里发家的。”
王世充知道张金称粗汉子一个,难得有这种卖弄知识的机会,于是笑道:“那这里是清河的漳南,又为啥叫这名字了?”(未完待续。)
第五百三十三章 清河窦建德
张金称得意地说道:“这是因为彰水流过咱们清河境内,彰水的南边,就叫漳南,离这里向西去几十里地,就是著名的邺城啦,也是曹魏的首都,后来西晋为了避一个叫什么司马邺的皇帝的讳,就把邺城改名叫了临彰。一直是冀州的治所,也是咱北方数一数二的大城。只是我大隋建立以前,那个尉迟迥据邺城作乱,后来给咱皇上派了大军讨平,而邺城也被摧毁,现在的临彰,已经很荒凉了。”
王世充点了点头:“河北和青州历史是出剽悍勇武的豪杰壮士的地方,此处如此险要,可成王霸之业,不知道在这附近有没有什么英雄好汉。”不知为何,王世充一来这里,脑子里梁山好汉的影子就挥之不去,本来他打算是到山东那里的梁山泊去看看的,可走到这高鸡泊,却发现也是方圆几百里的水泊,条件一点不比水浒里的梁山差,而且看看张金称这样的,就知道河北之地不缺英雄豪杰,如果碰到乱世,这里一定会出现一支强大的割据力量的。
张金称收起了笑容,正色道:“若是说这一带的英雄好汉,那首屈一指的就是这彰南的窦建德了。”
王世充在前世的时候虽然只有初中文化,但也听说过隋末十八路反王里这位夏王窦建德的鼎鼎大名,因为他前世时也是河北人,窦王的传说即使在一千多年后也是流传于河北大地,听到张金称主动提及此人时,他双眼一亮,连忙问道:“此人什么来历?你为何说他是英雄豪杰?”
张金称说道:“此人今年三十岁,彰南人氏,自幼家贫,务农为生,从小生得一副好身板,又得异人传授武艺,双臂有千斤之力。一身的武艺,号称打遍河北无敌手的英雄好汉。”
王世充笑道:“打遍河北无敌手?跟金称你相比呢?”
张金称傲然道:“这也只是传说,我没和他比试过,只跟他见过一面。所以此人的武功到底如何,我不知道,不过看起来是个铁塔般的壮士,想必不会差的。”
王世充点了点头:“继续说吧。如果此人真的这么有本事,为何现在都没混出个名堂呢。我大隋这十几年来战事不断,一般的壮士从军早就建功立业了。”
张金称叹了口气:“此人时运不济,他在少年时看到有同乡孙安祖死了老爹,没钱下葬,就卖了自己家唯一的一头耕牛,给孙安祖凑够了棺材钱,又帮他办了丧事,于是周围十里八乡的人都称道这窦建德的仁德和义气,不少有力人士都主动来和窦建德结交,这窦建德也一跃成了彰南乃至整个清河地区的一位带头大哥。声名远扬了。”
王世充冷冷地说道:“金称,你也跟了我不少年了,应该知道即使一个人讲义气,有武艺,也不可能活在空气里,有人来投奔他,认他当大哥,他也得有足够的能力来养活这些手下的兄弟才行,这窦建德穷得连自己家的耕牛都卖掉了,又不经商。哪来的钱当这个大哥呢?”
张金称哈哈一笑:“东家,你有所不知啊,这河北青州的地界,民风强悍。盗贼蜂起,行商之人若是走州过境,往往都会给人劫财害命,所以在这河北道上走生意,都要雇佣一些能镇得住场子的好汉充作护卫,而窦建德舍牛助友的事情一传开去。无论黑道还是白道都要卖他几分面子,县里提拔他当了里正,负责本乡的治安,而他也利用这个身份,接纳了一帮好汉,这些人都是手上有过人命的逃亡剧盗,亡命之徒,个个心狠手辣,但又对窦建德死心踏地。
象前面的那个孙安祖,就跟着窦建德当了小弟,还有邻近乡里的一些强人,如高士达,左孝才,格谦,孟让等人,也都跟窦建德交好,这些人有的投在他的手下,有的自己也是一方豪强,但都跟窦建德有着良好的关系,窦建德有了官家的里正身份,也可以堂而皇之地为过境河北的商人提供护卫,靠着抽取的佣金,自然渐渐地发达起来了,并不缺钱。”
王世充点了点头,心中暗道,这个窦建德看起来跟那薛举是一路人,都是打着官府名头的地方豪强,黑白两道通吃的那种,一边收商人的过境佣金,一边给其他的山寨强盗们各种好处,既得了好处,又落了个豪侠的名头,还收服了人心,可谓一举多得,在乱世里,这种人一定是很吃得开的,要是树旗造反,一定可以短期内就声势震天。
张金称继续说道:“至于东家说的那个从军立功的事情,其实有一半是皇上的原因,一半是这窦建德自己的原因,河北青州一向是北齐故地,在我大隋建国前又曾经有过尉迟迥割据作乱的事情,因此皇上对此地非常忌惮,早早地下令罢此地的府兵,这些年来各次战事,都基本上不征调这两地的士兵,最多只是提供些民夫随军罢了。”
王世充想到上次征讨高句丽时,自己在莱州督造战船,用的多是青州河北一带的民夫,而历来出精兵悍将的两地却几乎没有士兵参战,原来打算渡海远征的还是从江南千里迢迢调来的周罗喉所部,这也映证了张金称的说法,难怪这窦建德从来不报国投军,建功立业呢,原来是从军无门,只能在乡里混黑社会了。
王世充突然想到了这张金称当年也是千里迢迢地跑来大兴给自己当了修极乐山庄的包工头,这才有缘结识的,他笑了起来:“金称,当年你在河北的地面儿上,也算是条响当当的好汉了,为何就不象窦建德那样,自立门户,还要不远千里来到关中呢?”
张金称哈哈一笑:“东家,人和人不一样,窦建德仗义疏财,赚得了名声,而我的脑子没他好使,当时没向这里想,等到他用了这办法成名后,我又不可能再用,干脆走一条自己的路,当时我就想着皇上不征召河北的士兵。总要征召关中的精锐吧,所以我就带了一帮兄弟来大兴,寻思着给一些大户人家或者是王候将相啥的做护卫,以后跟着冲锋陷阵。也能搏一个功名,对了,当年皇上还在北周当官的时候,他的那个家奴李圆通,在本朝靠了从龙之功。不也官至尚书了嘛。”
王世充听着笑了起来,李圆通的故事已经成为了一个励志传奇,激励着天下所有的吊丝跟进效仿,这李圆通乃是北周的仪同将军李景(不是时任代州总管的那位,二人同名不同人)的私生子,由于李景是与一个黑人女奴(昆仑奴,马来人种)私通,因此这位李圆通生来就是个半黑人种,看起来与怪物无异,李景不敢承认此事。便把李圆通母子一起赶出了家门。
可怜的李圆通小小年纪就流落街头,他的母亲后来进了当时还没有发达的杨坚家作了仆佣,李圆通从小在别人的白眼和歧视中长大,但他从小学了一身的武艺,每天做事之余居然也跟着杨家的公子们学会了读书写字,等到杨坚成为家主后,任命李圆通作为厨房总管。
杨坚当时已经有了长子杨勇,给杨勇找了一个乳母,这个乳母仗着自己是未来杨府主人的奶娘,在下人中颐指气使。横行霸道,府中许多仆人都挨过她的打骂,有一次杨坚宴请贵客们吃饭,事先严令李圆通不允许厨房里出任何差错。
结果在宴席进行时。这个乳娘也想趁着大宴的机会偷吃点好东西,于是进入后厨,李圆通不允许她偷吃东西,她便大叫大骂,于是李圆通也不客气,把这个女人捆起来。不停地扇她大耳刮子,乳娘杀猪般的惨叫声一直传到宴席当中,宾客都为之变色,可李圆通却不为所动,一直打得那乳娘昏死过去后才停手。
事后杨坚召问李圆通出了什么事,李圆通面不改色地据实禀报,杨坚深深叹服此人的执行力,从此提拔他做了家中的管家,李圆通也由是深深感激,从此对杨坚死心踏地,杨坚代周的过程中,北周的宇文氏诸王曾经数次收买杀手刺杀杨坚,都亏了李圆通的防范滴水不漏 ,才保了杨坚夫妇的安全。
杨坚代周后,也深感李圆通的忠诚可靠,开始让他参与政事,先是授上仪同将军,并赐伯爵,历经东宫左右庶子,给事黄门侍郎,尚书左丞,内史侍郎等官职,最后官至刑部尚书。征南陈的战争中,他也带兵出征,以行军总管的身份统领一军,归杨素管辖,最后因功至大将军。
战后的李圆通调归秦王杨俊手下任并州总管司马,杨俊犯事之后,他也因为监护不力而连坐免官,几年前又重新被起用,属于高熲一党的刑部尚书薛胄跟着高熲一起被免官之后,李圆通又做回了检校刑部尚书的老本行,无论如何,李圆通的人生虽然有起伏,但从一个流落街头,受尽白眼的黑人奴仆混成了大将军,一国尚书,足以成为每个贫下中农的励志传奇。
王世充笑着说道:“金称啊,李圆通能混到今天的地位,一方面是靠了他本人不懈的奋斗与努力,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运气好,投身的是皇上的家庭,这才能一路从龙,青云直上,可我王世充哪有这样的好福气,你跟着我这些年,委屈了啊。”
张金称收起了笑容,摇了摇头,正色道:“东家可千万别这么说,俺也没指望能大富大贵,象李圆通那样又是当大将军又是升高官的,东家自己就是一个奋斗到高位的传奇,当年俺在大兴时,也带着兄弟们投过好几家高官显贵了,可是他们没有一家有东家的气度和本事,所以金称当年在极乐山庄建成之后,哪儿也不去,就跟着东家干了,这些年金称从东家这里得到的赏赐源源不断,这都是您给我的恩情,我姓张的哪能好坏不分,贪得无厌呢?”
王世充看着张金称这一脸忠义的样子,知道他这回所言非虚,心中有些感动,叹了口气:“金称,虽然这些年我给了你不少钱,但很遗憾,军功升迁的事情轮不到我说话,虽然几次带你上战场,可是阴差阳错的,一直没给你和雄信。还有其他的兄弟争个功名,这点上是我王世充对不起你了。”
张金称哈哈一笑:“东家不用说这种话,您给过我们机会的,最后连您自己也没有达到预期的升迁。我们兄弟们私下议论起来都愤愤不平呢,每次征战,您出谋划策,冲锋陷阵,论功早应该升个大将军了。可现在连个开府都不给,实在是这个世道太黑暗,您都这样给人打压,我们兄弟还能说什么呢?”
王世充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颜色:“金称啊,这世道就是这样,高门显贵,世家大族把持着朝堂的官位和几乎所有的爵位,我们这些出自布衣的人,想要通过自身的奋斗出人头地,得付出比别人十倍百倍的努力。取得人家百倍千倍的成绩才行。所以有些人选择了象我这样的道路,继续在官途上咬牙苦撑,有些人却选择了窦建德那样的道路,离开朝堂,脱离这个体制,成为一方豪杰。
这些人在太平年代里会广交朋友,收买人心,积累金钱,一旦天下有变,就会登高一呼。割据一方,作出一番事业,而我们现在看的这个高鸡泊,就是上天赐给这些英雄豪杰们称王霸业的基础。”
张金称的脸色一变:“东家。你是说窦建德以后会据此作乱?”
王世充点了点头:“这几乎是肯定的事,这里离他这么近,若是碰到乱世,朝廷失去了对地方的控制,这些地方豪强就会聚众自保,这河北是北齐故地。一向被朝廷所忌惮和打压,所以民间的怨气也重,若是天下有变,这里和青州一定是最先起事的地方。当然,如果天下相安无事,那这里还是会太平的。”
张金称摇了摇头:“东家,你是不是有点忧心太重了呀,现在大隋的国势如此强大,又有谁会造反呢?就是那窦建德,现在不也是安心地当着朝廷的里正嘛。噢,对了,刚才忘了说了,这窦建德曾经因为包庇逃犯,受到牵连,朝廷派了官差来捉拿他,结果他和一帮死党连夜逃亡,听说在突厥那里还躲了几年,一直到前几年废太子,大赦天下的时候才敢回来,现在还继续当着里正呢。”
王世充心中一动:“这窦建德跑到突厥去了?”
张金称点头说道:“正是,他上次犯的可是窝藏了上百名杀人逃犯的重罪,又不肯交出这些人,干脆就带着几百名手下,趁着和高句丽打仗的时候,假扮为大军送粮的民夫,逃到突厥去了,过了两三年才回来呢。”
王世充心中暗想,这窦建德看起来比传言的还要不简单,居然早早地和突厥搭上了线,真要是乱世中,一定会引突厥为外援的。到时候整个河北和幽州,只怕再无对手。
想到这里,王世充说道:“这窦建德在突厥具体过得如何,你听说过吗?”
张金称摇了摇头:“没有,当初他带着几百个人去突厥,最后只有他一个人回来,没人知道在突厥发生过什么事,而且经过这一折腾,他也算得上是元气大伤,现在以前实力不如他的附近的一些豪强,如高士达,格谦,孟让等人,都已经成了气候,而窦建德现在几乎成了个光杆将军,回来以后也不象以前那样黑白通吃,而是默默地当他那个里长,再也不接帮人护卫过境的生意了。”
王世充有些惊讶:“怎么会这样,创下了如此的基业,居然一朝放弃?”
张金称哈哈一笑:“是的,一开始我也想不通,不过后来还是想明白了,东家可能有所不知,这窦建德以前建立自己的势力,帮人护卫,穿州过境,在赚取了那些商人的佣金同时,也得罪了同道中人,有些人就是山大王,不事生产,天生就要靠抢来维持生计,他去护卫商队,虽然可以给这些山大王一部分的钱,但人家会想着原本可以抢到全部的,是卖了窦建德一个面子才少收了一大半,非但不会领窦建德的情,反而会觉得窦建德碍了他们的事。”
王世充叹了口气:“人性本就是如此贪婪自私,只会念着别人的坏,不会想着别人的好,想必这些山贼土匪们也是用了各种办法去阴窦建德吧。当年窦建德被人告发收藏逃犯,只怕也是这些人使的坏。而他回来时解散了所有的手下,看起来也是向这些人表明,自己无意动他们的利益,更不会坏了他们的生意,这个人懂得隐忍,知道何时收手,真是厉害。”(未完待续。)
第五百三十四章 拜访豪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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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金称听得连连点头,说道:“按一般人的想法,若是给人这样黑,那早就忍不住报仇了,可是听东家这样分析,他是主动放弃了向仇家复仇,为什么?”
王世充笑道:“报不报仇也是要看自己的实力,我料那窦建德,给人陷害,逃亡突厥,评估了一番形势后觉得自己若是这时候带了大批手下回乡,恐怕会被视为众矢之的,还没等他报仇,黑白两道就会一起向他下死手,与其这样,不如放低姿态,作出没有雄心壮志的样子,迷惑自己的对手,等到他们放松警惕的时候,再慢慢积蓄力量,招回旧部,伺机复仇。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看看我向王世积和皇甫孝谐复仇用了多少年。”
张金称倒吸一口冷气:“窦建德当真会象东家说的这样吗?这也太可怕了。”
王世充微微一笑,眼神变得深?起来:“这点嘛,等见过他就知道了,金称,能帮我引见一下这位豪杰吗?”
张金称笑道:“求之不得。”
清河县彰南乡的西南处,有一座方圆数里的小山村,名叫窦家村,这里就是前任彰南里正窦建德的居所了,村子不大,也就百余户人家,多数住着低矮的黄土房子,还有几家看起来家境不是太好的,住在茅草屋里,看起来破破烂烂的,风一吹就象要倒下的样子。
王世充和张金称走在这个小村子里,村中几乎没有年轻人,一些掉光了牙齿的老头坐在自己家小院的门口,眼神警惕地看着这两个陌生的外乡人。
王世充冲着张金称使了个眼色,张金称走向了一个身穿灰色布衣,花白头发的老头儿,用河北话说道:“老丈,这里是窦家村吗?”
那老头儿微微地闭着眼睛,点了点头。
张金称继续问道:“请问好汉窦建德是在这个村吗?”
老头儿睁开了眼睛。警觉地看着张金称:“你们找窦里正做什么?”
张金称微微一笑:“老丈,窦里正的豪侠之名早就传遍了整个冀州,我们二人是慕名过来拜访他的,我们东家一向欣赏这要的英雄人物。有意结交。”
老头儿重重地“哼”了一声:“果然又是来给窦里正招惹事端的人,看你们这副打扮,是想穿州过境的商人吧,我们窦里正现在不接这个护卫工作了,你们若是想讨碗水喝。进院子喝了就走吧,其他的事情,小老儿一概不知。”
王世充走上前,向着老头儿行了个礼:“老丈,你可能误会了,我们二人真的不是找窦里正做护卫的商人,只是久闻窦里正的大名,想来结识一下,没有别的意思,还请老丈能行个方便。”
老头儿的眉毛一扬:“不是来找窦里正做护卫的。那你们一定是那些犯了人命的逃犯,想来找窦里正庇护的吧,请你们快点离开吧,还嫌祸害窦里正不够惨吗?人家都给你们这些人害得跑突厥几年不能回来,还要怎么样?”
王世充微微一笑:“老丈,你看我们二人,象是那种江洋大盗吗?”
老头儿睁大眼睛,仔细地把二人打量了一番,摇了摇头:“江洋大盗又不会把贼字写在脸上,我哪知道。你这人看起来不象中原人士,倒象是个突厥人,你不会是突厥人进来打探我们大隋虚实的吧。”
张金称气得叫了起来:“你这老人家,好生无礼。我们东家怎么就成了突厥人了?”
王世充笑着摆了摆手:“老丈,不瞒你说,在下的爷爷就是突厥人,只是我在中原生活了几十年啦,除了长了张胡人脸外,跟突厥实在是没有半点关系。再说现在突厥已经被平定,突厥的启民可汗也早已经降伏于我朝,早就不是以前的敌对关系啦。”
老头儿点了点头,表情舒缓了不少:“你这人说话倒是挺和气的,既然不是突厥人,又不是江洋大盗和商人,你们来找窦里正做什么?”
王世充正色道:“我是做些生意,但这次来找窦里正,绝对不是因为要找他当护卫,而是久闻窦里正的大名,想来结识一下,你看我们两人在光天化日之下走在这村里,根本不怕有人来找我们的麻烦,就是因为我们堂堂正正,无愧于心,现在窦里正听说日子过得不是太好,能帮忙的话我们也会尽量帮他的。”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一百钱,塞给了老头儿,“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
老头儿的眉头舒展了开来,笑道:“看你这人说话挺有诚意,出手也大方,就告诉你吧。窦里正的家啊,原来是在这村里,后来官兵来这里抄家,一把火把他房子给烧了,现在他是在村西头三里处的小高坡上,独立盖起了一个小院子,人也住在里面呢。”他说着颤巍巍地站起身,向着西头的一处小院子一指,“喏,就是在那里。”
王世充点了点头,行了个礼:“多谢老丈的指点。”说着他起身,带着张金称走向了那个小院子。
院子不大,只有四五丈见方,院墙也不算高,只及王世充的胸部,高手可以很轻松地跳进去,院子里有几只鸡在咕咕地叫着,黄土制成的房屋外墙挂着一串串的辣椒,两扇木制的门板上贴着年画,半开着,似是在迎接远来的客人。
王世充站在院外,好好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拱手行礼,朗声道:“大兴王世充,特来拜访窦里正,不知里正可否现身一见?”
一个沉稳有力,中气十足的男声响起:“可是平定江南,大破突厥的王行满?”
王世充朗声道:“正是在下,敢问阁下是窦建德窦里正吗?”
一个身高九尺,壮如熊罴的壮汉推门而出,王世充仔细打量了一下此人,心中不得不喝了声彩,只见此人虎背熊腰,黑面虬髯,高鼻阔口,眉如墨染,颌下三缕长须。双目神光如电,虽然穿的只是一身蓝色的布衣,但仍然掩盖不住此人出众的气质和一股强大的气场。
张金称哈哈一笑:“窦兄,还记得兄弟吗?”
窦建德也跟着笑了起来:“当然。张老弟,五年前你我一见如故,相约再见时痛饮一番,不醉无归,只是这几年兄弟我流年不利。在这彰南也呆不下去了,与兄之约,推拖至今,想不到今天张兄会跟着名满天下的王行满一起光临寒舍啊。”
张金称点了点头,说道:“窦兄,这位王行满王仪同,就是我上次跟你说过的我在大兴城的东家,他的大名你也早应该知晓了,一直说想要结识窦兄这样的英雄豪杰,这次正好路过河北。就顺道过来看看窦兄。”
窦建德点了点头,向里作了一个请的手势:“二位,里面请吧,寒舍简陋,得罪了。”
王世充一笑而过,进入院中,张金称也跟着进入,窦建德紧随其后,顺手带上了门,那间里屋的大门正开着。一个土炕上已经放了一张矮桌,下面的火烧得很旺,即使站在门外也能感觉到浓浓的暖意。
窦建德引二人进了堂屋,王世充坐上了炕。感觉到屁股下火热的暖意,他在关中很少坐这种火坑,一下子还有些不太适应,眉头微微一皱。
窦建德也脱鞋坐上了炕,笑道:“王仪同,是不是有些不适应坐咱河北的火炕呢?”
王世充笑着摇了摇头。看着站在一边的张金称,说道:“上次来河北还是一年前去幽州的时候,路过了冀州的几个州郡驿站,但那里也不是这样烧火炕的,今天还是第一次坐上,感觉很特别啊。”
张金称笑道:“咱河北地界冬天比较冷,所以家家户户都是睡这种炕,一直要烧到四月的时节呢。”
王世充转向了窦建德,说道:“窦兄,你比我年长两岁,王某厚颜,称你一声兄长,今天承蒙款待,不胜感激啊,只是看你这样子,好象早知我们会来?”
窦建德哈哈一笑:“王仪同,窦某虽然只是乡野村夫,但在这地头上还算有些势力,咱这彰南也不是什么大城市,来此的人不是很多,所以有什么异能之士,窦某早早就能得到消息,张老弟在河北也算是响当当的好汉了,而王仪同的样貌又是如此特别,这几天你们一直在高鸡泊那里转悠,我就知道你们迟早要来。”
王世充心中暗叹这窦建德果然在这一带手眼通天,尽管看起来已经没了势力,但他的手下们已经全部转入了地下,这彰南方圆几十里的一举一动,只怕都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但王世充面不改色,笑道:“窦兄,据我所知,上次你之所以流落突厥,也是因为护卫商队之余结了一些仇家,既然我二人的身份你也知道,而我更是有着官身,你为何还会对我二人如此坦诚呢?”
窦建德的眉头轻轻一扬:“王仪同,当着明人不说暗话,你是朝廷中人,但并不是我河北地头的官員,而且窦某现在身为里正,奉公守法,并不怕官府的追查,至于阁下,更不会以京官的身份,千里迢迢来这河北,和我一个里正过不去吧。”
窦建德说到这里的时候,看了一眼站在一边的张金称,笑道:“再说了,我几年前就和张老弟相见恨晚,结为莫逆之交,他带来的贵客,我又怎么会担心来害我呢?”
张金称哈哈大笑起来:“窦兄果然快人快语,豪气更胜当年啊,冲你这句话,今天咱们就不醉无归。”
窦建德摆了摆手,脸色变得严肃起来:“二位,实不相瞒,今天窦某这里可能会有些贼人夜访,二位都是窦某的朋友,张老弟就不用说了,王仪同的气度让窦某一见也是佩服不已,今天窦某不太方便留客,还请二位明天再来,如何?”
张金称的脸色一变,急道:“窦兄,怎么了,怎么会有贼人胆敢找你麻烦?今天小弟既然碰到了,就一定会助你杀贼!”
王世充自进屋时就感觉有些不对劲,这屋子给收拾得整整齐齐 ,却没有女主人,窦建德一早就知道自己二人要来,却不让自己的老婆出来招待,甚至无酒无茶。这很不正常,而那两把摆在墙角的短戟和一支看起来足有百余斤重的镔铁钢叉,更是显示了窦建德如临大敌,随时准备应战的状态。听到窦建德这么一说,王世充才意识到窦建德今天准备收拾的对手并非自己。
于是王世充微微一笑:“窦兄,我们二人既然来到这里,承蒙款待,窦兄有事。就不会坐视不理,今天王某是以私人身份来拜访朋友的,不提官府身份,如果有强人上门,王某自当助窦兄一臂之力,只是不知来者是何人,让窦兄这样的英雄豪杰也如临大敌?”
窦建德捋了捋自己的长髯,笑道:“那窦某就感谢二位的仗义相助了。只是此事是窦某与他人的恩怨,与二位无关,二位如果不愿意就此离开。那就请委屈在此小驻,今天夜里无论谁胜谁败,二位也好作个见证。”
王世充知道窦建德恐怕是要和仇人分个生死,也不愿意外人插手,想到以他在彰南的势力与耳目,显然已经充分掌握了对手的实力与动向,既然不要自己出手,应该也是胸有成竹,谋定而后动了。
于是王世充点了点头,正色道:“客随主便。一切但凭窦兄的吩咐,只是王某想请教一下,今天的对手是何来路,与窦兄又有何仇怨?既然窦兄要王某做个见证。以后万一要报官,王某也好有个说词。”
窦建德点了点头,开口道:“今天来的人,是冀北上谷那里的一帮豪强,为首的名叫王须拔,有霸王之力。手下有两个兄弟,一个叫魏刀儿,另一个叫宋金刚,一个勇猛过人,矫健剽悍,另一个诡计多端,深通兵法,窦某跟这伙人有些过节,这次窦某从突厥回来,这帮人就上来寻仇,现在人已经在村外十里的山沟里潜伏了,大概一入夜,他们就会上门来找我。”
张金称的脸色一变:“是上谷的燕人王须拔?窦兄,你怎么会招惹到这些人?”
王世充看了张金称一眼,张金称知道王世充不了解河北地面上的这些草根英雄,解释道:“东家,这王须拔是上谷那里有名的好汉,满脸虬髯,从小熟习枪棒,武艺高强,曾经和人赌博把脸上的胡子全生生拔掉,结果他愣是忍着痛,当众把一脸的络腮大胡子生生扯下,满脸都是血,所以得了这个绰号,其人亦正亦邪,当过马匪,抢掠来往商队,手底下也是杀人如麻,但又仗义疏财,劫富济贫,官兵曾几次围剿过他的山寨,都给他提前得到了风声逃走。”
窦建德哈哈一笑:“是的,这王须拔是冀北幽州一带的豪杰,前些年因为幽州总管燕荣为人酷虐残暴,他不得不转移到冀北落脚,而幽州的不少游侠剑士也都投到他的麾下,其中绰号历山飞的魏刀儿,和人称智多星的宋金刚,就是最出色的两个,以前我在河北护送商队时,就跟他们有些不愉快,但还没撕破脸皮,但我到了突厥之后,有一次劫过他们的走私商队,这就结了深仇,我在突厥的时候他们不敢对我下手,现在我回到家乡了,他们就来找我寻仇啦。”
王世充的脸色微微一变,暗道这个窦建德逃难突厥的时候还与人结怨,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于是打了个哈哈,问道:“窦兄,怎么在突厥的时候也不收手呀,这和你老兄的行事作风可不太符合啊。”
窦建德叹了口气:“没办法啊,寄人篱下,自然要听人的指挥,我们投奔的是东-突厥的莫何部落,人家收留了咱们,咱们在那里几百个兄弟白吃白喝,总要帮人做事的,正好人家说有一个敌对部落在关内买了一批货物,偷运出关,那批货物里听说有不少是朝廷禁运的生铁,所以我一时冲动,就答应去劫了。”
王世充因为听过李靖说过此事,也不是太吃惊,淡然点了点头:“生铁走私,早有所闻,想不到走的是河北这条线路。”
窦建德摇了摇头:“这生铁走私,漠南突厥各部几乎都在做,那两年都蓝可汗败亡,启民可汗继立,草原无主,各部落都在相互攻杀 ,朝廷好象也放开了对于突厥贸易的限制,从晋北到河北,都有不少关市,只要不运生铁兵器,朝廷都是允许的,所以来往突厥的商队比起前些年跟突厥打仗的时候要多了许多,自然也有不少想要牟取暴利的人趁机走私生铁。”
“而且草原上的情况,想必王仪同也知道,失掉了有威严的大可汗之后,部落间的攻杀没有一天是停止的,为了不至于给人消灭,这些部落都要整军备战,上次与我朝大战,突厥人更意识到了我大军甲兵犀利,铁甲钢刀的威力尽显无疑,所以无论是什么部落,都想着进口生铁,以打造铁骑部队,反正劫掠别的部落,就可以收回这些钱,有百利而无一害的。”(未完待续。)
第五百三十五章 强敌来犯
王世充点了点头,说道:“上一战我亲身参与过,确实突厥人已经给我朝的铁甲大军打怕了,而且在草原上,抢了别人的东西给自己用,既能壮大自己,又能打击对手,可谓一举多得啊。那莫何部落是漠南的大部落,怪不得窦兄去投奔了他们。”
窦建德叹了口气:“是啊,以前莫何部落的大人莫何处于连来过关内走私,找过我当护卫,所以跟我也有点交情,我落难逃亡,第一个也是想到的他们,莫何部落与另一个叫落月部落的这几年一直在死掐,争夺草场和水源,那落月部落从关内走私了一批生铁,这消息让莫何处于连知道了,就请我去劫了这批货。”
王世充的嘴角勾了勾:“这莫何部落有能力收留你们,为何自己不去劫这批货,而是要借手你们呢?我想这中间肯定有什么隐情吧。”
窦建德的眼中闪出一丝愤怒的火焰:“这也是我后来才知道的,因为落月部落怕货出问题,找了河北上谷一带的豪强王须拔当护卫,因为上谷那里是从河北出关去突厥的第一通道,所以莫何部落自己不想出手得罪王须拔,而是让我这个外人做这事,万一事情不成,也可以把责任推到我们身上。
可当时我不知道这其中隐情,因为是走私,王须拔的手下也不敢打出自己的旗号,一直到我攻灭了整个商队,杀光几乎所有护卫之后,才从一个俘虏口中得知这些人是王须拔的手下,事后我跟莫何处于连大吵一场,把那生铁还给了他后,就离开了突厥,正好碰到天下大赦,我怕王须拔找我麻烦,又在草原上游荡了两年后,才回了老家。没想到过了好几年了,王须拔还是不肯放过我。”
王世充的眼中绿芒一闪:“窦兄。这回王须拔是来复仇的,想必会全力一击,你这些年在草原上流浪,根基恢复还需要时日。依我看不如暂避一时,王须拔走了以后,再慢慢地招纳旧部,与之对抗。”
窦建德哈哈一笑:“王仪同,你是官场中人。不知道我们江湖上的事情,这种时候千万不能怂,一旦闪人了,那就会给人看不起,到时候不但没人来投奔你,连现在的手下,也都会离你而去。”
张金称也跟着说道:“是啊,东家,江湖上确实如此,豪杰们只会投奔英雄。而不是一个懦夫,就是那个都蓝可汗,不也是因为打了败仗后自己逃跑,最后手下都跑光了吗?”
王世充沉吟了一下,说道:“可是窦兄有把握取胜吗?那王须拔如果真的有你说的这么强,这次全力一击,只怕难以抵挡,留得青山在,才不愁没柴烧啊。你现在是朝廷的里正,要不从州县里寻求官兵的保护如何?”
窦建德摇了摇头:“王仪同。在江湖上混就要守江湖的规矩,就是死了,也不能随便向官府开口,引他们介入我们江湖间的仇杀。我这个里正只是挂了个名,实际上做的买卖,收的兄弟还是江湖上的。再说了,那王须拔早就买通了本地的官府,我就是去报信,他们也不会来助我的。事实上这次王须拔带来的上百杀手,官府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根本不去理会,也许他们还恨不得王须拔能把我除掉呢。”
王世充微微一笑:“这倒也是,如果是这清河的县令或者是贝州的刺史,显然是不愿意看到象窦兄这样的英雄豪杰在自己的治下。只是窦兄一不求援,二不逃跑,又对对方的实力了如指掌,想必已经作好万全的准备了吧。”
窦建德笑了起来,笑声中透出一股豪气与自信:“王仪同是上过战场身经百战的人,果然见识非凡,不错,窦某虽然流落突厥多年,但是蒙兄弟们看得起,一些肯跟着我继续干的好兄弟还是有的,王须拔以为我已经混成了光杆将军一个,所以只带了百余人过来,等到他真正和我交上手,才会意识到自己的大错。”
王世充点了点头,其实他从进小院开始,就能感觉到这里暗藏的杀气,以他多年战场搏杀中锻炼出的那种野兽般的直觉,能直接判断出这里是有伏兵的,而且数量还不少,光是这小院里,就有四五十人之多,加上窦建德对自己这二人的行踪都了如指掌,那么对于远道而来的死敌更是不会掉以轻心了,看起来今天这仗,他是有了充足的把握,王须拔必败无疑。
但王世充还是微微一笑:“窦兄,你我不过是初次相见,你跟张兄弟也算不上是生死兄弟,为何今天第一次见面,就把这样重要的消息对我们这两个外人和盘托出呢?”
窦建德紧紧地盯着王世充:“那王仪同又是为何放着京官不做,却跑到这个穷乡僻壤来找我这个挂了里正名的一方豪强呢?”
王世充和窦建德同时哈哈大笑起来,二人的心意,尽在不言中。
笑毕,窦建德开口道:“好了,你我二人的正事等窦某解决了当前的事情后再说,今天我若是能把上谷王须拔给一举剿灭,想必也会对我们以后谈的事情有帮助,好了,时候不早了,二位远来是客,还请进入密室里稍待,等我收拾了王须拔他们,再来和二位畅饮。”
王世充摇了摇头:“窦兄,你尽管按照你的部署行事,密室藏身,非大丈夫所为,我二人就在这里看看窦兄的手段,如何?”
窦建德的眉头微微一皱,旋即哈哈一笑:“好,既然二位这么说了,我也没什么意见,这样吧,请二位暂且到里屋,这堂屋可能会作为战场,一会儿打起来我怕伤到二位。”
王世充点点头:“谢谢。”他下了炕,穿上鞋了,对张金称说道,“咱们进里屋吧。”
窦建德也跟着下了炕,说道:“安祖,进来一下。”
外面小院里的一颗树上跳下了一条大汉,全身绿色劲装,脸上涂成树叶的颜色,看起来跟那颗大树别无二致,虽然因为脸上涂了颜料而看不出年纪样貌。但从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和他走路时的矫健身手,就能感受到此人是一流的高手。
窦建德指着这条大汉说道:“这位名叫孙安祖,是我的同乡,也是清河一带响当当的好汉。跟我从小玩到大的生死兄弟。张兄弟上次见过的。”他说完后指着王世充和张金称说道,“张兄弟就不说了,这位王仪同,可是大大有名,南征北战的兵部王員外。安祖,你应该听说过吧。”
孙安祖哈哈一笑:“王仪同的大名,谁人不知,只可惜一直无缘和王仪同一起在沙场建功立业。安祖粗人一个,说话不中听,还请见谅。”
王世充微微一笑:“孙兄弟果然壮士,今天就要麻烦孙兄弟啦。”
窦建德说道:“安祖啊,一会儿王须拔他们打进来,你要保护好王仪同和张兄弟,人家远来是贵客。万不可出事,实在不行的时候,不要管我,护着二位冲出去,地道在里屋,你知道的。”
孙安祖的脸色微微一变:“大哥,不是说好了吗,今天这战我打头阵,你现在让我护卫王仪同他们,那这计划怎么办?”
窦建德沉声道:“用第二套方案就是。你只管保护好王仪同就行。”
孙安祖急得一跺脚:“不行,那样太危险。还是另派他人护卫王仪同,计划不变吧。”
窦建德摇了摇头:“也不全是为了护卫王仪同他们,今天我也一直在思考。第一个计划虽然能御敌于外,但以王须陀的本事,却是很有可能逃脱,而第二个计划虽然冒险了点,但可以吸引他们的头领靠近,一举将之歼灭的可能也会大大提高。王须拔这次如果不死,还会再来,不如毕其功于一役的好。”
孙安祖皱了皱眉毛,说道:“那就让我来执行第二个计划好了,大哥你不要自己以身犯险。”
窦建德哈哈一笑,拍了拍孙安祖的肩膀,笑道:“安祖,你和伏宝都是跟随我多年的好兄弟,这次贼人是冲着我来,我也想有个亲手结果王须拔的机会,你们莫与我争,如果我需要你们出来的话,自然会按约定的发信号。”
孙安祖知道窦建德一旦下了决心,很难再阻止,只好长叹一声,对着窦建德一抱拳:“大哥千万保重。”他转头对着王世充说道,“王仪同,请!”顺势带着二人走到了后院的一处小屋。
王世充和张金称走了进来 ,透过一扇打开的窗户,里面的情况尽在掌握,而后窗那里则是坡下,很陡峭,一眼看去,后坡下还挖了一道宽逾二丈的壕沟,里面布了不少尖刺木桩,想要从后面爬进院子,几乎不可能,那王须拔想要攻进这处院子,只有走正前方的大门,窦建德的这处居院,居然布得也如城寨一般,暗通兵法阵势,让王世充心中不得不高看他一眼。
孙安祖进来后,招呼二人上了炕,而自己则抱着臂,倚门而立,摆出了最标准的护卫姿态,无论来敌是从正面攻入或者是从房顶上跳下,他都能迅速地作出反应。看到他这个架式,王世充也不开口与他说话,就这样,三人默默地坐着,各怀心事,天色也不知不觉中变黑了。
窦建德仍然一个人坐在堂屋中的炕上,在黑夜中也没有点灯,两柄手戟和那把大刀已经被他放到了炕头,他峙渊岳停般地坐着一动不动,黑夜中只有一对闪亮的眼睛在发着光,而沉稳悠长的呼吸能显示出他的镇定与平静。
王世充也一动不动地看着窦建德,他大概能猜出他的这个第二计划了,想必是让外面守着的手下们按兵不动,引对头们全部进了院子后再下手,如此一来,确实有机会把对手一网打尽,只是这样一来,外面的防御工事全然用不上,要靠的是面对面的厮杀和肉搏了,而且看这架式,窦建德是准备亲自上阵了。
正思量间,外面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虽然轻得如同微风过岗,但王世充凭着多年战场的经验可以感觉到,来人数量不下五十,全是高手,是以脚趟地行进的,但他们的兵刃在月光下闪烁的寒光和周身散发的浓烈杀气出卖了他们。
一个略带嘶哑的大嗓门在外面响了起来:“屋中的可是彰南窦建德?”
窦建德一声不吭。甚至没有任何杀气流露,仍然那么镇定地坐着,屋子的两扇门紧紧地合着,一点声音也没有。
大嗓门再次响起:“窦建德。你也算是一方豪杰了,躲在里面一声不吭,是吓得躲在你娘们儿的怀里发抖了吗?”随这声放肆的话,外面的群盗们一阵狂笑,而窦建德依然是不动如山。
外面另一个铜锣似的声音响了起来:“哥。不会是这家伙听说我们要来,暗中逃跑了吧。”
那个大嗓门的声音变低了一些:“嗯,有这可能,李天明,胡烈,刘豹子,你们三个进去看看。”
三个沉重的脚步声响起,伴随着三声刀剑出鞘的声音,紧闭着的大门被三人的刀剑挑开,而窦建德那张冷冷的脸在三人刀光的照耀下一闪而没。
从王世充这里看来。三人的刀光闪亮下,门后突然出现了四五个黑色的影子,如同幽灵一般,瞬间消失不见,进来的三人都是满脸横肉,一脸凶悍的壮汉子,看到窦建德时不约而同地吃了一惊,还未及发声,就只见三人的腰上同时多了个圈圈,被拉进了门内。而两扇大门随着王世充能看到那扇窗户,一起被合了起来,一阵刀剑相击的声音,伴随着声声惨叫。随着一股子浓烈的血腥气,飘进了王世充的鼻子里,当然,也飘进了外面的小院里那些强盗们的鼻子里。
一阵刀剑出鞘的声音,那个大嗓门连声呼叫着三个手下的名字,却是无人应答。整个院子中陷入了一阵死一样的沉寂,两扇房门随着后窗同时打开,王世充一眼看过去,只见地上已经躺了三具血肉模糊的尸体,而窦建德的身影,却已经从那炕上消失。
大嗓门咬牙切齿地叫道:“窦建德,你装神弄鬼,藏头露尾,不是好汉!”
窦建德的声音终于冷冷地响起:“王须拔,你千里而来,带着上百杀手想取我性命,为此不惜收买官府,难道你就是英雄好汉了?”
大嗓门沉默了一阵,开口道:“窦建德,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了,那看来我今天是杀不了你啦,青山不改,绿水常流,咱们后会有期,只是我的这三个兄弟的尸体,还请奉还。”
窦建德的声音中透出一股子讽刺:“哦,就这么走了吗?你不怕在手下面前失了面子?”
大嗓门沉声道:“窦建德,你早早作了准备,在这里设下埋伏,我今天要在你的地盘上硬打只会吃亏,下次再找你算账,如果你今天能卖我个人情,让我拉回三个兄弟的尸首,也许下次我们还可以和解。”
窦建德哈哈大笑起来:“和解?你要是和解会带人来偷袭我吗?”
大嗓门再次响起:“我这次来是为上次在突厥死在你手下的兄弟们报仇,既然报不了仇,那就谈和吧,可是你若是执意打到底,那我只好烧了你这间房子,玉石俱焚啦。”
窦建德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也罢,这次就让你撤回,不过你若是想趁机进屋突袭,我可没法防,你手下的尸体我可以给你,但你不能进屋子。”
大嗓门的声音中透出一股子愤怒:“不进屋我怎么搬尸体,又不会自己飞出去。”
窦建德说道:“这样好了,你扔三根绳子进来,我把绳子系在尸体的腰间,好了以后你把尸体拉过去,如何?”
大嗓门沉吟了一下,开口道:“好,就按你说的办,我取完尸体后,马上就撤。下次我会派人和你谈和解的条件。”
王世充远远地看过去,只见火光之下,一群黑衣人明火执杖地站立着,个个刀枪出鞘,黑布蒙面,为首一人身材高大壮硕,看起来象是这些人的头领,也就是说话的那个大嗓门王须拔了。
王须拔身边一个身材略矮的匪徒上来低声道:“老大,这窦建德也就三间小屋,再多也不会有上百人,我们这么冲进去,一样能灭了他。何必跟他讲和呢。”
王须拔眼中寒光一闪:“不可大意,这厮知道我们前来,早早作了布置,看这小院子的布局,只怕这几间小屋中另有机关暗道,强攻不行,我们把三个兄弟的尸体收回,然后放火烧了这屋子,就不怕他的机关了。”
那匪徒的眼中现出一丝喜色:“老大果然高明,只是为何现在不放火呢?”
王须拔恨恨地说道:“不行,不能把兄弟们的尸首扔下,上次给姓窦的偷袭了去突厥的马队,百十名兄弟连个尸首也没有,想起来我这心就堵得慌。”
那匪徒连连点头:“老大顾念兄弟们,小的佩服。”(未完待续。)
第五百三十六章 暗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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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说话间,三根绳子已经扔进了房屋中,黑暗中只见几个壮汉上前把绳子系在了那三具尸体的腰间,然后身形在黑暗之中一闪而没,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似的。
窦建德的声音响了起来:“王须拔,你想要尸体,就取回吧。”
王须拔的眼中杀机一现,一挥手,喝道:“给我上,把兄弟们的尸首弄回来。”六个贼人口中衔刀,双手拉着绳子的一端,用力地把那三具浑身冒血的尸体向后拉,远处的王世充看着这一切,嘴角边勾起一丝阴冷的笑容,张金称见状奇道:“东家,怎么了?”
王世充冷笑道:“原来窦兄是用这种办法突袭贼人!”
话音刚落,只见那三具“尸体”一下子从地上蹦了起来,挥舞着雪亮的钢刀和短戟,向着那帮黑衣人攻去,劲烈的刀风和冲天的杀气,带起一阵腥风,把那屋子里的大门和后窗同时关上,王世充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依稀是前院中的水缸里,大树上,钻出跳下一个个劲装大汉,持着明晃晃的兵器,攻向了王须拔等人。
王世充看着一脸兴奋,摩拳擦掌的孙安祖,笑道:“孙兄弟,提前恭喜你和窦兄大获全胜了。”
孙安祖转过了头,脸上一副疑惑不解的表情:“王仪同,这才刚刚打起来,胜负未知呢,有何好恭喜的?”
王世充微微一笑:“孙兄弟,你听这喊杀声,窦兄是早有准备,自己假扮尸体,突袭敌方的首脑,而四处都埋伏有杀手,分进合击,敌方的人全部堆在一起,又不熟悉地形。仓促之下被这样突袭,已是必败无疑了,这仗现在唯一的悬念,也就是能不能把这伙贼人全部歼灭啦。”
王世充说完后。坐回到了屋内,微微地闭上了眼,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喊杀声,仿佛在欣赏一首美妙的乐曲。喊杀声,怒骂声与中刀者临死前的惨叫与闷哼声,混合着越来越重的血腥味道,象极了战场上的感觉,让久经沙场的王世充感觉是那么地熟悉。
小半个时辰后,杀声渐止,王世充睁开了眼睛,只见一个浑身是血的壮汉,倒提着刀,刀尖上的血滴顺着血槽一路流下。滴得满地都是,他奔到门前,孙安祖马上迎了上去,扶住了他的胳膊,惊喜地说道:“伏宝,你没事吧。”
那壮汉年约三十,孔武有力,铁塔般的身材,紫色面膛,印堂宽广。两道 浓眉上满是血迹,让人印象最深的是他的左眉上有一颗碗豆大的肉瘤,他一看到孙安祖就笑了起来:“安祖,这次你没赶上太可惜了。杀得可真叫一个痛快啊!我只给咬了一小口,没什么事。”
孙安祖的眼睛落在了他的右大腿上,只见一处白布包裹着的伤口,还在微微地向外渗着血,他心中一急,连忙道:“这下好象伤得不轻啊。真的没事吗?”
那名叫伏宝的汉子摇了摇头:“没事,没伤到骨头,你看我一路跑来都没问题的,娘的,点子都挺扎手,个个死战到底,这一刀是给一个在地上伤重不起的家伙趁着我不小心划的,老子回手一刀就把他的头给剁啦!”
王世充走上前去,向着这名叫伏宝的汉子一拱手:“这位壮士,前院的战斗已经结束了吗?”
孙安祖连忙介绍道:“王仪同,这位是我的结义兄弟王伏宝,也是我们大哥的左膀右臂,他亲自来此,应该是前院已经平定了,和您说的一模一样啊。”
那王伏宝笑道:“王仪同,刚才我等都守在埋伏的位置,不能出来和您相见,实在是遗憾,所以大哥打完以后特地命我前来请您和张兄弟一起看看今晚的战果。还请您现在跟我走。”
王世充点了点头,也不推脱,开步走在了前面,转了两道弯,就走到了前院。
三丈方圆的小院子里,横七竖八地布满了尸体,打着火把的窦建德手下,正在把一具具的尸体拖走,而把本方的伤員抬到一边,王世充粗略一看,黑衣蒙面的王须拔杀手们死了九十多个,还有六七个重伤員,被捆得跟肉棕子一样,扔在窦建德的身前,窦建德正持着两只手戟,大马金刀地坐在一张胡床上,上身衣服已经脱掉,三四道长长的刀剑伤痕触目惊心,两个手下正在向他的伤处抹着药,裹着白纱布。
窦建德的身边,站着一个年约三十的女子,英姿飒爽,面目姣好,鹅蛋脸,柳眉杏眼,瑶鼻朱唇,素面朝天,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如同天上的繁星一样闪闪发光,头戴三尺红绫包头,身披大红战袍,一身绿色的劲装打扮,手持雪花镔铁双刀,腰间的皮囊里插着十几把明晃晃的飞刀,足蹬一双厚底快靴,端地是个女中丈夫,巾帼英雄。
王世充向着窦建德一行礼:“王某恭喜窦兄大获全胜。”
窦建德正好被裹完了最后一处伤口,站起身,哈哈一笑,回礼道:“托王仪同的福,侥幸取胜。”他回头指向了那名使双刀的女子,“这是贱内曹氏,也算是我的同门师妹,会几招功夫,今天人手实在不足,也出来帮忙打打下手,让王仪同见笑了。”
那曹氏对着王世充一拱手,落落大方地说道:“王仪同,外子推崇你已经多时,今天一开始任务在身,不能出来招待贵客,得罪之处,还请海涵。”
王世充拱手行了个礼,火光照耀下,只觉这名妇人相貌姣好,别有一番女中豪杰的风味,心中一动,说道:“窦兄真是好福气,连尊夫人都是如此的英雄了得,羡煞我也。”
窦建德微微一笑,看向了地上的几个面相凶恶的黑衣贼人,对王世充笑道:“王须拔想必就是在这几人当中了,我当时听着那个大嗓门,认准了方位过去的,这厮一时不留神,上来就给我砍倒了,所以才会进行得如此顺利。”
王世充点了点头,看了一眼小院。窦建德一方的绿色劲装大汉大约有四五十人,还有十余人受了伤,正在同伴的照顾下或坐或躺,而黑衣人除了这五六个俘虏伤員外。全部成了尸体,看起来这一战窦建德是以弱击强,充分利用了地形,四面合击,而自己一上手就废了对方的首脑。胜的虽然漂亮,却也是凶险。
王世充看向了地上的一名长须大汉,这人肚子上被重重地砍了一刀,虽然经过了简单的包扎,但是肠子都流出了一小截,即使痛成了这样,头上冷汗直冒,仍然是咬紧了牙关,一声不吭。
王世充蹲了下来,仔细打量起此人。问道:“阁下可是上谷王须拔?”
那长须大汉双眼紧闭,说道:“要杀就杀,何必多话!”
王世充哈哈一笑:“你不是王须拔,为何死到临头还不承认?”
窦建德的脸色也微微一变:“王仪同,何出此言?此人就是这帮人的首领,不是王须拔又会是何人?”
王世充站起身,正色道:“看此人的胡子,起码留了有十二三年了,而且梳理得干干净净,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王须拔跟人打赌能把自己的胡子全给拔了,绝不会如此爱惜,只凭这一点,我就断定此人不会是王须拔。”
窦建德听得连连点头。上前一步,厉声道:“老实说,你到底是何人!我窦建德不滥杀无辜,如果你不是王须拔,我可以饶你不死!”
那长须大汉咬牙切齿地说道:“好毒的眼睛,反正事已至此。老子也豁出去了,我是魏刀儿,绰号历山飞的就是,大哥这次派我来做了你姓窦的,我大意失手,无话可说,取我性命便是!”
窦建德的眉头一皱:“原来你不是王须拔,那我没必要取你性命了,毕竟你也只是听命行事。魏刀儿,你的大名我也听说过,是条好汉,今天我放过你的性命,你回去后跟王须拔说,上次突厥的事情,我也是受人欺骗,做了以后才发现上当,追悔莫及,如果他想要补偿,我窦建德会想办法以别的方式回报,但如果他坚持要来取我性命,那我窦建德就在这彰南高鸡泊等着他。”
魏刀儿恨恨地说道:“旧仇未报,又添新恨,窦建德,不要说这种漂亮话了,我魏刀儿只要有一口气在,势必要与你对抗到底!”
王世充心念一转,弯下腰,对着魏刀儿说道:“魏刀儿,我想问一下,为什么如此重要的报仇行动,王须拔不亲自带队前来呢?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他现在人应该也在彰南吧。”
魏刀儿的脸色一变,扭过头不说话。
王世充知道从此人嘴里无法再问出些什么,站起身,对着窦建德摇了摇头,窦建德摆了摆手:“魏刀儿,我既然说过了这次不杀你,就不会食言,你若是想取我性命,下次真刀真枪地再来,只是下次我未必会再对你网开一面了。”
十几个窦建德的手下把魏刀儿等人抬上了担架,向着坡下急行,而魏刀儿声嘶力竭的叫骂声远远地随风飘来:“窦建德,此仇我魏刀儿只要有一口气,一定要向你讨还的!”
窦建德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为什么要逼我杀人呢!”眼神中尽是落寞。
王世充笑了起来:“窦兄,人生在世,有的敌人是避免不了的,就象有些朋友就是上天注定的缘份,事已至此,不必挂怀,咱们今天还是痛饮庆功酒吧。”
窦建德的眉头舒展了开来,哈哈一笑:“不错,今天应该一醉方休,王仪同,我们边喝边谈。”说着他走进了那个小屋子,而手下们都很识趣地撤得远远的,王世充向着张金称使了个眼色,张金称也心领神会,跟着孙安祖和王伏宝一起谈笑起来了。
走进了那间小屋,刺鼻的血腥气让王世充的脸色微微一变,但他径直上了那张炕,炕灰已冷,王世充掏出怀中的火石,点亮了桌上的那盏油灯,地上的血迹还没有抹去,而窦建德也是面不改色地坐上了炕,变戏法似地从炕边的一个小洞里掏出一坛子酒,打开酒坛子上扣着的两只碗,香气四溢。
窦建德把那两只陶碗放在了自己和王世充的面前。各自满上,王世充也不客气,端起碗来跟窦建德就是一碰,然后一仰头。一饮而尽,入口时只觉得清冽非常,到了肚子里却是如同火烧,真正是十足的烈酒。
王世充哈哈一笑,抹了抹嘴:“果然是好酒。烈酒配壮士,今天这庆功酒饮来,王某终生难忘。”
窦建德笑了笑,也抹了抹嘴:“此酒名叫烧刀子,乃是我清河一绝,因为取了山中清泉水酿制,因此入口清冽,入腹如火烧,王仪同久经战阵,应该不至于喝不惯吧。”
王世充摇了摇头:“这是典型的军中男儿和英雄豪杰喝的酒。来,咱们再干一碗。”
二人就这样你一碗我一碗地喝了七八碗,窦建德的脸微微有点发红,他把酒碗向着桌上一放,正色道:“王仪同,酒也喝得差不多了,谈正事吧,首先窦某想知道,为何你能看出那魏刀儿不是王须拔?只靠一把胡子,应该也难确认吧。”
王世充微微一笑:“窦兄好眼力。刚才其实我也不能完全确定,所以是试探那魏刀儿的,只是此人不经哄骗罢了,但依王某所想。那王须拔手下既然有个叫宋金刚的军师,应该就不会这么轻易地在第一次攻击时就以身犯险。”
窦建德点了点头:“可是这次分明有上百贼人前来攻击,这几乎是他们这回清河的全部人马了,让手下们上,自己却不亲自带队,窦某无法理解。”
王世充收起了笑容。正色道:“这不奇怪,换了王某,一样也会如此做的,在深通兵法的人眼里,普通士兵乃至于手下们的性命,都一钱不值,只有首领的命才是宝贵的,因为兵死了可以再招,帅旗倒了就很难再扶了。给魏刀儿的人太少,难以让他安心,因为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让他探路的,他做事也只会瞻前顾后,而只有把所有人都交给他带队,他才会全力施为,也能试探出窦兄的实力。”
窦建德的眉毛动了动:“还是王兄分析得到位,刚才我也只是隐隐有这种感觉,听你这一分析,才算完全明白。”
王世充哈哈一笑:“窦兄不必过谦,刚才你也早就看出来了,不然不会放魏刀儿回去,还要他带话讲和,这次你本是做好了直接全灭掉王须拔团伙的准备,可是没能成功,所以才想和他握手言和,至少能争取到时间重新招募手下,对不对?”
窦建德的嘴角勾了勾:“王兄好眼力,不瞒你说,我的全部实力今天基本上都暴露了,也就这六七十号人,如果下次王须拔再来,恐怕很难抵挡,看来我只有去高鸡泊里暂避一段时间了。”
王世充微微一笑:“哦,窦兄已经有了后招,要去那高鸡泊吗?你可是这窦家庄的里正,你走了朝廷找不到你怎么办?”
窦建德冷笑一声:“本地的官府早已经给王须拔一伙买通了,我之所以要装着解散部众,不和以前的兄弟们往来,就是做给他们看的,现在我的实力也暴露了,他们都知道我现在也只有几十个兄弟,下次若是调个几百人来,我们是无法抵挡的,这朝廷的差事,反正平时也就是打仗时招个壮丁,平时收个赋税租子,现在天下太平,暂时不会有大的战事,收租子的事情我让人代办就行,没事的。”
王世充点了点头:“高鸡泊的地形我看过,窦兄又是本地人,只要进了那泊,无论是朝廷还是王须拔,都不可能找到你了,其实我这次来跟窦兄结交,想必你也能猜到个几分来意,这里并无外人,兄弟我想开诚布公地和窦兄聊聊天下大势,不知窦兄可有兴趣指点一二?”
窦建德笑了起来:“王兄弟,我这里就不叫你的官名了,这样显得生份,既然你今天来找我姓窦的,那也不会是以官員的身份,你我就以兄弟相称吧。你作为一个现任官員,却来找我这么一个半官半匪的人,所图的也不是什么正事吧,你的来意,现在可以直说了。”
王世充微微一笑:“这个不急,我想先听听窦兄对当今天下大势的看法,这样好决定我们以何种方式合作。”
窦建德沉吟了一下,说道:“好吧,你来这里就是给我面子,显示了诚意,我姓窦的也应该拿点诚意出来。在我看来,当今天下虽然看起来太平,可是已经危机四伏,随时有动乱的危险。大丈夫应该早早地作准备了,要不然真的到了天下有变的时候,只怕会措手不及,失掉建功立业,名垂青史的大好机会。”
王世充不动声色地追问道:“愿闻其详。”(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未完待续。)
第五百三十七章 盟约
窦建德紧盯着王世充的双眼,沉声道:“当今皇上圣明,海内清平,四邻降服,但他执政已经超过二十三年,窦某虽然只是乡野村夫,但也知道一些朝堂的情况,现在东宫之争愈演愈烈,各路藩王和支持他们的重臣已经斗得你死我活,皇上在时尚且如此,等他一旦归天后,天下只怕会有一番腥风血雨。
我们这里是北齐故地,向来兵精将勇,民风强悍,可是被朝廷一直忌惮和压制,英雄豪杰没有出人头地的机会,象张金称这样的人不得不到大兴城给大户人家作仆役以求进身之道,王仪同,你也是平民出身的,应该知道豪杰之士的心理状态吧,一旦天下有变,这里一定会出现有力人士,割据自立的。”
王世充平静地看着窦建德,一字一顿地说道:“窦兄就是这样的英雄啊。”
窦建德笑着摇了摇头:“不瞒王兄弟说,我有这心,但现在没有这个实力,之所以想入高鸡泊,也是想跟纯走黑道的一些草莽英雄结交,前些年的我一直有个官方的里长身份,也影响了一些异能之士来投奔我,现在我也想明白了,官府腐败,在这北齐故地即使当到了县尉甚至是州司马,都不算有出头之日。
只有投身绿林,潜伏待机,将来才能有一番作为。王兄弟,你在官场多年来也备受打压,以你建的功劳,早应该封候入朝了,可你现在只是一个上仪同,我姓窦的也为你不值啊,这次你来我们河北,是想弃官入江湖,有一番作为吗?”
王世充摇了摇头:“只怕要让窦兄失望了。王某现在还不打算辞官,但王某对于天下大势的看法跟窦兄是基本一致的,而且王某在朝多年,深知当今太子的为人,现在皇上的龙体已经远不如前。依王某所见,龙御归天也只是五年之内的事情,到时候太子即位,起码汉王是不肯束手就擒。安心当一个王爷的,一定会起并州之兵拼死一搏,到时候他一定会征发关东一带的豪杰壮士,而王某这次来河北,就是想看看河北和青州一带的民间英雄。到时候会作何选择。”
窦建德的眼中闪过一丝失望:“想不到王兄弟这样的英雄豪杰,最后还只是想着在隋室诸王之中作个选择,你就没想过在乱世中趁机自立,干一番大丈夫的功业吗?”
王世充对窦建德的这种大逆之言倒是一点儿也不奇怪,从这几天对此人的判断,尤其是今天晚上的近距离接触,他已经很明确地看出,窦建德跟薛举都有本质不同,薛举只想着在陇右称霸,而窦建德的目标至少是割据河北青州。成为关东霸主,甚至进而谋取天下,一统海内,也不是不可能,此人的志向和能力,非同小可,远非池中之物,而这样的人,才是自己真正争夺天下的强力助手,但同样。也是自己在乱世中的强力劲敌,是敌是友,实在是难以预料。
于是王世充的眼中绿芒一闪,正色道:“窦兄有大志向。而王某却只是想保身家平安,之所以出来探访天下的英雄豪杰,也只是为了防备万一。王某在朝堂上虽然也受到打压,但还算能平稳升官,不到万不得已,是不想走那条路的。窦兄,王某愿意交你这个朋友,但现在还不打算占山为王。”
窦建德哈哈一笑:“也是,窦某考虑不周,王兄弟在朝中还有着大好前程,又怎么会看上我们这些江湖草莽呢。”
王世充能听出窦建德话中的不满,于是微微一笑:“窦兄不必这样说,王某这次孤身前来,就是想在江湖上结交些朋友,能黑能白,能文能武,进可纵横朝堂,退可逍遥江湖,这才是大丈夫所为,不然就算位居仆射柱国,也是给人说杀就杀,毫无反抗之力,王某不希罕这样的高官大将。”
窦建德双目炯炯:“可是你是官,我是匪,今天我在这里杀了王须拔的这么多手下,按说你就应该抓我见官,他日我入高鸡泊为匪,你更是有可能会带兵来剿灭,到时候你我战场相见,也只能刀兵相见。”
王世充笑了笑:“就算窦兄落草入泊,来对付你的也只是河北地方的官員,我是京官,不会出现你我刀兵相见的情况。”
窦建德沉声道:“若是天下大乱,盗贼蜂起呢?你这样的正规军将领到时候也会领兵作战,四处平叛,你我还是有沙场相见的可能。”
王世充的眼中绿芒闪闪:“真要是天下大乱,需要象我这样的人带兵四处平叛的时候,隋朝的统治就已经岌岌可危了,如果大乱持续的时间不长,窦兄可以走招安的路子,也可进入官府发挥才能,若是大乱的时间超过三年,只怕各位拥兵的将领都会各作打算,准备自立了,就象东汉末年的十八路诸候一样,最后分了汉家天下,到时候我跟窦兄说不定可以用另一种方式做朋友呢。”
窦建德收起了笑容,眼中神光暴射:“原来王兄弟的心思也是整个天下,那么如果你我都成了一方霸主 ,又何以相处?”
王世充哈哈一笑:“河北幽州之地,王某不敢觊觎,窦兄大可放手发展,至于河南中原之地,只怕王某要据以自立了,到时候也还请窦兄能行个方便。”
窦建德的面色阴冷如霜:“王仪同,你何不去占关中那王霸之地呢?却要到天下四战之地的中原腹地?”
王世充苦笑道:“关中之地,不是我这种平民出身的暴发户所能占据的,王某在朝多年,深有体会,所谓关陇贵族,也就是那些从南北朝初年开始,以军功立家,世代袭爵的胡汉军人们,早已经形成了牢不可破的联盟,他们是不会奉我这个外来暴发户为主的,我若是真想自立,只有据中原,北连河北,西抗关中,南图江淮,以成王霸之基。”
窦建德摇了摇头:“这样说来 。以后王兄弟如果占据中原,成了一方霸主,那实力应该是天下之冠,到时候难道不会打我河北的主意吗?”
王世充哈哈一笑:“窦兄多虑了。河北一地,向来出英雄豪杰,精兵锐卒,不是武力能简单征服的,就算真的天下大乱。你我可以趁乱而起,到建立基业之时,离现在起码也有二十年了,到时候你我都已经是年过半百,英雄迟暮,又何必争个你死我活呢,各自保境安民,称雄一方,不是更好?”
窦建德半晌无语,叹了口气:“王兄弟。但愿到时候你我能各安其境,不要反目成仇,你的本事我知道,但姓窦的自信一旦天下大乱,我也不会落你后手,你我之间若是相互吞噬,只会便宜了别人,这个道理你应该明白。”
王世充意味深长地一笑:“这是自然,这个世道被高门大族和世代将领们控制着,我不喜欢这样的世道。如果有能打破它的机会,我是不会放过的,这点就是你我的共同追求。至少,在能够割据一方。站稳脚跟之前,你我还是可以做盟友的。”
窦建德点了点头:“现在说这些还太早,天下太平的时候,即使是英雄豪杰也只能蜇伏,明天我就要去高鸡泊了,到时候王兄弟若是想来找我。可以持此信物来窦家村,那个你下午见过的老伯,名叫窦十三叔,是我的远房族叔,他会知道在哪里能找到我的。”窦建德说着,把一块铜制令牌递给了王世充。
王世充接过那令牌,只见这是一面紫铜打制的牌子,看起来连光泽都没有了,上面也没有刻什么字,奇道:“这令牌看起来平平无奇,更是没有任何字,如何能做信物?”
窦建德笑了笑:“王兄弟,你仔细摸摸这块令牌。”
王世充依言摸了摸这块令牌,突然觉得这令牌正面触手光滑,而背面却有些小小的起伏和不平,再仔细一摸,有一些状若蚁巢的小孔,摸起来犹如后世的盲文板,他一下子反应过来,这些小孔想必也是一些记号与文字。
窦建德看到王世充的表情,微微一笑:“王兄弟,这块令牌,乃是以前我和十三叔一起去盗墓时得到的一块汉朝令牌,听人说这是专门给盲眼人摸的,令牌的背后刻的是盲文,十三叔的眼睛因为长年盗墓,处于黑暗之中,已经不太好使了,见人不过五步,但摸起这块令牌,却是驾轻就熟,你把这东西给他,他就一定能认出来,也会带着你的人来找我。”
王世充点了点头,一边把这令牌收入怀中,一边说道:“窦兄,你入了高鸡泊后,是准备占山为王呢,还是想潜伏一段时间,等王须拔的追杀过去之后,再回这窦家村?”
窦建德说道:“以我的打算,先占山为王,但不打家劫舍,引起官府的注意,王须拔应该还会派来一拨拨的杀手寻找我,追杀我,而我则依托地形,防守反击,把这些人一次次地消灭,这样冀州和青州的英雄豪杰会争相来投奔我。也不会引起官府的注意,毕竟江湖事江湖毕,官府一般也懒得管这些绿林草莽间的打杀。”
王世充笑道:“这主意是不错,只是如果窦兄不打家劫舍的话,这资金何来?你是想做大事的人,手下只怕最少也要聚个几千兄弟,人要是多了,只会坐吃山空,这个问题,不知道窦兄想过没有?”
窦建德的脸色微微一变,轻轻叹了一口气:“不瞒王兄弟,我最头疼的也是这事,之所以迟迟不上高鸡泊,就是怕一旦上山之后,兄弟们的生计为难,我的这些兄弟你也看到了,都对我是死心踏地,但我也不可能让人家来投奔我,却是没吃没穿,对不对?”
王世充意味深长地说道:“窦兄以前的积蓄可以管多久?能否如实见告。”
窦建德正色道:“三百个兄弟的话,可管一年之久。”
王世充微微一笑:“窦兄何必欺瞒在下呢?”
窦建德的脸微微一红:“可供三百兄弟三个月所需。”
王世充摇了摇头,作势欲下炕,嘴上说道:“窦兄若是不肯如实见告,那也没谈的必要了,告辞。”
窦建德连忙伸手拦住了王世充,脸上闪过一丝愁云:“好了好了,也不瞒王兄弟了,就是我现在这六七十名兄弟,我的积蓄钱粮也只够半个月的,如果到时候不去抢一票大的。只怕我们都得喝西北风啦。其实我明天去的不是高鸡泊,而是打算到东边的青州地面做两票没本钱的买卖,攒够了钱才去高鸡泊的。”
王世充哈哈一笑,坐回了炕上:“窦兄如果想和在下长久合作。还是以诚相待的好,不过今天初次见面,窦兄对在下有所保留,也属正常,在下别的没有。钱财还是有一些的,愿意相赠窦兄三十万钱,权当一点见面礼好了。”
窦建德睁大了眼睛:“王兄弟以如此厚礼相赠,窦某情何以堪!”
王世充摇了摇头:“窦兄现在是非常时期,在下也不愿意见到这种一文钱难倒英雄汉的情况,你我以后既然要长期合作,这点钱算不得什么,只希望窦兄记得今天我们谈过的话,以后一旦天下有变,你我兄弟携手。闯出番事业来。”他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张帛书,在桌上展开,又拿出袖中的一根炭棒,在帛书上写起字来,那帛书上本就写了不少字,王世充只是写了个数字,然后又掏出一枚印章,涂了朱泥后在帛书底部盖了一个印,正是“支字号商铺”五个大字。
王世充把这帛书递给窦建德,说道:“窦兄可派人持此帛书。到青州临淄的支家商铺里提取三十万钱,青州这几年连年大丰收,米价很便宜,在那里可以直接采办米粮后运到高鸡泊。来回也就十几天的时间,这样就用不着你去青州做那没本钱的买卖啦。”
窦建德接过帛书,也不看上面的字,向着怀里就是一塞,大喇喇地向着王世充一抱拳:“王兄弟,这个情是我欠你的。以后需要我做些什么,直接派人捎话就行,水里来火里去,我姓窦的都不会皱一下眉头。”
王世充微微一笑:“世充就先预祝窦兄一切顺利啦。”
二人商量既定,又干了两碗酒后,走出了小屋,张金称和孙安祖等人都已经退到了小院外的坡下,或坐或蹲地凑在一起喝酒聊天,一看到两人谈完,都站起身,向这里走来。
窦建德看着坡下的五十多个手下,高声道:“众位兄弟听好了,这位王兄弟,是我们的恩主,以后大家的吃穿用度,都是靠了他,我们江湖男儿,要知恩图报,以后王兄弟有什么难处,要用得着我们的,大家说怎么办?”
孙安祖等人全都举起了兵刃,高声道:“报恩,报恩,报恩!”
王世充微微一笑,向着众人行了个礼:“各位都是英雄,王某不过是尽自己一份绵薄之力罢了,还愿各位一切顺利,跟着窦兄有一番作为!”
说完之后,王世充对窦建德拱手道:“窦兄,天色不早了,我还要去别的地方,这就上路,你最好收拾一下也早点动身吧,王须拔有可能在附近还有手下接应,杀个回马枪也不是没可能。”
窦建德摇了摇头:“天还没亮,王兄弟何不在此盘桓一夜再走呢?”
王世充笑道:“不差这一夜功夫,我这回在京中是挂官请假,不能耽误太多时间。”
窦建德叹了口气:“那窦某就不强留了,王兄弟一路顺风。”
离开了那座高坡上的院落,王世充和张金称一路急行,二人都不说话,根本没有进窦家村,而是直接向着东面走,一直在树林里走了十余里,走到天色发白后,王世充才长出一口气,在一处小河边停下了脚步,弯下腰洗了把脸,河水清冽,让他说不出地畅快。
张金称笑道:“东家,昨夜为何这么急着离开呢?难道和窦建德谈得不顺吗?”
王世充摇了摇头,擦了擦满脸的水滴,缓缓地说道:“窦建德的对手很厉害,有可能会杀个回马枪,是非之地不可久留,所以还是先退的好。再说了,王须拔看起来手下也有能人,未来不一定会输给窦建德,现在站队还是不要太着急。”
张金称茫然道:“王须拔输得这么惨,他哪有什么能人?”
王世充正色道:“不,他手下有很厉害的军师,甚至可以让作为副手的魏刀儿亲身试探,此人用兵够狠,够辣,那魏刀儿又是典型的悍匪,肠子都流出来了也不屈服,两边死掐,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呢。”
张金称点了点头:“那要不要跟王须拔那里也建立联系?”
王世充微微一笑:“那是以后的事了,这次我们在魏刀儿面前露过面,现在他们正恨着我们呢,走吧,我们去青州,我有点想念我的老朋友徐盖了。”(未完待续。)
第五百三十八章 与徐盖的交易(一)
青州(今山东)的曹州府,乃上古伏羲之桑梓,舜帝之故里,先为商汤之京城,后为周时古曹国之疆土,也是汉时的济阴郡,到了北周时因古曹国名被划分为曹州,隶属作为九州之一的大州青州,作为北齐的心脏地带,这里一向人烟稠密,物产丰足。
曹州府西南的荷泽,以其在<水经注>上留名的天下大泽而闻名,由古济水和荷水所交汇,连接了古济和古泗这两条大水系,乃是一个方圆百里的巨大湖泊,可是在这隋朝的仁寿年间,随着两百年前刘裕北伐时开通了巨野泽,当年还浩翰无际的荷泽,这时候已经成了一个只有数里方圆的小型湖泊了,沧海桑田,昔日湖底的淤泥,这时候已经成了肥沃的土壤,上面种着的麦子,一眼望去,在这七月的夏日里尤如黄色的波浪,昭示着今年又会是一个大丰之年。
荷泽县西南的离狐乡,一处占地十余顷的大庄园中,这会儿却是守卫森严,这户姓徐的人家是四年前搬来这里的,没有人知道他们的来历,只知道这家人很有钱,一出手就买下了周围几百顷的良田,几年下来,庄客数千,佃户上万户。
而庄主姓徐名盖,四十多岁,乐善好施,是这离狐附近方圆百里知名的大善人,如果附近的穷人遇到什么为难之事了,只要登门说话,徐庄主一定亲自接见,慷慨解囊,也就几年时间,徐家一下子就成了这曹州境内有名的望族,而这徐盖的独生子,名叫世绩,自小聪颖过人,即使在人杰地灵,圣人故乡的齐鲁之地,也已经是小有名气了。
可是今天的徐家庄,却和往常不一样。庄门紧闭,穿着黄色布料劲装,背后写了个大大的徐字的徐家庄丁们,正荷枪持棍。守在庄子的各处门口,如临大敌,附近的不少乡亲们,和慕名而来,赶来庄上求助的远处百姓。看着这架式,都离得远远地,交头结耳,猜测着这庄中出了什么变故。
庄中的一处幽静的别院,院外站着数十名布巾包头,黄色劲装的高大汉子,个个挎刀持棍,面相凶悍,而在这小院之内,却开满了牡丹花。这牡丹乃是山东荷泽的特产了,附近的十里八乡里到处都是,还有不少花农专门以种植牡丹,卖与达官贵人为生,在这处小院内的牡丹,千奇百态,有着十余种难得一见的珍稀品种,一阵风吹来,争奇斗艳,那馥郁的香气让人心醉。
王世充还是一身行商的打扮。负手于背后,站在会客厅的门口,闭着眼睛,使劲地一嗅。牡丹的香气从他的鼻子里钻入,在体内转了一圈,连心脾都醉了,他缓缓地睁开了眼,笑道:“都说牡丹主富贵,乃是有钱人的花。徐兄这几年可是发达得紧啊,这些花也真是应时应景。”
四年没见,徐盖(徐德言)比起当年那副落拓文人的打扮,已经富态了不少,吹气球似地从一个瘦子变成了一个略微发福的中年人了,原来半黑半白的须发,居然神奇地变成了全黑,而脸色也红润了许多,显然这几年他过得挺滋润,这会儿一副富贵财主的打扮,连身上的绸缎衣服上,也绣满了铜钱元宝。
可是徐盖的脸上却看不出多少喜悦之情,他坐在一张圆桌边上,脸上的表情冷若冰霜,声音也透出一丝冰凉:“王世充,你放着你京城好好的大官不做,跑到我这乡下地方,就是为了来嘲笑我一番的吗?”
王世充转过身子,微微一笑:“徐兄,你我难得一见,何必一见面就恶语相向呢,你是读书人,当知知恩图报一说,不管如何,你今天这富贵安逸的生活都是我王世充给的,我不求你回报,可是对我笑脸相迎,也这么困难吗?”
徐盖重重地“哼”了一声:“王世充,你我之间就不必这么拐弯抹角,揣着明白当糊涂了,你是真心为了我姓徐的好?哼,你还不就是想留着我,以后好作一个举报杨素的活证据吗,你不仅要我好好活着,也要乐安在这里好好呆着,不就是这原因吗?”
王世充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走到徐盖的对面坐了下来:“徐兄,大家都是聪明人,何必说得这么明白呢,多伤感情啊,杨素是什么人,你我都清楚,现在我帮他办事,知道的事情也多,哪天说不定就给他黑了,所以不得不防啊,如果不是我出了钱把你接到这里定居,你以为你回了江南会有什么好结果吗?要么就是你的那些昔日同党们看你发了财,就过来向你敲诈勒索,要么就是杨素随后派人找到你,控制你,你同样不得自由。”
徐盖没有说话,端起面前的一碗茶汤喝了一口,这院子挺通风的,虽然院门关着,但是因为庄子靠近荷泽边,湖上的清风徐徐,一碗茶汤放在这里小半个时辰,也早凉了,放下茶碗,他恨恨地说道:“别的都还好说,就是离江南太远,喝茶实在是不方便,你也知道我早习惯了喝那东西,而且是要喝新鲜的春茶,可从江南贩到青州的茶,早就过期了,还都是些茶粉,哪有那个味道。”
王世充微微一笑:“徐兄,你就将就将就吧,有的喝就不错了,若不是我开的商铺,你只怕连这些茶粉泡的茶水也喝不上了,话说你在北方也呆了一些年了,那些酸奶子就这么喝不惯吗?”
徐盖的脸上现出一副鄙夷之色:“蛮夷们才会成天把那东西当成饮料,那些吃羊肉,喝酸奶的胡人,身上都一股腥膻之味,唉,华夷之辨,已经荡然无存了啊,可是要我这堂堂汉人学那蛮夷一样喝奶吃肉,那是万万做不到的。”
王世充叹了口气:“徐兄这又是何必呢,孔圣人都说过,夷狄入中国则中国之,中国入夷狄则夷狄之,那些胡人们来了中原,进了这花花世界,仰慕我们中原的文化,也学着汉人一样穿汉服,种地。说汉话,遵从汉家的各项风俗和礼仪,吃羊肉,喝酸奶这点只不过是生活习惯罢了。何必要如何排斥呢。”
“你看看我王世充,爷爷辈也算是个西域胡人了,可是在中原定居了三代,到了我这辈的时候,除了一张还有七分的胡人脸外。还有哪里象是胡人了?你们江南文人一向自命中华正朔,可是历来的中华正朔也是在中原而非江南啊,徐先生饱读经书,当不致如此迂腐。”
徐盖心中暗骂,最坏的就是你这个胡蛮子了,哼,胡蛮子没一个好东西,但嘴上却没再多说什么:“好了,你这回离开京师,想必不是只来简单地看看我吧。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这回来找我,有什么事?”
王世充的眼中突然闪过了一丝诡异的神色,压低了声音:“徐兄,现在你还想着起兵复仇,恢复南陈的事吗?”
徐盖一下子愣住了,半天说不出话,隔了好一会儿,才愤愤地说道:“王世充,你是什么意思。故意消遣我吗?”
王世充收起了笑容,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你看我象是说笑话的样子吗?”
徐盖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怎么,你王世充也有意跟我这个叛贼一样,起兵造反了吗?太有意思了。好象有人跟我说过这大隋的江山永固,铁打的一般,叫我们这些陈朝余党要看清楚形势,不要螳臂挡车,自取灭亡呢,怎么。这么快你就把自己劝我的话给忘了?”
王世充摇了摇头:“我现在不想和你打嘴仗,今天之所以这副阵仗,就是因为我们的谈话非常重要,不能让第三个人听到,你先别管我,只回答我的问题,你的那颗为陈国复仇之心,现在还在不在了?”
徐盖脸上的肌肉跳了跳,又给自己倒了碗茶,一饮而尽:“亡国之耻,夺妻之恨,终身难忘,我的这颗复仇之心,一刻也不曾停息,只是现在隋朝的天下,确实如你所说,铁打一般,人心思安,不要说这山东的齐鲁之地,就是我的老家江南,现在也是风调雨顺,战后出生的年轻一代,早已经忘掉了国仇家恨,现在都已经当起了隋朝的子民,我们这些老家伙就是再不甘心,又有何用呢?”
徐盖说到这里,顿了一顿,拍了拍自己的大腿:“你看看我现在这样,当了四年的土财主,也不骑马,也不行军,早已经不复当年之勇,现在乐昌回到了我的身边,而我儿世绩也被你从江南接来,一家人得已团圆,就是我自己,也渐渐地在这天伦之乐里磨灭了斗志,虽然有时候静夜幽思,也想着起兵复仇,可是转念一想,也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
王世充微微一笑:“徐兄不必介怀,这不过是人之常情罢了,身处温柔乡中,享尽荣华富贵,人间极乐,夫复何求,若不是朝中风暴将至,天下有变,谁会昏了头想着造反之事呢。”
徐盖的脸色一变,放下了手中的茶碗:“你说什么,朝中有变故?”他这些年安心在这里当土财主,渐渐地当年的雄心壮志也不复存在 ,加上在此地乡下,平时里为了避嫌连本地的乡绅县令也很少结交,对州郡之事都不清楚,更不用说远在万里的大兴城中的变故了。
王世充正色道:“徐兄应该知道前太子杨勇被废,左仆射高熲被罢相,继而晋王杨广继位太子,然后秦王杨谅病死,蜀王杨秀因为胡作非为而被废为庶人,杨勇和杨秀这两方的大臣和将领们都遭遇了沉重的打击之事吧。”
徐盖点了点头,他虽然消息闭塞,但这些天下皆知的大事还是知晓的:“这些不过是隋宫之中的夺位之争,历朝历代都有,杨坚现在已经打击了前太子一党,又把杨广扶上了东宫之位,在我看来,天下稳固,又何来风暴将至呢?”
王世充的眼中碧芒一闪:“杨广夺位的全过程,我和越国公都深预其谋,深知此人心肠狠毒,又极会作戏,他是个非常追求享受的人,却为了在父皇母后面前讨欢心,而演戏十余年。”
“现在在太子之位上也是小心谨慎,却借着监国的机会开始暗暗地布置自己的党羽,眼下他的四个兄弟里,杨勇和杨秀已经被废,只有一个汉王杨谅手握重兵。坐镇关东,而陛下的身体现在一天不如一天,又在独孤皇后死后贪恋女色,滥服春药。依我看归天也就是几年内的事。”
“一旦陛下归天,杨广即位,势必首先要解决自己的弟弟汉王杨谅,有了杨勇和杨秀的先例,杨谅一定不会甘心束手就擒。必会起兵奋起一搏,若是这场战争无法迅速被平定的话,那天下就会大乱,各路豪强会趁势掌军,然后割据自立,你恢复陈国的平生夙愿,也就不再是梦想了。”
徐盖听得眼中光芒连连闪动,听到最后,连忙问道:“此话当真吗?隋朝的杨氏诸王子,竟然已经到了这种水火不容的地步?从并州到青州的北齐故地一直归那杨谅管辖。可是现在没有一点征调士兵,整军备战的迹象呀。”
王世充摇了摇头:“现在还不到时候呢,陛下还在,无论是杨广还是杨谅,这时候都不会轻举妄动,陛下也需要他们两个互相牵制,以求一方不至于权力太大而架空自己,可是陛下在朝中对杨广也不是完全信任,这点从他这几年对越国公杨素明升暗降,架空其权力就可以看出。所以杨广现在行事很小心,只是他现在压得越狠,以后反弹就会越凶,我亲眼见识过他对付自己骨肉兄弟的手段。以后他一定会逼反杨谅的,到时候,你的机会就来了。”
徐盖兴奋地站起身,来回地踱起步来,一边走一边不停地搓着手掌:“好,太好了。我要回江南,我要联络江南的故人们,一旦隋室内乱,我们就在江南起兵割据,恢复大陈,哈哈哈哈。”
他走了两步,突然想到了些什么,看向王世充的眼神中寒光一闪:“王世充,你现在是隋朝的官員,按你的说法当年帮了杨广不少忙,他若是登基为帝,你也是从龙之臣了,荣华富贵自不必待言,为何放着到手的权势不要,却来说服我这个反贼重新起事呢?你能不能给我个合理的解释?”
王世充微微一笑:“徐兄,我刚才说过,我一个小小的五品官为什么会得到越国公的如此重用呢,就是因为我的那些见不得人的阴谋手段,在隋室的夺宫之争中出力颇多,具体的事情就不和你多说了,你熟读史书,也知道历代这种夺储之争都是无所不用其极,手段之黑绝非一般人所能想象,杨广本身心狠心辣,真 的登基之后,我们这些人所能迎来的,绝不是荣华富贵,而是冰冷的屠刀,就算为身计,我也得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对不对?”
徐盖坐了下来,经历了刚才的狂喜之后,他一时又恢复了平静:“这次我倒是可以信你,只是我徐盖上次起兵的时候就跟顾子元他们说过,这些江南豪族起兵自立是没有前途的,只有找到大陈的宗室,奉为大旗,才能收拢江南人心,只恨这些草头王不听我言,个个只想着自己称王称霸,最后就因为缺乏共主,没有统一的指挥而被你们各个击破。”
王世充叹了口气:“徐兄,你是聪明人,何出此言,南陈已经灭了有十五年了,你自己也说江南现在的年轻一辈,已经不知亡国之恨了,就靠着跟你这般年纪的那些中年人和老头子,就能把火烧起来?再说了,陈朝的宗室到处都是,你又能找到哪个真正有影响力的大旗呢?陈叔宝?我看找他还不如自立呢。”
徐盖微微一愣:“那你什么意思,去了江南不立陈国宗室,那难不成还要立萧梁吗?”
王世充摆了摆手:“我的意思啊,你别回江南,这几年我之所以让你呆在这山东曹州,其实就是早有考虑的,山东历来出强贼好汉,就是在开皇盛世,也有着不少山寨,而你这几年在这里,一个庄子也发展了几千庄丁,当知此处民风剽悍。”
“如果汉王和杨广的关中军队交战,战线一定会在潼关到并州一线,青州和幽州会成为暂时的大后方,此地的隋军,无论是忠于杨广还是忠于汉王,到时候只怕都会被调往前线,而你,就可以根据形势,趁机而起,联络四方的豪杰,在这里做出一番大事业,我也会给予你帮助的。”
徐盖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王世充,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一点没变,总是做这种让他人火中取栗之事,我起了兵后,无论杨广杨谅谁胜,最后都要消灭我,如果不能恢复陈朝,我徐盖又能有什么好处呢?”(未完待续。)
第五百三十九章 与徐盖的交易(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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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世充微微一笑,摸了摸颌下的山羊胡子:“徐先生,其实在下一直不能理解,你明明才华满腹,可以自立,为何非要奉陈氏的宗室呢,陈霸先自己也是篡了萧梁的江山而自立的,并不是什么忠臣,南陈从建立到灭亡也不过区区三十年时间,现在都已经灭了十五年了,你选择这样一个没什么根基的朝代当忠臣遗老,又是何必呢?”
徐盖的表情变得坚毅起来:“王世充,你毕竟只是个胡人,不知道我汉家的忠义二字,先祖跟随我大陈太祖起兵,深受太祖的厚恩,而先父也在大陈位居九卿,徐某更是承了天恩,以一个太子舍人的身份得以迎娶公主,我徐德言自从那一天开始就发誓,生是大陈的人,死是大陈的鬼,但有一息尚在,也要恢复陈国,以报大陈对我徐家三代的厚恩。”
王世充冷笑道:“陈氏对你徐家是不错,可是对江南百姓呢?陈霸先还算是个英雄,他儿子陈倩和侄儿也算是不错的君王,可是陈叔宝又是个什么玩意,你在当太子舍人的时候不能尽忠劝谏他的胡作非为,现在陈国亡了你倒当起忠臣来了,如果陈国真的在江南这么得人心,为什么当年那么多起兵的江南士族,没有一家打起陈氏宗室的旗号?连萧梁余党都有几个混水摸鱼的,可见陈氏在江南并不得人心,你这次再打这面旗,只会是死路一条。”
徐盖咬了咬牙:“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王世充,你再怎么说也不会改变我的想法,我就是起兵,也会奉陈国宗室为主的。”
王世充眼珠子一转:“你要不要打陈氏这面大旗,我并不关心。只是我劝你在有足够自保的实力之前,不要先打这面旗,如果杨广和杨谅二虎相争,趁乱而起的豪杰会有不少。但多是割据一两个州郡,甚至占山为王之辈,你若是能在青州起事,尽得齐鲁之地,然后南下淮泗。占据江北,这样可以西抗并州,南联江南,才算真正地站稳脚跟,到了那时,我可以实现你恢复陈国的梦想,给你找个货真价实的陈国宗室来。”
徐盖的双眼一亮,一下子站起身来,急道:“你说什么?不会是骗我的吧。”
王世充微微一笑,站起身。从怀中掏出一个早就准备好的布包,递给了徐盖:“你看看这是什么吧。”
徐盖的手哆嗦着,打开了那个布包,却是一件已经有些发白的黄色敕书,上面正写着陈宣帝册封施氏为嫔妃的诏书,而包里还有一样乃是施太妃的玺绶,这些可是证明施太妃身份的官方文件,这回王世充特地派人从陇西的施太妃那里借过来一用的,就是怕徐盖这个二杆子愚忠到底,这时候正好拿出来使用。
徐盖看着这敕书。已经是痛哭流涕了:“天佑我大陈,不绝我陈氏宗室,终于让我皇族血脉得以保留至今啊!”
徐盖好一阵号啕大哭,多年的辛酸和委屈这时候也算是一次大暴发。完全不顾及在王世充面前的丢人现眼,王世充心下也不免黯然,虽然他一直觉得徐盖这样死保陈氏宗室的行为非常愚蠢可笑,但从他的举动能看出他是真心效忠陈氏的,而且这些年他也一直在寻找陈氏宗室的下落。
只是由于隋朝的严密控制,那些陈氏宗室全被隐姓埋名。迁居他处严格监控,若不是王世充机缘巧合认识了薛举和陈宣儿,也是无缘得见施氏一家的,也许在徐盖的心里,陈氏宗室早已经被隋朝斩尽杀绝了,这会儿知道还有陈氏后人存于世间,自然是喜极而泣。
王世充等到徐盖哭完之后,才叹了口气:“想不到徐先生对陈氏的忠诚,竟然到了这种地步,兄弟我以前一直对徐兄的忠义有所不敬,得罪了。”他说着还郑重其事地行了个礼,这回倒是出于本心,而非演戏。
徐盖擦干净了脸上的眼泪,又从怀里掏出一块手绢,抹了抹鼻涕,这会儿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行满,实在是抱歉,让你见笑了,只是我一下子看到我大陈宗室还有人活在世上,一时激动而已,这是天不灭我大陈啊。施太妃我认识,国破之时,她好象有一个女儿两个儿子,现在如何了?”
王世充收回了那施太妃的敕书与印绶,正色道:“施太妃的女儿陈宣儿,陈亡后就进了隋宫当宫女,后来因为聪明乖巧,而被陛下提拔成为嫔妃,现在已经是陈贵妃了,我的一个亲信在宫中当差,正好帮她和我之间传递消息。至于施太妃,当年陈宣儿入宫之时,她的两个儿子还年幼,隋朝把她们母子迁到别处,严加看管,而我则设法打通了关系,对其加以保护,现在她的两个儿子已经成年,只是被隐姓埋名,做着普通的农人而已。”
徐盖恨恨地一拍桌子,那碗茶汤里剩下的汤汁被震得飞起,溅得他胸前衣襟上湿了一大片:“隋朝恶贼,竟然如此凌辱我陈朝宗室,堂堂王子,竟然去做农夫,公主千金之躯,居然要当那下贱的宫女,最后要委身侍奉仇人,此仇此恨,我徐盖就是粉身碎骨也要报!”
王世充冷冷地说道:“徐先生,做人也要讲良心,你也熟读史书,其实象隋朝这样对亡国宗室的已经够宽大了,多数是直接斩尽杀绝,让你连宫女和农夫都当不得。身为王子公主,平时享尽了常人难以想象的荣华富贵,自然在国灭时也要做好以身殉国的觉悟。”
徐盖心中也知道王世充说得有理,但还是咽不下这口气,他换了个话题:“好了好了,反正不是你王行满国破家亡,也用不着说这种风凉话了,既然施太妃和小王子在你的手上,那麻烦你把他们送过来,有了陈国宗室,我到时候起兵一呼,天下陈氏的忠臣们,一定会争相来投奔的。”
王世充的鼻孔里不屑地出了一口气:“徐先生。我很尊敬你的忠诚,但更受不了你的愚蠢,你以为南陈子民的忠诚度能有多高?我也见过不少南陈的文武官員了,真正愿意为南陈殉死的。文官就你一个,武将也就一个鲁广达,当年战败后宁死不降,最后绝食而死,就连那个在我大隋灭陈时。作为使节留在大兴,绝食七天想要自杀的许善心,最后也是入隋为官了,更不用说周罗喉,萧摩诃这些南陈的柱石大将。”
“所以你不要以为打出个陈国宗室的大旗,就会从者如云,我敢肯定的是,你如果真的在这山东打出陈氏大旗,非但不会有人来投奔你,反而无论是朝廷还是汉王。第一个要消灭的就是你这样的前朝余孽,这里是齐鲁之地,更不会有人买你这陈氏的账,你就别做这清秋大梦了,如果你真的有本事割据齐鲁之地,再南下占据淮泗,站稳了脚跟,到时候再当你的陈国忠臣不迟。”
徐盖还是不太服气:“那,那我不如回江南起事,那里总有人会认小王子的。”
王世充冷笑道:“你说了这话自己信吗?现在要你回江南。你不给当反贼抓起来就不错了,也就是在这人生地不熟的曹州,没人认识你,才让你能坐大。”
徐盖叹了口气:“看来我若是不能在此地成事。你也不会把小王子放回来了。”
王世充点了点头:“不错,这就要看你徐先生的表现了,我说过,你是有大才的人,如果隋室手足相残,天下大乱。我相信你是在乱世中能有一番作为的,只是这陈氏的王子,我现在还不能给你,一来我怕你乱来,二来嘛,施太妃一家是陈贵人在宫中和我合作的前提条件,如果我现在把她们交给了你,那陈贵人只怕也不会和我合作了,缺少了宫中的情报,我就会变成聋子和瞎子,甚至让你何时起事,也是做不到了。”
徐盖咬了咬牙:“好,就依你,反正施太妃一家已经给你照顾了这么多年了,我也信得过你,只是我有言在先,乐昌当年可是跟每个弟弟妹妹都很熟的,跟施太妃也认识,你休想到时候用个西贝货来骗我,还有,如果我已经自立站稳脚跟了,你却不把人送来,休怪我翻脸无情。”
王世充微微一笑:“没有问题,这阵子我再给你送三百万钱,你多招些人,尤其是可靠的人,这里山高皇帝远,北齐故地又没有府兵,不少壮勇之士无处可去,只要你有钱,就能招到英雄豪杰,我看你现在的手下都可称壮士,不错不错。”
徐盖冷笑道:“我一直是在做准备的,就是等着天下有变的那一天,你可别真把我当成只会醉卧温柔乡的土财主。”
王世充站起身,向着门外走去:“好了,我在别处还有事,就不多跟你耽搁时间了,有机会再见,你如果有急事,知道该如何联系我。”
王世充的身影消失在了徐盖的视线之中,徐盖的眉头紧紧地锁着,若有所思,不一会儿,一个身长七尺,三十上下,一脸精明强干的黑衣劲装大汉匆匆奔了过来:“庄主,王先生已经和他的护卫出庄了,您若是现在要下手,还来得及。”
徐盖咬了咬牙:“这个家伙,有时候真是恨不得杀了他,可偏偏每次他都会带给我意外的惊喜,王薄,帮我准备一下,我要出门!”
那名叫王薄的黑衣大汉微微一愣:“庄主,我没听错吧,自您来此处之后,就没出过庄子啊。”
徐盖摇了摇头:“不一样了,要变天了。”他走到了堂前,看着天空已经开始密布的阴云,感受着拂面的大风,喃喃道,“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王世充和张金称出了庄子,一路不说话,急急地低头赶路,一直到走出去十余里地后,进了一片小树林,王世充才停下了脚步,长出一口气:“娘的,这回可真的是送羊入虎口,鬼门关前走一遭啊。”
张金称擦了擦满头的汗水:“就是,东家这回有点太托大了,我看那姓徐的不怀好意,完全就是鸿门宴嘛。”
王世充微微一笑:“不过我手上有他非要不可的东西,这时候他还不至于对我下手,金称,姓徐的跟你们不一样。这家伙虽然也受了我的恩惠,但从没有把自己当成是我的属下过,也谈不上什么忠诚可言,不过我知道他想要什么。手里也捏着他的痛脚,所以即使孤身来此,他也不敢真的把我怎么样,只是这徐盖四年不见,竟然在这曹州发展出如此庞大的势力。实在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张金称点了点头:“东家,我为您跑这曹州离狐徐家庄也有几次了,每年都给他送上几十乃至上百万的钱,现在这小子已经成了曹州头号豪强了,看起来比您的势力都要大,还要继续给他送钱吗?”
王世充哈哈一笑:“金称,你应该和雄信多学学,多用用脑子,这里是山高皇帝远的曹州,城里连府兵都没有。根本无法弹压这种地方豪强,而我们是在哪里?是在大兴,天子脚下,皇上和大臣们会让你也在满园集个几千私兵吗?我要这么搞早就给灭九族了。”
张金称“嘿嘿”一笑:“东家说的是,金称愚钝,心思不够细。”
王世充点了点头:“好了,山东这里有了徐盖,应该差不多了,现在河北和山东都有可以起事的人,接下来我们该去哪里呢?”
张金称双眼一亮:“东家。听说江南好风光,那里的前朝余党也多,还有淮泗一带一向是民风凶悍,历来是天下出精兵强将的地方。若是在那里可以结交一些英雄豪杰,对您以后的大事,是有好处的。”
王世充突然笑了起来:“金称,我能做什么大事啊,我只不过是走亲访友,看看几个英雄豪杰罢了。我可是朝廷命官,只不过喜欢交点朋友而已,你刚才说的,可是谋反之言啊。”
张金称赶紧收起了笑容:“东家,小的出言无状,还请东家见谅。”
王世充拍了拍张金称的肩膀,低声道:“金称,嘴是人身上最不好的一样东西,病从口入,祸从口出,什么事都放在心里,不要说出来。明白吗?”
张金称的额头上沁出了不少汗珠,多年来跟着王世充的经验让他觉得这个男人深不可测,笑起来的时候更让他不寒而栗,他连忙点了点头:“东家,小的明白,小的以后再也不敢胡言乱语了。”
王世充点了点头:“不过你说得也有道理,淮泗一带向来民风凶悍,如果说山东这里多出响马盗贼,那淮泗之间则多争霸天下所要用的精兵锐卒,这里离淮泗之地也不算太远,本来我的意思是先北上幽州,会会我的老朋友元弘嗣,另外那里新到任的右亲卫车骑将军薛世雄,乃是世之良将,上次我随去幽州传诏赐死燕荣的时候,就是薛世雄率三千铁甲一路护卫,此人深通兵法,值得结交。”
张金称笑了起来:“东家,那究竟是先南下淮泗,还是北上幽州啊,若是去幽州,就得穿越整个青州,山东一地应该还有不少英雄豪杰和文士才俊呢。”
王世充没有说话,就在这林间小道边来回踱了几步,最后还是叹了口气:“以后总有机会去淮泗一带的,这次我出来不能太久,下次淮泗和江南一起去看,这回就直接北上,从山东到河北,再到幽州,然后西入太行,经并州回大兴,我估计也要半年时间了,回去后恐怕朝中也会有要事发生。”
张金称正色道:“一切但凭东家的安排。”
一个月后,河北瀛州府,王世充和张金称都换了一身布衣打扮,戴着斗笠,穿着短衫,坐在城门外的一处小馆子中,听着隔桌的几个客商在口沫横飞地摆着龙门阵。
一个四十多岁,紫色绸衣的胖子喝了一口酒,脸上顿时红了一片,说道:“李兄,张兄,你们可知道此地以前叫什么吗?”
三十多岁,一身黄衣的瘦子看来就是他所说的李兄,接口道:“知道,这里不就是以前的河间府嘛。”
那穿红衣的张兄显然是第一次来这里,眨了眨眼睛:“河间府?为啥叫河间?还有,那瀛州不是海上仙人住的地方吗,怎么就在这里了?”
那紫衣胖子一下子来了劲,说道:“说起咱这河间府嘛,这可是大大地有名,东周时这里就得名啦,因为咱这块地方在徒骇河、大史河、马颊河、覆釜河、胡苏河、简河、絜河、钩盘河、鬲津河等九河之间,故名河间,一向是冀州重镇,春秋的时候,这里属燕国,到了战国时,又是在燕赵之间来回拉锯,这河间府,就一直是冀州和幽州之间的要地,乃是从冀州进入北方幽州的咽喉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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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章 偶遇来护儿
那个紫衣胖子看着身边两个同伴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更加得意,又呷了一口酒“到了秦朝的时候,这河间府就成了河间县,属巨鹿郡,后来汉灭暴秦,由于秦朝在灭亡的时候只有郡县,那些官吏往往不肯尽忠抵挡到底,甚至有不少投降了义军,有鉴于此,高祖刘邦在全国各地又开始裂土封疆,分封诸王,这河北燕赵之地,就分给了大将张耳作为赵王。”
“可是为了不至于让这些异姓王的实力太大,汉高祖又开始在各大王国中再次分封一些小国给自己的刘姓子孙,河间之地就被设成了河间国,给了赵王刘燧(张耳之后的赵王被刘邦收回给了自己的儿子)的弟弟刘辟疆,此后历代河间王均来此就封,这河间县也作为王国首都,有京南第一府之称。东汉的大发明家张衡,就是造浑天仪和地动仪的那个,还在咱河间国当过丞相呢。”
“传授<诗经>的汉代大儒毛苌听说过吧,就是咱河间人,他的坟现在就在咱们河间府城北三十里处的毛公垒哪!整个河北一带的读书人,只要经过咱河间府的,没有不去毛公垒去拜上一拜的哪!”
那个红衣服的张兄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毛苌我听说过,想不到就是这河间人哪,可这好好的河间府,为啥又改名叫了瀛州了呢,怎么看这里也不象是河上仙山哪。”
紫衣胖子勾了勾嘴角:“那是北魏年间的事了,太和十一年(487年)的时候,北魏把河间,高阳,章武三郡设为瀛州,我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反正就这么叫下来了。后来北魏变成了东西魏,又到北齐,再到大隋,都是一直用了这么个叫法 。可咱河间人,可从不认什么瀛州,只认这里是咱河间府。”
那个黄衣瘦子李兄哈哈一笑:“还是刘大哥实在,对了。我看今天这城门戒了严,比前几天咱们刚来这里时的军人多了许多,这又是为啥?”
紫衣胖子刘大哥哈哈一笑:“那是新任瀛州刺史上任啦,旧瀛州刺史准备离任,说起咱这瀛州啊。那可是连接幽冀两个大州的咽喉要地,虽是内地,但守备要比平常的州郡强上了许多。”
“上次幽州总管燕荣在幽州横行不法,他的部下是前任瀛州刺史,也受到牵连并免了官,所以我们这瀛州刺史之位,空缺了两年,因为这里民风强悍,一向是燕赵慷慨悲歌之士的交汇之所,寻常的文官根本镇不住。后来朝廷还是从齐地的济州,调来了一个很猛的家伙,名叫程娄。”
“听说这程家在北齐世代为将,北齐灭亡后也一直是那青州济州府的有力豪强,朝廷本来一直不怎么用北齐降人的,可是为了镇住这里,就把程娄全家和部曲调了过来,使他持节,都督瀛州诸军事,对了。他的那个儿子,今年才十四岁,也生得是少年英雄,武艺了得。尤其是善用马槊和大斧,我还见过这小子在城里跑马,如入无人之境呢。”
红衣的张兄喝了口酒:“什么少年英雄,小小年纪,就在这城里胡作非为,想必也不会是什么好人。”
刘大哥摇了摇头:“张兄别这么说。咱这河间府不同于你来的京师,那里全是达官贵人,天子脚下,自然不可以在城中跑马,可我们这里民风强悍,不要说程衙内,就是不少寻常人家的子弟,也都在这城中跑马奔驰,大家看了只会叫好呢。不过程娄后来听说以后,还是把他儿子教训了一顿,还带着他亲自上门向那街上的店铺掌柜们道歉呢。”
“听说这程娄为了让他儿子长点记性,别跟着其他人家的子弟一起胡闹,给他改了名,叫知节,语意双关,一是要他知礼节,二是要知道他老爹只是个持节来瀛州的代理刺史,要时刻牢记国法和这代表皇上的节杖呢。”
“哦,对了,年初的时候,这程娄因为在河间府干得不错,给加了瀛州刺史的职务,只是这会儿因为要来个新刺史上任,所以这刺史位置还没坐热,就得离开啦。”
张兄奇道:“既然这程刺史在这里做得不错,又转了正,为何要调任呢?”
刘大哥叹了口气:“这朝廷的事情,咱们哪说得准啊,只不过咱这山东之地,原本就是北齐故地 ,出身此地的北齐故人很难做到高官,瀛州乃是连接幽冀二州的战略要地,朝廷是不会长期让这里被齐地的人掌控的,只不过以前苦无良将镇守,对了,新来的那位听说也是个狠角色,程刺史被他代替,估计也是无话可说啊。”
这下连王世充也来了兴致,那程娄父子听起来就已经是英雄豪杰了,还真有胜过他们的刺史吗?
只见那刘大哥又喝了一口酒,谈兴却越发地高涨了:“这次来的新刺史,可是大大的有名啊,此人姓来,名护儿。乃是我大隋的名将,此人乃是江都人。。。。。”
就在这刘大哥兴高采烈地介绍起来护儿那赫赫有名的生平时,王世充却是神色一变,手里端着的酒碗本来要向嘴里送上一口的,这会儿却是停住了不动,几乎脱口而出:“是他?”
开皇十年平定江南之乱时,王世充除了和徐德言初次相识外,也是第一次在杨素手下共事,当时自己给夹在争功的史万岁和来护儿这两位大将中间,里外不是人,而在来护儿的手下也是受够了鸟气,最后还是自己成功地黑了来护儿,建言杨素把来护儿留在泉州那里看海景。”
“十几年过去了,自己已经从当初的那个十八岁青涩少年,变成了年过三旬的中年人(按此时的标准,人的平均寿命也就四五十岁,三十三岁的王世充已经相当于后世的中年人了),而那个意气风发的史万岁,四年前被杨坚一气之下冤杀,反倒是当年争功失败的来护儿,避开了开皇年间历次的政治风波,安然无恙,现在杨坚重新起用这位当年的名将,让他镇守这关连幽冀二州的瀛州要地。其倚重之心,已经不言自明。”
“六年前来护儿曾经回过朝一次,当时正是高熲征高句丽无功而返之时,王世充曾一度以为杨坚会就此重用来护儿。让他在反击突厥的作战中担任要职,可那一次还是史万岁笑到了最后,虽然因为出征宁州的贪污受贿而被免官在家,但还是最后做了反击突厥的大将,无奈的来护儿只能留下长子来楷当了千牛卫备身。继续回泉州钓鱼看海景,这一晃又是六年,也不知道当年的那个嚣张跋扈,意气风发的来将军,现在又会是何种模样,也不知道他见了自己后,还会不会想起当年和自己共事时的那些不愉快。”
张金称并不知道王世充和来护儿的恩怨情仇,只是看到王世充的脸色突变,竟然连酒都不喝了,一时奇道:“东家。出什么事了?”
王世充回过了神,低声道:“没什么,只不过跟那来刺史有点渊源罢了,此地不宜久留,你我尽早离开吧。”
张金称点了点头,三两口把面前的几个炊饼吃下了肚子,从怀里摸出几个大钱,拍在桌上,王世充长身而起,二人走出了这个小酒馆。
王世充正要系那斗笠上的带子。突然听到身后有个粗旷的声音响起:“哎哟,这不是王华强王参军吗,你怎么在这里?”
王世充的心猛地一沉,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炸雷般的大嗓门,也已经有十年没听到过了,不是来护儿又会是谁呢?
但王世充的脸上转而挂起了满脸的笑容,转过身,只见官道上有六七匹马,上面端坐着六七位矫健的壮士。个个虎背熊腰,五大三粗,即使是在这山东河北到处是壮士的地域,仍然显得气度不凡,引得路上的行人们不注地侧目。
为首一人,赤面钩须,四十五六岁,身形如铁塔一般,来是来护儿,而他的脸上则是饱经风霜,甚至因为长年在海边,不少地方都泛起了白色的斑点,在他这张红色的脸上更加明显,与十几年前不同的是,他也留起了一把漂亮的长须,若是说当年的来护儿只是一員猛将,今天的他却是和当年的杨素一样,一副沉稳镇定的主帅气度了。
来护儿穿了一身绸缎便装,可是这身衣服却紧紧地裹在他身上发达的肌肉上,可谓劲装,身后的从人们也个个如此,一看便是虎贲壮士,除了来护儿以外,后面的几骑都是些二十上下的年轻人,离得最近的两个,眉眼里和来护儿倒是有七分相似,也都是英武不凡,想必是他的儿子,而在这两人后面,另有一人相貌不凡,引起了王世充的注意。
此人身长八尺有余,壮如熊罴,腰围极宽,紧身的缮丝衣服把他身上一块块的肌肉垒子衬托得几乎要随时炸裂开来,王世充自己也算是員武将了,但跟此人一比,大腿大概只有他的胳膊粗,就是张金称和单雄信,也算是难得的猛士,看起来和此人相比也稍差了那么一点点,只有杨玄感,张须陀这二位,才能跟面前此人相提并论。
可是这人也不是一个五大三粗的蛮汉,他丹凤眼,面色微红,眉目疏朗,双眼炯炯有神,唇红齿白,剑眉入鬓,与一般人梳着发髻不同,他的一头长发狂野地披散着,只是在额头处束了一个发带把额前的头发略为遮挡,脑后的头发简单地扎了一个小结,这套打扮只要一戴头盔,就随时可以冲锋陷阵。
而他的那匹坐骑马鞍之上,副武器的勾架处放着两把沉甸甸的钢锏,一般精锐的铁甲骑士,在陷阵时往往会舍了长槊钢枪,而转用大锤,马刀,重剑之类的副武器来进行砍杀,而这名壮士用的两把钢锏,看起来足有六七十斤重,马蹄都深深地陷在这黄土官道之上,与其他几名装士佩着的重剑马刀相比,更是一眼就能吸引王世充的眼球。
王世充多打量了那壮士两眼,才把目光转回到了来护儿身上,哈哈一笑,拱手行了个礼:“来将军别来无恙,想不到多年不见,今天却是在这里重逢,听说你新任本地的刺史,可喜可贺,王某先行恭喜了。”
来护儿在马上也不回礼。冷冷地说道:“王参军,哦,不,应该叫你王員外郎。算了,你我都是军人,还是叫你王仪同吧,听说你改了名字,入了王世积的家谱。这几年混得可是风生水起,即使我远在万里之外的泉州,也时不时地听到你王仪同跟着几位大帅南征北战,建功立业的消息,只是王仪同现在为何不在京师当你的兵部員外郎,却要这副打扮,到这河北的瀛州呢?你可不要说是专门来这里恭喜我新官上任的啊。”
来护儿估计也一早打听到当年是王世充向杨素进言黑了自己,所以上来就对王世充没有好话,那敌意分明地写在脸上,而他身后的两个儿子。也是冲着王世充怒目而视,倒是那个相貌不凡的壮士,却显得心事重重,愁云满面,而他的眼睛里有些红丝,竟然象是最近刚哭过,与他这剽悍硬朗的外形,完全不符。
王世充哈哈一笑,回道:“现在四海安定,边界无战事。兵部也清闲了许多,我也特地向兵部告了几个月的假,出来游历一番,几年前我曾经短暂地在幽州呆过一段时间。和幽州长史元弘嗣有些交情,所以这回就想来看看老朋友,却不想在这里遇到了来将军,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来护儿的嘴角勾了勾:“既然如此,为何要作这副打扮,我认识你王仪同。若是不认识的,只怕会把你当成奸细探子给捉了呢。”
王世充微微一笑:“来将军,身为朝廷命官,当微服私访,以体察民情,我这一路也想看看在北齐故地,并州,青州,冀州,幽州的民情治安情况如何,若是我穿着一身五品官服到处招摇,那就什么也看不到了,您说对不对?再说了,您这不也没有穿着官服,打着仪仗上任嘛。”
来护儿先是一愣,转而哈哈大笑起来:“王仪同,过了这么多年,你这张嘴还是可以把死人说话,我实在是佩服你。也罢,你我故人多年未遇,这回你经过瀛州府,说什么也要来我这里坐坐,眼下我要先进城和程刺史作交接,你一会儿直接去驿站吧,身为朝廷命官,也不能在外面丢了朝廷的脸,离了我这瀛州,随便你再怎么扮乡下人和乞丐都行。”
他说完后,对着身后的一个儿子吩咐道:“六郎,秦琼,一会儿你们持我信物,去官驿,带王仪同入住,晚上我那里办好了交接后,你们带王仪同过来一起赴宴。”一个英气逼人的年轻人和那个红脸双锏壮士全都拱手称是。
他说完后,冲着王世充微微一笑,指着身后的几人,介绍了一下:“这两个是不才犬子,四子来渊,六子来整,当年王仪同所见的长子来楷,现在在大兴当千牛备身,这次就不过来了,这两个小子和我一起出来见见世面,一会儿王仪同对他们多指教指教。”
两个年轻人一看来护儿都对王世充改变了态度,也改变了刚才怒目而视的表情,在马上冲着王世充行了个礼,“见过王仪同。”
王世充看着这两个将门虎子,也确实是英武不凡,颇有父风,尤其是那来整,虽然没有那红脸壮士强壮,但也是标准的武将身板儿,英武倜傥,他正色回礼道:“二位来公子果然仪表堂堂,来将军生得好儿子啊。”
来护儿的脸上颇有得意之色,又指了指身后的那个红脸壮士:“这位名叫秦琼,青州历城(济南府)人,在我部下做亲兵多年,是条响当当的好汉。”
那秦琼也朝王世充恭敬地行了个礼:“小人见过王将军。”
王世充哈哈一笑:“果然是强将手下无弱兵,来将军,你儿子和你的亲兵都这么威武过人,实在是让王某羡慕不已啊。”
来护儿的眼中却闪过一丝落寞之色:“唉,天下已安,我们这些武将又有什么用,一会儿当和王仪同把酒畅谈,我就先行一步啦。”他说着,一夹马腹,绝尘而去,而后面的几个护卫紧紧地跟上,扬尘漫天,好一阵,王世充才从那尘土中重新现出了身影。
秦琼跳下了马,把两只钢锏拿到了手上,倒提着向王世充行了个礼:“王将军请上马,小人在后步行便是。”随着他下了马,拿走了钢锏,那马如释重负,蹄子也从地上的小坑中抬出了一些。
王世充微微一笑:“这回我是微服私访,现在没穿官服,也不是在军中,不用拘泥这上下之分,如果秦壮士不嫌弃,我们不如结伴步行,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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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一章 宝马赠秦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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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渊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悦的神情:“王仪同,不管你穿成什么样,总是朝廷命官,上仪同将军,又怎么能和一个军士并肩而行呢,如果你真的是个平民百姓,家父也不会让我兄弟二人留下来专门陪你去驿站了。”
一边的来整却皱了皱眉头,说道:“四哥,阿大既然让我兄弟陪王将军,就尊重他的意思吧,就是阿大,在军中也从来不在军士和部下面前摆架子,王仪同乃是身经百战的名将了,此举当也和阿大的治军做法别无二致。”他说完后下了马,牵着辔头,对王世充说道,“谨遵王仪同的吩咐。”
来渊不高兴地勾了勾嘴角,但还是下了马:“那就依王仪同吧。”
一行人向着城门口走去,一路之上,不少路人都在身后对这几人指指点点的,两个布衣平民走在前面,而三个穿着讲究的人牵马跟在后面,实在是有点不伦不类,不过王世充心中坦荡,也不在乎周围人的眼光,昂首阔步而行,还不时地向着两位来公子询问来护儿这些年在泉州的情况,而张金称和那秦琼身份相当,跟在后面,倒是也有些共同语言,没几句话就开始说道起山东河北一带的英雄好汉。
城门外有一个临时的马市,自从四年前突厥被击垮之后,边境的贸易开始得到恢复,而突厥的良马宝驹,也开始大量地进口内地,除了并州的代州与朔州二地外,幽州也是北临契丹,东北接高句丽,西北靠突厥,有不少良种宝马进口,而这瀛州城作为幽州通向冀州的要地。也有一些临时的集市,而马匹则是这集市中最主要的交易物品了。
王世充本来今天有意到那马市上转转,但给来护儿遇上之后,既然说明了先去官驿。便暂时收起了念头,料想这瀛州虽处要冲,但毕竟不算大城,也不太可能有极品的宝马,但突然间。只听到一声清亮的马嘶声“希唏唏”,一行五人齐刷刷地脸色一变,向着那马市看了过去。
王世充做惯了马匹生意,又曾经精研过相马经,深通相马之术,好马坏马,一看便知,这一声马嘶声,清亮豪爽,声如洪钟。即使隔了几百步,也让众人听得耳膜鼓荡,由声知马,首先就具备了千里马最重要的一点:胸肺功能,只有强大的胸肺功能,才能产生雄厚的压力,这是战马最重要的一个因素。
王世充也顾不得进城了,直接就向着那马市走去,其他几人也都是军人武将出身,一直和马打交道。也全都紧跟着王世充走了过去。只见那马市已经被里三重外三重地围了个水泄不通,王世充拨开人群,挤到了前面,还惹得两三个人面露凶相。可一看到后面站着的那四个铁塔般的汉子,全都收起了眼中的凶光,乖乖地站到一边。
只见这马市中间只剩下了一匹马,看起来只有两三岁大,还不算完全成年,但是体格匀称。毛色青白相间,雄壮威武,而两个突厥商人,穿着棉衣皮帽,正在一边口沫横飞地吹起自己的这匹马。
“嗨,各位瀛州城的父老乡亲,大家看一看,瞧一瞧,这可是我们草原上的明珠,正宗的宝马,是我们莫何部落今年运到中原贩卖的马中间最棒的一匹,今年只有两岁,但已经长得比大多数的马都要高,都要壮,听听他的叫声,就象豹子在吼,又象是打雷,所以此马名叫呼雷豹,若是上了战场,只冲这么一叫,就能吓得敌人的骑士直接从马上摔下来,哪位若是有意,欢迎上来看看啊。”
王世充微微一笑,这马确实看起来是难得的宝马,光从这外表和声音就可以证明,他走入了围栏,说道:“我来看看这马。”
那两个突厥商人本来一看王世充穿着寻常百姓的布衣,脸上顿时现出一副不悦的神情,但一看他身后站的几个人,个个气度穿着不凡,于是放开了准备拦着的手,走到一边,只是小声地用突厥语嘀咕了一声:“这人买得起吗?”
王世充听得真切,也不生气,只是笑了笑,便开始仔细地相起马来。
根据相马之法,首先要去掉三羸五驽。
所谓三羸:一是大头小颈,二是弱脊大腹,三是小颈大蹄。
至于五驽:头很大而听力不好是一驽,长颈子不能弯是二驽,上身短而下身长是三驽,四肢大而胁很短是四驽,浅髋薄髀则是五驽。
面前的这匹呼雷豹,体态匀称,四肢有力,一眼看去就去掉了这三羸五驽,王世充一叫“呼雷豹”,它马上就摇了摇尾巴,显然很有灵性。
王世充微微一笑,开始接着看起这马的其他部位,首先是看马头,这马头高高地昂着,棱角分明,线条如刀削斧刻一般,非常方正,极少有赘肉,就象给剥了皮的兔子头一般,乃是上好的马面相。
接着看马眼,根据马经的记录,马眼主心,眼大则心脏大,耐力好,而且可以镇定不惊,不至于被战场上的景象吓到,好马的眼睛则需要又大又亮,炯炯有神,而这些呼雷豹也是非常出色,甚至比一般的良驹的眼睛更有神采。
然后就是看马耳,根据马经,马耳主肝,肝小则容易识人意,便于人马相通,所以大耳朵的马不会是好马。呼雷豹的耳朵小而前立,高高地竖起,而不是象一般马那样无精打彩地耷拉着,这点又很不错。
接着是看马鼻,呼雷豹的鼻子方而大,鼻孔的吸引非常有力,王世充把手伸到鼻前,能感觉到这里就象个铁匠铺的风箱似的,不停地出着热气,显然这呼雷豹的心肺功能很好。
然后就是看牙口,这点除了看年龄外,也要看马的牙齿是不是长得好,有些马虽然其他条件极为出色,可是牙口不好,影响进食,所以总是肥不起来。马力就受到极大的限制,牙口端正的是百里宝马,齿如剑锋的则是千里马,呼雷豹的牙口就象一颗颗三角形的锥子一样。明显是千里宝马,一定很能吃。
最后就是看马的骨骼,肌肉,蹄子,尤其是肋骨足有十三对。完全是马经上所说的天马的级别,就在王世充相马的时候,它还撒了一泡尿,能象狗一样地抬起一条后腿,马尿激射,直接过了前足,这也是典型的千里宝马的性质。
王世充越看越喜欢,这匹马实在是不亚于杨玄感的黑云,或者是自己那匹河西青海宝马,自己相马无数。能与之相提并论的也不会超过十匹,而且从这匹马的肌肉和骨骼来看,速度和暴发力上也许比起黑云和青海龙马稍有欠缺,可是负重力却更胜一筹,负上一个全副武装,双层甲骨的骑士,配上沉重的副武器,都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王世充的余光扫处,忽然落到了秦琼的身上,只见他双眼放光。盯着这匹呼雷豹,满脸都是羡慕,王世充马上意识到秦琼力大无穷,那一对铁锏足有六七十斤。寻常的战马很难负担,刚才他所骑的那匹不过是普通的战马,只是驮着秦琼就已经是气喘吁吁了,而这匹呼雷豹,显然更适合这位擅使沉重兵器的壮士。
想到这里,王世充主意既定。笑了笑,对两个突厥人说道:“这马多少钱,开个价吧。”
那两个突厥人一看王世充相马的这一套手法,就知道是识货之人,只是他穷的实在是有点对不起观众,那个为首的突厥人看了王世充两眼,还是叹了口气:“朋友,你还是回去吧,这马你买不起。”
王世充微微一笑,正待开口,却听到后面响起一个还带着点稚气的声音:“卖家,这人买不起,我买得起,让我先看看马。”
王世充顺眼看过去,只见另一边的人群已经闪开了一条道,站着一个十五六岁,圆脸黑皮,大眼高鼻的少年,小小年级,已经开始在两鬓蓄起了虬髯,而一双明亮清澈的眼睛,如夜空中的星星,格外地有神。
这少年的身材已经接近八尺,双肩宽大,体格比起成年人都要壮硕不少,虎背,蜂腰,螳螂腿,乃是上好的武将身板儿,即使是王世充一眼看到,也不由得在心中喝了声彩。
那突厥人皱了皱眉头:“这位衙内,此马不是一般的马,而是我莫何部落的天马,不是一般人能买得起,你还是找你家大人过来吧,这不是小孩子过家家的游戏。”
那少年脸色一变,还未开口,他身后的一个仆役打扮的人就嚷了起来:“大胆,你也不好好打听打听,这位是咱们瀛州程刺史的公子,他若是买不起,那这瀛州也没人能买得起啦。”
人群中响起一片附和之声:“就是,你这突厥人也不打听打听,这位程知节程公子可是我们瀛州的小小豪强了,最爱宝马良驹,他肯买是给你面子。”
“程公子,把这马买下来,给咱瀛州父老乡亲争口气,别让这突厥人看扁了。”
“程公子,别让外乡人把马在咱们瀛州地界上买走了啊。”
随着周围的起哄声,那少年也面带得意,双足一顿,生生从那及胸高的围栏后面跳过,轻飘飘地落到了围栏内,这一下功夫的显示让周围的人一阵叫好,而这位程知节程公子也是掩饰不住的意气风发,走路带风,径自来到了那马的面前。
王世充看了这程知节几眼,虽然还没有完全长成,但此人让他一下子就能想起自己的侄子王仁则,一样的少年英雄,一样的雄纠纠气昂昂,年少气盛,看来刚才外界所传非需,这位也确实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霸王。
王世充笑着走到一边,让那程知节好好地把呼雷豹观察了一番,别看程知节年纪不大,相马之术也是有一套,几乎按着刚才王世充的同样套路仔细地把马检查了一番,最后满意地点了点头:“的确是万里挑一的宝马,这马我要了,你没听他们说吗,我是本地刺史的儿子,出得起这钱。”
那突厥人的眼中现出一丝狡黠的光芒:“原来是程公子,失敬失敬了,只是您虽然贵为刺史公子,这匹马怕还是买不起的。若是程刺史亲至,也许还可以谈谈价。”他虽然说得还算客气,但话语中的傲慢之情,却尽显无疑。
程知节一听便大怒。黑脸变得微微一红,大声道:“你这突厥人,既然不想卖,又何必把这马拿出来,不管你开的价多高。至少都可以报个价吧。”
突厥商人看了站在一边的王世充一眼,笑道:“朋友,既然你说要买,那依你之见,这马应该值多少钱呢?”
王世充沉吟了一下:“我也在不少地方的马市上见过,寻常成年公马,在内地的价格大约是四千钱一匹,可作战马的上等马匹,往往是一万五到两万钱不等,供将军骑的宝马。大约要到十万钱左右,而这匹乃是难得一见的千里宝马,公道价,应该是三十万钱左右。”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就连那程知节,也是脸色一变,失声道:“三十万钱?你这是在打劫吗?”
而那个突厥商人却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朋友果然识货,不过这三十万钱大概只能是在边市上买到,如果这马到了大兴或者是洛阳。我原来是准备卖三十五万钱的。可若是你在这里能拿出三十万钱,我可以给你。”
王世充笑着看了一眼程知节:“程公子,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你若是能先出了这钱。那我就不跟你争,同等情况下,让给你就是。”
程知节虽然是个热血少年,但也知道三十万钱是个什么概念,他老爹的俸禄算成钱大概一年也就两三万,在这个一斗米只卖七八钱的时代。三十万钱够他全家十年不吃不喝了,于是他的嘴动了动,没有说出话。
王世充一看程知节沉默不语,对那突厥商人说道:“既然程公子不愿出这钱,那我就买下了。”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三张钱票,递给那突厥商人,突厥商人接过一看,上面乃是盖了大章的支家钱铺的钱票,由于王世充的生意做得极大,跟突厥那里每年也有几千匹战马和上万头牛羊的大宗交易,涉及金额高达数百上千万,往往在边地没有这么多的现钱,而是开这种钱票,让突厥商人来内地的支家商行里提现,因此多数突厥商人也是识得此货。
那突厥商人接过这三张十万钱一张的钱票一看,脸色一变,重新上下打量了王世充几眼:“朋友,你怎么会有这种钱票?”
王世充微微一笑:“阁下若是怕其中有假,不妨到这城中的支家商铺去看看,看他们是否能兑换现钱。”
那突厥商人沉吟了一下,拿出其中一张钱票,给了身边的同伴,用突厥语嘀咕了几句,那人点了点头,在五六个壮实的护卫的陪同下,骑上马,向城门的方向奔去,周围的人一看到这架式,全都议论纷纷,看着王世充的眼神也是三分怀疑,七分佩服。
过了小半个时辰,那几个突厥人去而复返,到了突厥商人的耳边低语几句,那突厥商人的神色一下子变得客气而恭敬:“朋友,这钱票是真的,三十万,这匹呼雷豹,归你了!”
此话一出,如同往水里扔了一块巨石,若得四处炸开了锅,所有人的都大声地议论起来,想不到王世充其貌不扬,居然还有如此的手笔,随身带着数十万钱的巨款。程知节原本还存了一丝侥幸,这时希望完全破灭了,长叹一声,悄悄地退回人群,不知所踪。
王世充牵过了呼雷豹,那突厥商人突然低声说道:“朋友,不知道你和支家商铺的东家,王世充王大老板,是何关系?”
王世充点了点头:“不才正是王世充,不知阁下有何指教?”
突厥商人的眼中现过一丝惊喜:“果然是您,久闻王老板富可敌国,人也豪爽,今天一见,名不虚传,我们家主人愿意和您交个朋友,不知可否赏脸一见?”
王世充刚才就心里隐隐有这种感觉,这些突厥人把如此宝马在这集市上公开叫卖,显然所图并不完全是为钱,而是想找到能出得起这钱的有力人士,联想到以前裴世矩曾和自己说过,现在突厥的一些野心勃勃之士又开始做起生铁走私的交易,也许自己这回碰到的,正是这伙人,而自己这回出来走遍天下,如果能和突厥搭上关系,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于是王世充笑着回了个礼,却低声用突厥语说道:“在下一会儿住在官驿,贵主若想见我,与城中支家商铺的掌柜留信便是。”
那突厥商人点了点头,把手中的马缰绳交给了王世充。王世充一眼看到秦琼,笑着对秦琼招了招手,秦琼不知所措,走了过来:“王将军,有何吩咐?”
王世充哈哈一笑,拉起秦琼的手,把马缰放在他手上:“都说宝马配英雄,这呼雷豹,我就送给秦兄弟了。”(未完待续。)
第五百四十二章 安抚张金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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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琼一下子愣住了,周围所有人的反应都和秦琼一样,嘴张得大大的,下巴都快要掉到地上了,大家全都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王世充花三十万买下的马,转手就送给别人?他的脑子是不是坏掉了?
秦琼摇了摇脑袋,不是为拒绝,而是想试试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刚才幻听了,他说道:“王将军,您刚才说的小的没听清楚,能再说一次吗?”
王世充哈哈一笑:“秦壮士,我是说,这匹呼雷豹,送给你了!”
秦琼这回知道王世充不是在开玩笑了,连连摆手:“王将军,这可怎么使得,这么贵重的礼物,小人何德何能,怎么敢要。”
王世充摇了摇头:“所谓美女配英雄,宝马赠壮士,今天我一见秦兄弟,就觉得有缘,看你那两只钢锏,足有六七十斤重,用的马槊长枪我估计也有上百斤,寻常战马根本无法承受,你那匹马不过是凡品,配不上你秦壮士,我王世充并非你这种冲锋陷阵的勇士,再说这样的马我还有个几匹,并不缺,以后我大隋还有的是需要你秦兄弟出力的时候,怎么可以没有宝马?你就不要推辞了,再推辞,就是不给我王世充面子。”
秦琼迟疑了一下,转头看向了身后的两个来家公子,来渊脸色不太好看,冷冷地“哼”了一声,不置可否,而来整却哈哈一笑:“秦琼,既然王将军一番好意,你就收下呗,想必阿大也会为你而高兴的。”
秦琼咬了咬牙,接过了马缰,向着王世充长揖及腰:“大恩不言谢,他日秦某若能有发达之时。一旦回报您今天的恩情。”
王世充笑着拍了拍秦琼的肩膀:“秦兄弟,我跟来将军乃是多年老战友了,不用跟我太客气的。”
秦琼谢过王世充后,上前抚着那呼雷豹的鬃毛。爱不释手,而马也有灵性,伸出舌头在秦琼的脸上一阵舔,显然也对这个新主人非常满意。
王世充对着那突厥商人一抱拳:“那就后会有期了。”
突厥商人意味深长地以手按胸,弯腰回礼:“后会有期。”
王世充一行人在周围人那羡慕和嫉妒交加的眼光中。一路离开了马市,进了城门,而后面仍然跟着几百人,一直指指点点,直到王世充等人进了官驿之后,这些人才感叹道:“原来是达官贵人啊,怪不得出手这么大方。”而那些人围观了一阵后,见里面没人出来,也都纷纷散去。
王世充等人进了官驿后,来渊掏出身上的令牌。递给那驿丞:“家父乃是亲上任的本州刺史来护儿,我二人乃是他的儿子来渊,来整,而这位是朝廷的兵部驾部司員外郎王世充,微服寻访到此,偶遇家父,暂时先在这驿馆住下,家父说了,晚上的接风宴,也请王員外一起出席。劳烦驿丞接待一下。”
那个驿丞一看是来护儿的腰牌,他早早地接到了来护儿要来此地赴任的消息,哪儿还敢置疑这个布衣打扮的人是不是真的朝廷五品大員,连忙不住地点头:“没有问题。只是朝廷有定制,各个品级的官員,都需要出示自己的官凭路引,以确定相应的接待等级,既然是来刺史发了话,让这位王。王員外郎住下是不成问题的,只是这接待标准。。。”
王世充见多了这种情况,哈哈一笑,上前握住了那驿丞的手,趁势塞了一小块玉佩在他手里:“驿丞,你可看好了,这就是我的官凭路引。别的无所谓,只要清静一点就行。”
那驿丞先是一愣,转而连声说道:“下官明白,下官这就去准备一间五品官員的房间。”说着,他转身一溜烟地跑向了后间,一边走一边叫道:“快快快,把朝南那间大屋子给收拾出来。”
来渊兄弟一看王世充自己就把这事给轻而易举的解决了,对视一眼,双双对王世充行礼,来渊说道:“王仪同,您且先歇息,我们回去先复命,晚点再过来接您。哦,对了,秦琼就暂且留在您这里听候吩咐,如果有需要,请他代为转达就是,他人就在前院。”
二人转身走开,王世充脸上挂着的笑容渐渐地消散,向着张金称使了个眼色,两人在守在院子中的那个驿丞的带领下,进了自己的那个房间。
关上门,王世充坐到了榻上,张金称站在一边,一言不发,王世充注意到自从马市归来,他的情绪就一直不高,显然是有些眼红自己今天对那秦琼的态度,王世充微微一笑,指了指榻的对面:“金称,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不用拘礼了,坐吧,我和你说说心里话。”
张金称站着低头道:“尊卑有别,不敢逾次。”
王世充摆了摆手:“公开场合是一回事,这里只有你我二人,我可一直拿你当兄弟而不是仆役,你不坐就是不给我面子啊。”
张金称迟疑了一下,还是坐了下来,不过还是拉着一张脸不说话。
王世充微微一笑,给张金称倒了一碗水:“怎么,看我今天给秦琼一匹宝马,心理不平衡了吗?”
张金称咬了咬牙,抬起头,朗声道:“东家,既然您把话说开了,那金称也没啥好藏着掖着的了,不错,我是心里不太舒服,跟了您也有十多年了,您可从来没有对金称这样出手大方过,我也知道那秦琼乃是条好汉,甚至在山东济南府也一直有他的传言。”
“本来这回金称带着东家还想到历城看看他的呢,可惜他已经到了来将军的手下当亲兵。老实说,窦建德这样手下有数百人的豪杰,您给他个几十万,我没话说,可这秦琼现在只是个军士,孤身一个,又是在来护儿手下,您这一出手就是三十万的宝马,让我们跟了您这么多年的兄弟怎么看!”
王世充点了点头:“金称,你可知道为何这回我出来只带了你。而没有带其他兄弟?”
张金称微微一愣:“小人也一直奇怪这点,若是说武艺,您也可以带雄信,甚至可以带您的几位侄子。可这回只带了我一人,不知为何。”
王世充哈哈一笑,拍了拍张金称的肩膀:“这道理还不是明摆着的吗,我所有的兄弟中间,只有你张金称跟我的时间最长。对我也最忠心,我不怕和你孤身一个人出来,甚至可以说把我的性命都托付到你手上,你觉得我现在会把我的性命托付到那秦琼的手上吗?”
张金称的眼中闪过一丝喜色:“东家,您真的这么看重小人?”
王世充收起了笑容,点了点头:“这还用说么,我知道你心里肯定会有情绪,所以现在就是要跟你解释一下,在我看来,那秦琼是忠义之士。也是条堂堂好汉,这样的人,给他金银是没用的,但此等壮士,往往所图者不是神兵利器,就是良驹宝马。”
“他用的兵器沉重,现在的战马只是凡品,无法让他驰骋沙场建功立业,今天正好碰到这个机会,给他一匹好马。让他能对我心存感激,来护儿的儿子个个都是英雄了得,秦琼在他这里不可能受太大重用,这回我卖他一个恩。以后就有让他投奔我的可能。现在人家是有主的,我要他过来,自然得多花些本钱,可是他来了以后,我是不可能让他的待遇在同等情况下位于你张兄弟之上的,你看看就是单雄信。这回我带他出来了吗?”
张金称心下感动不已,站起身郑重其事地向着王世充行了个礼:“东家,是金称心眼太小,胡思乱想,金称给您赔个不是了!”
王世充微微一笑,起身扶起了张金称,顺手从怀里摸出一张十万两的钱票:“这么多年了,除了工钱外也没有给过你多少赏赐,主要是没有好的由头,也怕一碗水端不平让其他的兄弟们眼红,我就不好管理了。这回你跟着我千里护卫,这点辛苦钱也是应该的,回大兴后我放你三个月的假,你回老家好好地买些田置 块地,跟着我王世充混,回去后也要衣锦还乡,可不能太寒碜了。”
张金称的两眼都开始放光,却连连摆着手:“东家,这可使不得啊。”
王世充哈哈一笑,把钱票塞到了他的手里,然后把他的手握成了拳头:“没啥使不得的,本来是想回大兴后给你,今天反正我这里带的钱票露了白,索性就现在给你了,你回去后也无需隐瞒,跟我出来这一趟,这点辛苦费是你该得的。”
张金称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线了,把钱票塞进了怀里:“好咧,东家,以后您就是让我上刀山下火海,金称也绝不会眨一下眼睛。”
王世充点了点头,忽然看了一眼门外,压低了声音:“今天的那几个卖马的突厥人,来头不小,他们卖马是假,想找合作伙伴才是真,依我看,他们是想找人跟他们进行生铁走私的交易。”
张金称一下子紧张了起来:“当真?东家,这生铁走私可是抓到就要灭族的,绝非儿戏,您可千万别沾哪!”
王世充冷笑道:“难道你我现在做的事情,就不是提着脑袋在干了?”
张金称给一下子呛得无语,只能站在一边,摇头叹气。王世充说道:“放心吧,我也不想把突厥人喂得太肥,可是既然现在已经开始为未来做准备了,突厥那里最好也要留点交情才是,来护儿他们留秦琼在这里也是想盯着我,晚上我去赴宴的时候,你趁机到这城中的支家商铺去一趟,持我信物,去见那罗掌柜,让他下次转告来人,幽州城的张家茶叶铺子,半个月后来接头。”
张金称点了点头,王世充抬高了声音:“那秦琼也是个壮士,你跟他先去聊聊吧,我这一路行来,有些倦了,先休息一会儿,哦,对了,你让那驿丞给我们准备两套绸布衣服,晚上出席宴会时用,总不能穿这身衣服去赴宴吧。”
张金称心领神会,拱手退出了房间,顺手关上了房门。
王世充脱去外衣,在床上躺了下来,微微闭上了眼。开始筹划起下一步的行动。今天白天经历过的事情,如同过电影一般,在他的脑袋里一幕幕地飞快浮现,他现在需要时间来好好地梳理和思考一下。
来护儿初见自己的时候。态度和语气颇为不善,似乎想抓自己一个私自离京的把柄,可后来自己圆了谎之后,他却对自己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来护儿虽然以前性子暴躁。但也是一代名将,作战向来是谋定而后动,沉毅有规模,绝非任性胡为的燕荣之流,因此前面的那种以威压人乃是假象,他真正的心思恐怕不是跟自己算那多年前的旧账,而是希望能今后和自己深度合作。
自己这些年虽然官职不高,但是这富可敌国之名早已经不胫而走,六年前征伐宁州的时候,史万岁就曾专门上门。赤裸裸地和自己提过这种权钱交易,杨素这样的贵为宰相,势力庞大,自然不会太看重自己的钱财,可是来护儿这样的武将,要想开府,稳固自己势力,离了钱可不行,看在这钱的份上,十几年前的那点小过节。实在算不得什么。
而且十几年过去了,朝中当年的大帅们都是非死即老,杨素已经出镇宰相,未来也不太可能再重新掌兵。高熲被废,更无掌军可能,史万岁被杀,韩擒虎已死,只剩下一个口无遮拦而又野心勃勃的贺若弼,无论是杨广还是杨坚。都不太可能会重新启用此人。
未来大隋的一军主帅,无非也就是在宇文述,于仲文,来护儿,周罗喉这几人中选择,若是再战高句丽或者是远征西域,那来护儿无论是论能力还是资历,也差不多该出头了,与其临时抱佛脚,到了出征前再四处化缘,不如现在就和自己结个善缘,化敌为友。
王世充微微地点了点头,来护儿既然没有恶意,那自己也当投桃报李,给他个几十万上百万的钱对自己不过是九牛一毛,来护儿出身南方,并非传统意义上的关陇集团,自己在大兴多年经营,也曾想方设法地想挤进关陇军功贵族这个圈子,可总是事半功倍。
那些累世相传的胡将们对自己仍然是不屑一顾,面子上客气而已,这么多年下来了,还是只有冯孝慈,麦铁杖,段达,司马德勘这几个老朋友,勉强再加上一个李靖,以后看来也不能一棵树上吊死,除了继续使劲结交关陇一系的将领外,象周罗喉,周法沿,来护儿这些南方系的大将,也可以想办法交交朋友,总不是坏事。
王世充主意既定,又想起了那神秘的突厥马商,古人千金马买骨,是为了求得真正的千里马,而这些人反其道而行之,千金卖马,却只为能找到够资格和他们合作的伙伴,既然连三十万钱的宝马在他们眼里都不过是诱饵,那么其所图者,一定不是一般的大。
王世充的脑海里浮现出当年曾经见过的,在那启民可汗身边的咄吉王子,那双如鹰如狼般的眼睛中闪着桀傲不驯的凶光,那是一种不可能被征服和同化的原始野性,也是突厥人那最古老的狼性,和他那个窝囊老爹一比,完全是天上地下。
再想想他的那两个兄长,宁可逃亡到铁勒部落也不愿意入汉关,做隋朝的仆臣,虽然未曾谋面,可是连那些凶悍的铁勒人都敬重这两个王子,宁冒灭族的危险也不想把他们交出去,可见其过人之处,都说老子英雄儿好汉,又说虎父犬子,可是这启民可汗软蛋一个,居然能有三个如狼似虎的英雄儿子,也实在是难得。
上次裴世矩和自己说过朝中有人暗中与突厥接洽,进行生铁走私,有这手笔和胆量的,所图的应该不是为了钱财,而是跟突厥的关系,而更为难得的是,连在突厥手眼通天的长孙晟也对此保持了沉默,显然此人的权势能让长孙晟都不敢与之翻脸,虽然长孙晟也可能有暂时保持突厥一定程度的威胁,以养寇自重的考虑,可是以他的精明,现在被调入京师执掌宿卫部队,仍然不敢得罪此人,足见这人的能力之大,也许这不是一个人的行为,而是一个集团的阴谋。
王世充越想越心惊肉跳,知道天下大势的绝不止自己一个人,现在各方势力已经开始了布势,连突厥人都有人开始找上了,自己这里看来还得加紧动作才是。
王世充的脑子里突然灵光一现,那幽州之地,向来并不是对突厥的主要作战方面,契丹现在还不成气候,而高句丽又是远在几千里外,想要征伐,往往也是从关外的营州出兵,就象上次高熲和杨谅征伐高句丽那次,前进的主要基地放在营州,这样才能最大程度地缩短攻击距离,可是这次,朝廷派来护儿这样的名将坐镇的不是营州,而是这幽冀之交的瀛州,这又是何用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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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三章 杨广的布局
王世充一下子反应了过来,只怕这是现在控制着朝政的杨广布下的一着棋子,而未必是杨坚的意愿,把程娄,来护儿这样的武将放在此处,再联系到之前撤换了幽州总管燕荣,而换上了有名将之称的薛世雄,用意绝不是为了对付高句丽或者突厥,而是要在汉王杨谅的核心区域并州的背后,放上一根深深的钉子。
汉王杨谅,虽然统领北齐故地,但是其核心老巢仍然只是并州,他的直系部队也多是集中于并州,冀州和青州的情况次之,而幽州作为进击高句丽的前线,更是多年来一直由朝廷管辖,以前大将燕荣镇守幽州多年,除了杨坚的账外,谁也不买,现在燕荣已死,元弘嗣和薛世雄日后也不太可能跟着杨谅一起起兵造反,这点只怕杨谅也心知肚明,真到了那一天,一定会派兵先东出井径,攻略燕赵之地,而进入幽州的大门瀛州,就会显得非常重要了。
王世充的脑子里浮现出自己平时研究过无数次的地图,巍峨的太行山隔绝了并州和河北,而从太行山向东和向南,出河北与河南,共有八条通道,称为太行八陉,乃是河东并州之地要攻略山东,所必经的八条要道,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太行山东北的井陉。
井陉乃是太行山东北处的一道山间通道,春秋时这里属于鲜虞国,由于其战略地位极为重要,因此在井陉这里有一座要塞,前不久朝廷刚刚调集了有孝子之名的张祥到这里任守将,并加强了此地的防卫,达到五千军士,由于出了井陉之后,便是一望无际的河北大平原,因此若是要堵住并州的杨谅向东北进入冀州的通道,第一道防线就是在这井陉。
如果井陉难以抵挡的话,那冀州的情势就会非常严峻,虽然这里不是杨谅经营多年的并州老巢,但北齐地区对朝廷的离心力一向很强,这点从刚才在城门那里听到几个酒客的闲聊都能听出,若是杨谅有点头脑,在进入冀青之地后重用齐地豪强,许以重任,那么就能迅速地争夺此地的人心,加上有大军进入河北山东,很可能这里的州郡会望风归降,一如当年尉迟迥起兵作乱之时,河北和山东几乎是传檄而定。
在这种情况下,幽州就显得格外的关键了,尉迟迥当年的失败,就在于只靠了齐地的兵马,缺乏外援,还要分兵去攻略江淮,主力太散,而杨谅身边不乏谋士能人,别的不说,就是那跟自己打过交道的王頍,也称得上是既狠又精,北连突厥这一招他不会想不到,甚至那个走私生铁的神秘势力,也很有可能就是他。
可是并州北方跟突厥能相连的两处要地,一处朔州(马邑),一处代州(雁门),这两处朝廷也是牢牢地把握在手中,朔州总管派了以忠诚而闻名的杨义臣坐镇,而代州也派了有名将之名的大将李景镇守,现在突厥宾服,本来这两处不需要再设重兵,可是仍然集中了数万精兵,防的到底是谁,一看便知。
由于朔州和代州的防御力量很强,虽然离突厥最近,但也未必一时半会儿可以攻下,那么进入河北之后继续北上,扫平另一个被朝廷所控制的幽州,打通和突厥,契丹乃至高句丽的联系,万一事败,也可退往这些地区,井陉是第一道需要突破的防线,而这扼住冀幽咽喉的瀛州,则是最后一道幽州的门户了。
想到这里,王世充心中雪亮,看来杨广也开始天下布势,在杨谅身后的幽冀等处的战略要地遍布棋子了,虽然杨广本人不通军事,可他身边的宇文述,于仲文,吐万绪等都是良将,这些关键点不会看不出来,甚至连杨素,也会就此对杨广多加指点,毕竟已经在一条船上,这时候想转抱杨谅的大腿,也不可能了。
王世充叹了口气,只看这杨广的布置,显然比起那杨谅,已经是棋高一招了,未来如果杨坚真的突然去世,这两兄弟间刀兵相见,只怕杨谅也不可能尽得关东之力,反观现在的关陇军功集团,几乎没听说过有哪个人是向着杨谅或者是被他拉拢过去的。
杨谅手下知名的将军首推萧摩诃,其次是乔钟葵,余公理,纂良,刘建等,多是并州一带的军人,无论是能力还是威望上,都与关陇集团不可同日而语,真正的山东河北豪杰,如程娄,窦建德这样的,他现在又不能放手重用,真要打起来,只怕胜算不大,能不能象尉迟迥那样撑上两个月,都很难说。
王世充的心中开始暗暗地盘算起来,不能让杨广这样轻易地战胜杨谅,稳定天下,一定杨广坐稳了皇位,那自己的日子就不会好过了,首当其冲的是杨素,其次可能就轮到自己了,光靠一个杨谅只怕还不保险,现在自己虽然布下了窦建德和徐盖这两招暗棋,但他们毕竟目前的实力太弱,战争若是旷日持久,他们或可以保境安民之由趁势而起,可若是杨谅迅速被击败,那他们连起事的机会也不会有,自己的这两手棋就算彻底废了。
王世充心中一片失落,没想到自己筹划多时,却仍然是处处落了后手,杨广一方手中的牌实在太强,一个团结而稳定的关陇军事集团,几乎是无法撼动的,看来若是想帮着杨谅,还得另寻他法。
王世充越想越失望,头脑也开始渐渐地沉重起来,浑浑沌沌之间,一个想法突然飞进了他的脑子里:杨谅以幼弟之位,起兵反抗以太子身份登基为帝的杨广,显然名不正言不顺,除了他的并州集团外,天下估计很难有真心响应他的人,可是若是前废太子杨勇,有机会逃到杨谅这里,一起打起大旗,那恐怕会争取非常多的人支持,即使是现在,天下同情杨勇的人,尤其是士子中为杨勇鸣不平的,还是大有人在,要不然杨坚也不会气得一怒废天下的乡学州学,只留国子监七十二学生了。
这几年王世充一直暗中资助了一些天下的大儒,如那个李密的师父,缑山大儒包恺,他在缑山中的书院就是王世充花了二十万钱重新修葺的,这样的书院他资助了十余家,除了在士子中羸得了一个好名声外,也了解到了当今不少士子的动向,虽然杨广也是作出一番礼贤下士的模样,但与他往来的多是江南的文人才子,而传统意义上的北方士子,他倒不是很待见,这就让不少出身北方中等世家的士子们,私下里对这位未来的皇帝颇有微词,有了这个比较,山东士族们心向前太子杨勇,至少希望他能被放出做个封国的藩王,这种言论从来就没停过。
可是王世充一想到安遂玉死在自己怀里的模样,就又恨得咬牙切齿,在这个世上,他现在谁都可以放过,只有杨勇,是必须报仇的,这是他在那个晚上抱着安遂玉尸体时就一直发的誓,这几年他甚至也好几次想要对废为庶人的杨勇下手,却因为看管他的力量实在是防范严密,外有宗人府的守卫,内部还暗中有千牛卫士守护,安保标准一如从前当太子时。
所以王世充不得已才打消了这个想法,指望着杨广能想办法弄死他,可是现在看来,杨广也很清楚杨坚的心思,留着个死老虎杨勇,总比让杨坚彻底倒向手握重兵的杨谅要好,所以现在杨广也让杨勇和杨秀好好地活着,反正只要杨坚哪天一蹬腿,到时候他自然可以为所欲为。
王世充睁开了眼睛,他还是没有下这个决心,若是皇位更迭之时,京城中应该会不可避免地有一阵混乱,到时候劫出杨勇,逃向杨谅的并州之地,要比平时来得容易,只是这样一来,就意味着彻底站在杨广的对立面,把宝全压在杨谅身上了,是否值得,还要打一个大大的问号。
思前想后,王世充还是下不了这个决心,现在虽然杨广看起来占了优势,但是杨坚毕竟还活着,就算是斗,他的两个儿子也只是暗斗,在大兴有废太子杨勇,并州有杨谅,再过几年也许杨谅能更有效的掌控关东之地,让杨广的一系列布局失去意义也说不定,政治斗争风云突变,五六年前的时候,又有谁能料到当了近二十年太子的杨勇,突然间也就说废就废了呢。
王世充打定了主意,暂时还是先静观其变,虽然杨坚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尤其是知道了他一直在服用红丸春药之后,可是王世充还是觉得凡事不能太急,当年后秦的帝王姚兴也是将死未死,后底下的几个儿子为了争夺皇位都在长安城内纵兵大战了,结果这当口姚兴又活了过来,直接让起兵的那个儿子傻了眼,反正有杨谅顶在前面,自己只需暗中看情况加一把力就是,无须冲得过猛,眼下还是一边观察,一边联络各地的豪杰,有备无患即可,至于劫持杨勇,联合杨谅的事情,还是先缓一缓再说。
王世充睁开了眼睛,这一通思考让他的脑子清楚了许多,今天晚上马上要到的这个宴会上,可以一探来护儿真实的态度,他应该也能意识到自己这回当瀛州刺史的原因,杨坚把他放在边远的泉州十几年,他是不是心存怨恨还很难说,而且以他的将才,现在只当一个区区的中州刺史,也谈不上大用,当年与他地位相当的史万岁已经当到了南平宁州,北击突厥的大帅,而他仍然只不过是个上开府将军的头衔,这个落差实在让人难以接受,杨谅会不会也意识到这一点,转而开始拉拢他呢?这个动向也许在今天晚上可以好好地摸一摸。
正思索间,外面却传来了张金称的声音:“东家,来六公子已经过来了,让您过去赴宴。”
王世充点了点头,说道:“着那驿丞去置办的衣服,可曾备好?”
张金称恭声道:“一个时辰前就已经好了,小人看东家在休息,就没有打扰您。小人这就把衣服送进来。”
王世充“唔”了一声:“这就送进来吧。”
房门被推开,张金称已经换上了一身得体的黑色缮丝衣服,手里捧着一套紫色的绸衣,一条牛皮玉带放在最上面,王世充微微一笑,在家的时候他就最喜欢穿这种紫色轻薄透气的衣物,张金称显然也是摸准了自己的心思和那驿丞打过了招呼,他自己也是穿着在家时常穿的那套黑色缮丝衣服,管家的气质尽显无疑。
王世充穿戴整齐,和张金称出了门,那六公子来整也换了一套黄色的绸布衣服,头发重新梳理了一下,整整齐齐,脸上干干净净,不复下午时的那种满面风尘之色,一见王世充,便行礼道:“王仪同,家父已经完成了交接,现在刺史府内设下薄宴,还请王仪同赏脸。”
王世充哈哈一笑:“来刺史的邀请,敢不从命,请问前任程刺史今天也在吗?”
来整摇了摇头:“程刺史中午办好交接后,就直接离任了,家父本来想挽留他一起赴宴,他却说还有事在身,先走一步了。就在两个时辰前,他人已经出了城,回山东老家啦。”
王世充心中明白,这程娄被当救火队员一样地放在此地两年多,却是给来护儿顶了位置,连个异地转任也没有捞到,直接打发回老家了,这口怨气难平,所以干脆连场面也不顾了,办了交接就走,也算是对朝廷过河拆桥的一种示威。
王世充不禁哑然失笑,这山东好汉还真的是性格直率,由子知父,那程知节就是个炮筒性子,而其父也跟他一模一样,他本来还有意借机结交一下程氏父子,但看来这回要扑了个空,还是等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王世充对着来整笑道:“那就有劳来公子带路了。”
王世充出了驿馆,坐上了一辆早已经准备好的卷帘马车,秦琼和张金称在后面骑马跟随,张金称出来的时候跟王世充使了个眼色,王世充心中明白,在自己休息的这段时间内,张金称应该已经把自己的意思转达给了城中的支家商铺的罗掌柜,与那些突厥人接头的事情,当无问题了。
马车行到了刺史府外,王世充下了车,这里和其他中等州郡的刺史府大小相当,建筑类型也差不多,按朝廷的规制,门头明显要比周围的几家宅院高大不少,以显示朝廷的气度与威严,整条街上除了这刺史府外,也只剩三四家大宅院,显然是本地的大户人家,隋朝的州郡一级主官往往由中央朝廷任命,而办事打杂的吏员,则多是由各州郡的大户人家与有力人士充任,形成了一种微妙的中央与地方间权力平衡。
王世充走进了刺史府,两班衙役都已经在大堂上站定,一个领班捕头模样的人正在向他们训话,一看到王世充,便拱手道:“小人瀛州府捕头卢明月,见过王仪同。”
王世充一眼看过去,只见一个三十多岁,黑脸大眼,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正在朝自己行礼,他点了点头,笑道:“卢捕头辛苦,请问来刺史在吗?”
卢明月点了点头:“来刺史在后院设宴,已经等了您多时了。”
来整走上前来,笑道:“王仪同,今天家父只宴请您一位客人,还请跟我来。”
王世充心中一动,今天本来以为那来护儿会按惯例宴请本地的有力人士,豪强乡绅们一起来,却没想到只请自己一人,连本应作陪的本州捕头,长史等人应该也没有邀请,显然是有些机密之事要与自己相商,他不动声色地说道:“那王某先行一步,便从大堂边的偏门走向了后院。
来整一路在王世充身边引路,秦琼和张金称二人在后跟随,穿过了两进院子,就是刺史府的后院,一个幽静的别院里,有一栋二层小楼,来护儿也换了一身便装,正站在二楼的小栏边,冲着王世充招手示意呢。
王世充上了楼,这里只排了两张坐榻,上面各放了一个小几,几上已经放好了酒菜,王世充本以为今天这种宴会,两个朝廷四五品官员之间,至少要有些侍婢把盏上菜,可看样子只有自己和来护儿二人,连来护儿的几个儿子和张金称,都守在了楼下的院子门口,看来今天来护儿跟自己吃饭是假,谈话是真。
宾主分别落坐,先客套了几句,喝了几杯酒后,来护儿放下了酒杯,对着王世充正色道:“王仪同,听说今天下午你买了一匹宝马?”
王世充微微一笑:“那马确实不错,不过来将军以后有的是机会看到那马,我看您的护卫秦琼是个壮士,可是骑的马却太不适合他了,于是就转而相赠,没有别的什么意思,来将军请勿多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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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四章 结交来护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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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护儿哈哈一笑:“这点上你我却是英雄所见略同,秦琼跟了我也有四五年了,若不是受我拖累,本该在沙场建功,扬名立万,可惜这些年一直跟着我呆在泉州,前些天他的母亲过世了,若不是我新来瀛州,需要可靠的护卫帮手,本应该放他回去的,不过我还是专门派了我二儿子来弘,去他老家吊唁,也算对他一个补偿。”
王世充有些意外,虽然他一向知道来护儿对手下很好,在军中对普通的士兵也都是吁寒问暖,但为个亲兵,以他的大将之尊专门派儿子去他家吊唁,还是有些出人意料:“来将军对秦琼的礼遇真是厚啊,只怕会让左右羡慕不已呢。”
来护儿叹了口气:“王仪同所言极是,不要说其他人不理解,就是我的儿子都有些嫉妒呢,可是他们却不看看那秦琼是何等英雄,我这样做也许就是为了他们未来寻个靠山,我大隋一向用兵四方,象他这样的壮士迟早会建功立业的,我在他未出人头地时施恩于此人,当可结其心,王仪同重金宝马相赠,不也是出于同样的考虑吗?”
王世充哈哈一笑:“跟将军的礼遇相比,我这匹马其实也算不得什么。”
来护儿慢慢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喝了一碗酒:“王仪同,有一件事我不太理解,还想向你请教一下,你说你出来微服私访,可又身带这么多的钱票,这又是为何呢?”
王世充早有准备,镇定地回道:“来将军,你也知道王某做了一点小生意,全国各地都有些铺子,平时里限于公务,很难这样出来亲眼看看自己的生意。要知道这各地的掌柜们也都一个个精似鬼,光看账册,王某是不知道他们究竟黑了我多少钱呢,所以这次一半是想见识一下关东各地的风土人情。二来嘛,也是想看看我的那些铺子是否运转正常,还有那些没有开铺子的地方,看看是否有开新分铺的必要。”
来护儿不动声色地呷了一口酒:“王仪同,你这样的大才什么时候会只想着赚钱。不去看看天下各处的山川关隘,险要形势了呢?”
王世充摇了摇头:“来将军,您忘了当年虞庆则和王世积是怎么死的吗?他们就是在上任的时候指点江山,说这里可以割据,那里地势险要,犯了陛下的忌讳,现在天下太平,你我还是不要犯这个险的好。”
来护儿哈哈一笑:“王仪同,今天你我二人在这里独对,就是想和你说说心里话的。虽然这些年我来护儿人在泉州,但也不是对京中之事一无所知,你跟着高仆射的时候,屡立战功,却到头来也只混了个上仪同,不就是因为咱们不是那些关陇系的将领,受人排挤,不得晋升吗?”
王世充心中一动,看来来护儿确实是有要事想和自己商量了,开始就在这里做铺垫。他也有意摸摸来护儿的意图,于是没有说话,把面前的一碗酒一饮而尽,摆出一副被说到心里去的表情。
来护儿一看王世充似乎有些被说动的样子。心中一喜,继续说道:“当年你可知为何高仆射和杨大帅选择的是我,而不是史万岁留守泉州吗?论那次战役的功劳,我有哪点比不上史万岁,还不是因为史万岁出身关陇,跟他们可以抱团吗?”
王世充叹了口气:“来将军。我对不住你啊,当年也是为求晋升,顺着高仆射的意思向杨大帅建言,本来是想着让你在泉州镇守个两年就回来了,可不知道为啥,陛下让你那里一呆就是十几年,每次想到这事,我就觉得过意不去,大概这些年我王世充官路不顺,也是因为此事得罪了将军,上天给我的报应吧。”
来护儿的嘴角勾了勾,哈哈一笑:“算啦,过去的事就过去了,这些年我也一直在想,那次确实对你和冯将军,刘将军都有些过份,争功之心太强,也不是说你王仪同说句话就能让我在泉州一呆十年。现在我也想明白了,关陇的将军们是抱团取暖,共同进退的,这才是他们之所以强大的地方,象我这种出身南方的将领,还有萧将军,大周将军(周罗喉),小周将军(周法尚),这些年都不太得重用,就是因为我们单打独斗,各自为政。”
王世充皱了皱眉头:“可若是南方的将领走动得太频繁了,会不会更引起朝廷,引起皇上的警觉呢,毕竟关陇集团,由来以久,从五胡乱华时这个胡人为主的军功集团就形成了,北周和我大隋都是靠了他们得天下,而南朝毕竟是被灭掉的前敌国,南方的将领们凑到一起,只怕不太好吧。这些年皇上让南方的大将们个个天各一方,想必就有这方面的考虑。”
来护儿“嘿嘿”一笑:“王仪同,你是从京城来的,怎么对大局的了解还不如我这个在泉州多年的人呢?还是你还是信不过我来护儿,不肯直言?”
王世充的眼中碧芒一闪,他知道要套出来护儿的心思,不抖点底儿是不行的了:“来将军的意思是,太子殿下有意革故鼎新吗?”
来护儿拊掌大笑道:“王仪同就是王仪同,一点就透,皇上起家登家是靠的关陇一系,可是太子却是在江南多年,平素里也是跟江南文人们走得极近,不瞒你说,这回我来这瀛州,可是太子积极运作的结果,若不是他从中帮忙,只怕我这一辈子,就得终老东南啦!”
王世充心中一动:“是太子调将军来此的?”
来护儿收起了笑容,认真地点了点头:“不错,任命状下达时,太子还给了我一封秘信,说此地乃是重镇,非心腹之人不可托付,有劳我在此看守了,王仪同,你是聪明人,当知这是何意吧。”
王世充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唉,事到如今。我也不瞒将军了,不错,我这趟出来,就是因为我是朝廷官员。是兵部的官员,现在看起来虽然平静,但大兴城中尽人皆知太子和汉王的矛盾已经无法调和。”
“陛下身体现在一天不如一天,又不知出于何种考虑,这两年不断地加大汉王的权限。予他在关东四州之地便宜行事之权,以前好歹还有燕荣这样的大将镇守幽州,可是燕荣倒台后,关东已经无人可以制约汉王。”
“我只怕陛下万岁之后,汉王会起兵夺位,所以才想游历这一下这关中之地,看看哪里是形胜之地,哪里现在还来得及早早作些准备。不过今天看到了来将军,我的心就放了一半,有您这样的大将镇守此处。幽州当可确保无虞。对了,我听说现在在幽州持节都督诸军事的薛世雄薛将军,也是前不久刚刚派过来的,想必这也是太子殿下为防万一而布的一着妙棋吧。”
来护儿点了点头:“你的消息可能还是慢了一点,大概来关东也有一阵时间了吧,除了薛世雄在去年被派到幽州以外,两个月前,朝廷刚刚任命窦抗为幽州总管,都督幽州一切军政事务,已经先于我上任了。”
王世充脸色一变:“窦抗?”
这窦抗乃是曾经显赫一时的窦家现在的代表了。当年在北周时权倾天下的窦家,随着杨坚大权的稳固,而渐渐地被疏远,窦抗乃是前上柱国。陈国公窦荣定之子,窦荣定之妻,也就是窦抗之母乃是杨坚的亲姐姐万安公主,靠了这层关系,窦家在隋朝虽然不象在北周时得到大用,但也还是保持了一流世家的地位。窦抗的堂妹窦惠下嫁柱国家族的唐国公李渊,便是很好的证明。
窦抗本人除了因为长得帅以外,也以其至孝而闻名于世,当年窦荣定病重之时,窦抗亲自侍奉汤药,一边五十多天不解衣带,而老父去世之后,大哭三天三夜,晕死过去好几次,博得世人的称赞,此后继承了父亲的爵位,以陈国公的身份担任过梁州和歧州刺史,其地位和他的妹夫李渊可谓半斤八两,虽然不甚起眼,但与唐国公李渊一样,算是关陇集团中的中坚家族,只是这回一下子被提拔到幽州总管这样的重要职务上,还是出乎了王世充的意料之外。
来护儿叹了口气:“陈国公窦抗的情况,我不说你也清楚,给皇上算是冷落了多年,而太子这回示恩于他,把他放在了如此重要的位置,就是想让其跟我一样,知恩图报,以效死力,在以后的关键时刻站在朝廷一方,而不是跟着汉王走。”
王世充点了点头:“这么说来,来将军也是要坚定地站在太子一边了?”
来护儿正色道:“无论是出于个人的考虑,还是出于忠义报国之心,效忠太子就是效忠国家,难道王仪同还有什么别的打算?”
王世充哈哈一笑:“我若是有意结交汉王,现在这会儿就应该人在并州,而不是先在山东河北走一遭了。反击突厥的那次来将军应该听说过,我跟太子的关系很不错,他以后登基为帝,我自然可以时来运转,又何必冒着灭族的风险,去扶那个根本扶不起的汉王呢?”
来护儿的神色明显轻松了不少:“有王仪同相助,太子必可高枕无忧了。王仪同,你也看了不少地方了,有何心得呢?”
王世充略一沉吟,说道:“汉王如果起兵,无非两种选择,一是不顾一切,全力扑向关中,尽最大的力量,一举打通从蒲坂到潼关的通道,在朝廷来不及总动员的情况下,拿下长安。二是固守并州,与关中的朝廷大军隔黄河对峙,主力则兵出太行八径,一路出井陉经略幽州,一路出滏口径直趋邯鄣,另一路出太行陉或者白陉直趋中原,夺取黎阳粮仓和洛阳,这样靠着关东和中原之地,把朝廷的关中大军封闭在关中一带,形成相持,以后再设法北结突厥,高句丽,以定天下。”
来护儿点了点头:“不错,如果汉王真的起兵,基本上就是这两个选择,你认为哪种选择更可能?”
王世充微微一笑:“这就不得而知了,汉王我不是太了解,不过从他当年一意孤行,率大军强渡辽河,深入高句丽来看到。前一种选择似乎更有可能,若是陛下万岁之时已经久病床榻,而太子在关中早早做好准备,调集大军的话。他孤注一掷直攻关中的可能性就会降低,而如果太子在关中的准备不充分,皇上走得比较突然的话,他就更有可能冒险直攻关中。”
来护儿微微一笑:“王仪同的分析果然到位,不过在我看来。汉王成不了气候,太子深得关陇武将集团的支持,而关中的番上部队,一向都是全国各地府兵的精锐,即使不刻意地进行总动员,也足以对付汉王的并州主力部队了,而且关陇大将全都住在京城,有了强兵,直接选将出征即可,就象当年陛下平定尉迟迥之乱那样。在我看来,不会费太大的劲。”
王世充的眉毛一动:“尉迟迥没来得及平定关东之地,青州的援军还在路上,就被关中大军打到邺城之下了,这是他失败的主要原因,而汉王如果作乱,当不至于重蹈覆辙,并州与关中只隔一条黄河,如果他足够聪明,当会抢占河东的重要渡口蒲州。这样进可图关中,退可保并州,然后集中兵力经略关东,如果让他在关东站稳了脚跟。尤其是和突厥或者高句丽取得了联系,那事情就会变得麻烦了,所以来将军这个位置非常重要,卡着出幽州的门户,这也是太子调你来此的原因啊。”
来护儿点了点头:“不错,所以我会在这里加固城墙。募集壮士,作好防守,只要能保住幽州不失,就能拖住汉王的主力部队。王仪同,若是我等齐心,未来能在可能的平乱之战中立下大功,日后在官场上,可要相护扶持,携手共进,切不可象上次那样互相拆台了啊。”
王世充笑着举起了面前的酒碗:“来将军,祝我们合作愉快。”
来护儿哈哈一笑,也将面前的酒一饮而尽:“合作愉快。”
二人谈完正事之后,又商定了一些具体合作的细节,主要是来护儿在泉州多年,而泉州作为东南的重要海上贸易都市,在这个时代已经有不少来自南洋各国的商人进行贸易了,利用职权之便,来护儿在泉州乃至福州等地都开了不少自家的产业,专门贩运一些南海的香料,珍珠,玛瑙,玳瑁甲,珊瑚等珍奇之物,但苦无进入中原的渠道,而王世充一听,则大感兴趣,他这些年在江南的生意也仅限于丝绸茶叶等,很少有这些珍奇的奢侈品。
二人一拍即合,以后决定以各自的商铺为名义,加强合作,一方面把中原的丝绸,漆器,陶瓷,茶叶等物贩往南洋,一方面把南洋的香料,奇珍等物贩往内地,两家各自派出得力的掌柜与行首,合力经营此事。
与来护儿谈完之后,王世充便起身告辞,不知不觉间和他聊了有三四个时辰,离开之时,已经是深夜了。
夜晚的瀛州城的街道上,弥漫着一层薄薄的雾气,王世充今天摸清了来护儿的底,心情不错,这会儿虽是三更半夜,却也想在这街道上走走,他骑着张金称来时骑的马,缓步而行,而张金称则在马后步行相随。
突然间,这空旷的街市上却传来一阵摇签筒的声音,只听到一个年轻的声音在吆喝着:“算命,卜吉凶,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
王世充心中一动,平时的算命先生见得很多,可是在这夜晚大街上算命的,却还是第一次见,以他的直觉,象这种言行不拘一格的,要么是哗众取宠,要么是有真才实学想要引人关注,而此地离来护儿的刺史府很近,不排除是有异能之士想要待价而沽。
王世充策马跑了起来,这些年来他手下的猛士渐多,而文人可以谋划全局,独当一面之才却是极少,现在既然有了争夺天下之心,那谋士和猛将一样,都是不可或缺的,河北山东向来也是文教之地,士子极多,若是能得一二谋才,也算不虚此行。
转过一个街角,王世充只看到一个相面的摊子正摆在街边,一个看起来不过二十五六岁的年轻道人,正坐在摊子后面,此人中等身材,目如朗星,肤色却是微黑,嘴唇有些干裂,说话间露出几颗黄牙,一头的乱发飘散着,上面草草地用木棍扎着一个发髻,满脸胡碴,身上的道袍也是看起来几个月没洗了,隔了十几步远就能闻到他身上的一股怪味儿,乃是一个典型的邋遢道人,难怪这大半夜的还在这里摆算命摊儿,换了白天,就冲这副尊容和怪味儿,也不会有人问津的。(未完待续。)
第五百五十五章 与魏征的初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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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王世充却隐约从此人那副不修边幅的外表下,感觉到了一股镇定从容的气质,那人的眸子中精光闪闪,神华内蕴,显然并非寻常之人,而这身打扮虽然落拓,却绝非一般乞儿无赖的那种市井之气,王世充在两个时代见多了人,气质这种东西,是不会随着一个人的穿着打扮而改变的,那是一种内在的,深入骨髓的特质。
当年大才子王猛一边抓着自己身上的跳蚤,一边谈天下,被前秦皇帝苻坚惊为天人,就此开始了长达二十年的天作之合,而这个道人,会是自己的王猛吗?
王世充下了马,走到了那道人面前摊子边摆着的一个马扎,坐了下来,平静地问道:“先生可是会算命?”
那道人微微地眯着眼睛,似乎没在看王世充,清咳了一声:“客官,贫道这块幌子上写得清楚,就是神算卜吉凶,铁口论阴阳。”他说着一指身后的一块幌子,脏兮兮的布幔之上,果然写着这两行字。
王世充微微一笑:“先生为何此时还在这里算命呢?这大晚上的街上也没有人,不怕没有生意吗?”
那道人摇了摇头:“贫道算命不为钱财,只为有缘之人。白日街市,熙熙攘攘,多为争名逐利之徒,非与我命中有缘之人,故而夜半摆摊。”
王世充心中越发地确定,这道人一定是有意为之,想要寻访一个值得投靠的明主了,现在杨坚废天下之学,这几乎断了普通士子靠着才学而考试做官的可能,这几年天下士子们怨念满满,多数人只能投身一些有开府之权的大将门下作幕僚,或者是做一些文臣的门客。而少数人则学着古代的隐士,遁入山野,尤其是跑到终南山里装隐士,希望能用自己的贤名来获得皇帝的垂青。以求得荣华富贵。
只可惜杨坚不是那些爱慕虚名的南朝皇帝,根本不吃这一套,四年下来,一个隐士也没有征召,而隐士们又不是真神仙。总得食人间烟火,于是不少人假道士当久了,就变成真道士了,游街串巷,一边靠着算命挣点吃饭钱,一边也希望能找到识货的明主,毕竟主动跑上去当门客,和让人家自己相中自己的本事,这价码是不一样的。
王世充一路上见过不少这样的假道士假隐者,多数并没有真才实学。但这类人都喜欢往着达官贵人的衙门附近钻,就算穷得三天断顿了,也要穿上一件新衣服,嘴上抹点油,显得自己混得不错,有副仙风道骨的模样。
可眼前的这一位,却显然是反其道而行之,而王世充的直觉告诉他,这应该是个有真才实学的人,至于是何样的才。跟自己是否有缘,就要看这次对话的结果了。
王世充微微一笑:“不知先生道号如何,在何方出家?”
道人终于睁开了眼,那一瞬间他的眼中闪出了丝明亮的光芒。转瞬即逝,他仔细地打量了王世充两眼,缓缓地说道:“贫道法号上玄下成,巨鹿人氏,四海漂泊,游方而已。我看客官相貌不凡,当非常人,即富且贵,敢问可否是朝廷命官?”
王世充“哦”了一声:“先生何出此言,我是否做官,是否有钱,你只这样一眼就能看出?”
玄成道人微微一笑:“当着真人说不暗话,客官在城外一掷万金,然后宝马赠壮士,转而在刺史公子的护送下进入官驿,然后车马入府衙,又深夜方归,不是来刺史的故人旧友,又会是谁?以阁下一掷万金而面不改色的豪爽气度,以及结交勇士不惜成本的手笔,再加上这张七分象突厥人的脸,只怕您十有六七就是那位传说中的天下首富,兵部驾部司员外郎王世充吧。”
王世充先是一愣,转而笑容上脸:“想不到先生今天一早就盯着在下了,如果王某所料不差的话,先生在此算命,只怕也是专为在下而来吧。”
玄成道人笑着摇了摇头:“来刺史也是威名赫赫的一代名将,不瞒王员外,贫道此来,本来是冲着程刺史或者是来刺史的,没想到今天却意外见到了名满天下的王员外,贫道刚才说过,一切随缘,今天程刺史负气而去,来刺史闭门不见,而王员外却是深夜中愿意驻足与贫道这么一个穷酸道人相谈,此乃上天安排贫道与您相遇,也就是贫道口中所说的缘份。”
王世充看了看左右的街道,空无一人,远处除了打更人的声音,只有两条野狗时不时地在汪汪叫,他点了点头,低声道:“此处非说话之地,王某不才,敢请先生至馆驿处一叙,以闻先生高论。”
玄成道人点了点头:“荣幸之至。”他站起身,收了摊,把一堆算命的道具收入一个背箱之中,背到身后,然后拿起了那面幌子,长身而起。王世充也不骑马,一路牵着马,与道人并排而行,就这样一路回到了官驿之中。
入了驿站,王世充吩咐张金称守在外面,而把那玄成道人请进了自己的房间,分宾主落座,王世充对玄成道人说道:“先生看起来不象是道人吧,作此打扮,是想求官进身吗?”
玄成道人微微地叹了口气,说道:“不瞒王員外,在下并不是道人,在下本姓魏,单名一个征字,河北巨鹿人氏,这个玄成,只是在下的字,被在下用来作法号罢了,在下自幼喜欢读书,也想着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本来已经在本州的乡试里得了第一,只可惜五年前皇上下诏,废天下乡学,因此在下进京赶考,入太学的这条路就被断了,由于在下自幼父母双亡,全无家世背景,也无人引见,因此只能出此下策,穿上一身道袍,浪迹江湖。一边与人算命混口饭吃,一边寻得能看得起我魏征的人,以图做一番事业。”
王世充笑了笑:“原来是魏先生,失敬失敬。不知先生所学的是些什么,自认为做些什么事情,比较能发挥先生的所长呢?”
魏征正色道:“在下自幼饱读经史,兼学各项杂学,除了兵法一道没有深入研究外。对于天文地理,星象占卜,珠算理财,起草文书,乃至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道,均略通一二,一句话,在下所学,乃经世济用之学。而非拘泥于古书典籍,寻章摘句作一腐儒耳。”
王世充心中窃喜,他想找的就是这种实用型的人才,以后如果争霸天下的话,那么兵马钱粮的管理,庙算的推演,文书的起草,都需要这样的专门型人才,而并非那种只会吟诗作对,风花雪月的纯文人。按这个标准,号称才子,享有盛名的李百药也并不是他的菜,而这个魏征居然一开口就说自己拿手的是这些实用型的学问。让王世充欣喜不已。
但王世充也不想只是听魏征的一面之词,他沉吟了一下,对着外面叫道:“金称,还请驿丞过来一下,请说我有要事相商。”
不多时,那驿丞揉着惺忪的睡眼。走了过来,如果换了其他人,这样把他半夜叫起,早就骂娘了,但冲在财神爷的份上,他还是第一时间赶到,一看到王世充,便脸上堆满了笑容:“王員外,您有何吩咐?”
王世充微微一笑:“劳驾,可否把贵馆驿去年的账册拿过来一下?”
驿丞一下子愣住了:“王員外,您这是?”
王世充从袖子里摸出了一张一千钱的钱票:“我跟这位先生打了个赌,想看看他算账的能力,现在一时间也找不到什么合适的账本,就借贵馆去年的账册一用了,哦,对了,顺便请拿一下文房四宝和一部算盘过来。”
魏征微微一笑,也不说话,那驿丞飞也似地抢上前,一把拿过那张钱票,塞进了怀里,满脸笑开了花:“您稍等,我这就给您拿去。”说着他掉过了头,一路小跑,很快,他便亲自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摆着笔墨纸砚,还有两本不厚不薄的账册,而纸上还压了一个大算盘,奔了过来,向着魏征面前的小案上一放,鼻子不自觉地抽了两下,便一脸厌恶地走开。
王世充站起身,对着魏征说道:“有劳先生了。”
魏征从袖子里伸出双手,十指相错,动了动手腕,骨节一阵“噼哩啪啦”作响,笑道:“好久没算账了,也不知道还能算成啥样。”他一边说着,一边翻起上面一部账册的第一页,眼中神芒一闪,右手拿起毛笔,在砚台里润了润,便开始左手打起算盘,右手在纸上书写起来。
魏征的动作极快,嘴里念念有词,王世充的听力很好,能听到他一边在轻轻地念珠算口诀,一边在记刚才算出来的数字,加了几个数字后他便在那纸上记一下,然后左手一翻,把那账册新翻一页,然后下笔如走龙蛇,继续算新的账。
王世充自己就是算术达人,自然识得厉害,这魏征看起来不仅会<九章算术>和<算经>中的珠算之法,居然也和安遂玉一样地还会天竺人的乘除之法,实在是出乎王世充的意料,一开始这魏征的算法和速度还有点慢,大概真是如他所说的那样很久没有这样算了,可到了后来越算越快,几乎是左手不停地在翻账册,然后在算盘上“噼哩啪啦”地打上一通,右手不停歇地记上几个数字,而这算法的速度,在算第二册的时候居然和王世充本人的速度相比,也相差无几了。
张金称和那驿丞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厉害的算术高手,看得目瞪口呆,张大了嘴,话都说不出来了,也就是小半个时辰的功夫,魏征便把第二本账册的最后一页算完,在纸上记下了最后一个数字,长出一口气:“去年的账目共是朝廷拨款五万七千四百二十六钱,收入三万一千两百二十二钱,所有的开支加一起是八万两千一百五十七钱,最后结余六千四百九十一钱,对吧。”
那驿丞的脸上一副难以置信的神色:“你你你你,你不是人吧。怎么算得这么清清楚楚?”今天他按王世充的吩咐,只拿了原始的账册,最后收支的数字只有他自己清楚,可是这魏征却是算得分毫不差,让他怀疑是不是碰到了神仙。
王世充点了点头。拿起了魏征面前的那几张墨迹未干的纸,看了几页后,心中一动,忽然开口道:“魏先生。您还记得去年四月时候的账吗?”
魏征微微一笑:“四月的朝廷拨款是四千五百二十七钱,当月收入三千二百六十六钱,由于在这个月接待了好几拨去冀州和幽州的官員,还有朝廷派往幽州的巡察御史,因此临时新招了七个伙计。膳食开销也比较大,足足用了一万一千四百二十六钱,所以这个月是亏损了三千六百三十三钱。”
王世充哈哈一笑:“想不到魏先生不仅算术了得,这记忆力更是惊人,王某佩服。”
魏征的神色平静若初:“若是连这两本小小的驿站账册都算不来,记不住,那以后大军的后勤军需,或者是成千上万名官員吏員的人事开支,又怎么能应付得了呢?如果我没有这方面的才能,也不敢找王員外丢人现眼。滥竽充数了。”
王世充点了点头,对着一边的张金称和驿丞说道:“有劳二位了,我跟这位魏先生还有事相商,还请二位回避一下。金称,今天打扰了驿丞好梦,一会儿代我送他回去歇息。”
那驿丞连声道:“王員外太客气了,今天我看到了这么精彩的表演,这可比睡觉要强多了,反正我那浑家一直在磨牙打呼噜,我也没有睡好。”
王世充笑着从袖子里又掏出了一张空白钱票。在上面写了一个五百,递给驿丞:“今天的事情,还请驿丞代为保密,王某感激不尽。”
驿丞的眼睛开始放光。这回连表面的推辞也免了,他一边接过了钱票,向怀里揣去,一边笑道:“这怎么好意思呢,王員外放心,打死我也不说!”
张金称带着驿丞离去。顺手关上了门,王世充坐回到了自己的榻席上,与魏征相视而笑:“魏先生,当今天下太平,何出这大军的后勤军需之言呢?莫非你是想投到某位大将的手下,以后作为幕僚吗?”
魏征微微一笑:“王員外,魏某诚心来投,希望能打开心扉,与員外直言相交,您在这个时候离开大兴,出现在这河北之地,今天又宝马赠壮士,难道真的只是来随便看看的吗?”
王世充的心中一动,暗道这魏征好厉害,直接反守为攻,只怕自己来此地的意图,已经给他识破了,但他倒是更有兴趣看看这魏征对于天下大势的看法,毕竟算盘打得好,也只不过是个录事参军之才,而他刚才说的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本事,才是自己最感兴趣的。
于是王世充不动声色,淡淡地说道:“那依先生之见,王某来河北是做什么的呢?”
魏征正色道:“当今天下的局势,已经非常清楚了,皇上虽有二十年的开皇之治,可称盛世,可是在继承人问题上处理失当,现在已经无法挽回,在他活着的时候不会出什么问题,可是一旦皇上龙御归天后,诸位皇子必然会兄弟阋于墙,弄得天下大乱。”
王世充的脸一沉:“魏先生,慎言!”
魏征哈哈一笑:“王員外,魏某别无所长,有的只是一颗赤诚之心,刚才魏某说过,愿遇明主,以心相交,若是魏某的话王員外不爱听,那魏某现在告辞便是。”言罢起身欲走。
王世充笑着站起了身,摆了摆手:“先生请息怒,刚才是王某失礼,得罪了,按说作为朝廷命官,是不该在此妄议国事的,但王某跟先生很投缘,也想听听先生对大局的看法,今天此室只有你我二人,出得你口,入得我耳,烂于我心,无论是什么话,先生但说无妨。”
魏征坐了下来,继续说道:“皇上现在在大兴城中留着废太子杨勇和废蜀王杨秀,又授予并州的汉王杨谅节制整个关东北齐故地,便宜行事之权。本来突厥已降,并州除了几个边境重地外,也不需要留有重兵了,皇上早在灭陈之后就下过令尽撤关东各州的府兵,可是这两年并州的军力反而得到了加强,现在汉王的手上直接可以用的常备精锐就不下二十万,甚至数量超过了朝廷在关中的番上部队,这显然是皇上对现太子不是很放心,需要汉王对他形成牵制。”
“历朝历代的往事一再地证明,如果有皇位继承权的亲王手中实力过强,就会对朝廷形成巨大的威胁,甚至可以夺位自立,远的有汉朝的七王之乱,近一些的也有西晋的八王之乱,这些都是震动了整个天下,毁灭了一个王朝的旧事,皇上一世英明,却临老糊涂,以一些牵强附会的理由废了太子杨勇,这就让其他的皇子们都看到了希望,现在又为了制衡新太子而大力扶植汉王,在他生前不会有事,可是死后一定会诸王相攻,天下大乱。”(未完待续。)
第五百五十六章 收服魏征
王世充点了点头:“魏先生说言,深合我意,我也是忧心这一点,才会提前来这河北幽冀之地看看,不过现在太子显然也已经开始着手应对了,在这扼守幽冀之地的瀛州放下了来护儿这样的名将,而幽州也是派了窦抗和薛世雄坐镇,汉王即使想要经略关东,只怕也没这么容易。”
魏征微微一笑:“王員外可曾去过河南黎阳?”
王世充摇了摇头:“这回出来我是直奔青州,然后北上河北,那河南中原之地,还没有去过,只是黎阳粮仓乃是国家存粮要地,汉王若是发难,必会起兵出滏口径攻取,继而袭击邯郸,打开去青州齐鲁之地的通道。怎么,太子在那里也有了安排?”
魏征点了点头:“滏口径出口的磁州,乃是黎阳的门户,两个月前,朝廷派了有骁勇善战之称的上官政来这里当刺史,这个人是著名的勇士,布衣从军,南征北战立下战功无数,硬生生地升到了开府将军,可他是一勇之夫,性格粗暴,大字不识一箩筐。”
“磁州本为内地,按说应该派一文吏来治理,可在这个时候却调了上官政任刺史,又诏命如这瀛州一样,恢复当地的府兵,这显然是为了防汉王东出太行,攻取黎阳仓的举动。还有,在磁州后面的相州,也调了曾担任过刑部尚书的重臣薛胄任刺史,以作为上官政的后盾,这些意图都是一看便知的。”
王世充摸了摸自己的山羊胡子,喝了一口面前的茶水:“那么依魏先生所见,汉王起兵,可有成算?”
魏征摇了摇头:“在我看来,基本上没有什么成功的可能,除非他能破釜沉舟,不顾一切地挥全军强攻蒲州,然后渡河打破潼关,进入关中。方有一线希望,若是只想着求稳,困守并州,经略关东。那最后未必能比尉迟迥撑得更久。”
王世充叹了口气:“先生也是这样看的啊。”
魏征正色道:“汉王虽然这些年被皇上加强了权势,但他并非雄主之才,他手下的谋士首推王?,而武将则以萧摩诃居首,这些人都是南朝旧人。并非关东本地的大世族,象五姓七望这样的大世家,在他的王府中却不得重用。”
“而且在天下士子看来,礼贤下士,结交文人,本身也有着很高文才的太子杨广,比汉王杨谅更值得投靠,皇上现在废了天下乡学,可是以后太子却很有可能恢复,所以以在下对河北和山东之地的了解。中等以上的世家和有名的才俊,是不会跟着汉王走的,即使他一时能攻城掠地,也不会得天下士人之心,加上他如果只是起兵造反,大义的名份在朝廷一边,失败只是迟早的事。”
王世充微微一笑:“那既然魏先生觉得汉王起事没有成功的可能,又认定了太子登基后会重开天下学校,那么以魏先生之才,还怕到时候不能中举出仕吗。为何又要以这种方式来寻求主家呢?”
魏征摇了摇头:“现在皇上虽然圣体微恙,但还是在仁寿宫里掌握着帝国的实权,只要他一天不龙御归天,重开学校之事就一天没有可能。他若是身子骨硬朗,象南梁武帝萧衍那样活到八九十,那我这一辈子也不用指望出头了,再说天下的学校即使恢复,以我这种平民身份,全无背景。即使乡试第一,再到京城进太学,学问再高也只不过能做个州县的博士而已,非我所愿。”
“所以求人不如求已,与其在这里空等时局变化,不如主动出击,寻一明主,无论是做幕僚还是当门客,总归是条门道,当然,在下也有在下的底线,那就是找到的东家,至少是要入在下眼,让在下心悦诚服的才可以。”
王世充哈哈一笑:“魏先生, 我王世充虽然有点钱,但在朝中全无根基,而且现在只不过是个五品的上仪同而已,连开府权限也没有,魏先生如果想要找一明主的话,我可以把你介绍给越国公,尚书令杨素,他才是真正有能力的人。”
魏征笑着摇了摇头:“王員外,这是你对我的最后一道测试吗?”
王世充心中暗喜,看来这魏征对朝局也非常了解,但他还是故作惊讶:“魏先生何出此言,难道你不想投奔越国公吗?”
魏征收起了笑容,正色道:“在下虽然不入朝堂,但在江湖之远,也有自己的消息和情报,并不是对大兴城中的事情一无所知。现今太子监国,而越国公虽然被升为尚书令,却是被明升暗降,不再过问朝政之事,只能时不时地向皇上推荐一些人去当官罢了。”
“比如那一代大儒颜之推的孙子颜师古,就是最近被他推荐去了荆州安养当县令,又如那征讨交州的大将刘方,也是他举荐的,但除此之外,他现在手中并无实权,杨家现在富可敌国,兄弟子侄遍布朝野,又没有高熲这样的重臣制约,皇上对他心生警惕,将之疏远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王世充点了点头:“皇上确实对越国公有防范之心,换了任何人都会如此的,只是天下人尽知越国公在太子登位的过程中出力极大,甚至可以是首功之臣,就算在皇上这一朝不受待见,等到新皇即位后,不也是能以从龙之臣的身份位居宰辅吗?”
魏征微微一笑:“只怕越国公在本朝虽无实权,却也能保得荣华富贵,可若是新皇即位,他的身家性命都难说了。”
王世充的脸色一变:“魏先生,此话何意?”
魏征平静地说道:“历朝历代的夺宫之变,与普通的大臣间的政斗党争不同,那是绝无余地,也不可能罢手的,要么入主东宫,要么被废为庶人,日后也难逃一死,所以这里面的手段是极为残酷,极为黑暗的,败者自不多言,胜利的一方也只是太子。而非帮他谋划夺位的越国公。因为如果一个人知道了你太多黑暗的过去,知道了你太多不能为人道的秘密,那就绝不会是你的盟友,而是你第一个就要除去的心腹之患!”
“刚才王員外说了。越国公是太子夺位的第一功臣,那就意味着他知道的太子秘密也最多,据我所知,越国公平时只对自己杨氏一门好,在朝堂上目空一切。得罪人无数,高熲当年位高权重,但待人和气,事事留有余地,因此虽然被罢相,但也算是全身而退。”
“可换了越国公,只怕不会有高熲那样的好运气,最大的可能就是帮新皇渡过开始的几年后,慢慢架空,然后论罪灭族。到时候无论是他的子侄。还是他举荐的人,都会跟着倒霉,王員外要越国公来举荐我当官,那在下只好继续当我的游方道人了。”
王世充哈哈一笑:“想不到魏先生不入朝堂,却对天下大势洞若观火。那依你看,太子如果将来即位后,不用越国公,又会重用何人呢?我继续帮你引见就是。”
魏征笑了笑:“太子以后即位,只怕武将方面会依赖现在他的东宫左右卫率宇文述和于仲文,治国的话会起用精明而圆滑的苏威。辅以虞世基,裴蕴这些江南文人。可是这些人我都没什么兴趣投靠,那二位将军都是贪婪粗鄙之人,而苏威之流只会想着投上之所好。牟取私利,并非忠臣。”
王世充这下对魏征算是完全放了心,他也决定不再绕弯子了,站起身,正色行了个礼:“魏先生大才,不知是否愿意在王某这里暂时屈就栖身?王某希望以后能日日向魏先生请教。”
魏征也收起了笑容。站起身,正了正衣冠,郑重地回了个礼:“主公太客气了,魏某以后当肝脑涂地,以报主公知遇之恩。”
王世充哈哈一笑,上前拉住了魏征的手,四只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他的心里一阵激动,多年来,终于找到了第一个可以作为军师和股肱的谋士级人物,打天下时固然需要猛士,但是谋臣文士也是一样不能缺的,尤其是魏征这样有真才实学的大才,现在对于王世充来说更是雪中送炭。
王世充和魏征坐回了各自的坐榻,王世充正色道:“既然蒙先生不弃,称我一声主公,那以后王某也托大,直接称呼先生的字了,不知玄成以为然否?”
魏征微微一笑:“主公理当如此。您是做大事的人,以后麾下必然也少不得各色俊杰,称字是最好的方式。”
王世充点了点头:“不过我还有一事不明,还请玄成不吝相告。”
魏征说道:“主公但问无妨,我一定知无不言。”
王世充说道:“我没有显赫的家世,甚至祖上还是个胡人,在朝廷也不算高官,做生意虽然赚了点钱,但也不是非常张扬,象越国公那样到处购置房产,甚至我的商铺也都打着不同的牌子经营,象今天这样一掷万金出手买马的事情,也是十余年来第一次做,即使是在朝中,不少世家子弟也并不知有我王世充这么一号人物,玄成虽然大才,但毕竟没有入朝为官,又为何愿意投身我这么一个声名不显的人手下呢?”
魏征微微一笑:“主公的大名,其实在民间,尤其是在士子之间,比你想象的要大,那些世家子弟们其实已经和普通的民间士子来往不多了,他们的圈子很小,也很封闭,虽然不乏人才,可是更多膏梁纨裤子弟,不知主公的名号,实在是很正常的事。”
“但主公在五年前皇上罢天下乡学后,就一直暗中资助天下的民间学堂,如缑山包恺包先生,信都大儒刘焯刘先生等,都受过主公的资助,虽然主公没有公开你的名字,但是学子们还是多方打听到是您出的资,加上您南征北战,并有能名,因此主公在天下士人中间的地位,比您想象的要高,若非如此,我也不会一听说是您,就下定了投效的决心。”
“还有一点,世家子弟们或者因为门户之见,而轻视先生,但在我们这样的寒门学子,草根士人们看来,先生虽然出身不高,但自强不息,以商人之子的身份精通兵法,熟读经史,活学活用。一路奋斗到了今天的地位,这是件受人尊敬的事情,又怎么能看不起呢?至少我魏征,是只有敬仰的份。”
王世充点了点头:“玄成以心待我。我这里也不应有所隐瞒,刚才你说越国公扶太子登位之事,确实背后涉及了太多不能为外人所道的黑暗内幕,而我也在越国公手下,对此事出力颇多。你所说的将来太子登基后,会清算越国公,而到了那个时候,恐怕我王世充也无法幸免,我以心待玄成先生,不能拖累你,还是请先生自便吧。”
魏征的脸色微微一变:“主公当真也参与其中了?”
王世充正色道:“这件事情上我不会和玄成开玩笑,不少大计是越国公和太子亲自商议而定,而具体执行和操作的,就是我王世充了。尤其是在打倒高仆射一事上,由于大将王世积是我的死仇,当年南征时为谋夺我家产,害死我大哥,也让先父含恨而终,因此我为报此深仇,也和越国公一起设计将高仆射与王世积一起打倒,可以说我是太子夺位的关键人物。”
魏征的嘴角勾了勾:“想不到世间皆传主公乃是高仆射一手提拔起来的亲信,而真正的事实却是如此,你难道是为了报父兄之仇才假意投靠高仆射的吗?”
王世充摇了摇头:“那倒也不是。高仆射洞悉一切,对我和王世积的恩怨早已经查得清楚,他不想为了我得罪王世积和他背后的关陇大将集团,但又爱惜我的才华。所以对我多方关照,我也正是因为要报高仆射的恩情,几次三番地警告过他不要与前太子杨勇走得太近,只可惜高仆射那时已经无法回头,最后我只能转而与越国公联手,借着王世积谋逆之事。将高仆射一并打倒,也算为废太子杨勇,搬掉了最大的一块绊脚石。”
魏征叹了口气:“这么说王世积的那个谋逆案,是个冤案了?”
王世充冷笑道:“不,王世积确实有谋逆之心,当年就是为了给自己扩充私兵,才会上门谋夺我王家的家产,为此不惜在南征陈国时设下圈套,企图借陈军之手杀我兄弟三人。而举报他的皇甫孝谐,是跟随了他多年的头号狗腿子,那些谋逆之事,也并非凭空捏造,我所做的只不过是加一把力,设局让这两人反目,最后狗咬狗罢了。”
魏征点了点头:“如此说来,主公倒也并非陷害忠良,可那虞庆则和史万岁又是怎么回事,也是与主公有仇吗?”
王世充正色道:“虞庆则之死与我无关,当年他出使突厥时收了突厥可汗数千匹良马,又曾经在皇上的宴会上借醉装疯,无礼之极,恐怕一早就惹得皇上动了杀心了,而杀他应该是对当时还在位的高仆射的一个警告,要他放弃支持太子,只可惜高仆射不听,最后被皇上利用王世积之案,一并打倒。”
“至于史万岁之死,则是越国公杨素的一手策划,目的是打击一切有可能借军功上位,挑战他地位的人,我事先并不知情,甚至在得悉此事后还设法劝谏过史万岁,让他收敛,只可叹那史万岁全然不懂政治,恃胜而骄,终至杀身之祸。”
魏征的眉间舒缓了一些,他继续问道:“那请问主公,现在对于太子,对于越国公,究竟是何想法呢?”
王世充叹了口气:“当时我的想法很简单,就是一边设法升官,以光宗耀祖,另一边寻机报父兄之仇,现在大仇已报,可是我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已成太子的眼中钉,肉中刺了,与太子殿下合作的过程中,我也发现太子心机深沉,极会作戏,绝非外界风传那样礼贤下士的一代明君,所以现在我也很苦恼,想要游历天下,看看以后如果我王世充激流勇退,隐退朝堂后,何处可以作为栖身之所。”
魏征微微一笑:“主公,你放心吧,玄成既然刚才已经约定追随您,那这辈子就不会有二心,您也不必故作此言,来测试我,如果您真的思退,那也不会来这民风剽悍的河北之地,而是应该去蜀中,或者是江南三吴民风柔软之地,做个逍遥自在,与世无争的富家翁了。原来我以为您来这里是为了想着对付汉王杨谅的办法,可听您这么一说,只怕您是希望汉王能争点气,跟太子长期相持,这样才对您最有利吧。”
王世充的眼中碧芒一闪,摸着自己的胡子,苦笑道:“玄成啊,真是什么事也瞒不过你,确实,兔死狗烹,鸟尽弓藏,太子若是登基得太顺利了,那不光是越国公,就是我王世充,只怕也难逃被灭口的下场。其实我也不想走这条路,天下太平盛世,我即使不当官,也可以做生意赚钱,何必要冒这掉脑袋的危险呢,玄成若是有其他的良策可以让我自保,还请教我。”(未完待续。)
第五百五十七章 魏征荐英杰(一)
魏征正色道:“主公,我想问你一件事,太子真的是那种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人吗,世间风议太子礼贤下士,亲近文人,若是说出于对越国公权势的忌惮,在上台之后将之除去,这并没有什么,可是他的本性真的如你所说的那样邪恶吗?我等身为人臣,首先要做的还是考虑扶君王,夺位时可以用一些奇招诡计,但现在大局已定,行臣子正道难道也不可以?”
王世充叹了口气:“玄成啊,你是真不知道太子的真面目,我说几件事情你就知道这是一个怎么样的人了。”于是王世充压低了声音,把当年灭陈时杨广想要抢夺张丽华,在独孤皇后面前十年如一日地演戏,设计陷害杨广和杨秀,就连猫鬼案和巫蛊案的事情也都提到了,听得一向镇定从容的魏征也是瞠目结舌,冷汗涔涔。
直到王世充全部说完后,魏征才长叹一声:“想不到太子那温良谦和的外表下,竟然是如此地心如蛇蝎,我大隋江山若是落入此人之手,势必天下大乱。”
王世充自己说起杨广多年的这些事情,也是越说越害怕,越说越沉重,他顿了顿,给自己倒了杯水,一饮而尽:“玄成,你觉得碰到这样的君王,我还应该做忠臣,进谏言吗?”
魏征摇了摇头:“此人若真是这样压抑个性,全为皇位,一旦失去父皇的管束后,一定会穷奢极侈,荼毒天下,若是他对内大修宫室,对外发动战争,必使得天下民怨沸腾,即使他能迅速击败汉王,得到天下,恐怕也非万民之福。”
“而且但凡昏君暴君,是听不进逆耳忠言的,向这样的人进忠谏,那无异于自寻死路,除了在史书上留个好名声外,一无是处。主公当不可做这种愚忠之人。”
王世充微微一笑:“那玄成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魏征思考了一下:“若真如此,就应该结交豪杰,收买人心,为未来作准备了。若陛下在这两年内去世,汉王势必会起兵夺位,但他没有大义名份,手下缺乏良将领兵,又不得关东士子的人心,必败无疑,主公切不可把宝押在汉王身上。”
王世充点了点头:“这个是自然,我是想问汉王兵败,太子坐稳了皇位后,我怎么办?”
魏征笑了笑:“主公的做法无非两种,一是投其所好,如果太子是这种昏君,那他登了位后需要的不是忠臣能臣,而是奸倿之人,要为他营建富丽堂皇的宫室,还要为他挑选天下美女,主公富甲天下,做到这两样当不是太难,只要能让他高兴了,那以前知道他的那些夺位秘密,也不会成为你的死罪。”
“第二种嘛,就是激流勇退,暗中结交英雄豪杰,以待天下之变,大隋有着强盛的国力,但也因此人口激增,这二十多年下来从北周末年的三百多万户增加到了九百万户了,其实强盛的外表下已经隐有危机,当年高仆射制订的均田制,给每个成年男丁八十亩公田,二十亩永业田,在一些地方已经难以为继,只不过这些年风调雨顺,加上对外没有大的战事,看起来矛盾还没这么尖锐罢了。”
“由于当今皇上崇尚节俭,各级官員也不敢太过招摇,因此可称盛世,但若是主上穷奢极欲,那么豪强世族也一定会互相攀比,疯狂地敛财,侵吞民田,加上大兴宫室需要役使天下百姓,到时候会民怨沸腾,关东一带本就不算太平,若是汉王果真起兵,这里肯定会被加大打压和管制的力度,最后此地豪杰必不堪压迫,只会揭杆而起。”
“依我大隋律令,关东之地是不设府兵的,如果想要镇压,必须得从关中和其他地方的军队抽调,遣将出征,主公到时候可以趁机掌兵,一边剿灭各地的民变,一边观察局势,趁机壮大自己的势力,一旦时机成熟,即可起兵取而代之!”
魏征说到这里时,虽然声音很低,但每个字都是铿锵有力,配合着他坚毅的表情和眼中时不时闪出的森冷寒芒,让王世充心中也是吃惊不小,没有想到这魏征瘦弱的外表下,竟然有一颗如此决绝果断的心,这等谋逆之事,别人听到了都能吓得尿裤子,而他说起来却如家常便饭一般,面不改色,实在非常人所为。
王世充低声道:“玄成所说的时机成熟是指什么?大隋的军力之强,武功之盛,你应该也清楚,区区变民军,又怎么可能真正动摇大隋的根本?当年江南大乱,三吴之地几乎一夜之间全部反叛,可是大隋江北的驻军一到,就轻松平定,此事是我当年所亲历,玄成是不是对天下的局势过于乐观了?”
魏征微微一笑:“当年江南的反叛,只不过是江南一地的陈国遗民,一时间不愿意接受隋朝的统治,不愿意自己家族在南朝几百年的特权被剥夺,而煽动自己的庄客佃户们进行的一次规模有限的反抗而已,没有明确的组织,也没有在全国范围内形成燎原之势,自然很容易就能平定。”
“可若是昏君当政,滥用民力,那损害的可就不止是江南一地的百姓和士族利益了,若是天下人都苦于暴政,那各地盗贼必定蜂拥而起,就象东汉末年的黄巾起义,天下震动,调了哪里的军队去镇压,那军队原来驻守地的百姓说不定也会跟着造反,而大隋的各地主力军队,就会象救火队員一样,成天疲于奔命,所谓人心尽失,天命已移,指的就是这种情况。”
王世充摇了摇头:“情况只怕不至于这么糟糕,江南之乱也是整个东南几十个州郡的大叛乱,也就不到半年时间即被全部平定,而少数占山为王的盗匪,只要在各地的中等世族与豪强自行募集庄丁部曲,即可剿灭,也许连朝廷的大军都不用出动呢。”
魏征猛地一拍大腿:“若是朝廷派兵遣将,扑灭各处的盗匪变民倒还好,至少还有迅速平定叛乱,稳定局势的可能,可是只要让各地世族豪强自行募兵,那魏某敢肯定,大隋必亡!”
王世充“哦”了一声:“愿闻其详。”
魏征正色道:“别的地方不好说,这山东和河北之地,原来就是北齐故地,又多绿林响马,民风强悍,朝廷为了防止这里形成强大的武力,甚至不允许这里有府兵存在,而从北周到大隋,这里出身的人也很少有人能在朝廷里位居高位,不是因为他们没有才华,而是因为大隋一向过于偏重出身关中的大世家了。”
“举个例子,就好比青州名士房彦谦,在齐地也算是响当当的名门士子了,才名著于当世,北齐灭亡后曾经以本地郡望的身份劝说占据州郡的原北齐守将投降大隋,可是隋室却长年没有征用此人,直到开皇十五年的时候才让其入朝当了一个八品的中县令。”
“房彦谦不仅有才名,而且实际处理政务的能力也极为出色,在两次天下各地地方官的考核中,政绩均为全国第一,但同样不得提升,到了现在也不过是一个八品的巡查御史而已,主公,若说世道不公,打压歧视,我觉得这房彦谦比你的遭遇更加不公平呢。”
王世充微微一笑:“房县令的事情我也听说过,确实可惜,不过据说是因为他在齐地的影响力太大,以前在北齐官也做得不小,所以才不得重用,而且大隋州一级的刺史和长史,司马等官职往往是留给功勋家族的后人们的,外人确实也很难进入这一体系。”
魏征说道:“我只是举一个例子,象房公这样的大才也是如此待遇,更不用说齐地的其他家族了,五姓七望这样的超级世家大族,只要不是早早地迁入关中的,也都过得不如意,如范阳卢氏这样的超级世家,前些年竟然被燕荣这个粗鲁的武夫随意凌辱,所以关东这里的世家,无论大小,都有着极深的怨气,一旦他们有自行掌兵,剿匪平叛的合法权力,那我敢肯定,会掀起比当年江南之乱大上十倍的滔天巨浪,而关东之乱,足以葬送整个大隋。”
王世充点了点头:“那如果汉王起兵,这些关东的士族豪杰,就不会顺势响应吗?”
魏征笑着摇了摇头:“隋室对于北齐故地的山东,从北周时代开始一直在不停地打压,已历三十多年了,高熲的均田制,把天下豪强之田拿出来分给普通的民众,又不允许大家族有众多的仆役,这就是从根本上针对这些关东的家族,使其形不成魏晋时代那种良田万顷,奴仆上万的实力,自然也就没了聚众和朝廷对抗的本事,现在即使是范阳卢氏,荥阳郑氏的普通支流,也就是家产百十亩,仆役数十人的规模,生计自然是不愁,可是要想和官府对抗,那是万万不能的。”
“所以汉王起兵,由于这是杨氏的内战,而且应该不会持续太长时间,所以关东世家很少有人有能力,也有意愿参与进去,让他们起事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天下大乱,关东盗贼蜂起,朝廷无力派兵征剿,而让这些世家自行募兵讨贼,就象东汉末年的三国时期一样,世家豪强们在讨平贼寇的过程中积聚自己的力量,最后形成各路诸候,到了最后,朝廷发现盗贼已灭,可是各路群雄又重新并起,开始逐鹿天下。”
王世充长出一口气:“先生神机妙算,王某实在佩服。那依先生所见,我应该选择哪条路呢?”
魏征沉吟了一下,说道:“主公若是走第一条路,就是把自己的命运和太子绑到了一起,名声只怕不好,将来即使想要自立,也会背上一个奸臣之名,但好处是能相对平安地渡过天下大乱之前的这段时间。”
“如果选择第二条路,那好处是可以尽量多地切割和太子的关系,以后若是他没有成为昏君,也不来找主公麻烦的话,主公自然可以安心地在民间做起生意,也不失为退保之道,若是能等到天下大乱的时候,以主公的钱财与人望,趁势而起,亦可逐鹿天下,成为一方霸主。”
王世充哈哈一笑:“玄成,你这等于没有说啊,这两条路的优劣我都很清楚,我是在问你觉得我应该选择哪一条?”
魏征微微一笑:“主公,我只是谋士,谋士的作用就是分析种种可能,提出条条道路,至于最后如何抉择,那就是看主公的决断力了。”
王世充点了点头:“你说得很不错,我再告诉你一件事,皇上自从独孤皇后死后,也彻底没了约束,夜夜酒色无度,身体已经垮了,现在是靠着吃方士炼制的红丸春药硬撑着而已,撑不了几年,所以我们现在得早作准备,你说的事情,我还要仔细考虑一下,皇上归天之后,汉王基本上是必反的,到时候先看看他这次谋反的结果再说。”
魏征正色道:“主公英明,一边布势,一边作好两手准备,这样可以有备无患,魏某不才,愿意留守河北,为主公设法招纳关东英杰。”
王世充喜色上脸:“是么?那样的话太好了,只是关东之地,有什么英杰之才,玄成可否推荐一些?这些人是否愿意来我这里呢?”
魏征早已经胸有成竹,不慌不忙地说道:“关东一向是汉人世家的聚集之地,也许武将方面没有关陇的胡人集团出色,但论起文才和谋士,那是一点也不缺的。”
“前面说过的章丘房彦谦,就是关东地区的名士,房彦谦祖籍清河,五胡乱华时,鲜卑慕容氏进入中原,建立了前燕帝国,房彦谦的祖先在前燕王朝里当了一个官员,后来燕国被拓跋鲜卑击败,残存的宗室和族人分别在青州(今山东)建立了南燕,在辽东建立了北燕。而房氏先祖也跟着去了青州,并从此定居在那里,成为青州的名门大族,世代为官。
南燕后来被东晋所灭,随着刘裕代晋,又成了南朝宋的领土,后来北魏夺取了青州,在北魏分裂成东西魏,进而变成北周和北齐时,青州又归了北齐。
房彦谦出生时,正是北齐年间,他从小就没了父亲,从小在舅舅家长大,长兄房彦询很惊奇于这个弟弟从小就表现出的过人才华,亲自教他读书认字,房彦谦七岁时就能背几万字的书,让房氏宗族都惊异于这个孩子的天赋。
房彦谦后来跟随博士尹琳学习,手不释卷,通览经史,文章书法都是一时之绝,十八岁的时候就被北齐的广宁王,齐州刺史高孝珩征召为州主薄。
当时已是北齐末年,由于君昏臣庸,文恬武嬉,北齐境内已经是一副末世之像,多数州郡都是贪官污吏横行,盗匪遍地都是,法令废驰。而房彦谦所在的齐州却是一片清平世界,法令公正严明,无论是吏民都对这位年轻的房主薄敬畏不已。
北周攻破北齐都邺城(相州)后,房彦谦痛惜国家的灭亡,不甘心做亡国臣子,还准备召集州郡中的豪杰壮士,图谋复国。只是后来北齐各地守官都迅速投降,房彦谦一看大势不可挽回,只得作罢,解散乡勇,自己回归乡里。
北周灭北齐后,周武帝任命了柱国辛遵为齐州刺史,来接管齐州,可是路上被盗贼所劫持,房彦谦听说此事后,给那盗贼首领写了封信,晓以利害。那盗贼一向敬仰房彦谦,收到信后便把辛遵送回了州衙门,还带着附近的大小盗匪首领一起自首。
房彦谦在北齐灭亡一直到我大隋代周的这段时间里,都是闲居乡里,不肯出来做官。直到开皇七年的时候,由于齐州刺史韦艺的一再推荐,房彦谦盛情难却,只得出来做官,担任监察御史,专门负责巡视全国各地的州郡,考察州郡长官的施政得失。
高熲当时担任尚书左仆射,也直接负责这些监察御史的管理与考核。房彦谦曾经在述职的时候引经据典,结合自己在巡查过程中的心得体会,对御史工作进行非常深刻的分析与总结,让一代名相高熲听到以后都叹服不已。
在那次对话中,高熲向房彦谦询问了他所巡视的陇西秦州一带十余个州的情况。房彦谦对每个州郡的钱粮赋税,地理人口和风土人情都是如数家珍。来高熲在召见这些州郡的刺史、司马们集体述职的时候,这些人对本州郡情况的了解还不如房彦谦来得详细,致高熲叹息道:“与诸公谈事,还不如去问房御史呢。”
房彦谦在官场之上没有太多的功名心,一直淡泊名利,也没有足够强大的靠山,加之是北齐忠臣,一直被皇上所忌惮。高熲曾经向皇上举荐过房彦谦,杨坚却没有对他委以重任,只是让他去长葛当了个县令。”(未完待续。)
第五百五十八章 魏征荐英杰(二)
魏征缓了口气,继续说道:“房彦谦在长葛的那几年,以身作则,把长葛治理得井井有条,即使是被他查出过失,加以处罚的吏员,也都对房彦谦心服口服,百姓们更是把房彦谦称之为慈父。
在仁寿二年的时候,杨坚派出持节使者走遍全国每个州县,对全国所有的刺史和县令作了一次业绩大考核,结果房彦谦被评为天下第一,也被破格提拔为鄀州司马。
长葛的百姓知道房彦谦被调离的消息,一个个如丧考妣,而州衙里的属吏们听到这消息后,也是痛哭流涕:“要是房父走了,我们这些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
后来为了表达对房彦谦的思念之情,长葛的吏民甚至还纷纷捐款,为房彦谦树了一个碑,以记载称颂他的功德。”
魏征一气说了这么多,听得王世充连连点头:“房公之名,我在大兴就听说过,可不知是如此的人材,只是房公现在已经有五十多岁了吧,又是至忠之人,肯和我们这些人一起做这种大事吗?”
魏征微微一笑:“房公应该不会肯跟我们一起起事的,但他的儿子房乔,是我的至交好友,其才不下于乃父,而且对当今时局的看法和我,和主公非常接近,若是主公以诚相待,他是一定肯跟我们做一番事业的。”
王世充大喜过望:“玄成推荐的人才,又是房公的儿子,那一定是错不了的,这位房乔,现在何处?”
魏征说道:“房乔,字玄龄,大象末年生人,但他家里人更喜欢叫他房玄龄,所以他便表字为名,让别人都这样叫他。他父亲出仕为官后,这房玄龄倒是留在了齐州淄博郡。那是孔孟之乡,文化气息浓厚,房玄龄十八岁就在州里乡试时排名第一,被举荐为羽骑尉。当了番上府兵的一名军官。”
“他来京城报道任职时,正好是开皇十七年的时候,那时我四处游学,每年回家一趟,就正好在那年回家的途中碰到了进京的房玄龄。”
“我二人年龄相仿。一见如故,相互间也是推心置腹,好一番详谈。此人的不少见解在我之上,与之相谈,我实在获益良多。”
“本来我在乡试中了头名后,也与房玄龄相约大兴相见,可是人算不如天算,皇上因废太子之事而罢天下乡学和太学,所以这一约定也无从谈起,直到几个月前。我又偶遇回乡娶亲的房玄龄,才又在一起彻夜长谈。”
“开皇十八年的那次,房玄龄曾和我论及天下大势,那时候东宫之位虽然争夺已经挺激烈,但是此事只有宫中和一些高官重臣知道,象房玄龄这样的外地士子,是不知道晋王与太子之争的,就连当时在四处游学的我,也对此是一无所知。”
“可是这房玄龄当时就跟我直言,说是皇上对东宫太子杨勇并不满意。甚至有所忌惮,迟早会废长立幼。而这一举动会引发其他的皇子们的眼红,都会争相效仿,于是国无宁日。虽然现在天下太平,但是未来的乱世已经是可以预期了。”
“当时我对他的这个判断还有些不服气,问他如何能看出先皇对太子不满意的。他笑着说,太子监国近二十年,却落得被挂了个太子头衔,独守东宫。不能参与朝政,也没有真正属于自己的能臣干吏,左右庶子如唐令则,夏候福都是些阿谀奉承的小人,不是治世的能臣。”
“相反晋王、蜀王、汉王这几个弟弟的王府中都不乏精明强干的能吏,尤其是晋王杨广,野心勃勃,在朝中四处结交重臣以为援手,这些事情皇上都心知肚明,却对此不闻不问。而且杨勇唯一能依靠的高熲,却在当时已经日渐受皇上的猜疑,以杨勇亲家的身份在朝堂上一再维护杨勇的地位,这是犯忌讳之举。”
“所以房玄龄断言,皇上是有意放纵自己的几个皇子,让他们培养自己的势力,以抗衡太子杨勇,而对杨勇则是百般限制,不允许他建立自己的班底,更不允许他真正插手朝政。这样的结果一定是杨勇被废,高熲免官,而其他几个皇子为了争夺皇位也会骨肉相残。”
“后来的结果果然证实了他的判断,所以说这房玄龄的见识,连我也叹服不已。此人后来又在秘书监任校雠,有一次被号称识人无数的吏部侍郎高孝基看到,有着火眼判官之称的高侍郎也曾对人叹息不已,说是他高孝基一生看过无数官员,都没见过房玄龄这样出色的人材,一定可以成为国器。”
王世充突然有点印象,以前裴世矩跟自己一次闲聊时说过,吏部侍郎高孝基曾对他叹息在秘书监一个新来的年青官员实在是大才,必成一代宰辅,这高孝基的眼光非常毒,在开皇十九年到仁寿年间的这六七年时间中,吏部有牛弘和高孝基这对黄金搭档,举荐了大批有真材实干的官员,这也是这些年天下大治的根本原因,而这高孝基的识人之术还在牛弘之上,能得到他这么高的评价,看来绝对是错不了的。
王世充叹了口气:“此等大才,我一定要回到大兴后亲自去延请,只是现在他身有官职,也不会轻易投我门下吧。”
魏征微微一笑:“房玄龄既然已经看清楚了时局,那一定也会为将来作些准备,主公现在不必公开招揽此人,只需跟他搞好关系即可,他现在被调任并州隰城担任县尉,如果主公有意,我可以先去探探他的口风。哦,对了,忘了和主公说了,房玄龄娶的正室,乃是范阳卢氏的女儿,而他的父亲房彦谦,与当朝内史侍郎薛道衡,还有东宫右庶子张衡的关系极好,主公也可以通过这层关系去接近房家。”
王世充点了点头:“房玄龄,这个名字我记下来了。除了此人之外,玄成还有什么好的人才可以推荐的吗?”
魏征思索了一下,开口道:“冀州衡水孔颖达,不知主公是否听说过?”
王世充的双眼一亮:“就是大儒刘焯门下的那位青年才俊?”
魏征微微一笑:“我倒是忘了,主公资助过刘焯的书院,当知此人。”
王世充叹了口气:“我没有去过刘焯那里,钱也只是托人转的。但听说此人年纪轻轻,才学居然不在一代大儒的刘焯之下,可否当真?”
魏征正色道:“千真万确。这孔颖达乃是书香门第,高祖和祖父都是北魏的国子学博士之类的文官。父亲则是北齐的青州法曹参军,跟那房彦谦乃是同僚好友。所以这两家也算是世交了。”
“孔颖达八岁读书,日诵千余言,十几岁的时候就靠着家里的累世藏书,孔颖达明悉了服虔所注《左传》。郑玄所注《尚书》《礼记》,王弼注《周易》;于儒经之外,还旁及诸子,兼善历算之学;更长于属文,彬彬焉俨然一少年老成之儒士!”
“二十岁的时候,孔颖达由于天下乡学被废,绝了乡试后上国子监做官的这条路,只能求学于同乡的大儒刘焯。”
“主公应该对刘焯这个人了解,刘焯聪敏沈深,学通五经及诸家注解。并对《九章算术》《周髀算经》以及天文推步,测量山海之术,有精到的研究,著作有《五经述议》,见解独到,多所创见。论者以为数百年以来,博学通儒,没有比他更好的了。与当时另一位博学宏儒刘炫,同称“二刘”。而皇上废天下乡学之后,天下的名儒和后进学子。或质疑他的学说上门论战,或不远千里来拜师求学的,每天都络绎不绝。”
王世充点了点头:“是的,刘焯这个人我知道。性子非常孤傲,脾气还有些怪,上次我派人给他的学院送钱资助,他还怀疑了半天,推辞了几次,就怕有人是送钱毁他清誉。不收这种飞来横财的,我还真是第一次碰到。”
魏征微微一笑:“那是因为每天上门找他论战的人太多了,刘焯的儒学观点标新立异,而儒学的经典典籍又因为历代的大儒以个人的见解标注过,而引起了分裂,迁延至今,已经有了不少门户之见。也难怪刘老夫子警觉性高了些。”
“不过这孔颖达先去刘焯门下时,刘焯对他很冷淡,可是一年多的相处下来,连饱学宿儒的刘焯也惊叹于孔颖达的才华,欲留他同馆共授学业,也好互相切磋。可是孔颖达却婉言谢绝,回归故里。”
王世充的眉头一皱:“这个人是不是太狂了点,学到了本事就把师父给扔了?如此忘恩负义之人,我只怕是不敢要的,你我做的乃是大事,若是从他这里事泄,都是灭族之祸啊。”
魏征摇了摇头:“主公只怕是想多了,这孔颖达的理想,不是出将入相,博取功名,而是想成为一代大儒,名垂青史,我曾经和他聊过,他一直说自汉以来,历代大家对五经作了注释,这不可避免地夹杂了不同时代,不同个人的看法,也因此而导致了儒学的分裂,现在儒学内部门户林立,相互间争吵不休,已经上升到意气之争,而非单纯的学术讨论,他有意以毕生时间,对五经进行重新的统一注释与讲解,以统一儒学内部的学术争论。”
王世充倒吸一口冷气:“此人的志向竟然如此远大,这事情要给他一做成,那就直接成为一代圣人了。”
魏征微微一笑:“正是如此,他觉得在刘焯那里,思路会被刘焯一家之言所影响,失掉自己学术上的独立性,所以不惜离开,只是要找到五经的原本,需要探寻不少上古典籍,自汉以来,多年战乱,尤其是五胡乱华,神州陆沉,多少珍贵文献就此散失,所以孔颖达的研究,需要大量的资金扶持,还需要有一帮人四处帮他收购那些典籍,主公,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王世充点了点头:“给他钱倒是不成问题,只是听玄成这样说,此人只是一个单纯的学者,并非象玄成这样的谋士,对我的大业没有太大的帮助,我资助他,每年花个百十万的钱无所谓,可这样有用吗?”
魏征正色道:“主公,此人乃是文坛领袖,未来的一代大儒。您既然能想到资助当今象刘焯这样的儒者,以收天下士子之心,当知资助孔颖达的意义。”
王世充眉毛一动:“资助刘焯是因为他那里的士子学生极多,也许会有几个有真才实学的人才。能在我这里派上实际用场,可是孔颖达这样看起来手下不会有多少人,他是完全醉心于圣贤之名,我帮他真的有好处吗?”
魏征点了点头:“所谓千金市骨,主公买的不是一个孔颖达。而是天下爱士之名,太子一向亲近江南士人,而疏远北方的学子,如果主公能资助象孔颖达这样的北方才子,必然会收到北方士子之心,以后投奔您的人,不在少数。要知道,这些士子多数出身世家,吸引了他们,就吸引了他们背后的那些大中家族啊。”
王世充没有说话。站起身来踱了几步,摇了摇头:“可这样不就是跟太子摆明了争夺人心吗?如果是当今皇上,我这样做不会有问题,可若是太子即位,没准就会以这个为理由害我。”
魏征低头想了想:“那我建议现在皇上尚在时,先跟孔颖达搭上关系,每年给个十几二十万钱地资助,这样不是那么显眼,等太子以后真的即位后,看他下一步的举动再说。”
王世充笑了笑:“就依玄成所言。到时候我开一张三十万钱的钱票。劳烦玄成跑一趟吧,就当是我给孔颖达的见面礼。改天若是有空,我还会亲自上门拜访。”
魏征起身行了个礼:“那我先代孔颖达谢过主公的恩情了。”
王世充坐回到了榻上:“除了这二位之外,还有什么有真才实学的关东士子。能入玄成的法眼,向我推荐的呢?”
魏征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还有一人,也是大才,只是我建议主公观察一段再决定是否招揽吧。”
王世充“哦”了一声:“何人?”
魏征正色道:“此人名叫祖君彦,范阳人。文采绝世,若是主公要作檄文或者是文书,只怕没有比此人更合适的了。”
王世充一下子想了起来,连忙问道:“就是那个北齐奸臣,害死大将斛律光的祖珽之子吗?”
北齐与北周从东西魏阶段一直就在死掐,宇文泰和高欢这对绝世双雄死了以后,他们的儿孙改了国号继续打,打到最后,双方开国时的老臣宿将基本上死得差不多了,而北周的镇国大将就是韦孝宽,北齐的国之长城则是斛律光。
斛律光是高车人,从东魏时期就跟着高欢南征北战,屡立战功,更是数次击败北周的战神韦孝宽,堪称国之柱石,也是北齐在国政混乱,一堆皇帝胡作非为的情况下仍然能勉强和北周维持均势的根本原因。
而这祖珽,家中世代为官,他本人也算是文武双全,才华绝世,可偏偏就是人品低劣,堪称极品,到别人家赴宴时就偷了主人家的两个铜碟,去朋友家作客时就偷了朋友的老婆,并非他缺钱或者没有美女,而是本性使然,后来做了粮仓参军之后就贪污倒卖粮食,当了仆射之后便大肆地贩卖官爵,一边对着北齐的皇帝溜须拍马,一边离间皇帝和斛律光这样的重臣大将之间的关系。
斛律光知道这个小人当了宰相之后,每天哀叹:“盲人掌权,国家要完蛋了。”祖珽听到之后,怀恨在心,正好此时韦孝宽因为在战场上打不过斛律光,于是使起了反间计,派小儿在北齐境内散布童谣:“百升(百升为一斛)飞上天,明月(斛律光号明月)照长安。”“高山不扶自崩,槲树不推自竖。”
祖珽听到以后,马上觉得机会来了,又加了两句:“盲眼老翁背大斧,饶舌老母不得语。”其中盲眼老翁是指被斛律光指为盲人的自己,而饶舌老母则指北齐有女相之称的陆令萱,果然气得陆令萱与祖珽合谋,陷害斛律光。
由于陆令萱是当时的北齐皇帝高纬的乳母,深得高纬信任,说话的价量比祖珽这样的外臣要重上许多,所以在她的唆使下,高纬果然杀掉了斛律光,于是北齐失掉了国之柱石,很快被北周所灭,至于祖珽,在害了斛律光后,也没有得到好报,被陆令萱过河拆桥,贬官外地,最后郁郁而终,徒留千古骂名。
王世充笑道:“我想起来了,这个祖君彦就是祖珽的儿子,此人确有文才,连当代文豪薛道衡都称赞不已,还向皇上举荐过,可是皇上一向崇拜斛律光,一听说是祖珽的儿子,马上就说不用此人,把他打发回家了,想必此人一向也是怀才不遇吧,正好可以为我所用,玄成何故觉得不妥呢?”(未完待续。)
第五百五十九章 女相的真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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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征叹了口气:“此人才华绝世,可是人品却酷似乃父,那祖珽当年也可称大才,可惜所有的心思都用在贪污腐败,谋取私利上,甚至不惜结党营私,陷害忠良,最后也落得个被人出卖,含恨而终的下场,不过也正因此,才侥幸躲过了北齐灭亡后对原北齐大臣,比如陆令萱穆提婆母子的清算,让祖家不至于被斩尽杀绝。”
“可是祖君彦上次求官,还是靠的贿赂薛道衡,不然即使他文才再好,薛道衡也不会举荐他,结果被皇上直接拒绝,甚至还因此大骂薛道衡,有皇上一代,只怕这祖君彦都不再可能当官,而太子殿下即位后,用他的可能也不大。”
“本来按说绝了做官之路的他,应该是很自然地被主公所招揽,可是我担心的是这样的人并无节操,机密之事不能和他透露,不然他真的有可能去告发主公以求进身之阶,所以我刚才一直在犹豫,是不是要向主公举荐此人。”
王世充“哦”了一声:“那么玄成和此人熟吗,可曾有过来往?有时候他父亲人品不端,不一定代表他本人也是无耻小人啊。”
魏征摇了摇头:“我也只是听过此人的名字而已,也看过他的文章,确实是才华横溢,文才了得,若是作为文书,起草各种敕令,那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王世充点了点头:“此人现在范阳?”
魏征笑道:“他没当成官,自然只能回老家了。主公有意去范阳见此人吗?”
王世充正色道:“范阳是一定要去的,五姓七望中的范阳卢氏,这些年一直没有什么人在朝中任重要的官职,但是仍然不失为北方的一等世家,正好此次一并拜访,玄成可知卢氏有什么出色的人才吗?”
魏征微微一笑:“范阳卢氏,乃是位列五姓七望的一等家族了,其最早的祖先乃是姓姜,齐国始祖姜子牙的后裔。因为封地在卢邑,故以地为姓,称为卢氏,秦朝时的博士卢生。曾和徐福一起为秦始皇炼丹,后来隐居燕国的河北涿郡范阳,从此就在范阳定居,成为范阳卢氏的始祖了。”
“东汉末年的大儒卢植,当过刘备和公孙瓒的老师。就是范阳卢氏出的最有名的人物,卢植因为在打败黄巾起义后不肯向前来监军的太监行贿,丢官免职,后来复职后又在朝堂上公开反对董卓专权,差点送命,还是蔡邕求情才保了性命,就此回归范阳老家隐居,而他的高洁之举羸来了世人的尊敬,此后子孙世代在魏晋的朝廷中当官,卢家也就此跻身北方一流的家族。”
王世充笑道:“卢植可是一代大儒郑玄的同窗好友。师从汉代大儒马融,更是蜀汉昭烈皇帝刘备的老师,可是大大的有名。他上马能率军平叛,下马可以治学著书,实在是了不起的人才,只可惜他的著作都毁于战火,现在找不到了。”
魏征点了点头:“是啊,只有他同学郑玄注的易经现在流传于世。卢植的子孙代代在魏晋当官,后来五胡乱华时,晋朝在北方最后的忠臣刘琨不甘灭国。在并州坚持抵抗,而卢氏的嫡流子孙卢湛则投奔刘琨,当了他的秘书,负责起草文书。后来刘琨临死前还对他念念不忘,作了一首赠卢别驾诗,流传至今 。”
王世充叹了口气:“何意百炼钢,竟成绕指柔,大英雄壮志未酬身先死,实在令人感慨。卢氏之名,也随着这两句诗一起流传。只是这卢湛后来怎么又投降了胡人,做了胡人政权的官員呢?”
魏征微微一笑:“当时整个北方都沦陷了,胡人君主要想稳固统治,就得拉拢这些北方的汉人大族,而有一些大家族,如太原王氏,陈郡谢氏,谯郡桓氏等随着东晋朝廷南渡长江,退保江南了,可卢氏,李氏,郑氏这样的家族却留在了北方,进入胡人的朝廷为官,也让汉家的儒学与传统影响了这些胡人朝廷,最后到了北魏年间更是让北魏拓跋氏皇帝下令全盘汉化,而五姓七望中最可贵的一点就是只在这七个大家族之间互相联姻通婚,并不与胡人混血,这样就保证了这些汉人大家族高贵血统的纯正。”
“卢氏的后人卢玄,在北魏太武帝拓跋焘的时代首应旌命,入局朝廷,代表了北方大世家对刚刚进入中原不久的北魏朝廷的绝对效忠,当时的卢家,崔家,郑家互相联姻,共同进退,当北魏重臣崔浩因为修国史时辱骂了北魏的先祖,全家被族灭的时候,卢家当时的当主卢度世因为母亲是崔浩的妹妹,因恐惧而举家逃亡,投奔荥阳郑氏的当主郑罴,被郑家庇护,后来脱难后娶了郑罴的妹妹作正妻,以加强两家的联系。主公,这五姓七望间的关系,您应该清楚吧。”
王世充点了点头:“这些事我都知道,几百年下来,这些超级大世家已经成了一个庞大的集团,荣辱与共,就是当今的皇上,可以不用关东的其他中等世家,但崔氏,郑氏,卢氏的面子,是不能不给的。只是卢家和郑家自从两个北周奸臣郑译和卢贲之后,也没有人在朝中当大官了,就是郑家还有个郑善果在刑部和大理寺任职,可是卢家的子侄,却是听不到半点消息,前些年还被那燕荣折辱,怎么混成了这副光景?”
魏征笑道:“世家的累积和名声是一回事,子弟的能力也是不可或缺的,如果是从燕国到北魏这些胡人政权,刚入主中原不久,需要这些大家族撑着,那不管这些世家子弟才学如何,都会有官做,而且那时候的胡人朝廷,是允许这些大家族有良田万顷,奴仆上万的,这也是五姓七望的势力最大之时,主家与庶流几乎垄断了整个北方的田地庄园,没了他们的效忠,朝廷只怕是寸令难行。”
“可是北魏末年的六镇大起义却改变了这一切,那些来自北方的普通胡人士兵,怀着百多年在北方喝风吃沙的仇恨。进入中原后就对这些大家族疯狂地报复,所过之处,那些大家族的田契被烧毁,奴仆佃户则被强征入伍。这场大起义不仅摧毁了北魏王朝,也毁灭了超级大世家的经济基础。即使最后北周灭了北齐,重新一统北方,超级世家的影响力也与往日不可同日而语。即使有人在朝中为官,其根基的庄园与田地。还有数目巨大的奴仆佃户,也已经被大大削弱。”
王世充点了点头:“加上本朝开国之初,高熲定下的均田制,更是分了这些大家族的田收归国有,再分给平民百姓,所以五姓七望再难有当年的影响力了,由于我大隋建国以来,征战不断,政策上更有赖于关陇的胡人将领集团,所以官位也多是为胡将集团或者是象高家。杨家这样的新贵家族所把持,以至于范阳卢氏,沦落到被燕荣折辱的地步吧。”
魏征哈哈一笑:“主公所言甚是。现在范阳卢氏中最出色的人才,应该是卢楚,此人毕竟有着家中累世的藏书,自幼又好学,只是其人有口吃的毛病,说话很难说人听清楚,所以就没有入朝为官,以前那燕荣把他招过去当长史。还为了这个当面耻笑他和整个范阳卢氏,气得这卢楚辞官回家,再也不奉征调。”
王世充“哦”了一声:“原来那个被燕荣羞辱的卢氏子弟,就是这卢楚啊。口吃就口吃吧,此人才学如何?”
魏征沉吟了一下:“他的文章才学还算可以,就是为人刻板较真,不知通融,即使是其他的世家子弟,见了他时也会挺头痛。如果让他当一个执法官員,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可若是要负责人际关系的协调与处理,那是万万不行。”
王世充的双眼中碧芒一闪:“那就明天一早出发,去范阳,我要亲自拜会一下卢楚和祖君彦。”
十五天后,涿郡范阳。这里只不过是一个县的规模,可是却因为出了卢氏和祖氏这两个北方大姓而闻名于世,连这里的县城规模也比王世充走过的绝大多数县城要大了不少,都快赶得上一些下级州了,那是因为这些大家族都不会住在乡野之间,而是多居于县城中,只把一些支流庶家的子弟安置于城外的乡间老家里看守祠堂,这一点,和后世进了城后的人们是一样的。
王世充走在范阳城的青石道路上,身后一左一右跟着张金称与魏征,他这回换了一身文士儒生的打扮,张金称仍然是一身黑衣保镖的派头,而那魏征则是布衣长衫,一派账房先生或者是管家的派头,三人行在这城里,倒是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王世充一行是今天一早到的范阳,刚进城门口的时候,正是卯时初刻,城门初开之时,伴随着薄薄的晨雾,三人夹在一众进城贩卖的城外菜农中间进的城,没走几步,就听到一阵阵朗朗的读书声。
王世充循声看去,只见一处不大书院里,几十名孩童端坐于堂上小桌之后,摇头晃脑地读着三字经,而堂上的一位四十多岁的先生,正板着脸,拿着戒尺,来回巡视着,那书院的门头挂着一块牌匾,上书四个大字“朝阳书院”。
王世充在河北这一路行来,也见过不少州郡里有这种学堂,可是还是第一次看到有学堂这么早就开始授业,而且这学堂乃是临近城门口,正好对面不远就是有个市集,不少刚进城的菜贩子们都在这里叫卖吆喝,而一些菜贩子们带来的孩子,也都跑到学堂外,站在堂院中,跟着那些堂屋内的小孩子们一起,读起书来。
王世充刚才进城时就看到不少菜贩子挑着扁担,一个筐里装菜,另一个筐里则放着小孩子,当时还有些诧异,现在总算是明白怎么回事了,便对一边的魏征叹道:“想不到这范阳居然有如此书院。也不知是何人所开。”
魏征微微一笑:“其实在北方那些有着大姓人家和郡望的州县,都会有这样的学堂,不是每个五姓七望的子孙,尤其是支流子孙都能混进朝堂当官或者是在县里乡里谋个官差,所以立身之本往往就是这种祖传的书院,实在不行,也可以授业为生。”
“虽说现在皇上罢了天下的乡学,可是未来的皇上不可能永远罢了乡学和太学,总要从民间选择人才的,现在没了官办的乡学。这些私人学堂反而更受欢迎了,尤其是范阳这里是文化之乡,卢氏,范氏。祖氏的子孙极多,读书授业的风气蔚然成风,就是那些乡间的农人,也希望着自己的儿孙能学得知识,以后出人头地呢。”
“这家朝阳书院我以前来过。那个先生是卢家的支流子嗣,以教书授业为生,不瞒主公,其实我魏征年少时父母双亡,也是象这些农人孩子一样,每天放牛之余跑到私塾下面听课,稍长之后再游历四方,寻访名师,这才学得本事的。”
王世充叹了口气:“果然是卢氏的子孙,此举恐怕也是在向他们的先人卢植学习吧。当年卢植师从大儒马融的时候,马融曾经故意在每天讲课的时候,让美女姬妾在堂下轻歌曼舞,一般的年轻学生根本做不到忍住不看,而卢植却是目不斜视,几年下来莫不如此,看来这种家风也传了下来,今天这卢氏朝阳书院对着菜市场大开门教书授业,跟其先祖也算异曲同功之妙啊。”
张金称插嘴道:“我看这没什么用,要说大人能忍受得了。那还差不多,可这些小孩子在这么吵吵的环境里,还怎么读书做学问啊。”
魏征笑了笑:“这是人家的独特门规,我们也不需要多说了。至少范阳卢氏靠着这种办法,累世人才不断,这本身就是很好的证明,如果无心于书本,你就是再安静的环境,小孩子也是能变着花样玩儿的。”
王世充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说道:“玄成说得不错,能不能成才,靠别人逼着是没用的,关键还是要看自制力,范阳卢氏的教学之道,果然是不同凡响,就是这范阳的农民,卖菜之余也把孩子带进城来听课念书,此地的民风真的与其他地方不同,怪不得能出这么多有才的文人。”
魏征微微一笑,上前低声道:“主公,看来你这一回是在这范阳有一番收获了吧,不过这些世家子都很清高孤傲,也不完全冲着钱,能做官最好,退而求其次也是要能发挥其个人所长,这点还请主公一定要牢记。”
王世充点了点头:“我心中有数,这回不一定要把人带回去,先结个缘再说。”
王世充一边说着,一边走进了街边的一个小饭馆,时值早饭时间,这里也是刚刚开张,两个赤膊的师傅围着一块皮子围裙,正在一张大桌子前和面,然后捏出一个个的馎饨,扔进面前的一口大锅里,很快就翻到了水面上,而两个伙计则站在大锅前,一个从边上的一口煮着羊肉骨头的锅里打出一碗碗的羊汤,另一个则用漏勺把大水锅里的馎饨一个个捞起,数了个数后放进那羊汤碗里,三四个小厮则来回穿梭,把一碗碗的羊汤馎饨端到客人们面前的桌子上。
王世充坐到了靠街口的一张桌子上,一个伙计跑了过来,一边勤快地抹着桌子,一边问道:“三位客官,吃馎饨吗,咱杨家馎饨可是这范阳一绝啊,看你这样是从外地来的吧,吃了保管再还想再吃!”
王世充微微一笑:“那就来三碗吧,对了,小哥儿,请问这城里有没有位叫祖君彦的先生?”
那伙计本来还喜色上脸,一听到王世充这样一问,脸色微微一变:“客官认识此人吗?是他朋友?”
除着王世充的问话,周围的几桌客人也纷纷向这里望了过来,那眼神里充满了不屑。
王世充极善察言观色,一看到众人这种反应,就知道这祖君彦在城中的名声人缘一定不算好,他哈哈一笑:“非也非也,我和那祖君彦素昧平生,只是听说此人家学渊源,本人也极有才气,所以路过范阳,想要拜访一下。”
伙计冷冷地说道:“客官,我劝您还是别去见这姓祖的了,这人的名声在这范阳城里早就臭了大街啦,这范阳的父老乡亲没人待见他的。”他说完后,转身去为三人端馎饨去了。
王世充没料到这祖君彦在范阳竟然这么不受待见,看了一眼魏征,魏征也无奈地摊了摊手,大概他也没料到会是这种情况。
那伙计这时端着三碗馎饨走了过来,拉长了声音唱着诺:“三碗馎饨来咧,客官您慢用!”一边说着一边把三个大海碗从手中的托盘中拿出,分别放在三人的面前。王世充微微一笑:“伙计,那敢问卢楚卢公子家,又怎么走呢?”(未完待续。)
第五百六十章 范阳遇故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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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伙计一听是卢楚,一下子脸上堆起了笑容:“我就说嘛,客官来这范阳,就应该去卢家,那祖家家风不好,上一代就是奸臣,害得北齐亡国,把咱范阳人的脸都丢光了,而卢家可是世代忠良,代代为官啊,卢楚卢公子的学问可是没的说,依我看哪,要不是有点口吃,可比那祖君彦可强多啦。”
隔壁一桌的一个黄衣中年人也搭上了腔:“可不是么,找卢公子的人可是每天都络绎不绝,刚才还有三个人,也跟这位客官的样子差不太多,吃了早点就直接去卢家了呢,只怕三位今天要见卢公子,还得在这里等一会喽。”
王世充的脸色微微一变,看了魏征一眼,魏征的眉头也皱了皱:“奇怪,怎么会有人这么早去卢家?一般正常的访客都是中午左右去的。”
王世充低声道:“看起来也象是外地人,事不宜迟,咱们先吃完了早点,赶快过去吧,我有种预感,那三个找卢家的应该也是老熟人。”
三人狼吞虎咽地吃完了早点,这馎饨的味道不错,包着的面团里面还有一点碎羊肉丁,飘香四溢,确实不错,但王世充现在满脑子都是卢家的那三个神秘访客,也无心这风味小吃,吃完后张金称掏出几个大子儿往桌上一丢,向那伙计问清楚了卢家的方向,就一起走了过去。
范阳城的街道明显要比其他的小县城要宽敞了不少,黄土路的两边都种了不少柳树,把这夏天的暑气也遮住了不少,三人走了小半个时辰,就到了卢家的外面,远远地就看到一间气派的大宅院,鹤立鸡群般地立在一条宽敞的街道上,而周围的几处人家。虽然也都有着庭院,也不算小门小户,但跟这卢家的门头一比,还是差得太多。就有点类似于那些州郡衙门附近的百姓人家,跟那刺史大堂相比,实在不是一个级别的。
只不过卢家门外没有刺史府那种挎刀持枪的守卫们罢了,可是朱漆大门外,仍然站了几个强壮的家丁仆役。青衣小帽,眉眼间倒是颇为端正,不象一些大户人家看家护院的恶奴那样满脸横肉,凶神恶煞一般。
王世充径直走向了卢家的门外,守门的一个青衣仆人走了上来,向着三人礼貌地一拱手:“三位,请问是来拜访我家主人的吗?”
王世充微微一笑,一挥手,身边的魏征走上前去,从袖子里拿出一张早已经准备好的烫金拜贴:“大兴支行满。求见卢家当主卢公子。请小哥帮忙通传。”
那仆役脸上现出一丝惊讶:“您也是从大兴来的呀,真是巧了。还请稍等。”一边说着一边接过了贴子,转身就准备向里走。
王世充心中一动,连忙问道:“等等,请问已经有大兴来的访客了吗?”
那青衣仆役回过头,说道:“正是,好象是姓李,名蒲山,先生认识此人吗?”
王世充的心猛地一沉,几乎要脱口而出:“是他!”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转而微微一笑:“没什么,还请小哥儿先行通报吧,我们在这里等着就是。”
那仆役行了个礼。匆匆奔了进去,魏征的表情也变得很严肃,凑上前轻轻地说道:“来人可是蒲山郡公李密?”
王世充叹了口气:“应该是八九不离十了。看来有人和我们做同样的事。”这一路来,王世充和魏征几乎夜夜长谈,彼此间的信任也增进了不少,王世充把自己跟杨玄感结盟的事也跟魏征说过了。当然,对李密对自己一直抱有敌意的事情,也没有隐瞒。
魏征点了点头:“主公,若是杨玄感和李密一起来此,可就会有点麻烦了,你和那杨玄感约定了各自经营天下,若是给他在河北这里抢了先,以杨家和李家现在的人望,只怕才俊们会更乐意于为他们所效命的。”
王世充微微一笑,低声道:“玄成,若是你的话,同样让你选择,你是愿意跟着杨玄感,还是跟着我?”
魏征正色道:“如果是我,自然是乐意跟着主公,上次我说过,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魏某出身贫寒,所以非常欣赏主公这样完全靠自己的本事打拼起来的平民英雄,可若是世家子,比如房乔,比如卢楚,那可能就更容易偏向出身大世家,现在又位高权重的杨公子和李公子了,杨玄感胜在现在越国公权势冲天,可他毕竟只有武将之名,在士人圈中只是一个猛将罢了,反倒是那李密,虽然没有高官要职,但其才学之名也是传遍天下,若是真心相邀,至少这卢楚,是很有可能投向他的。”
王世充叹了口气:“也许这就是命啊,来晚一步,失之交臂。”
魏征笑了笑:“失之东榆,收之桑榆,我觉得没什么,也许事情还会有转机,也未可知呢。”
正在二人低头交谈之时,却听到一阵爽朗的笑声:“哎呀,这是哪阵风,居然把王員外也给吹到这里了。想不到一别经年,却在这里和王兄重逢,实在是可喜可贺。”
王世充抬头一看,大门那里走出了几个人,为首的一人是个瘦高个子,四十左右的年纪,脸色黝黑,面部棱角分明,留着三缕长须,穿着蓝色的绸布长衫,看起来应该是卢家的当主卢楚,左边一人则是比卢楚稍矮了半个头,天庭饱满,一身黄色的儒衫,绸布方巾,看起来也是气度潇洒,可是偏偏生了一对三角眼,而且一双眼珠子滴溜溜地转来转去,看起来让人说不出的一种不舒服。
至于右边的一人,中等个子,黑瘦的皮肤,明亮的眸子,留着一把和自己一样的漂亮山羊胡,面带得意地微笑,看着自己,表情中带了三分讥讽,七分得意,可不正是蒲山郡公李密?
李密的身边。站着一个长随打扮的青年,眉青目秀,双目有神,正是当年有过一面之缘的柴孝和。而另一边则是一个高大健壮的武夫,这人看上去只有二十出头,浓眉如墨,修长如刀,脸颊瘦削。颧骨则略有些鼓起,隆鼻阔口,两个鬓角处开始蓄起连鬓的胡子。
但他最突出的还是那双不时放出闪电般的眼光的眸子,由于穿着黑色劲装,身上的肌肉纤毫毕现,双臂的肌肉块子格外明显,一看就是长于箭术,膂力惊人。
王世充的眼睛在这名壮士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他现在明白过来,那茶馆里众人说的三个上卢家的人。一定是李密,柴孝和还有这个年轻的武士了,跟自己这一行的配置还真的是一模一样。
李密微微一笑:“我来给大家介绍一下吧,这位乃是名满天下的兵部驾部司員外郎,上仪同王世充,而这位是范阳卢家的当主,卢楚卢文静,而这一位则是范阳有名的才子祖君彦,号凤山先生的就是。”
王世充早就猜到了另一人就是祖君彦,只是他有些奇怪为何李密拜访卢家时祖君彦也会一起来。难道是李密拉上了祖君彦来见卢楚的吗?
但王世充此时不及细想,脸上挂着笑容,向着卢楚和祖君彦二人分别行礼:“不才大兴王世充,见过二位。”
卢楚微微一笑。对着王世充回礼道:“王,王,王兄客,客气,卢,卢。卢某招待不,不周,罪过,罪,罪过!”他转回头对着看门的那个仆役板起了脸,“平,平时怎么,教 ,教 你们,你们的?远,远来的贵,贵客要,要先请,请到偏 ,偏厅奉,奉茶,真,真是不,不懂规矩,矩。”
王世充一听这卢楚说话,就知道为什么这位仁兄到现在都做不到官了,估计当年没少因为这个口吃给燕荣羞辱过,他微微一笑:“卢兄太客气了,您府上有贵客,我们在这里等着小哥的通报也是应该。”
另一边的祖君彦冷冷地说道:“王兄远道而来,却用个假名来见卢兄,这样不太好吧。”
王世充笑了笑:“其实也算不得假名,王某祖上姓支,先祖母改嫁王氏后,先父才随姓的王,而行满乃是在下的字,这个名字也不算假名,更谈不上对卢兄的不敬,只是不想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而已。”
李密的眼光一直在魏征的身上打量着,他这时开了口:“王員外,您的这位随从可是面生得很好,好象以前在大兴的时候,我没有见过,看起来气度不凡,是您新招的才俊吗?”
王世充的嘴角勾了勾,对着那宽肩壮士说道:“蒲山公的身边,也多了位王某以前没见识过的壮士,以前只见蒲山公跟越国公世子形影不离,可从没见过您还有这样勇武的护卫,不知是否方便介绍一下呢?”
李密哈哈一笑,指着那宽肩壮士,说道:“伯当,还不来见过王員外?”
那宽肩壮士昂首上前 ,对着王世充一抱拳,郎声道:“在下姓王,名伯当,京兆人氏,我家世代为蒲山公部曲,而在下的课业,也是蒲山公自幼所授。”
李密笑了笑:“伯当跟我也是从小玩到大的发小了,从小一起读书习字,长大后我四处游学,也多得伯当的照顾与保护,现在伯当在东宫担任宿卫,以后还要多靠王員外提点一二啊。”
王世充一下子想了起来,东宫的宿卫里,听段达说过有个名叫王伯当的勇士,号称神箭手,可以百步外两枝箭同时穿扬,实在是神乎其技,即使在武风强烈,射箭高手如云的大兴城中,也是以此道而闻名,想不到居然是李密家的部曲,更跟他是亦友亦徒,看来李密的实力,远远不是看起来的那个破落贵族这么简单。
但王世充的脸上却仍然摆着平静的笑容,指着身边的魏征说道:“这位姓魏,名征,字玄成,乃是我这一路上新访到的益友,谈得投缘,一路相伴而行。”
李密的脸色微微一变,失声道:“可是巨鹿魏玄成?”
魏征正色拱手行礼道:“正是不才在下。”
李密的眼中闪过一丝嫉妒的光芒:“本来还想抽空南下的时候拜访一下先生的,看来被王兄抢了先啊。”
王世充笑了笑:“彼此彼此,大家都是有得有失。看蒲山公这架式,跟卢兄和祖兄都谈得不错吧。”
李密的脸上闪过一丝得意的神情:“卢兄和祖兄都是大才,当今正是用人之际,李密虽不才,但也愿意向越国公。向皇上举荐二位,刚才已经谈得差不多了,二位会随我一起上路,结伴去大兴。王兄还要继续在这一带游历访友吗?哦。对了,我记得你现在有公职在身,这次怎么这么得空,能到河北来转一圈呢?”
王世充的嘴角勾了勾:“前一阵马不停蹄地到处跑,也没空照顾自已的生意。现在天下太平,兵部的事不太多,我就告了半年的假,出来走走看看,顺便看看这河北一带有什么生意可以做,蒲山公是知道我的嘛,自己也有些产业的。对了,蒲山公现在不在东宫当千牛备身吗?也请假了?”
李密叹了口气:“我早已经不在东宫里当差了,当年废太子杨勇被囚之后,东宫卫士基本上换了都有两拨人了。反正我这也是个闲差,干脆就先回了家,只要每年例行清点的时候报个到就是。”
王世充点了点头:“蒲山公这次出来,没有和杨世子一起吗?”
李密的眼中闪过一丝警觉:“大哥可是位高权重,不象我们可以随便走开或者请假的。”
王世充笑了笑,拱手道:“既然如此,那王某就不打扰几位了,卢兄,祖兄,李兄。改日大兴城中再会,王某作东,来我满园一游。”
李密“哦”了一声:“王兄不进来坐坐聊聊吗?远道而来,至少吃顿饭吧。”
王世充笑着摆了摆手:“还得赶路。改天再聚。”
李密叹了口气:“那就此别过,改日回了大兴,一定亲临府上讨教,对了,当年的射箭场之约,一直未践。找时间一定跟王員外切磋一下箭术。”
王世充哈哈一笑:“乐意之至。”言罢王世充和卢楚,祖君彦等人行礼别过。
卢楚和祖君彦等人很快地转进了门内,李密却看着王世充离去的方向发起了愣,若有所思,柴孝和上前低语道:“公子,幸亏早来一步啊。”
李密叹了口气,摇摇头:“我觉得还是来晚一步了。有魏玄成在,何需卢祖二人呢。天意,天意啊。”
王世充一行没有在城里作停留,直接从东门出了城,一直走到十里长亭处的一个小摊子上,才停了下来,这年头茶叶还没有开始在北方普及,可是酸奶和西瓜却是在这河北之地随处可见,正值当午,热浪滚滚,连树上的知了都给热得叫个不停,行路的人们无不戴着斗笠,披着汗巾,尽量找树荫的地方匆匆而行,就是地里的农夫,这时候也多数找了些荫凉的大树下,吃起自家浑家送上来的饭食。
王世充这一路也赶得有些饥渴了,找了这个歇脚铺子就坐了下来,要了三碗酸奶子,一边喝,一边眉头紧锁,若有所思。
魏征微微一笑:“主公还在为今天晚了一步的事情而懊恼吗?”
王世充举头四顾,这个歇脚铺子今天几乎没有人,小二都躲进了店里乘凉,而他特意挑了个店外的凉棚坐着,就是为了谈话方便,确定了说话安全后,王世充摇了摇头:“不,见了他们二人后,我倒没什么懊恼了,卢楚是个口吃,而且看起来为人古板,不知变通,而那祖君彦则一看就是个奸滑小人,不可托以大事,没有带走这两人,我一点也不可惜。”
“我真正觉得不安的地方,是李密居然没有和杨玄感在一起,难道这两兄弟是分头行事,四处经营吗?我才不信杨玄感会在大兴老实呆着,连他爹都不用上朝了,他又有啥事可做,李密都跑出来了,杨玄感一定去了别处。”
魏征点了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李密如果来了河北,那杨玄感有可能就去了陇西,他们首先要经略的地方,绝不会是南方,更可能是陇右一带,甚至是关中。”
王世充的眉头一皱:“关中陇右可有什么出色的谋士和文人?”
魏征笑着摇了摇头:“出色的谋士,如果在关中的,多半已经是当官了,至于陇右一带,一向是出精兵猛将的,文士不多,五姓七望这样的大家族之中,世居关中的两个李氏已经渐渐地和关陇将领集团融合,博陵崔氏也是如此,其他的几家多是留居关东,主公若是要找悍勇之士,那是应该去陇右,可是找文人嘛,还是在关东或者江南那里比较好。”
王世充哈哈一笑:“这回出来,能找到先生,已经胜过十万雄兵了。也不管他杨玄感在哪里打转,我们做我们的事情,先去幽州,见识一下窦抗和薛世雄,然后取道并州,回大兴。我也很久没有见王頍了,不管怎么说,这次也要看看汉王那里的虚实。”(未完待续。)
第五百六十一章 幽州薛世雄(一)
幽州的州治所(首府)蓟城,总管府内的会客厅里,一片灯火通明,幽州总管窦抗,已经在刺史府内的会客厅里摆下了宴席,来专门款待远到而来的前任幽州副长史,现任兵部驾部司員外郎王世充,而现任幽州长史元弘嗣与现任幽州骠骑将军薛世雄,也一同列席。
宾主落座,觥筹交错,穿着轻纱薄裙的侍女们流水价似地来来去去,给主人和客人们把盏换菜,而堂下的几个绝色美姬在轻歌曼舞,以助酒兴。
王世充今天换了一身上好的绸缎便服,戴着纱帽,虽然没有着正式的朝服,但也别有一派朝廷命官的气度,上首主席位置,坐于小桌之后的窦抗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中等个子,穿着一身紫色的绸缎便服,浓眉深目,高鼻阔口,长髯及胸,头发梳得整整齐齐,上面插着一只翡翠的玉簪,虽然脸上一直挂着笑容,眉宇间却透出一股飞扬的狂傲。
窦抗放下了手中的酒觥,笑道:“王員外,上次多亏你从中帮忙,不仅救了元长史,而且为朝廷扳倒了在这里称王称霸多年的燕荣,可谓上为国家,下为幽州百姓立了大功,所以今天你来此访友,窦某特地设此薄宴,款待王員外,今天咱们不叙政事,只谈朋友之谊。”
王世充心中清楚,今天从一开始,这窦抗只怕就将自己当成了朝廷派来微服察访的御史,上次自己帮忙搞死了燕荣,而这位窦总管好不容易从中州刺史直接给调来当了大州总管,想必私利也不会少捞,在这个时候自己前来,肯定让他神经紧张,所以才会以总管之尊,对自己折节下交,破格招待呢。
而对面的元弘嗣也是满脸諂笑,他今天换了一身黄色的绸衣。今天就数他最积极,从开始就不停地向王世充敬酒,经过上次的事情之后,他对王世充的能量有了充分的了解。一方面确实感激王世充上次救了自己一命,另一方面,在窦抗来之前,元弘嗣这三四年时间一直是以长史身份接管幽州大权,其搜刮百姓的残酷暴虐。比起燕荣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幽州上下苦不堪言,这回看到王世充重来幽州,心里也有些发虚,生怕王世充会在这里明察暗访,把自己的不轨行为上报朝廷,杨坚杀起燕荣来都是毫不手软,更不可能对自己网开一面了。
可王世充今天真正留意的,却是坐在元弘嗣身边的幽州骠骑将军兼幽州司马薛世雄,此人五十上下。看着沉稳干练,眉如墨染,脸上线条如刀削斧劈一般,眼窝深陷,双目中神华内敛,时不时地偶露峥嵘,宽阔的额头和坚硬的下巴体现出他坚强的个性,即使现在酒宴之上,也是坐得身板挺直,不动如山。完全是一副军中大将的威仪和气度。
而站在薛世雄身后的两个年轻人,看起来更是勇武雄壮,威猛过人,除了模样与乃父有六七分相似外。眉宇间尽是年轻人的神采飞扬,左边一个看起来稍稍年长一些,穿着一身蓝色的绸布劲装,而右边的一个则显得更为高大雄壮,腰围宽大,但从他一身紫色的绸衣下那一块块线条分明的肌肉块子来看。他的虎腰绝不是脂肪肥肉,而是长期练习马槊枪法所必须具备的强大腰力所致,能把腹肌练得跟胸肌差不多的水平,王世充也只见过杨玄感,秦琼,张须陀等少数几个超级猛将才有这样的本事。
王世充当年在隋史万岁大斤山乞伏泽大破都蓝可汗的时候,曾和薛世雄在战场上有过一面之缘,当时薛世雄跟着高熲的援兵杀到,紧接着又马不停蹄地去追击都蓝可汗了,因此没有说上话,后来薛世雄长年带兵在外出镇,人也不在大兴,是以王世充一直没有机会和这位名声在外的大将结交,今天来幽州,主要就是想跟这位大将建立起类似与张须陀,来护儿等人这样良好的私人关系,也算为今后可能碰到的乱局打个伏笔。
至于站在薛世雄身后的那两个壮士,看模样应该是他的儿子,大隋的武将们在这个年代不再象在北魏和北周时期可以合法地拥有大批部曲私兵,从而转而训练自己的子侄,象那来护儿的几个儿子就都是威武雄壮之士,尤其是那六儿子来整,勇武之余更是难得一副沉毅稳重,颇具大将风度,假以时日,当可成为一代名将。而这薛世雄身后两个儿子,则完全是那种万人敌的猛将模样,冲锋陷阵,万军之中取敌将首级,当不是难事。
王世充先是对着窦抗笑道:“窦总管实在是太客气了,王某来这幽州探访一下元兄,窦总管竟然摆下如此高规模的宴席,实在是让王某受宠若惊,王某敬窦总管一杯。”说着便把面前酒爵里的酒一饮而尽。
今天的酒,用的都是蓟县这里的名酒渔阳酒,幽州这里古名渔阳,因为此地的河水里盛产一种金线鲤鱼,故得此名,后来秦始皇因为渔阳鲤鱼有跳龙门之意,便把此地又命名为蓟,意即被斩了尾巴的草鱼,再也成不了龙。而秦朝一统天下后天下三十六郡中就有渔阳郡,治所一直就是在蓟城。
此地的酒水自古即有,称为古渔阳酒,与燕赵之地大多数的酒一样,入口劲道十足,刚烈威猛,入腹似火烧,极其适合燕赵之地慷慨悲歌的壮士风格,好在王世充从军多年,喝多了烧刀子这样的烈酒,在这里饮起渔阳酒,也是面不改色,五六爵下去,也不过是脸色微红而已。
王世充喝了这爵酒,转向了薛世雄,今天他话不多,除了做做样子敬敬酒外,基本上是闷头喝酒的节奏,看得出他对参加今天的这个宴会,兴致不是很高。
王世充微微一笑:“薛将军,当年乞伏泊一别之后,一直无缘和将军再见, 这次来幽州,也算是你我有缘,在此地重逢,可喜可贺啊。来,王某先干为敬。”言罢,王世充把面前的侍姬刚刚满上的一爵酒一口闷了下去。
薛世雄的脸上仍然不动声色:“王仪同乃是南征北战的名将。薛某非常佩服,能在此地相遇,是薛某的荣幸。”说完后也是一爵酒下肚,脸上一点颜色也没有变。显然他平时也是喝惯烈酒,如饮白水。
元弘嗣跟着笑道:“二位将军都是海量,海量哪。行满,这回你来我们幽州,除了拜访我这个老友外。还有别的事情吗?离开大兴也有四年多了,我对皇上也甚是想念啊,也不知他老人家龙体如何?”
王世充心中雪亮,这元弘嗣还是担心自己要来查他,他笑着摇了摇头:“元兄不必介怀,皇上龙体康健,当下四海安定,物庶民丰,他老人家也该享几年清福了,太子监国。诸事安排得一一当当,我等朝廷命官,只需各司其职,尽忠职守即可。不瞒各位,这回王某来幽州,没有朝廷的使命,但一来是为了探访一下元兄,二来嘛,则是想看看幽州现在的军备情况。”
窦抗的脸色微微一变,一挥手:“你们都退下吧!”堂中的侍者歌姬们全都纷纷离开。整个大堂中也只剩下了三个人,而薛世雄的两个儿子和王世充身后的张金称也都离开了大殿,刚才还人满为患的客厅一下子变得空空荡荡。
窦抗正色道:“王員外,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呢?幽州的守备。一向因为这里是边境地带,而从没有松懈过,只是你也说过现在四海安定,突厥降伏,契丹不足为虑,而东北边的高句丽上次经过我朝的征伐之后。现在也本份了许多,不敢越辽河一步,这种情况下,还有何需要加强军备的必要呢?”
王世充哈哈一笑:“窦总管,把您这样的重臣,还有薛将军这样的战将在这个时候派来幽州,不就是最好的信号了吗,其用意不需要王某多说了吧。”
窦抗的脸色一沉:“王員外,我不知道你的意思,请你说得明白一点吧。”
王世充正色道:“窦总管,我身为兵部的驾部司員外郎,心中以国事为重,关东的情势现在表面下暗流涌动,你我都心知肚明,皇上在时,这里当可无事,可是一旦皇上万岁之后,谁也不能保证尉迟迥的故事会不会重演,这也是太子殿下和杨尚书派您在这时候来此的原因,您又何必跟王某转圈子呢。”
窦抗的脸上肌肉抽了抽:“窦某世受国恩,身居这幽州总管,自当忠于朝廷,保境安民,以报君恩。王員外的话,又是什么意思呢?”
王世充微微一笑:“王某就索性把话说开了吧,万一皇上万岁之后,窦总管是忠于大兴的太子呢,还是忠于您名义上的上司,汉王殿下?”
窦抗的声音变得严厉起来:“王員外,你的话有些过头了。太子殿下和汉王殿下又怎么会对立呢?还是你想说汉王殿下要做尉迟迥?”
王世充面不改色,平静地说道:“窦总管,在下只身前来,就是为了和您商讨国事的,汉王是什么样的人,以后会做什么事,你我都心知肚明,如果他真的只安心做个王爷,现在会在并州整军备战,拥众三十万吗?一个小小的并州之地,居然军力强过了大兴的右屯卫大营,他的那太原城,城防之坚固也可以直逼大兴,这些事情您难道不知道?”
窦抗眉毛一扬:“可这是皇上赐予汉王的权力,他给了汉王节制关东四大州,便宜行事之权,即使是我这幽州总管,也须听他命令行事,也就是说,他不需要朝廷的虎符,就可以调动我幽州部队,而我也只能遵命。”
王世充哈哈一笑:“这么说来,若是汉王真的想当尉迟迥,窦总管也只能照办了,是不是?”
窦抗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窦某也非不明是非之人,若是汉王真有此念,犯上作乱,那窦某是万万不能相随的。”
王世充“哦”了一声:“可是刚才窦总管说过,这幽州之地,乃是归于汉王所节制,他有便宜行事之权,调动幽州兵马不需要经过虎符,那么窦总管又如何能不跟着汉王走呢?”
窦抗盯着王世充看了半天,沉声道:“王員外,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窦某最后一次问你,这回是以私人身份前来。还是奉了朝廷的使命?又或者,你是从汉王那里过来的?”
王世充正色道:“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王某也不用再隐瞒了,这回王某确实是奉了越国公之命。前来幽州,就是想摸清楚窦总管的态度。”
窦抗紧接着问道:“越国公的使者?那你此来是代表朝廷的了?可有敕书使命?”
王世充摇了摇头:“窦总管,上次我和元长史来幽州的时候,我也身负了当时高仆射的密令,要我暗查那燕荣在幽州专权之事。这种秘密任务,又怎么可能有正式的使命呢,现在越国公身为宰辅,忧心国事,又不可能向皇上进言削减汉王的权限,离间他们父子间的关系,所以只有一边举荐窦总管和薛将军来幽州掌军,一边派我随后而来,问问二位的打算了。”
窦抗的神色一变:“越国公真的是这意思?”
王世充微微一笑:“窦总管若是不信,可以问问元长史。当年我们来这幽州的时候,是不是身上负了监视燕荣的使命。而那燕荣之所以毒打虐待元长兄,必置之于死地而后快,也是看清楚了这一点。”
元弘嗣连忙点头道:“不错,正是如此,当年我来幽州前,皇上还亲自接见我,要我调查清楚幽州的情况,向他汇报呢。”
薛世雄突然开口道:“王員外,朝廷探访各地的州郡。都有专门的巡察御史,而在军中也留有监军,这些正当合法的手段不用,为何要派你秘密前来呢。而且你身上没有任何对你此行使命的证明,请恕薛某实难相信。”
王世充叹了口气:“既然是秘密使命,自然不能大张旗鼓,汉王现在仅在并州一地就有常备精锐二十多万,加上并州的府兵系统一直都在,一遇战事。可以迅速扩军至四十万左右。皇上出于爱护汉王的考虑,许他关东便宜行事之权,其实你我心里都清楚,现在突厥已经降服,并州之地还需要保留这么大规模的部队吗?其用意何需我说破?”
薛世雄点了点头:“那王員外,越国公身为尚书令,面对这种情况不应该向皇上进言吗,这才是正道。”
王世充摸了摸自己的山羊胡子,摇头道:“前太子杨勇是越国公亲自主持调查,列了罪证废掉的,蜀王杨秀也是越国公提议派了赵仲卿,独孤楷去查案的,当时在下也秘密跟随行动,也就是说越国公已经主导废掉了皇上的两个儿子了,现在除了太子外,只剩下汉王杨谅,疏不间亲,现在他还敢向皇上直言汉王之事吗?”
薛世雄默不作声,看来是接受了王世充的说法。
窦抗也跟着叹了口气:“我来幽州之前,越国公确实也和我说过,要我好好镇守幽州之地,忠于朝廷,切不可生出二心的话,看来是有所指的了。”
王世充正色道:“窦总管,元长史,薛将军,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话,三位的家眷幼子,现在都还在大兴吧。”
窦抗脸上的肌肉跳了跳:“正是如此。王員外是想提醒我一定要忠于朝廷,不然家人不保吗?”
王世充笑了笑:“这种事情就不需要我多说透了吧。”
窦抗咬了咬牙:“窦某自当效忠太子,效忠朝廷,汉王即使是我的顶头上司,别的事情都可以从命,就是起兵谋反之事,恕难跟随。”
王世充微微一笑:“元长兄和薛将军也是同样的想法吗?”
元弘嗣忙不迭地开口道:“这个是自然,忠于朝廷就是忠于太子,没啥好说的啊。”
薛世雄的眉头一皱:“王員外,我是军人,只谈军事,不管是朝廷也好,汉王也罢,若无朝廷的诏书和虎符,都不能在这幽州境内征调府兵,幽州现在常备的军队是两万人,主要是分散在边境的要塞防守,但若是真的如你所说的那样,汉王起兵叛乱,那幽州也只能征发新兵,才有可能抵挡汉王,这需要时间。”
王世充点了点头:“汉王到时候无非就是先派使节持他的命令过来调兵,可能会打着征讨高句丽的名义,你们是无法违抗,只能从命的,至于调了兵以后,他不让你们去高句丽,而是要你们去并州集结,那薛将军何去何从呢?”
薛世雄一下子站起了声,慨然道:“若是对外征伐敌国,自当从命,若是征调了军队,却要去并州,那明显是想内战夺位,薛某万难从命!”
窦抗也跟着说道:“碰到这种情况,窦某只能约束军队,保境安民,等着朝廷的命令下达后,再进兵讨贼了,若是没有朝廷的敕命,窦某也不好自行其事。”(未完待续。)
第五百六十二章 窦抗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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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世充哈哈一笑:“其实在下跟元长史也是生死之交了,跟几位也是一见如故,为国尽忠的话嘛,自然应该是在这里整军备战,以待朝廷的号令,可是各位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若是朝廷的号令不能到达,窦总管和薛将军到时候又何以应对呢?”
窦抗的嘴角抽了抽:“王員外,你这话又是何意?若是汉王起兵,朝廷难道会不下令我幽州军队集结平叛吗?”
薛世雄笑道:“窦总管,王員外的意思应该是到了那时候,可能我们幽州和大兴的联系会被切断,所以朝廷的号令不一定能过得来,王員外,你是这意思吗?”
王世充点了点头:“不错,正是如此,幽州和大兴之间隔着并州,若是汉王真的起事,只怕还会分兵攻略冀州与青州,从这里也不可能得到朝廷的消息,唯一的路径就是假道突厥,绕一个大圈从北边过来,那样即使能到,也是要花上许多时间,只怕汉王的使者早就已经到了。窦总管,若是没有朝廷的正式平叛诏令,你又如何自处呢?”
窦抗咬了咬牙,沉声道:“朝廷有朝廷的法度,没有奉诏就出兵,那是谋反,若是真到了那个时候,窦某只有按兵不动,即不跟随汉王起兵,也不主动攻击汉王,求个保境安民而已。”
王世充转向了薛世雄:“薛将军也是这样的想法吗?”
薛世雄正色道:“隋律如此,如果是朝廷下诏平叛 ,需要有诏书与虎符才行,不然我等只能整军防守,不可主动出击。”
王世充点了点头:“确实如此,有二位这个态度,越国公也可以放心了。只要幽州忠于朝廷,不跟着汉王走,那就断了汉王打通此处,外连高句丽与突厥的想法。会为朝廷的平叛之举争取时间。”
薛世雄点了点头:“不过王員外的担心我还是觉得有些多余,皇上身体康健,他在世时汉王当不敢起事,而且现在太子也开始有意识地在关东各州派上忠诚可靠的将领来防守。这仗未必打得起来。”
王世充微微一笑:“但愿如此,天下谁不希望太平安定呢?”
四人商议既定后,也都放开了架子,开始敞开心扉吃喝起来,气氛也比刚才谈及幽州去向之事时要轻松了许多。而那些刚才退下的仆役侍女们,也都被召了回来,客厅里丝竹鼓乐之声不断,王世充心中一块石头算是落了地,也多喝了几杯,有些醉了,抬头一看薛世雄身后的那两个年轻武士,问道:“薛将军,这两位壮士可真是难得的猛士啊,是贵公子吗?”
薛世雄回头一看。笑了笑,指着左边的黄衣少年说道:“这是我的三儿子万钧。”再一指右边那个更加强悍的蓝衣少年说道:“这是我的四儿子万彻,从小跟着我一起在军旅中长大,喜欢骑射马槊,现在身上没有功名,也就跟在我身边罢了,让王員外见笑啦。”
王世充哈哈一笑:“果然是虎父无犬子,二位小薛将军英武过人,将来必成国之栋梁,王某敬二位公子一杯酒。”说着王世充站起身。把面前的一爵酒一饮而尽。
薛世雄回头对着自己的两个儿子说道:“王員外是大兴来的贵人,身经百战的英雄,他主动敬酒,你们两个一定不能失了礼数。”
那薛万彻心领神会。直接拿起薛世雄桌边的一个小酒缸,连酒带缸足有三四十斤重的一个大缸,给他一只手抓着,仿佛无物,他朗声道:“王員外敬我一爵,我当回赠一缸。以表敬意。”言罢,直接单手提缸,一仰头,把那酒直接向着自己的嘴里倒去,白花花的渔阳酒从他的嘴边变成两道小溪一样地淌下,看得王世充眼睛都有些直了。
薛万彻这样喝了半缸,一边的三哥薛万钧笑道:“老四,给哥哥留点。”
薛万彻哈哈一笑,收了酒缸,递给薛万钧,他也拿起缸就往嘴里倒,一边倒一边绕着父亲的席位走,走了两圈下来,缸里的酒也给他灌完了,他抹了抹嘴巴,把那酒缸向着地上一顿,豪气干云地喝道:“好酒,多谢王員外。”
王世充算是真的服了这两兄弟,看模样还不到二十岁,可是能把这一缸烈酒喝得一滴不盛,而又全无醉态,这样的人上了战场一定是万人敌级别的。怪不得薛世雄要把这两个小子带在身边,自己手下的张金称和单雄信虽然也是勇武过人,可真还不一定能胜过这两小子呢。
王世充心念一转,哈哈大笑:“二位少将军果然是英雄豪情,王某佩服,薛将军,令郎如此英雄,不为他们谋个宿卫的差事吗?”
薛世雄摇了摇头:“薛某四个儿子,老大老二已经在骁果军中了,这两小子不愿意走哥哥的路,就想跟在我身边,征战建功。”
王世充点了点头:“幽州乃是边关重地,以后少不得二位少将军建功立业的机会的,王某预祝二位前程似锦啦。”
一通酒喝完,宾主尽欢,王世充今天喝得也有些多了,最后还是在张金称的搀扶下,才回到了馆驿,喝了两碗醒酒汤,吐了一通后,才算恢复了过来。
斥退了其他的侍者与仆人,王世充只留下了魏征一人,今天魏征没有跟着他去赴宴,而是到了那张记茶叶铺子去按约定和突厥人接头,这也是王世充现在最关心的事情,等所有人离开后,王世充低声道:“玄成,那事办得如何了?”
魏征点了点头:“来人已经和我接上了头,约定时间,明天的夜里,城西十里处的一处荒祠,在那里见面。”
王世充微微一笑:“看来突厥人在这里也经营过一段时间,我们不可轻身赴会,一会儿你安排一下,从这里我们的铺子里抽调一百个精干的兄弟,明天随我们赴会,明天早晨先让金称带人去踩一下点。”
魏征笑道:“主公在这幽州的经营也有几年了。今天我看了一下张记茶叶铺,连同您在这里的其他几家产业,护卫壮士足有两三百人,要抽个一百人完全没有问题。主公,照您现在这产业的规模,一声令下,想要拉出三四万人,是完全没有问题啊。”
王世充摇了摇头:“我可没这么乐观。这些人中间有不少确实是肯跟我干到底的死士,但这些人的数量加在一起不超过一万,剩下的多是冲着我王世充的钱财而来,不会跟我一起做掉脑袋的事情。所以我让张金称让那茶叶铺的张掌柜好好挑一百个人,明天也只有这些人是靠得住的。”
魏征点了点头:“那张记茶叶铺的掌柜是张金称的亲戚,这些年他在这里打理得不错,我去查看过,无论是做生意还是组织力,都是井井有条。主公,以后你若是想成大事。这里可以好好利用。”
王世充正色道:“这张记茶叶铺里有不少是以前一直跟着张金称的老弟兄了,这几年也一直走南闯北,从江南那里一路武装护卫茶叶过来,能力和忠诚都是很可靠的,这样的铺子我以后还得多发展一些,关键时候用得上。对了,玄成,你对明天和突厥人面谈,有什么看法?”
魏征沉吟了一下:“这件事我这些天也一直在考虑,恕魏某直言。如果主公意在争夺天下的话,那最好和突厥人保持一定的距离,走得太近的话,成为突厥人的傀儡。只会失尽中原人心。”
“当年五胡乱华的时候,幽州刺史王浚曾经完全倚仗鲜卑和乌桓的骑兵,在中原也算是称雄一时,可是这些胡人并不值得依靠,要么是贪图钱财,抢够了以后就会回去。王浚最后危难之时想再找这些胡人,他们却拒绝作战,最后还是被后赵的石勒所杀,只留下个引狼入室的千古骂名。”
“近一点的有北齐的宗室,营州刺史高宝宁,也是引突厥兵不停地攻掠幽州,可是打着打着连他自己的部下都跑光了,可见我华夏子民心中还是有杆秤,勾结外虏,入侵中原的,必将会被中原百姓所抛弃,主公不可不慎啊。”
王世充微微一笑:“玄成,我王世充和突厥打了十几年的仗了,又怎么会傻到勾结突厥呢,如果突厥可汗有野心,要发大兵争夺中原,那我肯定也要是被除掉的,反过来如果只是个傀儡,那在中原也是无法立足。这个道理我很明白,只是乱世之中,有时候,尤其是开始的时候不能跟突厥把关系完全搞僵,至少不能让他们全力帮助自己的主要对手,仅此而已。”
魏征的眉头舒缓了开来,看得出来,他也不想跟着王世充投靠突厥人,去当汉奸。王世充继续说道:“其实这次我跟突厥人接头,不是想真的和他们有什么关系,原因无非就是两条,一是想看看突厥内部是什么人在搞生铁走私,他们的目的是什么。这第二嘛,我也想趁机摸摸我们大隋内部是什么人在和突厥勾结做这生意,而这个人跟突厥贵族搭上线,究竟又是为了什么。”
魏征点了点头:“这两件事确实很重要,主公,你说过连长孙晟都对此事装聋作哑,是什么人能有如此权势呢?我也觉得这人不止是为了钱,更可能的是跟突厥搭上关系,实现不可告人的目的。”
王世充叹了口气:“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在我看来,两个人的嫌疑最大。一是汉王杨谅,他是最有动机跟突厥搭上关系的人了,原因就不用我多说,而长孙晟如果手上没有真凭实据,即使明知是汉王在做这事,也不敢去举报汉王,而且现在长孙晟的长子长孙无乃正在汉王杨谅那里担任库曹参军,这个任命是长孙晟被从大利城召回,担任右屯卫将军的时候作出的,我不知道皇上此举的用意何在,是想让长孙晟在汉王那里留一条退路吗?”
魏征突然说道:“主公,现在杨勇和杨秀是不是还被扣在长孙晟的大营里关押?”
王世充一下子反应了过来:“玄成的意思,是皇上担心太子会对他下毒手,所以要长孙晟控制住两个废王爷,一旦无法控制局势,就护着他们去投奔汉王,以大义名份讨伐太子?”
魏征认真地点了点头:“很有可能,如果不是皇上的授意,那长孙晟也不会被召回担任京城的护卫了。如果说忠诚可靠。他未必是最合适的人选,但他跟突厥的关系却让他在这个敏感时刻担任了这一要职,只怕是皇上也清楚,光靠了杨谅的力量。是不足以对太子构成威胁的,他还需要两样东西,一个是名份,再一个是外援。”
“名份的话,只要放出杨勇。与杨谅合流,自然可以争取到许多为他抱不平的士子之心,如果皇上是非正常死亡的话,那更是可以直指太子弑君篡位,这样一来,至少关东地区会有不少人会响应杨勇和杨谅了,即使是窦抗和薛世雄这样的人,也会按兵不动,以观局势变化。”
“可光是这样,只怕还是不敌太子一方的关中大军。毕竟关陇的军事贵族集团已历两百多年的南北朝,骁勇善战,关中和陇右又可以征发大批的精锐之师,有良将的指挥,自当无往而不利。”
“当年尉迟迥起兵作乱,也号称有几十万大军,可是在关陇雄师面前,一个月都没有撑住,杨谅的并州兵马,连和突厥都没有怎么打过仗。哪会是关中部队的对手。要想撑住,只有在开始阶段想办法让长孙晟出面,说动突厥骑兵南下,以扼制关陇大军的兵锋。然后他再派军经略关东和江淮之地,以争取形成均势。”
王世充笑道:“玄成分析极是,这么说来,你是倾向于汉王杨谅在借着生铁走私和突厥的贵人暗中勾结,以换取他们在自己起兵时的支持,对吗?”
魏征点了点头:“我就是这么想的。不然很难解释长孙晟的举动,也许长孙晟自己也在两头下注,他以前是高仆射的人,后来转投了太子,可是一直也不得太子的重用,东宫的左右卫率都没他的份,所以再一怒而转投汉王,也不是不可能。”
王世充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有一件事你无法解释,如果是长孙晟想和汉王一起通突厥,那还用得着再做生铁走私吗,只要他一句话,那启民可汗还不是屁颠屁颠地跟着他干啊。”
魏征微微一笑:“也许是长孙晟还没有下定决心,而找突厥人的是汉王自己的人,长孙晟只是没有把此事曝光而已,毕竟跟着汉王干是最后的险着,现在自己手握兵权,如果能示好太子,以后未必在新朝中不会荣华富贵。”
王世充点了点头:“那就牵涉到我说的第二种可能了,会不会是太子这一方的人,去暗结突厥?”
魏征脸色一变:“他有这个必要做这事吗?”
王世充很肯定地说道:“你刚才不是分析过了么,冲着不让汉王得到外援这一点,也不是没有必要的。而且如果是太子派人暗连突厥,那很可能就不会找启民可汗交易了,而是寻找更年轻,更有野心的几头草原狼,也就是启民可汗的那几个儿子,让他们有了实力后反咬自己的老子,或者是在草原上四处征伐,一时无暇顾及南下。这样做显然是对太子更有利。”
魏征长出一口气:“主公的见识实在是高我一筹,玄成佩服。只是太子殿下与突厥素无来往,又能找谁做这些事呢?”
王世充冷笑道:“宇文述和于仲文是他现在最信任的两个人,如果真是太子做的,那必须是这两人派人出面去和突厥接洽,长孙晟若是不去举报汉王,那就更不敢去举报太子了。”
魏征哈哈一笑:“主公所言极是,那明天您的任务就是要摸清突厥的底吗,可是我们这样私自和突厥联系,万一事情泄露出去,对主公可是极为不利啊。”
王世充摆了摆手:“只要我不是真的卖生铁给突厥人,这点就没什么好担心的。这些年我跟突厥的马匹,茶叶和丝绸生意做得不算少,借这机会跟他们扩大一点交易量,也是不错。”
魏征用力地点了点头:“那我这就去安排,主公今天喝得多了些,还是先歇息一下,明天要留个好精力去应付突厥人呢。”
王世充笑了笑:“那就明天再见。”
第二天的白天,王世充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前一天他离宴时曾经婉拒了窦抗等人的邀请,只说自己想在城里随便看看此处的风土人情,这个白天他也确实是带着魏征在大街小巷闲逛,一直到了傍晚的时候,才从小巷子通西门出了城,而早已准备好的两个替身则装模作样地回到了馆驿。(未完待续。)
第五百六十三章 太原之行
天色渐渐地黑了下来,王世充和魏征换了装扮,打扮成两个樵夫,一路低头急行,走了六七里后,来到一处密林边,突然听到林中响起了三声布谷鸟的叫声,王世充有样学样地跟着回叫两声,皎洁的月光下,只见林中影影绰绰,几十名黑衣劲装的大汉,脸上涂了黑色油彩,在张金称的带领下鱼贯而出,见到王世充后,全都倒提着刀,抱拳行礼:“见过主公!”
王世充点了点头:“大家辛苦了,这几年在幽州,多亏了大家的努力,王某谢过。”说着,冲着这帮黑衣大汉们拱手行了个礼。
张金称笑道:“主公,这些不少都是从极乐山庄时期就跟着您的老弟兄了,由于他们大多数是河北人,所以最后还是回到老家,幽州这里是您最早在河北开的铺子,现在城里的米行,豆行,茶叶铺子,丝帛行里,可是养活了几百兄弟呢。”
王世充微微一笑:“不是什么养不养活的,众家兄弟为我的商行出力,得到报酬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今天王某要和人家谈一宗大生意,还要仰仗兄弟们继续出力护卫。”
张金称正色道:“主公您就放心吧。大家晚上来就是做这事的,那个废祠堂我们已经踩过点了,周围没有埋伏,祠堂内也没有机关暗道之类的,看来来人也是孤身赴会,不会搞鬼。现在还有二十多个兄弟在那里盯着呢,没有示警就不会有事。”
话音刚落,远处就响起两声夜枭的啼叫声,张金称脸色微微一变,竖耳倾听,那叫声悠长,响了三声后就停止,张金称点了点头,说道:“对方已经来了,三个人。”
王世充笑了笑:“看来是我们有点小题大作了。那些突厥人在中原也不可能有我们的势力,无论怎么准备,都不可能压过地头蛇。金称,咱们也别让人家看扁了。你和玄成跟我过去,其他兄弟们就在四周戒备吧。”
张金称点了点头,回头对着一个高大的汉子说道:“金树,你带着兄弟们在四周戒备,离五十步。不要给对方发现了,一旦有紧急情况,我会发信号的。”
那名汉子名叫张金树,是张金称的族弟,多年前就跟着张金称一起来了极乐山庄,身手也颇为矫健,后来张金称发达了,要照顾远在河北老家的亲戚族人,一个人在大兴不太方便,就求王世充让这张金树来了幽州。当了几家铺子的商行护卫队长,时不时地能回河北老家转转,也算代张金称尽了孝心。
张金树正色道:“大哥您就放心吧,有我看着呢。”
王世充点了点头,带着张金称和魏征继续前行,走了两里多的林中小路后,只见一个破烂的祠堂立于林边小溪外的一片空地中,而祠堂中间已经亮起了一盏灯光,应该是对方先到后亮起,以作信号。
王世充带着两个手下走进了祠堂。只见上次见过的那个黑脸虬须的突厥商人守在门口,一见王世充,便笑道:“朋友,你终于来了。外面的那些人,我家主人已经等了你很久了。”
王世充笑了笑:“在城中有些事情耽误了一下,劳你们久等啦。”说着,便走进了祠堂,只见里面一个汉服打扮的人负手而立,背对着他。而另一个花白山羊胡子的老者一眼看过来,正好和王世充的眼光撞到了一起,两人不约而同地吃了一惊,脱口道:“是你?!”
这山羊胡子的老者不是别人,正是在当年消灭都蓝可汗时曾和王世充有过一面之缘的铁勒部军师,前北齐宗室高宝义,当年王世充在白狼塞外大战都蓝可汗时,曾在事先通过那个突厥三王子咄吉的智囊史蜀胡悉,与铁勒部秘密取得了联系,而牵线搭桥的,就是这个高宝义。
高宝义先是哈哈一笑:“我道是何人有如此的心胸气魄,能一出手就是三十万钱,转手就宝马赠壮士,原来是当年大破都蓝可汗的王仪同啊。”
王世充也跟着笑了起来,上前跟高宝义按着胡人的规矩拥抱了一下:“高军师,又是哪阵风把你给吹来了呀,我本以为这笔买卖是跟突厥人做,可没想到是跟你铁勒部落做呀。”
高宝义摇了摇头,指着那负手于后的男子说道:“这位是阿史那咄苾王子,我们草原的雄鹰,启民可汗的长子,也是我现在的主人。”
王世充吃了一惊,这时候那个男子也转过了身来,他穿着一身汉人的绸缎衣服,很合体,可是一转过身,却是一张典型的突厥人的脸,面色微黑,高颧骨,小眼睛,浓眉斜飞,高鼻深目,留着一把漂亮的八字胡,而那双不大的眼睛里,却是精光闪闪,透着一股狡猾与不驯。
王世充一看到此人的模样,那精气神跟他窝囊的老子相比,实在是天上地下,也只有这样的英雄豪杰,才放着舒适安全的汉家关内不来投奔,宁可去与北海苦寒之地的铁勒部落为伍,与都蓝可汗战斗到底。
那咄苾王子露出了一丝微笑,用纯正的汉话说道:“原来是鼎鼎有名的王世充王仪同,大破我突厥的英雄,久仰久仰。”
王世充按着突厥人的礼仪,以手按胸,鞠躬行了个礼:“见过咄苾王子,没想到你的汉话说得这么好。”
咄苾王子一边回礼,一边说道:“除了汉话外,我还会说铁勒话,高车话,丁零话,契丹话,甚至高句丽话。以后身为草原的霸主,自然周围各国的语言都应该会说才行。”
王世充心中一沉,想不到这咄苾如此有心机,看样子三十左右,就会这么多国的语言,再一看他这身材,尤其是那双内八字的腿,显然是长年骑马所致,这个精力充沛,雄心勃勃的家伙,一旦取代了启民可汗,必然会让突厥重新成为中原的巨大威胁。
但王世充的脸上却摆出一副笑容:“恭喜咄苾王子,高宝义高先生是我们中原也难得一见的优秀人才,被咄苾王子收入麾下。可喜可贺啊,只是那铁勒总的大头人乙失钵可汗怎么这么轻易就割爱了呢?”
高宝义叹了口气:“上次大斤山一战之后,都蓝可汗被哈米赤所杀,东突厥群龙无首。草原各部落,尤其是漠北各部重新开始攻杀,铁勒部落虽然趁机抄掠了都蓝可汗的王庭,却在回去的落上被其他十几个部落围攻,损失惨重。”
“回到漠北故地后。又碰上了西突厥的步迦可汗率兵进犯,铁勒部正好处于其横穿大漠的进军路线上,由于那步迦可汗在西边大败,又无颜回西域,所以整顿残部,先攻击了铁勒部,瘦死骆驼比马大,他的西突厥铁甲骑兵对战铁勒人时还是占尽优势,结果乙失钵可汗战败,为了保全部落。被迫答应随步迦可汗西迁至燕然山。而我已经年老,不愿意和铁勒部一起离开生活了几十年的故地,去那蛮荒苦寒之地,重新做西突厥的奴隶,于是我便离开了铁勒人,投奔咄苾王子。”
咄苾王子跟着说道:“当年我和我的二弟俟利弗在穷途末路的时候投奔铁勒,是铁勒人救了我们,也多亏得高先生的求情,一直没有被铁勒人交出去,本来铁勒有难。我们理当去救援,只是那时候我们兄弟刚回漠南,父汗那里也是力量薄弱,只能收留高先生了。不过以后等我们恢复了力量,一定会远征天山,把铁勒部落从步迦可汗那个恶贼手上解救出来。”
王世充笑了笑:“有咄苾王子的英明神武,做到这一切当不是难事。您这回来中原,以宝马相诱有力人士,只怕不是只想卖马吧。有何想要的东西,但说无妨。”
咄苾王子点了点头,对外头的那个虬须商人说道:“格里华赤,你到门口看守一下,我和这位有要事相商。”那个商人行礼而退,王世充也让张金称跟着退下,祠堂里只留下了王世充,咄苾王子,高宝义和魏征四人。
咄苾开口道:“王将军,当着明人不说暗话了,这次我来中原,一方面是想卖马,换了钱后在中原买些便宜的丝绸和生活用品,毕竟现在塞外虽然开了关市,但这些东西的价格比起中原来要高了太多。这第二嘛,就是想找些有力的人士,做这生铁交易。”
王世充笑了笑:“生铁交易可是我大隋明令禁止的,皇上有令,贩运生铁百斤出关者斩首,王子不会不知道吧。”
高宝义摇了摇头:“大隋的这条法令是以前针对那些对大隋采取敌意的突厥可汗,如沙钵略可汗和都蓝可汗这样的,而现在启民可汗对大隋非常恭顺,大隋也解除了对突厥的关市禁运,王将军,这生铁又有何不可以交易的呢?”
王世充冷冷地说道:“高先生所言差矣,现在这条生铁禁运令还是没有解除,只是开放了生活用品的关市而已,若非如此,两位为何要舍近求远,不在塞外的关市上买卖这生铁,却要来这遥远的中原?这只怕不单是为了钱吧,即使只为了钱,那也没必要以咄苾王子和高先生之尊,亲自出马吧。”
咄苾王子摆了摆手:“好了,王将军,咱们不必再拐弯抹角了,大隋朝廷对我们突厥还是不放心,当成贼一样地防着,所以现在也禁运生铁,这点咱们都心知肚明,我父汗现在一味地恭顺,不考虑我阿史那部落在草原上的将来,要知道西突厥的步迦可汗可是不缺生铁,他若是再来,难道我们只靠着皮衣骨箭,去跟铁甲骑兵对抗吗?”
魏征笑道:“咄苾王子莫慌,大隋在漠南有大军坐镇,上回那步迦可汗越过大漠,就是我大隋的军队出动,最后击退的,你们现在在漠南恢复实力,休养生息,这也是启民可汗和我朝皇上商量之后定下的,现在草原上秩序未复,各部间的攻杀仍然严重,若是开放生铁交易,只怕会加剧草原上的战乱。”
咄苾王子的嘴角勾了勾,他刚才也一直看着魏征:“这位先生是?”
王世充笑道:“这位魏征魏先生,乃是我的幕僚和首席智囊。”
咄苾王子点了点头:“哦,原来是魏先生,失敬了,你刚才说的是有点道理,可是我想请问魏先生,大隋在漠南有驻军是不假,可是漠北有大隋的一兵一卒吗?我突厥的故地是在广阔的漠北。直达北海,而非只有区区的漠南一块,没有犀利的甲兵,我父汗现在都只能呆在漠南。何时才能恢复漠北的汗庭呢?”
魏征微微一笑:“这个问题咄苾王子应该让您的父汗向我大隋皇帝陛下上书,请他开放生铁禁运,这样我们就自然可以光明正大地做生意了。”
高宝义一看气氛有些紧张,连忙打了个哈哈:“魏先生,这生铁交易这样的小事。就不必由大汗禀报大隋皇帝陛下,以免生出误会了吧,现在即使是生铁走私,也有些别的部落在偷偷地搞这些,我们家王子的部落里没有生铁,作战时会吃大亏的,尤其是王子现在的部众转到了漠北,无依无靠,若是没有铁甲钢牙,不要说一统大漠。就是连稍强一点的小部落,也无法降服啊。”
王世充心中一动,开口道:“高先生,你是说还有别的部落也在收生铁?”
咄苾王子咬了咬牙,说道:“好了,王将军,大家挑明了说吧,我知道你王将军在大隋可是呼风唤雨,又能打仗,又会做官。生意做得也大,今天一看到是你王将军来,我这心里别提多高兴了。如果你能跟我们交易生铁,那我一定会给你满意的回报。”
王世充哈哈一笑:“咄苾王子。我只怕这生铁交易,我有命做,没命花钱啊,一百斤就要掉脑袋了,你所要的,肯定不止一百斤吧。”
咄苾王子的眼中光芒一闪一闪:“别人可以做这交易。你为何就不行?”
王世充收起了笑容,正色道:“咄苾王子,实不相瞒,我也确实听到了我大隋一直有人在偷偷做生铁交易的传闻,也曾多方打听,可是一无所获,你能不能告诉我是谁在做这个交易,我要看看我的权势和后台与此人比如何。要是我没他的能力却硬做这交易,不是要我命吗?”
高宝义的眉毛一动:“王将军,你是真的不知道是谁在做这生铁交易吗?”
王世充叹了口气:“你觉得我有必要骗你吗,这生铁走私在我大隋,一百斤杀头,一万斤灭族,我王世充全无底蕴,靠了这些年的打拼才好不容易到了今天的位置,哪敢随便乱碰,你们若是知道是谁在做这交易,如果这人我能说得上话,可以考虑借他的名义跟你们做上两笔,至于我自己,是万万不敢的。”
高宝义看了咄苾王子一眼,咄苾王子咬了咬牙,说道:“好吧,王将军,听你这样说来,你是很有诚意的,上次你救过我父汗,救过铁勒部落,我信你这回,只是今天的事情,请千万保密,不然你我性命,都有可能不保。”
王世充点了点头,转头对魏征说到:“玄成,你先回避一下吧。”魏征正色行礼退下,而高宝义也跟着出了大门。
咄苾王子正色道:“王将军,你可知现在在草原上,我的父汗住在大利城,而让我们三个王子,各自率领部落,按突厥的古老传统,四处征伐那些不遵父汗号令的部落吗?”
王世充笑了笑:“这个倒是有所耳闻,咄苾王子应该是率了四万帐,远出漠北,去经略那漠北的部落吧,而你的二弟俟利弗,则是向东经略契丹和奚族,三王子咄吉,则是留在漠南,讨伐不听话的莫何部落。”
咄苾王子叹了口气:“正是如此,三弟咄吉,离的和大隋最近,也是他第一个和隋朝做起生铁走私生意的,时间大约是两年前,数量大约有七八十万斤上下,靠了这些生铁,打造出了一万铁骑,这两年在漠南一带横扫各部,几乎都快统一漠南了。二弟俟利弗,不甘人后,也跟高句丽那里交易了不少生铁,一年多来把契丹和奚族部落打得服服贴贴的。他们现在的部落都发展到十万帐左右了。”
“现在就只有我,孤悬漠北,因为没有铁箭钢刀,铜盔铁甲,所以就是收拾一些几千帐的中小部落都很吃力,王将军,你也知道草原上弱肉强食,部落的民众是愿意跟随那些不断打胜仗,不断有劫掠的大部落,我现在没征服几个部落,自己的部众反而跑了不少,现在也就勉强是四万帐左右,若是再无铁器,只怕一年过后,我就在漠北呆不住了。”
王世充点了点头:“原来如此,那咄苾王子可知,卖给你两个弟弟生铁的,又是何人?”(未完待续。)
第五百六十四章 突厥王子
咄苾王子恨恨地说道:“二弟的生铁是从高句丽王那里获得,他希望突厥能恢复实力,以牵制大隋,这样高句丽的压力就会减轻了。而三弟咄吉的生铁,则是从你们大隋的豪门,长孙大使和太子东宫左卫率,宇文述将军家获得的。”
王世充已经有了些心理准备,但还是吃了一惊:“什么,长孙晟和你们做的交易?还有,怎么宇文述也牵涉其中了?”
咄苾王子叹了口气:“我在咄吉那里的人告诉我,第一次是长孙晟的三儿子长孙无宪亲自带了两个宇文家的公子来的,一个叫宇文化及,一个叫宇文智及,由于有长孙大使的儿子作担保,三弟也就放了心,第一次就买了十万斤,后面长孙无宪就没再出面,两个宇文公子每次都是亲自带队假道夏州那里出关。”
王世充皱了皱眉头:“是大兴北边的夏州?而不是从并州的朔州或者代州出关吗?”
咄苾王子摇了摇头:“没有,开始我也奇怪,为什么宇文公子要走这么冒险的道路,后来想明白了,并州是汉王杨谅的地盘,而朔州和代州又被大隋朝廷直接任命的大将杨义臣和李景把守着,想从这里出关困难重重,反而是那夏州之地,出关并不是太难。只要能想办法把生铁运出关中,就可以完成交易了。”
王世充明白了过来:“现在大兴城,乃至关中地区的防卫都是由长孙晟负责,怪不得他让儿子陪宇文家的两个小子走这条路。”而他没有说出口的话是,此事一定是杨广授意或者默许的,示恩于漠南的咄吉,至少让他们以后不会帮助汉王杨谅起事,看起来在这件事上,长孙晟又站到了杨广的一边。
咄苾王子笑道:“王将军,听说你当年和长孙大使还有太子杨广的关系都不错,这宇文述将军是太子的左卫率,此事想必也是太子所知道的。你能不能跟太子说说,让他也放你一条线路,跟我交易这生铁呢?”
王世充摇了摇头:“万万不可,太子能这样做。我不行,他之所以只是让宇文述的儿子和长孙晟的儿子参与,自己却没有派儿子,就是要跟此事划清界线,万一事情败露。就把这两个人拿出去顶罪,而我并不是他的嫡系部下,不要说做这事,只要一提,就是死罪啊。”
咄苾王子的脸上现出一丝失望:“那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王世充心中暗想,这可是个结识突厥王子的大好机会,那启民可汗懦弱无能,以后汗位应该会落到这几个王子身上,而咄苾王子身为大王子,自然是有优先继承权的。只是草原之上一向是能者为王,若是咄苾经略漠北的本事和他的两个弟弟比起来差太多,那最后这汗位很可能轮不到他。现在帮他一把,可谓雪中送炭,乃是救急之举,足以让他一辈子对自己感恩戴德。
于是王世充沉吟了一下,低声说道:“王子殿下,冲着和您的友谊,我可以跟你进行五十万斤的生铁交易,可是这笔交易。不能从我们大隋境内走,不然万一败露,就是灭族之祸。不瞒你说,我在西域那里有一些秘密开设的商号。到时候我从西域的阿尔泰山铁矿那里买一些生铁,想办法运到你那里,只是现在西域的情况我不是太了解,步迦可汗还是独霸西域吗,他是不是也还对你们卡得很死?”
咄苾王子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喜:“王将军在西域也有关系?”
王世充点了点头:“有一些老朋友,搞到生铁问题不大。瓜州城外的玉门关北,一天左右的路程处有一个星星峡,不知王子是否知道?”
咄苾王子马上说道:“当然知道,那里算是我们和西突厥的一个分界之处了,很是有名,只是那边一向是姑臧城的那些豪商们的势力范围,王将军若是和我在那里交易,就不怕被他们发现吗?”
王世充微微一笑:“实不相瞒,多年前王某曾经联手姑臧的豪商们,在那里做过一次生铁交易,现在想来,还是恍如昨日啊。”他说着说着,又想起了当年的星星峡交易,斗智,出卖,背叛,死里逃生,还有与安遂玉那经历过生死的感情,安遂玉的脸仿佛又在他的眼前晃动,让他不由得一阵心痛,竟然停住了话。
咄苾王子却不知道王世充心中的想法,笑道:“想不到王将军跟那些姑臧商人们都有联系,这下可就容易了,步迦可汗因为前几年在东边输得太惨,回西域后手下部落也是叛离不断,就连铁勒九姓部落,都趁势而起,联合当地的仆骨人,回纥人等攻击他,步迦可汗现在已经是自顾不暇,哪儿还有空管这个生铁走私呢,只是我苦于在西域没有认识的人,所以没法在这里做文章,若是去星星峡,我们走漠北这条线路最合适不过。”
王世充点了点头:“我在西域也从不做生铁交易,现在只能先有个意向,具体能不能操作,还要看到时候的情况,不过咄苾王子请放心,既然我说了这话,那就一定会尽力办到,到时候还请王子派出得力之人,与我一同去一趟西域,以敲定交易的细节。”
咄苾沉吟了一下,说道:“这回高先生跟着我来了中原,我看就由他跟王将军一起回去吧,西域那里他能找到铁勒人,帮忙传信也方便。”
王世充笑道:“如此甚好,哦,对了,咄苾王子到时候准备以何种形式来交易呢?”
咄苾王子想了想,说道:“我们漠北之地没有什么特产,也就是毛皮与战马而已,可是如果带了大批的战马南下,容易暴露目标,我看不如异地交易,我派人带战马来这幽州或者是大兴,直接把马给你,然后你再按这马的价格折算成钱,凑够生铁给我,你看这样如何?”
王世充点了点头,他现在确实所有的生意中间最紧俏也最缺的就是战马了,河西的吐谷浑毕竟人口稀少。出产的河西马与天马数量有限,而自从安遂玉死后,自己苦无跟突厥的稳定贸易关系,马匹生意总是做不大。这回能做五十万斤生铁的生意。当可换回两三千匹骏马,无论是为自己以后起事做准备,还是卖掉换钱,都是很不错的选择。
于是王世充说道:“好,就按王子所言。这些细节的事情。就由高先生和魏征去谈。只是王某还有要事在身,回大兴乃至去姑臧城,还需要点时间,恐怕要先有劳高先生独自去大兴城等我几天,我办完了事就去和他会合。”
咄苾王子这回脸上终于笑开了花:“那我就等王将军的好消息啦。”
二人商议既定,把守在外面的高宝义和魏征等人叫了进来 ,咄苾王子与高宝义走到一边商量了半天,才带着那突厥商人与众人分手,王世充一直想着接下来的行动,一言不发。直到咄苾王子走后,才与高宝义和魏征一起回了城。
三人等到天明后入城,高宝义先回了自己住的客栈,而王世充则和魏征回到馆驿,关起门来一阵商量,魏征也同意王世充的做法,但他提议骏马买回后,不妨在自己有着产业与商铺的关键城市散布,平时作为驮马以掩人耳目,一旦起事之时。则迅速加喂谷料,把马养肥,以作骑兵之用。
商议到中竿左右,王世充又去总管府向着窦抗和元弘嗣等人辞了行。便与魏征和张金称一起,踏上了去并州的路,这是他在回大兴之前的最后一站了,也是最重要的一站,摸一摸杨谅那里的虚实,是非常有必要的。
十五天后。并州,太原城,汉王府内。
并州又称为河东之地,黄河九曲十八弯,在并州和关中这里突然急转直下,形成了那个几字形拐弯的重重一竖,而并州也因此被称为河东之地,与河对岸的关中地区隔河相望。
春秋时期,西周初年,周成王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与幼弟叔虞一起玩耍,把一片梧桐叶子送给了叔虞,而周公即因此把叔虞封到了唐地,即今天并州的南部地区曲沃,翼城一带,在汾水周围仅数百地。
唐叔虞长大之后,励精图治,在这北狄野蛮人部落林立的蛮荒之地厉行民族和解政策,也把这里治理得井井有条,他的子孙后代也都奋发有为,不停地向北部的未开化蛮荒地区扩张,在叔虞的儿子统治的时期,因为境内有晋水,因此把国名更改为了晋,这就是春秋战国时期最有名的大国晋国的由来。
整个春秋时期,晋国都是最强大的诸候国,而太原一地也是在晋国不断向北扩张和征服北狄部落的过程中逐渐并入晋国的,一直到了春秋末期,三家分晋,变成了魏国,赵国和韩国这三个诸候国,在太原之地,赵国的家臣董安筑起了一座当时在全天下都数一数二的坚城,名为晋阳,这也是太原城的前身。
晋阳一直作为赵国的国都长达七十年之久,也一直是北方著名的大都会城市 。长期以来,分别作为秦国的太原郡治,汉初代国国都,汉朝并州治所,晋朝到北魏的并州治所,东魏和北齐的实际首都,而这里依山环水,地势险要,西晋时在原晋阳城的故址进行了扩建,而北齐时期则在晋阳城附近汾水东岸的地方又建起一座更大,更坚固的新城,是为太原。
今天的太原,乃是天下除了大兴与洛阳以外的第三大城市,整个并州的人口达到了八十五万户,近三百八十万人,而这太原一城就有六七十万人口,河东并州一地,世家贵族极多,太原王氏,河东裴氏,河东柳氏等著名世家,在这三晋大地上开枝散叶,遍地都是。
现在王世充的对面,就坐着两个世家子弟,一个是老相识,现任汉王府谘议参军的王頍,另一个则是裴世矩的族弟,河东闻喜裴家的支房公子,裴文安。
王世充今天早早地安排了魏征在这太原城内外观察情势,尤其是此地的城防与军备情况,自己则来汉王府,登门拜访王頍,今天的王頍显得很忙,一直到了傍晚才出来与王世充相见,而与他结伴而来的,就是这位三十多岁,白面微须。一脸精明的裴文安,三人直接进了汉王府内的一处幽静的会客偏厅,分宾主落座。
王世充早就听裴世矩说过他们裴家的后一代青年俊杰中,以这裴文安最为出色。裴文安是著名的北方士族。河东裴家的庶支,河东裴氏源远流长,最早可以追溯到秦国的祖先非子,非子的六世孙陵被封在今天山西南部的解邑这个地方,于是去“邑”为“衣”。上非下衣,创造出自己的裴姓来。
后来裴氏族人经过多次的迁移,最后分居河东、西凉、燕京等地,但源头都在河东闻喜县的那一支,而闻喜裴氏也成为三晋大地的超级豪门大族。
这裴文安是闻喜裴氏的庶支,因此无法进入朝廷,只能在汉王府上混了个参谋的角色,但其人满腹才华,虽然还不到四十岁,却是看起来精明强干。眉宇间的那股子气质和王頍极象,只能用野心勃勃四个字来形容。
王頍先开了口:“行满兄,你我多年未见了,我还以为你早已经忘了我这个老朋友呢,想不到在这种时候,你却会来并州与我相会。”
王世充微微一笑:“这些年我也一直是马不停蹄地四处奔走,难得闲下来,更是没空来这并州,景文(王頍的字)兄可是逍遥得紧啊,不仅现在成了汉王殿下的首席幕僚。这些年还著有五经大义三十篇,文集十卷,与你老兄相比,我才叫一事无成哪。”
这一下马屁拍到了王頍的心眼上。他哈哈一笑,抚着自己的胡子,面有得意之色:“我王頍才疏学浅,二十岁时尚不知书,成天只知游侠行猎,后来被亡兄王颁教育之后。才浪子回头,发奋读书,年轻时最喜欢读五经,而这五经大义嘛,只不过是我少年时的一些读书心得而已,还请诸位要多多指教哪。”
王世充笑道:“景文兄实在是太客气啦,现在你可是位居高位,想当年你我一起夜渡长江,南征陈国的时候,那是何等的少年意气,这十四五年下来,却已经是物是人非,混到现在,我也不过是个五品仪同,不如您老兄在这里如鱼得水啊。”
王頍笑着摆了摆手:“运气罢了,王某蒙汉王慧眼识珠,救我于危难之中,自当尽心竭力相报,至于这功名利禄,并不是我王頍所追求的。”
王世充知道王頍说的是几年前的事,当时高熲还没有下台,王頍本人也是在大兴城担任了一阵子的国子监博士,后来因为犯法之事而被流放岭南,汉王杨谅听说过王頍的才名,派人半路把王頍请回到了自己的王府中当参军。
杨坚对自己的几个儿子极为溺爱,甚至到了可以坏弃国法的地步,犯了事被流放的官員,只要不牵涉到谋反之事,他的这些王爷儿子们若是想把此人捞回到自己的府上当官,杨坚是从不拒绝,除了王頍之外,当年内史侍郎薛道衡也因为犯事被流放过岭南,被当时任晋王,镇守扬州的杨广派人半路邀请到扬州做客,结果薛道衡却严词拒绝,从江陵直接去了岭南。
可是王頍却显然和这杨谅非常投缘,王世充之所以断定杨谅必反,很重要的一个理由就是王頍这个才华横溢的野心家当了他的头号军师,王頍此人的才华自不必多说,二十岁读书,几年时间内就以才学之名著称于世,甚至可以进国子监当博士,可见其天赋,而其在朝廷之中却不得重用,以其当年和他兄长王颁一起把陈霸先的尸体挫骨扬灰,混在河里喝下去的那股子狠辣劲,王世充知道他和杨谅凑在一起,想必成天说的就是如何起兵夺位的事情,杨坚在时,他们尚不敢有二心,可是一旦杨坚驾崩,那只怕王頍早就准备好了一套完美的起兵计划了。
于是王世充故意说道:“唉,景文兄自然是可以一展才学,可是小弟却是时运不济啊,不知汉王这里,有没有什么空缺之职,可以让小弟也能来向景文兄讨教一二呢?”
王頍的脸色微微一变:“行满,你现在可是朝廷命官,怎么可以说这样的话,调任藩王部属之事,需要皇上作主,吏部批文,怎么可以这样视如儿戏呢?”
王世充笑道:“在朝廷里反正也不得重用,景文兄知道我王世充多年来南征北战,却一直不得升迁,而汉王这里一向赏罚分明,象景文兄这样的俊才深得重用,行满不才,比不上景文兄的本事,只想过来混口饭吃,为你打打下手,出些点子,如何?”(未完待续。)
第五百六十五章 裴氏的野望
王頍重重地“哼”了一声:“行满,你这次来我并州,真的只是想在汉王这里谋一个差事吗?还是,代表朝廷来想摸摸汉王的虚实呢?”
王世充微微一笑:“朝廷在并州有官員,有御史,再说皇上早就授予了汉王殿下节制关东,便宜行事之权,何来摸虚实之说呢?”
王頍冷笑道:“王行满,现在朝廷是个什么形势你我心知肚明,我知道你跟太子混得不错,没什么缘由好好地放着大好前程不走,来汉王这里混口饭吃,念在你我多年交情,生意上一直有往来的份上,我劝你回去劝劝太子,让他不要把事情做得太绝了。如果想象对杨勇和杨秀那样对汉王,那他一定会后悔。”
王世充也没有料到王頍居然会把自己看成杨广的人,直接就通过自己出言恫吓了,转念一想,自己帮着杨广夺位的事情只怕也会被王頍的情报网络打听到,自己再怎么解释也是越描越黑,屁股决定脑袋,王頍在杨谅这一边压上了身家性命,自然和自己已经是敌非友了,想要通过他来摸摸汉王虚实的路子,只怕已经走不通。于是王世充叹了口气,说道:“景文兄,看来你对我王世充有不少误会,王某今天前来,绝不是帮着太子殿下打探情报的,不过我知道再怎么解释你也不会信,就此别过了!”
王頍站起身,冷冷地说道:“王行满,你我现在各为其主,多说无益,好自为之吧,至于你我合伙生意上的事情,一切照旧。”
王世充点了点头,向着王頍行了个礼后,转身退了出去。王頍看着王世充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嘴角边浮起了一丝难以言说的笑意。
偏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王頍和裴文安同时起身。向着那里恭敬地行礼,只见杨谅一身黄色绸缎便服,在两个侍从的跟随下踱进了房间,王頍很识趣地走到了堂下。把上首的主位让给了杨谅。
杨谅坐回了刚才王頍坐的那个位置,皱了皱眉头:“王参军,这个王世充一向有精明之名,很有些本事,文治武功都算得上出色。而且在朝中也多年没有升官,既然此人有主动来投奔之意,为何要把他赶走呢?”
王頍微微一笑:“我跟此人合伙做生意的,知道他的底细,太子夺位过程中,此人出力颇巨,按说应该是太子的亲信,这时候来我们并州,意图难明,要么是帮着太子来刺探我们虚实。或者是来做卧底的,要么就是真的得罪了太子,想要改换门庭,前一种情况自不能留,后一种情况嘛,说明此人无忠义之心,可以背叛太子,自然就可能背叛大王,大王切不可收留此人。”
杨谅点了点头,转向了裴文安:“裴参军。令兄裴世矩,跟这王世充好象关系不错,他怎么看这个人?”
裴文安恭声道:“家兄对此人的才华,赞不绝口。而且据我所知,他并没有王参军说的那样在朝中得宠,太子夺位是确实他出过力,但此后就被弃置不用,若是说心有怨气,那几乎是一定的。”
王頍的脸色一变。沉声道:“裴参军,不管怎么说,此人来意不明,底细不清,现在汉王是在筹划的关键时候,不能出半点差错,不能让他这个时候过来。”
杨谅点了点头:“王参军言之有理,裴参军,有机会的话看看令兄是不是愿意来我这里,我对他的才华,更感兴趣。”
裴文安的嘴角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还是收住了话,转而行了个礼:“属下遵命。”
王世充在王頍那里碰了一鼻子灰,心情不是太好,出来后漫无目的地在城中闲逛了一番,直到入夜之后才回了馆驿,一进房门,就看到魏征匆匆地迎了过来:“主公,有人送来这个。”说着递上了一块玉佩。
王世充接过一看,眉头微微一扬,这块玉佩乃是他和裴世矩之间交换的信物,约定紧急时刻见面接头时用的,他的心中一动,难不成是裴世矩来找自己?
王世充收下了玉佩,问道:“是何人,什么时候送来的,有什么话吗?”
魏征说道:“半个时辰前一个仆役模样的人送来的,说是主公一看便知,在城中的浮生酒馆等您。二楼的丙字号雅间。”
王世充点了点头:“好的,我这就去。玄成,我不在的时候,你和金称不要出门。”
魏征疑道:“主公一个人去吗?要不要带上金称?”
王世充摆了摆手:“不必,来人是朋友,在太原城中,不会有人对我不利的。”
半个时辰后,王世充坐在浮生酒馆二楼的雅座包间里,看着圆桌对面的裴世矩和裴文安,叹道:“弘大,我真是弄不明白你了,想不到你现在居然跟了汉王。”
裴世矩微微一笑:“行满,两年前我就跟你说过,大家都在自己找退路,我一边在西域,一边也通过文安跟汉王搭上了关系,你说得不错,太子不可信,扶他上了位,只怕也非你我之福,这趟你去了关东,我则一直在并州观察,在我看来,汉王殿下的兵精粮足,足以成事。”
王世充看了一眼一脸兴奋的裴世矩,今天这浮生酒馆被这对兄弟包下,所有的仆役都出了酒店,只有这三人呆在二楼对着一桌子的酒菜,可是无人对这美食感兴趣。
王世充心中暗道,这裴世矩文才有余,军事方面还是不行,光看着杨谅的粮多兵多,就想着他能成大事,这点上还真不如魏征呢,但看起来他已经在杨谅身上押了宝,再劝他回头也是不可能了,于是只能跟着笑笑:“我刚来并州,并不知道汉王殿下的实力,只是王参军好象不太待见我,本来想要为汉王效力的,看来也是有缘无份了。”
裴文安摇了摇头:“王員外有所不知啊,那王頍并非是真的怕你跟太子有关系,而是嫉妒你的才华,汉王用他,一半是因为他本身的才能,另一半是因为他是现在太原王氏里的头面人物。在这并州之地影响力极大,可是此人心胸狭窄,嫉贤妒能,不要说你。就是我们这些其他的谋士,提什么意见,也总是给他挖苦和嘲讽。也正因此,我现在还不敢把家兄直接举荐给汉王殿下呢。”
王世充“哦”了一声:“那我和弘大兄岂不是没有出头之日了吗?”
裴文安笑道:“王員外莫要灰心,现在还不是关键时刻。汉王也要用这王頍的影响力,可真要到举事之时,那最需要的还是有真才实学的谋士。”
王世充哈哈一笑:“裴老弟此话差矣,一来那王頍并非无才之人,既然连弘大兄都说了并州兵精粮足,足以争锋天下,那多是此人的谋划,即使举兵,他也应该早有规划。二是王頍现在都容不下我等,真到了举兵之时。我也不在这并州,又如何能向汉王殿下献出奇谋呢?”
裴文安与裴世矩对视一眼,说道:“王員外,我兄弟素知你深通兵法,精于谋略,依你看,如果汉王在此时举兵,有何良策可以问鼎天下呢?只要你现在提出一条计谋,到时候由我向汉王殿下献上,功成之时。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
王世充心中一动,这倒是个好机会,他虽然不看好杨谅的起兵,但更不希望杨谅完蛋得太快。如果杨谅能多撑上一段时间,哪怕是一两年,也能让关东的群雄趁势而起,一旦天下震动,那自己的机会也就到来了。
于是王世充仔细地想了想,问道:“现在并州进入关中。最快的通道还是走蒲州渡口,经潼关吗?”
裴世矩点了点头:“不错,这回我就是从那里过来的,潼关要道虽然可称一夫当官,万夫莫开,可是现在的守兵不过五百,而且武备废驰,那潼关的关城也已经年久失修,在我看来,若是有精兵突袭,当可一举而破之。”
王世充没有接话,那潼关他也走过至少三次,关城是在最西段靠近黄河的山谷口那里,可是整条山道足有六七里路,即使占了关城,对方仍然可以在另一面封闭山道,想要进入关中,谈何容易。
王世充不动声色地继续问道:“并州西南的黄河渡口蒲州,现在刺史是何人?”
裴世矩说道:“两个月前,朝廷刚刚任命了丘和当蒲州刺史,此举显然也是冲着汉王来的,把他原来任命的蒲州刺史给换了。”
王世充微微一愣:“怎么是丘和?”
这丘和王世充是认识的,他是河南洛阳人,父亲就是北魏的将军,自己少年时就喜欢弓马之道,任侠重气,很是有些大哥大的范儿,年长后就开始出来做官,在北周时就当上了开府将军,入隋后更是慢慢混到右武卫将军,算是不大不小的将领了,也是关陇军功集团的一員,把他派在蒲州,显然是想在汉王起兵的时候,能守住蒲州这个黄河渡口,至不济,也可以退保潼关,阻止汉王的大军直取关中。
裴世矩正色道:“丘和的身份值得玩味,此人身为关陇集团的一員,却是和前任右卫大将军元胄关系交好,他打仗不算厉害,但治理州郡还是有点才能的,放在这蒲州,不至于太刺激汉王,也是汉王可以接受的一个人选。”
王世充点了点头:“可他毕竟是朝廷派来的刺史,汉王若是图谋大事,他必定不会跟随,丘和的几个儿子我见过,丘行恭和丘师利等人都是壮士,也经常来我的那个跑马射箭场玩,这次这两人是跟随父亲一起上任,还是留大兴?”
裴世矩说道:“丘和是孤身上任的,家眷都在大兴,朝廷在这时候不可能放他全家一起过来,以免他生出异心。”
王世充哈哈一笑:“这就是了,弘大和文安都是聪明人,应该知道我的意思了吧。”
裴文安的眉毛一动:“王員外的意思是汉王若是举事,就要直扑蒲州?”
王世充正色道:“不错,对汉王来说,起兵之后无非就是两条路,一条就是趁着刚起兵时兵锋之锐,直趋关中,趁着朝廷还没来得及总动員的时候,打一个措手不及,一旦攻下大兴,则天下可传檄而定。”
裴文安皱了皱眉头:“这打法是不是太激进了点。汉王随时可以动用二十万以上的军队,可是如此规模的大军调动,不可能不走露风声,若是关中那里听到消息。只要派个三五千人守住潼关,汉王就无法进入关中了,还会失掉经略关东的时机,王参军,还有更好点的办法吗?”
王世充也不希望汉王真的就用这种全家老小一波流的搏命打法。即使杨谅迅速搞定了杨广,对自己也未必是什么好事,只有战事持久,自己才有可能混水摸鱼,于是他话锋一转:“这第二个办法嘛,就是在起兵之初迅速突击,夺取蒲州,要点全在一个快字,不能给朝廷增援这里的机会,也不能让汉王起兵的消息迅速传入关中。然后守住这个黄河上的关键渡口。朝廷想以最快的途径从关中进入并州,只有蒲州这一条路,守住这里,就会为汉王的经略天下创造时间。”
“然后就是关键的一点,分派几員大将出太行山,攻略冀州,青州之地,并夺取黎阳粮仓,进入河南,直逼洛阳。但汉王最精锐的主力,也就是他的龙骑禁卫部队,不能去关东,一定要向北。攻下朔州和代州,打通和突厥的联系。”
裴文安疑道:“打通和突厥的联系,又有何用?那突厥人可是向着朝廷的,与我家大王素无来往啊。”
王世充这下更加确定了汉王是没有和突厥人搭上线的,但他还是笑了笑:“文安勿虑,这点我也想过了。现在突厥的启民可汗,还有他的三儿子咄吉人在漠南,要想说动启民可汗支持汉王殿下,只需要长孙晟将军的一句话就行,长孙将军多年在突厥各部活动,对那启民可汗更是有存亡继绝之恩,只要他一句话,加上汉王的王爷身份,启民可汗是会全力支持汉王的。”
裴文安摇了摇头:“可是朝廷对长孙晟现在可是重用,甚至让他掌握了右屯卫大军,负责京师安全,他会向着汉王吗?”
王世充微微一笑,对着裴世矩说道:“弘大,你说呢?”
裴世矩沉吟了一下,开口道:“长孙晟对皇上自然是感恩戴德,会以死相报的,可是皇上万岁之后,若是太子登基,他却未必会继续效忠,毕竟长孙晟现在没有捞到东宫左右卫率的职务,以后在太子的新朝里也未必有他的位置,还有一点很关键,他的长子长孙无乃,现在正在汉王这里当库真,我听说汉王对他颇为信任,把钱粮仓库要职委托于他,文安,这位长孙家的大公子,以后会跟着汉王殿下起兵吗?”
裴文安笑了笑:“这个现在还不得而知。汉王还没有和他提过此事,倒是他,还有汉王妃的哥哥豆卢毓,一直有机会就劝汉王要忠于皇上,忠于朝廷,和太子搞好关系,看样子他们是不希望汉王起兵的,只是到了关键时候,也由不得他们了。”
王世充笑道:“那豆卢毓我见过,其祖上是鲜卑燕国的北地王慕容精,后来主动投降了北魏,被改姓为豆卢,意为归义,他的父亲豆卢绩,也是关陇军事集团中的重要一員,做到过上柱国这样的大将,所以才能把女儿嫁给汉王当王妃。这个人我看和长孙无乃一样,最后也不会跟着汉王起兵的,不能让他们跑了,得作为人质看管起来,逼长孙晟就范,但也不能杀了,不然就会跟整个关陇集团为敌,不是什么好事。”
裴文安点了点头:“这话我一定会向汉王殿下转告的。王員外的意思,就是占领蒲州,然后分兵经略各地,主攻方向是北边的朔州和代州,以打通和突厥的联系,对吗?”
王世充正色道:“就是如此,还有一点,就是这个出兵的大义名份,如果是汉王独自起兵的话,那矛头万万不可以直指太子,毕竟他是皇上指定的继承人,对抗太子就是作乱。而是要学当年汉朝时吴楚叛军起兵时的故事,只说清君侧,诛除奸臣杨素。杨素本就得罪了太多人,恨他的人也多,但太子若是登位之初,当还会重用此人,所以打着讨杨素的旗号,能减轻汉王起兵时被人的非议。”
裴文安哈哈一笑:“这个理由倒是很好,我一定要和汉王说,只是万一到时候杨素已经不在了呢?”
王世充眉毛一动:“车到山前必有路,我觉得皇上现在的身体撑不了几年,杨素一定可以活到那个时候的,到时候新皇登基,肯定也会留几个老臣帮他过渡,除了杨素外我看没有更合适的了。如果太子到时候要汉王进京奔丧,那是万万不可去的,汉王只有在并州,有着大军的保护,才是安全的,一入大兴,则如羊入虎口,这点切忌!”
裴文安举起了面前的酒杯:“行满,喝了这杯酒,咱们就是一条战车上的同伴啦,汉王若真能得位,必不忘你今天之谋!”
王世充的眼中闪过一丝碧芒:“在下祝汉王和文安兄大业有成!”(未完待续。)
第五百六十六章 重返金城
回到馆驿之后,王世充仍然在想着刚才的事。把魏征叫了过来一起商量,听完王世充的叙述之后,魏征摸了摸自己的胡子,问道:“主公为何要牵扯上越国公呢,若是让他知道了你给裴文安出了这种主意,那主公以后日子只怕不好过了。”
王世充微微一笑:“玄成难道看不出来吗,我这一招可不是为了害越国公,而是为了他好,以太子的性格,如果真的汉王打出了诛杨素的旗号,那反而是很可能让越国公领兵挂帅,出征并州的,他如果聪明一点,就会养寇自重,不会那么快地剿灭杨谅,最好是能把杨谅放到突厥去,形成一个尾大不掉的持续外患,只要杨谅能一直存在并且形成威胁,那无论是杨素还是我,都暂时安全了。”
魏征叹了口气:“只是杨素会这样做吗?如果他认为剿灭了杨谅才能显示自己的忠心,那么主公的一切计划不是就泡汤了?”
王世充咬了咬牙:“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杨素就是在自寻死路,兔死狗烹,鸟尽弓藏的命运不可避免,玄成你想想,当年北周的一代战神韦孝宽在皇上初掌权的时候率兵平叛,消灭了尉迟迥,然后不到半年就死了,玄成,你觉得这韦孝宽是寿终正寝吗?”
魏征的脸色一变:“主公,你的意思是?”
王世充叹了口气:“半年前还生龙活虎,指挥数十万大军远征平叛的韦元帅,在皇上消灭了所有反对势力之后便安然离世,生前死后尊荣无限,既没有看到皇上代周自立,也没有留到大隋成为皇上的心腹之患,可谓死得其所,他这一死,韦氏一门的子孙们却都个个保住了荣华富贵,仍然是我大隋的高门世家。玄成,你不觉得这历史就是一次次的重复和轮回吗?”
魏征的眼中闪过一道光芒:“主公,你意思是说杨素如果平定了汉王之乱后,一定会被太子逼死?”
王世充笑道:“这几乎是一定的事情。所以如果越国公聪明的话,就不要这么快地消灭掉杨谅,杨谅若在,他便可无忧,杨谅一灭。他便必死无疑,最后的结果很可能是杨素为保家族而自杀,就象当年的韦孝宽一样。”
魏征摇了摇头:“若是如此,那主公联合杨玄感,四处举事的计划,只怕不易实现了吧,没了越国公这棵大树,杨玄感的号召力只怕不足以成事。”
王世充摆了摆手:“不,玄成,你没见过杨玄感。不然就不会这样说了,此人绝不是个有勇无谋的莽夫,只不过是外表憨直罢了,杨素如果不死,他可能还下不了决心起兵造反,可若是杨素真的给杨广逼死,那杨玄感会比任何人的复仇之心都要强烈,而且第一个起兵反隋的,一定是他。弘农杨氏作为北方的顶级大世家,又是世代关陇大将。杨玄感若是起事,那恐怕影响力比杨谅都要大,甚至会拉拢相当一部分世家贵族跟着他造反,到了那时候。可能才是我们真正的机会到来。”
魏征的脸上现出一丝喜色:“主公深谋远虑,魏某佩服,只是我想提醒一下主公,这杨玄感若是真有这么厉害的本事,又能让天下英雄来投效,那在乱世之中。也一定会成为主公的劲敌,到时候主公如何与这杨玄感相处呢?”
王世充沉吟了一下,说道:“杨玄感若是率先举事,那么我们就紧随其后,起事响应,这人是个厚道人,当不至于象杨广那样害我,以后无论是跟他联手,还是奉他为盟主,都不是坏事,而且树大招风,没有杨玄感这样的大世家在前面顶着,光是我这样的人起事也很难成功,到时候可以学习刘邦,割据一方,广积粮,缓称王。”
魏征笑道:“看来主公把一切都谋划好了,魏某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今天魏某也走遍这太原城,此城不仅大,而且城防工事修得如金汤一般,即使被数十万大军围困,也足以劫持个一年半载,看起来杨谅早已经做好了起兵的准备,就是在等待时机罢了。”
王世充不屑地“哼”了一声:“玄成,你知道吗,这就是我认为杨谅必败的原因,如果他真的有夺位之心,那就只有华山一条道,只有攻击关中,打下大兴,才能坐得天下,可是从杨谅到他的智囊们,却没有一个人有着破釜沉舟的决心和气势,个个都想着坐保并州,经略关东,策略全是防守性的。”
“要知道这关东是北齐之地,本就不喜欢杨氏的大隋,若是他们王子间夺位内战,看热门还来不及呢,哪会全力响应,再说这些年皇上治下,国泰民安,天下人心思安,又怎么会有英雄豪杰,去主动响应一个叛贼呢?”
“所以杨谅如果真的有眼光,就应该不顾一切,直取关中,那还有一线希望,时间拖得越久,对他其实越不利,从河北过来,其实你我都已经看得清楚,杨广已经开始在太行八陉和河北中原的各处要点派将布势,杨谅想要经略关东,哪有这么容易?”
“我今天跟他提的打通朔州和代州二地,不是指望他真能联系突厥,长孙晟的举动从他的儿子跟宇文述的儿子一起走私生铁就已经看得很清楚了,我只是指望杨谅能靠着长孙无乃这个人质,逃到了突厥以后不至于给人直接绑了送回来,以后无论是逃到铁勒还是漠北,只要他还活着,就是一个能让杨广睡不安稳的主儿,有了外患,杨广也许不至于折腾得太厉害,而我也可以保个几年平安。”
魏征点了点头:“只是朔州和代州都有名将镇守,那朔州的守将杨义臣,乃是尉迟迥的族侄,传说尉迟家的兵法最后就是被此人所得,一向也有名将之称,那朔州我去过,杨义臣所部多数是骑兵,战斗力很强,杨谅去硬攻,未必打得下来。”
“至于那代州,虽然比朔州要小。兵士也只有数千人,但是雁门关地势险要,守将李景也是身经百战,城中的几位副将也多是宿将。主公的好朋友冯孝慈现在就在代州担任司马,您看要不要给他通个气?让他们做好准备?”
王世充摆了摆手:“不必,孝慈勇敢善战,渴望军功,他也不是傻子。知道自己在代州现在是防着汉王的,只怕对这太原城中的动向会比你我还要在意。玄成,照你这么说,杨谅想要打通和突厥的联系,也非易事了?”
魏征笑道:“除非他能和突厥联兵,两面夹击,不然我看给他两三个月的时间,也未必能攻破二州。”
王世充叹了口气:“那就看他的龙骑禁军是不是真有传说中的那样,战力剽悍,可匹敌骁果军了。对了。蒲州那里,我想还是要想办法帮杨谅一次,不管怎么说,只有把这里堵上了,才能让他撑得更久一些。”
魏征点了点头:“主公打算如何去帮呢?”
王世充沉吟了一下,说道:“这样好了,你辛苦一趟,到蒲州那里假借别人的名义,开几家铺子,买一些大的店面。暗中在这些铺子的库房与地窖中收藏兵器,如果局势有变,则出动一些精干的手下,只要几百人就够了。打扮成伙计进驻这些铺子,到时候我与裴文安约定,他派人化装奇袭,而我的人则趁机在城中里应外合,斩将夺关,一举夺下蒲州。”
魏征的眉毛动了动:“可这样我们冒的风险太大了。万一杨谅造反不成,我们不是会担上巨大的风险吗?”
王世充点了点头:“所以此事要有赖玄成了,买铺子时尽量用太原那里与杨谅有关的产业名义,最好能借裴文安或者是王頍的名义,这样日后即使追查起来,也不至于查到我们头上。城池一旦夺取,我们的人就要迅速撤离蒲州,那些铺子全一把火烧了,不留下半点痕迹。”
魏征正色道:“我明白了,这就去办,主公你要先回大兴吗?”
王世充笑着拍了拍魏征的肩膀:“不错,我这就得抓紧时间去陇西那里,时间长了,只怕高宝义等得不耐烦,会影响我们和突厥人的合作。”
魏征笑着拱手行礼道:“那我就预祝主公一路顺风。”
半个月后,当王世充回到自己在大兴的满园时,已经是夏去秋来,接近十月了,一回家就接到了消息,陇右的薛举派人送信,说是有急事要与他商量,信中隐约提到了此事与陈宣儿的母亲施太妃一家有关,王世充听到之后,也顾不得歇息,马不停蹄地带上单雄信,就赶往陇西,七天之后,终于来到了金城。
这几年王世充很少再来金城,与薛举的往来也多数是通过书信,今天借这个机会,也可以看看阔别数年的这座陇西要塞,和几年前相比,这里几乎没有一点变化,仍然是视线之内,一片黄沙漫漫,城外是一片沙漠,而这城市里也完全是黄土所筑的房屋,甚至连街道都是由黄土夯筑而成,马和骆驼来往其间,时不时地刮起阵阵大风,卷起漫天的黄沙,吹得人满脸满嘴都是。
王世充今天换了一身胡商的打扮,全身上下课得严严实实,布巾蒙着脸,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他和单雄信二人牵着自己的马,在这黄土大道上行走着,准备找个地方先安顿下来,然后去见薛举。
突然,王世充感觉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转头一看,却是一个高大魁梧,一个娇小玲珑的身影结伴而行,也同样是行商打扮,可是那高个子走起路来却是狼行虎步,完全是一副大将军的派头,即使在这豪强林立的金城,也是显得卓尔不凡,而那个娇小的身影,却是右手里提着一把剑,另一手牵着骆驼,亦步亦趋地跟在前面那汉子身后,显然是个女子。
王世充心中一动,他一下子反应了过来,那人一定是久别了的杨玄感和红拂,这一路从并州回来,他还一直在想着碰到杨玄感后如何谈及这半年多来行走天下的收获呢,可没想到却在这陇右金城碰了个正着。
王世充心中一动,本想上前和杨玄感相认,却看到这两人突然一拐,进了路边的一处店铺之中,王世充定睛一看,正是自己当年曾经在金城呆过的那家马家饭馆。
王世充知道这杨玄感一定会和自己当年一样,在这里打听城中的英雄豪杰。最后一定是要上门见见那金城恶虎薛举的,于是他也坐到了那饭馆里,找了一个僻静的角度,用吐谷浑话招呼着伙计上菜。杨玄感和红拂坐在门边,叫了两碗面片儿汤,开始吃了起来。
王世充听到杨玄感和红拂一直在低声交谈,说的尽是这城中的薛举之事,一路上他们也打听到了不少薛举在此地称霸一方。与人比武相见之事,听那杨玄感的意思,只怕是要通过打擂台的方式,闯过薛举的那几道测试,去会会这个陇西豪强。王世充的耳目远比常人灵敏,即使是在这嘈杂的面馆之中,也是把他们的话听了个清清楚楚。
只听红拂说道:“这一路西来,就数这薛家势力最大,可称豪强,要不要和他们结交呢?”
杨玄感点了点头:“跟他们结交是必须的。这几百里的丝路之上没有大的豪强,就是因为薛家的势力太庞大,已经可以说是独霸陇西了,加上与羌人关系非同一般,乱世的时候必会成为割据一方的豪杰。”
“但薛举父子刻薄残忍,在我看来,杀人不是不可以,但以他们那样的方式手段虐杀,迟早会失尽人心,众叛亲离!暴力可以在一时恐吓别人。但要想长治久安,取得天下,那必须要靠仁义才能让远近归心。”
“所以我们和薛家结交,必须以威对之。薛举很有开拓进取精神。他父亲薛汪一个河东百姓来这里,两代人的时间就打下了这么大的基业,独霸了从武威到金城的这段丝路,还不断地拉拢和收买这一带的羌人和盗匪,可见其所图者大,如果是乱世。一定会有争夺天下的志向。”
“所以我们对于这样的家族,不能平等折节交往,一定要威服他们,让其不敢对我们家的势力范围生出觊觎之心,绝不能跟他们谈在大兴给他们家打开市场的合作,只能说在这陇西的丝路上如何和他们家合作。”
“有个成语叫得陇望蜀,但薛家望的绝不是蜀,而是大兴,现在他们对大兴内部的情况多半也并不熟悉,不敢打这个心思,但要是我们和他们谈判,亮明身份后,想必这姓薛的会趁机问及大兴内部的情况,进而进入大兴的关市。”
红拂本来一边看一边在连连点头,听到这里时突然神色大变,连忙问道:“少主,你不会是想跟那薛家比武吧!”
杨玄感笑着点了点头。
红拂一下子脱口而出“不可以!”引得周围的几桌人都看了过来,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后,红拂继续小声地道:“薛家武艺高强,下手又黑,少主你可千万不要以身犯险。”
杨玄感收起了笑容,表情变得严肃而认真:“不用担心,要想威服薛家,就必须走这条路,不然要是让人家小看了我们,只会更麻烦,连平等的合作都不可能有。”
红拂急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秀目之中波光闪闪:“可是,可是我实在放心不下你,要是主公在,也不会同意的。”
杨玄感紧紧地咬住了嘴唇,目光中一下射出一丝不可阻挡的坚决,他看了一眼红拂,摇了摇头:“红拂,如果是阿大在这里,一定会同意我的想法!人这一辈子,总有自己无法逃避,需要直面的挑战,尤其是男人,身负家族的责任,更是如此。”
“你要知道,我们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将来有一天的天下大乱作准备,李密也好,王世充也罢,就连这眼前的薛举,都是我们今后必须要面对的朋友或者是敌人。”
“要说心狠手辣、武艺高强、兵多将广,真要到了将来需要起兵的那一天,这小小的薛家能和那时候的大隋皇帝相提并论吗?如果我今天连这薛家父子都不敢直接面对,未来也不用想着做大事了。”
“红拂,如果天命归于我杨玄感,将来能让我成功,那就不会让我死在此处;反过来,要是我连薛举这样一个边城土豪都对付不了,也不用再有什么争霸天下的雄心壮志,死也没什么可惜的。”
红拂紧紧地抓着杨玄感的双手,脸上已经是涕泪横流,几乎要把刻意涂上去的那块胎记给冲掉了,关切之情写在了整个脸上。
杨玄感知道红拂心系自己,轻轻地拍了拍她的素荑,笑了笑:“别担心,我可是大破突厥的大英雄呢,还会打不过几个边城土豪吗?红拂,你也太看不起你将来的夫君了吧。”(未完待续。)
第五百六十七章 杨玄感闯关
红拂羞红了脸,轻轻地啐了一口,小声地嘟囔道:“谁答应将来嫁你了?”
杨玄感哈哈一笑,也不说话,红拂也知道他心意已决,再劝也是没用,便正色道:“明天千万当心,不要勉强自己。”
二人说完后,便起身结了账,向外走去,临出门时,杨玄感不经意地向着王世充这里扫了一眼,似乎察觉到了些什么,可王世充一直背对着他,泰然自若地和单雄信吃着面片儿汤,杨玄感上前一步后,还是摇了摇头,转身大踏步地出门东行而去。
王世充迅速地扒完了面里的最后几根面片儿,站起身,对单雄信说道:“走吧,我得先见见这条金城猛虎,明天可有好戏看喽。”
金城里的薛家大院,是这城里最大最显眼的建筑了,高大的院墙由砖彻成,外面刷上了一层灰漆,在周围一片黄土筑成的低矮房屋中显得格外的突出,就连隔壁的郡守府与之相比也失色不少。
薛家大院的院墙正中间是两扇朱漆大门,上面布满了一块块碗口大的铜制亮门钉,中间是两枚兽面铜门扣,大门正上方蓝色的牌匾上,写着“薛府”两个大字。
门口是两只张牙舞爪的石狮子,看起来也比别处的狮子要凶上不少,在门前站了四名土黄色劲装打扮,黄巾包头的七尺壮汉,都是满脸胡须,高鼻深目的胡人,正警惕地注视着前面车水马龙的大街上行人们的一举一动。
雪已经停了,今天是一个艳阳天,路上的积雪经过了清扫,早已开辟出一条新路出来,行人们在郡守府前的这条主干道上走来走去,但经过薛府时总是不约而同地加快了脚步,似乎都不敢在这里多作停留。
王世充换了一身行商的打扮,站在薛府内的最高建筑,一座三层的楼台之上,这座立于跑马场前的高台。乃是薛举平时点兵聚将时登高望远所用。别看薛府的门头不是太显眼,可这薛府的内部占地极大,足有小半个金城,而府内的家兵部曲足有数千。随时可以在这片大操场上整队集合。
薛举今天全副武装,站在王世充的身边,看着府外大道上正在走近的杨玄感与红拂,不屑地说道:“我见过的世家子弟,多数是绣花枕头。我就不信这杨玄感能比我薛举的本事更强。那所谓的大战突厥,只怕是吹出来的。”
王世充微微一笑:“所以今天才会让薛兄亲眼见识一下嘛。”
杨玄感今天换了一身蓝色绸布棉袍,头发高高地梳在头顶,堆成了一个髻,插了一支翠玉发簪,腰间扎了条上好的犀牛皮玉带,一身的贵气。但那满脸的黑色虬髯却又显出男人的粗犷与豪迈,他的腰间佩着一把玄铁重剑,套在鲨皮剑鞘里,一看就知非凡品。
红拂也相应地换了一身天蓝色的棉袄。男装打扮,脸上的紫色胎记非常显眼,但整个人在举手投足间,仍然有一种高贵优雅的气质。
两人来到了薛府的门前,那几名门口的守卫互相看了一眼,一个看起来象是领头的人走了过来,沉声问道:“来者何人?”
杨玄感看都没看那人一眼,双手负于背后,两眼望向了大门,而一边的红拂则从怀中掏出了早已准备好的拜贴。递给了守卫,回道:“唐国公府上总管李莫愁、管事张出尘,奉我家主人之命,特来拜访薛校尉。”
那守卫上下打量了一眼杨玄感。问道:“原来是唐国公府来人,请问来这里有何贵干?”
杨玄感鼻子里“哼”了一下,冷冷地道:“见了你家主人,自然会说,还不在前面引路?”
守卫的声调高了起来:“这位想必是李总管了吧,你不明白入乡随俗的道理吗?金城虽小。但薛府有薛府的规矩,我家主人军务繁忙,也不是说见就能见到的。”
杨玄感“哦”了一声,说道:“那请问贵府是怎么个规矩?如何才能见到你家主人?”
守卫“嘿嘿”一笑:“这个么,要看来客是要来投奔的还是想谈生意的!”
“这还有什么区别吗?”杨玄感笑着问道。
守卫正色道:“我们家主人早有规矩,这里是私宅大院,如果是朝廷命官来访,请移步旁边的郡守府,公事公办;若是非朝廷中人的平民百姓,想投奔老爷混口饭吃的,可以直接入内见面;若是想谈这商路上生意的,需要过关挑战。”
杨玄感的脸上闪过一丝冷笑,眼中神芒一闪:“我们这次来就是想和你家主人谈谈生意合作的,这么说只有先挑战才能见面?”
“正是如此!想来找我家主人谈生意的人太多了,所以主人才定下这么个规矩,只跟真正的英雄好汉谈合作。”
杨玄感仰天大笑,笑声中透出一股睥睨一切的霸气:“李某走南闯北多年,这种规矩还是第一次见到!好,那就让我见识一下这金城里的英雄豪杰。”
守卫点了点头,道了声“稍等”,转身向府中走去。
过了一柱香左右的时间,府门大开,那名守卫匆匆地奔了出来,对着杨玄感一拱手:“李总管请,一切已经安排好,如果过了三关,就能见到我家主人。”
杨玄感点了点头,迈开大步向里面走去,那守卫突然道:“等等。”
杨玄感停了下来,问道:“还有何事?”
“刀剑无眼,李总管最好想清楚了再进,别怪小的没提醒您,有不少好汉都折在里面了。”
杨玄感淡淡地说道:“贵府这规矩,我到了这金城后也有所耳闻,没有关系,要是见不到薛校尉,只怪在下学艺不精,怨不得别人。”
守卫点了点头,做了个向里请的手势。
杨玄感深吸一口气,进了大门,红拂紧紧地跟在他身后,走进第一进院子,只见院子里有一个浑身虬肉。胸前纹着猛虎头的黑皮壮汉,正在舞着一根步槊,见到杨玄感走到,暂时停了下来。嗡声问道:“是你要来挑战的?”
杨玄感点了点头:“你是第一关?”
那黑皮壮汉嘿嘿一笑:“我乃是薛将军身边的亲卫,名唤马宁儿,过了我这关,才能向里走,现在你回头还来得及!”
杨玄感笑了笑。大步上前,那马宁儿暴喝一声,长槊挥舞,抖起一个枪花,直接向杨玄感当胸刺来,势如雷霆。
杨玄感刚才看他舞槊的几下就知道此人的路数,这一下早在他的预料之中,脚下如生了根一样,也不闪避,出手如风。一下子就抓住了那槊头下两寸处的杆子,手臂一用力,那槊仿佛生在了他手上,再也进不了半分。
马宁儿微微一呆,也鼓起气力,拼命地左摇右晃,想要抽回步槊,只见杨玄感大喝一声,右手一使劲,“叭”地一声。结实的硬木制成的步槊竟然被生生折断,而那马宁儿大叫一声,仰天向后栽倒于地。
杨玄感把槊头向地上一扔,冲着马宁儿冷冷地拱了下手:“承让了。”抬腿继续向里走去。红拂在后面亦步亦趋,只剩下马宁儿还呆呆地坐在地上看着自己的那支断槊。
杨玄感又向里走了一个院子,眼前豁然开阔,这里竟然是一片射箭场,一个皮帽棉袍,身材中等。手臂明显与身材不成比例的粗壮汉子,正扛了把一人高的大弓,候在这里,看到杨玄感来,点了点头:“阁下功夫不错,这么快就能打败宁儿。”
杨玄感微微一笑:“那尊驾又是何人?”
那汉子拱了拱手,道:“在下常仲兴,乃是金城校尉府的副将!阁下看上去应该也是久经沙场之人,当知这西北一带,骑射为本,这府虽不小,终比不得草原之上可以驰射,今天我们就在这靶场比个高下吧。”
杨玄感看了看常仲兴手中的大弓,笑道:“常将军应该是神箭绝技了,只是不知这张弓力如何?”
那常仲兴拿手的绝活就是骑马射箭,一听杨玄感问此,洋洋自得地道:“此弓足有三石四斗,寻常人根本拉不开,常某不才,自幼习此弓矢之道,用起来还算称手。”
杨玄感笑了笑:“不知常将军是否肯割爱让我看看这弓?”
常仲兴看了看杨玄感,心中暗想此人虽然威武强壮,但未必在弓箭上能胜过自己,须知开弓搭箭,一半是力气,一半是技巧,自己多年苦练也才能拉开此弓,于是便大方地把那三石四斗强弓递给了杨玄感。
杨玄感接过了弓,抚了抚那根绷得紧紧的弦,那弦又粗又韧,乃是几股强力兽筋绞合在一起所成,再看看弓身,乃是上好的白杨木所制,触手之处感觉到一阵坚硬与厚实。
杨玄感笑了笑,力沉双臂,脚下暗运潜劲,双腿不丁不八地张开,腰部运起气来,左手持弓,右手拉弦,使出七成力,吼一声:“开!”
脸不红,气不喘,那三石四斗的强弓竟然一下子被杨玄感拉得如满月一样。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常仲兴在一边看得目瞪口呆,张大了嘴说不出话,而杨玄感手腕略一加力,再加了一成劲,只听“咔啦”一声,这张三石四斗强弓,竟然被杨玄感生生扯成两段。
杨玄感摇了摇头,对着在一旁难以置信的常仲兴道:“常将军,你这张弓太软了,以后最好换一张结实点的。”
杨玄感掷弓于地,扔下了独自发呆的常仲兴,继续向内走去。
杨玄感又向里走了一进院子,抬眼便是一片空旷开阔的练武场,一个全身披挂的赳赳武夫正在背对着入口,一下一下地举着石锁。
那石锁足有二百斤,但在此人手上却上下翻飞,举重若轻,杨玄感看到,心中暗暗赞道此人真是好气力,这功夫怕是跟雄阔海也有一拼。
那人听到后面有脚步身,似是微微有些吃惊,放下石锁,转过了身。
只见此人三十上下,面如重枣,浓眉如刀,豹头环眼,脸上到处起皮,头戴分翅亮银盔,身穿兽面连环甲。腰围一块虎皮,足蹬摩云马靴,看着杨玄感,仔细地上下打量了一番。赞道:“阁下好本事,我的两个兄弟都挡不住你。”
杨玄感微微一笑:“阁下又是哪位?”
红脸大汉转身拿过了一把一丈多高的精钢大戟,看起来足有一百斤重,重重地在地上一顿,朗声道:“我乃金城副校尉。车骑将军宗罗睺,特来领教阁下高招!”
杨玄感一看此人的气势与起手,就知道这人比刚才的那二人要强了许多,于是点了点头,拔出玄铁重剑,做了一个起手势:“我乃唐国公府总管李莫愁,还请宗将军赐教!”
宗罗睺突然收起大戟,摆了摆手:“我用这大戟,势大力沉,你用的这重剑虽然远远重过一般的长剑。可跟这大戟还是没法比,只要一接触就会撞飞,宗某不占人便宜,你还是换把兵器吧。”
杨玄感傲然道:“俗话说得好,男儿当提三尺青锋,建不世之功业!剑本就是百兵之祖,战阵之上也是近身格斗的利器,今天我和将军并非马战,你这大戟虽然力沉,但未必能胜得过我手中的重剑。到时候孰轻孰重,一试便知。”
宗罗睺见他这样说,便不再出言相劝,又从一边的兵器架上取了一只铜鞭。交于左手,只以右手持戟,杨玄感心中暗赞此人果然是久经沙场,面对短兵也不完全依仗长兵器,近身仍以铜鞭相护。
只听宗罗睺沉声大喝“当心了!”,右手大戟拦腰扫来。带起地上一片尘土,杨玄感认得此招厉害,若是自己后退,大戟就会顺势前刺,这样自己很难再近身,
于是他咬了咬牙,也不闪避,气贯双臂,双手持剑,上前跨出一步,硬生生地以重剑直荡大戟。
“嘭”地一声,火光四处飞溅,这一下硬碰硬的较量,带起了满天的尘土,只见尘土之中,杨玄感屹立原地不动,嘴角间挂着一丝自信的微笑,脚下却陷入土中足有半寸,玄铁重剑在他手上微微地抖动着,。
而那宗罗睺却是退出两个大步,大戟一下子给震得荡上了天,一只右手几乎把握不住,连虎口也给震得象火烧一样地疼。
宗罗睺好不容易弃了铜鞭,左手也抓住了戟身,才勉强控制住了大戟,整个人都被带得好一阵摇晃,一张红脸生生地变成了猪肝样的紫色。
宗罗睺心中大惊:自己十四岁当贼,在这丝路之上纵横也有二十年了,除了以前碰到薛举时与之马上兵刃相交时有过这种兵器几乎脱手的情况,好多年都没有如此了,更何况来人只是以一把不到四十斤的铁剑就能硬碰硬地荡开自己这一百斤的大戟,这力量实在是匪夷所思。
宗罗睺自己也是百战余生的沙场悍将,这一出手就知道来人的力量远在自己之上,即使和薛举相遇只怕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自己绝不是此人对手,再打下去只会自取其辱。于是收起了大戟,哈哈一笑:“阁下果然天生神力,罗睺心服口服,里面请。”
杨玄感刚才那一下也给震得胸口一阵气血翻涌,他毕竟是以剑击戟,兵器上吃亏太大,刚才那一下也是用了九成力,从少年时力量胜过雄阔海后,他也是很多年没有跟人一对一较量时用这么大力量了,心中暗赞这宗罗睺也实在是一员勇将,与骁果将军雄阔海相比也是毫不逊色呢。
杨玄感暗暗调整了一下呼吸,微微一笑,开口道:“宗将军,承让了。”
于是杨玄感还剑入鞘,一撩前襟,阔步向着宗罗睺身后的出口走去。红拂笑了笑,冲着那宗罗睺微微点了点头,也快步跟上。
这薛府建得如同军营一般,并没有什么普通大户人家和王公贵族府上的亭台楼阁,舞榭歌台,更不用说有什么假山水池之类的景色了。
整个府内走来走去除了宽阔的练武场外,就是射箭场和马圈,不时地看到一些精赤上身、肌肉发达、浑身上下雕龙纹兽的壮汉们在演练武艺。
杨玄感又穿过了两个院落,走到了正厅,厅前一片开阔地,而那正厅修建得如同一座高高在上的宫殿一样。
正厅前的台阶足有二十多级高,台上两边各立着二十多名顶盔贯甲的持戟卫士,两侧放着插有十八般兵器的架子,远远看见正厅的大堂上,正襟危坐着一员铁塔般的大将。
杨玄感知道薛举就在堂上,于是昂首阔步地登上台阶,双眼直视前方,向前走去。
只见那大将一挥手,两侧的甲士们纷纷上前,大戟斜举,向上交叉,摆出一条杀气腾腾的通道来。
杨玄感看史书见多了这种排场,面不改色,视端容寂,脚下却是一点儿也没有放慢,挺胸直入那戟阵,连头也没有低一下,走到第一道戟门前,那两个卫士对视一眼,把戟撤回,向着杨玄感点头行礼。(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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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八章 过关斩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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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玄感看都不看两人,继续向前直走,红拂也是神色肃穆,紧紧地跟在杨玄感的后面,没有一丝慌乱。
一路走过,戟门纷纷撤回,而杨玄感则旁若无人地径直走到了厅上,掏出了怀中的金牌,置于右手,向前平推,让那薛举能看得明明白白,朗声说道:“唐国公府总管李莫愁,特奉我家主人之令,前来拜见薛将军。”
这大厅之上,杀气四溢,薛举头戴金盔,双目如铜铃,向外鼓出,国字脸,乱眉如麻,鹰鼻狮口,腮边根根虬髯如钢针一样向外挺立,全身明光大铠,外披素罗袍,内穿贴身衣,腰系蝴蝶扣,骑马兜裆裤,马靴云卷儿绣,身高八尺三,胸宽背又厚,大马金刀地坐在堂上,端地是威风凛凛,不可一世。
而坐在薛举身边的,则是一个全身戎装的中年妇人,看起来四十上下,圆脸大眼,长眉入鬓,左眼角一颗黑痣,高颧骨,厚嘴唇,青帕包头,露在外面的头发略微有些发黄,眉横杀气,眼露凶光,正是那薛举的夫人,曾经身为山贼首领掌上千金的鞠氏。
薛举身边还立了一个足有八尺五寸高,十六七岁的少年,膀大腰圆,生得器宇轩昂,头戴束发紫金冠,身披百花战袍,内衬狻猊面狮身宝甲,腰间一条狮蛮腰带,足踏高筒马靴,右手扶着一杆方天画戟,左手叉腰,威风凛凛地站在一边。
杨玄感知道此人乃是薛举的长子薛仁杲,传说此人乃当世吕布,有万夫不当之勇,这一见果然是人中龙凤,气度不凡,只是其眉宇间透出一股邪气,掩饰不住其内心的嗜血好杀。
红拂看到这一家三口。心中也暗自一凛,她长年游走江湖,并未多见这种杀气腾腾的大将,就连那鞠氏也是满身的戾气。毫无女人味,还真是不是一路人,不进一家门。
只听薛举开了口,声音如枭啼狼吼,与王世充倒是有七分相象:“原来是唐国公府上的英豪。能连过三关见到本将,真是当世豪杰,只是不知我与唐国公素无来往,今天李总管前来,有何指教?”
杨玄感神色平静,说话的声音中气十足:“唐国公久闻将军威名,保得这丝路之上商队来往安全,自古至今也是很少见的,所以有心与将军结交,特命在下前来与将军商量合作之事。”
还未待薛举开口。那鞠氏便嚷嚷了起来:“唐国公李渊乃是飞将军李广之后,在这陇右之地算得一方豪族,他要想与我们薛家结交,应该按着陇西英雄的规矩,亲自前来,为何只派了你这样一个管事来此,难道是不把我们薛家放在眼里吗?”
杨玄感微微一笑:“唐国公本人现在正在外地任刺史,无法抽身前来,所以派在下过来,临行前主公一再叮嘱。说薛将军是当世英雄,万不可失了礼数。”
鞠氏一听到这话,又开口道:“礼数?唐国公若是真心与我们家结交,就算本人不来。也应该备足厚礼上门,怎么会只让你们两个人两手空空地过来?”
杨玄感仰天长笑,声音震得梁上的灰都向下掉,笑毕,对着薛举正色道:“薛家在此富可敌国,我就是带上十箱八箱的金银财宝。将军会看上眼吗?再说了薛将军早就有言在先,谈合作要看来人的武艺,如果不是英雄豪杰,那有钱就能和薛将军谈生意吗?”
薛举粗浑的声音响了起来:“不错,我是定过这规矩,你能连过三关见到本将,确实可称得上英雄豪杰,这见面礼之类的俗套也可以免了。说吧,你想和我谈什么?是押货还是别的?”
杨玄感朗声道:“生意什么的在其次,我们家唐国公只想与薛将军交个朋友,这陇西之地乃是唐国公先祖的发迹之所,现在薛将军威震陇右,唐国公希望您能善待李家族人,让他们在这丝路之上也能混口饭吃。”
薛举摇了摇头:“我没有听明白唐国公的意思,你们是想从丝路上以后走货,找我们护卫呢,还是想做什么?”
杨玄感笑了笑:“我们是想和贵府一起负责这丝路之上的护卫。”
鞠氏一下子叫了起来:“什么?你们是想来这里抢我们家生意的?好大的胆子!”而薛举身后的薛仁杲,也是一下子杀气满满,怒目圆睁,恶狠狠地盯着杨玄感,似乎随时都会扑上来。
薛举倒是面不改色,哈哈一笑:“这么多年了你还是第一个跟我提这种要求的人,不过本将有言在先,如果有人能在我手下走上五十个回合,就跟他合作,这几年来你是第一个能以比武过关形式见到本将的人,如果真的想坚持这个要求的话,就得和我比武以后再谈。”他的声音不算很高,但话语间透出一股杀意。
杨玄感早有准备,点了点头,沉声道:“这个自然,这个比试应该是需要上马了吧,不知府内可否方便?”
薛举正待开口,身后的薛仁杲却叫了起来:“阿大,此人狂妄之极,这回由孩儿来试试他的斤两如何?”
薛举点了点头:“嗯,这位李总管能连过三关见到我们,身手应该非常了得,仁杲,你不是总说无人是你的对手么,就和李总管比试比试好了。”
红拂突然出声道:“薛将军,请问令公子出战,我们若是胜了或者是撑过了五十个回合,就跟胜过您一样吗?”
薛举点了点头:“不错,我儿年轻气盛,武艺不在我当年之下,你们若是胜过了他,我们就可以直接谈合作。”
杨玄感傲然道:“那还请薛将军带我等去适合马战的场地。”
薛举站起了身,八尺多高的铁塔般身躯一下子就象一座小山一样矗立在杨玄感的面前,他向前一指:“就在台下,这里足有百余丈宽敞,足可跑马驰骋。李总管,你想使何兵刃,用何骏马,尽管挑选。”
杨玄感这下总算明白了为何这会客正厅要建在高台之上了,外面那一片确实宽敞,坐在厅里也可以看自己的部下们在台下策马奔驰。倒是个极好的跑马之所。
于是杨玄感哈哈一笑,道:“我在来前听说过薛将军历来和人比武,都是全力施为,下手绝不留情。以至于后来无人敢捻虎须,再敢打这丝路上生意的主意,是这样的吧。”
薛举面如寒霜,点了点头,嗡声道:“不错。薛某立业之时,有不少人想在这丝路上抢薛某的生意,所谓一山不容二虎,想和薛某平起平坐,就得手底下见真章,那些人学艺不精,怪不得薛某心狠。”
他看了看杨玄感,继续道:“李总管应该也是行伍出身吧,应该知道这马上较量,全力突刺。即使是想手下留情也很困难,早年薛某手下折了不少英雄好汉,想来也挺可惜,李总管要是现在想改主意了,也不迟。别的方式的合作也有不少,可以好好谈。”
杨玄感摆了摆手,道:“薛将军,你自己说的刀枪无情,万一李某把令公子给伤了,那会不会影响我们两家的合作呢?”
薛仁杲一下子跳了起来:“你能伤得到小爷?别做梦了。就连阿大现在也得让我三分,你若真能胜过我,这条命随你取去!”
薛举摆了摆手,制止了自己的儿子。回身冲着杨玄感冷冷地“哼”了一声:“我儿是真正的万人敌,李总管可别大意了,你若胜过他,就算把他打死在当场,我们的合作也是继续谈。“
杨玄感点了点头:“如此甚好,刀枪无眼。请给我一支木槊。”
薛仁杲满脸的得意洋洋,道:“你这是怕了么?要改用木头作战?”
杨玄感摇了摇头,神情中透出一股自信:“不是,是我用木槊,少将军还是用你的方天画戟!”
在场的所有人都勃然变色,连一向面沉似水的薛举都面色一变。那薛仁杲更是大叫了起来:“好你个蛮子,你这是看不起小爷吗?竟敢用木槊与小爷对敌?”
杨玄感淡淡地回道:“我只是怕伤了少将军,影响了以后和薛将军的合作。虽然薛将军说过不管结果如何,只要在下胜了,都会跟我们唐国公府谈合作,但是出手伤人总归不好,所以我还是用木槊吧。”
薛举阴恻恻地说道:“你的木槊跟我儿的方天画戟怎么打?一碰就断,到时候你可别怪我们故意为难你。”
杨玄感笑了笑,道:“没关系,马上交锋都是全力对冲,两马相交作一个回合,若是我的木槊打断了,还请将军为我换一枝新的,再行来过。”
薛举冷冷地“哼”了一声:“这可是你自找的。你的同伴应该能做个见证吧,要是你死了,以后唐国公也别怪到我们头上。”
杨玄感转头看向了红拂,只见她早已经花容失色,若不是在人前,只怕已经哭了出来,关切之情真真切切地写在脸上。
杨玄感笑了笑,握住了红拂的手,轻轻地凑到她耳边,道:“放心,我早就计划好了,对他需要智取。”
红拂听到这话,心里一直提着的心微微放下一些,轻启朱唇:“你千万小心。”
杨玄感转身向台阶下走去,薛举突然叫住了他:“李总管,似你这一身棉袍,全无防护,可要什么甲胄?我们这里宝甲不少,现在就可以给你几件挑选。”
杨玄感也不回头,直接摆了摆手:“李某连武器也只是木槊,何须什么甲胄?不用了,就这样挺好。”
那鞠氏在一边一听这话,又是冷笑一声,骂了几句杨玄感不知死活,而薛举却是摸着颌下的虬髯,若有所思。
杨玄感走到台下,早有兵士上前递给了他一杆木制马槊,长约丈八,触手倒也颇为结实,只是重量只有二十多斤,跟平常所用的钢制马槊天差地远。
杨玄感随便找了一匹黑鬃马骑了上去,试着走了几步,此马颇为听话,虽然远不如黑云神骏,但奔跑跳跃,急转急停倒也顺利。
对面的薛仁杲已经等得有点不耐烦了,他跨下一匹青斑狮子马,全身的马甲披挂。正呼哧呼哧地吐着粗气,马蹄在地下不安地刨着。
薛仁杲早早地戴上了一具恶鬼面当,紫金冠上两根冲天的雉尾显得格外地惹眼。单手持着方天画戟,虽然一动不动。但隔了几十丈远的杨玄感仍然能感受到从空气中传来的强烈杀意。
杨玄感微微一笑,他就是要激怒薛仁杲,这样自己的计划才有可能成功,他高高地举起了木槊,示意薛仁杲可以开始了。
薛仁杲早已经按捺不住自己强烈的冲动。从小到大他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轻视过,这比杀了他还要难受,恶鬼面当的后面早已经是一张咬牙切齿,面目狰狞的脸,恨不得把对面的这个讨厌的家伙生吞活剥。
一黑一白两匹战马低着头,开始相向全速地冲刺,杨玄感的呼吸开始急促,心跳开始加速,从对方全力冲刺的势头,外加那杆足有一百三四十斤的方天画戟。他知道来人是他平生仅见的劲敌。
两匹马如两列奔驰的火车一般,越驰越近,杨玄感满耳里灌入的都是呼啸的风声,明晃晃的方天画戟就象死神可怕的触手一样,在他的瞳孔里变得越来越大。
两马相交,随着一声响彻全场的巨响,两匹马的速度丝毫未减,继续低头直接向前奔去,二人相交的地方腾起一片烟尘,灰蒙蒙的一时看不清楚。
薛仁杲的虎口被震得一阵剧痛。开始的那一刹那单手几乎握不住方天画戟,连忙在马上拧身加力,靠了左手帮忙,才算稳定下来。但他得意洋洋地向后看了看,烟尘落处,只见一杆断槊从空中落下,重重地掉在地上。
杨玄感头上的翠玉簪子不翼而飞,头发披散了下来,几乎遮住了整张脸。满头满脸的汗水顺着发根一滴滴地向下淌着,手里的马槊只剩下了槊柄的一截,整个中部和前端都已经被生生打断,他的虎口微微有些裂开,渗出丝丝鲜血,而右臂则一直在抖动着。
杨玄感闷哼了一声,奔到马场一侧,早有兵士上前又递给他一根木槊。他晃了晃膀子,深吸一口气,眼光死死地眼着对面的薛仁杲,双腿一夹黑鬃马,开始缓缓地加速。
刚才这一下两人全力突速,一瞬间连过了三招,就在那电光火石的一瞬间,两人不约而同地放弃了两败俱伤的互刺打法,而是选择了攻击对方的兵器,从刚才那一下杨玄感试出这薛仁杲果真有千斤之力,被称为可敌万人的当世吕布绝非虚言。
而薛仁杲心中更是吃惊,此人以一杆木槊就能跟自己打成这样,若是换了称手的武器,只怕自己还真的未必是其对手。他看了一眼台上的父亲,只见薛举一脸的关切,紧张地说不出话来。
于是薛仁杲咬了咬下,摘下面当,掷于地上,以袖上的兽皮护腕擦了擦满脸的汗水,瞪大了眼睛,也开始让跨下的青斑狮子马渐渐地加速,与对面的杨玄感相向而行。
缓步、走马、小跑、加速、冲刺!两人不约而同地摆出最标准的骑兵冲击的套路,薛仁杲这次打定了主意,他松开缰绳,双手持着戟柄,两腿紧紧地夹着马腹,高高地举起方天画戟,以力劈泰山的架势向着杨玄感杀去,势要将其连人带马劈成四半!
杨玄感等了半天就是等他这个机会,如果是突刺,他无法实施自己的计划,一见薛仁杲已经举戟过顶,势若千均,他哈哈一笑,长槊猛地向下一别,刺的不是薛仁杲的人,而是马腿!
说时迟,那时快,一声如雷鸣般地巨响,混合着“咔啦”一声的腿骨折断的声音,紧接着是一声长长的马的悲嘶声“希啾啾”,再接着是一声巨大的钢铁甲胄与地面亲密接触的响声,一阵蘑菇状的烟尘腾起,两人的身影隐没在了这黄色的烟尘之中。
尘埃落定后,只见薛仁杲有气无力地跌坐在地上,动弹不得,嘴角淌着鲜血,一手捂着自己的胸口,在剧烈地咳嗽着。
在他身边不远处,那匹青斑狮子马前腿折断,躺在地上,马嘴里喷着血和白沫,后肢无力地挣扎着,而那枝方天画戟却是落在了地上,头上柄下,插进土中足有一尺,露在外面的戟柄还在微微地晃动。
从渐渐消散的烟尘中走出来杨玄感那魁梧的身影,他的左腿也是一瘸一拐,右手的虎口鲜血淋漓,嘴边却是挂着胜利的笑容。
杨玄感缓步走上前来,轻舒猿臂,左手直接拔出了那枝方天画戟,向前一递,戟上小枝直指薛仁杲的咽喉。
薛举在台上大叫道:“李总管且慢!有什么事可以好好商量。”一边说一边奔下台阶,而鞠氏心疼儿子,在薛举下台之前就已经悲呼一声,全速跑了过来。(未完待续。)
第五百六十九章 太牢之宴
杨玄感冷冷地笑了笑,看了看在地上的薛仁杲,只见他恨恨地盯着自己,眼中满是愤恨,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杨玄感向地上吐了口带血的吐沫,也不再看薛仁杲,而是把那方天画戟狠狠地向地上一插,人也一屁股坐在地下,大口地喘起粗气来。
刚才那一下,实在是惊险之极,若是迟了半秒,薛仁杲高举的方天画戟就会斩下,杨玄感早就计划好了这一击,全因自己身无甲胄,手持木槊又比钢槊要来得轻便,所以在时间上要稍稍快过铁甲大戟的薛仁杲一点点。
那一下杨玄感直接别上了马腿,巨大的冲击力不仅让薛仁杲一下子失了重心,栽倒于地,连杨玄感也被震得整个人离开马鞍,直接向后飞去,那把木槊更是一下子断成几截,强大的反震之力让杨玄感都差点一口血吐出来。
两人刚才才是紧紧地踩着马蹬,因此在落马时,最先扭伤的都是各自的腿,杨玄感是屁股向后平沙落雁,只是扭了一下,稍微有点瘸,而那薛仁杲则是从全速飞奔的骏马上直接被向前掀出,更是摔得一阵剧痛,腿象是断了一样,连起身都不可能。
红拂比那鞠氏奔过来还要快了一步,抢先一步扶到了杨玄感,急切地问道:“你怎么样?还撑得住吗?”一双秀目之中,强忍着的泪水在打着转。而在另一边,鞠氏正在摇晃着已经说不出话的薛仁杲,号陶大哭。
薛举沙场宿将,刚才的一切全都看得真真切切,心中完全叹服此人不仅武艺超群,而且心思缜密,薛仁杲是当世虎将,全力相争的话,只怕会伤到薛仁杲的性命,所以此人故意先是激怒薛仁杲,趁其不备时再突施奇招,一举取胜。
于是薛举哈哈一笑:“李总管果然好武艺、好心机,薛某佩服之至,来,请里面请,有事慢慢谈。”
那鞠氏恨恨地冲着薛举骂道:“你儿子都给人伤成这样了,你不想着给儿子报仇,还要跟仇人谈生意?”
薛举脸色一沉:“我早就有言在先,无论结果如何,只要这位李总管能胜得过仁杲,都会和他谈这生意之事,大丈夫生在这天地间,无信不立,你休得发此妇人之言。”说完对着杨玄感换上了一副笑脸,亲自在前引路。
杨玄感刚才坐下时只觉一阵头晕眼花,这一击用了他的全力,实在是惊险之极,分出胜负后整个人绷紧的那根弦一下子松了下来,一种无力的虚脱感传遍了全身,听到薛举这样说,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被红拂扶起,缓缓地向前走去。
杨玄感记不清自己是如何一级级地被半拖半拉地上了那二十几级台阶,只觉得两腿象灌了铅一样的沉重,胸中也是一阵阵翻江倒海,他不敢开口,生怕一张嘴就要呕吐出来,直到坐到了那会客厅的榆木客椅上,感觉才稍微舒服了点。
薛举看到他这副模样,心中有数,笑道:“李总管不用着急,实在不行的话明天再议也行,我看今天你不妨就在我这里先住下,也让我尽尽地主之谊。”
杨玄感虽然浑身难受,但是头脑还是很清醒的,当下身处这龙潭虎穴,那鞠氏又对自己充满敌意,而薛仁杲是否会致残甚至送命也不好说,事情充满了变数,还是早早达成协议离开这是非之地的好。
于是杨玄感微笑着摇了摇头,平复了一下胸中的气血,道:“不妨事,先谈正事吧。”
薛举看他这样,也不再劝,微微一笑,道:“唐国公想和我怎么个合作方式呢?”
杨玄感看了一眼红拂,示意由她来说,自己则坐在椅子上,运气凝神,调整内息。
红拂心领神会,开口道:“唐国公说了,这一路之上的丝路交易,他也想派商队参与,到时候只要求薛将军的护送,至于护卫费嘛,按赚钱所得的三成给,绝不会少一分一文。”
薛举讶道:“只是这种合作?那还有什么必要比武?直接早点说按规矩来就行了啊。”
红拂笑了笑:“比武只是个形势,目的是为了要薛将军了解一下我们唐国公府的实力,不客气地说,李总管虽然是我们唐国公府的第一勇士,但武艺与他接近的也有好几人呢。”
薛举不信地摇了摇头:“薛某观天下英雄不知凡几,象李总管这样的还真是第一次见到,我是不太相信这世上还能有多少哪怕是和他接近的人。”
红拂趁机道:“少将军和薛将军您也是武艺高强啊,今天李总管只是一时侥幸,再打一场的话鹿死谁手犹未可知呢。”
薛举被这一捧,听得颇为受用,抚须微笑,心中暗暗得意。
红拂见薛举有点高兴了,心中暗喜,接着说道:“唐国公的实力您也应该知道了,我们两家若是联手,可以说是强强联合,以前唐国公也想在这丝路上做生意,可惜苦无相识的熟人。”
“我们来这里前,在大兴城内问过几个商队的首领,都说这一带的丝路全赖薛将军的保护,所以我们想组织一两个商队,下次托薛将军的福,能一路护送西去。这丝路走个几趟,也就熟悉了。”
薛举听到这里,点了点头,道:“从大散关到姑臧这一段,是我的势力范围,在这一条路上,只要打出我薛府的旗号,都没有问题,至于到了姑臧以后再向西嘛!”薛举突然收住了话,不再言语。
杨玄感这一阵子调息,胸中之气渐平,人也精神起来了,听到薛举这话时,突然插声问道:“姑臧不也在大隋境内吗?难道薛将军的势力还到不了姑臧吗?”
薛举脸色微微一红:“正是如此,姑臧也有几家豪门大族,南结吐谷浑,北连吐厥,也能守境安民,自保一方,拒绝我们薛家的势力进入。现在太平年间,我又身为金城校尉,他们不是寻常盗匪,我也不可能到姑臧去惹事。”
杨玄感笑了笑:“不是吧,这丝路之上的盗匪由来已有千年,多如牛毛,而且各族都有,也就是薛将军这样的雄才大略才能将其剿灭一二,那姑臧的豪族还能强过将军不成?”
薛举摇了摇头:“我们家在这里不过是两代经营,虽然一方面对待盗匪手段严酷,可另一方面,我们家对这丝路南北的羌人部落也是厚遗以金银财宝,才能保一时安定。”
“可那姑臧城,自古以来都是这凉州的州府所在,号称凉州第一大城,历任凉州刺史和凉州总管都驻节于那里。”
“五胡十六国时期,姑臧先后成为前凉和后凉两个帝国的首都,现在有各族居民三十多万户,堪称西北第一大城,其中更是有几家是累世豪门,就象你们陇西李家一样的。”
杨玄感不信地摇了摇头:“我们唐国公府的祖上可以追溯到秦汉之时的飞将军李广,这姑臧城建城多久,也有这样的豪门?”
薛举哈哈一笑:“李总管,你应该知道,这金城只不过是金城郡的郡治所在,也就是一个县城,而姑臧则历来是凉州治所,绝对的省城,根本不在一个级别上的,姑臧的人口是这里的十倍有余,在他们眼里,我们这里不过就是一个穷乡下。”
薛举见二人凝神倾听,便开始缓缓诉说起这姑臧的情况:
姑臧,位于凉州西部,在秦朝时是匈奴西边的强大游牧汗国大月氏的驻牧地,后来大月氏被匈奴击败后被迫西迁,这里就成为了匈奴休屠王的领地。在西汉文帝前元六年(公元前174年),匈奴休屠王在这里建盖臧城,后来因其音近,被称为姑臧城。
在周朝的时候,凉州这一块河西地区就被称为雍州,春秋时期这里被西戎所占据,也就是羌人们的祖先。
后来到了汉武大帝时,派骠骑大将军霍去病反击匈奴,一举夺回河西之地,设置了武威、酒泉、张掖、敦煌四郡,并在元朔三年(公元前126年)的时候,以其金行,土地寒凉的原因,改雍州为凉州。
而武威郡一直是凉州的第一大郡,从建凉州起就下辖十县,姑臧城又因为已经是一座现成的坚城,一直以来都是凉州的州治所在,同时也是武威郡的郡治。
现在的姑臧,汉胡杂居,既有象李家、曹家、梁家这样的汉人世家大族,又有象安家这样的累世经商的胡人世家,与金城附近都是羌人部落不一样,在姑臧城附近有许多昭武九姓的胡人部落。
昭武九姓本是大月氏人,旧居祁连山北昭武城(今甘肃临泽),因被匈奴所破,西逾葱岭,支庶各分王,以昭武为姓。居民主要务农,兼营畜牧业。
这些大月氏人的后裔遍及从武威到西域,再到中亚的大片地区,甚至在中亚一带还建立了以姓为名的几个国家,表面上看武威是在玉门关内,但随着丝绸之路的开拓,这里早已经有了大量的昭武九姓的胡人定居,必要时这些人可以召唤大量的关外同胞们前来帮忙。
杨玄感听薛举讲到这里时,点了点头:“原来姑臧那里有这么多昭武九姓的胡人,难怪薛将军难以插手了。”
薛举长叹了一口气:“是啊,这些人除了种田放牧外,更是累世经营这丝路上的生意,你在大兴看到的那些商团首领多数是那些昭武九姓的月氏人。太平年间,他们并不为匪为盗,我这里没法去攻打消灭他们,而且这些人控制了从西域到姑臧这一段的丝路生意,我也不能跟他们关系搞得太僵。”
“所以我在几年前跟姑臧的望族李轨和安兴贵盟约,姑臧以东,经过金城的这段丝路,一直到西边的大散关,由我们薛家经营,而姑臧以西的丝路,我们并不干涉。”
红拂突然问道:“为何他们要选出两个人跟将军谈判呢?”
薛举眨了眨眼睛:“因为那李轨乃是汉人,世代居于姑臧城中,而那安兴贵乃是昭武九姓的胡人,一大半时间都是在各地做生意,并不常住姑臧,但因为其生意做得大,又仗义疏财,因此河西一带的昭武胡人都尊他为首。”
杨玄感沉吟了一下,道:“既然姑臧是凉州刺史和凉州总管的驻节所在,为何朝廷不能亲自派兵保护这段丝路的畅通,而是要依靠这些胡人的护卫呢?如果说这金城是兵微将寡,这还说得过去,可是姑臧的守军可不少啊。”
薛举点了点头,道:“自汉以来,玉门关就是汉土和西域的分界,凉州的驻军可以管玉门关以内,却管不了关外数千里的漫漫长路。从西域最近的高昌到姑臧,足有千里之遥,又多是荒漠戈壁,不可能一路派军护卫的。”
“所以这些姑臧城里的汉胡世家肯自已护卫这段商路,又愿意按朝廷所规定的税率交税,历任凉州刺史都是乐见其成,哪会主动揽上这事呢?再说了,凉州的兵马主要用来防范突厥,边防的压力也远非我这处于内地的金城可比。”
杨玄感点了点头:“那姑臧看起来一时半会我们是插不进手了,这样吧,薛将军,就按你说的办,你只需负责把我们的商队护送到姑臧就行,至于报酬,按你正常的收费来定,抽三成。”
薛举哈哈大笑:“唐国公果然爽快,好,就按这个条件办,李总管,今天我就在这府里备下一桌家宴,以庆贺我们两家的合作,不知意下如何?”
杨玄感笑了笑:“求之不得。”
一直身处这大殿屏风后面的王世充,嘴角边露出了一丝笑意,心中暗道:“杨玄感,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啊。”
傍晚,还是在这宽敞的会客厅里,桌椅卧榻已经全部撤下,四周点起了火烛,换成了一人一座的酒席。
薛举换了一身绸布便装,幞头巾子,坐在上首,而鞠氏的脸上写满了恨意,也换了一身妇人装束,气鼓鼓地坐在薛举的身边。
杨玄感与红拂分别跪坐在席前的小榻之上,看着面前盛放的一盘盘牛羊猪肉,还有满满的一杯鲜血一样的葡萄酒,不禁暗暗地叹了口气。
自春秋以来,一直有着太牢宴的说法,所谓“太牢”,乃是猪、牛、羊这三种祭祀用的主牲畜,一般只有帝王才有资格吃太牢宴;而诸候的祭祀则只能用猪和羊,没有牛,称为“少牢”;普通官员和百姓只能在这种宴会上吃整头猪,称之为“牢”。
杨玄感心中暗想,今天是唐国公与这薛举结盟之时,按说是应该祭祀的,可这祭祀直接上了帝王才有资格的太牢,不知道这薛举意欲何为。
杨玄感看了看对面坐着的七八个虎背熊腰的壮汉,白天见过的宗罗睺,常仲兴和马宁儿都在其中,其中宗罗睺正坐在对面的首座位置,可见其地位,而常仲兴则坐在第一排的中间,至于那马宁儿则坐在后排的靠后位置,倒是与三人的武功及官阶相符合。
杨玄感并不知道薛举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他有一点很清楚,这太牢宴是不能随便吃的,酒也不能喝,只要稍稍一动,就可能和谋反扯上关系,他现在还不想在跟薛举没有摊牌前走到这一步。
薛举在主位上一边喝着酒一边吃肉,还连连地劝杨玄感用膳,而杨玄感则只是点头致意,却始终没有动筷子。
酒宴上的气氛渐渐地变得凝重起来,薛举的舌头有点打结,带着些许醉意问道:“李总管,你为何从开始到现在不吃一块肉,不喝一杯酒呢?”
杨玄感淡淡一笑,道:“薛将军,敢问今天这宴会是何人所布置?”
薛举微微一怔,旋即哈哈大笑:“想不到李总管不仅武艺高强,也是熟读史书,居然知道这太牢宴的来历,来来来,为了李总管的渊博学识,大家敬李总管一杯。”言罢薛举带着举起了酒杯,而对面的众将校也都举起了面前的杯子,齐声劝酒。
杨玄感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他终于意识到这宴会是薛举有意为之,只是不知道他是对自己的试探还是想对自己栽赃嫁祸,无论如何,这酒是喝不得的。
于是杨玄感冷冷地道:“薛将军,今天本是你我两家结盟的大好日子,为何要制办这个有违礼法,引人非议的太牢宴?”
薛举的脸色一变,重重地把酒杯向桌上一顿,溅出不少酒来,厉声道:“怎么个有违礼法了?本朝的法令里可没写过什么太牢宴不能吃吧。”
杨玄感沉声道:“虽然本朝的法令中没有禁止这条,但毕竟是春秋时传下的周礼中的纪录,今天我们两家结盟,愚以为用个少牢宴就行了,这太牢之宴,还是不吃的好。”
薛举的声音中透出了愤怒,很显然他在压抑着自己的怒气:“周礼是春秋时的法礼,那时候还有周天子,天下被分封给了几百个诸候,所以要有这规矩,现在大隋可象那周朝时有八百诸侯?可有哪条法令明文规定不能吃猪牛羊肉?”(未完待续。)
第五百七十章 三方协议 (一)
杨玄感意识到薛举这样一再坚持,背后必不简单,声音也变得坚决起来:“现在大隋一样是承周礼,一样裂土封王,汉王和蜀王不都是出镇一方的诸侯吗?薛将军应该记得蜀王被废的最主要原因就是逾越礼制,私自制造天子的物品吧。”
薛举一下子站起了身,在场所有人都能感觉到他的怒气,只听到他一字一顿地问道:“李总管,今天你是不是就打定主意不喝这酒了?”
杨玄感平静的语调中透着坚决:“李某现在代表了唐国公,作为一个管事,不能给自己的主人招惹灾祸,这是为人下属的第一条,薛将军不必再劝。”
薛举不怒反笑:“这么说来,我薛举办这个太牢宴,在你看来也是图谋不轨意图谋反了?我这些下属不来劝我,是他们不忠于我,是不是这样?”
杨玄感看了一眼对面一个个怒目而视的将校们,笑了笑:“第一,各位将军可能未必知道这个太牢宴的来由;第二,这宴席是薛将军有意为之,就是薛将军的家事了,我一个外人,把这个利害关系说清楚,至于您要怎么做,我是没有权利干涉的。”
“话说回来,我不想给唐国公招来不必要的麻烦,所以不能喝这个酒,这点还请薛将军见谅。”
薛举突然仰天大笑,如狼如枭,声震梁尘,每个人的心里都给他的这笑声震得气血一阵浮动。
笑毕,薛举盯着杨玄感,那张本来就很吓人的脸上浮现着可怕的神情:“这么说来,我只要不勉强李总管,而是用我们家的规矩劝酒,你不会反对了?”
杨玄感本以为他会当场翻脸,都已经开始全神戒备,暗暗作好了杀出府的准备了,听他这一说,这才松了口气。道:“客随主便,这个是自然。”
薛举听到这话后,脸上闪过一丝残忍的笑容,对着外面下令道:“来人。给贵客上酒!”
门外走进来一位身形婀娜的胡女,纱丽罩头,眉间一点美人痣,面罩清纱,碧眼棕发。穿了一件蓝色的罩胸,腰腹处却是完全裸露,美脐处还镶着一颗红宝石,纤腰翘臀,纱裙及膝,赤着一双纤足,脚踝处还挂着一串铃铛。
这胡女一步三扭地走了过来,胸前波涛汹涌,脚上铃声阵阵,眼神似火一样撩人。红拂没有见过这样的胡女,粉面罩霜,嘟起了小嘴,扭过头去不想见她。
那胡女盈盈地走到了杨玄感的身前,跪了下来,隐隐可以看到胸围子下的深沟大壑,杨玄感自幼家教极严,忙扭过了头不敢多看。
只见这胡女笑了笑,端起了杨玄感面前的高脚酒杯,露在外面的一双美目流转。声音如初生鹂啼,宛转动人:“客人,请满饮此杯!”
杨玄感摇了摇头,看向了别处。也不答话。
胡女的神色微微一变,眼神中闪过一阵难以察觉的色彩,声音变得更加甜美:“客人,这葡萄美酒可是在关内难得一见的,还请满饮此杯。”
杨玄感并不看那胡女,只是开口道:“多谢这位姑娘。你可以下去了。”
那胡女不知为何,眼中突然流出泪来,声音都在发抖,带了一丝哭腔,道:“客人,还请您发发慈悲,喝了这杯酒吧!”
杨玄感心中奇怪:自己喝酒什么时候也成了发慈悲了?这厅中自从胡女来了以后,连对面那些如狼似虎的将校都变得沉默不语了,气氛着实诡异。
杨玄感打定了主意,无论如何也不会喝这酒,沉声道:“不用多费口舌,这酒我不会喝,你可以走了。”
那胡女听得这话,一下子瘫倒在地,嘤嘤地哭泣起来,杨玄感只道她是想用眼泪来打动自己,看都不看她一眼。
薛举冷冷地道:“连劝个酒都不行,留你有什么用?!来人,拖下去杖毙!”
此言一出,杨玄感大惊失色,直接望向了薛举,红拂更是一下子站了起来,满脸的惊愕,就连对面的那些将校,好象以前也见过此事,这时候都一个个低着头,暗自叹息。
大厅的墙边侍立的卫士中,走出了两个面相凶恶的家伙,架着那胡姬的双臂就直接拖了下去,那胡女一路在惨叫着:“老爷饶命啊!老爷饶命啊!”
杨玄感动了动嘴唇,正准备向着薛举开口,薛举似是知道他要说什么,直接摆手制止,道:“李总管不用多说,这是薛某的家事,你既不愿意喝酒,就不必再过问。”
杨玄感叹了一口气,只听到厅外传出了几声胡女的惨叫声,便归于沉寂。
红拂脸上的肌肉跳了跳,朗声道:“薛将军此言差异,这虽然是你的家事,但在这光天化日之下如此草菅人命,就不怕王法吗?”
薛举阴森森地说道:“张管事,我敬你是唐国公府的特使,不与你计较,你要知道我这府上的奴仆,基本上都是山贼土匪的眷属,本朝法律写得清楚,这些附逆之人都可以处死,我让她们活到现在,在这府上有口饭吃,已经是恩德了。”
“你真要说王法,那本将在消灭了那些山贼的时候这些人就应该死了,就算你告到皇上那里,我也可以说留这些贼党是为了审问这些贼人的详细情况,审完后就明正典刑,依法处死,谁又能奈何得了我?”
红拂被薛举说得哑口无言,愤愤然地坐了下来。
杨玄感心中一动,接过了话头:“那薛将军在这家里大摆太牢宴,这个事情就不怕人家知道了,告你个图谋不轨么?”
薛举突然笑了起来:“李总管,请问谁去告发我呢?是我的这些忠心耿耿的部下,还是你李总管和张管事?你们奉了唐国公的命令来这里,不是为了告发我薛某人图谋不轨的吧。”言罢薛举放声大笑,而鞠氏和那些将校们也跟着笑了起来。
杨玄感心中恼恨,却又无可奈何,咬紧牙关不说话,人也气鼓鼓地坐了下来。
薛举笑完后,脸上又恢复了刚才的那种杀气,对着门外继续叫道:“来人。劝贵客饮酒!”
这次进来的还是个胡女,跟上一位几乎一模一样的打扮,她亲眼看到了自己的姐妹如何被活活打死的,早已经吓得面无人色。在杨玄感面前举起酒杯的时候连手都在发抖。
红拂在一边看得于心不忍,起身走了过来,想要接过这酒杯,杨玄感突然转头瞪着红拂,须发皆张。厉声喝道:“这酒不许喝!”
红拂的眼里泪光闪闪,呆了一下,长叹一口气,退回了座位,螓首微垂,用袖角轻轻地擦拭着眼角的泪水。
而杨玄感则根本不看跪在自己眼前,已经面无人色的那个波斯少女,双眼直视着薛举,声音中透出一丝冷酷:“薛将军,人是你的人。地是你的地,你爱杀便杀,与我无关,你就是杀上一百个一千个,也休想让我改变主意,我李莫愁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还怕你杀几个女人吗?”
杨玄感说着从身后摸出了随身带的水囊,打开口子直接喝了起来,还挑衅式地站在原处,冷冷地看着薛举。
薛举想不到杨玄感如此反应。如豺狼般的声音中带了一分惊疑:“李总管,你当真不管这些女人的死活?”
杨玄感傲然道:“薛将军,你应该能看出我是上过沙场杀过人的,别说这几个小女子。就是千军万马放在我面前,我也不会眨一下眼睛,你就是现在杀了我,也别指望我能改变主意,吃你这犯忌讳的宴席。”
薛举突然又是一阵狂笑,但这回的笑声里却多了一分跟刚才不一样的感觉。笑毕。薛举对着坐在下面的将校们说道:“你们全都退下,还有所有的卫士也全都撤下台阶,我和李总管有些事要单独商量。”
杨玄感心中暗暗松了口气,他刚才完全是色厉内荏,第一个被打杀的胡女临死前的惨呼声一直在揪着他的心,刚才耳边一直在回响着她的声音,眼前尽是她最后那无助的眼神。
甚至杨玄感最后喝水囊的水,也主要是因为不忍再看面前的第二个胡女的眼神,他怕自己只要再看那可怜巴巴的姑娘一眼,就会忍不住喝了她的酒,误了大事。
薛举说完这话以后,杨玄感终于彻底安心了,没错,薛举刚才的举动完全是在试探他,接下来的谈话,才是真正接触实质的合作。
杨玄感暗暗庆幸自己过了这关,要是薛举真的再杀了第二个胡女,他自己很清楚若是第三个胡女再来敬酒,自己是无论如何也会喝下的,因为他的人性和良知还在,虽然嘴上狠,但不可能真正做到象薛举这样残暴。
人一下子全走光了,连地上的那个给吓瘫了的胡女也被人架走了,大厅一下子变得空荡荡的,众人面前的酒肉也都被撤走,整个会客厅只剩下了薛举,杨玄感和红拂三人。
薛举等所有人都走光后,哈哈一笑:“李总管,你够狠,我只和够狠的人交朋友,妇人之仁的人成不了事,也不配和我薛举合作。刚才的一切只是试探你一下,请千万别放在心上。”
杨玄感冷冷地道:“合作?我们不是已经谈好合作的条件了吗,这酒宴难道不是为了我们已经合作成功而准备的?”
薛举微微一笑:“合作的第一个前提就是诚意,越国公世子既然冒名前来,这怎么能算有合作的基础呢?”
饶是杨玄感这几年已经修炼得心沉如水,听到这话后仍然惊得差点站起了身,他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薛将军想必是喝多了吧,和在下开玩笑呢。”
薛举身后的那面绘了头下山猛虎的屏风后传出一阵熟悉的怪笑声:“杨世子,我们又见面了!”
杨玄感的心随着这阵怪笑而下沉,没错,久违了的王世充,这家伙又诡异地在这里出现了。
杨玄感的脑子在飞快地旋转,思考着接下来的对策,王世充为何会来这里?他是怎么认出自己的?薛举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这些问号一下子全飞进了杨玄感的脑袋里,让他觉得头昏沉沉的。
一脸阴鹜,商贾打扮的王世充从屏风后面转了出来,好久没见了,这家伙看起来比以前更加干瘦。更加阴沉,唯一不变的是他那双豺狼一样碧绿的眼睛,还有那让人莫测高深的气场。
杨玄感强行按下了心中的疑问,冷冷地对着王世充道:“你不在兵部做你的员外郎。为何要到这里,又在打什么鬼头心思了?”
王世充对着薛举点了点头,自顾自地坐到了对面原来宗罗睺坐的位置,冲着杨玄感笑了笑:“杨老弟,你忘了我家世代行商了吧。就算是做了官,这生意可也一直没搁下,就在这条丝路之上,我王家十几年来一直承蒙薛将军关照,我们可以说是老相识了。”
薛举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哈哈一笑:“是啊,这么多年来,真正跟我平等合作的,也只有王老弟一个人了。杨世子,其实你不是第一个能让我欣赏的人。”
王世充看了看杨玄感身边正对着自己怒目而视的红拂。啧了啧嘴:“这位想必是红拂姑娘吧,久仰越国公座下头号间谍的大名了,想不到今天一见,居然还不能看到你那绝世的容颜,实在是遗憾啊。”
红拂听了这话,突然微微一笑:“我们虽然易容前来,却是真心和薛将军合作,只不过在建立互信前还不能轻易交底罢了,而你王仪同就算是摆出一副真诚的脸,到底藏了多少害人的心思。只怕也是难以说得清吧。”
王世充的嘴角抽了抽,转瞬间又是一阵大笑:“哈哈,红拂姑娘果然伶牙俐齿,不愧是越国公亲自培养出来的头号间谍。王某佩服。只不过你说真心和薛将军合作,为何一直要遮遮掩掩的,还要以唐国公府的名义行事,隐藏自己的本意呢?”
杨玄感轻轻地“哦”了一声,不知为何,每次和王世充这样斗智。他总是充满了一种兴奋不已的战斗欲望,回想到几年前王世充和自己的那场深谈,他有些渐渐明白王世充的意图了,于是开口道:“那王兄你的意图又是什么?你敢说自己只是想在这丝路上做做生意?”
王世充笑着摇了摇头:“明人面前不用说暗话,杨老弟,还记得我们当年说过的话吗?我可是一直没闲着啊!不过你这次的行动让我有点刮目相看,所谓三年不鸣则已,一鸣则惊人,就是说你杨世子嘛。”
杨玄感心中一动,道:“这么说你来这里是拉薛将军将来加入你的那个计划的?”
王世充嘿嘿一笑:“我十几年前就跟薛将军是生死之交了,薛将军打拼出这几百里丝路的守护神,一半是靠了他的英明神武,另一半是靠了我们王家的财力扶持。”王世充转向薛举笑了笑:“薛兄,我这么说你不会不高兴吧。”
薛举哈哈一笑:“岂止一半,就连那种恩威并施的手段也是你王老弟教我的,不然我一介武夫,哪能想到这么妙的办法呢?”
言罢两人相视大笑,得意的狂笑声在这空旷的厅里来回震荡。
杨玄感终于明白了那些残酷的杀人手段与收买人心时的大手笔全是这王世充的主意,而薛举只不过是一个四肢发达,被他利用与操纵的前台木偶罢了,于是心下默然,不再言语。
王世充笑罢后,对着杨玄感道:“我在昨天来金城的时候正好也在那马家饭店吃饭,杨老弟,你说我这么多年一直最留意你了,你再怎么易容也逃不过我眼睛的,我才不信你会跑这里做什么生意,于是今天一早就跟着你来到了这薛府。”
“杨老弟,你虽然丁忧了三年,可是功夫见涨啊,四年前你还没这么猛,薛少将军的本事我知道,本来我还指望着能看到场真刀真枪的龙争虎斗呢,没想到你能使出那样的手段,既没伤到少将军,又能胜出,实在是出我意料之外。”
杨玄感看着王世充的那张笑脸,冷冷地道:“王世充,你究竟想做什么,明知少将军和我都很能打,不知道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吗?如果伤了我倒也罢了,要是我全力出手,少将军只怕非死即伤,到时候你怎么跟薛将军交代?”
红拂的脸上闪过一丝微笑,含情脉脉的看着杨玄感,她实在高兴自己的心上人现在心智如此成熟,能在这样不利的情况下找到机会挑拨薛王二人的关系。
薛举那刺耳的声音响了起来,透出一丝冷酷:“杨世子,不用费神挑拨了,是我让仁杲跟你真刀真枪的比试一下的,他死了是他学艺不精,你死了是你没资格和我薛举合作。没什么好可惜的!”
杨玄感没想到薛举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一时语塞,心中暗道这薛举心如虎狼,连自己儿子的命也不要,也就是他才能和这王世充搅到一起。(未完待续。)
第五百七十一章 三方协议(二)
王世充正色道:“你们在府前等候的时候,我已经从侧门进了薛府,跟薛兄说了你的身份,当时薛兄问我怎么办,我说你杨玄感是当世虎将,只怕这世上无人能敌,前面那三道关肯定难不倒你。”
“结果薛兄便说要让少将军和你真刀真枪地打一场,看看所谓的天下第一猛将是个什么水平。杨兄,你是不了解这陇右的民风啊,这里都是豪勇之士,闻战则喜,若是能堂堂正正地败在天下第一英雄的手下,哪怕是死了,也没有遗憾。”
薛举哈哈一笑:“是啊,不要说是仁杲,就算是我薛举,若不是有这个偌大家业的拖累,也想和你号称天下无敌的杨玄感一战呢。”
杨玄感一下子给弄得彻底无语,他自己也是武将,也渴望与强悍的对手一战,从少年时打败雄阔海后,他便再未碰到象样的对手过,今天与薛仁杲的一战,也让他自己有了多年未有过的兴奋与冲动,所以他很能理解薛举的感受。
王世充看杨玄感无话可说,便继续道:“好啦,杨老弟,东拉西扯了这么多,该直入正题了,明说吧,你来这里想跟薛将军谈的到底是什么。”
杨玄感知道有王世充在,自己的一切都无法隐瞒了,于是咬了咬牙,道:“明知故问,当然是和你做一样的事,结交天下的英雄豪杰,一旦天下有变,则群雄并起,争他个天下!”
王世充哈哈一笑:“痛快,这才是男子汉大丈夫要做的事情,可惜现在没酒,不然我一定和你杨老弟干一杯。”
杨玄感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我跟你可不一样,你是野心勃勃唯恐天下不乱,我只有在暴君当道,对我们杨家赶尽杀绝的时候才会走这一步,这点我四年前跟你说得很清楚,以后也不会有改变的。”
王世充“嘿嘿”一笑:“不管你的动机如何。结果都是一样的,你现在不是已经在和我王世充做同样的事了么?再说了,我也是四年前的那句话,这一天一定会到来的。早晚的事。你应该很有兴趣知道我这几年都在做什么吧。”
杨玄感也不搭理王世充,对着薛举道:“既然薛将军已经通过这位王兄知道了我们家的真实想法,那你想如何合作,还请明示。”
薛举沉声道:“如果天下太平,我就好好做我的金城校尉。一代代地积累财富,可如果真的天下大乱了,我薛举也不会甘为人后,一定会轰轰烈烈地做一番事业出来,这金城地处陇西,地贫民少,唯一的优势就是这里的人强横好战,可称天下精兵,所以如果要有人举事,我们可以响应。但不可能带这个头。”
杨玄感点了点头:“确实是这个道理,这里离大兴也近,离姑臧更近,如果是你们率先发难,那肯定会被很快地剿灭,不会有好结果。这金城也并不坚固,想守也是不太可能。”
王世充接过了话头:“但要是天下大乱,关中空虚,朝廷无力派大军过来平叛的话,那薛将军的机会就来了。所以如果要动手,一定不能太早,也不能太晚,否则要是姑臧的那帮人先下了手。恐怕薛将军也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杨玄感心中一动:“姑臧的那些人你也有联系?”
王世充的脸色微微一变:“那地方离得太远,起了兵也没啥用,薛将军对姑臧城早就垂涎三尺了,要是起兵的话第一个攻击的也是姑臧而不是有坚固设防的关中,所以我跟姑臧的人没什么好说的。”
杨玄感心中暗骂王世充实在是狡猾,以他的为人怎么可能和姑臧城的胡汉豪门没有联系。但薛举在此,他也没有直接说破这点。
薛举沉声道:“不错,如果我起兵的话,在控制了金城天水一带后,就会南连羌人,东防关中,全力向西边先打下姑臧城,这样整个凉州到手后,可进可退,当有一番作为。”
杨玄感点了点头:“你们的意思是要分出一个起兵时的势力范围,这样大家在开始的发展阶段不至于自相残杀,是这个意思吧。”
王世充哈哈一笑:“不错,一开始如果起兵的时候,谁的力量也不可能强过大隋朝廷的官军,这种时候要是再互相火并,只有死路一条。至于要是改朝换代,诛灭了暴君以后,到时候是裂土封疆,共享富贵,还是你死我活,胜者为王,那就各安天命了。”
杨玄感点了点头:“确实只有这样才是做大事的样子,薛将军的意思已经说得很明确了,就在这陇右一带,东不过大散关,西达姑臧,是这样的吗?”
薛举点了点头:“不错。”
杨玄感转向了王世充:“那你王兄准备在哪里起事呢?”
王世充摇了摇头:“你我可不是象薛将军这样的一方豪强,现在都得在朝为官,不过以我看,到时候两京你我各取其一,如何?”
杨玄感一下子哑然失笑起来:“王世充,你好大的口气,一上来就想占两京?”
王世充的表情变得异常严肃:“我想如果是令尊,或者是你的密弟,也会这样选择的。你我在地方上毫无根基,做不到薛将军这样可以迅速拉起几万大军的事情,只有想办法在两京掌控了兵权,才可能成事。”
杨玄感不屑地笑了笑:“王兄好象对自己的估计太高了些吧,你现在不过一个五品的兵部员外郎,就想掌控两京的兵权?现在连我阿大也不敢说这话了,你该知道东宫的左右卫率是宇文将军和于将军吧。”
王世充的笑容中透出一份自信:“此一时,彼一时,现在是他们得宠,十年后,二十年后未必如此。”
“若是未来的皇上英明,天下安定太平,你我不会有任何机会,也不用想着起兵。但若是暴君当朝,天下大乱,盗匪云集。到时候你我自然会领兵出征平叛,只要到了那一步,就不怕没有用武之地,趁机发展壮大自己。亦不是难事。”
杨玄感听了这话后默不作声,他知道王世充所言非虚,他有这个能力,也有这个本事,一旦有机会。他一定会拼命折腾的,结果还真不好说。
王世充和薛举交换了一下眼色,一起看向了杨玄感,在等着他的表态。
杨玄感知道这个选择很重要,以这两人残忍的性格,不为友便是敌,到时候能不能走出这薛府都要打个问号,而且这两人虽然不是善类,但越是这种人,越是在乱世里能混得开。真要是到了那一天,能帮上大忙。
于是杨玄感咬了咬牙,正色道:“好,那就这么一言为定,以后若是真要起兵的话,我和王員外取两京,薛将军取陇右。若遇隋军时,大家结为盟友,互相支援,以大散关为界。互不侵犯,但若是隋朝已亡,盟友关系也即刻结束,大家各安天命。”
王世充哈哈一笑:“痛快。杨老弟是重诺之人,我信得过你。”
薛举也笑道:“那就一言为定了,在起兵前,就依我们开始时所说的,在这丝路上合作,越国公若是想走这丝路。在我薛某的地界上分文不取,免费提供护卫。至于王老弟嘛,一切按我们以前说的来。”
久未出声的红拂突然开口道:“薛将军,请问贵府上有多少人知道您的这个计划呢?是不是刚才所有在场的将军们都知道您的远图?”
薛举的表情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这种事情怎么可能让他们知道,要不然也不会让他们出去了。别看我们在这里商量得好象天下唾手可得,但谁都清楚除非暴君在位,天下大乱,我们才可能有机会。若是都象当今的圣上,谁脑袋坏掉了才会想着去造反。”
红拂点了点头:“这么说贵府上下只有薛将军一人知道此事了?”
“正是。红拂姑娘有什么话但请直说无妨。”薛举正色道。
红拂微微一笑:“薛将军请见谅,只是红拂是探子出身,对于这种情报交流和地下见不得光的事情比较在意,无论是我们越国公府还是这位王大人,”红拂扫了一眼正笑眯眯看着自己的王世充,继续道:“都有自己的一整套情报机关,有专门的探子来打探和传递消息,请问薛将军您有这套情报机关吗?”
薛举沉吟了一下:“在下的情报网络虽然比不上二位,但至少在这陇右一带,方圆数百里之内,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薛某还是可以当天就知道的。”
红拂紧接着说道:“红拂并不怀疑薛将军在这陇右一带的耳目,只是如果将来到了你们刚才商量的那个时候,王大人或者是我们家少主在关中和洛阳起兵了,薛将军又有什么办法能得到这个起事的消息,一起响应呢?”
薛举冷冷地回答道:“这个就不用红拂姑娘操心了,无论是大兴还是东都,薛某也有自己的耳目。”
“现在皇上还在位,太子也很恭顺,天下没有一点大乱的迹象,我们今天商量的事情本就很可能是痴人说梦,只是为了将来预防万一而已经,真要到了天下局势已经不可收拾的时候,我们自然有办法联系上的。”
红拂微微一笑,看了杨玄感一眼,不再多说。
三人商议已定,杨玄感便告辞而出,薛举也不多挽留,将其与王世充一起送出了侧门。
与这薛府宽敞气派的正门相比,这侧门就显得寒酸得多了,出口处正是一条小巷,对面的高墙里便是金城太守府,因此没什么人在这小巷里走动。
杨玄感不想和王世充多呆上一秒钟,连招呼都不跟他打一声,转头就走,却听到王世充的声音在后面响了起来:“杨老弟,多年不见,不想叙叙旧吗?”
杨玄感收住了脚步,站在原地,头也不回,冷冷地说道:“我跟你这人没什么旧好叙,刚才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没什么事的话,就此别过。”
王世充嘿嘿一笑,走上前来,压低了声音悄悄地说道:“刚才是和那薛举商量的,接下来该轮到我们两个好好商量商量了。”
杨玄感淡淡地道:“我看没这个必要了吧,刚才薛将军说得好。八字没有一撇的事情,费这么大劲做什么,真到了那一天再说也不迟。”
王世充左右看了看,确定了没有人在偷听自己。又上前一步,声音压得更低:“可能很快就会有大的变故了,不早点做打算只怕来不及啦!”
杨玄感听得心中暗暗一惊,他知道这王世充虽然阴险毒辣,但至少在他面前很少吹牛扯谎。于是转过了头,问道:“此话当真?”
王世充的表情异常严肃:“你该知道我这人成天奔波忙碌为的是啥,哪有空跟你开这种玩笑?你若是不想听,我回大兴去找李密商量了,到时候你可别后悔啊。”
王世充说完,看了看站在一边脸如寒霜的红拂,换上一副嬉皮笑脸:“你也应该知道我不骗人的。”
红拂鼻子里轻轻地“哼”了一声,扭过了头,也不答话。
杨玄感今天一直觉得心里不爽,现在他终于知道原因了。这王世充自打见了红拂后就象耗子见了米一样,两眼都放出光来,一脸的淫邪,怎么看都是不怀好意。
杨玄感一下子怒上心来,右手闪电般地伸出,揪住了王世充的前襟,把他整个人都提得双脚离地,他的鼻尖几乎要贴上王世充的脸,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你要是敢打红拂什么主意,我杀你全族!”
王世充的表情仿佛也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个抢亲之夜。一样的被杨玄感抓在手上,他的脸上就象当年一样写满了嘲讽与无所谓,眼神中却闪着一丝可怕的光芒。
王世充直接伸出手来,推开了杨玄感抓着他前襟的手:“怎么?我还没抢你老婆。你就这么激动了?杨玄感,刚对你刮目相看,你就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你还是个莽夫。”
王世充冷笑一声,也不多看两人,直接掉头向着巷口走去。他那粗浑的声音远远地从巷子的一头传来:“马家饭馆,来不来随便!”
金城。夜幕低沉,寒风刺骨,街上的行人寥寥,本就为数不多的店铺更是多半早早地关了门,整个城市笼罩在一片死寂之中。
杨玄感和红拂先回到了客栈,商量了一阵后还是抵挡不住王世充的诱惑,结伴来到了马家饭馆,只见这里也早早地贴上了门板,象是已经打烊了。
杨玄感叹了口气,转身欲走,却被红拂一把拉住,红拂打量了一眼这空无一人的街道,不远处的东门城头上被风吹得东摇西晃的几点火光显得异常的诡异。
红拂上前,轻轻地扣了扣那马家饭馆的门,连扣三下,里面传来马老三的声音:“谁啊?没看到打烊了吗?”
红拂说道:“马老板,我们是昨天和你喝过酒的两个大兴来客,你还送了我们一笼馍馍呢,还有印象吗?”
马老三的声音变得不耐烦起来:“我每天做生意接待那么多客人,谁记得你们啊,没事快回去吧,天已经晚了,一会别找不到住的地方。”
杨玄感心中奇怪,明明昨天晚上还在一起吸那青稞酒,怎么会才一天就翻脸不认人了呢?他摇了摇头,上前拍了拍红拂的香肩,想要和她一起回去。
红拂却不死心,压低了声音,轻声道:“马老板,是王老板让我们来的。”
马老三的声音一下子抬高了不少,嚷道:“什么王老板李老板的,我不认识,我只知道管好自己的马家饭馆,这又不是姑臧,别打扰我做生意。”
杨玄感乍听得时心中大怒,暗想此人怎么如何不识好歹,正欲上前,突然想到此人的话中提到姑臧,难道是暗示吗?他不由得停下了脚步,而红拂也一下子转过了身,美丽的大眼睛在这黑夜之中如星辰般闪烁着,显然她也意识到了这点。
两人回到了客栈后,杨玄感和红拂先是打听了一番有没有一个象王世充这副模样的人来过,结果掌柜的连连摇头,表示这店里胡人来来往往,在他看起来长得都差不多,哪可能记得清,要知道客栈向来是只认钱不认人。
杨玄感失望而归,回到了房间中,和红拂写字交流,最后二人一致认定王世充必定是与那马家饭馆的老板早就是一伙,只是此地是薛举的势力范围,他也不想在这里与杨玄感商量正事,于是留下线索约二人前往姑臧一见。
红拂托着下巴在仔细地思索着,一边在桌上写道:“少主,还要去姑臧吗?”
杨玄感浓眉深蹙,这回不同以往,身份已经暴露,那姑臧应该是王世充的势力范围,自己这一去吉凶难测,但王世充临走前留下的话去又让他嘭然心动,象勾魂似地引着他。(未完待续。)
第五百七十二章 小村会红拂
思量之间,杨玄感用手指沾了壶里的水,在桌上写道:“红拂,你先回大兴向父亲报告这里的事,我一个人去姑臧。”
红拂一看大急,写道:“不行,我不能把你一个人丢下,一定要跟着你去。”
杨玄感摇了摇头:“我们的身份已经暴露给了王世充,再去就是敌明我暗,吉凶难测了,要是你现在还跟我在一起,万一出了事连个报信的人也没有。”
红拂低垂着头,不停地摇着,只是不愿意。
杨玄感微微一笑,握住了红拂温暖的小手,只觉掌心已经微微地渗出汗来,可见她内心的焦虑。
杨玄感身子微微前倾,贴近了红拂的耳朵:“红拂,你应该对我的能力有绝对的信心,万一事情不顺,我一个人也好杀出来。我不想用少主的身份来命令你,请你相信我!”
红拂一眼望去,只见杨玄感的眼中写满了坚定,她知道杨玄感性格极其坚强,认定的事情是不可能回头的,自己再劝亦是无用,于是蹙眉轻叹一声,吐气如兰:“一切当心,千万不要勉强自己!”
与此同时,就在那家马家饭馆里,王世充和单雄信坐在里间,大口地吃着面片儿汤,那个老板马老三则脸上挂着笑容,垂手恭立在一边。
王世充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打了个饱嗝,笑道:“马老板,在我看来你家这面片儿汤,可是要比薛校尉府上的大宴都要好吃啊。”
马老三笑道:“东家真是太过谦了,也就是点祖传手艺罢了,只是小的不明白,刚才那客人来此找你,东家为何不见呢?”
王世充擦了擦嘴,正色道:“这金城之中到处是薛举的耳目,我和那人在这里见面,让薛举知道了终归不好,反正我还要去趟姑臧城。就和他在那里你兄弟的店中相会吧。”
王世充站起身,看着一边早已经吃完的单雄信,摸了摸肚子,笑道:“雄信。我们走吧 ,去城北郑家村。”
第二天的拂晓,郑家村里施太妃家,天边刚刚露出几抹晨曦,全村的鸡还没有开始打鸣。王世充和单雄信却在两个强壮的村民的带领下,走进了施太妃家的小院,这两个村民是王世充一直派驻在这里看守和保护施太妃一家的,十几年下来,已经从毛头小伙子变成了两个中年人。
王世充在这施家的小院子里驻足观望,十多年没来了,这里还是基本上没有变化,黄土的围墙,柴门小院,只是一边的鸡笼里养着十几只鸡。而房顶上的盖草也显然是新铺的,至少不象以前那样漏风灌雨了,看起来这些年施太妃一家虽然谈不上过上好日子,但温饱是没啥问题了。
两个村民去叫门,很快,施太妃的声音从门里响了起来,带了几分惊喜:“是王将军吗?快,快进来坐坐。”
王世充微微一笑,一个人推门而入,只见白发苍苍的施太妃在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的搀扶下。坐在了外屋的一张矮凳上,而她的对面也摆了一张胡床,显然是给自己的。
王世充走了过去,对着施太妃行了个礼:“见过施太妃。”十余年不见。施太妇已经彻底变成一个老太婆了,穿着布衣,头上用粗麻布简单地包着额前的头发,鸡皮鹤发,看不出一点曾经贵为娘娘的样子,而她的眼睛。也已经呆滞无光,王世充知道,两年多前施太妃就因为思念女儿,日夜哭泣而瞎了,这件事他一直不敢告诉陈贵人。
施太妃哆嗦着伸出了手,王世充连忙也伸出手让她那只到处是裂皮,如同老树的手抓着, 施太妃抓住了王世充的手后,脸上露出一丝笑容:“王将军,你终于来看我们了呀,宣儿,宣儿她在宫中还好吗?”
王世充微微一笑:“施太妃,您放心,宣儿现在已经被册封为贵人了,独孤皇后死后,现在她可谓正得宠,这回我来就是告诉您一个好消息的,皇上准了陈贵人的请求,准您一家搬到大兴城中居住,以后您就可以再不用受这苦啦。”
施太妃激动地老泪纵横,她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声音都在发抖:“王将军,你说的是真的吗?宣儿,宣儿她真的当上贵妃娘娘了?我们,我们真的可以离开这里了吗?老身,老身这不会是在做梦吧。”
王世充心中感叹,施太妃都离开宫里十几年了,这一开口还是跟当年在宫中一样,绝非寻常乡间老妪,他认真地点了点头:“施太妃,您没做梦,一切都是真的。这次我接到消息,命令已经下达到了金城的官府,我来就是专门护卫你回大兴的,到了大兴后,您先到我的家里住下,有机会我就会安排您跟陈贵人见面。”
王世充说到这里,又抬头看了一眼一脸激动的施太妃之子陈林之,多年不见,当年那个少年已经长成了一个大小伙子,虽然皮肤因为长年的劳作而被晒得有点黑,可是眉宇间仍然透出一股书卷气,这些年他也一直派人送些四书五经之类的典籍给陈林之看,听说他也挺用功,每天劳作之余都是挑灯夜读,今天一看这小伙子的模样,王世充就知道他绝对不是一个目不识丁的农夫,而是一个颇具才学的书生。
王世充笑了笑,说道:“听说陈公子这些年一直在施太妃的督促下努力用功,这回回了大兴,先委屈他在我的商行里做些事情,陈贵人这回求得了你们回大兴,以后一定会有机会让陈公子出来寻些事情做的,在我那里先历练一下,对他将来当官从政都有好处。”
施太妃连连点头,说道:“林之,王将军可是咱家的大恩人,大贵人,快来给王将军行礼磕头。”
陈林之的脸上现出一丝勉强,摇了摇头:“母妃,孩儿乃是大陈国的嫡亲王子,虽然现在大陈国没了,但孩儿的姐姐贵为贵妃,王将军于我陈家有大恩。感谢是应该的,但磕头跪拜之礼是臣子对君王,孩儿以为并不合适。”
施太妃脸色一变:“林之,你现在只是个平民百姓。王将军是朝廷命官,更是我们家的大恩人,无论是陈国的法律还是隋律,百姓见官下跪都是应该的,做人要知恩图报。不能忘本!”
陈林之咬了咬牙,作势欲跪,王世充笑着扶起了他,没有让他跪下,然后蹲略一弯腰,用手在地上敲了几下,咚咚作响,若磕头声,陈林之一下子醒悟了过来,说道:“林之谢过王将军的大恩。”
王世充哈哈一笑:“陈公子快快请起。太客气了,我还有些别的事情,一会儿你和施太妃收拾一下,我让人护送你们回大兴。先住在我的满园里,等我回来后再具体安排些事情给你做。”
陈林之点了点头,王世充对着施太妃说道:“施太妃,王某还有些急事要办,就不多陪您了,路上您可要千万保重身体啊。”
施太妃已经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了,只是一个劲地点头。
王世充对着门外沉声道:“雄信。进来一下!”
单雄信昂首而入,宽大的身形一下子把门口的光线都堵了一大半,王世充说道:“你就留在这里吧,一会儿到城里雇辆舒适的大车。带上施太妃母子,再带着村里的其他护卫们一起回大兴,走官道大路,路上要行得安稳,千万不能出任何的问题,知道吗?”
单雄信微微一愣:“主公。雄信不和您去姑臧了吗?那谁来护卫您?”
王世充摆了摆手:“这一路给薛举打扫得很安全,我不会有事的,对了,把这个带上,这是施太妃一家可以合法回大兴的官凭路引,千万别弄丢了。”王世充说着探手入怀,把昨天薛举给自己的那一纸公文摸了出来,递给了单雄信。
商量既定之后,王世充离开了郑家村,长出一口气,骑着马,回到了金城中的同福客栈,推开一扇房门,正看到红拂仍然是女扮男装,坐在房中,冷冷地盯着自己。
王世充微微一笑:“你怎么没和杨玄感一起去姑臧?”他说着顺手关上了房门。
红拂没好气地说道:“明知故问,你明明知道我们落脚的地方,昨天不来,却要故弄玄虚地去那姑臧,想做什么?”
王世充笑道:“我得让你的杨世子亲眼看看我王世充的实力,免得他成天摆出那副高高在上的臭脸。你一直留在这里不走,也是等我的吧,现在这里谈话是否安全,要不要换个地方?”
红拂冷冷地说道:“你还信不过我吗?这里很安全,王世充,我可不想一个人跟着你去你的地盘上。有些事情我觉得我们有必要说清楚。”
王世充在红拂对面坐了下来,摸了摸自己的胡子:“你是不是想问,这半年多我去了哪里?”
红拂点了点头:“今天的谈话不是代表我红拂个人,而是代表了越国公,他老人家对你的动向很感兴趣,也许会决定接下来的合作程度。”
王世充笑道:“那红拂姑娘,你能不能先告诉我,这半年多你和杨世子去了哪里呢?金城这里只怕不会是你们的第一站吧。”
红拂秀眉一扬:“算了,越国公也说过这些事情不用对你隐瞒,这几个月我们去了北边的夏州,跟那里的土豪梁家搭上了线,王世充,你知道吗,宇文家的两个公子宇文化及和宇文智及,就是通过夏州和突厥人在走私生铁。”
王世充一点也不意外,他“哦”了一声:“你们没见到长孙无宪?”
红拂的脸色微微一变:“你说什么,长孙晟的三儿子?他也牵涉进此事了?”
王世充叹了口气:“瞧你这办事的进度,我人不在夏州都比你们知道的多,宇文兄弟他们交易的对象是突厥三王子咄吉,这事是从去年就开始了,第一次是长孙无宪引见的,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红拂的眼中闪过一丝疑虑:“你人没去夏州,又是如何知道此事?”
王世充微微一笑:“看在你跟我主动坦白此事的份上,我也拿点诚意出来吧,这次我去了关东一带,在幽州也见到了突厥的大王子咄苾,他是因为咄吉在夏州的交易而心生嫉妒,也想到内地走私生铁,这才对我吐露了实情。怎么样,你们现在知道了此事,打算如何做?去告发宇文述吗?”
红拂摇了摇头:“我们可没这么傻,此事明显是太子授意的。现在去举报,皇上就算用国法处置了宇文述, 也不可能动太子,这样做只会给自己招来祸事。王世充,你不也要跟那咄苾王子交易生铁吗?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你这回去那姑臧城,就是想走西域路线,和那咄苾王子完成生铁交易吧。”
王世充哈哈一笑:“红拂姑娘果然是冰雪聪明,没错,我就是这么打算的,我没有什么后台靠山,要是在国内搞这走私,给查出来就是灭族的命,但我要是从西域那里跟他们做这生意,就不会有什么问题。”
红拂叹了口气:“想不到你居然还有办法和突厥搭上关系。我真的是挺佩服你的,以后难不成你想勾结突厥,以为外援?”
王世充摇了摇头:“现在我还不想当汉奸,不过以后争霸天下,手段无所不用其极,现在跟突厥人搞好关系,起码不是坏事。红拂,你的杨世子的动作还是太慢了点,现在才去了个夏州,这样可是应付不了将来的天下大变啊。”
红拂冷笑道:“我们自有我们的行事规则。不劳你多费心了,倒是你,这回去了关东那里,也是到处布局准备起事?”
王世充叹了口气:“布点小棋罢了。成不了事,关东那里我的朋友没有一个有薛举这样的实力,唯一能指望的只有汉王杨谅起兵,朝廷平叛时和他们久拖不绝,这种时候关东群雄才有趁机而起的可能。不过我看很困难。并州那里我也去过,杨谅看起来是真的准备动手了。并州的常备兵力已经超过了关中,如果做得好,不是不可以相持几年的。”
红拂摇了摇头:“杨谅是不能指望的,这点越国公看得清清楚楚,你说的那个长期相持也不可能,一旦杨谅叛乱,那越国公很可能领兵挂帅,若是作战不力,更是让太子找到对我们杨家下手的借口,只有证明了自己的能力,才可能保住自己的位置,到时候主动隐退,方可躲过一劫。”
王世充的嘴动了动,他本来想跟红拂讨论一下鸟尽弓藏的事情,可是话到嘴边,又意识到杨素的决心已下,再劝也是无用,于是心念一转,笑道:“我就知道越国公会是这样的打算,所以这回在并州,我也帮了他一把,给杨谅出了个点子,让他起兵时打着清君侧的名义,矛头直指越国公,而不要指向杨广。”
红拂一听,脸色大变,柳眉倒竖,杏眼圆睁,直接站了起来,怒道:“王世充,你搞什么鬼?!”
王世充微微一笑:“红拂姑娘,稍安勿躁,我这是帮越国公啊,当年吴楚七国之乱打出清君侧诛晁错的旗号,汉景帝迫于前线的压力,杀了晁错,也招来了千古骂名,有这个先例在,加上双方的实力对比和当年吴楚七国之乱时完全不一样,杨广就算本来不想用越国公,到时候也会用了,这不是给越国公创造一个好机会吗?”
红拂仔细想了想,好象也确实是这么个道理,心下稍安,坐了回来,但还是有些不放心,问道:“当真没事吗?”
王世充摇了摇头:“你若是不信,回去问问越国公好了,看他自己是怎么想的。是不是同意我的看法。”
红拂的眼睛中水波流转,叹了口气:“这些是军国大事,我不太懂,还得多问问越国公,不过你不跟他老人家商量就擅自行事,未必也对我们太无礼了吧。”
王世充眼中碧芒一闪:“红拂姑娘,我再提醒你一次,现在我们是平等的盟友关系,我王世充不是你们杨家的下属,我们的利益是相关的,帮你们就是帮我自己,害了你们对我也没有好处,当时我在并州也是事急从权,哪有跟你们商量的机会,若是越国公觉得我害了他,那就向皇上,向太子来检举揭发我好了。”
红拂实在是拿眼前的这个男人没辙了,一双美丽的大眼睛里光芒闪闪,却是不知如何开口。
王世充站起了身,拍了拍身上的衣服:“如果红拂姑娘没有别的事,我这就要去姑臧了,去会会你的那位杨世子,还请你回去转告越国公,这河西陇右一带都是我的势力,你们也就别在这里费时费事了,若是想布局,还请去别处。”
言罢,王世充推开了门,昂首挺胸地出了房间,只剩下红拂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托着香腮,若有所思。(未完待续。)
第五百七十三章 姑臧相会
十月的姑臧,处在一片过节的气氛里,宽阔的黄土大道上,到处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不少初次跟着商队来中原的胡人和在城外难得进城一次的牧民们,都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一切对他们来说相当于异域风情的汉家风景。
杨玄感牵了一头骆驼,改换了一身胡人行商的打扮,跟着一个从金城出发向西域行进的栗特人商队,一路来到了这里。
那个商队的首领正好也住在金城的平安客栈里,杨玄感悄悄地给他塞了张两千钱的银票,他便两眼放光地把杨玄感一路带上了。
到了姑臧后,杨玄感按一早的约定离开了那个商队,相处多日,他跟这帮西域人混得还不错,这几天还跟着学了几句栗特语,要是在西域和凉州一带碰到昭武九姓的胡人,打个招呼还个价啥的,是不成问题了。
离开了商队后,杨玄感满大街地打听城中可有一家马家饭馆,可一大半碰到的都是语言不通的胡人,问了半天也没问到个所以然。
眼看日头偏中,杨玄感觉得腹中有些饥饿,于是随便坐到了路边的一家小饭馆里,准备先打打牙祭再去寻找。
刚一坐下,就有一个穿着汉服,二十来岁的伙计不情愿地走了过来,冷冰冰地用栗特语问道:“想吃点啥?”
杨玄感从小到大无论是在家还是在外吃饭都从没给人这样冷遇过,心中有些恼火,正待发作,突然意识到自己正身着胡服,加上留了赤色虬髯,想必是给当成胡人了。
凉州虽然汉胡杂居已有数百年,但汉人心里根深蒂固的那种优越感还是挥之不去,即使一个饭店的小伙计,对这种胡人商贾也是满心的鄙夷不屑。
于是杨玄感微微一笑,道:“伙计。我是汉人,你们这里有什么好吃的啊?”
那汉人伙计眉目颇为周正,先是微微一怔,马上笑容上了脸:“爷。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怠慢了您啦,还请不要见怪。”一边说着一边解下肩头的抹布,仔细地在桌了抹了起来。
杨玄感这一路行来,顿顿除了吃肉干就只能吃那种栗特人喜欢吃的面饼。名唤叫胡饼的那种,乃是面团里抹了盐和羊油烤制而成的,乍吃感觉还有一番风味,但连续吃上快一个月,见到这东西就想吐,这里没有关中已经渐渐开始流行的水引(面条的前身,薄如韭叶,细细长长,在这个时代刚刚开始出现),让他想起来就肚子里咕咕直叫。
杨玄感来到这汉人饭馆就是想换换口味。尝尝汉人的炒菜啥的,便说道:“你们家有什么好吃的汉家炒菜,尽管上吧。”
汉人伙计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爷,本店的厨子是个胡人,也只会做些胡饼,烤烤肉串之类的,不会做我们汉家的菜,您多担待些,要不吃碗面片儿?”
杨玄感心中闪过一阵失望,笑了笑。道:“那就来碗牛肉面片儿吧。”
伙计抹布一上肩,音调拖得长长的,跟在内地的饭馆听到的一样:“一碗牛肉面片儿咧!”
杨玄感心中一动,一下拉住了转身欲走的伙计。从袖子里摸出十个大钱,塞到了伙计的手上,轻声道:“小哥,可曾知道这姑臧城中的马家饭馆在哪里?”
伙计一看到那把钱便两眼发直,飞快地接过,在自己的腰上一抹。铜钱就不见了,也不知道他把那钱塞到了哪个袋子里,但听到杨玄感问的话后,又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把那一串大钱又放回了杨玄感的手中:“爷,小的真是不知道,这城里就没听过哪家饭馆叫马家的,您这钱我不能要。”
杨玄感哈哈一笑,把钱又塞了回去:“没事,收着便是,有空帮我打听打听就成。”那伙计咬了咬嘴唇,收下了钱,跑到正面另一桌忙活的另一个伙计那里,交待了两句便出门而去。
杨玄感知道那伙计是真的出门找人打听去了,心中暗叹这个伙计也真是忠厚老实人,收了人的钱一定要帮人办事。须臾,那碗面片儿被端了上来,面汤里飘着厚厚的孜然,却不见一点生抽,杨玄感苦笑一声,胡人厨子做的面片儿,只能这么凑合着吃了。
杨玄感一边吃着这味道怪怪的牛肉面片儿,一边在脑海中飞速地闪过自己在史书中和这些天商队旅行中所聊到的姑臧城,依上次薛举在自己府上所说的话,这姑臧城内关系复杂,汉人和胡人都有豪门世家在此城中,没有哪家势力可以单独控制姑臧城,上次薛举和姑臧城的豪族谈判时,据说是同时和汉人代表的李家与胡人代表的安家签订了互不侵犯的协议,王世充乃是胡人后裔,不知道和这里的所谓昭武九姓的月氏人是何关系。
杨玄感一边吃着那干巴巴的牛肉面片儿,一边思考着这姑臧城的历史与现在的形势,他在想着若是找不到那个马家饭馆,与那王世充无法接头的话,自己是就此先回大兴呢还是在这里继续以唐国公府的名义与城中的豪族接触,一时心里有点乱,外面大街上胡人们的高声嚷嚷和叫卖让他总是无法集中思路。
杨玄感吃完了面碗里的最后一块牛肉,本来他多日没有吃到正经的热饭热菜,做梦也在想进了姑臧后的第一顿能吃到什么好东西,没想到却吃了一顿胡人做的孜然汤牛肉面片儿,咸得他几次都几乎要把昨天的晚饭给吐出来。
杨玄感吃光牛肉后,对着剩下的几根面片儿和那黄兮兮的孜然汤,实在是提不起胃口,一推海碗,抹了抹嘴,在桌上拍下几个铜钱,便要起身离去。
杨玄感刚刚站起身,却看到从店外飞一样地奔进来一个人,几乎与自己撞了个满怀,定睛一看,正是刚才出店的那个伙计,只见他满头大汗,脸上却是写满了兴奋:“爷,我查到马家饭馆在哪里啦!”
杨玄感先是给人几乎撞了个满怀,怕有人行刺,早已经全神戒备。差点一拳打了出去,一看是那个饭馆伙计,才松了一口气,把他扶住。淡淡地说道:“别慌,坐下来慢慢说。”于是便和那伙计一起坐回了自己刚才的桌子。
那伙计抹了抹脸上的汗水,先自顾自地从桌上的水壶倒了一杯水喝下,缓了口气才说道:“大爷你是有所不知啊,这马家饭馆七八年前就改名了。原来是在胡人区的羌坊那里,是由一个姓马的金城人在这里开的。”
“后来听说老掌柜死了,他们家的兄弟两个分了家,这姑臧城里的在家里排行老二,就改名叫冯家饭馆了。”
杨玄感听了哑然失笑,心道这胡人也真有意思,马前加二点,就算是马家老二,倒也贴切,只是在金城的那位号称马老三。看样子比这姑臧的老二还要小一点,怎么反而就接管了本家的饭馆呢,这里面倒是应该有些故事的。
那伙计一口气说了这些,又有点喘,连忙再倒了杯茶喝下,边喝边说:“我就怕大爷你吃完了面片儿先走了,所以一路跑步,问了十几家店铺的老板,一直到了胡人区那里的一个栗特人老店主,在这城里做了二十多年生意了。才想起这么一段往事,应该不会有错。”
杨玄感心中有些感动,从怀里又摸出一串铜钱准备给这伙计,伙计一看。连忙摆手道:“爷,这可使不得,我前面收过你的钱子了,不能再要。你要是坚持要给我,我可恼了。”
杨玄感哈哈一笑,在那伙计肩头拍了拍。道了声谢,收回银子,昂首出了饭馆。
杨玄感跟着街上涌动的人流慢慢地流进了胡人区,人一下子变得少了许多。连空气也变得清新起来,汉人区正在迎着新年,而这胡人区没这风俗,只是照常规地做着生意。
杨玄感一路上顺着那伙计所说的东走西拐,碰到商铺时还进去跟那些粗通汉语的店主们连说带比划,走了足有半个多时辰,总算找到了那个传说中的冯家饭馆。
站在冯家饭馆门前,杨玄感就算不看那块招牌也能认出来,因为这里的门面和店内的装修风格,就连桌椅板凳的摆放都几乎一模一样。一眼看去,里面的台子上正在和面的一个中等身村,赤着膊,披着皮围子的黑瘦胡人,长得和那金城马家饭馆里的马老三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想必就是传说中的马老二。
杨玄感看了看周围,这条街上行人寥寥,大概都到汉人区去看热闹了,一半的店铺里都是空无一人,时值中午,许多胡人掌柜都趴在台子上打着瞌睡,这里的冷清和汉人区的热闹相比,仿佛不在一个世界。
杨玄感走进了饭馆,不算大的店里只有他一个客人,那马老二头也不回地问道:“客人想吃点什么?”
杨玄感微微一笑:“我找王老板。”
马老二闻言浑身一震,扭过头来看了看杨玄感,突然笑了笑:“原来王老爷要等的人就是你啊,你若是再晚来个一天,王老爷只怕就要离开这里回大兴了。”
杨玄感心中暗道侥幸,开口道:“没办法,我第一次走这丝绸之路,自然比不得他常年行走在这道上的,从金城开始跟着一个胡人商队,也不可能走得太快。”
马老二“唔”了一声,走出了店门四处张望了一下,低声道:“请跟我来。”
杨玄感跟着马老二走进了掌柜的台子,后面的一个门上挂着一块蓝色的布帘,掀开布就穿进了后院,只见这里东一堆西一堆地摆着酒坛子,正面是一间小屋,半掩着门,应该是马老二的住处,右边的一间房子则非常低矮,门口堆了几十个空坛子,看起来象是酒窖。
杨玄感跟着马老二走进了右边的小屋,一进门就闻到一股扑鼻的酒味,马老二指着屋里一个通向地下的台阶道:“还请阁下在地窖中稍候,我马上去通知王老爷。”说完他便转身走了出去,顺手带上了门。
杨玄感点了点头,拿起桌上一个烛台,点了起来,径自走了下去,这个地窖里倒是异常的阴凉,很适合储藏各种酒类,借着火光,可以看到四周密密麻麻地摆满了酒坛子。足有两百多个。
杨玄感在这地窖里等了约有半个时辰,只听得外面的门“吱呀”一声,紧接着是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王世充那粗浑低吼的声音在上面响了起来:“杨老弟。这回怎么一个人来了?红拂姑娘呢?”紧接着,他那张脸上挂着笑容,出现在了地窖口。
杨玄感冷冷地回道:“她说看到你就想吐,所以就不过来了。”
王世充缓步走了下来,手中也拿了个烛台。这回杨玄感看得真切,他换回了汉服,头上梳了一个髻,所有的头发都梳得整整齐齐,连胡人特色的卷毛儿也不见了。若不是高鼻深目,尤其是那对碧绿眼珠实在没法变,这身装扮看起来还真象个饱学的汉人儒士呢。
杨玄感第一次见王世充这种书生打扮,笑道:“怎么,这回又想玩什么新花样了?难不成太子帮你弄了个凉州刺史当?”
王世充恨恨地道:“别提了,这几年太子把我一脚踢开。四年了我都还是原地踏步当那个兵部员外郎,几次跟他提想外放当个州刺史,这都不能满足,亏我当年鞍前马后地帮他争了这东宫之位,他还没当皇帝呢,就这么对我!哼!”
杨玄感“嘿嘿”一笑:“他要是当了皇帝,只怕你这脑袋都未必能保得住。”
王世充摇了摇头:“那倒不至于,就象你杨老弟的脑袋也能保住一样。太子要是上了位,一定想要大有作为的,到时候你我还是会有用武之地。”
杨玄感道:“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你为何不在金城的马家饭馆和我商议,非要到这里?”
王世充道:“金城是薛举的势力范围,我们两个的事情不想让他也知道,偏偏这家伙又对这方面很有兴趣。那天我一说你的身份,他就有所警觉,非要问我和你之间到底是何关系,所以我不想在金城和你谈这方面的事,万一给他听到了,说不定会影响我们三方的合作。”
杨玄感冷笑道:“我看你是怕你跟这姑臧城里的人的关系暴露了。那薛举从此会跟你翻脸吧。”
王世充笑了笑:“杨玄感,我实在是很喜欢你现在这越来越强的分析和判断能力,越国公的世子果然是名不虚传,比起薛举那个残暴无脑的一勇之夫要强得多。你说的没错,我跟这姑臧城里的豪族都有联系,甚至比跟那薛举的关系更好。”
杨玄感点了点头:“我早就能猜到你们王家,不对,应该是支家,既然是多年的丝路商贾起家,必定在这姑臧城中势力非同一般。只是我有些奇怪,你既然能一手扶持象薛举这样的人独霸几百里丝路,为何不去安排关系更好的姑臧商人控制从姑臧到大兴的整段丝路呢?”
王世充叹了一口气:“杨老弟,你有所不知啊。我扶持薛举是两个原因,一是此人勇武过人,能靠着一身硬桥硬马的功夫打出一片天地,我只要给他点钱,再出点主意,就能很快地称霸一方。”
杨玄感冷笑道:“包括那些残忍的杀人手段,把人捣成肉泥后去吓人?把人埋到土里后锤人?杀人前先挖眼割鼻?王世充,我以前还真没看出你这人的心这么狠,杀人不过头点地,这些虐杀的办法你是从哪儿学到的?”
王世充摇了摇头:“这些你还真是冤枉我了,我只是教薛举杀掉那些跟他做对的,收买那些摇摆不定的,可没教他这些具体的手段。象那个把人砸成肉泥后分给别人看的,是他自己看《史记》里高祖刘邦醢彭越,传肉给各诸侯以示警告的故事想出来的,至于他的老婆的杀人手段,也是跟吕雉学的,我可没教。”
“不瞒杨老弟啊,连我第一次听到这些手法,都是吓了一跳,我知道这人够狠,但没想到能这么狠!不过你还别说,这陇右一带,向来是虎狼成群,他这些招数还真的挺管用,换了你杨老弟,恐怕在这里不会比他干得更好。”
杨玄感听了以后半晌说不出话来:“此人酷烈如此,不行仁义,只怕是即使将来天下大乱,也不可能得人心,充其量短期内割据一方,终将为人所灭。”
王世充哈哈一笑:“杨老弟和我的看法一样,但是乱世之中,这薛举在被人灭掉前,还是会荼毒一方的,你以为我们跟他定了不许过散关的约定,他会遵守吗?这种口头的盟约是没用的,能起作用的只有实力。若是关中的兵力不强或者无力对付他薛举,此人一定会想着攻进大兴的,到时候遭殃的还是关中父老。”(未完待续。)
第五百七十四章 打开心扉(一)
王世充说得兴奋,站了起来,朗声道:“我王世充和他不一样,虽然我也想趁乱得到天下,但并不想对百姓太残暴,那样失了人心也会失了天下,不上算。所以我并不希望放这头恶虎进关中,只想把他拒在散关之外,这就需要他的身边有强有力的其他势力进行牵制。”
杨玄感笑了笑:“所以你就想到了姑臧城的豪族?据我所知,这里汉胡杂居,豪门并立,真要到了起事的时候,你能保证有个领头的吗?就算有个领头的,以他们的实力,能对薛举构成威胁吗?”
王世充点了点头:“这里的情况我最熟悉不过,想我祖父支行满,就是在这姑臧城中经商,结果得罪了城中的豪族,被人联手挤兑,最后生意破产,几乎是一文不名地给赶出了姑臧城。”
杨玄感虽然以前查过王世充的底细,知道他的先祖是个生意破产的西域胡商,但不曾想到此人也曾经在这姑臧城里有过这样一段经历,不禁默然。
王世充叹了一口气,眼中的绿光开始变得黯淡:“爷爷的经历告诉了我一件事,这姑臧城绝不可能被某一家所独霸,他当年就是犯了操之过急的错误,想要一步登天,独霸这姑臧城的生意,结果被这城中的豪族群起而攻之。”
“杨老弟,你没做过生意,不知道此中诀窍,想要搞垮一家的生意,有的是办法,在北朝境内,可以收买官员和沿途的关卡,到处刁难你,这是来明的。在西域的丝路和金城那一带的羌人区域,可以直接雇佣马匪劫杀你的商队,甚至可以想办法在你的货物里暗藏兵器,以告你图谋不轨,这些是来暗的。”
“除此以外,这些豪族还可以用他们多年的人脉和关系。在关东和江南这些你想赚大钱的市场,联合当地的世家大族,让你的货物在那里卖不掉。”
“想我祖父,也是积累了几代的财富。本人也是雄才大略,这才想在这姑臧有所作为,结果短短两三年之内,就给他们弄得一贫如洗,最后只能变卖房产。流落到中原谋生,临死前留下祖训,让我支家子孙不得再经商,一定要做官。”
杨玄感听完后突然有些同情起王世充来,但很快对他的恨意又超过了同情,出言道:“可你好象没听你爷爷的话啊,这不还是来这里做生意了吗?”
王世充“嘿嘿”一笑,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我现在可是姓王,不姓支,没违背爷爷的话啊。再说现在我还是做官为主。至于这生意,只不过是我图谋大事的一个手段罢了,并不是主业,你明白了没?”
杨玄感料不到他有如此一说,给呛得哑口无言。
王世充继续说道:“现在我是换了个身份,甚至换了个姓重新回来,当年坑我祖父的那些豪族今天仍然屹立在这里,他们当年能有本事把我祖父挤出姑臧,以后就有本事把薛举的虎狼之师拖在这凉州!”
杨玄感“哦”了一声:“这些豪族里有什么猛将高手,可以挡得住薛家的那些如狼似虎的将帅?还是这里能征发出装备精良的大军。在薛家起兵前就先灭掉他们?”
王世充突然笑了起来,直视着杨玄感的眼睛,缓缓地说道:“杨老弟,我送你句话:“‘将军决胜。又岂在沙场之内?’”
杨玄感微微笑了笑:“什么意思,你是说姑臧的这些豪商们,不用花钱就能打赢?”
王世充点了点头:“不错,你知道在这城里,李家、梁家、曹家、安家这四大家族一共有多少钱吗?他们每一个家族的钱,比起你们越国公府。都是只多不少。”
杨玄感心中吃惊,脸色微微一变:“不会吧,虽然他们做生意,但每家都比我们家有钱?我不太相信。”
王世充笑了笑:“你可要知道,这些家族在这丝路上存在了多少年了,从西汉时这里建城到今天,有五六百年啦,凉州又不象中原那样经历过那么多的混战,光是五胡乱华时有那么多的世家大族因为背井离乡而变得一无所有。”
“我说的那四家,前三家都是从这建城时最早就定居在这里的凉州豪门了,你可以想象他们的实力。”
杨玄感心中一动,道:“等等,不是北魏攻灭北凉的时候,曾经把这城里的富户全迁到关中了吗?那这些人怎么留下的?”
王世充点了点头:“你知道这事啊,真不简单。当时凉州连年战乱,后秦、南凉、北凉、胡夏,一个个蛮族国家走马灯似地攻取姑臧作为国都,这些累世的豪门不会傻到把钱财放在城里让人抢,而是都有自己秘密的藏宝之地。”
“从后秦到胡夏,这些国家攻占了姑臧以后,富豪们都会把钱秘密地从藏宝处取出一些,敬献给新来的征服者以示恭顺,这样一来新的征服者们也乐得坐享其成,反正富豪们做这丝路上的生意还要向他们交税,大家都有的赚。”
“只有北魏的太武帝拓跋焘那个蛮子,为了和柔然开战,筹集军费,不惜以强制迁徙为威胁,逼这城中的富豪们交出一半的财产,结果这些人抵死不交,还明里暗里地资助柔然攻击北魏。”
“拓跋焘盛怒之下,把城里的富户一万多家全部迁到了关中,但这些人还是暗中通过自己留在姑臧的仆役和管家们控制着丝路的生意。”
“等到了北魏的孝文帝在全国范围内大兴佛教、大建佛寺的时候,这些迁到了关中的富豪们又趁机给孝文帝送了一大笔佛像金身费,北魏朝廷也就不再监管这些富豪们了,他们也趁机返乡,重新堂而皇之地控制起了这凉州古城。”
“在这些富豪家族们到了关中的几十年里,生意一点也没受影响,自从后凉时期吕光重新征服西域,打开了丝路,他们的生意反而越做越好,越做越大,你想想看,能收买柔然可汗出动几十万大军。连年累月地攻击北魏,这是多大的手笔?”
“数百年来,在这里唯一真正新崛起的新家族就是昭武九姓的胡人安氏,本来我们支家也可以成为一大豪门的。可惜祖父操之过急,想要独霸姑臧,对那几家累世豪富的真正实力也估计不足,才会功亏一篑!”
“杨老弟,你想必知道我父亲本名收。为何要取这名字,现在应该清楚了吧。”
杨玄感点了点头:“你爷爷一定是要你爹做人做官做生意都要低调,懂得收敛,不要锋芒毕露,以免祸及自身。”
王世充微微一笑:“就是这个意思。这些豪族们如果面临了外部的威胁,一定会群起而反抗,就象当年对付我祖父一样,公推一个首领。”
“汉族豪门的钱可以收买敌军,可以雇佣北边的突厥人和南边的吐谷浑人,还有羌人;而胡人的安家。不仅可以做这些事,更是可以直接联系西域和中亚一带的月氏族亲戚,几天内就能征发数万剽悍的游牧骑兵。”
“而且若是薛举这样割据一方的陇西势力来进攻,那都可以直接收买薛举的部下,当兵的打仗无非是为了好处,他们能给出薛举不能给的现实利益,自然不怕一下子给薛举消灭掉。”
杨玄感笑了笑:“这么说在这凉州你最看重的还是这姑臧的豪富们,真要是有一天大家纷纷起事的时候,你是要扶持这帮有钱人把你的薛大哥给灭了?”
王世充的眉毛跳了跳,摆了摆手:“不至于。凉州兵精将勇,这姑臧城内的豪富又是富甲一方,可是从来不曾夺取天下过,你可知是何原因?”
“愿闻其详!”杨玄感一下子来了兴趣。
王世充好久没有跟人这样一舒胸臆了。不知为什么,在杨玄感面前,他总是不自觉地吐露心声:“根本原因也就在于丝路的终点就是大兴,关陇一带也是累世的门阀,一直拒绝凉州的富豪的势力进入大散关以东。在薛举出现以前,陇西的这几百里就算是两边的缓冲地带。所以凉州这里的豪门也都只想着割据一方。根本没有进图天下的打算。”
“五胡乱华的十六国时期,晋朝的凉州刺史张轨在这里独立建国,却是只想守境安民,根本没考虑过趁乱夺取天下,就是因为凉州所有的财路来源都是靠着丝路的贸易,根本没必要为了一点小小的好处而进入关中,得罪势力强大的关陇家族。”
“当年的前凉皇帝也没做到的事,现在的这些四分五裂,互相掣肘的豪门家族更不可能,他们甚至连凉州也不想掌控,因为金城那一带的丝路东段,又穷又猛的羌人部落太多,他们不想付那钱,宁可放弃那段丝路,而专门经营相对安全,来钱又快的姑臧城。”
“所以姑臧城里的豪富们,自保有余,进取不足,如果薛举打来,他们抱成团跟薛举相持是可以做到的,至于要吞并薛举,很困难,靠钱可以收买薛举的一部分将领,让他们作战时出工不出力,阳奉阴违,但想收买薛家的整个大军,那是不可能的。”
“杨老弟,现在你明白了我的意思了吧,我只需要在这凉州一带让薛家和姑臧城的这些土财主们二虎相争,到时候先是摧毁了隋朝的这个精兵之地和财富中心,让其无力征调凉州的精兵锐卒和丝路贸易的巨额税收,而我们两人真正下手的地方还是中原和关中。”
杨玄感轻轻地“哦”了一声:“你们家在中原毫无根基,在这姑臧城里多多少少还有些你爷爷打下来的基础,你既然有本事能收买薛举,应该也有办法搞定这姑臧的富豪们,为何却舍近求远,放着对你王世充唾手可得的凉州不要,非要到中原去折腾呢?”
王世充的脸上闪过了一丝坚毅的神情:“因为我怕我自己在这个凉州,会变得跟这些富豪一样不思进取,偏安一方,忘了进图天下的大志。”
“历史已经无数次的证明了,偏安不得安,雄主平定中原之后,一定会征伐四方,一个个铲平这些割据的势力。即使是强如凉州,也不可能以一州之力对抗天下。与其早晚被人所灭,不如开始就把眼光放长远些。”
杨玄感心中默然。他有点佩服起这王世充,面对如此诱人的大蛋糕,居然可以无动于衷,放弃对他来说很容易拿到的凉州。而去争夺整个天下,这份胸襟和豪气,即使将来注定成为敌人,即使自己无比厌恶此人的人品,仍值得自己的尊敬。
王世充也意识到了自己说得有点多了。哈哈一笑:“杨老弟,我知道你在夏州那里也有动作,这样挺好!河套和陇右是关中的北面和西部屏障,一旦大隋失了这二处,关中的军事压力会加大许多。”
“到时候大隋精锐的骁果禁军和左右屯卫部队只怕要被牵制在关中,无法出关,到时候在关东中原起兵攻陷洛阳就有了可能。”
杨玄感第一次听到王世充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顺势问道:“你要的是东都洛阳?”
王世充点了点头:“如果你不来和我争,我就要洛阳,要是你也想要洛阳。那我就在关中想办法。反正我离了这凉州,在哪里也不可能有自己的武装,只有想办法平叛或者征伐四方的时候,才可能有一支军队,而且那还是朝廷的部队,肯不肯听我的还要打个大大的问号。”
杨玄感突然哈哈一笑:“王世充,你可真是猴精猴精啊,所有人都是你的棋子,包括我们杨家在内,按你所说的。朝廷的精兵锐卒包括骁果近卫都在关中,你却要我在关中为你火中取栗,好让你在洛阳这里混得风生水起?”
王世充的脸微微一红,道:“那是因为越国公出身弘农杨家。世代在关中为官,无论是西魏、北周还是大隋,你们杨家可一直是在大兴城中发展的,就是杨老弟你,也是多次带着骁果骑士们去出征,要掌握关中的部队。想必比我王世充要容易许多吧。”
“如果我料得不错的话,到时候你还会被任命为骁果的统领,防守关中,到时候我想办法先在关东起事,如果是东都陷落,想必京中的左右屯卫大军将会调往关东平叛,到时候你手里的骁果卫队就成了直接护卫大兴的力量,要如何做就不需要我教了吧。”
杨玄感笑着摇了摇头:“王世充啊王世充,你给我设想的好象天下唾手可得似的,且不说我可不可能有机会掌控骁果壮士,就说万一真的全如你的设想,到时候弑君夺位的第一叛臣就成了我杨玄感,天下的英雄都可以打着为隋帝复仇的旗号对我群起而攻之,而你王世充那时只怕是打我打得最积极的一个吧。”
王世充不敢直视杨玄感那冷电一样的眼神,脸上堆起了笑容:“反正那事还早呢,现在说这个没用,我们以后可以慢慢商量。”
杨玄感“哼”了一声,继续道:“我没功夫听你这些天花乱坠的鬼话,老实告诉你,我来这姑臧城见你面的唯一目的不是听你鬼扯这些未来的事情,而是上次你在金城说什么很快有大变故了,到底是什么意思?”
王世充的脸色倏地一变,一双碧眼在这阴暗的地窖里突然绿光闪闪,他压低了声音,悄声道:“你有所不知啊,皇上恐怕撑不过今年了。”
杨玄感惊得一下子站起了身,道:“怎么会这样?难不成是你这坏东西下毒?”
王世充一脸的苦笑:“我哪有这本事,皇上的饮食起居自从猫鬼案之后加强了许多,每顿饭都要有三个以上的人先试吃,确认无事后才会送到皇上那里,就连水果蜜饯也是如此。”
杨玄感心里松了一口气,疑道:“那你怎么说皇上撑不过今年?他不是天天在那大兴宫吗,而且还能正常批阅奏折呢。”
王世充微微一笑:“杨老弟啊,越国公没跟你说过皇上这几年的身体差了很多吗?”
杨玄感想到杨素以前确实和自己说过这样的话,于是点了点头,道:“不错,虽然家父现在不象以前那样天天能见到皇上,但每次见到他时都会跟我说皇上越来越消瘦了。王世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王世充“嘿嘿”一笑,嘴角边挂了丝邪邪的微笑,道:“杨老弟,你还没婚配,越国公管你又管得严,所以你不知道很正常。俗话说得好,酒乃穿肠毒,色是刮骨刀,皇上给独孤皇后管了这么多年,之所以身体康健,就是因为不碰这两样。”
“现在独孤皇后已死,皇上彻底没了人管,就开始放纵起自己来,你要知道,一个人给压抑了四十多年,看着美女不能碰,看着美酒不让喝,一旦让他彻底没了管束,会是个什么结果?”(未完待续。)
第五百七十五章 打开心扉(二)
王世充看着沉默不语的杨玄感,声音越来越大:“其实上次的尉迟女事件后,皇后已经不再阻止皇上去找那些年轻貌美的后宫嫔妃了,陈贵人和蔡夫人都是这时候被皇上临幸的,不过那时候独孤皇后还在,而且身染重病,皇上要照顾老妻,这方面也没有太过份。”
“但独孤皇后死后,皇上痛失爱妻,儿子们又一个个勾心斗角,他心里苦闷,男人嘛,一苦闷就无非沉缅于酒色之中而不能自拔,所以皇上的身体情况迅速地恶化,所有的太医对此都束手无策。”
王世充突然站起了身,地窖中摇曳的火光照着他那阴森的脸,那两道碧芒在他的眼中闪烁着,跳动着,配合着他咬牙切齿的声音:“我师父章仇太翼现在也在宫里当差,他跟我说过,皇帝已经被淘空了身子,归天就在一两年内!”
王世充这个事情是从安遂家那里打听到的,但他根本不想对着杨玄感亮出这张最后的底牌,于是亮出了章仇太翼这个名义上的师父,就是想看看杨玄感的反应。
杨玄感本来一直在边听边点头,听到最后这句话时,连忙问道:“你那师父怎么又进了宫当术士了?不是早就因为太子案的牵连当了奴仆吗?”
王世充笑道:“有本事的人总是不怕没饭吃的,当年独孤皇后下葬时,我师父以待罪之身帮着皇上选了块风水宝地,最后由你父亲越国公亲自监督造了墓穴,皇上对这件事非常满意,于是又恢复了我师父的自由身,进宫随侍。”
“而且皇上年逾花甲,房中之事渐感力不从心,我师父一辈子研究炼丹之术,可以帮着皇上配制能让他在床上大展雄风的春—药,这样一来,我师父更加得宠。现在皇上已经离不开他了。”
杨玄感勃然变色道:“弄了半天还是你那个师父害的皇上。”
王世充摇了摇头:“你这可冤枉我师父了,是皇上自己沉迷于酒色之中,君威难测,他命令我师父配的丹药。若是我师父不从,直接连命都保不住了,只能遂了他的心愿。这东西吃了以后,在床上自然是威风八面,所以皇上越吃越想吃。以前是三天服一颗,现在是一天服一颗,人也迅速地垮掉了。”
杨玄感想不到杨坚这几年衰老地如此之快竟然是这原因,呆立半晌,道:“那皇上身边就没有人劝劝他吗?”
王世充先是一愣,再是哈哈大笑:“劝他?谁来劝他?元胄元旻之后,左右领军大将军一直空设;高颎免官,越国公又被疏远;至于太子那里,他可是巴不得自己的老父早点归天,自己好尽早登基。而负责宫中宿卫的宇文述和于仲文,也是存了同样的心思。”
“还有皇上的那个乘龙快婿柳述,他也不敢当面劝谏皇上少吃这东西。而后宫里的一众嫔妃们,正享受着皇恩浩荡,要弥补这些年独守冷宫的损失呢,哪会把皇上的龙体放在心上。倒是我师父还劝过皇上一次,叫他别吃得这么多,结果反而被皇上骂了一顿,他自己都不要命了,谁能救得了他?”
杨玄感听到这些。无话可说,半晌后,才幽幽地叹了口气,轻声道:“自作孽。不可活啊,想不到皇上一世英明,到了这时候却晚节不保。”
王世充点了点头:“既然皇上现在已经这样了,我们就必须早作准备。据我的情报,汉王杨谅好象也通过自己的情报知道了这个消息,现在正在蠢蠢欲动呢。而大兴城里的废人杨勇,似乎也在计划着什么。”
杨玄感讶道:“杨勇?他还能搞出什么动静?”
王世充道:“杨勇这几年和柳述的关系非同一般,柳述一直奉着皇上之命向杨勇传信,早就得罪了杨广,他自己也知道只要杨广一登基,自己绝对讨不了好,于是一直在暗中帮着杨勇培植自己的势力,最大的成果就是部分地争取到了长孙晟。”
“什么?!”这个消息绝对出乎杨玄感的意料之位,一听到这话,如遭雷击,马上站了起来。
王世充笑了笑,摆摆手示意杨玄感稍安勿躁,先坐下来,接着说道:“长孙晟虽然以前跟杨广结成了同盟,但是东宫左右卫率都没他的份,让他失望了,觉得自己是给杨广耍了。虽然他被征调回朝,又给了个右屯卫将军的要职,却一直闷闷不乐。”
“这种时候柳述就趁机争取了他,想办法帮他安排了左领军将军之职,负责大兴城内的守卫。这个职务非常重要,只要皇上人还在大兴,那长孙晟就是最有权势的,因为东宫的左右卫率只能在皇上巡驾仁寿宫时才临时负责宫中的宿卫。”
杨玄感心中一动,脱口而出:“这么说来,只要皇上好好地呆在大兴宫,那他就是绝对安全的,因为长孙晟若是倒向了杨勇,在杨勇咸鱼翻身前是万万不能让皇上出事,只要皇上在,那他还有希望,反之杨广一旦登基,一切就完了。”
王世充点了点头:“不错,确实如此,皇上调平定了突厥的英雄长孙晟入京护卫,本就是想效法汉朝时景帝晚年召边将李广与程不识入宫宿卫的往事,他对太子有戒心了,也不想让身边的护卫全是东宫的人。”
杨玄感长舒了一口气,他很清楚其实现在这种局面对自己的最有利的,父亲远离朝中政治斗争的漩涡,而野心勃勃的杨广不能马上登基,等到宽厚善良的杨昭上位后,这个国家应该就不会有自己所担心的灾难发生。
王世充的话锋一变:“可惜啊,人算不如天算,皇上就是管不住自己的酒色之欲,所以听说他准备起驾仁寿宫了。”
杨玄感整个人浑身一震,象是给雷击一样,失声道:“怎么会这样?!”
王世充的神色也变得消沉起来:“在大兴宫里,每天要早朝,皇上现在天天吃那春—药丸,加上饮酒无度,根本早晨起不来床。为了不在群臣们面前出丑,所以现在干脆就呆在仁寿宫。在那里他可以尽情地寻欢作乐。”
“皇上以前是把国事交给越国公,现在是让太子和柳述监国。只要每隔五天的时候把批示的奏折给他看一下就行了。”
杨玄感终于明白了为何这几年杨坚会不停地起驾去仁寿宫,他本以为杨坚还是象废杨勇前那样,去仁寿宫只是为了在暗中控制大局。让京中的各派都摸不准他的心思,从而不敢轻举妄动。没想到独孤皇后死后,杨坚去仁寿宫已经纯粹是为了逞酒色之欲,也难怪现在会身体垮得这么快了。
杨玄感一下子大急,他现在还没做好在天下布势。以应对杨坚身后乱局的准备,时间对他来说是万万不够的,于是他赶忙对王世充道:“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皇上打消主意,留在大兴?”
王世充神情落寞地摇了摇头:“连越国公都对此束手无策,我又能有什么办法,杨广好象查觉到了我这几年开始在到处串联的事,现在根本不允许我接近皇上半步,连兵部那里也给我放了大假,不让我去当值,就是不想在这节骨眼上让我影响了他的夺位大计。”
杨玄感脑子里突然蹦出一个想法:“那能不能让长孙晟带兵护卫仁寿宫?”
王世充白了杨玄感一眼:“皇上需要你我这样的人去提醒说。哎呀,你身边的人不安全不可靠,一定要换上长孙晟啊。你当皇上对长孙晟就放心吗?这人一肚子坏水,搞垮突厥完全是靠了各种见不得人的手段,换了谁也不可能完全信任的。”
杨玄感满脑子都混乱得紧,喃喃道:“看来我不应该来这姑臧的,早该回大兴和父亲商量此事的。”
王世充冷冷地道:“不用商量,越国公早就没有回头路了,他只能和杨广共进退,对于长孙晟来说。他以前没太得罪过杨勇,现在他又跟杨勇搭上了线,自己的长子长孙无乃还在汉王那里,无论是杨勇还是杨谅上位。他都是从龙之臣,就算是杨广,只要不知道他现在跟杨勇的关系,也不会太为难他。”
“但越国公不一样,废杨勇的时候他把杨勇得罪得太狠了,已经不可能回头。即使明知杨广不是好人,以后会对自己不利,也不可能再去投靠其他人了。所以杨老弟啊,万一真的皇上挺不过这年,你们家可要早做准备。千万要躲过这次风波才有机会啊。”
杨玄感默不作声,道:“以你看来,接下来会如何?”
王世充笑了笑:“还是回到我说的第一件事上来,汉王杨谅也听到这个消息了,开始在并州关东一带积极地储备粮草,整军备战,一旦皇上归天,就会起兵造反。”
杨玄感不屑地“哼”了一声:“他想起兵有什么理由?杨广的太子之位是皇上亲授,他当时也没有任何反对意见,凭什么父皇一归天,皇兄合法登上皇位后就造反?”
王世充摇了摇头:“杨老弟啊,你想想当年同样身居相州总管,统领山东河北兵马的尉迟迥,起兵的时候打的是什么旗号?”
杨玄感一下子回过了神:“尉迟迥是打着清君侧,诛除权臣杨坚的旗号起兵的。这么说来,汉王要是起兵,矛头会直接指向我父亲?”
王世充微微一笑:“还有别的可能吗?所以你爹是真正没有了任何退路,即使已经给疏远了,但还是顶了个越国公的爵位,还有尚书左仆射的职务,就是别人想造反,也一定会拿他当成攻击的目标,所以说越国公才是唯一一个没有任何选择的人。”
王世充拍了拍杨玄感的肩膀:“老弟啊,我可是真的同情你们一家,真的希望你们能渡过这次的风波。不然以后万一要起事的时候,我就会失掉一个最有力的帮手。我王世充大不了老实当官,放弃争夺天下的雄心壮志,可是越国公和你,就是想后退也不会被放过。”
杨玄感咬了咬牙:“这么说来,万一皇上归天,我们首先要做的就是对付汉王杨谅了?”
王世充前几天在金城的红拂那里已经摸清楚了杨素的底牌,于是点了点头:“不错,这是你们取信于杨广的最后机会了。先是帮他顺利夺位,再助他平叛,这样也许还有可能让他意识到你们的重要。能网开一面不对你们家下杀手。拖上两三年,等他想要征伐四方时,还用得上越国公和你杨玄感。”
杨玄感默不作声,半晌。才开口道:“这么说来我得马上回大兴,短期内也不能再出来了。对了,你可知道汉王的实力如何,手下有何精兵强将?”
王世充道:“这件事你问我就问对了,汉王麾下一向是防备东突厥和准备讨伐高句丽的精兵。河北山东一向出壮士,汉王在这里经营的时间比蜀王还长,心腹极多。到时候要打起来的话,头号大将应该是南朝名将萧摩诃。”
杨玄感失声道:“萧摩诃?他还没死?怎么还在汉王的手下呢。”
王世充笑道:“当年陈亡后,萧摩诃跟着陈后主一起降了隋,只是他作为陈朝名将,一直被皇上所忌讳防范,没有委以重用,加上现在已经年过七旬,勇力远远不比当年。因此皇上这十几年来一直把他配属给汉王杨谅,又不给兵权,算是闲置起来。”
“这萧摩诃的儿子萧智略,当年陈亡后在江南起兵反抗,跟着高智慧他们一起造反,后来被越国公所杀,本来萧摩诃按连坐也要杀头的,但皇上却说这事他不知情,萧智略应该也是被人利用,借他父亲之名起事罢了。于是不再追究萧摩诃的责任。”
“但在萧摩诃看来,一方面肯定对皇上的宽大仁慈是要感恩戴德,另一方面对你爹的杀子之仇肯定也是恨之入骨。加上当时主持平叛的名义上主帅是坐镇扬州的晋王杨广,他肯定也一并恨上了这位当今的太子。一旦皇上归天。杨广登位,你爹又是尚书令,这萧摩诃肯定会想办法报仇雪恨的。”
“另一方面,作为武将,最大的愿望就是建功立业,搏取功名。但他来我朝后这么多年。几次反击突厥和征讨高句丽,都没他的份,就连到西南去剿那些蛮人,也跟他没有关系。”
“所以这萧摩诃早就有所不满,在这个节骨眼上,只要汉王主动肯与他结交,一定会有种受宠若惊,士为知已者死的感觉。所以两人是一拍即合,萧摩诃现在已经秘密搬进了汉王府中,开始为他出谋划策,制订作战的方案计划了。”
杨玄感叹了口气,他隐隐地觉得这次自己有机会和这位儿时的猛将偶像在战场上交手了,一方面惋惜这位老将的晚节不保,另一方面又对这对决有些期待起来。
杨玄感继续问道:“此外杨谅还有什么猛将或者谋士吗?”
王世充想了想,道:“萧摩诃虽然有勇名,但毕竟已经年过七旬,不复当年之勇,其他的将领没有非常出色的,长孙晟的长子长孙无乃,勇略过人,现在在汉王手下,但不一定会真的帮他一起造反。除此之外,唯一一个值得注意的人就是王頍了。”
杨玄感嘴里念叨着这个名字:“王頍?王頍?”脑袋里一片空白,完全陌生的一个名字。于是杨玄感摇了摇头,望向了王世充。
王世充笑了笑:“难怪你不知道,这人不是很出名,他是前南梁名将王僧辩之子。王僧辩你应该知道吧,是当年和陈霸先并肩作战的战友,后来因为和陈霸先拥立的皇帝不同,兄弟反目,被陈霸先所杀。”
杨玄感点了点头,道:“这个我听说过。”
王世充继续道:“王頍是王僧辩的儿子,从小喜欢游侠天下,不读书,一直到二十岁还没读过四书五经,只是识几个大字而已。结果被他的哥哥所责骂,说他不学无术,败坏家风,于是从此发奋图强,读了各种书,不仅读正史,也喜欢读杂书和兵法,时人都称诵他的博学。”
“他曾经当过皇上的国子学博士,后来皇上废除天下的学校,这王頍也被免职回家,投入了杨谅的麾下,前几年杨谅征高句丽惨败,部下的将校谋士多获罪流放岭南。”
“王頍当时也在其中,被流放的一共有八十多人,杨谅开始的时候还想给这些人求情,结果皇上大骂道:‘你作为藩王,只应恭敬地遵从朝廷的命令,怎么可以因私而谈论宿旧,废弃国家的法令呢!你这小子,一旦没了我,要想轻举妄动,人家抓你就象抓笼子里的小鸡仔一样,你这些心腹又有什么用呢?’ ,于是王頍还是到了岭南吃了几年荔枝,刚刚期满回幽州。”(未完待续。)
第五百七十六章 打开心扉(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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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世充叹了一口气:“这王頍满腹才华,又是对皇上充满怨恨,杨谅对他有知遇之恩,如果杨谅真的想要起事,此人一定会肝脑涂地为杨谅效命的。”
杨玄感点了点头:“这倒是个值得注意的对手,杨谅身边也只有这一将一士吧,那实力应该也强不到哪里去,对付起来不是太难。”
王世充摇了摇头:“虽然杨谅手下没什么强将,但兵可是精兵,幽州并州的部队,长年防备突厥和高句丽,都是精兵锐卒。而且杨谅这些年来一直在暗地里积蓄力量,蓄养死士,光是他汉王府直接养的剑客游侠,就有数万人之多。”
杨玄感吃了一惊:“皇上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王世充笑了笑:“皇上对这个幼子非常宠爱,加上杨谅长年出镇在外,幼年时就离开父母,皇上对他心里多少存了分愧疚,加上有用杨谅牵制太子之意,所以授予他在整个关东地区便宜行事之权。而关东四州的财政税赋,也完全由杨谅所支配。所以他也有这个财力做这些事情,皇上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已。”
杨玄感叹了口气:“皇上以前赏罚分明的,可是对自己的这些儿子都过于骄纵了,又裂土封疆让其割据一方,早晚尾大不掉,必成国家之患。”
王世充哈哈一笑:“他们杨家的事情你这么操心做什么呢?若是四海升平,自然人心思稳,我们商量的事情都没用,只有老老实实做官。反之要是暴君当位,强藩在外,兄弟相残,天下大乱,弄成象西晋八王之乱那样,就算我们想当忠臣,也不能阻挡英雄豪杰们四方起事的。”
杨玄感想了想确实是这个道理。不禁默然。
王世充一看也聊得差不多了,便对着杨玄感说道:“基本上就这么个情况了,这里的事情你不用费心了,我知道该怎么做。”
“你现在要担心的是大兴城和汉王那里的情况。尽快回大兴帮你爹渡过这个难关才是要紧之事。我也会尽量帮你,毕竟我的串联也没有完全弄好,还不想这么快皇上就归天,让局势失去控制。”
杨玄感点了点头,起身向外走去。没走两步,突然想到了些什么,回头问道:“这马家饭馆也是你的产业吗?”
王世充摇了摇头:“谈不上,只是我和他们兄弟两的父亲有些交情,这马家是羌人,祖上很奇怪,长子不是夭折就是死于非命,很少有得善终的,所以从马家的祖父开始,就不设长子。只说是老二老三,金城的马老三和这里的马老二是双胞胎兄弟。”
杨玄感恍然大悟,道:“怪不得这两人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王世充微微一笑:“开始连我也无法分清他们,由于这两人是双胞兄弟,无法定出长幼,生他们的时候,马老二早出来片刻,所以排第二。但分产业时,由于老三的手艺更好些,所以他继承了自己家金城的祖传店铺。他的二哥反而来到了这姑臧城的分店,结果一怒之下在马字边加了两点,变姓为冯了。”
杨玄感摇了摇头:“就为这点兄弟间争家产的事,连姓氏都要变。王世充,你们胡人都是这样吗?我们汉人可是不敢做这种抛弃祖宗的事。”
王世充也不生气,淡淡地笑了笑:“我可不是胡人,再强调一遍。而且胡人和汉人不同,没有宗族礼法这些条条框框的东西,所以也没了束缚。你要知道,很多胡人都是以部落为名,比如宇文述,他本姓破野头,就是原来他所在的那个部落名,后来才被赐姓宇文的。”
“所以这个马家,自己又没有族谱,连自己也不知道原来姓什么,听他们说好象以前是被汉朝的伏波将军马援打败,击破了他们的部落,后来作为汉人的奴隶跟着姓了马,本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再改个姓也不觉得多难为情,那马老二一定要变马为冯,无非是想告诉世人,他才是家里的老二,弟弟是老三!”
杨玄感料不到此中还有这种玄机,不由得哑然失笑。
王世充继续道:“我以前在金城一带走商队的时候,曾经关照过他们这家人,两兄弟分家的时候,我也出了些钱帮忙安置马老二,所以这两兄弟对我感恩戴德,每次我去金城和姑臧,都会去他们的店里坐坐,他们也不知道我现在当的什么官,做的什么事,但我要是与人商议机密之事,总会提供些方便。”
杨玄感料不到这马家兄弟居然不是王世充直属的手下,颇出意外,神色中闪过一丝不信。
王世充似是看出杨玄感的心思,笑道:“不是我不想在这地方安排自己人,只是这姑臧城里的豪富们对外来的人太警觉,一有新人想在这里落户,都会严查他的经历,就连冯老二当年在这里落户时,我都颇费了一番周折才让他开成了店。不过这城里的首富李家却因此而知道我和他的关系。”
“李家当时并不知道我王世充就是当年给他们联手赶出姑臧的支家后人,只知道我是个有钱又有野心的大兴商人,在朝中当了个不大不小的官。他们想和我合作,掌握大兴的动态,又不想我插手他们的势力范围。”
“于是我跟李家达成过协议,不在姑臧安排我的手下,只保留这么一个落脚点,而冯老二也不能直接从事情报方面的事情,不然他们就会和我翻脸。”
杨玄感笑了起来:“那你和我现在在这里见面,不是违反了这个约定了?”
王世充摇了摇头:“不算违反,我们只是用了这个地方谈谈我们之间的事而已,并不针对这姑臧城的豪族。再说你又不去见这城里的豪族们,现在聊完就走,他们未必会知道你的存在。”
杨玄感叹了口气:“王世充,你的才能足以匡扶济世,可惜不走正道。对曹操的评价在你身上最合适不过: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希望我们今后不要走到你死我活的那步,离了你这个亦友亦敌的家伙,我还真有点失落呢。”
王世充看了看杨玄感。坐了下来:“你的脑子可比以前好使多了,老实说这次你的表现很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但世事无常,我们再怎么计划,也不可能料到每一个变数。好自为之吧。大兴城恐怕很快会掀起一阵风雨了。”
杨玄感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走出了地窖。
王世充等到杨玄感走远了以后,也走出了地窖,冯老二脸上带着笑容。迎了过来,王世充正色道:“老冯,帮我办件事,拿我的名贴去一下李府,让李行首今天晚上召集姑臧豪商会议,就说我有要事。”
十五天后,已近十月底,王世充回到了大兴城,这一趟丝路之行,收获颇丰。不仅让杨玄感见识到了自己人在河西陇右之地的实力,打消了他们在此地与自己争雄的想法,又把跟突厥交易生铁的事情安排妥当,那高宝义见识到了自己在姑臧城的实力之后,想必那咄必王子一定会想方设法与自己保持长期合作的关系。
王世充到了满园后,先见过了施太妃母子,他在满园中找了处幽静的宅院让她们入住,对外则严格保密,只待过几天和陈宣儿接过头之后,就在外面找一处可靠的宅院。把她们送过去,当然,这处宅院不能和自己的关系太紧密,张金称一直在办这件事。
而那陈林之来了满园之后。就一直想找些事情做,王世充这一路上也已经想好,让他到自己在大兴城中的马市里做个掌固,从最基层的生意开始学起,这个想法他跟施太妃说了,看得出陈林之本人并不是很乐意。但施太妃却连声感谢,三人没有说太长的时间,裴世矩来访的消息就让王世充匆匆与施氏母子作别,赶回了思玉楼的顶楼。
与别人谈事,王世充一般选择的是底层的密室,只有和裴世矩在一起,他才会在这四楼,这是多年来一个不成文的规矩了,只是这两年下来,他和裴世矩难得一见,尤其是上次发现裴世矩居然和汉王搞到了一起,这让王世充突然对自己的这个多年至友有些陌生起来。
今天的裴世矩穿了一身蓝色的皮袄,站在栏杆处,深秋的寒风吹拂着他的胡子,王世充坐在室内的胡床上,二人就这样一言不发,良久,还是裴世矩叹了口气:“行满,你是不是对我找上了汉王不太满意?”
王世充抬起头:“弘大,你这么聪明的人,为什么这回要这么急着押宝下注?”
裴世矩微微一笑:“你还是不看好汉王起事的成功可能吗?”
王世充站起身,来回地在室内踱起步来:“弘大,我不知道你对汉王的信心何来,关中的情况你不是不清楚,国家的精兵良将尽在大兴,汉王若是没有大义名份,他手下有多少人能跟着他起事都不好说,比如长孙无乃,比如豆卢毓,这些人都不会真心跟着他一条路走到黑,难道你裴弘大和杨谅的关系比他们都深?在太原的时候当着裴文安我不好多说,现在我想问问你是怎么想的。”
裴世矩摇了摇头:“皇上如果归天,想办法把杨勇和杨秀劫持到并州,不就成了,到时候把以前太子做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公之于世,这大义的名份不就回来了吗?行满,我实话跟你说了吧,我之所以选择杨谅,不是因为我看好他,而是因为这是唯一一个能让我恩师重新出山的机会。到了杨广的手里,他还可能有好结局吗?”
王世充没有料到裴世矩这样折腾居然是为了高颖,一时半会儿说不出话,半天才叹了口气,幽幽地说道:“弘大,你做这事,高仆射知道吗?”
裴世矩摇了摇头:“这种事情当然不能和他说,若是事情不成,我自己顶罪,不会牵连到他,也不会牵连到你。”
王世充叹道:“你这份对老师的忠诚和执着真的是让我都挺感动,可是弘大你想过没有,这样做的成功机会有多大?皇上现在把杨勇和杨秀让长孙晟看着,可不代表他在快要死的时候还这么做,到了那个时候,他为了让太子能顺利掌权接班。也会把这二人重新押回东宫看守的,你拿什么去劫持他们,投奔杨谅?”
裴世矩激动地说道:“行满,你有所不知。你在到处布局的时候,我也没闲着,我已经联系好了不少大兴城内的文武官员,若真的到了那步,我们就里应外合。抢占东宫,强行夺回杨勇和杨秀。”
王世充被裴世矩的这个计划吓了一跳,睁大了双眼:“弘大,你疯了?你这可是在大兴城公开造反啊,你这么做,基本上没有成功的可能,大军就在城外,城内也有骁果军看守,你拿什么去强行抢夺?”
裴世矩得意地说道:“行满,你还是低估了恩师为相二十年的人脉和能力。大兴城中有一大半的官员和世族,都对高仆射和杨勇的遭遇深表同情,皇上可以强行关闭天下的学校,却不可能扳动人心,他活着的时候大家是敢怒不敢言,若是归天之后,就一切皆有可能了。”
王世充沉声道:“弘大,你现在究竟串联了多少人,走到哪一步了?”
裴世矩收起了笑容,正色道:“贺若将军。元胄将军都是明确表示肯跟我们干,长孙晟那里我也摸了底,他表示到时候两不相帮,右屯卫的大军不会出动。行满,如果杨勇被关在长孙晟的大营里,我们不好出手抢夺,可是只要他人在东宫,靠着现在明确支持我们的力量,只要你能把你在各地的手下和盟友们都调来大兴。事情就可以一鼓而定!”
王世充冷冷地说道:“弘大,你别忘了,杨勇是我的头号仇人,我必杀他不可,你现在跟我说救出杨勇,是什么意思?你想让高仆射复位,我没意见,但杨勇我是不会放过的。”
裴世矩摇了摇头:“行满,大丈夫要成大事,就不能拘泥于小节,杨勇被废多年,手上又没有一兵一卒,劫他出来只是为了利用一下他的这面大旗,以后即使杨谅起事成功,坐天下的也不会是杨勇,到时候只怕杨谅也不会容得下杨勇,你又何必急在这一时呢?”
王世充冷笑道:“你做这一切不就是为了把高仆射给放出来吗,以他和杨勇的关系,会不死保杨勇?弘大,你是不是当我是三岁小孩?”
裴世矩急得一跺脚:“行满,你怎么还不明白,当年高仆射死保杨勇不是因为跟他有多好的关系,而是因为他跟杨勇利益捆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现在杨勇无论如何也不可能重新登位,恩师又怎么会在他身上浪费自己的人望呢?”
王世充的眉毛一扬:“即使是杨广登基,高仆射仍然可能出山为官,弘大,你说不为杨勇,那又为何要这样冒险?”
裴世矩叹道:“杨广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吗?你当他真容得下恩师?恩师在他手上,不出三年准没命,到了杨谅手下,即使不能做官,起码性命无虞,行满,你到现在还不明白我的心意吗?”
王世充没有说话,坐回了胡床,闭上眼睛,仔细地思考了起来,不管怎么说,裴世矩今天带来的消息也足够重磅,没想到他居然能串联到了这种程度,看起来 大兴城中的关陇军事贵族也不是铁板一块,至少有不少人是心向高颖的,这样一来的话,如果真的能劫持杨勇和杨秀投奔杨谅,胜败还真的未可知,到时候若是杨广因此对关陇宿将们产生不信任,改而由自己这样的新锐将领领兵平叛,那自己的机会就真正地来了。
想到这里,王世充咬了咬牙,一旦自己最后能得到天下,还怕要不了杨勇的命吗,且让他多活几年便是,他睁开眼,沉声道:“弘大,越国公那里是什么意思,你找过他没有?”
裴世矩摇了摇头:“我怎么会去找杨素,他可是恩师的死敌,现在虽然被皇上疏远,但毕竟对杨广入主东宫立下大功,如果真要强抢杨勇,那很可能就会与杨素正面为敌。行满,我知道你和杨玄感和关系不错,但这件事上,我劝你还是要弄清楚谁是朋友,谁是敌人。”
王世充没有接这话,又问道:“弘大,你要我从各地调来手下和盟友,又是什么意思,我也不瞒你,几万人我是可以调来,可是这么大规模的人,如何进入大兴?只怕还没动手,就会给人察觉,而且你这样大搞串联,就不怕事情败露吗?”
裴世矩摇了摇头:“现在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皇上听说已经病重,杨广也搬到了东宫侍驾,现在他们对大兴的掌控力度下降了许多,正是我们联络豪杰,准备发动的好时机。我已经想好了,人可以先散布在大兴城外的庄园别院之内,真到了皇上驾崩的时候,就从大兴城中的各种秘道进城,同时封锁城门,不让仁寿宫那里的人回大兴,只要劫出了杨勇和杨秀,就去投奔杨谅,宣布要讨伐无道,清君侧,然后大事可定!”(未完待续。)
第五百七十七章 山雨欲来(一)
王世充叹了口气:“弘大,你现在口说无凭,我也不可能就这么轻易地信了你,这样吧,你把所有已经和你约定共同举事的人,找机会请到我这满园里,我总得见了人才能下决心吧。”
裴世矩猛地一拍手:“好,行满,就依你所说,明天我就把贺若将军他们带过来,你也最好抓紧时间,早作准备。”
王世充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去吧,明天见。”裴世矩兴冲冲地转身下楼,王世充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王世充坐回到了自己的那张躺椅中,仔细地思考着刚才裴世矩的话,以他与裴世矩多年的交往来看,裴世矩并不是冲动热血的那种二杆子青年,做事向来也是谋定后动,极少一时头脑发热,而且在自己面前也不曾有过虚言,他既然说已经串联到了大批城中的世家大族,那十有八九就是真的,不管明天他能带来多少人,自己都必须早作准备。
如果跟着裴世矩起事,那就意味着必须要和杨素为敌,自己这些年布的最大一局棋有可能就会打了水漂,而裴世矩等人也很清楚地能认识到自己的实力,没有冲动到在大兴这里直接就和杨广摊牌的程度,而是带着杨勇逃亡,投奔杨谅,也许这对自己就是一个最好的选择,到时候可以跟着杨素一起,打着讨伐叛军的名义去出兵关东,只要自己手下有一支军队,到时候找机会脱离杨素的控制,想办法占据中原或者江淮,再趁机让徐盖,窦建德等人起事,弄得天下大乱,那样也许对自己是个最好的选择。
想到这里,王世充慢慢地睁开了眼睛,打定主意:就跟着裴世矩赌上这一把,暂时不向杨素和杨玄感告知此事。直到杨坚驾崩之时,再临时争取他们。
正在这时,张金称的声音在楼下响起:“主公,有一位岭南来的豪酋。说是您的旧识,有要事相见。”
王世充心中一动,忙说道:“此人可是姓冯?”
张金称说道:“正是,此人说他姓冯名盎,是您的故旧。有要事相见。”
王世充连忙说道:“快快有请,让他去地下的丙字号密室相见。对了,请魏先生也到密室。”
半个时辰之后,思玉楼下的密室中,王世充坐在大椅中,眉头深锁,看着站在对面的冯盎,疑道:“冯兄,我没有听错吧,越国公主动找你?”
冯盎点了点头:“正是如此。所以在见他之前,我想先请教一下你,我的老朋友。”
王世充的眼中碧芒一闪:“乐意之至,只怕这次谈话,会决定你冯家,冼家,还有整个岭南的命运。”
第二天的夜里,越国公府内的地下密室中,火光摇曳,杨素满脸笑容。一身紫色便服,金丝束发,玉簪插髻,人也精神了许多。而站在他身前地毯上的,则是一位身材矮小,不足六尺的汉子。
从背面看,此人身披大红披风,头戴罗圈状大帽,上面还插了一根雉尾。露在外面的耳垂不小,戴着大大的金色耳环,在这密室的火光照映下,闪闪发光。
只见他年纪约三十左右,又黑又瘦,长相不太象中原人,倒有些象在大兴集市上卖艺的南洋昆仑奴,眼睛微微地眯着,两条眉毛又黑又粗,唇上两道钩须,脸上的棱角线条倒是非常明显。
此人穿了一身丝质绿色长袍 ,犀皮腰带上五颜六色地点缀着各种晃眼的宝石,虽是其貌不扬,却自有一番珠光贵气。见到杨玄感正从外面奔入后,笑了笑,以手按胸,鞠躬行了个礼:“汉阴太守冯盎,见过杨将军。”
杨玄感意识到此人就是冯盎,一看杨素安然无事,心中提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笑着拱手回礼道:“冯刺史,久仰久仰。”
杨玄感突然意识到冯盎现在应该是罗州刺史,但刚才听他自我介绍却是汉阴太守,讶道:“冯刺史现在不在罗州高就了?”
冯盎笑了笑,说话的语调有些怪怪的,与中原人的口音不太一样:“上次平定了番州的叛乱后,皇上除了给了我个金紫光禄大夫的职务外,还调我去汉阴(今甘肃礼县,在天水的西南)当太守,我们冯家自从到了番州(杨广当上太子后,为了避讳,朝廷把广州改名叫番州)后有一百多年没有人出来做官了,我可是第一个。”
杨玄感哈哈一笑,他很难想象这个长得七分象只猴子的人在那民风强悍的陇右如何度过这几年的,但嘴上却说道:“恭喜冯兄啦。”
杨素的脸上挂着笑容,说道:“玄感,你可知为父为何要把冯太守带到这里吗?”
杨玄感摇了摇头。
杨素的脸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因为冯家与我杨素已经有十几年的交情了,而冼太夫人更是一直与我们暗中通好。”
杨玄感料不到自己的父亲居然一直和这岭南豪族有联系,微微一怔。
冯盎点了点头,双眼突然睁得大大地,说道:“当年大隋灭陈时,越国公乃是三路大军之一的行军总管,后来进军岭南的襄阳公韦洸所部的不少将兵,都是越国公的部下。”
“越国公深知我们冯家和祖母冼太夫人在岭南的影响力,于是暗中命令韦公不要进军,以免刀兵相见不好收拾,又派人从陈朝的宫殿里取得了当年我祖母献给陈武帝的那支扶南犀杖,这杖当年是我父亲亲手献给陈武帝的,代表了我们岭南冯家与冼家对陈朝的效忠,意义非同一般。”
“除此杖外,越国公还让陈后主手书一封降书,派使者连同那扶南犀杖一起送给祖母,祖母明白了越国公的用意,是给她一个体面效忠的台阶,这时候放弃抵抗也不算是不忠于陈朝,既保全了祖母的名节,又避免了流血事件。于是祖母便转而向韦公所率的军队投降。”
“杨将军,要不是越国公,我们冯家恐怕很难得以保全了,这件事上越国公对我们冼家和冯家的大恩大德。祖母在世的时候多次跟我们说过,要永志不忘。我冯盎永远放在心里。”
杨玄感点了点头:“原来如此。怪不得上次你们那里一有人叛乱,你第一个来找的就是家父。”
冯盎笑了笑:“于公于私都应该的。于公的话越国公乃是当朝左仆射,皇上不在大兴。自然应该先向他汇报;于私的话更不用说了,祖母每年都会派人向越国公问安好的,也嘱咐过我们这些晚辈,来大兴时一定要先拜见越国公。”
杨素的声音缓缓地响了起来:“叙旧的事情以后再说吧,现在时间紧迫。本来老夫还想去汉阴去找贤侄商议,没想到贤侄主动上门了。这也省了老夫的事情,大家坐下来直接说个清楚吧。”
冯盎微微一笑:“越国公有何指教,但说无妨。”
杨素点了点头:“贤侄觉得现在天下的大势如何?”
冯盎的脸色微微一变,道:“以晚辈所见,表面上虽然四海升平,但暗地里却有变乱的危机。晚辈出言无状,还请越国公见谅。”
杨素摆了摆手:“今天在这密室相见,出得你口入得我耳,不用有什么顾虑。有什么话可以但说无妨,如果只是一些场面套话,也不用来此密室商议了。”
冯盎笑了笑,继续说道:“以晚辈看来,皇上年事已高,而太子则是雄心万丈,想要有一番作为证明自己超过父皇,如果晚辈的所料不差的话,如果太子登基的话,势必要征伐四方。修建宫殿,有所作为。”
杨素轻轻地抚着自己雪白的长髯,眼睛微微地眯了起来:“继续说。”
冯盎的表情变得有些严肃起来:“晚辈虽是化外野人,但自幼也读过圣人之书。亦知文武之道,贵在一张一弛,如果只是短期内的征伐四方,也许不会有什么动摇根本的事情,但要是一边大修宫殿,一边持续不断地征战天下。那就会有激起民变的可能。”
杨玄感插话道:“有这么严重?”他不太相信一个蛮夷的见识有这么高明,能比他们这些掌握了大量内幕的人还要清楚帝国潜在的危机。
冯盎叹了口气:“杨将军有所不知,在下来自于蛮荒化外,经历了太多的背叛与谋反。番州对于中原来说,远隔万里,只要中原有一点风吹草动,就会有不安分的野心家企图割据自立,所以我们冯家和祖母的冼家,一向对这种事情特别敏感。”
“杨将军可能听说过祖母在三年前举报过的那个番州刺史赵讷,他就是官逼民反的典型。”
“这位赵大人到任后不是想着忠君报国,造福百姓,而是自以为天高皇帝远,没人敢在他这个太岁头上动土。”
“他派兵到山中俚人的洞寨里捕捉百姓,女子充为奴婢,男子则被他强制去营建宫殿,而这些洞里的金银财宝和米面钱粮也被他掠夺一空。”
“本来我祖母谯国夫人,并不想和朝廷派来的一个大州总管为难,但此人做得实在过份,弄得番州天怒人怨,有些洞寨已经开始拿起武器自行保卫了。”
“若不是我祖母及时上报皇上此人的罪行,只怕要是再迟个一年半载,岭南各州又会有人借机起事了。”
“可见即使是一个天南之地的番州总管,如果倒行逆施,恣意妄为,连番州这种化外之地也会有人起来反抗,要是作为统领天下的天子,也这样滥用民力的话,只怕事情就会变得不可收拾。”
杨素睁开了眼睛,一道冷电般的寒芒一闪而没,他点了点头,说道:“贤侄,上次的一番长谈后,你果然很有进步,可以从全局来考虑问题了。”
冯盎诚惶诚恐地行了个礼:“晚辈世居南国一隅,见识有限,上次听了越国公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这两年在任上的视野也开阔了许多,刚才一些话都是有感而发,说得不对之处,还请指教。”
杨素笑道:“你说得很好,那赵讷还有皇上管着,要是未来的皇上没人管,却做了赵讷那样的事情,你到时候准备如何自处呢?”
冯盎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他看了看杨素和杨玄感,只见他们二人也是一脸正色地看着自己,眼神中充满了热切的渴望,还透出一股真诚与期待。他一下子明白了这二人都在等着自己的答案。
于是冯盎闭上了眼睛,心里开始做着激烈的斗争,这个问题这两年来一直在他心里纠结,他想找人诉说却又不敢,今天终于有了一个好机会。让他能完整地阐述自己心中的想法,他不想再等下去了。
冯盎睁开了眼,平静地看着杨素,一字一顿地说道:“如果真到了天下大乱的时候,我只好保境安民,守一方平安了。”
杨素轻轻地“哦”了一声,不再说话。
杨玄感则紧跟着问道:“保境安民是什么意思呢?是学秦末的赵陀那样,割据南海,自立为王吗?”
这赵佗乃是秦末的一个传奇人物,十九岁时就成为秦始皇身边的带剑侍卫。随秦始皇出巡。
秦始皇灭六国后,还不想停下征战四方的脚步,于是派大将屠睢率领五十万大军进入岭南,与这里的百越部落交战,由于屠睢乱杀无辜,激起了百越部落的顽强抵抗,屠睢自己也被杀死。
秦始皇闻讯大怒,再派援军,以任嚣为帅,赵佗为副将。经过四年的苦战,终于平定岭南,秦国的疆域南达大海,在这片广阔的地域上设立了南海郡、桂林郡和象郡三个郡。大概就是隋朝时番州加上交州(今天的两广加上越南北部)的区域,而赵佗和任嚣一起留在了岭南,任龙川县令。
秦末天下大乱,陈胜吴广揭竿而起,时任南海县尉,已经重病在床。奄奄一息的任嚣找来赵佗,命令他隔绝与岭北中原的通道,阻止中原的军队进入岭南,并把南海郡尉的印绶给了赵佗。
于是赵佗趁机兼并了桂林郡与象郡,杀了秦朝在当地的官员,并派兵阻断了中原进入岭南的通道,割据自立。
此后的六七十年中,赵佗自封为南越武王,成为实际上的岭南皇帝,而汉初从高祖到吕后再到文帝的三任朝廷,对南越国一直没有太好的办法,几次征伐也是无功而返。
赵佗也是时而臣服时而独立,还时不时地趁着中原不稳,出兵袭击湖南一带,进行劫掠,很让汉朝头疼。
赵佗死后,南越国又传了四代君王,到了汉武帝时,末代君王赵兴与他的生母樛太后想归附汉朝,却被南越国土著丞相吕嘉提前下手,发动政变而杀死。
吕嘉立了赵氏的一个宗室赵建德为王,自己则为操纵这个傀儡的实际掌权者,不仅如此,他还以偷袭的战法消灭了护送汉朝使者进入南越的一支两千人的卫队。
雄才大略的汉武帝闻讯大怒,为了在与匈奴全面战争前有一个稳定的后方,他派出大将路博德和杨仆,率着十万刑徒罪人组成的劳改犯大军,趁着南越国内乱之机一举将之消灭,并在其故地上设置了九个郡,这一年离赵佗和割据自立,已经过了差不多一百年了。
赵佗割据称王的故事在南越国路人皆知,杨玄感这样一说,冯盎马上脸色微微一变,随即摇了摇头:“杨将军误会了,你要知道我祖母一辈子都是在做什么样的事。”
“以我们冯家和冼家在岭南的势力,如果想要割据自立,以前有过很多次机会,陈朝代梁时就是次机会,大隋灭陈时也是个机会,就连王仲宣叛乱的那次,我们也完全可以联合王仲宣割据岭南。”
“但祖母从小到大一直在逢年过节的时候教育我们,一定不要脱离中原朝廷,不然就算能割据一时又能如何?”
“就好比你所说的赵佗,他家四代君王,前后历时有百年,结果还不是国破族灭的下场!岭南地广人稀,没有跟中原抗衡的实力和本钱,天下大乱之时若是割据,或可求得一时平衡,但事后终将为人所灭。”
冯盎说完了这段后,转向了杨素,语调变得略微有点激动:“越国公,我今天所言,句句发自肺腑,如果是天下大乱,我会回到岭南,保卫自己的家园,也会暂时阻止中原的军队进入岭南,但如果天下已定,四方安宁,我不会学赵佗自立为王,而是会向新的中原朝廷效忠。“
杨素微笑着点了点头:“如果是我杨家的人起兵的话,你会不会看在我们两家的交情上,出兵相助?”
冯盎的眼中神光一现,表情坚决如铁,不假思索地说道:“不会!”
杨玄感吃了一惊,神色微微一变后又恢复了正常,他想不到冯盎会这样简单明了地直接拒绝杨素的这种暗示,于是不由得把目光投向了杨素。
杨素的表情倒是非常平静,抬了抬手,道:“为什么?”(未完待续。)
第五百七十八章 山雨欲来(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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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盎看了一眼杨玄感,嘴角边掠过一阵笑意:“我刚才说过,要是中原大乱,无论是哪路人马,我都不会去跟他主动合作的。”
“盖因岭南实力很弱,汉人不过数万户,而俚人的战斗力跟汉军远远不能相比,即使能守土安民,也是靠了五岭的天险。若不是中原战乱不休,任何一方势也无暇派大军入岭南,只怕是连自保能力也不足。”
“所以万一哪天真的天下大乱,越国公和杨将军趁势起兵的话,冯盎个人愿意来投效,共襄盛举。但若是要我举岭南之兵助二位成事,那是万万不能的,非我冯盎不愿意报越国公的全族活命之恩,实在是有心无力啊。”
“还有一点,岭南的风土人情,气候环境都与中原迥然不同,天气炎热,我们俚人的士兵都没有披甲作战的习惯,几百年来汉族的大军来我岭南,多数是极不适应那里的酷暑,秦朝时五十万大军第一次征岭南惨败,也是败在这水土不服上。”
“但反过来我岭南的士兵若是想出岭南争天下,那又会反过来不习惯中原那种对他们来说寒冷异常的气候,就拿我本人来说,初出岭北时就大病一场,上次见越国公时就是抱病而来的,越国公可有印象?”
杨素点了点头,道了声:“不错。”
冯盎看了看杨玄感,继续道:“岭南有史以来,主动地兵出中原,有所作为的不过是三次,一次是南越王赵佗趁着吕后大杀汉室宗亲时出兵湘南,稍稍地劫掠了一次,很快又缩了回去。”
“一次是东晋末年,流窜到岭南的卢循徐道覆这支天师教余党,趁着东晋大将刘裕北伐,国内空虚。经过精细的谋划,出奇不意地出兵北上,一路打到建康。不过他们的主力也是跟着自己漂洋过海来到广州的吴地天师教的贼众,并不是岭南的本地人。所以这次卢徐北上虽然差一点成功,声势浩大,却并非靠了本地人。”
“最后一次就是南陈太祖陈霸先的出兵了,但他当时打的是出兵勤王,消灭叛贼候景的旗号。而且所带的也同样是汉兵而非岭南的本地俚人越人,最后能攻进建康建立王业,也是靠的出岭南后一路上壮大的队伍,同样不是依靠岭南本身的实力和资源。”
“除此之外,历来在岭南作乱的人就是想割据一方都很难成功。虽然只要天下有一点点异动,岭南的本地蛮夷酋长或者汉人州郡官员就会心生邪念,妄图裂土封王,但没有一个在中原安定后不被剿灭的。”
“我祖母就是看出了这一点,才再三地告诫我,千万不要对抗中原王朝。妄图割据,就算占得一时便宜,迟早也会大难临头,祸及子孙。”
“越国公,您上次跟晚辈说过一朝天子不如百世诸候的说法,晚辈深以为然,实际上祖母虽然没有明说过这话,意思也是跟您一样的,无论换了哪个朝代,我们冯家和冼家在岭南的地位都不可动摇。”
“反之看那王仲宣和陈佛智。他们也是在越人侗人中累世的豪族,一朝起兵失败,不仅自己身死,连整个部族也跟着倒霉。断送了先人几百年来的基业,实在是前车之鉴。”
“所以如果真的如越国公您说的那样天下大乱,四方英雄豪杰并起,逐鹿中原的话,晚辈无力也无心加入这场角逐,甚至连杀掉隋朝任命的官员。自立为王也做不到,只能以隋朝官员的身份,发动本地的俚人越人和汉兵守军,保一方平安而已,天下大定后,还是要向最后的胜利者臣服的。”
杨玄感看到杨素听得连连点头,突然心中一动,开口问道:“那如果是我杨玄感的部队到时候想进入岭南或者是我杨玄感战败了,想去你那里避难,你怎么办?”
冯盎哈哈一笑,笑完后直视着杨玄感的眼睛,目光平静中透着坚定:“如果天下未定时,杨将军的部队想进入岭南,就请从我冯盎的尸体上跨过吧。将军请明白,冯盎不是为了我个人战斗,而是为了保护我的族人,我的子孙后代。”
“至于如果天下已定的时候,杨将军如果那时候成了真命天子,那不用杨将军派军,冯盎自己也会主动入朝献上岭南二十四州之地的。”
“如果杨将军壮志未酬,中途战败,只身来投的话,冯盎可以以个人的名义加以保全,但是要是朝廷紧追不放,非要得杨将军而后快的话,恐怕我也无法保全杨将军。”
杨玄感哈哈一笑:“到时候还是要把杨某交出去作为向新主子效忠的证据么?”
冯盎摇了摇头,黑黑的脸上闪过一丝微笑:“不会,冯某不学韩信,卖友求荣,就算无法保护将军也不会把你交出去,到时候冯某会安排将军泛舟南海,或者南下林邑,离开中原这个是非之地。”
冯盎说着对杨素笑道:“越国公,您上次跟我提及的安排刘将军远征林邑之事,就是出于这种考虑吧。”
杨素抚了抚须,笑而不语。
杨玄感迅速在脑子里回顾了一下林邑国的历史,突然觉得奇怪:连强大的汉朝和历代南朝都没有去征服的蛮荒之国,为何突然要去派兵征讨?他看了看杨素,满眼的疑惑。
杨素似是看出了儿子的心事,哈哈一笑:“玄感,你没有听到冯盎的话吗?真要是你兵败逃到岭南,冯盎可以保你一时但保不了你一世,到时候会送你出海避难,这避难之地,恐怕就是林邑国了吧。”
杨玄感闻言后默然,半晌后才说:“林邑毕竟与我朝相隔万里,风土人情皆不相同,若是真的逐鹿中原失败,需要举家避祸的话,为何不去高句丽或者北边的突厥呢?”
杨素摇了摇头:“这两个国家都与我朝接壤,而且是我朝的心腹之患,实力又不如我大隋,若是未来的中原王朝派人去强行索要你的话,他们很可能会把你给交出来。”
“玄感啊。不知你记不记得,本朝在开皇十年的时候,前北周的宗室千金公主嫁给当时东--突厥的沙钵略可汗,但千金公主的家族都在建立大隋时被皇上所杀。所以虽然后来被迫领了皇上大义公主的赐名,却是怀恨在心,一直想唆使突厥可汗进攻我朝。”
“这一年本朝有个叛将尉迟钦逃到突厥,骗大义公主说大隋内部不稳,有人作乱。那大义公主便一直挑唆新即位的都蓝可汗进犯我朝,消息被长孙晟得知后,上报朝廷,专门派了使者去突厥,诛杀了大义公主和尉迟钦,这事你还没忘吧。”
杨玄感点了点头,这种犯强汉者虽远必诛的气势让当年幼小的他都非常震憾,还不用说现在年长懂事了。
杨素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所以说突厥也好,高句丽也罢。都不可能真正地维护你一个大隋叛将的,如果你起兵失败,到时候无论是大隋还是新建立的王朝,都不会继续容忍你这样的人呆在这种临近的敌国。”
“如果突厥或者高句丽强盛,你充其量也只不过会是一个他们进攻中原的棋子,而你自己将永远背上一个汉奸的骂名,就象北齐的高宝宁,或者再远点的汉朝时的贰师将军李广利,身败名裂而已。”
“要是他们的力量不如中原王朝,对于这些不讲信义的蛮夷来说。你更是只能落个被交出来以讨好新的中原政权的下场。所以你要是想逃亡,想给家族留个后路,千万别向北,只能向南方。”
“那林邑国离我朝足有万里之遥。光靠交州的兵力是不可能灭掉他们,而从中原调兵又是劳师远征,距离太远,自从秦末征伐南越以来,除了东汉大将军马援以外,历代中原王朝没有一次主动出师到这么远的地方。马援当年立在现在林邑国镜内的两根铜柱就是汉人中原王朝最南端的疆域所在。”
“所以这样的地方是安全的,你如果离了岭南,飘洋入海,那么即使到时候有人想追查你的下落,也是无从问起,而且这样一来,也可以保冯盎的平安,是上上之选。”
杨玄感听完后点了点头:“于是父亲就派亲信之人统兵南征林邑,为将来家族找个避祸之处吗?”
冯盎笑了笑:“杨将军果然聪明过人,一点就透。不错,年前越国公就已经与我联系,让我在南征大军中派出可靠之人随军翻译,我们岭南罗州那里一向有通过海路与林邑国进行贸易的商队,我们族中也有几个忠诚可靠的商队首领常年与林邑国贸易,听得懂他们的语言。”
“于是刘将军的大军出发时,我的人已经和越国公的使者联系上了,一道出征林邑。”
杨玄感“噢”了一声,心中终于明白其实两年前父亲已经开始着手计划这条后路了,而这冯盎应该也是两年前的那次密谈中和父亲彻底地摊了牌,建立了这种互信与合作的关系。
杨素微微一笑,抚了抚长髯,眼睛微微地眯了起来:“找一个出兵林邑的借口并不是太容易,如果是皇上当朝理事,可能不会批准此次行动。”
“但太子性贪,喜欢奇珍异宝,老夫就跟太子说这林邑国多奇珍异物,价值连城,还让冯贤侄特地从岭南找来了几样林邑出产的宝物,有整棵的巨大珊瑚树、玳瑁甲、火玉之类。”
“当时太子看了就两眼放光,老夫再趁早机进言这林邑国有十多年不来朝贡了,居心叵测,而且从东晋到南朝,只要中原衰落时就不停地进犯交州,我朝新建,若不趁机教训他们一下,只怕日后会趁着中原空虚时生出不臣之心。”
“你们都知道,太子以后是想有番作为的,无论是在内大兴土木还是对外兴兵征伐,都是需要大大地征调民力,并不想在南边给自己留下个安全隐患。”
“于是太子当即就准了老夫的这个请求,去年的时候交州俚人李佛子谋反,大将刘方刚刚率军将之平定,正好用这支得胜之师继续征讨林邑,也不用重新调集军队。”
杨玄感心中一动,问道:“这刘方是自己人吗?皇上也准了这个提议?”
杨素点了点头:“刘方是长安人,瓜州刺史,一向骁勇善战。在北周时就已经做到大将军了,开皇三年时曾跟随卫王杨爽出塞,大破过突厥,后来一直担任瓜州和甘州的刺史。史万岁跟随过的那个骁勇的敦煌戍主就是他。”
杨玄感听到这里,轻轻地呼了一声“啊”。
杨素继续道:“可惜此人长年镇守边塞,在朝中全无关系,颇有怀才不遇,英雄无用武之地的感叹。老夫一向知道他的才能,所以这次南征交州的李佛子叛乱时,给了他这个机会,向皇上举荐了此人,让他领兵出征。”
“也只有如此,才会让此人对我感恩戴德,不会阻挠我暗中派人在林邑国寻找后路之事。而且现在无论是太子还是皇上都对我有所防范,这次刘方出兵,他们还派了一直跟我做对的那个尚书右丞李纲担任行军司马,以监视刘方。”
“而刘方是一个职业军人。最恨这种书生监军,即使我没打招呼,也会找到机会就刁难这个李纲,不会让他察觉到我派的人在林邑的活动。”
冯盎听得一脸崇拜,眼珠子都没转一下,听完后才说道:“越国公实在是神机妙算,晚辈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杨素笑着摆了摆手:“没什么,为将者,当先虑败后虑胜,我们杨家是个庞大的家族。不能不为了未来早作打算。“
杨玄感接过了父亲的话头,对着冯盎正色道:“冯兄还请千万不要误会,我们杨家并不想谋反作乱,只是为了将来作万一的准备而已。若是暴君在位,倒行逆施,弄得天下民不聊生,那为了救民于水火,我们也只能走这一步了,并不是我们杨家贪恋权利。想要夺那九五之位。”
冯盎笑了笑:“杨将军不必解释,两年前我已经和越国公交过心了,你们杨家世代在这关中,不比我们世居罗州,可以天高皇帝远。而且我们冯家自来南朝后,宋、齐、梁、陈四个南朝朝代,加上大隋,已经是服侍了五朝天子了。”
“每次朝代更替,我们都会选择站在新的朝代一边,不会陪着已经失去人心的旧朝代一起灭亡。因为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不是某个家族,或者某个人自己的私物,若是为了一已私欲,祸乱天下,那这样的君王是不会有人拥护的,一定会有英雄豪杰起来推翻他。”
杨玄感“哦”了一声,笑了笑:“那冯兄为何不做这个起来推翻暴君的英雄豪杰呢?”
冯盎摇了摇头:“在下说过,如果只是我一个人,那可以洒尽一腔热血,拼出个青天白日来,但冯某不是一个人,无论是我们冯家还是冼家,都是世代居于岭南,已经繁衍生息在那里,冯某不能凭一已之欲,就让族人受灭族之祸。”
“想那东汉初年的越南征则、征贰姐妹,也是被官逼民反,怒举义旗,在我看来,她们的行为完全是正义的,结果又如何呢?还不是被号称一代名将的伏波将军马援毁国灭族?徒留后人一声叹息。”
“就是上次在岭南谋反的王仲宣和陈佛智,他们就是想要自立为王的乱臣贼子吗?他们已经是部落首领了,就是自立了又能如何?”
“我二哥和陈佛智自幼交好,而在我眼里,陈佛智也是个豪爽仗义的大哥哥,只是因为岭南的贪官污吏总是欺压俚人和越人,不尊重他们的风俗,所以积蓄已久的怒气总会找到时机暴发。”
“王仲宣和陈佛智二人,没什么文化,也没受过什么教育,但他们的族人也饱受汉人们的欺压与侮辱,所以才会趁着改朝换代之机起事造反,你说他们两个都直接来找我祖母想推她当首领,这是一个想自立为王的人要做的事吗?”
杨玄感从冯盎的话中能感觉到巨大的委屈和不平,于是点了点头,说道:“所以其实你和你的祖母是同情他们的,是吗?如果有的选择,并不想和他们作战,你二哥冯暄的想法才是你们真正的想法,是吧。”
冯盎的眼睛里隐隐闪动着泪花,声音也变得有些哽咽起来:“不错,我们冯家其实是纯正的汉人,但因为在岭南一呆上百年,早已经和当地的俚人越人血脉融合了,就好比我今天这长相和打扮,与其说是汉人,不如说是俚人。”
“但正是因为这样,我们冯家和冼家才能跳开简单的汉夷之分,公正地看待这些问题,岭南的俚人越人为主,数量远远超过汉人,这是不争的事实,而且起码在相当长的时间内,这种情况也不会改变。”(未完待续。)
第五百七十九章 山雨欲来(三)
冯盎越说越激动,声调也高了起来 :“俚人越人同样有自己的传统,有自己的文化,虽然不如汉文化发达先进,但不能简单地一刀切,强迫他们进行改变。”
“人总是有尊严的,即使是先进的东西,你以强迫的方式硬塞给他们,也会受到抵触,引起反弹,最好的办法是尊重夷人们的信仰和传统,同时保持自己作为汉人和汉文化的传统,如果你的文化比他强,还怕他不主动学习吗?”
“就象我们的祖母家族的冼家,上百年来一直与我们冯家通婚,现在虽然还是南越的部落首领,但是冼家人的行为和生活方式已经与我们冯家一般无异了,这才是正确的汉人与夷人相处的方式,是通过潜移默化,而不是通过侮辱、强迫、压迫甚至是屠杀。”
“可是很多来岭南的汉人官员不明白这点,把内地的刑罚生搬硬套到岭南这里,比如俚人习惯住在洞里,以采集和打猎为生,不象汉人那样种地,居住在村庄之中。”
“但有些官员仍以汉地的制度强行在岭南推行,以服徭役之名派兵捉拿俚人强行服苦役,修筑城墙宫殿等,这就会激化矛盾引起俚人的反抗。”
“俚人比起汉人来,要落后许多,没有汉家军队精良的铠甲,锋利的铁制兵器,没有强弓硬弩,更没有可以纵横冲杀的战马骑兵,在军事上,俚人的起事只会带来一次次的屠杀,所以即使是朝廷派出了昏官贪官,在岭南激起了民变,即使是天下大乱,群雄并起,我们岭南人也没有实力和资格趟这浑水。”
“就算万一俚人拥戴的这个领袖胜了,就算他们能奇迹般地打进大兴,问鼎天下了,对俚人来说又有什么改变?他们能学着五胡乱华时的那些匈奴人、羯人、鲜卑人、羌人和氐人那样,入主中原吗?他们能适应岭北的寒冷天气和耕作为主的生产方式吗?”
“所以他们如果是输了,就灭临一次新的种族屠杀和灭顶之灾,就算侥幸赢了,能出一个新的陈霸先最后一统天下,俚人越人也什么都不会改变。杨将军,你说换了是你,在我的位置上,会怎么做呢?”
杨玄感自己听得也几度动容,鼻子发酸,冯盎那带着口音,怪里怪气的声音突然间变得如此的掷地有声,铿锵有力。
杨玄感长叹了一口气,神情严肃,拱了拱手道:“在下实在不知冯兄的苦衷,出言无状,还请见谅。”
杨素威严的声音缓缓地响起:“玄感,以后说话做事的时候先要为对方设想,为对方考虑,岭南的情况特殊,地广人稀,绝非可以起事夺天下之地,冯贤侄若是能在乱世中保一方平安已经是相当不容易了,不要苛求太多。”
冯盎对着杨素正色行了个礼:“越国公在上,冯盎今天已经把掏心窝子的话都交待了,对于越国公对我们冯家和冼家的全族活命之恩,我们是一定要报答的,但不能拿着整个家族乃至整个民族的生命作赌注。”
“若是真有那么一天,杨家的人兵败来投,我们会收留,但不会帮他起兵逐鹿中原,如果朝廷来人索要,我们也只有送他漂洋过海,到那林邑国避难了。”
杨素很满意地点了点头:“嗯,很好,冯贤侄,老夫最欣赏的就是你的这种真诚,如果你拍胸脯夸海口说你以后一定会跟着我们起事,帮着我们打天下,老夫才会觉得你这个人不可信。”
“没那个实力硬要夸这海口,这样的人可能出了我府就会去向人告密,我是断然不会跟那样的人合作的。”
冯盎笑了笑:“我们冯家跟俚人过得久了,他们都是非常纯朴直爽的人,没有我们汉人这么多花花肠子,所以对人待物也都是要讲个信义。这点越国公还请放心,能办的不能办的我都会说得清楚。”
一直在边上笑着听两人对话的杨玄感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脱口问道:“父亲,林邑国即将被刘将军所攻击,也算是敌国了,若是敌国,又怎么可能收留我们家族的人呢?”
杨素笑着摆了摆手:“这个方法有很多啊,到了那里可以隐姓埋名,甚至不用杨这个姓氏,只说自己是中原来做生意的,任何国家都不会拒绝这种有钱人。只要你老老实实的不想着反客为主,夺人王位,深居简出别让人认出来,当可保平安。”
“而且林邑国与岭南相隔三千多里,陆路隔绝,只能走海路,到时候冯贤侄说你泛舟入海,即使是想抓你的人也无从找起。”
“但是派刘将军率大军打一打林邑国是必须的,林邑国脱离汉土已有数百年,国人凶悍野蛮,不服王化,他们不象岭南那样夷人与汉人杂居,因此看不到先进的汉家文化与生活方式,在他们眼里,汉人只是他们可以用来打劫的羔羊而已。”
“所以对待这种未开化的蛮人,只有先以天威加之其国,破国杀君,毁其宗庙,让他们知道我们汉家的军威,从此不敢对以后我们汉人的商贾打什么歪心思,不然你们要是贸然带了巨款过去定居,当地的有力豪族十有八九会对你们下手的。”
冯盎接过了话头,道:“越国公说的不错,这些年我们罗州高州去林邑国做生意的商人,少有不被当地的恶德商人所敲诈侮辱的,多数人是破财消灾忍气吞声,花重金买个平安,即使这样,时不时地还有些小商队被直接杀人越祸,连尸体都找不到。就是因为当地的土人不把我们汉人放在眼里。”
杨玄感点了点头,他从这一阵到朔方和陇西的经历可以看出,只有以强大的国家实力为后盾,这种商队的贸易才有起码的保障,若是在别人眼里自己只是一群无力反抗的羔羊,那迟早杀身之祸也要临头。
杨素接着说道:“刘方打破了林邑国后,不会在那里驻军设郡,而是会停留一阵后回师,到时候这些林邑人会畏服我国天威,我们再派些得力的人在那里做做生意,慢慢就能站稳脚根,将来即使有变,也能经营出一个可靠的去处。”
冯盎笑了笑:“有了越国公的巨额资助,我们冯家的商队在那里也有了保证,到时候我们两家可以合作赚不少钱,即使未来天下太平,没有战乱,光是冲着做生意这一条,此事也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
杨玄感突然想到了冯盎现在还是汉阴太守,便问道:“可是冯兄现在还是汉阴太守啊,怎么回岭南去经营与报信?”
冯盎哈哈一笑:“这也是我要和越国公合作的一个重要原因,我初出岭南,在这中原之地毫无根基,即使要传信回家,都要通过驿站,机密之事是不能通过这种方式的。”
杨玄感一下子明白了过来,接过了话头道:“所以你和我们家合作,用我们家的情报系统,让家父的情报员为你来回岭南?”
冯盎点了点头,道:“正是,连那种密语传信的方式,也是拜越国公的赐教,早在当年大隋灭陈,祖母兴兵保境的时候,越国公就已经和祖母约定以这种方式联络了,我们两家的合作也早在那年就开始。”
“就是弹劾赵讷之事也是越国公出的主意,本来按祖母的意思是直接将他拿下以免其听到风声毁灭证据,结果时任左仆射的越国公一边直接派出了特使查证,一边让祖母把证据呈送进大兴,这样节约了时间没有让那狗官来不及反应。”
杨玄感没想到连弹劾赵讷之事都是杨素的功劳,微微一呆,转眼看向杨素时,只见他抚着胡子,面上微有得意之色。
冯盎那带着怪腔调的半拉子汉话继续在杨玄感的耳边回荡着:“在下现在虽然是汉阴太守,但可以把越国公的意思通过这个密语传信给在老家的大哥二哥,让他们来安排那里的事。”
杨玄感点了点头,一下子又想到了有什么事情似乎不妥,于是开口问道:“那冯兄今天这样一身扎眼的服装前来,不会让人有意外?”
杨素微微一笑:“玄感啊,你是不明白,只有这样前来,才不会让皇上和太子起疑。现在我们家四周早已经是遍布耳目,任何人出入我们府上,都会被人看到。即使冯盎装扮成一个汉人,他的外貌特征太明显了,那才会让人起疑。”
“但冯盎如果是一副岭南俚人的打扮,再加上带些土特产和奇珍异宝,人家会以为这些蛮夷之人不知京中局势,还以为我杨素现在仍然大权在握,于是想要贿赂我杨素以求升官呢,而且冯盎又是夜晚前来,更是摆明了要想献宝求进。”
“皇上和太子担心的是我们结交地方势力图谋不轨,至于这种贪污受贿的事,他们根本不怎么管的。水至清则无鱼,这种事从来不会作为打击大臣的理由。”
“你想想当年罢高颎官的时候,拿得出手的理由就是他收了王世积的马,几匹马才值多少钱?但那是意图谋反的叛贼王世积送的,就成了大罪。”
“更拿不上台面的理由是高颎支持前太子杨勇,高颎这些年也收了不少钱,却只有这次收王世积马的事能拿上台面,明白了吧。”
杨玄感点了点头,王翦自污明志的事情他更是耳熟能详,君王向来不怕臣子贪钱,只对他们贪权有天生的警惕。
杨素看了看站在下面的杨玄感和冯盎,站起了身,道:“那就商量到这里吧,一切按这计划办,老夫最近会从各地的钱庄调一千万钱的现钱,以小队运货的方式运到高州的冯府,接下来的事,就有劳贤侄操心了。”
冯盎笑了笑:“刘方大军凯旋之时,我就马上派商队去林邑,兵灾之后本就是百废待兴之时,他们一定不会拒绝时此我们的帮助的。”
杨玄感问道:“刘方能不能旗开得胜呢?劳师远征一向是很有风险的,就在前几年,汉王杨谅出征高句丽还是几乎全军覆没呢,这次就一定能成功?”
杨素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胜败当然是兵家常事,刘方虽是沙场宿将,兵力上也没有问题,但确实存在兵败的可能。”
“林邑国能一直割据称王,一是靠着地利,二是靠了气候,中原来的士兵往往水土地不服,疾病永远比当地的士兵更有杀伤力。”
“若是陆路行军,千里迢迢,十有八九会导致瘟疫横行,还没到林邑自己就垮了,所以这次刘方决定效仿当年伏波将军马援的战法,水陆并进,主力渡海直插林邑的南方。”
杨玄感刚才听过这个战法,总觉得有些不对劲,这回听杨素再次提及,心中一凛,明白了自己的忧虑何来,脱口道:“那年征高句丽时就是海军遇到了风浪,整个船队几乎都淹没在北海里,海上碧波万顷,四顾茫茫,若是迷了路或者遇到风暴,岂不是要征重蹈高丽的水军覆辙了?”
杨素点了点头:“你说的是有这个可能,但我们这次有冯家的帮忙,你别忘了他手下的商队是专门走水路跟林邑国做生意的,到时候有富有经验的向导在,就能成功一大半。这和上次征高丽时杨谅这个主帅无能,没有向导,不掌握北海的水文气候就仓促出兵,不可同日而语。”
“走水路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避免走陆路时不服水土而带来的疾疫,再一个就是可以攻敌所不备,一旦成功几乎就肯定可以消灭敌国。”
“退一步说,即使真的运气不好碰上风浪,全军覆没了,我也会另外选择强将,再次统兵出征,出动个四五万人的部队对我们大隋来说不是太难的事情。”
“总而言之,林邑国是非打不可的,一直打到服气为止,一直打到林邑人看到我们汉人就发抖为止,一直打到可以作为我们杨家安全的海外桃源为止。”
杨素说到这里时,声音越来越大,昂首挺胸,双拳紧握,两眼炯炯有神,闪闪发光,须发无风自飘,连牛油巨烛上的烛火也被吹得摇摇晃晃。
杨玄感这下明白了父亲的决心与魄力,使劲地点了点头,而冯盎也被杨素这种凛然的气势所折服,深深地一个长揖及腰。
三人既然商议已定,杨玄感便奉了杨素之命,送那冯盎出府,一路之上两人随便聊了些岭南一带的奇闻逸事,倒也让杨玄感长了不少见识,而杨玄感这一路在陇西吃了不少面条和胡饼,也正好可以和冯盎聊聊在汉阴的饮食起居,二人都有相见恨晚之意,杨玄感初见这个黑皮猴时的那种隐隐的不快已经荡然无存了。
在正门外两人分手,冯盎坐了辆普通的马车前来,那车一直在门口候着,杨玄感初回家时街市上还有行人,对这车并未留意,现在已过亥时,街上空荡荡的,这辆马车显得格外地显眼。
冯盎登上马车,与杨玄感拱手作别,杨玄感目送马车消失在远方街头的拐角处才转身回府。
冯盎上了马车之后,车里的王世充对他微微一笑:“冯兄,与越国公谈得如何呀?”
冯盎叹了口气:“果然和王兄说得一模一样,越国公有起兵之心,若不是你事先提醒,我还真是不敢相信呢。王兄,皇上的病真的已经到了不可救药的地步了吗?”
王世充的眉毛皱了皱:“连越国公都开始为自己留后路了,这还会有假吗?再说你不也是听到了风声,才先来找我的么?”
冯盎无奈地一摊手:“看来天下要大乱了,连杨素都开始给自己的家族安排后路,我也得早作准备才是。”
王世充“哦”了一声:“怎么,他们不是拉你一起起兵的吗?”
冯盎哈哈一笑:“昨天我就和王兄说得很清楚,我们岭南没有争夺天下的实力,无论是谁想拉着我们起事,我都不会答应的,既然我连你王兄这个跟我们合作了十几年的老伙计都没答应,又怎么可能答应越国公呢?”
王世充笑了起来:“这么说越国公也是一无所获了哦,他会这么平静地接受这一事实,放你出来吗?”
冯盎摆了摆手:“当然不会,后来他退而求其次,希望我能在他们家万一兵败之后,安排杨世子和他的族人出海,投奔林邑国。”
王世充有些意外,追问道:“林邑国?可是大将刘方现在征伐的林邑?”
冯盎点了点头:“正是。刘方就是越国公保举的,他的军中有不少我们冯家派去的向导,看来越国公早就布好这招棋了。”
王世充狠狠地一拍大腿:“这招都能想得出来,越国公真厉害。”他心中暗想,杨素看起来已经为自己的儿子和家人找好了退路,难道他有什么放手一搏的计划了吗?而自己看起来也得想办法给自己留条逃生通道了。(未完待续。)
第五百八十章 杨坚的黄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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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去夏来,转眼已到来年六月,仁寿四年,又一个炎热的夏天来到了大兴城,今年的气温比往年还要高一些,走在街上不一会儿就会汗透重衣,以往繁华热闹的大兴街市上一下子变得冷清了许多,只有树上知了的叫声仍然一刻不断,让人心烦。
这炎炎的夏日表面下,大兴城的内外涌动着一股暗流,从一个月前,大街小巷间就开始流传着一个可怕的说法:在仁寿宫的皇上已经一病不起,奄奄一息了!
权力的交接永远都是一个犯忌讳的话题,尽管人人心里都对这事一清二楚,但没有人敢在公众场合议论此事。
这一阵城里城外军队的调动频繁了许多,一队队顶盔贯甲、全副武装的士兵,或骑着高头大马,或数百人一队穿街而过,街上士兵们沉重的军靴踏地声往往盖过了仅剩的几个小贩们有气无力的叫卖声。
满园内的大院里,仍是一派夏日的盛景,荷香满府,这几年访客稀至,府上的仆役们也乐得清闲,此刻正三五成群地偷闲聊着天,可是思玉楼四楼的房间里,戴着步摇冠的王世充却是一脸凝重地望着房间里的裴世矩和魏征。
裴世矩正在看一份刚刚收到的诏书,看完后脸色微微一变,又把那诏书递给了魏征,魏征接过诏书后,只见上面写着皇上病重,诏越国公、尚书左仆射杨素入仁寿宫侍驾,特准其子,上柱国杨玄感随行侍卫,文武百官五品以上的,按顺序轮流到仁寿宫探视。
裴世矩一脸严肃地看着王世充:“行满,皇上这回真的不行了吗?”
王世充沉重地点了点头:“恐怕是这样,不仅是杨素,听说杨广和兵部尚书柳述也接到诏书已经入宫了。大兴的防卫彻底交给了长孙晟打理,而宇文述则负责东宫的守卫。至于最关键的仁寿宫的宿卫,现在交给了于仲文的东宫右卫率。”
魏征问道:“那就是说皇上的安保宿卫现在是由太子东宫的人来护卫,而这大兴城的防卫是交给了长孙晟,太子的东宫和整个大兴皇宫却又是由宇文述来守卫。是吗?”
王世充点了点头:“不错,杨勇和杨秀去年就被转移到了太子的东宫之中,由宇文述看守。为的就是这权力交接之时会出什么问题,防止有人趁机抬出杨勇作乱。”
魏征问道:“那是不是没有意外的话,皇上一旦归天。太子就会正式登基?”
王世充点了点头:“不错,如果不出问题的话,肯定是太子正式登基,然后会以给皇上办丧事的名义召汉王杨谅回京,只是以杨谅的个性,未必会乖乖地听话,十有八九会起兵造反。弘大,这几个月汉王那里没什么变化吧。”
裴世矩这几个月一直和裴文安联系不断,早把那边的情况摸得一清二楚了,听到王世充这话。点了点头,道:“杨谅那里,现在也听到了一些风声,正在紧锣密鼓地作着起兵的准备,他为了掩盖风声,对并州幽州各地的部队没有正式动员,可杨谅在太原的那三万多门客,还有他的龙骑禁卫,都已经作好了随时战斗的准备。”
“王頍现在是杨谅的谘议参军,他每天都在对行军的路线作出规划。杨谅对此人也是言听计从。长孙无乃一直没有表态,倒是另一个王府的参军豆卢毓,也就是杨谅的小舅子,这些天来一直在苦劝杨谅不要轻举妄动。”
“杨谅现在也没有真正地下定起兵的决心。还在观望之中,皇上还在的时候他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但以我得到的情报,一旦皇上归天,太子招他回大兴奔丧的话,他十有八九会横下一条心。起兵作乱的。”
王世充点了点头:“你是说他就靠着这数万门客,按我们当时在太原城时所商议的那样,以萧摩诃为先锋,先趁机控制蒲州或者潼关,打开入关的通道吗?”
裴世矩笑了笑,望向了魏征,最近这些天他们两人私下作过不少次这种沙盘推演了。
魏征沉声道:“以魏某所见,如果杨谅从太原起兵的话,多半不会走潼关,而是直扑蒲州,控制了蒲州就控制了从黄河西进关中的最重要渡口。”
“那萧摩诃毕竟是陈朝降将,虽然答应了投靠杨谅,但杨谅未必肯把这支最重要的先锋部队完全给他,万一萧摩诃反水,他就完了,如果魏某分析得不错的话,这支先头部队,应该会交给可靠的亲信,而萧摩诃则会跟着他后面募集的大军一起行动。”
王世充点了点头:“那依你看,杨谅能指挥得了幽州和青州的部队吗?”
魏征笑了笑:“主公,还记得你我去年到幽州的事情吗,依我看来,窦抗对皇上未必有多忠心,但也不一定会帮着那汉王杨谅。窦家在前朝时差点站错了队,因此本朝的时候就备受打压,所以应该能吸取教训,不会再主动掺和这种帝王间的家事。”
王世充“唔”了一声,低头沉吟了起来。少顷,他抬起了头,笑了笑:“玄成,我们也该行动了,你安排一下,给天下各处我们的商铺和我们的有力盟友们去信,十五天之内,让他们带人来大兴一会。”
王世充的眼光落到了裴世矩的身上,微微一笑:“我们在大兴城的朋友也可以行动起来了。”
仁寿四年,七月,丁亥(十三日)。
仁寿宫的夏夜里,轻风悠悠,这宫建于山间,比起平地上的大兴,是要凉爽了许多,并不觉得酷暑的热浪袭人。
杨玄感全身戎装,头戴亮银盔,上身明光铠,腹前吞云兽,一身大红披风,犀皮腰带,胫甲之下摩云金翅靴,单手按剑,腕上几颗袖甲上的黄铜钉在火把的照射下一闪一闪。
杨玄感正领着一队骁果卫士们在这宫里巡逻,一路走来。身上甲片的撞击声在这空旷的广场中回荡着。
杨玄感三天前随着杨素进宫后见到了已经卧床不起的杨坚,当时的杨坚已经奄奄一息,人更是瘦得脱了形,两眼深深地陷了进去。肤色发黑,卧在床上说不出什么话来,只是握着一个个赶来见他最后一面的文武官员的手,流泪不止。
当时杨坚的情况让杨玄感看了都心里非常难过,站在一边黯然流泪。而杨坚在一堆站在一边偷偷抹眼泪的群臣里一眼就看到了杨玄感,招手示意他过去,还拉着杨玄感的手,笑着叫他以后一定要尽心尽力,忠于国家。
杨坚见过了群臣后,让杨素下令把那术士章仇太翼放出牢来,他当时长叹了一口气道:“这章仇太翼所说的并无半句虚言,是朕刚愎自用,不听好言相劝啊。”
从进宫那天开始,杨玄感就被派了值守宫廷的任务。杨坚睡在最里面的大宝殿,而只有杨广获准进入这大宝殿侍疾,其他人包括杨素在内,只能在大宝殿前广场的宫门以外,不能随便进入。
于仲文的五千骁果禁军将这大宝殿围得水泄不通,如铁桶一般,大宝殿外不算长的宫墙段里,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每段宫墙下都有人值守。全都配备了强弓硬弩,若是有人想翻墙入内是绝不可能的,稍有异动,就会马上被射成刺猬。
杨玄感则负责大宝殿外广场一带的巡逻。杨素就住在广场东边的值守房里,柳述则住在广场的西边的签押房里,上次来探望杨坚的百官回去后,只剩下这二人还留在仁寿宫,随时候诏。
杨玄感一边走着一边在想,杨坚留杨素在这里应该是为了一旦自己驾崩。要由杨素召集文武百官,但为何连柳述也要留在这里,他实在是想了半天也想不出,难不成是最后还要靠他去通知杨勇做些事情?
杨玄感率领着卫士们正好经过大宝殿院墙的那个唯一的出口,突然看到一个内侍模样的人匆匆跑了出来,直奔杨素的那个值守房而去。
少顷,杨素的房间亮起了灯光,远远地从窗户纸上可以看到杨素披衣起身,而那个内侍则恭身立在一边,说着些什么。
杨玄感心中有些疑虑,带队巡至杨素的值守房附近,只见杨素正在奋笔疾书地写着些什么,而雄阔海此时正带着四名越国公府内的骁果卫士,守在那值守房外面。
杨玄感看了看雄阔海,把队伍先停了下来,对着雄阔海道:“我跟父亲说说话,你先带着这队人巡视一下。”雄阔海点了点头,带着那几个卫士站到了队伍的排头,杨玄感顺手解下了腰间的巡夜令牌交到了雄阔海的手中。
杨玄感又对着队伍后面的巡逻军士们道:“巡视一圈后回到这里,这段时间内听雄将军的安排。”
这些巡逻的骁果卫士们多半几年前跟杨玄感和雄阔海一起打过突厥,彼此间都认识,听到杨玄感下令,全都点头拱手遵命,跟着雄阔海继续前行。
杨玄感走进了房间,这地方不大,三四丈见方,原来也只是值守卫士长临时休息的一个地方。杨素来后,在这里临时搬了张书桌,一张太师椅,又放了张屏风,后面临时摆了张小床,晚上就睡在那张床上。
只见杨素此时正头也不抬地伏案疾书,而一个看着有四十多岁,肤色白净,身材微胖,钩鼻深目的内侍正眉目低垂,立于杨素的身后,他穿着一身暗红色内侍服,右手握着一把拂尘,眼睛盯着自己的脚尖,杨玄感进来后,抬头看了一眼,唤了声“杨将军”后又把头低下。
杨玄感看着此人面生,仔细想了想似乎从来没有见过,便问道:“公公是?”
那内侍笑了笑:“咱(读作杂)家叫春福,原本一直跟着伺候独孤皇后,后来皇后归天了,咱家就被皇上调到这仁寿宫来服侍陈贵人。”
杨玄感点了点头,问道:“是陈贵人要你过来的?”
春福(安遂家)点头恭声道:“那倒也不是,是太子要小的把这封信传给杨仆射。”
杨玄感恍然大悟,杨广乃是孤身一人进的那大宝殿,身边没有一个可以相信的内侍,于是托了这陈贵人的内侍宫人为自己传信,只是他很快又疑惑起来,这陈贵人为何又要帮助杨广?
杨素一边写着字,一边头也不抬地对着春福道:“你先到门外候着,一会写好了叫你进来拿。”春福诺了一声后倒退出门外。顺手带上了门。他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心中暗暗地默念道:杨坚,你终于也有今天,我安遂家等了十五年的国仇家恨。今天终于可以找你报仇了,拼了这一死,我也要你不得好死,让你一手建立的大隋,灰飞烟灭!
杨素抬头看了一眼杨玄感。面色相当凝重,对杨玄感使了个眼色,杨玄感知道父亲是要自己过去,于是上前两步。
只见杨素取了一张新纸,飞快地在上面写起字来:“为父今天终于清楚了,原来杨广在宫中的内线是这陈贵人。当年传信独孤皇后尉迟女之事的,想必也是此人。”
杨玄感浑身一震,伸手取了笔架上了的一支笔,拿起另一张纸写道:“何以见得?陈贵人为何要帮杨广?”
杨素面沉似水,笔下如走龙蛇。龙飞凤舞地写着:“为父不知道他们是何时联系上的,但如果尉迟女得宠,那对陈贵人必然是有影响的,本来独孤皇后之后就数陈贵人地位最高,独孤皇后毕竟年近花甲,她却是青春年少,但要是再插进个比她更年轻的尉迟女,万一怀了龙种,那她就彻底没希望了。”
杨玄感继续写道:“可是很显然在此之前她就和杨广是盟友了呀,您以前也说过。是杨广通过姬威知道了高大人的计划后,才把这个消息告诉宫里的内线,皇上一幸尉迟女的当晚就去告诉了独孤皇后的。”
杨素点了点头:“是的,他们的联系应该早在此前就建立了。至于是什么时候,为父现在也不清楚,只是现在这个最关键的时刻,杨广却是派了此人来送信,显然这个就是他在宫中最信赖之人。”
杨玄感点了点头:“原来杨广一直是跟这陈贵人合作,这么多年了连父亲和独孤皇后也不知道这事。实在是高明。”
杨素脸上如同罩了一层寒霜:“此事凶险万分,绝没这么简单,陈贵人自幼入宫,并没有什么心机,她的背后一定有人。要么是杨广和她一直有幕后的交易,别忘了,她可是前陈皇帝陈叔宝的妹妹。”
杨玄感心头闪过一阵巨大的阴影,接着写道:“杨广传信过来到底为了什么事?”
杨素拿起那封信,让杨玄感看了看,只见上面一条条都是在问碰到紧急突发情况如何处理,说的都是万一杨坚突然驾崩,杨谅那里怎么办,大兴那里怎么办,何时发丧,杨勇如何处置等事。
而杨素的回复则是杨坚一旦归天,先密不发丧,回大兴登基,其间大兴的守卫部队一定要以杨坚的名义调换成东宫左右卫率的部队,杨勇要先移到大兴宫内严加看管,不允许与外界有任何接触,然后再正式发布杨坚驾崩的消息,同时在百官面前登基,并大赦天下。
至于杨谅,需要在登基后马上派特使召其回京奔父丧,如果他肯来,则给他亲王的身份,免除其并州总管的职务,长住大兴,并州那里则把原汉王府的留守官员们分散打乱到各地,让其形不成一个势力。
然后同时征发关中和陇右的府兵,加上大兴的卫戍部队,第一时间守住黄河东西两岸的渡口,尤其是派精兵驰援蒲州,防止杨谅起兵袭取渡口,然后大军强渡黄河进入关中。
如果杨谅真的起兵造反的话,则一方面死守黄河西岸,不让并州军进入关中,另一方面则传令全国,集结军队一起平叛,其中要派得力可靠的人去幽州撤换总管窦抗,以幽州兵从背后袭击杨谅。
杨玄感迅速地看完了全信,写道:“这些就是交给杨广的对策吗?主要是应付汉王杨谅的嘛。”
杨素点了点头,继续写道:“现在杨勇在东宫,应该不会有太大威胁,而杨谅虽在外地,却是手上有兵,逼急了直扑大兴,这才是真正的心腹之患,新皇初立,在关中首先要安定人心,等杨谅起事了再调兵,时间上只怕是来不及,所以一定要提前下手准备。”
杨玄感“哦”了一声,不再说话,但心里总是隐隐有一丝不安的感觉,具体哪里有不对劲之处,自己也说不上。
杨素拿起那几张已经写得密密麻麻的纸,揉成一团,放到烛台的火上点了起来,那团纸迅速地变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火球落到了地上,转瞬间变成了片片黑烬,飘然无踪。
杨素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对着外面叫了声:“春福,进来吧。”(未完待续。)
第五百八十一章 惊天巨变
春福应声而入,杨素把那几页写有回复的信纸装进了信封之中,又把口仔细地以火漆封好,然后才交给了春福,对他说道:“有劳公公再跑一趟,把这信转交给太子殿下。我儿玄感,护送公公入宫。”
杨素言罢对着杨玄感使了个眼色。杨玄感心领神会,这封信关系到杨家的身家性命,万一落到别人的手里,那一切皆有可能了,所以务必要保证此信交到杨广本人的手中,不能出任何差错。
于是杨玄感拱手应诺,陪着春福一起走出了门,不知不觉间,杨玄感发现自己口干舌燥,手心里全是汗水,内衣已经被浸得湿透,即使是上次与突厥大战时,也从没有象这样紧张过。
二人一路走向大福宫的宫门,那春福一路之上也是不停地在擦汗,没有半句话,杨玄感比他高了不少,加上春福走路一直微微弯着腰,看起来更是海拔悬殊。
但现在两人都是心急如焚,也顾不得这许多,一路快步,甚至连与雄阔海带领的巡逻队打了照面时,杨玄感也顾不得说话,只是点头示意,便擦肩而过。
片刻之后二人来到了大福宫的宫门外,守在门前的有十余名矫健的卫士,为首的一名将军看到两人过来,便上前一步,道:“请出示令牌。”
春福看了一眼杨玄感,从怀里摸出一面令牌,递给了那都尉,此人拿过后一看,还给了春福,道:“你可以进去了。”
杨玄感沉声道:“左仆射杨大人命我护卫这位公公回去,还请行个方便。”
为首的那名将军面露难色:“杨将军,不是我们信不过将军,实在是上面的命令难违,还请体谅一下兄弟们的苦衷。”
杨玄感上前仔细看了看那名将官,一下子认出了此人是跟随自己打过突厥的一名骁果亲卫,名叫张童儿。以前还跟着雄阔海在越国公府里当过几年的值,和自己也算是熟人。
于是杨玄感哈哈一笑:“张童儿,这位公公身上有重要的奏折,不能出任何差错。一定要面呈太子,所以越国公特意让我一路护送,还请行个方便。”
张童儿的声音里充满了迟疑,道:“这……”
杨玄感上前一步,低声对张童儿道:“将来是太子登位。家父这份奏折是紧急给太子了,你应该明白此中利害。”
张童儿听了后脸色一变,道:“杨将军,这些小人都明白,可是小人……”
杨玄感转念一想,眼珠子一转,微微一笑,解下了腰间的佩剑:“如果李都尉担心本将身带兵器,会危及里面的人的安全,那本将把兵器留下。赤手空拳地进去,这下你应该不用担心了吧。”
张童儿咬了咬牙,一跺脚,接过了杨玄感的佩剑,低声道:“将军速去速回,不要让小的太为难。”
杨玄感跟在春福的后面,一路疾行,偌大的广场上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远处正殿门口守着的两个人也不是顶盔贯甲的卫士。而是跟这春福一样打扮的内侍,手上也没有任何兵器。
杨广的临时寝宫是在大宝殿旁边的偏殿,门口连一个内侍宫人也没有,杨玄感跟着春福走了过去。却远远地听到一男一女正在说话。
那男的声音中气十足,但语速却很快,象连珠炮一样,隔着远远的听不太真切,而那女的声音异常好听,如珠落玉盘。偶尔夹杂在那男人的声音里,显得格外地悦耳。
春福在门外恭声道:“奴婢春福,见过太子,见过贵妃娘娘。”
宫中的二人停止了说话,稍后,一身黄色绢衣的杨广走了出来,杨玄感已经有好几年没见过杨广了,这一看却觉得样貌和三年前没太大的分别,只是人显得很憔悴,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神色也很疲惫。
杨广一看杨玄感,换上了一副笑脸,道:“贤侄,好久不见了。”
杨玄感连忙一行礼道:“见过太子殿下,玄感前几年丁忧在家,未能拜见殿下,万望恕罪。”
杨广笑着摆了摆手道:“你我之间就不用这么客气了,昭儿好久没见你了,上一次来见孤的时候,还跟孤念叨此事呢。”
杨玄感想起杨昭自从顶替了杨广的晋王之位后就搬离了东宫,离开了父母,曾经和自己也说过孤独寂寞,希望能多和自己与李密出来跑跑马说说话。
可杨玄感这一年来只顾着游历四方,倒是把胖子(杨玄感私下里对杨昭的称呼)搁在了一边,心中不免伤感起来,眼圈一热,忙低下了头。
杨广看他这样,哈哈一笑,转向了春福,道:“越国公的回信何在?”
春福的脸上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从袖中拿出了一封书信,递给了杨广,杨广接过了信后,也没细看,对着杨玄感笑了笑:“过几天后孤再与越国公和贤侄畅饮,先失陪了。”说罢转身向殿内走去。
春福意味深长地冲着杨玄感笑了笑:“杨将军,咱家就不陪你了,你请便。”说完后转身匆匆地向着大宝殿方向奔去,速度竟然比刚才还要快上不少。
杨玄感摇了摇头,心道这太监究竟是怎么了,这样直接跑向大殿,难不成是内急要出恭么,听说这些阉人的小便与常人不太一样,经常会不受控制地自己流出来,会不会是刚才跑得太急,已经尿了裤子呢?
杨玄感想着想着,已经差不多快走到了那宫门处,突然只听空荡荡的广场处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后面只听到有人在叫道:“贤侄,请留步。”
杨玄感一回头,只见杨广满头大汗地在后面奔了过来,气喘吁吁,声音里透出一股上气不接下气的感觉来,头发散乱,额前的的一绺头发贴在了脑门上,一只脚上空空如也,居然连鞋子都跑掉了。
杨玄感吓了一跳,他从没想过杨广会如此狼狈,赶紧下跪准备磕头行礼。头还没来得及与地面亲密接触,就被杨广一把拉起,耳朵里尽是杨广的粗重的喘息声。
杨玄感一看杨广的表情,嘴巴都快惊得合不拢了。只见一向斯文儒雅的杨勇,此时双眼通红,眼睛瞪得跟铜铃一样,脸上的肌肉都扭曲了起来,样子着实吓人。
杨广低声道:“贤侄速与孤来。有要事相商。”也不待杨玄感答话,便将他拉到了广场角落里的一个僻静无人之处。
杨玄感站定后,讶道:“太子殿下,您这是……”
杨广摆了摆手阻止了他的话:“先不管他,我们都上了春福的当了,你父亲的那封书信只怕现在已经落到了皇上的手里。”
杨玄感整个人如遭五雷轰顶,眼前一黑,差点没有晕倒,他晃了两晃,好不容易站住。定了定心神,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杨广咬牙切齿地说道:“都是陈贵人这个蠢货,识人不明,把个白眼狼放在身边,那春福是父皇的人!这下子完蛋了。”
“刚才孤回殿一看,那信里居然是张白纸,再出来时春福已经不见了,孤远远地看到他已经进了父皇的的寝宫,一定是把越国公给孤的回信拿去给父皇看了。”
杨玄感听得脑袋要炸,也顾不得尊卑礼仪了。忙问道:“这是春福的个人意思还是陈贵人的意思?”
杨广突然醒悟了过来:“对啊,会不会就是那个贱人的意思?孤怎么就没看出来呢,居然还信了她这么多年?”
杨玄感连忙道:“那现在您回去看一下您的偏殿里,陈贵人还在不在。”
杨广点了点头。马上奔向了自己的偏殿,过了片刻,他又跑了回来,这一回连脚上的那只跑掉的鞋子也穿上了,一见杨玄感便道:“这贱人不在,现在清楚了。这事一定是她所主使的,眼见春福败露了,马上就回到了父皇那里。这可怎生是好,这可怎生是好!”
杨玄感刚才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渡过了最初的慌乱与不知所措后,他的脑子里渐渐地理清出了头绪,低声道:“殿下勿急,现在这仁寿宫的守卫还全部掌握在殿下手中,只要能控制这点,就不怕,皇上就算是想对殿下和我父亲不利,也要调大兴的兵才行。现在这情况他是绝对不可能下手的。”
杨广微微一怔,马上反应了过来,脸上带了一丝喜色:“对啊!”
杨玄感继续说道:“而且皇上现在应该已经看完了这信了,却是没有任何动作,这证明只是这一封信,他也未必会对太子绝望,信中虽然说了不少他身后的应对之事,但毕竟没有直接针对过皇上本人,他看了会愤怒,但未必就会因此罢家父的官,更不用说废太子之位。”
杨广点了点头:“确实如此。”
杨玄感压低了声音,说道:“不过为防万一,还是要早作打算,实不相瞒,家父已经派了府中的门客在这宫外接应,一旦有变,可以随时传递消息。”
杨玄感看了看院墙外柳述的那个签押房的方向,继续低声道:“要是皇上真的想对太子不利,一定是会派柳驸马去大兴传旨让杨勇过来,所以只要太子紧紧地盯住柳驸马,就不用担心此事。”
杨广沉吟了一下,说道:“于仲文虽然是孤的人,但交情没有宇文述这么深,而且孤从没和他商量过夺位的事情,真到了生死抉择的时候,他未必敢站在我这一边,现在我们必须作好最坏的打算。”
“这仁寿宫的宫卫,多数是原来东宫的卫士,杨勇还是太子的时候就在东宫了,这次父皇来仁寿宫,特意是调了于仲文带着这些卫士们,未必完全会忠于孤。”
“但现在留守东宫的人里,从宇文述到最普通的卫士,完全都是孤从晋王府带过去,也正因为这个原因,孤把这些人放在了东宫,以保护我的家眷,原本没想着这里会出事,可现在闹成这样,也没办法了,贤侄,现在孤跟你们杨家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要是出了事谁也跑不了,你能帮孤一个忙吗?”
杨玄感没想到这位天下闻名的才子现在会把这些事说得如此赤裸裸。心中不免多出了一份厌恶,但脸上仍然不动声色地说道:“殿下尽管吩咐,敢不从命?!”
杨广从怀里取出了半块令牌,交给了杨玄感。道:“这半块令牌是孤出来前跟宇文述将军对证的信物,为的就是防这万一。你最好亲自跑一趟大兴,把这块令牌交给宇文将军,让他火速派东宫的卫队来这里,至于孤的家眷。留下百人左右护卫就行了,大部队全部连夜过来,在山下潜伏。”
杨玄感接过了令牌,转身欲走,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又收回了脚步:“不对啊,殿下,若是东宫的部队这样调动,要不要虎符?若是没有虎符擅自调动部队,会不会被长孙将军的卫戍部队所阻拦?”
杨广的声音变得急促起来:“现在管不了这许多。长孙晟现在动向不明,但应该不会直接在没有皇上下诏的情况下与孤撕破脸,东宫的卫队只有数千骁果,又全是骑兵,全部是枕戈待旦,只要接到命令,半个时辰不到就可以出城。”
杨玄感迟疑了一下,还是说了声“是”,便急急地奔向了宫门。
从张童儿手中接过了佩剑后,杨玄感甚至来不及和他打招呼。便直接奔向了杨素的卧室。
卧室的灯还亮着,杨素的那如山岳一般沉峙的身形映在了窗户纸上,门口一个守卫也没有,杨玄感顾不得许多。直接撞进了门,低声道:“父亲,大事不好。”
杨素好象并不是太吃惊,他点了点头,冷冷的声音中透出一股镇定:“我能猜到,你去了这么久没回。一定是有事发生,慢慢说。”
“春福和陈贵人都倒向了皇上,把那信骗去给了皇上,现在太子给了我半块令牌,要我马上调宇文述留守东宫的卫队过来,接管这里的局势。”
杨素的身子微微一震,尽管他料到会出事,但不知事情如此严重,他的额头上开始沁出汗水,微微地闭上了眼睛,抚须思考起来,而杨玄感则赶紧守在了门外,警惕地四下张望着,防止有人偷听。
少顷,杨素睁开了眼睛,杨玄感马上一个箭步冲到了他的面前,低声问道:“该怎么办?”
杨素也低声道:“为何春福身上的信件变成了白纸,你想过没有?”
杨玄感刚才事发突然,没考虑到这个问题,一下子被问住了,仔细一想,一下子明白了过来:“他必定是早早地留了一份空白信在袖子里,给太子信时使了掉包计把我们的信件换成了那张白纸。”
杨素沉声道:“不错,此事必是他早有预谋,如果不是你跟在身边,肯定直接就找皇上去报信了。”
“因为为父多了个心眼,叫你跟着一起走,他明白了用意,才用出了这个掉包计,只怕是他早就算定了以太子的个性,不会在你这个外人面前拆看信件,这就给了他脱身的时间。”
杨玄感一下子明白了过来:“所以这春福是早有预谋的了?”
杨素道:“不错,他其实有了太子的手书时本可直接去告密,但那样只能定太子一个不孝之罪,但如果是取得了为父的手书,那事情的性质就变了,这是太子勾结重臣,有图谋不轨之嫌,想必皇上现在已经是出离愤怒啦。”
杨玄感急忙道:“可是皇上现在还没有任何动作啊,刚才太子分析,只凭这件事怕是不会对他下手,而且……”
杨素直接摆了摆手打断了杨玄感的话头,道:“你太不了解皇上了,我跟皇上打了一辈子交道,深知他对权力的警惕,任何人哪怕只要具有了威胁他权力的可能,他都会毫不犹豫的铲除,我跟他关系再好能亲得过高颎吗?他现在没有动手,只怕不是因为不想动我,而是在作计划,在评估得失。”
“你也知道,现在这仁寿宫内外都是东宫的卫队,但却是于仲文带领的前东宫卫队,太子对他们不放心,但皇上同样不敢冒险用这些人把我们拿下,现在是麻杆打狼两头怕,太子不敢赌这些人的忠诚,皇上也不敢,他要想动我们,只有用长孙晟。”
“但他现在要想去传唤长孙晟的话,恐怕只能派兵部尚书,他的好女婿柳述过去,这人被我们完全盯住了,真要是皇上传他,只怕太子会咬牙拼个鱼死网破,强行下令于仲文扣住此人。到时候于仲文的动向就是最关键的了。”
杨玄感急道:“那父亲的意思是,马上去紧急联系于仲文,把太子的意思提前告诉他,让他站在我们一边吗?”
杨素眼中冷冷的寒芒一闪,一下子站了起来:“不,这个办法没用,于仲文在没有思想准备的压力下,你直接逼他,很可能反而倒向皇上,而且太子没有给你任何与于仲文联络的信物,他也未必会信你。现在太子出不来,于仲文进不去,这条路绝不能走。”
杨玄感急得浑身汗出如浆:“到底怎么办?”
杨素的须发突然无风自飘,双眼神光暴射:“我马上拟诏,让于仲文率部下山,去大兴与宇文述换防。”(未完待续。)
第五百八十二章 深藏的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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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玄感听到父亲的这个决定,微微一怔。
屏风后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哈哈,还是越国公的考虑周全,在下实在是佩服之至。”
杨玄感初闻此言时浑身如遭电击,微微一颤,转瞬间满脸都是惊喜,声音都微微地发起抖来:“密弟?是你么?”
随着几声爽朗的笑声,一身盔甲的李密从屏风后走了出来,清瘦黝黑的脸上带着一丝笑容,对着杨玄感拱手道:“大哥,好久不见。”
杨玄感上前两步,把住了李密的手,上下好好打量了一番,道:“密弟,你怎么在这里?”
李密笑了笑:“大哥可别忘了小弟也是东宫太子千牛备身,这次护卫仁寿宫,小弟当然应该在这里,这几天一直和越国公商量今后的事情,大哥刚才第一次进来时,小弟就在房中,只是你没有觉察到罢了。”
杨玄感点了点头:“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密弟你既然这些事都已经清楚了,也觉得家父的这个计划可行?”
李密眨了眨黑白分明的眼睛,点了点头:“不错,非常时刻,临时进行守卫部队的调动很正常,除了留下数百人在这里戍守外,大部队去和东宫的留守部队对调,只要有诏书,就不会让人起疑,就算是长孙晟将军,也无法进行干涉。”
杨玄感想了想,道:“可现在兵部尚书是柳述,他不可能发布这样的命令的。”
杨素冷冷的声音响起:“又不是只有柳述能调兵,皇上龙体不适,起草诏书的任务早就给了为父,为父这里就有现成的圣旨,现在是太子监国,玉玺也在他那里,只要为父写这道诏书,再让太子盖上印玺。就是正式的圣旨,谁看了也不会有疑虑。长孙晟就算心里怀疑,也是无权阻挡部队的调动。”
李密点了点头:“不错,这不是单独地召东宫部队上山。那样确实会让人起疑,而是东宫和仁寿宫的部队对调,谁也说不出什么来。”
杨素笑了笑,拿起了面前的一份墨迹未干的诏书:“玄感,刚才你回来前我就觉得事情可能不妙。已经把这诏书写好了,现在麻烦你去找一趟太子,让他把玺印盖上,要快,万一皇上真想动手,可能会收回太子监国的权力,到时候就麻烦了。”
杨玄感接过了诏书,顺便问道:“可是上回有那春福持令牌进大福宫,这回只有孩儿一人,恐怕不好进去吧。”
杨素沉声道:“如果实在不能进去的话。可以让守卫唤太子出来,虽然会浪费些时间,但肯定能把这东西交到太子手里的。”
“至于太子出来后,门口有卫士在一边,你只需说这是为父拟的旨,请他盖上玺印,太子何等聪明之人,只要一看,就会明白为父的用心,你快去吧。一会儿要是盖了玺印后。和李密一起下山,他是东宫太子的千牛备身,理应去传这个令的,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杨玄感飞奔到了大福宫的门口。那张童儿一见杨玄感奉了正式的公文诏书前来,不敢怠慢,收了杨玄感的佩剑后直接让其入内,杨玄感一路直奔到偏殿,却只见偌大的宫殿里除了杨广外空无一人,而杨广满头大汗。象头野兽一样地在宫殿里走来走去。
杨广一听到外面有脚步声,也不抬头,直接不耐烦地吼了起来:“不是说了吗,让孤一个人静一静!”
杨玄感看了看四周,确认了没有别人,低声道:“太子殿下,是我,杨玄感!”
杨广抬头一看是杨玄感,先是惊喜之色上脸,冲着杨玄感奔出了几步后突然停了下来,脸上一下子写满了疑惑:“贤侄,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杨玄感走近几步,直接把诏书递给了杨广,声音压得如蚊子哼一样轻:“玄感刚才没有急着下山,先是和家父商量了一下,家父以为就这么直接凭这半块令牌去东宫调兵似有不妥,弄不好长孙晟会出手阻拦。”
“于是家父草拟了这份诏书,假借皇上的命令要东宫和仁寿宫的守卫部队互调,这样只要太子您把玺印盖上,就是朝廷正式的文书,就算是长孙将军有疑问,也没有办法阻止,而且这样一来,东宫那里也有守卫部队了,太子不用担心万一撕破脸时王妃和各位王子会轻易落入他人之手。”
杨广听到这里时再无犹豫,直接拿了诏书,转到书桌前,扫了两眼后就马上盖上了玉玺的章印,然后郑重其事地把诏书卷起,塞到了杨玄感的手中,两眼紧紧地盯着杨玄感的眼睛,道:“贤侄,我杨广一家老小的身家性命,就全交给你了。”
杨玄感用力地点了点头,他知道自己父亲和全家的身家性命也都在这诏书上了,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能阻止他把这诏书送到东宫的宇文述手中。
杨玄感转过了身,飞快地向着外面奔去,出了偏殿门的时候他看了一眼大宝正殿,只见那里也是灯火通明,里面透出来的光线也是一闪一闪的,似乎是有人在里面不停地行走和交谈。
杨玄感知道很可能杨坚也在盘算和计较着,而陈贵人和那春福既然已经和杨广撕破了脸,现在只剩下华山一条路了,就是拼命劝杨坚废了杨广,重新立杨勇或者杨谅为储君。
只是杨玄感一直不明白为何这陈贵人和杨广好端端地合作了这么多年,却又突然毫无征兆地撕破了脸皮,联系到在见到杨勇前也听到他似乎在跟那陈贵人争吵,这两人的关系实在有太多难以向外人透露的秘密。
但杨玄感现在顾不上管这些事,奔到了宫门处时只见李密也在此等候了,他甚至还牵来了两匹骏马,杨玄感从张童儿手中接过了佩剑,冲着李密点了点头,两人同时骑上了马。
杨玄感这时候恨不得一下子飞回大兴,系好佩剑,左手把那诏书塞进了怀里贴肉处,右手扬起马鞭,狠狠地一鞭子抽在了马的屁股上。随着一声长嘶,胯下这匹黄斑马一下子如离弦之箭似的射了出去,身后的李密也一打马,紧紧地跟了上来。
这仁寿宫建在山中。本是一座避暑山庄,位置在今天的陕西省宝鸡市麟游县内,离着大兴城足有三百里,若是骑着杨玄感现在所骑这种日行八百里的快马,一天的功夫可以跑个来回。
杨玄感心里盘算着现在乃是戌时刚过。若是一切顺利的话,明天早晨午时以前应该能赶回仁寿宫。
仁寿宫建在几座山之间,东面的是童山,当年由于运送石料和建材入山,杨素驱使了数万民夫开山修路,直通山外的官道,因此这一路上倒也是平坦,绝无一般山路的险峻。
天色已黑,杨玄感打了火把在前面一路狂奔,李密也是在后面一步不离地跟随。两人的马先后相距不到三丈,却是来不及说上半句话。
转过山道的一个弯,杨玄感突然看到了路边的一棵斜着的青松,于是勒住了马,伸指入口,打了个唿哨。
只听到松树上一阵响动,从树上跳下两名一身劲装的黑衣人,手执钢刀,身形矫健犹如苍鹰灵猿。两人脸上抹了黑色的油彩,只有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里还有些白色的东西。
两名黑衣大汉一看到杨玄感。便将刀尖向下,刀柄倒执于手,沉声道:“见过少主!”
杨玄感顾不得回礼,直接点了点头。道:“要有大事发生,速速回大兴报告杨洪总管,让他作好安排,从现在起紧闭府门,家中男丁一律戒备,除了我和主公外。不许任何人进府,也不许任何人出府!家中一切事务听杨总管安排!”
两人暴诺一声,转身欲走,杨玄感回头看了一眼驻马一旁的李密,赶忙说道:“等等。”
两句大汉一下子停下脚步转过了身:“少主还有何吩咐?”
杨玄感看了看李密,道:“密弟,你府上要不要也通报一声,也好有个准备?”
李密摇了摇头:“不必了,现在事情紧急,我也来不及取信物交给这位兄弟,我出来前对孝和做了安排的,他自然知道该如何做。”
杨玄感突然灵机一动:“那让红拂去通知孝和不就结了?他们以前直接联系过的。”
李密双眼一亮:“对啊,我倒是忘了这一层。”
于是杨玄感转向了两名黑衣汉子,这二人都是地下情报网的得力探子,并非平时府上之人,与杨洪和红拂都认识,来此埋伏前杨素就把这个联络点和此二人的情况介绍给杨玄感过,叫他紧急时可以差遣这二人,现在果然派上了用场。
于是杨玄感道:“那你们二人就分头行事,一人回府后向杨总管报信,另一人直接找红拂姑娘,要她去蒲山郡公府向以前联络过的那人传信,叫他们也紧急集合所有家丁和护卫,紧闭府门,作好防备。”
两人齐声应了声是,便转身匆匆离去,不一会儿远方传来两声马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证明了两人已经上路。
李密叹了口气:“越国公的手下果然训练有素,越国公做事也是步步为营,精心安排,这点我真要向他多学学。”
杨玄感微微一笑,他趁这段时间喝了两口水,这下放水回鞍,摸了摸胸前的诏书,硬梆梆地还在,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便继续抽了一下马臀,向前飞奔出去。
一路之上,杨玄感又找到了半年多前从姑臧城一路狂奔回大兴的感觉,那数千里不眠不休的十日狂奔仿佛就在昨日。
而这一次更是已经知道了前方等着自己的是什么,比起上次更加急迫,那马虽然神骏,一路之上被杨玄感一下下地狂抽,也是跑得口吐白沫,悲嘶连连。
卯时左右,时值夏日,昼长夜短,天光已经微亮,杨玄感终于和李密一起奔到了大兴城的西城开远门附近(大兴城四面城墙每面都有三个门),而那两支打了一夜的火把,也早早地被扔掉了。
李密虽然这几年从军入伍,骑术武艺比以前不可同日而语,但毕竟不如杨玄感的天赋异禀,外加自幼习武的底子扎实。这一通狂奔,已经是脸色惨白,汗出如浆,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伏在马背上直喘着粗气。
杨玄感看了看眼前紧闭的城门,本想上前凭着自己的腰牌去叫开城门,刚走出一步,只听李密在后面气喘吁吁地道:“大,大哥。千万,千万不可叫门。”
杨玄感讶道:“为何?”
“现在,现在的大兴防卫是由长孙,长孙晟负责,大哥若是,若是现在叫门,势必引起那长孙,长孙晟的警觉,若是盘察,盘察起来。只怕是,只怕是旁生枝节,不上算。不如,不如等半个时辰,城门开,开了以后再进。”李密一口气艰难地挤出这么多个字,一下子又趴在了马背上。
杨玄感点了点头,他奔了一夜,也有些疲劳,于是下了马。拿出了水囊,顾不上自己喝,先递给了李密,李密哆嗦着手抓起那水囊。往嘴里狂灌了几口,总算觉得又活过来了。
杨玄感笑了笑,拿起水囊一边喝一边道:“密弟,看你这狼狈样,跟那年的胖子出来跑马时的死相样子有的一拼,哈哈。胖子若是在此,肯定会笑话你的。”
杨玄感随口一说胖子,突然想到这次的事情杨昭也牵涉其中,万一出了岔子,连这个老实的好人也要性命不保,心中一下子又急了起来,对着李密道:“密弟,我们还是早点叫门吧,就算调动东宫的部队,早晚也要和长孙晟打交道的,这一关躲不过,不如早点面对。”
李密缓过了这劲后,思维也开始恢复了过来,抱着马脖子仔细想了想,认真地点了点头:“不错,确实迟早要和长孙晟摊牌,只有我们二人还好办,若是两军阵前,恐怕就免不得一番厮杀了。就依大哥所言,现在过去叫门。”
于是二人驰到了城门前,杨玄感对着城楼上高声叫道:“柱国杨玄感,奉了皇上的诏书入城,城门守军,速速放下吊桥!”
城楼上出现了一阵骚动,一下子探出了几个脑袋来,有个军官模样,戴着铁头盔的人喝问道:“将军此时入城,可有皇上所赐的腰牌或者信物?”
杨玄感从怀中摸出了那卷黄色的诏书,高高举在手上,厉声喝道:“皇上圣旨在此,诏东宫守卫与仁寿宫守卫互调,尔等推三阻四,是想抗旨吗?!”
城头的守兵一个个大眼瞪小眼,那军官面露难色,拱手回道:“杨将军,非是我等有意为难,只是负责城防的长孙将军下过严令,现在是非常时期,不允许任何人夜间入城,一定要向他通报才行,小人已经去通报了长孙将军,他马上就会来。”
杨玄感看着城头有个小兵飞快地跑了出去,知道他一定是去找长孙晟通报了,他早料到会是这结果,只是简单地“哼”了一声,冷冷地撂下一句话:“这可是皇上的圣旨,军情如火,反正本将军不急,事后追究起责任来,我看长孙将军能不能保住你这颗脑袋。”
那军官一下子脸色变得惨白,即使隔着高高的城墙,也能看到他的鼻尖都开始沁出了细细的汗珠。
李密趁机在后面叫道:“掌门官,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把个守大兴的长孙将军命令看得比圣旨还要高,若是误了正事,连长孙将军都要吃干系,别说你一个小小的门官了。你也不想想,若非军情紧急,我们用得着从仁寿宫连夜赶来?”
那军官给这样一吓,再也不敢心存侥幸,连忙对左右道:“快,快放下吊桥打开城门!”
重重的吊桥随着一阵铰链的响动声悠悠地放下,最后“嘭”地一声,带着漫天的黄土,狠狠地砸在了地上,烟尘尽处,那两扇厚厚的城门“吱呀”一声,缓缓地开启。
杨玄感松了口气,手捧着那道圣旨诏书,正要策马入内,却看到城门处影影绰绰地立着几个骑在马上的人,似乎也是甲胄在身。天光还没有大亮,杨玄感又熄了火把,飞扬的尘土中,一时倒也认不清对面是谁。
杨玄感与李密对视一眼,打马上前,走到了吊桥上,而对面的人也迎了上来,借着薄薄的晨曦,杨玄感发现为首的一人脸色黝黑,脸上两道刀疤如蚯蚓一样动来动去,双眼如鹰隼一样锐利,赫然正是长孙晟。
长孙晟胯下赫然正是以前杨坚骑过的那匹朱龙汗血宝马,神骏异常,只见他头戴豹皮金盔,身着明光大铠,足下鹿皮马靴,面带微笑,冲着杨玄感一拱手:“杨将军,连夜从仁寿宫回城,有何贵干?”
原来这长孙晟就在这西门附近巡察,一听到那小兵的报信马上就奔了过来,本想阻止那门官放下吊桥,可还是迟了一步,只好直接从城门迎出。(未完待续。)
第五百八十三章 长孙晟的选择(一)
杨玄感一看长孙晟在此,心中暗叫一声苦也,可表情上却是不动声色,也是脸上堆了笑容,回礼道:“皇上有急调宿卫东宫的宇文将军与仁寿宫的于将军所部对调,末将正是回城传旨来的。”说着他亮了亮自己手上捧的圣旨。
长孙晟脸色微微一变,“哦”了一声,笑道:“皇上临行前,把这大兴城内外的防务交与本将,还特别嘱咐过如有军队调令,必须把圣旨交给本将过目方可。杨将军,还请行个方便。”
杨素写这道诏书就是为了应付长孙晟的,于是杨玄感也不急,大大方方地把诏书递给了长孙晟。
长孙晟摊开诏书,仔细地看了起来,杨玄感仔细地观察着他脸上的表情,想从中看出他的心思,而李密则微笑着骑在马上,看着四周的风景,似乎对此事并不是太上心。
长孙晟看完后,哈哈一笑,把圣旨还给了杨玄感,道:“果然是皇上的玺印,不会有错。”
杨玄感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卷好了圣旨,放进自己怀中,拱手行了个礼,道:“长孙将军,末将还有军务在身,这就去东宫调宇文将军了,失陪。”
长孙晟伸出一只手,拦住了杨玄感的去路,笑道:“杨将军,稍安勿躁。”
杨玄感心里往下一沉,脸上却是若无其事:“长孙将军还有何指教?”
长孙晟脸上的笑容慢慢地退散,表情变得严肃起来:“杨将军,这诏书上说是仁寿宫的于将军所部和现在东宫的宇文将军所部需要换防对调,可是请问为何杨将军没有带于将军的部队过来?”
杨玄感这一路之上早想好了说词,语调平静地说道:“仁寿宫是皇上和太子现今所在之处,不能出任何差错,所以皇上特地吩咐过,要先把东宫的留守部队带过去,完成了换防后,再由于将军的部队回城。”
长孙晟轻轻地“哦”了一声,继续问道:“那这段时间东宫岂不是无人防守了?太子的家眷现在都在东宫,这样恐怕不太好吧。”
杨玄感对答如流:“皇上说过,先让宇文述将军留一队人马防守东宫内部,而东宫外的防守还需要长孙将军多多费心了,等到于将军的大部队回来,就可正常交接。”
长孙晟脸上摆出了一副惊讶的表情:“是吗?可是刚才我在诏书里并没有看到要由派兵协防东宫这句话呀。”
杨玄感心中“格登”一下,暗叫不妙,父亲仓促间拟旨时忘了考虑到这点了,被长孙晟直接问住。但杨玄感眼珠一转,哈哈一笑:“长孙将军,事发突然,皇上直接就下了这诏书,交与末将时说了这么一句,末将一路行来未及看这诏书,还以为已经写进圣旨之中呢。”
长孙晟点了点头,眼中的一道神光一闪而过:“既是贤侄亲至,我肯定是深信不疑的,更何况还有圣旨在此,绝无作假可能,是本将多虑了,杨将军,多有得罪。”
杨玄感微微一笑:“没什么,长孙将军辛苦。”他实在是不想再跟长孙晟这样磨下去,一夹马腹,直接就想向前驰去。
长孙晟突然道:“杨将军且慢,还有一事。”
杨玄感被折腾地快要吐血,却只能作出一副轻松恭敬的神态,停了下来,笑容可掬地问道:“长孙将军还有何见教?”
“嗯,是这样,既然说是要协防东宫,那不如由本将点起兵马,陪将军一起去东宫,不然要是将军直接把于将军的部队带走了,东宫无人防守,岂不是危险?既然皇上下了协防东宫的命令,我自当依旨行事,杨将军意下如何?”
杨玄感的手心都快捏出汗来,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长孙将军,恐怕不必了吧,圣旨上清楚写着的是要我速调东宫部队与仁寿宫的部队换防,要是跟您现在去调兵,这一来二去的怕是耽误时间,您看这样如何,我现在先去东宫,您马上去点将调兵,直接过来协防,东宫那里要整队出发还需要时间呢。”
长孙晟摇了摇头:“杨将军,对你来说带走东宫的部队去换防是第一要务,可对本将来说,保这大兴城内外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何况你说有皇上的口谕在,要本将协防东宫,本将怎么可以这样草率从事呢。”
“仁寿宫那里现在有于将军的部队,不会有事,而东宫涉及天下的根本,如果卫队全走了,会给奸臣贼子可乘之机,万万不可大意,你还是跟我先走一趟吧,屯卫的大军就在西门外三里处,很快就到了。”
杨玄感一下子哑巴了,他看了李密一眼,李密也是面沉似水,摇了摇头,显然他也没有什么好办法。于是杨玄感咬了咬牙,对着长孙晟笑了笑:“那一切依将军所说的便是。”
长孙晟对着后面的一个传令兵吩咐了几句,那士兵驰回了城,厚重的大门又缓缓地关闭起来,长孙晟对着杨玄感二人做了个请的手势,便一马当先地向着远处肉眼可见的军营奔去,十余名随从护卫紧随其后。
杨玄感没有马上跟过去,而是慢慢地溜马走到了李密的身边,低声问道:“现在怎么办?”
李密一脸的凝重:“只怕长孙晟已经起疑,他走之前应该下了关闭所有城门不允许出入的命令,现在只能见机行事了,一定要死死咬住这圣旨确实是皇上亲自下的令。万一长孙晟要拿下我们,大哥一定不要管小弟,自己杀出营去,想办法冲进大兴,只要和东宫的部队接上头,又有圣旨在手,长孙晟也没有办法。”
杨玄感点了点头:“密弟,就依你所言,一会真到了那步你千万别勉强,跑不掉就先假意投降,大哥一定会回来救你的。”
李密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小弟不怕,长孙晟对小弟没有兴趣的,而且小弟也有把握能说服长孙将军。”
在杨玄感惊异的目光中,李密一打马,跟着长孙晟走后带起的一路烟尘追了过去。
就在这大兴城西门外的一片茂密小树林里,王世充那如饿狼一样的双眼死死地盯着刚才城门口发生的一切,裴世矩站在他的身边,掌心尽是汗水,直到杨玄感和李密离开后,才长长地出了口气。
王世充笑着对身边全副武装的徐盖和窦建德,薛仁杲三人说道:“三位,看起来仁寿宫那里出大事了,现在该咱们出场啦。”
片刻之后,杨玄感和李密就走进了京西三里处屯卫大军的驻地。这支部队乃是由各郡的府兵轮流番上而组建的,营盘一直设在这里,可是士兵却是几个月一换。
自从一年前长孙晟彻底处理完了突厥的事务回京后,便被杨坚封了这个右屯卫将军的职务,太平年间,没有战事,各郡的府兵多数是解散回家务农,除了各边塞有常备的部队外,内地各郡县只有数量很少的治安部队,而大隋实行府兵制,各地的府兵需要三年一次轮流进京担任守卫,这就叫做番上。
自从左领军大将军元旻卷入杨勇一案被杀,右领军大将军元胄与蜀王杨秀勾结被罢官后,这大兴城外的番上部队就一直没有正式的主官,一直到长孙晟回京后被授予这右屯卫将军后,才算正式入主京西大营。
现在这屯卫军营里有五万大军,但除了轮流派出数百人守卫大兴的十二座外城城门外,其他军士是不入城的。
大兴宫内和太子东宫的防务交给那一万骁果亲卫们负责,现在五千骁果在仁寿宫的于仲文手下,另五千人则枕戈待旦地宿卫着东宫。
杨玄感一进屯卫军营的中军账后,只见长孙晟正襟危坐在中间,两排站着的都是操着鬼头大刀,左袒露乳的刀斧手们,一个个杀气腾腾。
杨玄感上次去薛举的校尉府时就见过这排场,也不惊慌,面不改色地走上了前,对着长孙晟行了个军礼,而长孙晟黑着脸,并不回礼,只是重重地“哼”了一声。
杨玄感按捺着心中的激动与不安,用平缓的语调说道:“长孙将军,请您现在下令,调出协防部队,与末将一起入城去东宫。”
长孙晟一下子站了起来,“啪”地一声,狠狠地拍了一下面前的帅案,声色俱厉地吼道:“杨玄感,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假传圣旨?!你想做什么!”
杨玄感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了,但看到长孙晟那活阎王要吃人的模样,仍是心中一凛,当下正色沉声道:“长孙将军,末将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这圣旨明明盖有玺印,您刚才也看过了,为何说末将假传圣旨?”
长孙晟仰头哈哈一笑,声音如枭,震得人心中都一阵血气翻涌,笑罢,低下头狠狠地说道:“前日里本将军刚去看过皇上,当时皇上已经躺在床上,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你却说什么今天皇上亲自下旨要你调兵,这字迹明明不是皇上的,而是出于你父杨素之手,你作何解释?”
杨玄感正不知如何作答,只听身后的李密说道:“长孙将军此言差矣,圣旨何时是由皇上自己亲笔御书过?向来都是由内史令或者是内史侍郎代笔,如今皇上在仁寿宫,内史令晋王殿下与内史侍郎薛道衡都不在场,自然是由越国公代笔喽?”
长孙晟双眼神光暴涨,盯着李密一动不动,嘴里冷冷地问道:“你又是何人?”
李密从容不迫地行了个礼:“末将李密,现为太子府千牛备身,由于事涉东宫的防卫交割问题,太子殿下特命末将在宇文将军率部离开后,负责东宫的警卫工作,直到于将军的换防部队回来为止。”
长孙晟点了点头,语气缓和了些:“原来是蒲山郡公。你是亲眼所见皇上下了这道圣旨吗?”
李密面不改色心不跳:“正是。”
“啪”地一声,长孙晟又是狠狠地一掌拍在案上,天雷般的吼声在帐内回荡:“李密!你竟然也敢和杨玄感一起造反!”
李密先是微微一怔,转瞬间又恢复了从容与镇定,笑道:“长孙将军何出此言?”
长孙晟满脸杀气,冷冷地道:“皇上明明已经是一病不起了,你们却说皇上还能亲自下诏,亲口下令,刚才杨玄感说是皇上下的诏书,被本将揭穿后你李密又来打圆场,两个人的说词都互相矛盾。”
“再说了,皇上临行前曾跟本将亲口交代过,无论是谁,只要想调动这大兴的兵马,包括东宫的兵马,必须要持虎符才行,现在是非常时期,事关江山社稷,国之根本,怎么可能一纸诏书就调兵入仁寿宫护卫,你们这不是造反是什么?”
李密微微一笑:“皇上的心思我们怎么可能猜得透?我二人只负责传令,不管其他的事情。再说了,这是部队互调,并不是单纯地调东宫之兵入卫!”
“长孙将军,你说你能负责这大兴城内的一切部队防卫,请问你现在可有权调动东宫的宇文将军?”
长孙晟料不到李密有此一说,一时语塞。
李密继续道:“长孙将军,不瞒您说,我们这里还有一道密旨,不可向外人出示,皇上特意吩咐只能由你一人所见,还请你下令左右先行退下,我二人反正在这大军之中,没你的将令也不可能出得去。”他说这话时双眼平视长孙晟,视端容寂,但语调中却透着一股坚毅。
长孙晟略一思忖,对着左右的刀斧手们挥了挥手,道:“全部退下,帅帐百步之内,不得有人,百步之外,七重包围,没我将令,任何人不允许出入,违者格杀勿论!”
左右皆暴诺一声,退出了帐中,李密则对着杨玄感点了点头:“大哥且去帐口处看看,接下来要出示密旨了,兹事体大,生人勿近。”
杨玄感知道李密要和这长孙晟摊牌谈判,于是点了点头,站到了门口,看着外面如蚂蚁般忙碌调动的士兵们,面沉如水,手却按在了剑柄上。他打定了主意,若是谈判不成,就杀出一条血路夺马入城,这个自信他还是有的,至于密弟,虽然不舍,但也只能暂时留在此处了。
李密听到外面人奔马嘶的声音渐渐平静下来后,对着长孙晟正色道:“长孙将军,没有什么密旨,我们只有手中的诏书,我想知道你是如何能看出这诏书有假的。”
长孙晟仔细打量了一下李密,点了点头:“李密,你果然是少年老成,跟杨玄感还真是一文一武,相得益彰。不错,我说的什么虎符令牌调军也是假的,真正的约定现在不能跟你说,你只要知道我和皇上有自己的暗号就是。”
“你们为何要假传圣旨,调东宫之兵入卫?皇上已经立了太子这么多年了,就这几天也等不及?非要下此毒手吗?”
李密一动不动地盯着长孙晟,缓缓地道:“长孙将军何以认定我们过来换防就是要对皇上不利?真要是对皇上不利,现在仁寿宫的也是东宫卫队,又何必要舍近求远,多此一举呢?”
长孙晟突然笑了起来:“李密,你当本将是三岁小儿么?于仲文是什么人,宇文述是什么人你最清楚了吧,要下黑手弑君,于仲文是做不出来的,而且即使他肯干,他手下那些原来杨勇的卫士们也很可能阻止。但宇文述有这个胆子,而且他的手下是原来晋王府的卫士。这才是你们要换防的原因吧,你敢说不是?”
李密摇了摇头:“长孙将军,你想多了,真要想对皇上不利的话,你觉得以我大哥的本事,直接冲进宫中一剑下去,最简单直接了,还用得着调兵、换防这么麻烦?我大哥号称当世项羽,你也不是不知道他的本事的。”
长孙晟摇了摇头:“李密,你是聪明人,杨玄感要是真敢这么做,他就是动手弑君的元凶,不管最后是谁当了皇帝,他们杨家都要给灭族,谁会做这么傻的事?”
李密摆了摆手:“非也非也,那按照长孙将军的话说,宇文述的部队到了仁寿宫后一样要有人做这弑君之事,那下手之人就不怕给灭族了?大家既然都不傻,不敢做这种事情,那将军还要担心这个换防命令作什么?”
长孙晟给李密这样反将一军,饶是他机智过人,一时竟也无法一下子作答,只是摸着自己的虬髯,一动不动地看着李密。
李密看了看帐门处的杨玄感,眼珠子一转,转过头对着长孙晟道:“实不相瞒,这调兵的命令确实是太子下的,但目的不是对皇上有何不利,而是为了防着东宫的那位前太子杨勇。”
长孙晟眼中闪过一阵冷冷的杀意,一闪而没,淡淡地问道:“哦,这话又作何解?”
李密笑了笑:“长孙将军如此聪明,不需要我明说了吧,李密虽然不才,但也知道将军现在也是犹豫不决,处于两难之中呢。”(未完待续。)
第五百八十三章 长孙晟的选择(二)
长孙晟哈哈一笑:“两难?我有何两难的。皇上在这种关键时刻以如此重任托付给我,本将只知忠于皇上,忠于职守,别的一概不用多考虑。”
站在门口的杨玄感突然笑了起来:“长孙将军,你可真是忠于皇上,忠于职守啊。”
长孙晟脸色微微一变,愠道:“杨玄感,你又有什么想说的?”
杨玄感“嘿嘿”一笑:“请问长孙将军,开皇十九年的时候,你几次私自进晋王府去见当时的晋王,现在的太子杨广,其中有一次更是带着启民可汗去密会,这也是你忠于皇上,忠于职守的表现吗?”
长孙晟一下子站了起来,指着杨玄感厉声道:“无凭无据的事,杨玄感你休得污蔑本将。”
杨玄感脸上也是换了一副刚毅的表情,双目如电,毫不退缩地直视着长孙晟,一步步向他走近:“那年我随家父在灵州城外与突厥大战时,长孙将军也曾到营中与我父子畅谈,当时你说对付突厥,要分而治之,离强而合弱,使其征战不休,我朝方保百年太平,言犹在耳,是吧。”
长孙晟冷冷地“哼”了一声,道:“那又怎地?!”
李密见杨玄感上前,便径自走到了帐门处,看着外面,而杨玄感的声音抬高了几度:“可这几年长孙将军是怎么做的?你对都蓝可汗和达头可汗可谓是斩尽杀绝,全力扶持启民可汗一统大漠,这可是违背了你当初自己定下的计划,为的是什么?还不是想让突厥强大了可以引为外援吗?”
长孙晟厉声喝道:“一派胡言,启民可汗已经心向我朝了,愿意世为我朝屏藩,我助他一统大漠有何不可?”
杨玄感毫不退让地上前两步:“是啊,启民可汗是这么说过,而且他很可能真会这么想,因为他本身就是个废物脓包。但他那三个如狼似虎的儿子呢?你长孙将军敢保证他们也会效忠我朝一生一世?永远不起歹心?”
长孙晟脸上的肌肉抽了两下。没有说话。
杨玄感一看长孙晟如此反应,心中更加有底,继续道:“长孙将军,你和胡人打了一辈子交道。最清楚这些人的狼子野心,弱时拜服,强时会趁乱反噬,五胡乱华的殷鉴不远,当年你教导我的这些道理时候。玄感是由衷地佩服,更感激这些年来你在暗中为我大隋做的一切。”
“可是长孙将军你为了投靠晋王,谋一已私利,不惜置我朝江山和子孙后代的命运于危险之中,重新喂养起突厥这头饿狼来。”
“你知道吗,玄感初闻此事时,您在我心中的那高大形象轰然倒塌,就象,就象玄感幼年时听高表仁在射箭场说起家父造仁寿宫之事,那是种英雄的幻灭。偶像的坍塌,连长孙将军这样的大英雄都不能免俗,世间还有何人值得玄感钦佩?”
“长孙将军,所以当玄感前不久知道你因为对晋王入主东宫后没有把你提拔为左右卫率而心怀不满,转而投向前太子杨勇的时候,玄感反而不那么惊讶了,只是玄感很奇怪,一向雄才伟略,精明强干如长孙将军这样的,为何会做出如此不智之举?”
长孙晟面无表情地听着杨玄感说完了这些。最后长叹一声:“越国公真是厉害,我不及也,连他的儿子也这样见识超人,杨玄感。以前我只认为你是个一勇之夫,看来是我看错了。”
杨玄感冷冷地道:“事到如今,大家打开天窗说亮话好了,长孙将军不会认为这个时候支持杨勇还可能有什么胜算吧,现在转而支持太子还来得及,请你速作决定。”
长孙晟不怒反笑。看着杨玄感道:“杨玄感,你可知我为何要改投到杨勇那边呢?既然话都说到这里了,我也没啥好隐瞒的,实话告诉你,我跟晋王的交情早在十几年前就开始了,绝非你所知道的开皇十九年。”
杨玄感其实一直很想弄明白这个问题,这回看长孙晟肯主动说出,一下子屏气凝神,使劲地点了点头。
长孙晟的脸上表情变得沉痛而哀伤:“因为我原来跟晋王结交,是觉得他是一代雄主,可以托付大事。你们也知道,我长年来往突厥各部落之间,很少在大兴,晋王以前镇守扬州时,跟我多是通过书信联系,真正见面却也不多。”
“我当初选择晋王杨广的一个重要原因是他的礼贤下士,对人谦和,深得独孤皇后的喜爱,更主要的是因为他支持我的政策,在突厥内部制造混乱和冲突,同意等到突厥的实力减弱后主动出兵一战定乾坤。”
“可是当时支持杨勇的左仆射高颎,却是力主对突厥采取和亲政策,不主动地在草原上制造冲突,更不赞成出兵,他的政见一向是本朝新立,需要修养生息,不宜对外扩张,还说无论是杀伐征战还是修筑城池,都要大用民力,实为不智之举,不如送个宗室公主,再每年赏点钱,自然可以买得平安。”
杨玄感点了点头:“不错,高仆射在位时,不仅是对突厥不想动兵,就是对高句丽的征伐,也是极力反对的,还有一年西边的吐谷浑的王子率众来降,也是他劝皇上不要予以接纳,以免陷入与吐谷浑的战争之中。”
长孙晟的语调开始放缓,透出一股心酸与沉痛:“是的,当时我以为高颎和杨勇,一个宰相,一个太子,成天只知道混吃等死,不思进取,毫无作为。”
“而晋王却是雄心勃勃,意图开拓四方,我那时与他谈话时,只觉得他会是象秦皇汉武那样的一代雄主,至少对我进击突厥的策略是全力肯定的。”
“杨玄感,你也知道我们长孙家并不是汉族的累世豪门,世家大族,想要出人头地一定要建功立业才行,不思进取,无所作为就是我长孙晟最大的敌人,出于这种考虑,我只能选择和晋王站在同一辆战车上。”
杨玄感沉声道:“所以你就宁可让突厥再度强大统一,好作为晋王的外援,助他夺位?”
长孙晟双眼圆睁。声音铿锵有力,气场瞬间暴发出来:“不错,我可以毁掉全盛时的突厥,就有本事再毁掉突厥一次。我有这个自信。启民可汗是个什么东西我最清楚不过,你们也很了解,他不可能成为本朝的威胁,我长孙晟助晋王登基,利用突厥只会是手段。绝不是目的。”
杨玄感的声音中带了几分嘲讽:“那么长孙将军对于现在草原上的那三头白眼狼又能作何解释?他们也在你的考虑和计划之内吗。”
长孙晟突然笑了起来,与前面几次他或而仰天长笑时那种豪气干云,或而瞪眼狂笑时的那种杀气逼人,或而声如洪钟笑声夺人心魄时的那种振聋发聩都不一样,这回的笑声却体现出了一种英雄气短,壮志未酬时的沧桑与凄凉,闻之让人心酸。
长孙晟收住了笑,直视杨玄感的双眼中竟然隐隐有泪花闪现:“杨玄感,我长孙晟今天索性跟你说个明白,这三头白眼狼就是我和太子后来决裂的根本原因!”
杨玄感听得浑身一颤。连守在帐门处的李密也是闻言变色,吃惊地扭过头来,看着长孙晟。杨玄感忙问道:“长孙将军,这其中又有何隐情?”
长孙晟缓缓地说道:“我当年投靠晋王,是因为志同道合,他支持我主动出击,以各种手段分化瓦解突厥,在突厥的力量削弱后再调集大军出塞,将之一举击溃,这一点。在开皇十九年的那次反击后,就基本上达到了目的。”
“可是都蓝可汗和达头可汗败得太快太惨,甚至连我都没有料到他们会垮得这样快,本来以我的意思。在大利城扶持一下启民就可以了,不能把他养得太肥,更不能去扶持他的那三个野心勃勃的儿子。”
“可是开皇二十年的那次晋王征伐达头可汗后,一切就变了,晋王所有的注意力和心思从此全放到了打击杨勇,自己入主东宫上。对突厥的事务不再感兴趣。”
杨玄感插话道:“长孙将军,这样不是很好吗?突厥的事情完全由您决定了吧,你可以充分实现自己的设想了呀。”
长孙晟摇了摇头:“哪有这么简单?!要知道,以前分化瓦解突厥内部,需要收买许多部落的首领,这要用到大量的金钱。晋王捞到战功以后,顺利地当上了太子,对此就不再感兴趣,也就不再出钱支持我继续扰乱突厥。”
杨玄感奇道:“这钱怎么是晋王出的?这可是国家的事,难道不是皇上出钱吗?”
长孙晟道:“皇上生性小气,不能立竿见影的事情哪舍得连年这样大手笔地投入?不瞒你说,这些年分化瓦解突厥的钱,有一大半是晋王出的。就连启民可汗当年招收那些突厥仆从部落的牛羊,也有不少是晋王出钱从陇右一带的羌人和吐谷浑人那里买的。”
杨玄感明白了:“所以后来晋王当了太子了,不需要你再引突厥为外援,就不给你钱了?你就因为这个而转向了杨勇?”
长孙晟摇了摇头:“我长孙晟没有那么浅薄,无论我倒向谁,都不是目的,真正的目的是想我朝能一劳永逸地解决突厥问题,让这些北方草原上的强盗以后也不能为祸我们的子孙后代。”
“扶植启民只是我计划的第一步,我最终的目的是想逐步向着北方的草原一步步地迁移人口,筑城农耕,象汉武大帝经营河套草原那样慢慢地把北方的草原变成耕地,从根本上毁掉这些草原饿狼的生存基础。”
杨玄感听得瞠目结舌,他想不到长孙晟的胃口如此之大,竟然能想到这么远,总觉得不太切合实际:“长孙将军,你这个浩大的工程要到猴年马月才能完成啊?”
“别说是整个草原,就连河套那一块地方,都是经营了几百年也没稳定下来,汉末大乱的时候,朔方的戍守军民撤回内地,那里就成了沙漠了呀,当年的朔方郡治早就不在了,现在的朔方乃是胡夏所建的统万城。”
长孙晟点了点头:“确实是浩大的工程,一代人是很难完成的,可能要有几代甚至是几十代人的持续努力。”
“但总要有人开这个头。就好比长城,也不是秦始皇帝一个人修的,在那之前,燕赵都有防御胡人的长城。秦始皇帝也是在前人的基础上把这些已有的城墙连结,新建,修复起来,又经过后代的发展,才有今天我们看到的长城。”
“我长孙晟愿意开这个头。把我汉家的农耕逐步北移,化草原为农田,只有这样,才能让子孙后代不再受匈奴之祸。”
杨玄感咽了泡口水:“难怪以前只有晋王肯支持你。他当时为了夺位,什么事都肯干。”
长孙晟长叹一声:“可惜我当时不知道这点,以为晋王是真心实意地想有番作为,肯支持我的计划,没想到他只是想通过我联络突厥,以作为自己今后的外援而已。”
“后来晋王成功地入主了东宫,但看到启民可汗的力量实在太弱。非但不能成事,反而需要我们隋军去帮他对付已经大不如前的达头可汗,于是便毫无继续扶持他的兴趣,这个资金方面对我的支持也就此中断了。”
杨玄感点了点头:“可是晋王对你的计划支持断了,杨勇和高大人就会支持你的计划?他们两个一个给免官,一个给废黜了,自身都难保,开出的空头支票你也信?”
长孙晟摇了摇头:“我根本不是因为信他们才会跟他们走到一起,纯粹是给宇文述逼的。”
杨玄感闻言一震,他总是对宇文述企图通过朔方梁家结识突厥王子的真实意图怀疑。这次听到长孙晟亲口说出,迫不及待地问道:“这其中又有什么玄机?”
长孙晟咬牙切齿地说道:“那宇文述不知道起了什么心思,一直在晋王,不。现在应该叫太子了,面前进言,说是突厥的三个王子都是雄才大略的人,以后可以帮得上太子。”
“当时我曾经劝过太子,让他不要养虎为患,保持现在草原上的这种互相攻杀。没有雄主的分裂状态是最好的结果,我们大隋可以趁着草原衰落慢慢地向北边推进,如果能持续个几代人的努力,至少让整个漠南成为汉人的农田是完全可以做到的。”
“退一步说,就算是变成农田的地方以后守不住,或者是内地出事了要迁回来,已经变成农田的地方也只会成为荒漠,不可能再长出草来。只有让北方的草原消失不见,我们汉人几千年来的威胁才会真正彻底地消失。”
“可是太子对此根本不感兴趣,他只想顺利登基而已,至于登基以后是不是要有一番作为,现在谁也没法下结论。依我看来,象他现在这个样子,至少是不会有始皇帝修长城以拒匈奴的决心和意志的。”
“但那宇文述却极力怂恿太子继续扶持启民可汗的三个儿子,让他们吞并周围的小部落,变得强大起来,还说太子只要一天不能登位,事情始终存有变数,必须要留有后路,所以他极力请缨,说自己有办法联系上突厥的那三个王子。”
“我跟突厥斗了一辈子,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这种养虎为患的事情发生?于是极力向太子劝谏,让他放弃这个想法,只要支持启民可汗这个扶不起的阿斗就行了。万一真的有事,启民可汗是个讲义气的人,也一定会保护他的。”
李密突然笑了起来:“长孙将军,我看你是当局者迷啊。太子偏向宇文述的真正原因你还不明白吗?他说白了是不放心你长孙将军,怕你跟突厥的关系太密切,到时候尾大不掉,万一起了别的心思,他难以控制啊。”
长孙晟闻言一声叹息:“这个道理我也是后来才想明白的,但当时我以为一直对太子多年忠心耿耿,又知道了他这么多私密的事情,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不给我这个面子的,我跟突厥打了一辈子交道,他应该听我的意见才是。”
杨玄感听了李密这样一说,也明白了过来:“四夷之中,北边草原上的饿狼永远是最大的威胁,长孙将军,你跟他们走的越近,太子就越会害怕你,你可以让突厥人作太子的外援,也可以让突厥人做你的外援,如果你是太子,对于一个有如此能力的属下,你会信任还是会害怕?”
长孙晟点了点头:“所以太子需要借宇文述的手,来插手突厥的事情,不让我一个人说了算,我扶持了启民可汗,他就去扶持启民那三个儿子,把这三头饿狼养肥。甚至还逼我让自己的三儿子出面,给他们的生铁走私牵线搭桥。我就是气不过太子的这种行为,加上皇上有意无意地向我暗示过,说是现在太子的势力太大,杨勇那边反倒是没有什么势力,要我帮帮他。”(未完待续。)
第五百八十四章 长孙晟的选择(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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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换了以前,杨玄感听到这话后肯定会大惊失色,可是上次与王世充在姑臧的一番深谈后,他已经明白了杨坚的这种制衡之术,所以倒也不奇怪,只是轻轻地“哦”了一声。
长孙晟继续道:“所以我忠的不是太子,也不是杨勇,而是皇上,思前想后,是皇上这二十年来一直提拔我,支持我,虽然出手没有晋王那么大方,但始终支持我对突厥的行动,并不带有功利性和目的。就是这次皇上去仁寿宫以前,还不忘了把大兴的防务交给了我,这种知遇之恩,我能不报吗?”
杨玄感突然笑了起来:“长孙将军,你报皇上的恩情不需要和我们起冲突啊,换防确实是太子下的令,可这也是为了防止杨勇一党拼死一搏的举动而已,并不会不利于皇上的。你也看到了皇上那个样子,还能再拖几天?太子有必要在这个时候担上弑父的骂名做这种事吗?”
“皇上如果归天,这皇位自然而然地落到太子手上,皇上在时,为了保自己的皇位无虞,这才需要留着杨勇以牵制太子,而要是皇上不在了,太子登了位,还可能这样保留一个杨勇跟自己做对吗?长孙将军这么聪明的人,不会想不到这点吧。”
长孙晟沉声道:“如果只是投靠太子,那我早就跟他有十几年交情了,还用得着改换门庭吗。现在我效忠的是皇上,等太子正式登基为皇了,我自然会转向他效忠,所以现在我要做的就是尽好自己的本份,不用多想其他。你们也说了这是太子的命令,而不是皇上的命令,那我现在就没法帮助你们二位了。”
杨玄感没想到说了这么多,长孙晟还是不肯放过自己,心中不由得一阵泄气。
李密突然走了过来。笑道:“将军,你恐怕不是在效忠皇上,而是在观望吧。”
长孙晟的脸色一变:“李密,你什么意思!?”
李密看了一眼杨玄感。杨玄感强忍着自己的好奇心,走到了帐门处当起了看守,耳朵却竖得高高的,听着李密那抑扬顿挫的声音:“长孙将军,你现在是不是在等着皇上派人送来密旨。诸如马上放出杨勇之类的?”
长孙晟神情冷峻而严肃,眼珠子在不停地转,双手握成了拳头,似乎内心在作剧烈的斗争与抉择。
李密知道这回让自己猜对了,心中暗喜,声音却在平缓中多了一份逼人的锐气:“我们进来都已经一个时辰了,而仁寿宫那里没有任何的消息过来,按说如果那里真的发生什么事情,皇上想要有所动作的话,这会儿早应该有人过来。直接用你所说的那个和皇上之间的暗号来通知你了,可是为何这么久都没人来?”
长孙晟脸上的肌肉在跳动着,那两道刀疤这时候也跟蜈蚣一样扭来扭去。
李密的声音继续冷冷地响起:“长孙将军,你一早就看出我们的诏书不是皇上所写,但你根本没有在第一时间下令把我们拿下,而是跟我们说了这么多,你长孙将军可不会突然对着我们两个小辈,忍耐不住自己说故事的冲动,唯一的解释就是,你现在在观望。在犹豫!”
“你不想背叛皇上,不想让别人做对皇上不利的事,但你同样也不想为此赌上自己的身家性命和妻儿老小。你如果拿下我们或者杀了我们,就是彻底和太子翻了脸。如果太子登基,你就会是第一个被灭门的。”
长孙晟大吼一声:“别说了!”他的一张黑脸已经胀得通红,整个人都在微微地发抖。
李密微微一笑:“不,今天晚辈一定要为将军分析清楚其中的利害关系,以免将军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头没有百年身。到时候长孙将军的一世英名包括你们长孙家族都在你手上断送。你就不害怕吗?”
长孙晟听到这里时反而稍微地冷静了一点,不象刚才那样激动了,他长长地喘了一口气,沉声问道:“你为什么要帮我?这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李密看了一眼站在门口,正一动不动地盯着此处的杨玄感,神情变得有些落寞起来,他叹了口气,道:“不为别的,只因为你是我大哥崇拜的英雄。”
李密转过了头,看着长孙晟充满了惊愕的双眼,正色道:“也是我李密崇拜的英雄。”
长孙晟微微一怔,随即哈哈大笑起来:“李密,你是在笑话本将吗?刚才跟你们说了这么多,恐怕在你们眼里,我长孙晟只不过是个异想天开,心胸狭窄,卖主求荣的小人吧。你们还会崇拜我?”
杨玄感的声音迅速地响起:“不是的,在玄感心里,听了刚才将军的一席话,对您的尊敬与崇拜更胜往昔,因为您离开太子不是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而是为了我们的子孙后代着想,境界与那宇文述,甚至和太子都不可同日而语。”
李密点了点头:“这也是晚辈的想法。来此之前,晚辈只认为将军虽对本朝有大功,但手段实在是见不得光,加之三心二意改换门庭,确实算不上英雄。”
“但今日一见,长孙将军胸怀日月,情系苍生,对皇上更是忠心耿耿,实在让人佩服。无论这次的事情最后结局如何,在李密的心中,长孙将军都是当之无愧的大英雄。”
长孙晟的眼圈有点发红,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自己激动的心情,说道:“好吧,我信你们这回,不过李密,你现在还没有说动我跟你们合作,你刚才说为我打算,要帮我,我想听听为啥跟你们合作才是帮自己?”
李密笑了笑,道:“其实原因很简单,将军应该多少也能明白,只是不愿意说或者不想去面对。这第一嘛,将军若是现在下令在此动手,拿下我们二人,成算几何?”
长孙晟听到这话,一下子乐了起来。笑道:“李密,我还以为你能有何高论呢,这样一说实在让我有点失望啊。这是本将的帅帐,我要拿下你们。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军令如山这四个字,你可以问问你的大哥杨玄感。”
李密摇了摇头:“你是可以下令,可你的手下会不会听你就是两回事了。你说我们两个图谋不轨,但我们有皇上正式的诏书在手,你可能和皇上有过约定。要凭信物或者诏书上作些记号才认,可是普通的兵士们会知道这个约定吗?”
长孙晟冷笑一声,道:“刚才的那些刀斧手,全是跟随我多年的亲信卫士,有些人你们应该能看出,乃是我在草原上收服的突厥勇士,我就是下令让他们砍了他的亲娘,他们的眼睛也不会眨一下的,不会管什么圣旨啊诏书啊,你们想试试么?”
李密“嘿嘿”一笑:“我李密武艺不高。书生一个,也许逃不过此劫,但我大哥神功盖世,英雄无敌,长孙将军你是知道的,就靠你这数百亲兵,能拿下他吗?”
长孙晟沉默不语,他知道杨玄感有这个本事。
李密继续道:“到时候我大哥可以先劫持将军你,逼你下令亲兵们放下武器,如果此计不成。他要脱身也非难事,即使在这军营中,只要亮明了这皇上的诏书,宣称你长孙将军意图谋反。你看看到时候这些番上的府兵和各郡的郎将们会站在谁一边。”
长孙晟面沉如水,一言不发,鹰一样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李密的嘴。
杨玄感突然明白了这是李密以这种方式告诉自己万一撕破脸动起兵来该如何做,他自己入得这帐时也想过无数处突发情况和应对,只想着夺路而逃,却远远不如李密的办法来得好。心中不由得一下子佩服起自己这义弟的机智与沉稳起来。
李密继续道:“这第二,就算将军有本事镇得住这里,那我大哥也有本事杀出重围冲出去,到时候如果大哥无论是入城还是回仁寿宫请太子亲临,都不是太难的事,一旦进了东宫,将军有信心靠这些番上的府兵部队去和五千骁果精锐对抗吗?”
长孙晟冷冷地道:“继续说。”
李密微微一笑:“就算将军布置周密,把我们二人扣下或者杀死,又能如何,带着这五万大军去仁寿宫逼宫?”
“那到时候造反的可是你长孙晟了。如果你的判断失误,皇上和太子间没出什么事情,那到时候你怎么向皇上或者是太子解释此事?扣押或者杀害传诏的使者,皇上如果不杀你,就必须废了太子,你觉得这种可能有多少?”
长孙晟颓然地坐在了帅椅中,手托着下巴,无言以对。
李密趁火打劫,上前两步,直视着长孙晟,继续道:“就算一切不可能的事情都成为可能,皇上为了你长孙将军而废了太子,而太子乖乖地束手就擒,不作任何反抗地把大位让给杨勇,你长孙晟就因此得到杨勇的青睐,以后成为他的左右手了?”
“长孙将军,你应该最清楚作为主君,最不能忍受的就是背叛,你叛了别人一次,就会叛第二次。你先事杨广,再事杨勇,未来非但不可能成为他的心腹和重臣,反而会被他所忌讳,肯定会下手除去。”
长孙晟点了点头:“不错,是有这种可能,但即使是这样,我宁可死了,也不能让宇文述这种人在突厥乱来。我死不要紧,他要是把突厥重新弄成北方的狼,那我们的子子孙孙,千秋万代都要受苦了。”
杨玄感突然道:“长孙将军,你很了解宇文家现在在突厥做的事情?如果宇文述只是扶持那三个王子,为何又要说对本朝子孙后代不利?”
长孙晟轻轻叹了口气:“贤侄有所不知啊,这草原之上,部落林立,想要一统大漠南北绝非易事,任何一个靠了自己的本事统一草原的人,我们汉人这里的所有权谋手段都肯定都是样样精通,这些北方饿狼本不读书,不知礼义廉耻,行事毫无顾忌。”长孙晟对杨玄感的态度有所改变,连称呼也变回了贤侄。
“我们汉人自幼读书,知道古今兴替,知道兵法权谋,智力上本是胜过普通的草原蛮族,但是统一大漠的过程本身就是最好的实践过程。谁要是能战胜自己的兄弟、子侄、甚至是父亲,成为草原上的雄鹰,那汉人的恶梦也就来了。”
“启民可汗本性仁厚,也可以说是懦弱无能。偏偏生出三个狼一样的儿子,这三人无论是抱成团联起手,还是兄弟间一决高下弄出个最后的幸存者,对我朝的威胁都会远远超过现在的这个启民可汗。”
“他们现在的势力还不够强,还要夹着尾巴做人。不敢动作太大,只能半打半拉地吞并和收编一些周围的小部落,如果没有人对他们进行强有力的扶持,他们的大半生也许都会浪费在草原上的厮杀与争夺战,并没有时间和精力把目标对着我们。”
“你们知道,现在启民可汗不敢回漠北的王庭,一直呆在大利城,这样他固然管不上漠北的部落,但另一方面其他人也不敢超过大漠来漠南找他的麻烦。这本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我们可以趁机在漠南筑城开荒。变草原为农田。”
“这样即使等到漠北决出一个胜利者,再想染指漠南也不容易了,即使一时打了下来,那里也没了草原,他们根本无法继续立足,这样我朝以长城为标志的防御线就可以不断前推,用不了几十年,至少就能推进到大漠一带。”
杨玄感这时也顾不上看守帐门了,直接走了过来,问道:“那为何将军不去向皇上明言。让他下令进行这项利在千秋的壮举呢?”
长孙晟摇了摇头:“皇上仁厚,为人也有些小气,轻易不愿意使用民力,你看他给自己修个仁寿宫都觉得太豪华。差点为此免了你父亲的官,更不用说漠南建几十个城这样的浩大工程了。上次建的那个大利城,方圆不过数里,还没有移民实边屯田,他已经很不高兴了,更不用说这么大的手笔。”
“我不是没向皇上进过言。可他总是说天下初定,人心思稳,他要学汉朝的文景皇帝,为子孙后代多攒下钱粮,征伐四方的事情交给后人来做。”
杨玄感点了点头,他清楚杨坚确实是这样的人。
长孙晟继续道:“可是就是这样,宇文述也要折腾,他也想学我的办法,让那草原之上互相攻杀,还跟太子说什么这就是我的以胡制胡的办法,没有什么不对之处。”
杨玄感笑了起来:“是啊,其实我也一直觉得宇文述虽然存心不良,想要抢长孙将军的功劳和事业,但所说的并没有什么不对啊,您当初不也是这样挑动沙钵略、达头、阿波、突利这四个可汗互相攻杀,以求得北境十余年的平安吗?”
长孙晟斩钉截铁地说道:“不,完全不一样。他们那四个,除了突利的实力稍弱外,其他三个都拥有着几十万的兵力,数以十万帐计的户数,个个兵强马壮,势均力敌。”
“沙钵略和达头是东西突厥的可汗,阿波不但是猛将,更是前任东—突厥可汗的儿子,是被沙钵略趁他年幼时抢了汗位的,因为这个原因,阿波在草原上也有众多的同情者和支持者。”
“所以他们三个如果开战,草原上一时半会儿决不出胜负,这仗从开皇三年打到了开皇十九年,沙钵略可汗和阿波可汗死了以后,他们的儿孙子侄还在打,就是因为他们的实力相差不多,能一直持续下来。”
“但现在这三位的情况完全不一样。他们之间可以先合作,再兄终弟及,就算是撕破了脸刀兵相见,也很快就能分出胜负,因为他们手上的实力都不强,打起来不会持续很多年,而胜利者不仅可以得到整个草原,更能收复草原上的人心。”
“最要命的一点是,这三个王子都恨透了我们大隋,无论是合作还是决出最后的胜利者,肯定会把目标指向我们大隋,宇文述以为他可以象我一样养个猫玩玩,却不知他在玩的是三只吃人的猛虎,而且早就想吃他身上的肉了。”
“这种情况下,他去给人钱,给人粮,甚至给人生铁,助这三人实力迅速发展壮大,我看他们最后不但不会互相开战,反而会勾结在一起,只等启民可汗一死,就会对我朝发动攻击。”
杨玄感想起了宇文述派自己的两个儿子到朔方去做生铁交易的事情,心中一动,说道:“长孙将军何以肯定他们会去做这生铁交易?”
长孙晟微微一笑:“你可别忘了,我在草原上多年来布下的消息网,现在还是有不少人肯为我所用的,这生铁交易的事情虽然隐秘,但也不是无迹可循,我已经查到了一些他们做此交易的蛛丝马迹。更何况我刚才已经说了,他们第一次进行交易的时候,就是我儿长孙无宪牵的线!”(未完待续。)
第五百八十五章 平安出营
杨玄感意味深长地一笑:“长孙将军可是探知了宇文述的长子宇文化及和次子宇文智及半年前身现朔方的事?”
长孙晟讶道:“此事越国公也知道了?”
杨玄感心中暗叫侥幸,幸亏自己和朔方豪门梁家还没有进入实质性的合作,不然要是真的开始运作这生铁走私,恐怕要被长孙晟逮个正着。于是打了个哈哈:“家父对宇文述的动向一向也是非常留意的。”
长孙晟叹了口气:“朔方不是宇文述找的第一个地方了,在此之前他在马邑,在辽东都试过,却因为当地的豪族不愿意帮他跟突厥人牵线搭桥而作罢。我在离开太子前,曾经与宇文述当着太子的面为此事争吵过,责怪他不应该用生铁养活这些白眼狼,结果他却振振有词地说我是怕他抢了自己的功劳才要阻挠。”
杨玄感长叹一声:“结果太子是站在他那边的,对不?”
长孙晟苦笑了一下:“如果太子当时支持我,我现在还会在这里和你们说话吗?”
李密本来在杨玄感上前说话时已经自觉地回到了门口处当起了守卫,听到这话时突然脸上闪过了一丝诡异的笑容,扭头望向了这边。
而李密那一字一顿的声音也清清楚楚地飘了过来:“长孙将军,你现在的犹豫恐怕也有自觉无法回到太子那里,骑虎难下的原因吧。”
长孙晟一下子给李密说到了心里隐藏得最深的那个秘密,脸上一下子变了颜色,沉声道:“我可从来没考虑过再回太子那里,现在我想的只是效忠皇上。”
李密“嘿嘿”一笑:“长孙将军,当着明人不说暗话,你这话自己能信么?”
长孙晟嘴角微微抽动了两下,欲言又止。
李密看了一眼帐外,最近的士兵也在百步开外,没有任何人有向这里行动的意图,于是李密又走向了长孙晟。这回连杨玄感也不想再跟李密换班看门了,站在原地盯着李密。
李密走到长孙晟的近前,说道:“我知道长孙将军也不想把宝完全压在杨勇身上,但又害怕自己曾经离开过太子。不管是出于皇上授意还是你主动离开,你怕太子都不会容得下你,是吗?”
长孙晟恨恨地道:“都怪我当时一时冲动,也没想到皇上的身体竟然垮得如此之快,两年不到居然就……”说到这里。长孙晟只能一声叹息。
李密点了点头:“太子的为人我们最清楚不过,长孙将军的担心确实有道理,但这不能成为你一错再错,连累全家的原因。”
长孙晟抬起头来,看着李密的双眼,眼神中竟然出现了一丝恐惧与无助。
李密沉声道:“现在长孙将军你是在赌博,你是在期待奇迹的发生,你希望皇上派来的使者从来而降,命令你放出杨勇,这样你就有一线生机。尽管你也清楚就算杨勇复位,甚至登基,你也未必会比现在更好,但总比回到太子身边要靠谱些。对么?”
长孙晟沉默不言,算是默认。
李密笑了起来:“可你这是在拿全家人的性命赌博,刚才我已经分析过,你现在扣留着我们不放,那就是跟太子公然做对,你所谓的跟皇上的私下约定,等到了皇上殡天。太子登基,那全部作不得数,我们圣旨在手,却被你扣留或者杀害。你就是谋反,要诛九族的。”
李密的声音中透出一股杀气:“我们其实并不急,太子现在只是怕杨勇趁机作乱,才会调东宫之兵宿卫仁寿宫,他其实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样迫不及待,长孙将军知道皇上大限将至。应该考虑的是未来的效忠对象,而不是这么急着和皇上一起上路。”
长孙晟喃喃地自语道:“可是,可是我还回得去吗?”
李密微微一笑:“怎么就回不去了呢,你也说自己效忠的是皇上,执行的是皇上的命令,想必太子不会跟你太计较此事。现在是关键时刻,你如果在此时倒向了太子,那就是从龙之臣,以前的那些不愉快应该也能翻过去。”
杨玄感突然插话道:“长孙将军,我其实一直不明白你的选择,家父曾经说过,杨勇只不过是皇上在这大兴城内平衡太子势力的一个棋子罢了,这样一个当了二十年太子却从没出镇过地方的人,你为何要如此效忠呢?汉王杨谅手下好歹有关东四州之地,数十万精兵强将,有拼一下的本钱,可这杨勇有什么?”
“若是依玄感看来,您就算倒向汉王也比在这个时候死保杨勇要来得靠谱些。再说您的长公子长孙无乃不是现在正在汉王府上当府直吗?为何又要来这大兴淌这趟浑水?”
长孙晟抬起头来,看了杨玄感一眼,苦笑道:“你们以为我守这大兴是在等什么?不瞒二位,皇上和我都不是傻子,不会真的想让杨勇重新复位。”
“他临行前给我的旨意是,如果杨广有图谋不轨之举,则会派柳述亲奉密旨,先放出杨勇,再护送他逃到汉王杨谅那里。”
“杨勇和杨谅各有一份密旨,杨勇的密旨是宣布杨广图谋不轨,而杨谅的密旨则是宣布杨素结党营私,这二份密旨在宫中都有副本存档,并非矫诏。”
杨玄感听得倒吸一口冷气:“这些都是皇上去仁寿宫前就安排好的?”
长孙晟点了点头:“不错,当时那个术士章仇太翼不惜冒天下之大不韪,直言皇上此去必不得回,开始皇上震怒,差点处死此人,后来细细想来却又后怕,才作出如此安排。”
李密道:“那如果是杨勇和杨谅合兵一处,到时候谁又是登位之人呢?”
长孙晟摇了摇头:“皇上原来的考虑是太子图谋不轨,提前发难将他软禁时的安排,他指望着靠杨勇的朝中人望和杨谅的并州兵马能制住太子,让其顺利复位,并没有考虑让杨勇和杨谅中的某一位马上接班为太子。”
“皇上也知道这几年太子监国,这关中一带早成太子的势力,尤其是东宫兵马宿卫御驾,他实在是不放心。”
李密突然笑了起来:“如果是这样一来,长孙将军你就是为了自己的多年理想。这时候也应该站在太子一边才是。”
长孙晟的眉毛动了两动,轻轻地“哦”了一声,问道:“这又是何解?”
李密正色道:“如果按这计划行事的话,皇上无论是死是活。杨勇和杨谅到了一起,手里有密旨又有并州兵,必将起兵攻向关中,而太子也肯定会发天下之兵相抗,到时候汉朝七国之乱将再次重现。”
长孙晟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道:“不错。”
李密继续道:“到时候突厥人没乱,我们大隋内部倒是先乱了起来,打到后来恐怕不止是几位亲王,有野心有能力的天下豪杰也会纷纷自立,灭国不到二十年的陈朝余党,萧梁宗室也会死灰复燃,割据一方,晋末八王之乱将再现神州。”
长孙晟说不出话来,只是一边沉思着一边点了点头。
“到了那个时候,别说依长孙将军所说的慢慢地向漠南扩张。中原大乱时这些北方的饿狼往往会停下自己的纷争,趁火打劫,五胡乱华的事情长孙将军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吧。”
长孙晟还没开口,杨玄感道:“可是启民可汗对我朝还是忠心耿耿啊,不至于到那一步吧。”他虽然一向佩服自己这个兄弟的见识,但这回却不太敢苟同。
长孙晟未等李密开口,自己说道:“杨贤侄,刚才李密说的应该不假,且不说启民根本没有御下的本事,连儿子都管不住。就算他忠心大隋,也只是忠于当今皇上一人而已,若是皇上殡天,皇子内战。懦弱如启民可汗者也会想办法分一杯羹的,即使他本人不想,他手下的人也会这样想,他若是不答应,自己第一个就没命。”
“到时候无论是打着为先皇复仇的旗号还是帮着新皇诛灭反贼的旗号,都可谓师出有名。就连皇上也交待过我。若是并州兵不是朝廷的对手,可以到突厥去寻求支持。”
杨玄感点了点头:“原来这里面有如此玄机。那长孙将军,你更不能让这些人的野心来破坏你一生的心血了,突厥就算不出兵,也能趁机摆脱我朝的控制,到时候再想收服他们,不知道还要费多少心血,你说是吧。”
李密突然笑了起来:“大哥,长孙将军把皇上的这个绝密安排说出的时候,已经是作出了选择了,决定站在太子的一边,你还没看出来吗?”
杨玄感刚才只顾着说话,未细想这一层,听李密这么一说,方才恍然大悟,再看长孙晟,只见他摸着自己的胡子,面带微笑,却不说话。
李密对着长孙晟道:“长孙将军,您的抱负,以后太子如果登基后未尝不会帮你实现,比起杨勇,他至少还是想有所作为的,至于以后是不是用你,是不是用越国公和我们,那谁也不敢打保票。”
“但如果现在你倒向了杨勇,引发内战,那所有的抱负和雄心都不用想了,我知道将军是冲着这点才作出现在的决定的,李密代表天下的苍生感谢你。”
长孙晟摆了摆手:“不用多说了,我没你说的这么高尚,如果在我们谈话的这个时辰里柳述也到了的话,我还是会按皇上所说的办,因为我说过会一直效忠他,但既然柳述没来,那就说明皇上不想走这步,我自然也不会为难你们。”
长孙晟站起身,走到了帐门处,对着百步之外已经结成盾墙,矛朔林立,如临大敌的军士们喊道:“全军解除戒备,众将入帐听令!”
外面又开始人叫马嘶起来,盾墙被撤除了,所有的军士们开始整队集结,而十几名仪同以上的将校们正在向这里走来。
长孙晟扭过了头来,对着杨玄感道:“贤侄,你们可以先去东宫了。换防东宫的部队我马上派过去,你们在那里可以先作好出发的准备,一旦我的人到了,即刻办好交接后就可动身。”
长孙晟从怀中摸出了一支令箭,交到了杨玄感的手里:“这令箭是我作为右卫大将军的军令,见令如见本将,你们持此令到了城门时,自然门官会放你们入城。”
杨玄感和李密相视一笑。双双向长孙晟行了个礼,阔步走向了帐外。
杨玄感在一个时辰前走进这帐内时,心中充满了对前途的未知与不安,而现在他的心情却变得极好。仿佛那从头上射下的一米阳光,照亮了整个大地,早有两名军士牵过了二人的坐骑,这两匹骏马跑了一夜,总算得以休息。比起来之前也精神了许多。
杨玄感和李密翻身上马,虽然长孙晟已经下了那道命令,但他还是怕长孙晟会临时变卦,于是出了营门便纵马疾驰,恨不得马上能飞回大兴。
离城门还有一里处,可以看到城外已经聚集了不少人,黑压压的一片人头,足有几千,而城门还是紧紧地关闭着,杨玄感想起长孙晟在去军营前下过今天关闭四门。任何人不许城出的命令,刚才智斗长孙晟时只想着自己进城,却忘了普通百姓也要出入大兴这一茬。
李密的马本落后了杨玄感十余步,这下杨玄感一停,李密也追了上来,“吁”地一声,那马也颇通人性,一下子收住了脚步。
杨玄感看了一眼李密,心中一动,问道:“密弟。刚才在长孙晟的帅帐之内,你一直为太子说好话,是为情势所迫还是你的真心话?此事自始至今,你一直是坚定站在我们家这一边。是真的看好太子还是只出于跟我的交情呢?”
李密叹了一口气:“兼而有之吧,太子固然不是好人,但阿昭跟我们却是情同手足,冲着他,我们也只能选择站在他这一边,加上越国公已经没法回头了。你也没法回头,我除了在此事上跟你们一起走到底,还有别的选择吗?”
杨玄感心中一热,正要开口,李密却摆了摆手:“大哥,请听我说完,刚才那些是于私而言。于公而言,此时要是依长孙晟和皇上所商议的办法,护送杨勇逃到并州,引发内战的话,一旦战局僵持不下,那就是天下万民的苦难了。”
李密的眼神渐渐地坚定起来:“其实我从昨天晚上一路走来,本来一直也在问自己,这样帮着太子夺位,究竟是对是错,但是听到长孙晟的那个计划后,我却坚信了自己在做的事情并没有错。”
“太子确实本性不太好,但萧王妃应该是可以与独孤皇后相媲美的一代贤后,有她在,当不致让太子过于放纵本性。再说了,当年皇上夺位,欺负孤儿寡母,逼死自己的亲外孙,这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但这不影响皇上把国家治理到今天这样出色,个人的私德和整个天下相比,实在不算什么。”
李密看着杨玄感,夏天早晨的晨曦照在他黑瘦的脸上,那眼睛中的白色显得格外的明显,他的表情异常严肃,继续道:“也许今后太子上位后会倒行逆施,也许他以后当了皇帝会声色犬马,也许他登上大宝后会残害忠良,打击报复今天得罪过他或者知道他秘密的每一个人。”
“但那些都是以后的事情,以后他可能是个暴君昏君,也可能是个贤君明君,这些我们现在谁都说不准。”
“可如果现在依了长孙晟的法子让杨勇逃到了杨谅那里,那马上就会是生灵涂炭,血流成河的战争了,不管以后谁安坐皇位,结果都会比太子顺利登基要糟糕十倍。未来可能的暴君和眼下的战争相比,我还是赌一下未来。”
杨玄感心中一动,想要说话,李密却突然微微一笑:“再说了,真要是暴君当朝,我还可以跟着大哥,行走天下,联络各路英雄豪杰四方起事啊!”
杨玄感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凝固住了,他知道李密已经清楚了自己这一年来在四方奔走结交英雄豪杰的事情,叹了口气,道:“不是大哥不想带密弟一起走江湖,而是因为这次的事情也算得上是图谋不轨了,大哥实在是不想把你牵扯进来。”
李密淡淡地一笑:“大哥多虑了。我们以前可是说好了有什么事都要一起面对的。”
杨玄感摇了摇头:“可是你现在不一样,你是东宫的千牛备身,天天要去当值,不比我这个不上朝的上柱国,化了妆就能出去几个月。实不相瞒,这次我出去了一趟真是大开了眼界,而且我还在陇右一带碰到了王世充。”
李密轻轻地“哦”了一声,但表情上并没有显出太惊讶出来,似乎是心里早有预料:“虽然我知道王世充肯定也在做这个事,但没想到能和你遇上。”
杨玄感点了点头:“先忙完这次的事情再说吧,到时候我会把西北之行跟你好好说说,要是以后还有行走江湖的机会,我会跟你支会一声的。”
李密笑了笑:“全听大哥的安排,这几天过后,东宫就要换主人了,到时候我也想辞了现在的这个官职,落得一身轻,好好地游历一番。”(未完待续。)
第五百八十六章 杀机四伏
杨玄感笑了笑,眼光又落在了城门口的那些百姓身上,眉头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你看这些人怎么办?我们要是入城,他们也会跟着进去,到时候可能会引发混乱,万一堵塞了城门,到时候我们调东宫部队出来时会受影响。密弟,你有什么好的办法能让这些人都离开吗?”
李密的表情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他看了看那些百姓,低声道:“我看这些人绝不简单,如果是普通的生意人,这半天不开城门,应该早就散了,可这些人却全集中在这里。而且你看到没有,多数都是青壮,挑担推车的,大哥,你不觉得这里面有文章吗?”
杨玄感刚才没注意到这点,这回仔细一看,果然发现这些人多数是孔武有力的青壮,挑担赶车的人走起路来都身手矫健,异于常人。相比之下,妇孺老幼的比例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杨玄感心中一凛:“密弟,你的意思是这些人可能是图谋不轨的奸人?”
李密点了点头:“很有可能,现在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我想无论是杨勇还是别的势力,都不太可能会坐以待毙,多半要拼死一搏的,我们到了长孙晟的军营足有一个时辰,可能这消息已经走漏了出去,所以才会有这么多的精壮男子守在这里,企图跟着我们一起混进城去,一声令下,就可起事。”
杨玄感越想越怕:“完全有可能,如果我们调走了东宫的卫队,而长孙晟来不及派兵过来,那这些人可以直接攻击东宫,救出杨勇,还可以把萧王妃和晋王,乃至留京的百官控制在他们手上,以图翻盘。”
李密沉声道:“不错,所以长孙晟下了关闭所有城门不得开城的命令,看来他多少听到了些风声。此举主要倒不是为了防备我们,而是防备那支看不见的黑手。”
杨玄感想起仁寿宫昨夜,跟杨广合作了许多年的陈贵人突然背叛杨广,把杨广与杨素暗通的书信直接给了杨坚。虽然自己不明白她这举动是何原因,但至少知道她是谋划已久,确实还存在着一个看不见的神秘势力在参与着这大隋的皇位之争,他越想越怕,背上冷汗直冒。
李密看了一眼远处的人群。有些人已经看了过来,更是有些满脸横肉的家伙三人一伙地站起了身,窃窃私语起来,突然间,李密惊喜地叫道:“大哥,你看那二人是不是你的手下?”
杨玄感顺着李密的手指看了过去,果然看到两个一身黑衣的大汉,正牵了马,急得如热锅蚂蚁一样地走来走去,正是在前半夜在童山山道时碰到的那两名情报员。想来是因为他们的马没有自己的快,奔到大兴时已经赶上城门关闭了,因此无法入城,正在着急呢。
李密看到这两人,突然眼睛一亮,道:“大哥,我有主意了。”
杨玄感急问道:“怎么办,快说啊。”
李密道:“你的这二位壮士,想必可以飞檐走壁,爪钩爬墙吧。”
杨玄感点了点头:“正是。他们都是江湖高手,经常黑夜要缒城出入的,不过这次大兴城是戒备森严,每段城墙都有兵士值守。因此他们无法用这办法混进去。”
李密笑着说道:“不用混进去,我们可以光明正大地入城。大哥不是有那长孙晟的令箭吗,料想你爬城时不敢有人为难你,砍断绳索,但上城后必会被军士们包围,到时候出示这令箭即可。你入城后。再调东宫兵马过来守卫,有骁果骑兵开道,谅这些人也不敢轻举妄动。到时候再关闭城门即可。”
杨玄感听得连连点头,忽然想起了什么,道:“那你怎么办?也和我一起爬绳入城吗?这大兴城高沟宽,密弟想要登城的话恐怕不太容易吧。”
李密摇了摇头:“我可没大哥的本事可以爬上去,但我可以回长孙晟的大营,这家伙看来还没完全死心,还在观望,若是这些人真的杀进了东宫解救了杨勇,不排除长孙晟会再度倒戈。所以他故意拖延着时间不派兵过来,就是想看最后的结果再作决定。我正好去催他一催,也好打消他最后的幻想。”
杨玄感用力地点了点头,道:“那就这么办。”
那两名黑衣大汉也发现了杨玄感和李密,对视一眼,骑上了马,杨玄感冲着二人挥了挥手,向着远处一指,打马向着所指的方向奔去,而李密则拨转马头,远远地向着长孙晟大营奔了过去。
那些堵着城门的壮汉都没有骑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两名黑衣大汉越跑越远,渐渐地看不见身影。
杨玄感奔出了两里地后,驻马停下,须臾之后,两名黑衣大汉跟了过来,见到杨玄感后在马上行礼,左边一人名唤刘四,面带惭色地说道:“少主,实在抱歉,我们……”
杨玄感直接摆手打断了他的话,沉声道:“不用多说了,事情我已经全部清楚,现在十万火急,想必你二人也能看出城门外的那些人都非善类吧。”
刘四和另一名叫做李七的汉子对视一眼,说道:“我们也觉得奇怪,这些虽然是平民装扮,但个个一脸的凶悍,明明就是江湖人物,我们还发现这些人都互相认识,三五成群地窃窃私语。”
“其实最早我们到时,城门这里只有几十个想进城卖菜的小贩,城上的军官说了今天城门关闭后,那些小贩都走了,但是卯时三刻左右,一下子就来了这上千名精壮男子,象是约好了一起过来的。”
杨玄感点了点头:“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这些人是想趁机进城作乱的家伙,之所以叫你二人回城后通知杨管家紧闭府门,作好迎敌准备,就是为了防范这些人。幸亏今天城门紧闭,不然他们进了城后,什么事都可能发生。”
刘四和李七倒吸一口冷气,异口同声地道:“现在怎么办?”
杨玄感问道:“你二人可有飞抓铙钩之类的爬城物品?”
刘四眨了眨眼睛,跳下马来,在马鞍里翻出了一捆绳索,索头带了一只爪钩。问道:“少主要的可是这件东西么?”
杨玄感见到此物后大喜,道:“正是此物。现在我想要跃过护城河,然后以这爪钩搭上城墙,爬上城去。我这里有长孙将军的令箭和皇上的诏书。只要进了城就不会有事。”
刘四笑了笑:“原来如此,少主真是心思过人,我等远远不及也。”
李七想了想,道:“少主,你这样可能进不了城。”
杨玄感微微一楞。问道:“这又是何故?”
李七上前一步,拍了拍杨玄感身上的盔甲,道:“少主这一身宝甲,怕是有一百多斤,那护城河有四五丈宽,你穿得这么重,这马不是你的黑云,未必能跃得过去,就算过了护城河,要想登城。穿了这全身甲胄只怕也难。”
杨玄感重重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李七,亏得你提醒,险些误了大事。”
于是杨玄感跳下马来,把全套的铠甲都卸了下来到,丢在了路边,刘四看着那套盔甲,眼神中尽是惋惜和羡慕。
杨玄感一边脱一边在看着刘四,知道他是舍不得这么好的一副铠甲就扔在这里给人捡,哈哈一笑:“刘四,一副铠甲没什么了不起的。这事若成,我赏你和李七一人十套宝甲。”
刘四听了以后一下子来了精神,忙不迭地谢起杨玄感来。
杨玄感脱去盔甲后,身上只着了中衣。把那长孙晟的令箭插到了腰带里,而诏书则揣进了怀中,那捆上城的飞抓则挂在了马鞍上。
一切准备停当后,杨玄感翻身上马,对着刘四和李七道:“一会儿我们找一段城墙,我直接跃过护城河后爬城。你二人可以带上绳索游过河去,再爬上城来。”两人皆抱拳称是。
三人商议已定,便向着城南方向绕了有两里路,避开了城门口的那些人。
杨玄感远远地看着大兴城高大的城墙,狠狠地一抽马,马儿负痛后长嘶一声,低着头全速狂奔起来,一下子就甩开了刘四李七的那两匹马,滚滚的烟尘中,一人一马如离弦的利箭一样,瞬间便冲到了护城河边上。
杨玄感咬了咬牙,狠狠地一踢马腹,顺便又在黄斑马的屁股上加了一鞭子,那马本就是可日行千里的宝马,这时受了刺激后,“希沥沥”地一声,一下子四蹄奋起,凌空越过了那条足有四丈宽的护城河。
黄斑马儿落地之后收势未及,差点一点撞上了城墙,幸亏杨玄感骑术过人,一勒马缰,那马前蹄高高地立起,后蹄一转,这才止住去势。
杨玄感心疼地摸了摸马的鬃毛,低声道:“好兄弟,对不住你了。”马儿似乎也通人性,摇头吐气,前蹄也在地上磨了两下。
这时城头传来一声暴喝:“什么人?竟敢纵马越池,想要造反吗?”
杨玄感抬头一看,只见一名都督打扮的军官正冲着自己厉声喝问,在他和身边,四五部弩箭已经对准了自己。
杨玄感抬起了头,拿出腰间所系的令箭晃了晃,高声道:“我乃上柱国杨玄感,奉了皇上的诏书进城,因为城门处有乱党,故而得了长孙将军的令,从这城墙上入城。此乃长孙将军的令箭,你等可先行验看。”
杨玄感说着,把手上的令箭奋力一掷,直接扔上了十几丈高的城头,正好被那旅帅接到。
那旅帅拿到令箭后一看,果然是长孙晟的右卫军令,再一看杨玄感,沉声叫道:“杨将军,小人当年也曾随杨元帅一起反击突厥,见过将军战场上的英姿,奈何军令在身,没有长孙将军的令箭不敢放将军入城,现在既有令箭,将军请稍待,我这就叫人放下绳索。”
杨玄感喊道:“不用了!”一边说一边把那捆飞抓晃了几个大圈后,奋力抛上了城头,一下子搭上了城墙的垛口。
杨玄感拉了两下飞抓,纹丝不动,心下安心,他怕中衣宽松,诏书会落下,便把那诏书紧紧地咬在了嘴里,抓着绳索,脚踩着城墙。飞快地爬上了城去。
杨玄感跳进城墙时,只见刘四和李七也游过了河,一身湿漉漉地正向着城墙跑来。那都督正要喝问二人,杨玄感忙说道:“这二人是我的随从。还请将军行个方便。”
旅帅行了个军礼:“将军有令,末将岂敢不从。”回头便大声命令城头的军士们再放下一根绳索让两人爬上城头。
杨玄感从都督手上取回了令箭,急急地奔下了城,正好有一队巡逻骑兵经过城下,杨玄感上前直接拦住了队伍。出示了令箭和自己的腰牌,抢下领头队正的坐骑,直接向大兴宫内的太子东宫奔了过去。
太子东宫建在大兴宫内,与皇宫只有一墙之隔,此时五千骁果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地把这个只有两里见方的宫殿围得水泄不通。
自从杨坚去了仁寿宫后,陈贵人和蔡贵人也跟了去,后宫里没有重要的嫔妃,而太子杨广的萧王妃,长子晋王杨昭,次子齐王杨暕。还有那个重中之重的前太子杨勇全家,以及蜀王杨秀父子,都集中在这东宫之中。
如果说仁寿宫是帝国的现在,那现在这东宫可以说就是大隋的将来,重要性怎么高估都不过分。
现下,东宫大门紧闭,宫墙上到处都是探出了半个身子的甲士,持弓把弩,紧张地注视着面前的宫道。而大门外的两边,各设了三道岗哨。每道岗哨处都停放着战车,车前放着拒马鹿角,把宽阔的宫道堵得只能容一骑进出。
一个身材中等,须发皆白。全身披挂整齐的老将正坐在东宫大门后的广场上,老将的两道眉毛几乎连在了一起,象是丛生的杂草,鼻翼处两道深深的法令纹,随着老将面部肌肉的抽动,也象是有生命的活物一般抖动着。
老将正是现在负责东宫乃至整个大兴皇宫防卫的太子左卫率宇文述。他今年已经六十二岁了,依然精神抖擞,威风凛凛,眼下虽然坐在宫门后的马扎上,却象一座大山一样沉稳厚实,丝毫没有这东宫里剑拔弩张的气氛。
宇文述看着面前跪着的一名将校,说话的声音平静中隐隐透出一份镇定:“杨玄感和李密还没有入城吗?”
那跪着的侍卫是个眉宇间英气逼人,威武强壮的年轻人,看模样刚刚二十出头,同样是全身标准的东宫千牛备身左右的装备。
银盔,红缨,明光铠,肩甲吞云兽,铜钉筒袖,兽皮腰带,裙甲,胫甲,骑靴,从头到脚,一应俱全,年轻的军人正单膝跪地,沉声道:“末将刚从城头回来,那杨玄感和李密进了长孙晟的大营有一个时辰了,现在那里还毫无动静。”
胖得象座移动肉山的杨昭这会儿正在宇文述的身边踱来踱去,鬓角边挂着大滴的汗珠,而穿着的绸布黄袍已经汗湿一大片,显示着他心中的焦虑。
听到那年轻人的话,杨昭停下了脚步,盯着那年轻军官问道:“柴绍,长孙晟的大营当真是一点动静也没有吗?”
那年轻的军官名叫柴绍,乃是官家子弟,他的祖父柴烈曾在北周与杨坚同朝为官,当到骠骑大将军,历任遂、梁二州刺史,封为冠军县公。
而柴绍的父亲柴慎,则一直担任大隋的太子右内率,这个官职纯粹负责东宫的警卫,不象左右卫率那样与太子的私人关系亲密,因此在杨勇倒台时并没有受太多的牵连,最后被封为钜鹿郡公,平安告老回家。
柴绍可谓世代将门出身,从小就喜欢舞枪弄棒,练得一身好武艺,年纪稍长后又喜欢结交江湖豪侠之士,还曾仗剑游历天下,以锄强扶弱,不畏豪强而闻名。
前两年柴绍行了冠礼,而杨昭听说了他的豪侠之名,心甚向往,便求杨坚封了他一个太子东宫千牛备身左右的正六品官职,让他跟随自己做了侍卫。
一年前杨玄感刚结束丁忧后与杨昭相见的那次,柴绍正好临时有公务要办,没有见到闻名天下的杨玄感,心中甚是遗憾,但他与李密倒是同在东宫任职,加上经常随杨昭一起跟李密出游,因此对李密非常熟悉。
杨李二人初到城门时柴绍不在城头,而是在西门一带巡察,后来长孙晟带二人回军营时他闻讯赶去,却是迟了一步,只看到二人策马远去的背影,一直等了一个时辰后才失望地回东宫向杨昭和宇文述禀报此事,顺便把城门外突然来了不少形迹可疑的壮汉之事也作了汇报。
宇文述听完汇报后,点了点头,对着柴绍道:“你做得很好,先回城头再去看看,杨玄感要是真的带了圣旨,而长孙晟敢不放他入城,那就是长孙晟有图谋不轨的意思,我等必须作好防备了。还有,城外的那些壮汉,一个也不许放进来,就说这个是我宇文述的将令。”(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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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七章 步步惊心
柴绍本想直接应是,但听到最后一句,迟疑了一下,问道:“可是守卫城门的兵是长孙晟的右屯卫部队,并不是我们东宫的骁果卫士,他们会听将军的令吗?”
宇文述不耐烦地摆了摆手,道:“听不听是他们的事,你先把这意思转达,告诉掌门军官,这些人都是来者不善,要他把招子放亮点,弓箭手都作好准备,一旦这些人有异动,马上放箭射杀。长孙晟也是宿将了,肯定早就看出这些人有问题,才会特地下令关闭城门的。”
柴绍应了一声“是”,站起身来转身欲走。杨昭却突然说了声:“慢着。”
柴绍回过身,问道:“太子还有何吩咐?”
杨昭道:“若是看到杨玄感和李密,如果他们无法入城,你一定要想办法接他们进来,必要时带一队人打开城门冲出去接应他们进来。”
柴绍暴诺一声,急急地奔了出去,很快,门外传来了他的声音:“飞豹骑第三小队,跟我走!”接着响起了一阵密集的马蹄声,越来越远。
杨昭叹了一口气,坐回了宇文述身边的椅子,掏出怀中的手绢不停地擦着头上的汗水。
宇文述看了一眼杨昭,面色变得沉重异常:“晋王,恐怕我们要作最坏的打算了。”
杨昭手一抖,手绢一下子落到了地上,急道:“有这么严重吗?”
宇文述点了点头:“杨玄感和李密卯时到的开远城门外,一定是连夜赶来,仁寿宫那里肯定出事了,不然不会这样。长孙晟不放他们进城而是直接带去军营,一个时辰都没有动静,可能他们已经被长孙晟扣下,而且现在门外又来了这么多来历不明的壮汉,实在是诡异之极,不可不防。”
杨昭脸色大变,声音也在发抖。道:“宇文将军,你说仁寿宫那里会出什么事,难道是皇爷爷要对父王不利了吗?”杨昭想起当年杨坚废杨勇时,杨俨那凄惨可怜的下场。吓得脸都白了。
宇文述摇了摇头,看到杨昭吓成这样,微微一笑,手按在了杨昭的肩头,声音变得平和起来:“应该不至于。要是皇上真的想对太子下手的话,直接派人传旨就行了,不用这样大费周章,再说了前天的时候你不是也去过仁寿宫吗?当时皇上可没有一点想废太子的意思啊。”
杨昭一听宇文述这样说,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道:“吓死我了。那依宇文将军看,这是何人在捣鬼?”
宇文述沉声道:“长孙晟原来是为太子效力的,后来因为没当上这东宫的左右卫率,心怀不满,在太子面前出言不逊。现在不好判断他的立场在哪边,有可能已经投靠了那杨勇,变成了太子的敌人。”
“至于那些城门口的人,可能是杨勇的人,也可能是其他某一势力的人,想趁乱救出杨勇,甚至劫持晋王和豫章王(杨广的次子杨日柬),还有萧王妃,以作为和朝廷讨价还价的本钱。”
杨昭一听到这里,又紧张了起来。道:“那现在怎么办?”
宇文述哈哈一笑:“晋王殿下稍安勿躁,有我在,江山在;有我在,社稷存!现在防守东宫的五千骁果都是身经百战。勇力绝伦的壮士,个个能臂上走马,拳上站人。”
“就算是长孙晟的五万番上府兵,拉开来打也不是我们对手,更不用说这些图谋作乱,来历不明的贼人了!再说了。大兴城内的文武百官,公卿贵族家哪个没有几百上千的家丁守卫?真打起来了他们也会帮我们的。”
“所以晋王殿下大可放心,实在不行的话,老臣亲自开路,杀出一条血路来,一定会护着殿下和王妃安全到达仁寿宫的。”
杨昭听了以后,心里的一块大石头也落了地,高兴地说道:“是啊,而且我的好兄弟杨玄感和李密,一个如霸王再世,另一个可称当世孔明,我相信他们一定能平安无事地入城的,到时候有杨玄感在,什么敌人也不在话下了。”
宇文述脸上的肌肉跳了跳,扬了扬如一团杂草般的浓眉,哈哈一笑:“是啊是啊,杨将军大破突厥,端地是英雄无敌,就算是长孙晟的军营,只怕也困他不住,他星夜来大兴,应该是奉了皇命,只要进了城后,就一切水落石出啦。”
杨昭正要开口说话,只听外面由远及近地响起了一阵马蹄声,听数量象是有百余人的一支骑兵队。宇文述脸色一变,冲着宫墙头上的一名队正喊道:“来者何人?”
那队正手搭凉蓬,定晴仔细一看,一下子面露喜色,扭过头来,对着宇文述叫道:“回将军,是柴护卫他们回来了,骑在最前面的是柱国杨玄感杨将军!”
宇文述“腾”地一下,直接从椅子上站起了身,沉声问道:“当真是杨玄感?”
队正又扭头看了一眼,回过头来喊道:“千真万确!杨将军没穿甲胄,手上拿着一卷黄色的东西,象是圣旨呢!”
不待宇文述说话,杨昭已经如离弦之箭似的蹿了出去,他抬着前襟的下摆,跑得满身脂肪都在抖动着,但脸上却写满了兴奋与激动。
来人正是杨玄感,他在来东宫的路上正好与柴绍碰上,两人虽然并没有照过面,但柴绍听多了杨玄感的英雄事迹,一下子就能认出他来,两人互相验看过腰牌后,杨玄感便让柴绍速速引自己来东宫,说是有紧急军情通报。
杨玄感刚下了马,就看到东宫的大门打开,一座黄色的肉山带着一身的汗味一下子扑到了自己的身上,一颗肉嘟嘟的脑袋埋在了自己的肩头,一边抹着眼泪鼻涕,一边呜咽着说道:“玄感,玄感,你可来了!我真的怕再也见不到你啦!”
杨玄感心中感动,笑了笑,在杨昭的耳边低语道:“胖子,我没事的,大家都看着呢,你是晋王。别太丢人了啊。”说着轻轻地抚了抚杨昭的后背。
杨昭不情愿地抬起了头,先是看了看杨玄感,又望向了他的身后,突然讶道:“玄感。阿密在哪里?”
杨玄感摇了摇头:“城门处有不少可疑之人,我和阿密商量过,不能轻易开城门让这些人混进来,所以我是爬城墙上来的,而阿密则回了长孙晟的大营调兵去了。”
杨昭点了点头。不再多说话。
这时候忽然听到宫墙上有人在喊:“杨将军威武!”瞬间,宫里宫外的卫士们都开始有节奏地跟着喊了起来,呼喊声粗浑雄壮,直冲云霄。
杨玄感一抬头,正好看到趴在宫墙上的那名队正,浓眉如刀,两鬓连腮胡子,双臂不成比例地粗壮,赫然正是数年前在蒲山郡公府有过一面之缘的李密弟子,神箭手王伯当!
杨玄感知道刚才是他带头为自己喊话助威的。几年不见,这王伯当也从一个普通小兵升成了队正,但这种场合他不敢表现出自己与此人认识,于是笑着向王伯当拱了拱手,权当行礼。
宇文述不慌不忙地从东宫门中踱了出来,杨玄感一到,他也算是吃下了一颗粒定心丸。
其实在刚才那个时辰里,宇文述的心里也是七上八下,忐忑不安,但为了让其他人安心。他不敢在表面上显出自己的慌乱来,即使在杨昭面前也是故作豪气。
实际上形势不利时杀出一条血路,护着杨广的家眷和杨勇全家一起冲出大兴,到达仁寿宫才是宇文述那时候首选的方案。
宇文述甚至在初听到杨玄感和李密被带进长孙晟军营时。就已经暗暗叫人通知自己府上的儿子们作好准备,随时跟自己一起跑路了。
所以杨玄感此时前来,宇文述自己也是长出一口气,见到了杨玄感便满脸堆笑,主动拱手道:“杨将军,此时前来。有何要事?”
杨玄感一见宇文述,表情马上变得严肃起来,从怀中掏出了杨广给的那半块令牌,递向了宇文述:“太子有令,东宫左卫率宇文述,即刻率东宫卫队去仁寿宫宿卫,不得有误!”
宇文述接过了那令牌,仔细验看了一番,又拿出了自己怀中的半块令牌拼了上去,纹丝合缝,不差分毫。
宇文述把令牌交还给了杨玄感,道:“如果我部去了仁寿宫,那这城谁来防守?皇上和太子可有谕旨?”
杨玄感摊开了那卷圣旨,沉声道:“圣旨到,东宫左卫率宇文述接旨。”
宇文述马上推金山倒玉柱地跪了下来,而周围的卫士们也全都下马跪拜。
杨玄感把那圣旨读了一遍,大意还是和刚才宣布的杨广的命令一样,只说留下一小队卫士防守东宫,要宇文述即刻出发。
宇文述迟疑了一下,先是谢恩领旨,紧接着小声地问道:“只留一小队留守这里不太妥当吧,太子是否还有什么暗示?”
杨玄感摇了摇头,上前一步,贴着宇文述的耳朵说道:“仁寿宫那里的形势很紧张,需要马上赶过去,这里顾不得太多啦。”
“我本来想调长孙晟的部队过来换防,可是城门口那里出了状况,长孙晟现在也是首鼠两端,未必会派出部队过来,所以只能死死地关住城门,不让这些人进城,这里虽然守卫的人只有一小队,也应该足够安全了。”
宇文述脸色一变,低声道:“仁寿宫那里到底出了何事?长孙晟和城门外的那些人又是何关系?”
杨玄感把宇文述拉到了一边,杨昭也凑了过来,而其他卫士们都识趣地远远走开,杨玄感看了一眼走得远远的众人,才转过头来正色道:“不瞒晋王殿下和宇文将军,太子被人陷害和出卖了,昨夜太子与我父亲商讨皇上身后之事的一封密信,被陈贵人交给了皇上!”
宇文述脸上勃然变色,失声道:“怎么会这样?”
而杨昭更是张大了嘴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杨玄感沉声问道:“你们知道太子和陈贵人的关系?”
宇文述点了点头:“不错,他们合作已经有六七年了,太子曾经许诺过陈贵人,一旦他登上大位后,就会把流放到各地监视居住的陈国皇室成员都放回江南,管制上也会变得不那么严密,还可以让他们出来当官。”
“所以太子入主东宫这件事上,陈贵人出力实在很多,这几年独孤皇后不在。也一直是她在皇上面前进言一次次地打消皇上把杨勇和杨秀重新放出来的打算。”
杨昭也在一边插嘴说道:“玄感你是一直有所不知啊,陈贵人是陈国后主陈叔宝的异母妹妹,陈朝灭亡后,她的母亲。就是陈国的施妃和两个兄弟都被流放到了陇西和河西那一带,在朝廷的监视下种田耕作,过起了农夫的生活。”
“这么多年来父王一直派人暗中照顾和接济陈贵人的母亲和兄弟,所以陈贵人才一直和父王合作到现在的。”
杨玄感脑子里电光一闪,浑身一震。脱口道:“你说什么,他们是在陇西?”
宇文述看到杨玄感这反应,奇怪地点了点头:“不是陇西就是河西那里,总之是西北蛮荒之地。陈贵人初入宫时不过是十三岁的小姑娘,也不是什么嫔妃,只是个宫女罢了,一直到开皇末年才开始得到皇上的宠幸升为嫔妃的,晋王与陈贵人的合作也就是这几年的事情。杨将军,这中间有问题吗?”
杨玄感的心头浮现出了王世充那张可怕的脸,他一下子全明白了。陈贵人在这最关键时刻的背叛,还有长孙晟到现在还在摇摆不定的观望,以及大兴的四门外那些从天而降的数千壮汉,汇在一起,最后形成了王世充那双碧绿的狼眼中闪现出的杀机。
是的,一定是王世充,只有他才会有这样的安排和算计,靠着他在陇西与河西一带的人脉,让薛举或者是姑臧的豪族们出面,掌控了陈贵人的母亲和兄弟。以此要挟陈贵人在这最关键的时候找到机会,挑拨杨坚与杨广的关系。
病中的杨坚在激怒之下会失去判断力,下旨要长孙晟放出杨勇,护送其逃往汉王杨谅处起兵叛乱。一旦这个计划成功,杨勇有大义的名份,杨谅有河北的强兵,可能会形成延续多年的战乱。
而王世充这样的人正好可以趁机掌控兵权,打着讨贼或者是勤王的名义,募集私兵。趁势而起,到时候梁师都、薛举、姑臧城的豪族,还有全天下的那些蠢蠢欲动的地方势力都会拥兵割据,这才是王世充多年经营想要的结果。
杨玄感咬了咬牙,迅速作出了一个决定:“宇文将军,你看这样如何,你现在马上率领骁果主力,带上萧王妃和晋王,还有豫章王殿下驰奔仁寿宫,出城时以强弓硬弩压住阵脚,不放一个贼人进城,一旦出城后马上关门,然后全速前进,到了仁寿宫后,一切听太子的安排。”
宇文述杂草般的浓眉一扬:“杨将军,你不和我们一起去仁寿宫吗?”
杨玄感摇了摇头,看了杨昭一眼,说道:“不用,我留在这里守卫东宫。”
宇文述沉声道:“杨将军,你可要想清楚了,你把杨勇和他的家人留在这里,这可是贼人们的第一目标,大军一走,你这里只剩一个小队,万一贼人们进了城,那你可就是九死一生,这大兴宫和太子东宫没有别的出口,想杀出去不容易,你可千万别逞英雄,依我看,带上杨勇全家,一起冲出去就是。”
杨玄感摆了摆手:“不可,宇文将军,你也知道贼人的第一目标不是别人,而是杨勇,所以如果你用骁果卫士们护着晋王兄弟和王妃他们出城,贼人是不敢轻举妄动的,而要是你把杨勇一家也带上,他们肯定会拼命,贼人的实力未必只有门外的几千人,真要是拼起命来,胜负难测。”
杨昭急道:“既然这么危险,玄感,你为何要留在这里?大伯一家给劫走了也就罢了,只要仁寿宫那里不出事,一切都不影响大局啊。”
杨玄感急道:“不可,贼人们应该早就计划好了,只要能劫持杨勇,就可以跑到汉王杨谅那里起兵作乱,到时候就真真是叫国无宁日了,我不能冒这个险,你们先走,回头我马上调集越国公府和蒲山郡公府的家兵到这里加强防卫,只要能撑到你们回来之时,就能平稳渡过这次危机。”
宇文述还有些迟疑,嘴里喃喃地说道:“这……”
杨玄感一下子打断了他的思考,道:“现在十万火急,陈贵人已经公然与太子作对,若是昨天夜里还不能激怒皇上,行废储之事,今天也一定会继续有所动作的。皇上已经病危,神智不是太清楚,这时候很容易上当,你们再不去那里就要出大事了!”
宇文述咬了咬牙,回头对着站得远远的那些卫士们喊道:“传我将令,除了柴绍的飞豹营第三小队留下防守东宫外,所有军士一律上马,与仁寿宫的部队换防,限半柱香的时间内完成集结,快!”(未完待续。)
第五百八十八章 一触即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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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令官来不及行礼,直接跑进了东宫,很快,各种口令和哨子声、梆子声响成一片,伴随着人喊马嘶的声音和军靴重重地踏在地上时的那种“咔咔咔咔”的响声。
杨玄感对着宇文述说道:“将军,玄感有一事相求,请千万照顾好晋王殿下,他是未来的国之根本,不能出任何事情,玄感现在就去越国公府上调集人手,你集合完毕后就直接出城,不用等我。”
宇文述神情坚毅,重重地点了点头:“你就放心吧。”
杨昭上前拉着杨玄感的手,被脸上肥肉挤得眯成一条缝的眼睛里泪光闪闪:“玄感,千万不要勉强自己,实在不行的话保全性命为上,你已经为我们做了这么多了,谁也不会指责你的。”
杨玄感笑了笑:“天下无人能伤得了我。胖子,我就在这里等你们回来。”
宇文述上前两步,摸出了身上的一块玉佩,塞在杨玄感的手中,沉声道:“杨将军,你可以凭此玉佩到我府上,让我的三个儿子带上府里的人都集中到东宫防守,我儿化及,你应该认识,他的长子宇文成都,虽然只有十六岁,却是天生神力,和将军也可有的一拼,紧急关头,他能帮上将军的忙。”
杨玄感并不相信这世上还有人能和自己在武力上相较,听到这话后也只以为是宇文述的客套话,并没往心里去,但还是接过了令牌,笑了笑,紧接着上马绝尘而去。
宇文述看着杨玄感渐渐消失在宫道尽头的身影,叹了口气,转头对着杨昭道:“晋王殿下,我们也该上路了!”
大兴的街道上已经空无一人,所有的店铺全都封上了门板。间或有几个胆大而好奇的家伙从门里探出头来,对着街道东张西望一番,然后赶快又缩了回去。
杨玄感骑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背后扬起了一片滚滚的黄色烟尘。大兴的街道不是后世的柏油马路,仍然是由黄土地夯筑而成,这也是城里不允许跑马的主要原因,不过现在是非常时期,加之街上空无一人。杨玄感也就不再管这禁令,一路跑到了越国公府上。
府门已经紧闭,墙头没有象东宫那样站满了弓箭手,但杨玄感可以感觉到门后有强烈的杀气,至少数十名训练有素的杀手此刻正手持钢刀利刃,藏身于墙内门后。
杨玄感高声叫道:“开门,我是少主,急事回府。”
巍峨的正门“吱呀”一声,留出一条缝来,杨玄感也不多想。直接跳下了马,从那道门缝一闪身钻了进去。
入得府内,杨玄感微微一怔,原来这墙后已经趴着百余名黑衣劲装的大汉,每个人的眼里都闪着冷冷的寒芒,而一向文质彬彬的管家杨洪也手持一把宝剑,身上穿起了皮甲,见到杨玄感后则是一个长揖,低声道:“少主可回来了。”
杨玄感点了点头:“你们接到李四的消息了?”
杨洪道:“是的,他也刚来没多久。刚才红拂姑娘下了令,要抽调五百人去东宫帮忙守卫呢。”
杨玄感暗暗吃了一惊:“她为何要下这命令?”
杨洪道:“红拂姑娘说了,现在那些贼人的目标不是我们这里,而是东宫的前太子杨勇。如果大军出城,那里必定守卫空虚,所以她准备亲自带五百人到东宫去帮忙守卫。”
杨玄感笑了起来:“你们就是到了东宫,没有宇文将军的首肯,东宫的守卫会信任你们允许你们进入东宫吗?”
红拂那娇若莺啼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放心,我算过时间。就算宇文将军现在已经出发,我们也会在路上遇到你们的。”
杨玄感又惊又喜,转过了头来,只见红拂一身男装打扮,鱼丽剑缠在腰上,正浅笑盈盈地望着自己,身后跟着黑压压一大片的黑衣剑士。
杨玄感看着红拂那双充满了深情的美目,心中一热,上前两步,在她耳边低语道:“你是去防守东宫还是想见我?”
红拂脸上微微一红:“大事重要,这种时候哪能顾得上其他?”
杨玄感点了点头,退后一步,正色问道:“你抽调五百人,这府上的守卫怎么办?”
红拂朗声道:“回少主,府上的守卫原有一千二百人,调走五百,还有七百人,一旦形势紧迫,放弃外围,专守内院,也可以抵挡至少一天。其他各位公子率领了府内的护卫们守着内院,现在这外院的多是从府外调回的人马。”
杨玄感赞许地看了红拂一眼,转身对杨洪道:“这府上的防卫就交给你了,按红拂说的办,不要硬来,我们府太大,现在人少,不可能全部防守到位,实在不行的时候,向东宫方向突围!”
杨洪点了点头:“少主您就放心吧,一切有我呢。”
杨玄感笑了笑,转过头来,对着红拂道:“给我拿一套披挂,再帮我把黑云牵来,哦,对了,别忘了我的那支精钢马槊,今天,这大兴城就是我杨玄感的战场。”
与此同时,大兴城内的裴世矩府内,王世充,裴世矩和贺若弼三人全都黑巾蒙面,披着斗蓬,正端坐府中的会客厅,这里已经成了一个临时的军营,不停地有哨探进进出出,来报最新的情况。
“报!杨玄感和李密已经出了长孙晟大营!”
“报!李密回长孙晟大营之中,而杨玄感孤身入城!”
“报!杨玄感已经进入东宫!”
“报!东宫宫门大开,杨玄感单骑而出,已入越国公府,而东宫外的拒马鹿呰已被搬开,似有异动!”
“报!晋王,豫章王与萧王妃都已经登车,骁果军已经列队准备出城!”
王世充一直闭着眼睛,听着这一个个快报,一直到这句时,他的眼睛突然睁开。碧光四射,厉声问道:“杨勇可在车驾之中?”
传信的小兵摇了摇头:“未曾见到。”
贺若弼猛地站起了身:“王世充,你该下决心了,不要因为你跟杨玄感的私交而误了大事!他们一旦带上杨勇突围。我们可就再也拦不住了!”
裴世矩也是一脸的焦急:“就是,现在城中我们已经有两万多人了,就是和骁果一战,也未必会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
王世充摇了摇头:“不,杨玄感如果是带着杨勇出城的话,不会在这个时候回府上,他一定是让宇文述的骁果军带着杨广的家人先去仁寿宫,而自己去调家兵去守卫东宫,而杨勇和杨秀,现在也一定留在东宫的。”
贺若弼的眼中冷芒一闪:“王世充,你又何以肯定杨勇不在车驾之中?”
王世充正色道:“他们连杨广的家人上车也没有隐瞒,又何必藏着一个杨勇,如果杨勇也在车驾中。全力突围的话,那杨玄感就是调家兵,也是跟着车驾一起杀出去,而不是返回东宫。”
裴世矩叹道:“不管怎么说,他们既然分了兵,我们全力攻击骁果,逮着了杨广的家人也不错啊。”
王世充摇了摇头:“弘大,现在一旦出手,那就是鱼死网破,没有退路了。杨玄感在这时候从仁寿宫来,显然是那边出了大事,我如果所料不错的话,要么是皇上驾崩。要么是皇上有重要的旨意需要宣布,可他们既然在此时调最忠于杨广的宇文述所部入仁寿宫,显然不是什么好事。”
裴世矩一呆:“行满,你的意思是,他们想要弑君?”
王世充沉重地点了点头:“不排除这个可能,仁寿宫那里我们已经顾不上了。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等宇文述出城后,强攻大兴宫,夺取杨勇,投奔汉王!”
贺若弼重重地“哼”了一声:“何不现在就在城中散布消息,说杨素和杨广已经弑君,号召全城的世家大族们一起起兵,救出杨勇,再杀向仁寿宫护驾呢?”
王世充咬了咬牙:“贺若将军,那是最后一招,万一皇上没事,那我等都是灭族之祸,杨玄感不是傻瓜,等宇文述出城之后,我会会他,尽量说服他把杨勇主动交出来,免生战端。”
裴世矩长叹一声:“若是他不肯交人呢?”
王世充眼中的杀机一现:“那说不得,只好强攻东宫,玉石俱焚了!”
越国公府内,杨玄感坐在府门内侧的一张马扎上,红拂正一件件地帮他把甲胄套起。
本来这种事一向是雄阔海做的,可是今天,杨玄感自己也不知道出了这府门后的命运会如何,红拂也是抱着同样的想法,所以当红拂提出这次由她来伺候杨玄感穿甲时,杨玄感没有拒绝。
杨玄挺、杨玄纵、杨玄奖、杨积善、杨万硕等几个弟弟都站在一边,全身戎装,默默地向着红拂递上一片片的甲叶,所有的人都沉默不语,空气象是凝固了一样,只听到红拂在给杨玄感套上甲片时金属撞击的声音。
少顷,杨玄感披挂整齐,双层明光大铠已经穿上身,这两副盔甲都是几个月前为杨玄感度身打造的,杨玄感一直没有机会穿,想不到现在派上了用场。
此刻锃亮的盔甲在这夏日的阳光下闪闪发光,所谓精甲曜日,说的就是杨玄感现在这个样子。
杨玄感转头看了看自己的每个弟弟,他知道弟弟们都在担心,所以一个个都不说话,眼光一扫站在最末的杨积善,自己的那支精钢马槊正被他双手紧握,微微地摇晃着。
杨玄感走到积善的面前,哈哈一笑:“积善,你也长成男子汉了,可以帮大哥拿这精钢马槊啦,等大哥这次回来,一定教你马上功夫。”
杨积善从小身体有些文弱,大概是因为其生母乐昌公主体质不是太好,因此从小到大一直无法习武,每次看到哥哥们一起舞枪弄棒的时候总是一脸羡慕地在边上看着。
可就是这么一个文弱的书生,在这个时候也举着杨玄感的兵器,这份兄弟情深,让站在一边的红拂和杨洪都有些感动,转过身来轻轻地拭了拭眼睛。
杨玄感接过了积善手里的马槊,单手握着槊柄,槊尖朝天。他最后环视了一眼自己的兄弟们,沉声道:“兄弟们,守好咱们杨家,一切听杨总管的安排。我们很快就会再见的。”
玄纵等人齐声抱拳行礼:“大哥,珍重,弟弟等你的好消息!”
杨玄感大笑一声,翻身骑上了黑云,看了一眼身后的那五百壮士。沉声道:“出发!”
越国公府厚重的大门缓缓地打开,杨玄感一马当先,冲在了最前面,那些壮士们人人都戴上了鬼面具,连红拂也是如此,他们都没有穿甲胄,而是江湖人士的打扮,三百多人是手持刀剑,剩下的人则挎弓持弩,弓弩手们围绕在外侧。箭上弦,弩上机,全部高度警惕,随时准备发射。
杨玄感放慢了脚步,感受着前方是否有杀气,自己身后的剑士们都是可以飞檐走壁的高手,一对一的厮杀他并不担心,只是怕对方也能结阵而来,面对重甲战阵,这些剑客刀手们就会有些力不从心了。
走过了两条长街。杨玄感突然听到远方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听声音人数还不少,足有数百人,他马上一抬手。示意后面的人停止前进,红拂一声令下,两侧的弓弩手全部集中到了前排,一两百支强弓硬弩指向了前方的路口。
杨玄感慢慢地举起了手,一旦确认对方是敌人,他就会果断地把手向下一劈。接下来身后就会形成箭岚,覆盖这个宽阔的路口。
杨玄感看到了那五十多名弩手用的都是骁果骑兵标准装备的那种可以三连发的骑兵弩,一瞬间就可以三箭齐发,在这种地形里作战实在是第一利器。
脚步声越来越近,杨玄感的双眼圆睁,大气也不敢喘一口,一片黄色从右侧的路口涌了出来,为首的居然是柴孝和。
杨玄感松了一口气,手慢慢地放了下来,后面的弓弩手们也都放下了手上的弓弩,柴孝和扭头一看,发现了侧面的巷子里居然埋伏了数百人,先是微微一怔,然后认出了杨玄感,马上示意队伍停下,而自己则跑了过来,一直奔到杨玄感的马前,才拱手行礼道:“见过越国公世子!”
杨玄感点了点头:“柴孝和,你应该收到过我的消息吧,让你好好地看守蒲山郡公府,为何要擅离职守?你这个样子让我怎么向密弟交代?”
柴孝和一脸的迷茫:“红拂姑娘不是说要我点齐家兵,迅速到东宫去协助防守吗?”
杨玄感回头看了一眼戴着鬼面具的红拂,只见红拂俏皮地向自己眨了眨眼睛,他一下子明白了过来是红拂改动了自己的命令,让李密府上的这些江湖人士也去帮忙助守了。
于是杨玄感干咳了一声:“啊,不错,是这条命令,我只是问你,蒲山郡公府上的防守安排得如何了。”
柴孝和拱手道:“府上没有什么重要的人和物品,公子走前也交代过,不必死守蒲山郡公府,所以我只留了五十人看家,其他六百五十名壮士全带出来了。”
杨玄感看了一眼柴孝和身后的人,全部是一身黄衫,黄巾蒙面,手持短兵器,与自己身后的人不同之处在于连一个弓箭手也没有。
杨玄感换了一副严厉的口吻,对着柴孝和说道:“孝和,你以后再碰到这种事情一定要千万当心,似你刚才这样只顾着赶路,前方不安排哨戒和尖兵,两侧没有盾牌防护,一旦遭到埋伏,就会吃大亏,刚才如果埋伏在这巷子里的不是我而是敌人,恐怕此刻你们至少要死一大半人了。”
柴孝和脸上一红,额头上冒出汗来:“杨将军教训的是,孝和没有上阵打过仗,只是急着赶向东宫,实在是太过大意了。”
杨玄感经过了这么多年,还是记得这柴孝和是被人指使,企图打入自己府内窃取情报的事,心里对此人一直不太喜欢,但此刻看他不顾自己的府上防卫,而是对红拂的传令深信不疑,心中对此人的厌恶一下子少了许多。
杨玄感看了看柴孝和后面的黄衣人们,语调变得平缓了些:“我在前面探路,你的人和我们的人混在一起,你的人走中间,两侧由我们的弓弩手警戒。”
两拨人都是训练有素的杀手,杨玄感下令之后,很快地就按他的要求排好了队伍,千余名黑黄两色,刀剑出鞘的壮汉,在两侧弓弩手的配合和掩护下,结成一个不大不小的方阵,加快了步伐,迅速地向着东宫奔去,而杨玄感依然是奔驰在最前面,为整个方阵作尖兵。
如此这般,小半个时辰后,这个方阵行进到了大兴宫,宫城之上已经空无一人,就连朱雀门前的守卫已经无影无踪了,空荡荡的大门透着一丝诡异。
杨玄感先停下了队伍,自己骑马到门里看了一圈,偌大的广场上空无一人,通向东宫的宫道上,那三层的哨卡也已经全部撤去,整个大兴宫象是没有一个活人还在行动。(未完待续。)
第五百八十九章 酒楼摊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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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玄感奔到了东宫的门下,厉声喝道:“柴侍卫可在?杨玄感在此!”
宫墙上探出两个脑袋,一个是柴绍,另一个则是王伯当,王伯当看到杨玄感后惊喜地叫道:“杨将军,你可来了!哈哈,我就知道你一定不会丢下我们不管的。”
杨玄感微微一笑:“回家召集人手,又要把盔甲穿上,耽误了点时间,路上还跟蒲山郡公家的人会合,所以拖到现在才来。”
柴绍一听,脸上堆满了兴奋:“真的吗?太好了,刚才这东宫里只剩下两百人了,连安排上墙防守的人手都不够,现在有了援军,应该能防守住了。”
杨玄感看了看王伯当,笑了笑,说道:“我记得宇文将军走时只下令留下一小队的骑兵,王队正怎么也在这里?”
王伯当在墙上无法拱手,只好点了点头,说道:“小人是主动向宇文将军请缨留下的,光靠骑兵无法防守,必须要有弓箭才行,小人知道东宫里的军械库,可以把里面的弩箭拿出来供大家使用,所以宇文将军准了小人的提议,让小人回来协防,对了,大军出城时小人的这队正好是后卫,还要负责关城门呢。”
杨玄感“哦”了一声:“宇文将军这么快就出城了?”
王伯当点了点头:“大家早就准备好了坐骑,将军一声令下,直接整队的同时就上马,王妃的马车也一早备好,宇文将军亲自护送马车在骑阵中间出的城,我们骁果的坐骑都是良驹骏马,半个时辰就可以从这里到城门跑个来回。”
杨玄感微微一笑:“原来如此,我的人都是步行,自然比不得你们的马快,出城时没遇到什么麻烦吧!”
王伯当脸色一变:“宇文将军出的是北边的华林门。那里居然一个人也没有了,出城的时候小的就觉得奇怪,但也不敢多说多看,关了城门后就直接回来了。”
杨玄感心中浮起了一阵阴云。道:“作好战斗准备,先把我的人放进来,给他们多发弩箭,安排人上宫墙防守。”
杨玄感拨转马头,奔到宫门前把红拂等千余名剑士领进了东宫。仍然是弓弩手拖在最后,弩箭指向外面长长的宫道,掩护着剑士们从那个并不算宽阔的东宫大门鱼贯而入。
杨玄感一直横马立槊,站在最外面,一旦有所异动,他会立即冲出去挡住敌人,在这个狭窄的通道里,他相信自己可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等到最后一个弓弩手也退进了宫门后,柴绍对着杨玄感道:“杨将军。快进来吧。”
杨玄感摇了摇头:“柴绍,此处你的军阶最高,先由你来负责守卫。记住,一定要看着杨勇一家,万一守不住的时候,先把杨勇处死!绝不能把他留给敌人祸害国家!”
柴绍脸色一变,神情凝重起来,问道:“可是皇上并没有下这命令啊?”
杨玄感打断了柴绍的话:“皇上授我便宜行事之权,这个命令就是便宜行事,去遵照执行吧。我现在要去一趟宇文府上,把他们的人接回来,宇文将军说他的那个孙子叫什么宇文成都的英雄了得,我正好见识一下!”
杨玄感双腿一夹黑云的肚子。喊了声“走”,黑云四蹄飞扬,转眼间就奔出去数十丈,柴绍和王伯当的声音从后面远远地传来:“杨将军!千万保重啊!”
杨玄感一个人骑在空无一人的街市上,心里渐渐地不安起来,刚才他毕竟身后有几百上千人。而现在则成了彻底的孤军奋战,联系到那些在城门外神秘消失的壮汉们,他心里在飞快地设想着各种各样的可能。
不知不觉,杨玄感已经奔到了那条热闹的酒馆街景风门街,只要穿过这条街,向右拐个弯就可以进入百官坊,直达宇文述的府第了。
杨玄感手心攥出了汗,这种宛如在一座死城中奔跑的感觉实在不好,他没想到自从追赶因为尉迟女事件而愤怒出奔的杨坚后,自己这几年来第一次在大兴城里全速跑马居然是这样的情形。
突然,杨玄感发现了前面这条街有些异样,右边的一座酒馆居然没有上门板,跟这一路上家家户户关门不出的情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远远地看,那店里居然还有一个人坐在桌旁喝着酒。
杨玄感身上的每根汗毛都立了起来,似乎能嗅到前面这条街上的危险。
他放慢了黑云的脚步,仔细地观察着这条路上两边的情况,无论是屋顶还是二楼紧闭着的窗户,一举一动都逃不脱他锐利的眼睛,但奇怪的是,他居然感受不到一点前路上的杀气。
杨玄感驾着黑云慢慢地踱到了酒馆的外面,只见里面的那个酒客,头戴斗笠,穿了一身麻布衣服,脖子上的围巾遮住了大半个脸,人又在背光的角落里,看不清面貌。
神秘酒客的面前放了一坛子柳林酒(这时候的西凤酒还叫这名字),摆了一碟萝卜干下酒,就这么一个人独酌。
杨玄感全神戒备,左手已经开始去摸马鞍一侧的玄铁重剑了,突然间那人抬起了头,对着杨玄感直视过来。
阳光的照射下,一双绿油油的眼睛给人一种说不出的难受,配合着粗浑低吼,如狼如枭的嗓音,更是让杨玄感背上的每寸皮肤都起着鸡皮疙瘩:“杨玄感,既然来了,何不先喝一杯?”
杨玄感心在向下沉,他不知道王世充为何会在此时此地出现,但很清楚王世充现在应该是自己最大的敌人,一切事件的幕后主使者,他的目的就是为了制造天下大乱,然后趁机自立,而这一点,和自己现在的立场是截然对立的。
杨玄感警惕地看了一眼四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仍然感受不到任何一点活人的气息,也没有任何的杀气。
王世充冷冷地盯着杨玄感,解下了脸上的蒙面布巾,突然笑了起来:“杨玄感。你可是害怕了吗?这可一点也不象我认识的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越国公世子哦!”
杨玄感并不吃他这一激,但很清楚不跟此人摊牌,即使到了宇文府上,仍然早晚要面对此人。与其到时候刀兵相见,不如趁现在坐下来说个清楚。
杨玄感对自己的一身本事也有充分自信,就算在这大街之上,面对成百上千人,他也有信心杀出条血路。再说了,实在不行,还可以抓住王世充当人质。
杨玄感想到这里,嘴角不自觉地露出一丝微笑,他下了马,没有把黑云拴在马桩上,心里已经作好了一旦出事就直接上马逃逸的打算。
杨玄感把长槊插在了店门外,手里拿着玄铁重剑,大喇喇地走进了店堂,坐到了王世充的对面。
王世充指了指桌上的另一个碗。只见里面已经满上了一碗酒,他对着杨玄感笑了笑:“好象我们两从认识以来,除了沙漠那一次外,还从来没有坐到一起喝过酒,尽管我们每次的相处和谈话时,身边要么有喝酒的人,要么有酒坛子,杨玄感,你不觉得这很可笑吗?”
杨玄感二话不说,举起酒碗一饮而尽。抹了抹嘴巴,冷冷地道:“这样算是我杨玄感和你王世充在一起喝过酒了?”
王世充的脸色微微一变:“你不怕酒里有毒?”
杨玄感哈哈一笑:“你若要毒死我,何必跟我单独在这里喝酒?王世充,这几年我也读了不少书。也经历了许多事,会自己判断了,你别总以为只有自己才是聪明人好吗?”
王世充眼中的绿光一闪一闪,似乎今天坐在他对面的杨玄感让他变得陌生起来,他叹了口气,把手中的酒碗放到了桌上。双眼凝视着杨玄感:“我不知道你现在是怎么想的,为什么要坏我的事?”
杨玄感的表情变得严肃,他沉声道:“你的事?你终于承认这一切都是你搞出来的了?从陈贵人到长孙晟,从杨勇到杨谅,都成了你想要搞乱天下,趁机自立的道具了?”
王世充神色平静地答道:“不错,你知道我多年来一直是在为了这事而奔走天下,眼看现在就要开花结果了,你为什么又要来坏我好事?我一直以为在这事上你是会和我站在一起的。灵州城外的沙帐里,姑臧城里的酒窖中都白说了吗?”
杨玄感摇了摇头:“王世充,你恐怕是没弄清楚,我只说了,如果暴君登位,推行暴政,弄得天下百姓在水深火热之中,这种情况下我才会跟你成为盟友,一起起事。但现在是这种情况吗?”
王世充眼中的光芒不停地在闪烁:“有什么区别?不管我做不做这事,只要杨广登位,杨谅必反,到时候他们皇族内战,你以为天下的百姓就不会是水深火热了吗?我只不过给他们加把劲而已。”
杨玄感哈哈一笑:“王世充,你不用揣着明白装糊涂,今天只有你我二人,你做的事情不用藏着掖着,杨谅起兵,没有大义的名份,没多少人会支持他,他又不是可以横扫天下的名将。”
“杨谅唯一可以倚仗的萧摩诃也是垂垂老矣,再说就算是萧摩诃年轻时也并非帅才,勇将而已。杨谅的造反不会有什么效果,最多三个月,就会给剿灭。”
王世充“哼”了一声,显然是默认了。
杨玄感继续道:“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知道了杨勇手里有密诏的事情,也许是长孙晟告诉你,也许你根本就不知道此事,而是只想着劫出杨勇出去再矫诏说杨广造反,总之你只要抬出杨勇,那就和杨谅自己单干完全不一样。”
“杨勇要是跑到杨谅那里,手里又有密诏的话,象高颎、贺若弼这样的能臣良将也许都会去投奔他,加上杨谅手上的精兵锐卒,那情况就不一样了。”
“要是你再有本事把突厥人或者高句丽也拉进来,那就会形成天下大乱,到时候光是陇西的薛举和姑臧豪族们都会先后起兵,你王世充正好可以混水摸鱼。”
王世充“嘿嘿”地两声奸笑:“你既然一切都知道了,为何还要阻我?实话告诉你,不止我王世充一个,各地的群雄都在等这个机会,现在这大兴城里。各路英雄已经混进来的剑客死士不下两万,你想死守东宫,守得住吗?”
杨玄感微微一笑:“也许我是守不住东宫,但我在东宫被攻破之前。一定会先杀了杨勇,不会让他落在你手里成为棋子!”
王世充听到这话脸色大变,一下子站起了身,厉声道:“杨玄感,你敢!”
杨玄感突然仰天大笑。声音震得这酒馆大梁上的灰尘纷纷落下:“杨勇在我手上,我有什么不敢的?杀一人可以救天下,杀一人可以杜绝你们这帮野心家的阴谋,值了!”
王世充坐了下来,喝了一口面前碗里的酒,嘴角边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嘿嘿,杨玄感,你的本性善良柔弱,不会这样做的。”
“且不说你不会下狠手杀掉杨勇全家,尤其是他那几个还未成年的无辜的孩子。就算是为了不祸及你全族,你也不会这样做,皇上还没下令杀杨勇全家,你敢杀就是矫诏,要灭门的!”
杨玄感摆了摆手:“王世充,你吓不倒我的,我现在不吃你这套,先回答你的第二个问题,如果你敢攻击东宫,到了最后要是给你攻进来。我可以把杨勇之死推到攻击东宫的乱党之上,你以为你能抓到我下手杀人的证据?”
王世充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腮帮子鼓鼓地不说话。
杨玄感继续道:“至于你的第一个问题,更没啥好说的。今天的杨玄感经历了这么多事后,想明白了一个道理:你狠,我只有比你更狠!”
“我不是小绵羊,就象在金城薛举的堂上,如果换了以前,我不会看着那个胡姬给杀掉而无动于衷。但那天我就是眼睁睁地看她给拖下去打死,第二个女人也是一样,你如果不信我的决心,要不要这回拿杨勇的命再赌一次?”
王世充阴沉着脸,一言不发,他死死地盯着杨玄感的脸,似乎想从他的表情上看出他是否在撒谎,良久,他才垂下了眼,伴随着一声叹息,一碗酒下了肚子,说道:“这个赌,我不和你打。”
杨玄感精神一振,他刚才也一直装凶作狠,内心深处却是在打鼓,杨俨几年前在废杨勇时的表现让他心都碎了,要他杀一个杨勇也许可以,但要他对杨勇的那些未成年的儿子们下手,这却超越了他的底线,是万万不可的事情。
只是在王世充面前,杨玄感也只能表现出这种强硬的姿态,哪怕神色稍缓一些,都能让王世充看出自己内心的动摇,从而坏了大事。
但杨玄感的表情上没有显出任何的变化,他现在越来越象一个高明的演员了,一边掩饰着内心的激动,一边嘴上冷冷地说道:“既然如此,那还是回到我们以前的约定,等着杨广即位后再看情况,他若是明君,我们就安心当他的臣子,要是昏君,就按我们以前说的来。”
王世充突然哈哈一笑,笑声中透出一份古怪与不屑:“明君?昏君?有什么标准吗?”
杨玄感微微一愣,他确实很少考虑到这个问题,一下子张大了嘴,说不出话。仔细想了想后,开口道:“象当今皇上这样的,自然是明君。”
王世充紧接着问道:“那昏君是什么?陈叔宝是吗?”
杨玄感点了点头:“他不是昏君,还有谁是昏君?”
王世充嘿嘿一笑:“那汉武帝算不算昏君?”
杨玄感一向崇拜汉武大帝,听到这话后不悦地说道:“汉武大帝雄才伟略,南平百越,北逐匈奴,对内削除强藩,怎么能说是昏君呢?”
王世充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陈叔宝自己混吃等死,但没有在他的陈国里大兴土木,也没有征南朝之丁壮想着和大隋决战,跟汉武大帝是两个极端,所以你认为汉武帝是明君,陈叔宝是昏君了,对不对?”
杨玄感点了点头:“作为一个皇帝,只顾自己的享乐,不理朝政,不是昏君吗?”
王世充微微一笑:“但要是汉武大帝那样的搞法,国内民怨沸腾,全国人口锐减,百姓在严刑峻法前敢怒不敢言,犯轻罪的人都要被征发到北边新开拓出来的既荒凉又危险的匈奴故地去戍边,如果你生在汉武帝的时代,会觉得他是明君吗?”
杨玄感的嘴角抽了两下,没有说话,他看史书时也想到过这个问题,秦皇汉武无疑是有史以来最出色的帝王之一,但真要自己活在那个年代,确实未必会快乐幸福。
王世充笑了笑:“汉朝的文景之治,也是你所说的那般不思进取,靠着送女人跟匈奴讲和,匈奴那几年也是扩张到一定程度后需要休养生息,所以停止了对汉朝的大规模战争,以你看来,这些跟陈叔宝又有何太大区别?”(未完待续。)
第五百九十章 悬崖勒马
杨玄感马上道:“不一样,汉朝的文帝和景帝都是自己以身作则,勤俭节约,不象陈叔宝这样骄奢淫逸,只顾着自己享乐。”
王世充摇了摇头:“陈叔宝只是自己喜欢喝酒享乐,跟着几个后妃在后宫里风流快活,可没有大兴土木或者是征战四方,给百姓造成多大的负担,你真要较起真来,越国公修的那仁寿宫害死上万民夫,比起陈叔宝一人的享乐来,哪个祸害黎民百姓更多一些?”
仁寿宫事件是杨素心中一生的阴影,更是杨玄感永远的痛,王世充这样提起,杨玄感虽然气得双眼通红,却也是无话可说。
王世充看了一眼杨玄感,自顾自地喝了碗酒,继续道:“所以明君也好,昏君也好,本就很难界定,你若是只顾自己安逸,不图进取,不想有所作为,那算是明君吗?”
“反过来,你如果是雄心勃勃,想要征战四方,想要在国内大兴土木,那必然要损耗民力,让天下苍生吃苦受累,以成全你一代雄主的英名。”
“杨玄感,我知道你更喜欢秦皇汉武这样的,在你这武将眼里他们就是明君,但如果你是个普通的小民,只想安生过日子,那你还会这样想吗?”
杨玄感摇了摇头:“你虽然说得有些道理,但我不认可你的看法,人生在世总要有所作为,国力强的时候自然可以开疆扩土,秦国是奋六世之余烈,一统天下,而汉武也是承了文景之治才会有反击匈奴的壮举,自然不是昏君。而那陈叔宝,无所作为只是贪图享乐,怎么能和文景的励精图治相提并论?”
王世充哈哈一笑:“那按你的意思,当今的皇上经过了二十多年的开皇之治,现在天下太平,各地仓库里的钱粮足可以吃上几十年。如果接下来的皇帝想要有所作为,象汉武大帝那样对外穷兵黩武,征战四方;对内则大兴土木,营建宫殿城池。你会觉得他是明君还是昏君?”
杨玄感一下子说不出话,干瞪了两下眼睛,却闭上了嘴。
王世充继续道:“你想必也知道了长孙晟的那个计划,他想着在漠南圈地,筑城。如果他的设想被批准,那就又是一次秦始皇修建长城的举动,到时候天下会有多少孟姜女,你想过吗?”
“如果接下来登基的新君,要是听了长孙晟的话,在漠南筑城,就会大用民力;要是不听长孙晟的话,按你的说法就是不思进取,白白浪费千年未有的远逐匈奴的好机会,杨玄感。你来告诉我,怎么做才是昏君,怎么做才是明君?”
杨玄感意识到自己有些被王世充给绕了进去,再这样扯下去对自己没好处,于是咳了咳,道:“王世充,这个事情上没有具体的标准,要看到时候的人心所向。”
“秦始皇和汉武帝在自己的一生里,没有因为这种对外的扩张搞到民不聊生,天下大乱。这就不是昏君,汉朝的文帝景帝也没有因为自己的休养生息而让匈奴破关而入,这也不是昏君。”
“至于陈叔宝,只顾自己享乐。连敌军过江后都无法作出正确的应对,既不反击也不下令勤王,只是坐等着敌军消灭自己,这样的人,无论如何解释,都只是个彻头彻尾的昏君。”
“以后的事情我们谁也说不清楚。长孙晟的提议很诱人,但也要看是否在国家能承受的范围以内,如果真的天下的百姓都无法忍受这个工程,要逃亡甚至是起来造反,那这个事情就是无法继续下去的,即使长孙晟的心再大,也不能违反民意。”
“就象我父亲修仁寿宫,如果他别这么心急,慢慢修,让民夫轮换,拖个十年八年的慢慢修好,相信也不会死这么多人,这漠南修长城的事也是同样的道理,长孙晟也说过,这可能是需要几代人的努力,他自己并不指望一天就修成。”
“所以王世充,到时候是明君还是昏君,你说了不算,我说了也不算,要看天下人的反应,如果象今天这样主上圣明,国家富强而稳定,你想搞阴谋诡计起事,也不会有人跟你亡命。”
“就算你能劫持杨勇到杨谅那里,他们两个人就会是铁板一块?就不会明争暗斗?只靠了薛举这样的野心家起事,就真能天下大乱了?”
王玄感听着杨玄感的话,一言不发,紧紧地咬着嘴唇,连酒都顾不上再喝了,绿油油的眼珠子时而放大,时而收缩,看得出他的内心也在做激烈的斗争。
王世充等杨玄感开始喝起桌上的酒时,才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道:“杨玄感,你可知我们为了今天的事策划了多少年,付出了多少的努力?眼看就要成事了,你却在这里强行阻止,让人如何能够甘心?”
杨玄感放下了手中的酒碗,摇了摇头,道:“王世充,我虽然不喜欢你,但上次跟你说得很明确,未来我们可能是同一辆战车上的朋友,但现在我不认为这是个好机会,我知道你这次不仅把你的老底全拉来了,也弄了不少你这些年在各地的朋友,比如薛举的人,比如姑臧的人,也许还有你在关东的人,不然你没本事凑出两万多人来。”
王世充点了点头:“不错,若不是有了如此强大的实力,我又怎敢咬牙放手一搏?我做事一向是谋定而后动,错过今天的机会,也许要再等十年,我不想放弃,我的朋友们也不想放弃。”
杨玄感哈哈一笑:“是吗?你的那些朋友真的不想放弃?未必吧!王世充,你是聪明人,应该比我更清楚薛举和姑臧的人,他们要真的跟你放手一搏的话,这会儿来的就不止两万了,起码能有四五万,有这实力你甚至可以直接攻击仁寿宫,而不是想着趁着城中空虚去劫持杨勇。”
王世充的脸微微一红:“人家自然不可能把所有的赌注都一次压上,还不到那步,再说要是真的直接攻击仁寿宫,那就是公然的叛乱,一是没有退路,二是这样一来。连长孙晟都不会支持我们的,四五万手持短兵,没有甲胄,没有劲弩。也没有骑兵的剑客,是根本无法和城外的五万大军对抗的。”
杨玄感心里有了些底,确认了长孙晟的态度后他暗暗松了口气,沉声道:“所以你真正能倚仗的还是自己手下那些人,就算你攻击东宫。东宫的数千卫士加上城里百官的家兵们,你未必能胜,更不用说只要拖上几个时辰,东宫那边换防的部队就会投入战斗,甚至长孙晟也不可能坐视你们闹得太不象话而无动于衷。”
杨玄感突然笑了起来:“王世充,这恐怕才是你约我喝酒的真正目的吧。你必须要速战速决,一个时辰内救不出杨勇,你就完了。可你手下人虽然不少,但一来不能全部进城,二来东宫的防卫也不是豆腐渣。你也知道我现在调了府上的家丁去协防,这样一来更是没有胜算了。”
王世充脱口而出:“住口!”他狠狠的一拳砸在了桌上,酒花四处飞溅,弄得自己和杨玄感的身上到处都是。
杨玄感知道自己已经完全拿住了王世充的痛脚,这回更有自信了,哈哈一笑,道:“王世充,你也不用急嘛,我其实是为了你好,你太莽撞太冒失。现在天下人心思安,你就算劫持了杨勇,十有八九也折腾不起太大的动静,到时候还把自己完全暴露。你觉得这是明智之举吗?”
“你的盟友们只是象征性地派点人助助阵,那些在城外的人应该就是他们吧,而你自己的所有老本都在城里,你可要想好了,一旦不成功,那你全族都要死光光啦。”
“我前面就说过就算你攻击东宫。我也会先杀了杨勇全家,让你落得一场空,现在我再退一步,就算你死伤了一大半自己的人的,救出杨勇,最后带着一两千残兵成功地冲出大兴,把杨勇送到了杨谅那里,你就能得到你想要的机会了?”
“你在城里公然作乱,这点是无法瞒天过海的,朝廷根本不可能给你掌握兵权的机会。而你只有千把人的残兵败将,逃到拥兵数十万的汉王杨谅那里,你觉得杨谅也好,杨勇也罢,有谁会给你一支军队让你去发展自己的势力?”
“王世充,你以前跟我说过,你唯一的机会是天下大乱时,朝廷让你去自己募兵,这样你才可能趁机成事,你觉得你这次走这一步的话,会给自己争取来这样的机会么?”
王世充的双眼从碧绿变得血红,杨玄感的话如同利刃一样,一刀刀地刺在他的心头最恐惧的部分,这次的事情他虽然策划了几个月,但并没有超过五成的把握,只是觉得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咬咬牙决定拼一下,但听杨玄感这样一分析,顿时觉得英雄气短,毕生心血有付之东流的幻灭感。
杨玄感眼见王世充已经有些被说动,趁热打铁继续道:“王世充,你一向精明,不要做这种为他人火中取栗之事,连薛举和姑臧城的那些人精都做了两手准备,没有全力一搏,即使你完蛋了,他们也可以平安无事,可以再等以后的机会,你不会比他们还傻吧。”
王世充颓然道:“罢了,反正这计划从一开始就不算完美,你杨玄感若是不肯和我站在一起,那这起事多半也不能成功。不过杨玄感,你别得意得太早,我现在收手不会有什么损失,但你以为你保了杨广登基,你们杨家就会平安无事,甚至是飞黄腾达吗?”
这回轮到杨玄感心中最担忧的事情被提及,他也闭上了嘴,不再说话。
王世充一下子又恢复了平常的得意与神气,说道:“杨玄感,老实告诉你,我本来对你还留了点情面,不想把你家给牵涉进这次的事情,本来我安排的陈贵人和杨广的冲突与你父亲无关。”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杨广居然会主动找你父亲暗中通信!这可怪不得我了,春福是我的人,看到这种机会当然不会错过,一定会呈现给皇帝,但他居然没有当场发怒传唤杨勇,这又出乎了我的意料,所以今天早晨陈贵人会进行我的下一步行动,一定会逼得皇帝下令再废杨广的。”
杨玄感听得心中一动,他不怀疑王世充有这个本事能弄清楚昨夜仁寿宫发生的事情。但现在他最关心的又变成了自己家族的安危,忙问道:“王世充,你又要搞什么鬼?”
王世充“嘿嘿”一笑:“反正过了今天你就会知道了,何必急于这一时。皇帝肯定会下令废了杨广的太子之位,改立杨勇,至于这命令能不能传到这大兴,就要看柳述的本事了。”
杨玄感心中一沉,他很清楚现在自己家已经和杨广的命运绑在了一起。再也没有任何可选择的余地,额头上也开始冒出汗来。
王世充看到杨玄感的这副表情,更加高兴,声音也不自觉地高了起来:“杨玄感,咱们俩谁也不用笑话谁,你坏了我的计划,可你们杨家也未必能得到保全,就算躲过了这次的事情,以你对杨广的了解,你们家知道了他这么多见不得人的事情。他会放过你们越国公府吗?”
“我王世充这次不动手最多再等十年,要是十年后还没机会就把这份雄心壮志收起来,大不了留给子孙后代继续我的梦想,可你杨玄感呢?到时候堂堂的弘农杨氏,能不能有人幸存下来都要打个问号 ,哈哈!”
杨玄感心中突然灵光一闪,哈哈一笑:“王世充,以后的事情谁说得准呢,你是想反过来说动我跟你现在一起干吗?别做梦了,即使以后真的会印证你的所说。那也只能让天下人看清未来的皇帝是个什么样的暴君,我杨家渊流数百年,断不会被斩尽杀绝的,再说了。以后你还会为我们杨家报仇雪恨,兴兵诛暴啊!”
王世充给说得脸胀得通红,一下子说不出来话,只能恨恨地喝了一碗酒。
杨玄感看了看外面的日头,太阳已经渐渐地转到了正午,他盘算着宇文述的人马差不多是辰时一刻(七点半)出的门。这会儿应该也快接近仁寿宫了。而王世充却还继续和自己在这里喝着酒,既不动手攻击也不撤退,不知在盘算着什么。
杨玄感突然想到了王世充刚才所说的话,心中一凛,对着王世充道:“你现在在这里浪费时间,是想做什么?在等柳述?”
王世充脸色一变,干笑了两声:“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不错,虽然我已经放弃了攻击东宫的计划,但还想看看仁寿宫那里会有什么样的结果,柳述现在就是我最后翻盘的希望,如果在未时(下午一点)以前他能到,那杨勇还有救,反之,今天就是杨广登上大位的日子,到时候我们正好换身朝服,一起去祝新皇登基。”
杨玄感一下子站起了身,紧紧地抓住了王世充的手,双眼圆睁,厉声道:“你说什么?!如果柳述不来,你就想要弑君吗?!”
王世充轻轻地甩开了杨玄感的手,慢慢地站起身来,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平静地说道:“今天过后,杨广和杨坚只能活一个,如果杨坚活下来,那一定是柳述成功地放出了杨勇。反过来,杨广要是扣下了柳述,就一定会要了他亲爹的命!”
杨玄感不信地摇了摇头:“我不信,王世充,我不怀疑你的本事,但陈贵人也没有通天的能量,能说动皇上真的对自己一手立起的太子下杀手。”
“如果昨天晚上那封信也不能做到这点,你还有别的什么办法吗?你要真的有别的什么好办法,还用得着等到今天再下手?”
王世充一动不动地看着杨玄感,突然间他暴发出一阵大笑,笑到后来,干脆直接整个人都蹲到了地上,一边指着杨玄感,一边用手捂着自己的肚子,却是说不出话来,而那张黝黑的脸却是因为笑得太凶,而胀得脸色通红,看起来一下子从个胡人变成了关公。
杨玄感虽不知他为何突然这样发笑,却也想不出该如何开口,只能站在一边,一脸狐疑地看着王世充。
王世充在地上笑了足有半盏茶的时间才停手,他慢慢地站起了身,脸上又渐渐恢复了严肃的表情,他对着杨玄感说道:“好久没打赌了,要不我们再赌上一回?”
杨玄感一听王世充又要打赌,头就变得有点大,上次沙漠里输了一局,现在还记忆犹新呢,但他转念一想,突然间又咽不下这口气,想要扳回一城,于是杨玄感压制着自己复杂的心情,冷冷地开了口:“这回又赌什么?”
王世充眼中的碧芒突然大盛:“要是你输了,今后你必须第一个起事,如何?”
“成交!”杨玄感不假思索地回道。(未完待续。)
第五百九十一章 安遂家的大招
仁寿宫的白天来得特别地早,刚过卯时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一缕晨曦从大宝殿的窗户缝里透进了殿中,让微微眯着眼睛的杨坚一下子觉得特别地刺眼。
杨坚有气无力地躺在屏风后的御榻上,床头亮着蒙了一层轻纱的烛台,尽管杨坚已经病得连站都站不起来了,但那种几十年的皇者之气还在,他手里拿着那张杨广和杨素间的通信,时而闭目不语,时而睁眼再看一遍,却是一句话也不说,连在他身边站了一夜的陈贵人与春福也弄不明白他此刻的心思。
杨坚的声音缓缓地响起:“春福,朕再问你一遍,太子为何要你去给杨仆射传信?”
春福一身紫色的宫衫已经湿透,脸上还挂着一串串的汗珠,一半是热的,一半是紧张的,他低着头恭声道:“回皇上的话,当时奴才是跟着陈贵人在偏殿的,太子也在偏殿守着,一看到奴才就让奴才把这封信送给杨仆射!”
杨坚闭上了眼睛,声音仍然平和:“宣儿,真的是这样的吗?”
本名宣儿的陈贵人一直在榻边站着,一整夜都坐立不安,神情恍惚,这句话杨坚也问过他几十遍了,但陈贵人还是只能再一次地回答:“是的,皇上,臣妾去偏殿时太子已经在那里,这信也是刚刚写完。”
“太子这次入大宝殿没有带自己的侍从,因他认识本宫,就说是有朝中要事需要和杨仆射商量,让臣妾的跟班春福去送这信。”
杨坚点了点头,继续问道:“杨仆射看到信后有什么反应吗?”
这个问题他这夜倒是没问过,春福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答道:“杨仆射一看这信就认出是太子的字迹,他没有说什么,直接让奴才出了门候着,过了一会儿,杨仆射的公子杨将军也进了房间。然后杨仆射叫杨将军护着奴才进了这大宝殿。”
杨坚闻言一惊,几乎要坐起了身,陈贵人和几个宫娥连忙扶杨坚起身,顺手在他的背后放起了一个软垫。
杨坚剧烈地咳嗽了几声。缓过了一口气,颤声道:“你说什么?杨玄感也进了这大宝殿?”
春福很肯定地点了点头:“正是如此,奴才当时就起了个心眼,觉得这其中不太对劲,于是使了个计跑了出来。把这信先呈给皇上过目,皇上,奴才真的是一片忠心啊!”
陈贵人也在一边附和道:“是的,皇上,当时确实是杨玄感跟着春福进宫的,臣妾当时还觉得有些古怪呢,这外面的武将怎么也进了这大宝殿?”
“当时臣妾正在和太子说话,然后就看到太子出去了,臣妾跟出去时见到了那杨玄感,那可是全副武装杀气腾腾的啊。正和太子说着话,一看到臣妾就停下不说,那样子好凶!”
陈贵人作出一副害怕的表情,几乎要流下泪来,她一下子想到王世充托春福送给自己的信里还附了一截自己母亲手上的玉鐲,莫名的悲伤涌上心来,真的流下了两行清泪。
杨坚重重地拍了一下床,一下子又是一阵子咳嗽,惹得陈贵人和几名宫娥又是一阵手忙脚乱,他坐起了身。喘着气,问道:“宣儿,这杨玄感后来如何了?”
陈贵人摇了摇头:“回皇上,他们二人一看到臣妾就不说话了。太子殿下跟臣妾说什么有国事相商,就和那杨玄感换了个地方,到了广场角落里的一处地方说话,臣妾就自己先回来了。”
杨坚转头对着春福问:“那你又是用的什么办法能摆脱杨玄感的监视,直接来这大宝殿?”
春福眼珠子一转:“当时偏殿里只有贵妃娘娘和太子二人,按规矩外人是不能进的。只能送到那里,于是奴才先进了殿,转过那屏风的时候趁机把信封里的信件取出,交给太子一封空信。”
“太子正和贵妃娘娘说着话,也没来得及细看。于是小人出来,对那杨玄感谎称已经送过信了。”
“杨玄感不能入殿,大概也觉得奴才没胆子骗他,就只是点了点头没再追问,后来奴才说自己要上茅房,他也没跟着,奴才这才得空来了这大宝殿。”
杨坚的眼神中透出一丝赞许的神色:“春福,你的忠心真的可嘉,以后朕一定重重赏你。”
春福摆出了一副感激涕零的表情,一下子趴在了地上千恩万谢起来。
杨坚叹了一口气,喃喃自语道:“你这小子,连这几天都等不得了吗?”
陈贵人的脸色一变,她在深宫中呆了二十多年,对这种权术宫斗之事熟烂于心,这几年之所以能从一个身份低微的亡国公主,以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宫女身份,迅速地填补了独孤皇后再去后这大隋后宫里的巨大空白,靠的绝不仅仅是容貌和文才,最重要的一条还是她的察颜观色和对杨坚的脾气的掌握。
从她十三岁开始,就开始学着在侍候杨坚和独孤皇后的每一刻去观察二圣的表情和动作,很多连杨坚和独孤皇后自己都不经意,没有觉察过的动作和表情,陈贵人却能一下子通过这种动作和表情看到他们的内心,知道此时他们心里在想什么,接下来会做什么。
于是陈贵人靠了这种特殊技能,学会了逢迎圣意,杨坚偏偏又是个表情丰富,喜怒哀乐都上脸的人,更是让陈贵人如鱼得水。
在杨坚需要展示帝王和男人的威严时,陈贵人能变得楚楚可怜,小鸟依人;而在杨坚孤独无助时她又能多多少少地发表一些有意识有见地的话,让杨坚能从她身上多多少少看到些独孤皇后的影子。
于是陈贵人很快就从一众后宫佳丽中脱颖而出,一下子和蔡贵人一起共掌这后宫,而在这杨坚最后的时刻,更是得以独自陪伴杨坚身边。
杨坚这一句话出口,陈贵人心里就向下一沉,她意识到自己这一晚上白忙活了,折腾了一夜,杨坚还是不愿意就因为此事而对杨广起废立的念头。
而现在的情况是陈贵人也骑虎难下了,母亲和家人被王世充控制着,自己又已经公开得罪了杨广。再想回头也是不可能,想到这里,她吓得又一次哭了出来。
趴在地上的春福微微地抬起了头,眼神中凶光一闪。正对上陈贵人的眼睛,杨坚此刻躺在床上,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注意到春福,更没有看到他那张刚才还憨厚忠义的脸上现在变得狰狞起来。陈贵人看到了这张脸,吓得不敢直视。
春福在地上突然说道:“皇上,该用早膳了!”
杨坚在床上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他现在心乱如麻,根本没心思吃饭。
但陈贵人却脸色大变,这句话是春福和她早就约定的暗号,要她按照计划实施第二方案,陈贵人迟疑了一下,又看到了春福那双杀机四伏的眼睛,咬了咬牙。贴着杨坚的耳朵,轻声说道:“皇上,臣妾,臣妾有些内急。”
杨坚一下子从思考中回过了神,对着陈贵人点了点头:“嗯,你们这一夜都辛苦了,让朕先一个人静一静。”他自己心里也一直在斗争和动摇着,如果自己现在身体安好,早就会起身召来杨广怒斥了,可现在自己连起个身都要别人帮忙。所有的雄心壮志都只化为一声叹息。
陈贵人不紧不慢地在前走着,后面跟着几个宫娥,长长的裙摆拖在她身后的地上,而春福则弯着腰小心翼翼地一边捧着裙摆一边以小碎步向前跟着。
出了殿门后。陈贵人扫了一眼偏殿的方向,那里同样是灯火通明,现在已经快到辰时了,而偏殿中的杨广显然也是一夜无眠,陈贵人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转向了另一个方向的茅房走去。
转过了宫殿的拐角处时。陈贵人对着后面的几个宫娥道:“都不用跟着了,本宫现在心里乱得很,不想在出恭的时候还看到你们几个。”
于是几个宫娥停下了脚步,看着春福在后面捧着陈贵人的长裙,一路跟着陈贵人的身影消失在了茅房里。
一关上茅房的门,春福马上变了一张脸,手里还捧着那裙摆,嘴上却狠狠地说道:“你心软了?你动摇了?”
陈贵人浑身一颤,在杨坚面前她是个出色的演员,可春福知道了她全部的底细,就连与宫外的书信联络一事也都是由春福一手操办的,在她眼里,春福就是王世充的那个可怕的化身,控制了自己的家人,逼自己做着一件件违心的事。
陈贵人转过了头,脸上的神情也变得可怕,与她那娇俏柔美的脸蛋完全不相称,她恨声道:“你们想要干嘛?不好好地去求皇上开恩放杨勇出来,尽用这种见不得人的手法,就算杨勇出来了,皇上一咽气,太子登基后你们又能落个什么结果?”
春福进这茅房时已经仔细地观察过,确认了没有人在,这地方太小,只能容两个人,几尺见方的空间里一览无余,春福转头看了一眼外面,最近的宫娥都还在拐角那里,于是他对着陈贵人,恶狠狠地说道:“这不是你要操心的事,你只要按着我们的吩咐办就是,现在,快点撕衣服!”
随着几声裂绸的声音,陈贵人的外衫被撕破,露出了里面粉色的胸围子,厕所里的闷热潮湿,臭气熏天的环境伴随着她此时惶恐不好的心情,早已经让她香汗淋漓,绘着鸳鸯戏水的胸围子紧紧地贴在她胸前的两座玉峰上,随着她的呼吸在颤动着。
春福虽是个太监,见如此春色也不由得“咕嘟”一声,咽了泡口水,他喘了口气,道:“接下来全看你的了。”说着恶狠狠地把陈贵人拖在地上的裙摆也撕了下来。
随着一声惊呼,披头散发,衣衫不整的陈贵人从茅房里夺门而逃,而春福的惨叫声和哀求声则直接传到了数十步外墙拐角处的几个小宫娥的耳朵里:“太子殿下,奴才求您啦!那可是陈娘娘啊!”
陈贵人飞快地跑到了大宝殿的拐角处,凤目含泪,气喘吁吁,眼睛最尖的一个宫娥发现她居然连一只绣花鞋也跑掉了。
陈贵人直接奔进了大宝殿内,几个小宫娥根本顾不得多看那茅房,也都飞也似地逃进了殿中。
远处的茅房大门“吱呀”一声打开,脸上鼻青脸肿的春福慢慢地踱出了茅房,嘴角边挂着一丝邪恶的冷笑。
杨坚正在床上反复地思考着要不要紧急调长孙晟的兵马入卫,或者是直接叫来于仲文看看他的反应。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一个女人粗重的喘息,他心中本就一团乱麻,听到有人这么无礼时更是勃然大怒。吼道:“什么人?!”
杨坚的目光落到了殿门口的屏风处,他突然发现了陈贵人正衣衫不整,哭哭啼啼地向着自己奔来,一边跑一边还在喊着:“皇上,皇上!”
杨坚心里的第一反应是:“朕是不是大限要到了。现在都出幻觉了吗?”
于是杨坚吃力地爬起了身,使劲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再次睁开时,才发现眼前的这一切不是幻觉,陈贵人真真切切地就在自己的面前。
陈贵人酥胸半露,右侧的玉峰有一半都露在了外面,甚至连粉红色的花蕾也若隐若现,而另一则半被汗湿的胸围子紧紧地包着,甚至莹白如玉的玉肩上还有几道长长的血痕。
杨坚一下子变成了一头愤怒的老狮子,咆哮了起来:“宣儿。怎么回事?!”
陈贵人一下子扑进了杨坚的怀里,尽情地用着自己的泪水湿润着杨坚胸前的衣衫,她只是哭,却是一句话也不说。
她太了解杨坚的个性了,也很明白欲擒故纵的道理,现在越是这样拖着不说话,越是能让杨坚的怒火中烧。
杨坚鼓起力量,一下子扶住了陈贵人的肩,眼中杀气万丈,直视着陈贵人的双眼。声音不高,但充满了慑人的寒意:“宣儿,到底怎么回事?不要怕,朕为你作主!”
陈贵人不敢看杨坚那双老虎般的眼睛。转过了头,把一路跑来有些下坠的胸围子向上提了提,那半个圆润饱满的水密桃又被她遮了进去,嘴里却是小声地说道:“太子无礼!”
杨坚一下子瘫倒在了床上,愧疚、后悔、痛恨、惭愧、屈辱,种种感情如五味杂陈。一下子全都涌上了他的心头,最后汇成了他的一个动作:他把手指头伸到了自己的嘴里,狠狠地咬了起来。
周围的所有人看到他的这个动作,一下子吓得全都跪倒在地,带着哭腔劝道:“皇上啊!千万保重龙体!”
陈贵人也被这些人的举动所带动,一下子离开了杨坚的怀里,也跪在了地上,止住了哭声,怯生生娇滴滴地说道:“皇上,千万保重龙体啊,太子毕竟是您一手扶立的,您可千万不要意气用事!”
跟陈贵人算的分毫不差,杨坚给这样一激,反而更加愤怒了,双眼圆睁,眼珠子都要迸出眼眶来,那手指头给他咬得直接流出了血。
杨坚狠狠地抄起床头放着的药碗,一下子掼到了地上,“啪”的一声,青瓷碗摔得粉碎,一片碎片弹起,在陈贵人粉嫩的手臂上又划出了一道血痕。
杨坚摔掉这个碗后还不解气,把被子一脚蹬到了床下,老泪纵横地叫道:“杨广这个畜生,怎么能够把江山社稷托付给他!独孤误我!”
杨坚骂完还不解气,拳头拼命地擂着床,“咚咚咚咚”的响声在整个大殿里回荡着。
脸肿得象个猪头,到处青一块紫一块的春福跑了进来,他在外面早就听到了杨坚的怒吼,这时候正是进来的最佳时机,只是他装出一脸茫然的样子,看着跪了一地的宫女们,不知所措。
杨坚一看到春福这个样,气就不打一处来,吼道:“你这样子,又是怎么回事?说!”
春福一下子吓得跪在地上,连连摆手道:“奴才,奴才刚刚不小心摔了一脚!”
杨坚再也忍不住了,直接抄起身边的枕头砸了出去,他一下子好象来了劲,这枕头居然差点砸中了春福,春福心中一惊,紧接着就听到了杨坚连珠炮般的吼声:“你这个奴才也敢欺君了吗?是不是以为朕命不久矣,老眼昏花了,连你这脸上是什么伤都看不出了?!”
春福以头触地,嘴上不断地叫着:“皇上恕罪,奴才该死,皇上恕罪,奴才该死!”胖胖的身躯象筛糠一样不停地抖动着,嘴角边却挂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杨坚做了一系列的剧烈动作,一下子气有些喘不过来,剧烈地咳嗽起来,陈贵人又是上前好一阵捶胸抚背,才让他稍稍平静下来。
杨坚一边牛喘着,一边对着春福低沉而严厉地说道:“到底怎么回事?说!”
春福一脸的无辜,可怜巴巴地看了陈贵人一眼,趁着杨坚又低头咳了两下,眼中却是冷冷的寒芒一闪。(未完待续。)
第五百九十二章 你死我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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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贵人看到了春福的眼色,心中一凛,摆出一副很无奈的表情道:“皇上,您可千万别动气,春福一直在后面挡着太子,后来还抱了太子的腿,不然可能臣妾现在早就无脸见皇上,找根柱子一头撞死啦!”
陈贵人说着说着,又想到了自己这些年的悲惨遭遇,想着自己多年未见的母亲和弟弟,一下子悲从心来,哭得如梨花带雨,倒也是情真义切。
杨坚盛怒之下,反而恢复了平静,看着春福,沉声道:“春福,你现在去给朕做一件事情。”
春福偷偷地看了看左右,还是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问道:“不知皇上要奴才做什么?”
杨坚从枕头下拿出了一块金牌,哆嗦着交给了陈贵人,陈贵人心领神会,擦了擦眼泪,上前两步给了春福,两人眼神相交,一丝得手后的窃喜尽在不言中。
杨坚坐起了身,那种几十年帝王的威严又上了脸,尽管他现在这副尊容如同一副行走的骷髅,三分象人,七分倒是象鬼,但须发仍无风自起,连声音中也透出一份威严:“春福,你现在持此金牌,马上出宫去叫兵部尚书柳述进来,他就在大宝殿外的签押房里,跟杨素的房间正好隔着广场相对,明白了没?”
春福应了声是:“皇上,需要奴才一直把这金牌拿在手上吗?”
杨坚摇了摇头:“不用,若是有人拦你再出示,不过见到柳尚书时就给他看这个,让他火速来这里,切记切记!”
春福诺了一声,转身退出了宫殿,转过脸来,他的脸上写满了得意。心中充满了狂喜,差点忍不住要笑出声来。
杨坚那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又从身后传来,春福迈开了脚步,奔着宫门外大步流星地走去。甚至没有注意到偏殿里杨广正一脸怒容地看着自己。
小半个时辰不到,春福便领着柳述急匆匆地进了宫门,守门的卫士已经不是李福,但仍然伸手去拦着柳述,外臣不得入内是杨坚前几天定下的规矩。即使是皇帝的女婿,也没人敢放行。
这时候那块金牌就起了作用,春福得意洋洋地向着门卫晃了晃,柳述便堂而皇之地走进了大宝殿,这一切又都被杨广看在眼里。
柳述依然是白面疏须,不过这几年他操劳的事不少,兵部和吏部的事务都压在他身上,让他的背有些微微的驼,脸也变得更白了,看起来象是有点失血过多的样子。他走进了大殿后,顾不得多问,直接先跪了下来:“拜见父皇!”
杨坚也不多说话,直接道:“去,叫太子来!”
柳述微微一楞,抬起了头,一下子给杨坚的模样吓了一跳,两行眼泪都止不住地流了下来,顾不得问太子的事,哭道:“父皇啊。您可千万要保重!”
柳述说完后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太子杨广就在边上的偏殿啊,为何春福不去直接叫他过来,而是要自己从这大宝殿外十万火急地赶过来,再让自己去叫。这不是多此一举的事吗?
柳述乃是河东柳家的嫡传长子,祖父和父亲在西魏和大隋都分别做到过仆射或纳言级别的宰相之位,河东柳家更是传承了几百年的超级世家豪门,加之柳述本身也是极为优秀的人材,聪明过人,要不然也不会娶到杨坚最宠爱的小女儿兰陵公主。
于是柳述小心翼翼地问道:“皇上。是要臣婿现在去叫太子殿下吗?”
杨坚一下子明白了过来,马上气乎乎地叫道:“不是,是叫杨勇回来当太子!”
柳述一下子脸色变得煞白,失声叫道:“怎么会这样?!”
杨坚一想到刚才杨广的举动,怒从心来,又是一阵子咳嗽不止,陈贵人忙扶着他先躺下。
而春福则趁这个机会偷偷地把柳述拉到了一边,跟他连说带比划地把刚才的事情又添油加醋地夸大了一番。
柳述听得又惊又怒,撸起了袖子,气得一张白脸变得通红,对着杨坚哭着说道:“臣婿受父皇天高地厚之恩,今天就是臣婿仗义死节,回报父皇的时候,不办成此事,臣婿宁死不回来见父皇!”
柳述重重地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便要转身离去。
而春福则悄悄地拉了拉他的袖子,把那面金牌塞到了柳述的手里,低声道:“柳尚书万万要当心,如果事情紧急,就靠了这金牌先回大兴调动长孙将军的兵马,放出太子再说。”
柳述迟疑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杨坚,只见他已经陷入了昏睡状态,口水顺着嘴角流了下来,而看着嘴型还在说着“畜生”两个字。
柳述一阵心酸,也顾不得再问春福这个是不是杨坚的旨意,直接向春福拱了拱手后便头也不回地奔了出去,而那面金牌正藏在他的袖子里。
出了宫门后,柳述二话不说,直奔自己的签押房,提笔在手,展开一卷诏书,趁着这股热血沸腾的劲,脑子里开始构思起一篇义正辞言的檄文,这一刻,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薛道衡的灵魂开始附体,伟大的内史侍郎!
杨广刚才轻手蹑脚地跑到了大宝殿外,从十三岁开始,他已经有快三十年没有自己做这种偷听父母的事情了,没想到在自己登基前的这一天又回到了童年。
不听还好,这一听听得杨广是心惊肉跳,冷汗直冒,他虽然没有听明白自己哪里得罪了父亲,但杨坚的那一声:“不是,是叫杨勇回来当太子!”却清清楚楚地灌进了他的耳朵里。
饶是杨广演了一辈子的戏,听到了这一句也如五雷轰顶,雷得他外焦里嫩的,他知道杨坚的个性,想到就要做到,既然把柳述叫进了这里亲自传旨,那就是下了决心了。
“不行,我不能坐以待毙,我杨广到了这个位置就不会再下去。父皇,你不仁,可别怪我不义了!”
杨广在自己的心里咬牙切齿地说道,狠狠地看了大宝殿一眼。转身直奔偏殿,那里,在他的床下,早就准备好了一根绳子,目的不是用来上吊。而是碰到这种时候爬墙出宫用的,这回居然派上了用场!
广场一侧的签押房里,柳述慷慨激昂地在敕书上写下了最后几行:“蒸母谋父,虽禽兽亦不行此恶行也!皇太子广,罪不容赦,着即革去其东宫太子之位,交由宗正府看管。皇子杨勇,宽正仁和,向为奸人所害,以至于此。而今拨云见日,特命杨勇复东宫太子之位,以安社稷。钦此!”
柳述写完后,掷笔于地,拿起敕书仔细地看了看,他自己也很满意这篇文章的水平,甚至觉得这是他当官以来写的最好的一篇公文,柳述本就一向讨厌杨广,同情杨勇,没有什么比亲手干掉这个讨厌的家伙更让他爽的事情了。
柳述的嘴角浮现出一丝微笑。他把这敕书卷好,放进了袖子里,临走前看了一眼沙漏,已近未时。柳述心里微微一愣:怎么自己这敕书写了足有两个时辰?居然一转眼就过了午时了。
柳述转念一想:兵贵神速,自己一时兴之所致,把写敕书当成写诗作赋了,当下需要赶快回大宝殿找杨坚盖上御玺,这敕书才算有效。
于是柳述急匆匆地出了门,刚一推门。眼前就是一阵强光刺眼,比一千个太阳还要明亮,柳述不由自主地捂住了眼睛,只听到一个粗浑嘶哑的声音在说道:“柳尚书,你这是要去哪里呀?”
柳述一下子从暗室出来 ,对这强光不太适应,这下子慢慢眯着眼睛,打量起了来人,差点惊得那袖中的敕书都掉到了地上:眼前不是旁人,赫然正是全身披挂,金盔银甲的宇文述,而杨广则一身黄袍,面如寒霜地站在宇文述的身边,二人的身后,跟着十余名身强体壮,顶盔贯甲的骁果卫士。
柳述的心里“格登”一声,他是极聪明的人,当然明白这时候应该在大宝殿内不能随便出来的杨广,还有同样在这时候应该身在大兴城内的东宫里,负责警备的宇文述双双站在自己面前意味着什么。
他微微地晃了晃,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笑道:“刚才春福公公传诏,皇上让我去他那里一趟。”
杨广冷冷地道:“那应该由春福引你入宫啊,你一个人怎么能进大福殿?是想图谋不轨吗?”
柳述心中暗暗叫苦,嘴上却说道:“适才下官内急,先上了趟茅房,让春福公公回去了,如果太子不信,可以和我一起入宫面圣。”
宇文述阴恻恻地道:“按柳尚书刚才所说的,你应该是从茅房出来才对啊,为何又从这房中出来?”
柳述的声音中带了几分怒气:“宇文将军,适才我腹中不适,在茅房里呆的时间长了些,弄得身上也有了些气味,这才回房换了身官服,这也不可以吗?”
宇文述哈哈一笑:“柳尚书,本将和太子在这里站了有小半个时辰了,可没见你去茅房,更没见你从茅房里回来,难不成你是翻后窗来回茅厕的?”
柳述胀得满脸通红,吼道:“皇上诏我入内相见,本官可没时间在这里和你们扯这些没用的事,告辞了!”说着便抬开了脚,抬腿欲走。
杨广一直在边上不说话,嘴角边挂着一丝冷笑,听到柳述说到这里时,突然伸手拦住了柳述的去路,冷冷的声音中透出一股杀机:“我亲密的妹夫,你和父皇都忘了一件事,废我太子之位的诏书要盖玺才有效,而那玉玺正在我杨广的手里。”
柳述听到这话,如五雷轰顶,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他定了定心神,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太子可真会开玩笑,这个时候皇上怎么可能废你太子之位呢?”
杨广冷冷地道:“自从杨勇被废后,你这几年天天忙活的不就是这件事嘛,终于让你成功了,别以为你在大宝殿里说的话做的事孤不知道!柳述,明人面前也不用说暗话了,你袖子里藏的是什么?”
杨广的话音未落,宇文述便大手一挥,身后的两名军士一下子上前拉住了柳述。
柳述又惊又怒,刚待挣扎。只听“啪”地一声,袖中的那卷敕书已经落到了地上。
宇文述重重地“哼”了一声,上前两步弯腰捡起了那卷敕书,恭恭敬敬地递给了杨广。杨广看了一眼满脸已经胀得通红的柳述,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展开了这个卷轴,笑眯眯地看了起来。
柳述知道事已至此,再掩饰也是无用。于是把心一横,高声叫骂起来:“杨广,宇文述,我奉皇上的敕命作此敕书,你们两个胆敢直接抢了去,是想造反吗?”
杨广迅速地扫完了整个敕书,笑容渐渐地在脸上凝固住,这个平时一向以谦和有礼而知名于世的才子这会儿脸色却阴沉得可怕,声音中更是杀气毕露:“柳述,你这篇文章可真是用了心啊。难怪用了这么久时间,孤跟你认识这么久,没见你写过这么好的文章。”
柳述也不看杨广,把头歪向了一边:“杨广,你既然已经听到了皇上和我的对话,还敢造次吗?识相点现在放了我,这事我在皇上面前不会提,就当没有发生,不然的话,到时候数罪并罚。恐怕你连个庶人也当不成了。”
杨广摇了摇头,换上了一副笑脸:“妹夫啊,其实有些事情是好商量的,孤不知道哪里得罪了父皇。惹他老人家发这么大的火气,你跟父皇的关系现在比孤都要近,这敕书上写的什么孤蒸母谋父,虽禽兽不如,到底指的是什么?”
柳述冷笑一声:“你自己做的事情还要问我?当着你的这些部下,你不怕丢脸吗?”
杨广在听到杨坚让柳述去写敕书的时候就先溜了。还确实不知道这个蒸母之事是哪里来的,他这样哄骗柳述的唯一目的就是想从柳述嘴里套出这个所谓的蒸母究竟是怎么回事。
事到如今,杨广还存了最后一丝希望,以为杨坚是病糊涂了,给陈贵人挑拨,以一封书信就要废自己。
于是杨广换上了一副笑脸:“孤确实不知啊,柳述,孤觉得这里面一定是有什么误会,要不你把这事说给大家听听,让大家都评评理如何?”
柳述直接楞了在原地,他见过不要脸的,却没见过杨广这样不要脸的,当着自己的下属还好意思跟没事人一样地问自己做过的丑事。于是柳述把心一横,狠狠地甩开了那两个抓着他的军士,骈指杨广,高声骂道:“杨广,你当真不要脸!”
“皇上对你如此的恩德,在这皇上最后的时刻,你却不思尽孝,先是跟那尚书令杨素暗通书信,妄议皇上身后之事;被陈贵人把这事告发后,更是恼羞成怒,居然还躲在茅房里企图对陈贵人无礼,这些事情皇上都已经知道了,所以才会叫我写这敕书,废掉你这个人面兽心的家伙太子之位。”
柳述环视了一眼四周个个听得目瞪口呆的军士们,从袖子里拿出了那块金牌,高声说道:“众军请看,这是皇上赐我的金牌,就是怕杨广和他的党羽阴谋败露后狗急跳墙,才授我便宜行事之权!各位都食我大隋之禄,是皇上的忠臣壮士,现在在这大是大非面前,一定忠于皇上啊!”
柳述说得慷慨激昂,自己都快感动地哭了,可他很快发现,这些军士们一个个低下了头,看都不看他一眼,而宇文述正得意洋洋地对着他笑,杨广则是一脸阴沉,若有所思地站在一边。
柳述一下子明白了过来,这些都是宇文述的亲兵,不可能给自己这席话说动,他慌了神,看着自己身边的那个军士,几乎是在恳求道:“这位兄弟,你要好好想想你今天的日子是怎么来的,都是皇上给你们的恩德啊,现在正是你们回报皇上的时候,怎么可以……”
柳述的演讲还没结束,突然觉得自己的脖子上被重重地劈了一下,接着就是两眼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他那瘦削的身体轰然一下瘫在了地上,而宇文述则轻轻地揉着自己的掌刀,轻蔑地说了声:“不自量力!”
先前那两个按住柳述的军士把柳述掉在地上的金牌捡起,交给了宇文述,其中一个名叫唐东的军士问道:“将军,现在柳尚书怎么办?”
宇文述把金牌递给了杨广,顺便问道:“太子,您看……”
杨广从沉思中省过神来,冷冷地道:“柳述假传圣旨,又盗窃皇上的金牌,图谋不轨,本该当场斩杀,姑念现在皇上身染重病,此时杀人不详,着即将柳述关押起来,等孤禀明皇上后再行发落。”
于是唐东等卫士暴诺一声,两人一左一右地架起昏迷不醒的柳述就向后走,进了那签押房后就没出来,另有四名卫士站在了门外,叉腰扶刀而立。(未完待续。)
第五百九十三章 杨广弑父
杨广看了一眼宇文述,使了个眼色,然后向前走去,宇文述心领神会,对着剩下的几名军士道:“尔等在这里候着,我和太子有些话要说。”说完后急趋两步跟上了杨广。
杨广一边走一边道:“局势全部控制住了吗?”
宇文述微一欠身,沉声道:“于将军的部队已经全部下山了,现在这仁寿宫内外全是我们的人,我已经吩咐了最可靠的三十名卫士,全部改作妇人打扮,把持大宝殿外的宫门,现在任何人也不能进出大宝殿,太子,就等您的命令了!”
杨广突然停下了脚步,扭头看了一眼宇文述,只见他的眼睛里透出一股凶光,满脸都是杀气。
杨广的嘴动了两下:“你说孤究竟该怎么办?真的要和父皇你死我活吗?”
宇文述道:“事情已经很明显了,陈贵人故意在殿下和皇上间制造误会,现在解释已经没有用啦,这可是夺妻之恨,即使是父子也无法化解。”
“如果皇上病体好转,能自己下床走动,一定会诏命其他部队过来勤王的,就算皇上没下这命令,也难保长孙晟不会主动铤而走险。要动手,现在是唯一的机会!”
杨广的额头上开始渗出汗水,他的内心还在挣扎和动摇着,象是自言自语地说道:“能不能效法春秋时的齐桓公那些儿子,把父皇软禁在这仁寿宫中?要孤亲自下手弑君弑父,是不是太……”
宇文述上前一步,声色俱厉:“殿下,您觉得齐桓公的那些公子就是孝顺了?他们虽然没亲手杀掉自己的父亲,却把他关在宫里活活饿死,最后死后尸体上都爬满了尸虫,连个完整的尸首也没有,还不如一刀给个痛快呢。”
杨广身子晃了晃,道:“要不,要不我们只是把父皇先软禁起来。让他下诏退位,如何?”
宇文述的声音中透着冷酷:“退位?殿下觉得以皇上的那种个性,他会向你服软?只要他在世一天,都随时可以翻盘。现在我们这五千骁果完全控制了这里,但不可能永远守在这里不走,即使皇上不能行动,只要找人传个诏书或者命令去把杨勇放出来,那就真的是永无宁日了。”
杨广闭上了眼睛。眼角似有泪水在滚动着,他的心里也在做着激烈的挣扎。
宇文述又上前一步,沉声道:“殿下,机不可失,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了,自古成大事者必须要血冷心硬,你现在稍微软一点,明天祸及自身时就悔之晚矣,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没有第三条路可选。”
“现在老臣和杨尚书,郭将军,还有张右庶他们都是以全家的性命作赌注跟着殿下,您要是还犹豫不决,现在跟着我们的人都有可能会失望,转投敌方的可能不是没有,您可千万不能再犹豫了啊!”
杨广一抬手,止住了宇文述的话,他睁开眼睛,眼白里已经是血丝密布。但不象刚才那样泪光盈盈,而是充满了慑人的杀气,他狠狠地咬了咬牙,道:“那就全交给你了。陈贵人留下,我还有话要问她!”
宇文述面露喜色,道:“殿下英明!”于是转了身就匆匆地要走。
杨广突然道:“慢!”
宇文述闻言一怔,转回了头,问道:“殿下还有何吩咐?”
杨广脸上的肌肉在跳动,此时的神情完全不象一个饱读诗书的王公贵族。活象一个红了眼的赌徒,咬牙切齿地说道:“你别亲自下手,让张衡去!”
片刻之后,宇文述按剑直入大宝宫外广场另一头的值守室,一身甲片撞得叮当直响,那张本就略黑的脸上淌满了汗水,而扶在剑柄上的手也在微微地发着抖,他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平复着内心的激动与不安。
室内有三个人,杨素仍是一身深紫色的绸布官服,戴着乌纱帽,正襟危坐在椅子上,听到宇文述直接进来后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而另外的两人中,五十来岁,身形瘦削,颌下一把山羊胡子,眉宇间带有三分邪气,穿了一身深绯色官服的是那东宫右庶子张衡。
另一位全副甲胄在身,满面杀气,须眉皆白的则是东宫左监门率郭衍,一个在灭陈之役时就死心踏地跟着杨广,甚至暗地里在洪州(今南昌)募集士卒,准备随时响应杨广的老将。
郭衍和张衡一看到宇文述这副模样进来,连忙围了上去,急切之色溢于言表:“殿下怎么说?”宇文述看着如老僧入定的杨素,一时没有说话。
杨素摆出了宰相的威严与镇定,声音平和,对着宇文述道:“殿下已经下了决心吗?”
宇文述点了点头,转头对着张衡道:“殿下有令,这事你来做,做得干净点,别留下什么把柄。还有,殿下有令,陈贵人和春福留下,他有事要问。”
张衡、郭衍和杨素三人在宇文述来之前已经商量了半天对策,虽然他们不知道杨坚为何会下那道废太子的命令,但三人都是跟随杨坚多年的老臣,深知杨坚只要下了决心就不会听得进劝,即使为了自己的皇权,也不会作任何妥协。
于是三人刚才都商量定了只能走弑君夺权的路,但具体谈到由谁下手时,却是个个沉默不语,都不愿意成为直接弑君的那个人。
宇文述的到来解决了他们的这个难题,直接指定了张衡动手。这话一出,杨素和郭衍都不自觉地长出了一口气,表情也变得舒缓了一些,而张衡则面色一变,狠狠地一记右拳砸在了自己的左掌中,恨恨地道了声:“唉!”
宇文述看到张衡这副表情,心如明镜,他冷冷地说道:“张右庶,这可是太子殿下对你的信任,才会把这么重要的事交给你来办,怎么,你想临阵退缩了?”
张衡一抬头,只看到宇文述的眼光跟刀子一样,直接扫在了自己的脸上,而杨素和郭衍也都一脸严肃地看着自己。他咬了咬牙,道:“我来就我来吧,不过这件事虽然是我做的,可你们也全都有份。谁也跑不了!”
杨素点了点头:“那是自然,张兄做了这事,以后自然是从龙的首功之臣,荣华富贵自是不用担心了,日后我等还有赖张兄提携一二。”
张衡心里狂骂杨素老滑头。得了便宜还卖乖,也不说话,直接就向着大宝殿的宫门处走去,就在那里,二十多个男扮女装,宫人打扮的卫士们正在向自己的衣服里塞着碗口粗的木棒。
宇文述和郭衍对视一眼,双双走出了值守房,叮当作响的甲叶碰撞之声越行越远。
值守房里只剩下了杨素一个人,依然是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一滴泪珠从他的眼角落下。杨素闭上了眼,一声长叹:“陛下!安心上路吧,臣随后就到。”
张衡带着十几名妇人打扮的卫士,杀气腾腾地闯进了大宝殿,陈贵人正端着一手端着一个天青色粗瓷药碗,另一手拿着木勺,向杨坚的嘴里喂着药。
杨坚本就是奄奄一息,加上从昨天夜里到今天早晨这么一折腾,这会儿更是气若游丝,连眼睛都睁不开了。只能在床上微微地发着抖,证明他的生命之火还没有灭。
春福焦躁不安地在殿门处走来走去,看着那些半个时辰前突然换下了原来门口处守卫武士们的那些“妇人”,心里越来越不安。直到他看到张衡带着人向这里走来时,才意识到坏菜了,连滚带爬地跑进了殿,哭喊道:“皇上,皇上,大事不好了!”
杨坚吃力地睁开眼睛。他此时已经不能把眼睛全睁开了,用尽了气力也才撑开了一半的眼帘,嘴巴动了两动,却是说不出话来,陈贵人看着他的口型,急忙当起了传声筒:“春福,皇上问你出什么事呢!”
春福张口欲说时,外面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张衡阴着脸闯了进来,后面跟着十几名人高马大的“妇人”,一个个脸上虽然涂脂抹粉,但比起张衡这个男人都要高出一个头,衣服里更是鼓鼓囊囊地不知塞了些什么。
张衡瞪了一眼春福,吓得春福一下子躲到了陈贵人的身后,陈贵人自己也是花容失色,但看了一眼满脸肌肉在微微颤动的杨坚,还是鼓起勇气,强作镇定,拿出了几份贵妃的气度,沉声道:“张右庶,皇上好象并没有传唤你们入殿侍驾,还不速速退下?!”
张衡一脸的狞笑:“陈贵人,你和这个叫春福的奴才互相勾结,中伤太子,挑拨皇上和太子间的父子之情,更是私通外臣,矫诏企图放出废太子杨勇,图谋不轨,现在事情已经败露了,还想拿皇上当挡箭牌吗?!”
陈贵人听到这里,脸色惨白,她知道了春福的计划已经完全失败,柳述并没有放出杨勇!
其实从她第一眼看到应该此刻身在东宫的右庶子张衡却出现在了这里,陈贵人就知道事情不妙了,而张衡的话只是彻底断绝了她最后的希望。
陈贵人颓然地一屁股坐到了床上,手里的那只粗瓷药碗也“咣当”一声摔在了地上,碎片撒了一地,殿中一下子充满了刺鼻的药味。
张衡看了一眼陈贵人,冷笑一声,抬了抬右手,那些“妇人”们一下子从怀里抽出了碗口粗的大木棒,拿在右手,一副泼皮样地拍着左手的掌心,更是有几个人撸起了袖子,露出了张牙舞爪的各种猛兽刺身,还有几人摇头、耸肩、捏拳,把全身的骨节弄得“噼哩啪啦“地作响。
宫女们和陈贵人哪见过这种阵仗,一下子都抱在了一起,吓得瑟瑟发抖,而春福脸上一阵青一阵白,那几块在茅房里自己用石头在脸上砸出来的青肿也在跳动着。
他知道这回再无幸理,索性也不装了,直接站了出来,指着张衡破口大骂道:“乱臣贼子,你会遭报应的!”
张衡阴阴地一笑:“我遭不遭报应是以后的事,你活不过今天是现在的事,出卖太子的人就是你吧,正好第一个把你拿下。”
张衡又一挥手,想要指挥身后的卫士们上来抓捕春福,而春福肥大的身躯突然一动,居然变得象泥鳅一样滑溜,他冲上前去,一把抱住了张衡的腰。以一个摔跤的动作一下子把张衡扑倒在地,然后开始死死地掐向了张衡的脖子。
张衡没料到他还有这一招,在这一瞬间猝不及防,给扑倒在地。春福不会武功,但体形有点胖大,这一下使了全力,张衡乃是一文官,身形瘦小。给压在身下后本能地护着自己的脖子,饶是如此,仍是几乎喘不过气,连声叫道:“快打这贼子!”
那些“妇人”们一开始是不知所措,给张衡这么一叫全都醒悟了过来,上前拿着大木棒劈头盖脸地对着春福的后背打了下去。
春福给打得满嘴是血,帽子也掉了,披头散发,面目狰狞,状若厉鬼。他咬牙切齿地叫道:“我就是做了鬼也要拉你上路!”于是也不再试图掐死张衡,而是狠狠地一口咬到了张衡的脸上,入肉三分。
张衡发出了一声非人类的惨叫,一边拼命把春福向外推,一边厉声吼道:“杀了他!”
而那些“妇人”们一看到这样的情况,手上全都使了全力,这些骁果卫士力量远远超过常人,刚才怕打杀了春福,所以只用了三分力,这一下听到张衡这样叫了。下手再也不留情。
一棒子下去,骨断筋折的声音一下子钻进了每个人的耳朵里,几棍子下去,春福闷哼几声。口中鲜血狂喷,抽搐了两下,再也不动了,只有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脸上却似乎微微带有一丝笑意,而他的嘴里还咬着从张衡脸上撕下来的那块肉。就在他生命之火熄灭的最后一刹那,春福(安遂家)在心里喃喃地说道:阿妹,阿兄尽力了,行满,一定要为我们报仇啊!
张衡好不容易从春福的身下钻了出来,一起身便抬手打了一个“妇人”一耳光,厉声喝道:“混蛋,怎么就把他给打死了?!”
那“妇人”一边摸着自己的脸,一边辩解道:“大人,是您下令说杀了他的呀,小的们只是依命行事。”
张衡又打了这人另一边脸一下:“混蛋,你没脑子的啊,我那是给他咬急了一时乱喊的,这人是重要证人,不是进来前就说不能杀的吗?!”
那“妇人”给打得七晕八素,又不敢回嘴,只好站在原处,心里却把张衡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
张衡看了一眼地上春福那死不瞑目却又含笑而终的诡异神情,一下子醒过神来:这小子这样做是故意求死啊,他知道了太多的秘密,也不想给我们拿下后再受那苦刑,反正左右是一死,就用这种方式逼我打杀了他。
张衡料不到这个死太监还有这等心机,心下懊恼万分,抬头一看已经在一边给吓得面无人色的陈贵人和宫女们,厉声道:“太子有令,所有人犯全部带到偏殿听候发落,再有违令者,这就是下场!”
张衡狠狠地指了指地上春福的尸体,还重重地踢了一脚。
陈贵人给吓得早就说不出话了,她望向了杨坚,泪如雨下,似乎还想向他求助,而杨坚这时候已经闭上了眼睛,老泪纵横,却是闭紧了嘴,一个字也不再说,他经历了一辈子的宫廷斗争,深知此时胜负已定,求饶也是无用,徒留笑柄而已。
宫女们架着陈贵人匆匆地出了大殿,六七个“妇人”也拖着滴血的大棒子跟了出去,大殿中一下子只剩下了张衡和四五个卫士.
张衡脸上挂着邪恶而残忍的微笑,轻声对着杨坚道:“皇上,这可是太子的命令,您上路后千万别怪小人。”
杨坚转过了头,睁开眼睛,突然挤出了一丝笑容,也能说出话来了:“朕当年登位之时,也是这般打杀自己的亲外孙,万事有因有果,朕有今日,也算是报应。”
“可你张衡,一直受朕恩惠,今天为了帮杨广那个畜生,不惜弑君,做下这种人神共愤之事,将来必遭报应!”杨坚颤巍巍地抬起了手,指着张衡,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骂道:“杨广、张衡、杨素、宇文述!你们全都不得好死!”
张衡的脸都给气得通红,也大骂道:“老子今天先让你不得好死!”于是狠狠地挥了挥手,如狼似虎的“妇人”们个个面带狞笑,一下子扑了上去……
陈贵人被几名宫女半架半拖着正走下大福殿的台阶,突然听到后面传来一阵惨叫声,她的身子猛然一抖,一下子回过了身,哭叫着:“皇上,皇上!”
那几名脸搽得象猴子屁股一样的“妇人”一下子挡住了陈贵人的去路,其中一人还拿起了那根血迹斑斓的木棒子示威似地在陈贵人面前晃了晃,几名宫女也都带着哭腔,一边死死地拉着陈贵人,一边叫着:“娘娘,娘娘!”(未完待续。)
第五百九十四章 仁寿惊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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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贵人急火攻心,眼前一黑,朱唇微启,一道鲜血从嘴角淌下,整个人也跟被抽去了筋骨一样,软绵绵地瘫在了地上,竟自晕了过去。那几个宫女在“妇人”们杀气腾腾的眼神下,忙不迭地架起了陈贵人,拖向了原来杨广所在的那个偏殿。
大宝殿外,杨广正焦急地来回踱着步,郭衍和宇文述站在一边,宇文述不停地搓着手,而郭衍则不住地向着宫门内张望着。
杨素还是一身紫色官服,立在一边,眼睛微微地闭着,热风吹着他那雪白的胡须,虽然杨素仍然稳如泰山,但那身汗湿的官服充分地显示出他此刻的焦虑。
宫内传来一阵脚步声,郭衍一下子叫了起来:“殿下,张右庶出来了!”
杨广马上停下了脚步,直接站到了宫门口向里看去,宇文述紧紧地跟上,而杨素也一下子睁开了双眼,快步上前,立于杨广的身后。
满头大汗,右脸颊贴了块纱布的张衡跑了出来,整个脸上都写满了得意和兴奋,一看到杨广就喊道:“殿下,幸不辱使命!”他一边说着一边拿出了半块虎符,郑重其事地塞进了杨广的手中。
杨广浑身一震,向后退了两步,脸上写满了哀伤,但转瞬间又是兴奋的表情上脸,他也顾不得身边的近臣和宫门前的“妇人”们,一下子上前抓住了张衡的双手,顺便把那半块虎符也抓到了手里。
张衡能感觉到杨广的掌心里那汗湿的温度,耳朵里却传进了杨广急促的话语声:“具体情况如何?”
张衡看了一眼周围的人,马上换了一副表情,号陶大哭起来:“殿下啊,皇上他,皇上他,皇上他龙御归天啦!”
杨广一下子如五雷轰顶,直接倒在了地上。然后捶胸顿足起来:“父皇啊,父皇啊,您怎么就这么扔下孩儿一个人去了啊!”他这一下子眼泪鼻涕如火山一样地暴发,弄得满身都是。
宇文述和郭衍一下子蹲在了杨广的身边。一边陪着他飚泪,一边劝道:“太子啊,太子啊,您可千万要节哀顺变!”
而周围的那些“妇人”们也齐刷刷地跪了下来,如丧考妣般地大哭。可惜多数人没有杨广这演技,只是干嚎,声音虽然不小,却是挤了半天也掉不下一滴泪水来。
杨素看到这些人的丑态,心中鄙夷之极,嘴角一撇,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一丝不屑的神情,只是转瞬即过。
他没有跟着杨广一起表演,而是转向了张衡,沉声问道:“张右庶。皇上可曾留下什么遗诏或者口谕没有?”
张衡一下子收起了眼泪,抹了抹眼睛,正色道:“皇上临终前口谕,诏命太子杨广即位,还说诸臣需要忠心事新君,切不可生出二心!”
杨素不等张衡说完,便正了正自己的衣冠,推金山、倒玉柱,直接向着还在地上放声大哭的杨广跪了下来,郑重其事地三跪九叩首。施以最隆重的稽首大礼,口中朗声道:“臣越国公,尚书令杨素,恭迎新皇即位。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宇文述、郭衍和张衡也一下子醒过了神来,连忙跪了下来,也跟杨素一样开始行起了大礼。
杨广哭得更来劲了,一边哭一边狠狠地捶着自己的胸口,连气都快喘不上了,断断续续地说道:“父皇不在了。孤当皇帝有啥用啊,你们别拦着我,孤要去见父皇,孤要去见父皇啊!父皇啊,你怎么就没让孩儿见您最后一面啊!”
杨素看得心中冷笑不止,但表面上仍摆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脸上此时也是老泪纵横,颤声道:“臣以为现在陛下应该节哀,现在要处理的事情还很多,先皇的丧事都不是现在最紧要的,陛下一定要分清楚此时的轻重缓急!”
这话说到了杨广的心坎里,他抹了抹眼泪,站起了身,说道:“众卿平身,杨尚书,你说现在朕应该做些什么?”
杨素没料到杨广前一刻还在地上号啕大哭,这一刻居然已经称起朕来了,还真是不加任何掩饰。
但杨素的脸上也换上了一副凝重而严肃的表情,他早就在心中打好了腹稿,这会儿先是拭了拭眼角的泪水,然后沉声道:“第一件事,马上审问陈贵人和春福,找出她们的幕后主使!”
张衡听到这话后,浑身一震,嗫嚅着说道:“陈贵人刚才晕了,现在被押到了偏殿看管,至于那春福……”
杨素一看张衡这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心中暗叫一声不好,上前两步,直视着张衡,厉声问道:“春福怎么了?”
张衡恨恨地指了指自己脸上的纱布,说道:“这小子袭击我,还从我脸上咬了块肉下来,被左右侍卫们乱棍打死了。”
杨素气得满脸通红,也顾不得杨广就在身边,吼了起来:“张衡,你也是老臣了,怎么办事如此不力?”
“那陈贵人不过是一个妇人罢了,春福才是那个幕后黑手暗中操纵她和控制她的人,陈贵人不能出宫,对外的联络也全是由此人办理,你给他咬了一口就把他打死了,这下子线索全断,还叫我们如何去查那个幕后黑手?!”
张衡情知理亏,低下了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不再说话。
杨广面沉如水,摆了摆手,阻止了杨素继续责骂张衡,道:“事已至此,多说也没有用了,张右庶是今天的首功之臣,即使有点小过失,也是瑕不掩瑜,越国公,你说接下来怎么办?”
杨素马上明白了杨广的态度偏向了张衡而不是自己,意识到这个话题绝不能再继续,他略一思忖,正色道:“既然眼下追查黑手的线索已断,那首要之事就是陛下的登位大典。”
张衡一听到这话,马上抬起了头,换起了一副谄笑的嘴脸,道:“是啊,陛下,现在我们应该马上回大兴。召集百官,宣布先皇的死讯,然后再登位。一旦皇上正式登位之后,大局已定。到时候再慢慢审问陈贵人不迟。”
“万万不可!”杨素严厉的声音如同半空之中打了一个炸雷,震得所有人心里都是一惊。
杨广皱了皱眉毛,问道:“越国公,这又有何不可?历代皇帝不都是这么来的吗?”
杨素摇了摇头:“现在有三件事情都跟正常接位的皇帝不一样,所以不能按正常的程序来。这第一,长孙晟手握雄兵,还在观望之中,眼下他的态度是决定性的,如果他不跟我们一条心,那我们能不能进大兴都要打个问号。”
“第二,杨勇还在东宫之中,如果是长孙晟或者那个幕后的黑手把他放了出来,那么他无论是被长孙晟拥立还是逃到汉王杨谅那里,都会是个巨大的麻烦。皇上登位之前一定要把这个隐患给解决掉。”
“还有第三件事,就是先皇归天时陈贵人也在场,万一她到时候在百官面前乱说话,跟我们的说法不合,也会非常麻烦,会授人以口实。眼下那个幕后黑手应该还不知道皇上归天的具体情况,时间站在我们这一边,所以必须当机立断。”
杨广和宇文述等人听得连连点头,急问道:“怎么个当机立断?”
杨素从宫门那里看了一眼偏殿,眼中神芒连续闪烁着:“最紧要之事。是要由宇文将军带上一队精骑,持了皇上手里的虎符,还有柳述身上的那块金牌回大兴,告诉长孙晟先皇已经归天之事。叫他速速来仁寿宫面驾。”
宇文述一下子愤怒叫了起来:“杨尚书,你这是要借长孙晟之手杀我吗?”
杨素摇了摇头:“不是,长孙晟只要见到先皇这面随身的虎符和金牌,就会知道先皇已经不在了,他是个聪明人,不会傻乎乎地杀你去泄愤。不然他早就会杀掉玄感和李密了。”
“眼下胜负已分,我们给他一个效忠新皇的机会,他怎么可能放过?”
宇文述眼珠子转来转去,却闭上了嘴,不再说话。
杨素继续道:“如果长孙晟验过虎符后交出兵权,只身来这仁寿宫参见皇上,那就没什么好担忧的了,这时候需要宇文将军调集右屯卫的部队入城,全城戒严,然后再去以先皇的名义杀掉杨勇,只要杨勇一死,那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宇文述突然“嘿嘿”一声冷笑:“杨尚书,你可真是会做人啊,张右庶最后服侍了先皇上路,我宇文述羊入虎口进了长孙晟的大营,而郭将军也要在我不在时负责这仁寿宫的守卫,请问你杨仆射做了些什么?”
杨素眉毛一动,声音铿锵有力:“我儿玄感,这次的事件里出生入死,要不是他稳稳地控制了大兴的局势,我们这里也不可能有动手的机会,这还不够吗?”
杨广突然一摆手,阻止了两人的争论,他对着杨素笑了笑:“越国公劳苦功高自是不用说的,只是宇文将军要掌握右屯卫大营,再要去送那庶人上路,恐怕是分身乏术。”
“以朕看来,反正杨将军现在正是防守东宫,这事就交他做了,事成之后,朕一定会重重赏赐他的。”
杨素一抬眼,突然撞上了杨广那张脸,满面笑容的背后,眼中的寒光却是一闪而过。
杨素心里一激灵,一下子明白了杨广是要让自己家在这次的事中亲手沾上血,这样才能断了自己的一切退路和想法。
杨素更清楚以杨广这种心狠手辣的个性,连自己的父皇都杀了,想对自己下手更是不会有并分犹豫,要是现在不答应这事,恐怕大祸转瞬即至,于是杨素咬了咬牙,一个长揖及腰:“臣领旨。”
杨广哈哈一笑,拍了拍杨素的肩膀:“越国公一向公忠体国,实在是国之栋梁啊,有越国公在,朕可高枕无忧矣!”
杨广说完这句话后,看了一眼远处的那个偏殿,嘴角边闪过一丝邪恶的笑意。
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偏殿之中亮起了灯,陈贵人已经不再哭泣,她整个人的灵魂似乎都被抽走了,正呆呆地坐在杨广的那张榻上,一言不发,而那几个宫女大气都不敢喘一口。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个个沉默不语。
门外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撞得叮当作响的甲片声,一队凶神恶煞。全副武装的卫士走了过来,站在了门口不动,那为首的队正正是唐东,厉声喝道:“皇上有令,陈贵人接旨!”
陈贵人目光呆滞。坐在榻上一动不动,似乎外界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无关了。而那几个宫女连着叫了陈贵人几声“娘娘”,陈贵人只是充耳不闻,无奈之下,一位年纪稍长的宫女向陈贵人行了个礼,持着烛台走到了门前。
这宫女名唤谢宝儿,今年有三十多岁了,容貌平平,她原来服侍过独孤皇后,独孤皇后死后。她以前贴身的那些宫人,如谢宝儿等人就留在了这仁寿宫里。
谢宝儿原来只想在这冷宫就这么平安地了此一生,不再掺和任何宫廷斗争,没想到到头来还是没有躲过去,刚才她一直心里在盘算着如何能平安渡过这次劫难,正思索间圣旨却来了。
谢宝儿轻移莲步,踱到门口,盈盈一个万福,低眉顺目地说道:“陈贵人惊吓过度,由奴婢谢宝儿帮贵妃娘娘接旨。”
那唐东向里看了一些。只见陈贵人如泥雕木塑似地呆在那里,便重重地“哼”了一声,拿出一只纯金小盒子,金盒子上雕龙纹凤。巧夺天工,只有半尺来长,四五寸的宽度和厚度,上面贴着一张黄纸封条,也不知道里面放了些什么。
谢宝儿脸色一变,哆嗦着接过了这只金盒。唐东的声音冷若冰霜:“皇上有令,需要陈贵人马上作出答复,末将在陈贵人回复前,就在此候命!”说完后他便站立在门口,右手按住了剑柄,傲然而立。
谢宝儿哪敢再多问一句,连忙捧着这金盒子急急地奔了几步,来到陈贵人的身边,递向了陈贵人。
陈贵人总算转过脸了,她看了一眼谢宝儿手中的金盒,那个朱砂所写的封字一下子跃入了她的眼帘。
陈贵人一下子认出那是杨广的亲笔,吓得粉脸惨白,编贝般的牙齿紧紧地咬住了下唇,浑身也不自觉地发起抖来。
她不敢接那金盒子,惊呼一声,右手拉起了袖子,挡住了自己的脸,看也不看再看金盒一眼!
门外的唐东早将这一切看得真真切切,厉声道:“皇上有令,陈贵人若是不接此盒,将以与春福同谋论处!”只听“呛啷”一声,唐东腰间的佩剑拔出了一半。
谢宝儿一下子吓得腿都软了,她很清楚自己的命现在就在陈贵人身上,若是陈贵人惹怒了杨广,不仅陈贵人难逃一死,自己和其他的知情宫女也肯定会被灭口。
于是谢宝儿“哇”地一声哭了出来,高高地举起了那金盒子:“娘娘啊,您千万可怜可怜我们,就先接了这盒子吧!”所有的宫女也都哭着跪了下来。
陈贵人吃了唐东那一吓,再给谢宝儿这样一求,把心一横,道:“大不了就饮下这毒酒,随先皇去了!也省得受罪。”于是她站起了身,一把抢过了谢宝儿手上的金盒子,揭了那封条,闭着眼睛打开了盒盖。
谢宝儿比陈贵人还要着急知道这盒子里究竟是什么,盒子一打开,她便一下子跳了起来,上前两步看那盒子里面。
只见盒子里放的不是药丸,而是几枚红色的同心结,最上面的一枚更是用黑色的毛发所编,里面还夹着一两根白发,可不正是杨广的头发么?!
所有的宫女一下子都围了过来,一看此物,一个个粉脸都舒展了开来,掏出香帕,抹着额头上的香汗,长出一口气道:“这回可以免死了!”
陈贵人也睁开了眼睛,看到了这些东西,她拿起了那卷毛发编成的同心结,手都在发抖,杨广送来此物,是赤裸裸的逼奸之举,今夜就要与她结发共枕!
陈贵人杏眼圆睁,柳眉倒竖,一下子坐到了榻上,把那金盒狠狠地向地上一丢,人却扑到了榻上的靠枕,失声痛哭起来。
谢宝儿连忙一把展开裙摆,兜住了陈贵人丢向地上的金盒,没有让它落到了地上,外面传来一阵“呛啷啷”的声音,原来是那些卫士们纷纷刀剑出鞘,只待陈贵人说出半个“不”字,就要冲进来杀人了。
所有的宫女们一下子吓得浑身发抖,在谢宝儿的带领下又一次全部跪了下来,抓着陈贵人的裙子,拼命地摇来摇去,哭喊着要“娘娘救命”,陈贵人自己也给外面那阵刀剑出鞘声吓得几乎要晕了过去。
她毕竟只是一介女流,远非独孤皇后那样的巾帼豪杰,看到这架式,连最后一点贵妃的矜持也没有了,忙不迭地点了点头道:“军爷,请转告皇上,陈惠儿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未完待续。)
第五百九十五章 大逆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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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东一阵狞笑,收剑入鞘,声音也一下子变得恭敬起来:“娘娘,皇上等着你的回复呢,可不能只是这一句话!”
陈贵人眼中热泪滚滚,她麻木地坐直了身,取下了自己头上的那支碧玉翠钗,乌云般的秀发一下子散落了开来,披上了陈贵人的肩头。
谢宝儿小心翼翼地接过玉钗,轻轻地放到了床头,早有几名伶俐的宫女跑去取回了一把剪刀,交与了谢宝儿,谢宝儿低声说了句:“娘娘,得罪了!”
谢宝儿捧起陈贵人那乌瀑一般的秀发,剪下了一段,又拿出了杨广的那结毛毛,打开绳结,把陈贵人的那缕青丝与之编在了一起,重新扎成了一个同心结,放进了那金盒中,然后在所有宫女们热切的注视下,毕恭毕敬地捧给了唐东。
唐东满意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嘴角边浮起一丝冷酷的笑意,他大喇喇地接过了盒子,沉声道:“皇上有令,陈贵人即时沐浴更衣,往大宝殿见驾!”
陈贵人的身躯晃了两晃,两行清泪从秀目中流下:“臣妾遵旨,谢恩!”
大宝殿里,只点着一盏烛台,杨广一个人坐在杨坚的尸体对面,默然不语。
大殿里阴风阵阵,吹得烛火一阵摇晃,映得杨广的脸上也是一阵阴一阵阳,青渗渗地让人看了绝对魂飞魄散,而这或明或暗的光影映衬着他脸上不断抖动的肌肉,此刻的杨广,状如恶鬼,哪还有半分平素在人前那种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的形象?
杨坚的脸上盖了一块白布,拳头攥得紧紧的,身上一块块的淤青显示出他死前受到了怎样的虐待,君临天下二十多年的一代雄主,死后却是这般光景,就连杨广看到了也是唏嘘不已。
杨广对着杨坚。狠狠地丢下了最后一句话:“我忍了你二十年,小心翼翼地讨好了你二十年,你却在这最后关头想要废我!哼,今天我就当着你的面玩了你的女人。你又能拿我怎么样!”一抬手,一颗红色小药丸吞进了嘴里。
陈贵人如行尸走肉一般,穿着洁白的拖地长裙,脸上没有施任何粉黛,正面无表情地从殿外慢慢地走了过来。
杨广霍地一下站起了身。淫笑着转身向着陈贵人走去,陈贵人本已无语,一见杨广还是吓得尖叫了起来,因为此刻杨广胯下一丝不挂,一杆粗壮挺拔的淫枪正在傲然挺立!
大兴城里的福顺酒楼,也亮起了一盏烛灯,坐在桌前的杨玄感和王世充,正你一杯我一碗地喝着酒,二人身边的酒坛子已经堆了有四五个,可两人都还没有一点醉意。继续喝着柳林酒。
杨玄感又是一碗酒下肚,看了看外面的街道,突然笑了起来:“王世充,这回你输定了,已过了戌时,还是没有半点动静,柳述肯定不可能出来了,要不然不会这么安静。”
王世充摇了摇头,一仰头也是一杯酒下肚:“杨玄感,我在和你打赌前就跟你说过。我不指望柳述了,我跟你赌的是杨广一定会杀了皇帝自立为君,你可别忘了。”
杨玄感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嘿嘿”一笑:“是啊。我跟你赌的是这个,不过我依然看不到你能赢的希望啊,柳述如果不能来,那就是给太子扣下了,只要这个消息传不出来,太子坐等皇上归天就行。用得着自己下手吗?”
王世充笑了笑:“看来你还是对我们的这位新皇上估计不足啊,也难怪,你成天是和他那个老实胖儿子打交道,自然爱屋及屋,以为他是个好人呢,至少也坏不到哪里去。”
杨玄感“哼”了一声,算是默认。
王世充又端起一碗酒,一饮而尽:“可是我跟杨广打了多少交道,对他可是再了解不过,要是他能心慈手软,我的姓倒过来写!”
杨玄感冷冷地道:“你别想唬我,你的王字倒过来还是个王字,有什么区别?王世充,以后别在我面前耍这种小聪明了,没意思。”
王世充微微一楞,随即哈哈大笑:“这次还真不是我故意的,说高兴了忘了这茬罢了。不过反正就是那个意思,杨玄感,这杨广有多黑你是真不知道,他是个一不做二不休的人,再加上碰到宇文述这种绝世坏胚子,不动手弑君才奇怪。”
杨玄感摇了摇头:“你说他坏,我信,但坏不代表无脑,皇上就那个样子还能撑几天?用得着自己动手吗?就是学齐桓公或者是赵武灵王的儿子,把皇上软禁起来,隔离他与外界的接触,不也可以么?”
王世充叹了口气:“你啊,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反正我们已经打过赌了,这回谁输的话未来谁就必须先起兵,现在我也不妨告诉你。”
“齐桓公和赵武灵王的儿子们这样做,是因为自己的父王没有任何外援,他们根本不用担心迟则生变,不用担心有人会去救自己的父王。”
“而我们这里的情况不一样,大兴城里有个杨勇,城外有个长孙晟和他的五万大军,换了你是杨广,能淡定得起来?”
杨玄感一下子呆住了,他没有考虑到这一层,额头上开始冒汗。
王世充继续道:“其实连你父亲越国公都已经下了这个决心了,要不然他为何要调那个心狠手辣的宇文述进仁寿宫?不就是做这事的吗?就算杨广不忍心,犹豫动摇,你那个英明神武的老爹也一定会劝他下决心的。”
杨玄感拿着酒碗的手开始微微地发起抖来,他喃喃地自语道:“不会的,父亲效忠了皇上二十多年,不会行此不义之事的。王世充,你在骗人。”
王世充的语调中透出一股得意,他很享受这种把杨玄感驳得无话可说的感觉:“哼,你爹和皇上当年不也是北周的臣子么,不照样眼睛不眨地杀了北周的小皇帝,建立了这大隋吗?面对权力的诱惑,什么忠义、友情。统统都是狗屁。”
“人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就只能任人宰割,还指望着对手能良心发现?那是做梦!突厥人怎么来的你没忘吧,只剩了一个给削成人棍的小男孩照样可以在几百年后报这灭族之仇。你父亲又怎么会打蛇不死反受其害呢?!”
杨玄感说不出话了,只是一碗酒下肚,酸甜苦辣的滋味,尽在不言中。
王世充站起了身,伸了个懒腰:“派来杀杨勇的人。应该快来了吧。”
杨玄感对这个倒并不意外,无论杨坚是死是活,杨勇都是必须除掉的,这点他并不怀疑,看到王世充说出这话,他心中一动,问道:“你们这次救杨勇的计划失败了,你现在有这时间跟我在这里喝酒,不去安排处理善后的事情?”
王世充哈哈一笑:“杨玄感,你也太小看我王世充了吧。你觉得我跟你在这里喝酒吹牛,连正事都忘了?实话告诉你吧,这城里我的两万多手下,一个多时辰前就已经全部撤离了,一切都象从没有发生过。”
杨玄感轻轻地“哦”了一声:“可我并没有看到你给手下发令让他们撤离啊。”
王世充看着外面漆黑一片的街道,冷笑了一声,道:“我在这酒馆里有面铜锣,如果和你谈得顺利,你同意加入我们一方,我就会敲那面锣。让我的人动手攻击东宫。”
“如果你杨玄感不忍心伤到自己的人,也可以亲自去把自己人领出东宫,我们绝不攻击。”
“但反过来,我要是到了申时过后都没有任何动静。那就是计划取消,所有的人都会按原定的方案撤离或者潜伏,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杨玄感不信地摇了摇头:“你如果真有两万多人,能做到指挥这么通畅?说来就来说撤就撤?我不太相信!”
王世充转过头来,眼睛在这黑夜中发着绿光:“杨玄感,你信也好。不信也罢,都没关系,以后要是还有合作起事的机会,你会看到我的实力的。”
杨玄感心下默然,他对王世充一直无法准确判断,无法知道他哪句是真哪句是假,每句话都要开动脑筋进行真伪判断,实在是太累了。
杨玄感喝下了最后一碗酒,把碗向着地上狠狠地一砸,站起了身:“王世充,今天和你算是喝过酒了,别忘了我们打的赌。”
“你既然已经放弃了攻击,那我也不用去宇文府了,直接回东宫就是。你好自为之,别露出什么马脚,让宇文述他们抓到。”
王世充的眼里突然绿光闪闪:“杨玄感,你最好还是担心一下你自己吧,新皇上台后,杨谅几乎是肯定会起兵的,所以你们杨家还能安全一阵,我劝你别这么快把杨谅给消灭了,只有拖上个几年,你们杨家才能一直幸存。”
杨玄感冷笑一声:“拖上几年?给你王世充拖出一个再次起兵的机会吗?王世充,我不傻,我父亲更不可能上你的当,汉王必须速灭,新皇要是真想征战四方,也会用得到我们杨家,治国也要用得到我父亲,才不可能象你说的那样过河拆桥呢。你不用再费心机挑唆了。”
王世充摇了摇头,长叹一声:“杨玄感,刚才那话确实是我王某人的肺腑之言,你爱信不信。”
“我只是不希望以后起兵的时候,你这个得力帮手却早早地给灭门帮不上任何忙,仅此而已。别忘了,你说过,赌输了要先起兵的,可别到时候一死了之,不认账!”
杨玄感也不答话,直接走出了酒馆,骑上黑云,抬头一看正好看到福顺酒馆四个字,蓦然想起这里正是当年遇到李百药和高表仁两个秀才商量造反,还被那姬威偷听的地方,不由得脸色一变。
王世充正倚门而立,看到杨玄感这副表情,一下子笑道:“怎么了,杨玄感,你是想到了李百药还是想到了高表仁?”
杨玄感看了一眼周围黑漆漆的空旷街道,突然问道:“王世充,你有什么办法能让这个大兴城里所有人都闭门不出?”
王世充微微一楞,旋即道:“这个嘛,跟我的关系还真不大,大兴城的人都很精。一看城门紧闭,又有长孙晟的人宣布了戒严令,自然不会随便出门了。”
“现在城里是个傻子都知道马上要有新皇登位了,而且都潜伏着杀机。大局已定前不会有人出来找死的。”
杨玄感点了点头:“王世充,你好自为之吧,别忘了我们的赌约,若是你输了,到时候第一个带头的必须是你哦。”
王世充微微一笑:“你别管我了。先考虑着你们杨家如何能度过这一次吧,人要是死了,自然也不用谈什么合作的事啦。不出意料的话,一会儿杀杨勇的人就会来了,这可是你表示忠心的一个好机会,好好把握。不过我还想拜托你一件事,动手杀杨勇时,希望你能给我个机会亲自动手。”
杨玄感微微一愣:“王世充,你这又是为了什么?难道不信我会杀杨勇?”
王世充想到安遂玉临死时的脸,心中一阵酸楚。今天大兴宫变未成,只怕安遂家也多半是凶多吉少,无论如何,亲手杀掉杨勇,方能洗雪平生之恨。
于是王世充咬牙道:“杨玄感,我告诉你个秘密,我的爱妻就是被杨勇亲手射杀,我之所以走上这条反叛杨氏的道路,说白了也是为亡妻复仇,如果你和我还是朋友的话。请帮我实现这个心愿。”
杨玄感心中酸楚,虽然为了大局这杨勇是不得不杀的,但一想到杨俨那无辜的眼神,他的心中就一阵难过。点了点头,两腿一夹黑云,转身向着东宫的方向奔去。
在他的身后,王世充一脸的阴沉,盯着杨玄感奔去的方向,喃喃自语道:“杨玄感。十年之后,你会后悔今天的决定吗?”
东宫的宫门外,漆黑一片,宫墙里没有一点火光,可见里面的人连火把都没有打,杨玄感点起一只火折子,高声叫道:“开门,我是杨玄感,可以安心了!”
墙头一下子冒出一排火光,几十名弓箭手探出了头,每人身边都有一只火把在燃烧着,为首的一人正是王伯当,一看到杨玄感便惊喜交加地说道:“杨将军,你可回来了!大家都在担心着你呢!”
杨玄感哈哈一笑,跳下马来。
宫门大开,柴绍带着一队全身甲胄的卫士走了出来,对着杨玄感行了个军礼,道:“杨将军,真的可以安心了吗?”
这队卫士里有些人还戴着鬼面具,杨玄感一下子明白了过来,这些人都是自己府上的死士,他们进了东宫后穿上了甲胄,但为了不暴露身份,面具还戴在脸上。
在队伍的最末,有个娇小的身影,一身甲胄象是挂在了身上,那么地不合身,面具外的一双秀目中波光粼粼,可不正是红拂么!而雄阔海也站在红拂的身边,对着杨玄感微笑着点头示意。
杨玄感心中一动,但马上反应过来现在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连忙牵了马走进了宫门,在他身后,厚重的大门缓缓地关上,门内的人手忙脚乱地推着几辆装满布袋的大车向着门口塞了过去。
杨玄感摆了摆手,阻止了这些人推车的举动:“不用这样了,大局已定,不会再有人攻击东宫,他们现在已经撤出城了。我们作好准备迎接皇上的使者就行。”
柴绍讶道:“杨将军怎么知道贼人已撤?”
杨玄感摇了摇头:“我有自己的情报来源,绝对可靠的,那些贼人本来确实是想趁乱劫出杨勇,现在已经放弃这个打算了。”
柴绍紧跟着问道:“眼下东宫防守薄弱,正是劫持杨勇的最好机会,为何他们在此时反而要撤退呢?柴绍不解,还请杨将军明示。”
杨玄感想不到这个小小的千牛备身左右敢这样直接质疑自己,声音中也带了三分火气:“柴将军,你是信不过本将吗?”
“柴绍不敢,只是兹事体大,容不得半点疏忽,柴某既然负责东宫的防卫,自当尽责尽力,不敢有半点懈怠。将军如果想要下令撤掉东宫的防卫,还需要可以让大家信服的理由!”柴绍不卑不亢地回答道,态度却是异常坚定。
杨玄感本待发作,突然看到了红拂正看着自己,轻轻地摇了摇头,他马上意识到这时候绝对不能乱说话,泄露出自己和王世充的关系。
于是杨玄感眼珠子一转,哈哈一笑:“柴将军心思缜密,尽职尽责,本将佩服,就按柴将军所说的办,继续严防东宫,静观其变吧。”
柴绍脸上闪过一丝得意之色,大声地应了声“是”,转过头来继续指挥手下们用那几辆大车把门给堵上。
就在此时,趴在墙头的王伯当突然高声叫了起来:“有情况!”
墙里所有的人都是一惊,本能地抽出了刀剑,弓弩手们则是弩箭上弦,一触即发。而杨玄感心里有数,双手下压,沉声道:“大家镇定,不要慌,且先看清楚来人再说。”(未完待续。)
第五百九十六章 手刃杨勇(一)
杨玄感转身骑上了黑云,走到墙边,把长槊向地上一插,人却站在了马鞍上,正好身子露出墙外半截,外面的一切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只见朱雀门的方向出现了一大片火光,宛如一条长龙,粗略一看至少有三四千人,伴随着“咔咔咔咔”的沉重的军靴踏地声,正由远方的宫门处向这里过来,杨玄感仔细一听,除了军靴声外,更是有不少马嘶的声音和甲叶相撞的叮当声。
杨玄感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沉声道:“有骑兵,队伍里也都是甲士,不可能是江湖剑客和普通的匪类,一定是朝廷的大军!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话,应该是长孙将军的右屯卫兵马来接应我们了。”
柴绍也爬上了墙头,脱下了头盔仔细地聆听了一番,点了点头道:“杨将军所言极是,不过在下认为还是不能掉以轻心,长孙晟拖到现在才派兵过来,不可不防。”
杨玄感点了点头,对着柴绍说道:“那由我来跟他们说话,万一有什么突发情况,你要作好防守的准备。”
柴绍应了声是,爬下了墙头,所有弓箭手们也都蹲了下来,仍然是弓箭上弦,火把也熄掉了。
只有杨玄感一人一手扶着长槊,一手举着火把,冷冷地看着远方越来越近的部队。
一条长长的火龙出现在了宫道的尽头,大队人马在宫道外停下,而十余名骑士打着火把奔了过来。
杨玄感远远地看到其中一人正是李密,另一人四十岁则是上下,黑瘦有力,两条腿不成比例地粗壮,赫然正是杨素的老部下麦铁杖。
上次反击突厥的时候,麦铁杖又干起了拿手的侦察工作,任务完成得非常出色,也因功升为上开府。
麦铁杖并不属于骁果编制,所以这次京城戒严时是跟了长孙晟。驻守在右屯卫的军营之中,早晨的时候长孙晟把杨玄感和李密单独召见时,麦铁杖并没有见到杨玄感。
杨玄感看到了麦铁杖,暗自松了一口气。他深知此人必不是来害自己的。加上李密也在身边,更是不用担心了。
于是杨玄感高声叫道:“密弟,麦将军,此时前来,有何指教?”
麦铁杖哈哈一笑:“俺是得了宇文将军的将令。过来护送李公子来宣旨的。杨将军,大帅一切安好,你就放心吧。”
李密也笑了笑,对着杨玄感道:“大哥,半个时辰前宇文将军带了一队人马到了大营,出示了皇上的诏书,要长孙将军马上去仁寿宫见驾,还要他把大营的虎符转交给宇文将军。”
杨玄感笑道:“长孙将军就这么去了仁寿宫?”
李密点了点头:“是的,他权衡利弊后决定去仁寿宫面驾,只带了一小队人马走。那虎符也交给了宇文将军,他派我等来这里传达旨意。”
杨玄感心里能猜个八九分,当下再不迟疑,转过头来对着柴绍说道:“没有问题了,确实是自己人,现在还有劳柴将军把宫门打开。”
柴绍听出了李密的声音,当下再无疑虑,忙张罗着手下们先打起火把,然后再把那几辆大车移开,杨玄感刚一扭头。却只看到李密意味深长地看了自己一眼,摇了摇头。
杨玄感心中暗暗一惊,从李密的眼神中隐隐约约地觉得马上要有大事发生,并非好事。但又说不明白是什么。
杨玄感跳下了马,把玄铁重剑挂上了腰间,走出门去,而李密和麦铁杖等几个传信的人也都跳下了马,昂首阔步地走进了东宫,杨玄感发现李密此时手上正捧着一个黄色的卷轴。和自己早晨所带的那道圣旨几乎一模一样。
李密目不斜视地走到了东宫前院的中间,突然高高地举起了那面圣旨,朗声道:“圣旨到,柱国杨玄感接旨!”
杨玄感没有料到这道圣旨是直接冲着自己来的,先是微微一怔,直到李密又说了一遍:“杨将军,请你接旨!”他才反应过来,双膝跪地,前额与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心里却思考着这道圣旨究竟会说些什么。
李密的声音透出一股杀机:“前太子杨勇,骄奢淫逸,结党营私,目无君父,朕姑念上天有好生之德,将之废为庶人,期其痛改前非,重新做人。怎料此子心如虎狼,欲趁朕身在仁寿宫时图谋不轨,铁证如山,不容辩驳,特颁此旨,由柱国杨玄感将庶人杨勇处死,不得有误!钦此!”
杨玄感脑袋“嗡”地一声,他万万没有料到居然由他来亲手处死杨勇,一下子呆在了地上,喃喃地说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李密卷起了圣旨,上前两步,把圣旨交到了杨玄感的手里,朗声道:“杨将军,请你领旨谢恩!”
杨玄感正要说话,一抬头却看到李密的表情如同罩了一层寒霜,严肃异常,对着自己使了个眼色。
杨玄感知道李密是要自己先接了旨,再从长计议,于是只能一万个不情愿地接过了圣旨,又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个头,他希望这一切是在做梦,脑门在着地的那一瞬间他感觉到了痛,这下心里仅存的一点幻想也破灭了。
李密的声音低低地钻进了他的耳朵里:“大哥且随我来!”
杨玄感抬起了头,吃惊地看着李密,而李密则朗声道:“皇上还有一道密旨吩咐我转交给杨将军,闲杂人等暂且退下。”
于是围在两人身边的人群忽啦啦地一下子全部散开、退下,百步之内只剩下了李密与杨玄感二人。
李密看了一眼远远地走开的人群,从怀里掏出一位递给了杨玄感,在十步之外烧得噼哩啪啦作响的火盆中跳动着的火光照耀下,杨玄感定睛一看,乃是一支沉甸甸的玉簪,正是杨素在值守房里戴在头上的那一支。
杨玄感一边抓过了这支玉簪,急问道:“密弟,这东西怎么来的?”
李密面沉如水:“是宇文述交给我的,他说这是越国公特意给他的信物,要你见物如见越国公,按这圣旨中的命令行事。”
杨玄感一下子满腹狐疑起来:“家父用不着多此一举啊。只要是从仁寿宫传来的圣旨,我就很清楚是太子的命令,肯定也会执行的啊。”
李密摇了摇头:“这事没这么简单,依我看来。这既是信物,更是警告!既然连宇文述也过来了,这说明仁寿宫那里肯定有大事发生过,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
李密说到这里突然停了下来。小心地看了看百步之外的众人,发现他们一个个都在窃窃私语,应该是完全听不到自己所说的话。
于是李密上前一步,声音压得低得不能再低:“很可能皇上已经归天了!”
杨玄感闻言浑身一震,他说不出话来,只是瞪大了眼睛看着李密。
李密黑白分明的眼睛中光芒一闪一闪:“没有别的解释,不然宇文述怎么可能在这种时候离开仁寿宫?又怎么可能逼长孙晟马上作出选择?越国公在此事中起了什么作用现在还不好说,但我料以越国公的为人,不太可能亲自下手。”
杨玄感心里乱成了一堆麻,只是机械地点了点头。根本来不及细想。
李密继续道:“如果皇上真的是归天了,那下手的人不是宇文述就是张衡,只有这两个狠毒的家伙会做这种事。越国公知道了这件事的始终,如果手上不沾点血,那根本不可能过这一关,很可能要落到跟杨勇一样的下场。”
杨玄感一下子明白了过来,紧紧地抓住李密的手,声音发着抖:“密弟,你的意思是,家父有危险?”
李密很肯定地点了点头:“现在必须作最坏的打算。来传信的人不是越国公,而是宇文述,而越国公的玉簪又在这里,这本身就说明了现在只有两种情况。一是越国公已经被控制了起来,指望着你杀了杨勇来表明你们家的立场,从而救他。”
“第二种情况,则是越国公没有被控制,但现在也急需在立新皇或者是杀杨勇这件事上作出贡献,向新皇表明自己的忠心。大哥。无论是哪种情况,你的选择都只有一个,那就是现在杀了杨勇,这是保越国公,保你们杨家的唯一办法了。”
杨玄感恨恨地一拍大腿,身上的甲胄一阵叮当作响:“见了鬼了,这回又输给王世充啦!”
李密微微一怔,马上反应了过来:“大哥是说那些围堵城门的壮汉吗,也确实只有他才会有这样的手笔,不过大哥,你跟他又打什么赌了?”
杨玄感无奈地摇了摇头,道:“跟他喝了一下午的酒,他说柳述指望不上了,皇上败局已定,他也不想冒险劫持杨勇赌一把天下大乱。但他和我打了个赌,说今天过后,皇上和太子只能活一个,我一时兴起,就应了这个赌约。”
李密紧接着问道:“你跟他赌了什么?”
杨玄感叹了一口气:“这回我们赌的是,谁要是输了,谁以后就必须率先起事。”
李密一下子说不出话,隔了一会才幽幽地说道:“好聪明的家伙,不过这对大哥是个好消息。”
杨玄感奇道:“好消息?”
他刚才一直懊悔着这次打赌又输给了王世充,又要被他耍得团团转,听李密这说一说,看表情倒不象是在开玩笑。
李密微微一笑,点了点头:“王世充错过了这次机会,只能等下次,这一等恐怕要到十年以后才可能有天下大乱了。”
“即使新皇是个暴君,凭先皇留下的这么厚底子,不折腾个十年八年的也不可能搞得天怒人怨的,所以他赌你那时候率先起事,就说明了接下来他会用自己的力量保你们家过这一关。”李密已经认定了杨坚已死,连称呼也变成先皇了。
杨玄感没料到此中还有如此玄机,但听李密这一分析,确实如此,便点了点头。
李密继续道:“我基本上可以确定越国公没有动手弑君,因为如果是越国公亲自送先皇上路的话,现在杀杨勇这种事宇文述肯定会抢着做了,而不是传命由大哥你来做。”
“但即使大哥杀了杨勇,你们家在新皇眼里心里也不是可靠的自己人,再加上你们父子又知道了他这么多见不得光的事情,估计很快会对你们家下手了。”
杨玄感想起王世充也一再提醒过自己此事。自己当时全当是王世充吃了瘪后嘲讽、恐吓自己,企图多少挽回些面子的行为,没想到居然一语成谶。
杨玄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道:“这么说来。我除了亲手杀掉杨勇,没有任何其他选择了,对么?”
李密沉重地点了点头:“非如此不可,这算是你们杨家向新皇效忠的投名状,如果想要做得漂亮点。最好是把杨勇的儿子全杀了。”
“可是小弟知道大哥宅心仁厚,劝你做这事也恐怕下不了手,所以只能把这利害关系跟大哥分析清楚,至于究竟如何做,全由大哥定夺。”
杨玄感“嗯”了一声,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密弟,真的谢谢你了。”
李密摇了摇头:“大哥你这么说就太见外了,人生总会做出一些艰难的抉择的,换了我在大哥的位置,实话实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唉!”
杨玄感咬了咬牙,摸了摸自己腰上系着的玄铁重剑,一边向前走一边高声说道:“柴将军,这里就先交给你了。”
杨玄感骑上黑云,回到了那间福顺酒馆,只见王世充已经穿上了一身骁果军士的制服,在这里独自喝酒,看到杨玄感的到来,他微微一笑:“让你杀杨勇的命令来了?”
杨玄感点了点头:“跟我来。”
王世充站起身,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戴上面当,只露出两只碧光闪闪的眼睛,也骑上一匹马,和杨玄感回到了大兴宫城。二人穿过了人声鼎沸的广场,绕过了东宫的前殿,杨玄感向着后院的那两进院子走去,守在门外的卫士们举着的火把就是最好的方向指引。
王世充跟着杨玄感走进了一个小院落,他知道杨勇一定被关在这里,果不其然。雄阔海正带着几个戴着鬼面具的卫士守在门前,其中一人身形娇小,秀目顾盼流转,正是红拂。
杨玄感微微一楞,没有想到红拂居然在刚才自己接旨时偷偷地溜到了这里,但转念一想,现在还是先解决了杨勇才是王道,于是对着雄阔海问道:“杨勇被关押在哪里?”
雄阔海是这个小院里除了杨玄感外唯一没有戴面具的人,拱手沉声道:“杨勇一个人被关押在我们身后的这间屋子里,而杨勇的妻儿们则被关在右首的那间房中。”
杨玄感对着雄阔海道:“辛苦了,你们先到院外守着吧,我跟杨勇有些话要说。”
雄阔海似乎已经知道了杨玄感是来做什么的,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一挥手,几名鬼面卫士跟着他一起走了出去。
红拂美丽的大眼睛在这黑夜中一闪一闪,她从怀里变戏法似地摸出一长段白绫,塞到了杨玄感的手中,踮起脚来在杨玄感的耳边呢喃道:“少主,手上不要沾血,不吉利的,还有,还有……”
杨玄感心里很乱,不希望看到红拂这样吞吞吐吐的,不耐烦地问道:“还有什么?红拂,你能不能一次说完?”
红拂看了一眼旁边的房间,轻轻地叹了口气:“少主,杨勇的老婆孩子真可怜,你能不能,能不能放他们一条生路?”
杨玄感面沉如水,一时间没有说话。
红拂的声音中透出一丝悲伤:“红拂一见到李密带了圣旨来就知道会是这结果,他一掏出主公的玉簪我就知道少主只能做这件事,只是,只是小孩子是无辜的,杨勇的孩子们最大的只有十三岁,小的都只有六七岁,还有个婴儿。”
“少主,我真的害怕,要是杀了这么多孩子和女人,上天会降下报应的,还请您千万网开一面,留她们一条生路,就当是红拂求你了。”红拂说着说着,眼中已经是泪光闪闪,一撩前摆,就要下跪。
杨玄感摇了摇头,一把托住了红拂,柔声道:“我知道该怎么做,你就放心吧。圣旨上也只说了杀杨勇一人,没说杀他全家。”
红拂的眼神中透出了一丝欣喜,向着杨玄感行了个礼后也走出了院子,经过王世充时,她突然一愣,一下子明白了过来,失声道:“你怎么会来这里?”
王世充冷冷地说道:“你的杨世子下不了手的事情,我这个恶人来做,不可以吗?”
杨玄感不回头,冷冷地说道:“红拂,出去吧,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
红拂咬了咬牙,摇摇头,还是走了出去。
杨玄感把那条白绫塞进了怀里,顺手摸出怀中的一个火折子,点了起来,一手捧着圣旨,一手点着火折,右脚一踢那房门,只听“吱呀”一声,门一下子被踢了开来,火光映处,杨勇正披头散发地坐在最里面的墙角处。(未完待续。)
第五百九十七章 手刃杨勇(二)
杨玄感仔细看了看这位前太子,只见他比起四年多前苍老了许多,头发竟然有一大半已经白了,脸上遍布皱纹,如同老树枯皮,四十多岁的人看起来足有六十岁,而一双本来英气逼人的大眼睛也变得空洞无物,他穿着一身青色葛布衣服,脏兮兮地似乎是有好几个月没有换洗了,而身上一股子馊味,闻起来如同乞丐。
杨玄感心中一阵酸楚,用火折子点亮了八仙桌上的烛台,在杨勇的面前蹲了下来,轻声道:“杨勇,你还认得我吗?”
杨勇那张脸上没有半分生气,他甚至都不想转头,只是眼珠子动了动,瞟了杨玄感一眼,缓缓地说道:“你不是杨素的儿子杨玄感么?”
杨玄感点了点头,也不多说话,从怀中掏出了红拂刚才给他的那条白绫,放在了杨勇的面前,此时无声胜有声。
杨勇呆呆地看了一眼那卷白绫,突然笑了出来,笑声中透出一丝悲凉与沧桑,听得杨玄感心中一阵难过。
杨勇笑完后,自言自语道:“父皇,您终于还是先孩儿一步去了吗?事到如今,您悔也不悔?”
杨玄感一时窘在那里,无言以对。
杨勇转头看了一眼杨玄感,眼中隐约有泪光闪现:“你们杀父皇时,没让他受太多的苦吧。”
杨玄感摇了摇头:“杨勇,我一直守着这东宫,不知仁寿宫那里的情况,我这里只收到了这份皇上的圣旨,要你自尽,你记好了,是皇上要杀你,不是我杨玄感,也不是太子。”他说完后把那圣旨交给了杨勇。
杨勇看都不看,直接把那圣旨扔得远远的,鼻子里不屑地“哼”了一声:“杨玄感,我本以为你是个喑呜叱咤的英雄。没想到在我这个将死之人面前还要说谎,有这必要么?父皇废了我太子之位,却一直不杀我,现在他重病卧床时却要对我下手。你会信这个是父皇的旨意?”
杨玄感咬了咬牙,他不敢正视杨勇的眼睛,沉声道:“玄感只知圣旨,不知其他,言尽于此!杨勇。如果你没有其他事的话,我就先出去了,你放心,上天有好生之德,你的子女,我杨玄感一定设法保全。”
杨勇惨然一笑:“也罢,父皇走的时候是何情况都不重要了,很快我就会见到他的,到时候自然会问个明白。杨玄感,我想求你一件事。希望你能答应。”
杨玄感迟疑了一下,说道:“这要看你所求何事,如果能办的事情,我一定答应。”
杨勇点了点头:“久闻越国公世子一诺千金,从不打诳语,今日一见果然是少年英雄,那件事不会让你太为难的,是有关我的儿子。”
杨玄感马上接过了话头:“你的公子,我杨玄感和家父一定会加以保全,教他们读书识字。教他们弓马之道,不会丢你杨勇的人。”
杨勇突然笑了出来:“杨将军,在你眼里,我杨勇是个什么样的人?”
杨玄感沉吟了一下。抬起头来,朗声说道:“以在下看来,您为了大隋监国二十年,撑起了半个天下,开皇盛世有您的一份功劳,这点是谁也无法抹杀掉的。虽然您时运不济,以至于今天这个结局,但在杨某的心中,仍不失为一位堂堂堂正正的男子汉。”
杨勇的眼中突然神光暴涨,沉声问道:“那如果我的孩子到了你们越国公府里,你和你爹准备怎么教育他,培养他?”
杨玄感脱口而出:“自然是子承父业,让他成为象你这样的堂堂君子。”
杨勇舌乍春雷,大声喝道:“绝对不能这样!”
杨玄感一下子楞住了,不知道杨勇打的什么主意,一时间无法开口。
杨勇死死地盯着杨玄感的双眼,一字一顿地说道:“我就是因为太堂堂正正了,心不够黑,手不够狠,一生信奉君子坦荡荡这句话,凡事率性而为,才会有今天,你还想让我的孩子重走我的老路吗?”
“杨将军,请你的父亲越国公,发挥他最大的本事,把我的孩子教得和你们一样腹黑,一样无情,一样残忍,只有这样,才能在这个黑白颠倒,豺狼横行的世界里存活下去!”
杨玄感给说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不知如何回答,只能闭紧了嘴,沉默无语。
杨勇眼中的光芒渐渐地黯淡了下去,声音中透出一份心已死的绝望:“我所有的儿子里,最象我的就是跟高仆射的女儿高良娣所生的襄城王杨恪了。高良娣对我一往情深,如果知道我死了,一定会随我而去。”
“杨恪今年只有八岁,一下子无父无母太可怜了,杨将军如果能信守承诺,还望保全这个孩子,让他当个农夫、渔夫、猎人、商人都可以,就是不要当官,更不要进宫。”
杨玄感松了口气,说道:“这个不在话下,您其他的孩子在下也会……”
杨勇直接摆了摆手,打断了杨玄感的话:“我对我的那个好弟弟再了解不过,此人好色胜我十倍,早就对我的那几个美貌姬妾垂涎三尺了,我死之后,云昭训和王良媛她们一定会转投杨广的龙床,而她们和我生下的孩子也一定会被斩草除根。”
“所以杨将军,你就是有心保全,最多也只能保一下杨恪,他毕竟是高大人的外孙,杨广以后要是想再起用我的这位亲家公兼岳父大人的话,也许会留他一命,到时候请不要忘了你答应我的事。”
杨玄感虎目含泪,重重地点了点头,举起右手发誓道:“苍天在上,只要杨玄感有一口气在,一定会保杨恪无事,如违此誓,人神共弃!”
杨勇平静地看着杨玄感发完这个誓,淡淡地说道:“杨将军,你可以走了,谢谢你给我一个全尸,死后见到父皇母后的时候,不至于让他们认不出我来。”
杨玄感重重地点了点头,站起了身,转身向外走去。杨勇最后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杨将军,请你回去转告越国公,不要以为帮着我的好弟弟杀了我,就会得到他的信任。如果不想整个家族完蛋,最好马上激流勇退,哈哈哈哈!”
杨玄感心中微微一动,王世充对自己说过的话此时一直在耳边回荡,这个观点刚刚还得到了李密的肯定。连杨勇都看了出来,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既然托孤于自己,断不至于在这个时候还要恐吓自己,只为了出一口气。
一直在旁边默默无语的王世充走了过来,摘下了面具,这时候杨勇的脑袋已经伸进了梁上挂着的白绫圈套中,可是他的脸上肌肉虽然一直在发抖,跳动。却始终狠不下心踢掉自己脚下的凳子。
王世充摘下了面当,那张脸露在了杨勇的面前,杨勇瞪大了眼睛:“怎么是你?!”
王世充冷笑道:“杨勇,你在杀我老婆的时候,可曾想到会有今天?”
杨勇吃惊地问道:“我,我什么时候杀你老婆了?”
王世充的眼中已经是泪光满满,朦胧之中,安遂玉的容颜在他的眼前浮现,他咬牙切齿地说道:“猫鬼案中,那个装神弄鬼的小丫头。就是我的爱妻安遂玉,她为了保你这太子之位,配合高熲演戏,却被你杀人灭口。杨勇,今天就是我为我妻子复仇的时候,拿命来!”说着,王世充飞起一脚,踢飞了他脚下的凳子。
杨勇脸上充满了复杂的表情:痛苦,惊惧。愤怒,不甘,他的喉头嗬嗬作响,双手乱抓,两腿在空中飞踢,拼命地挣扎着,可是只是让自己脖子上的绳索越缠越紧而已。他的摇来摇去时发出的那种“咯吱咯吱“的声音,在这黑暗的夏夜里,显得那么地诡异和恐怖。
杨玄感没有回头,他站在了门外,仰头看着天上的满天星光,最后眼睛落在了那一轮明月之上,喃喃自语道:“我们杨家,真的可以躲过这次吗?”
王世充的声音从后面响起:“就看你们家接下来怎么做了。”
杨玄感回头一看,杨勇的舌头已经从嘴里吐了出来,停止了一切的挣扎,两只眼睛死死地睁大着,脸上写满了不甘,但已经没气了,而王世充则戴回了面当,幽灵般地站在他的身后。
杨玄感转过了身子,看着王世充的表情很复杂:“王世充,你究竟和杨勇有多大的仇?你说他杀了你的妻子,可上次我和密弟去抢的那个,却是你自己所杀,这又是怎么回事?”
王世充今天大仇得报,可是心里却没有太多欢乐的感觉,此刻的心中,却是无边无际的幻灭感,总觉得心中有许多话想找人倾诉,他叹了口气:“杨玄感,你知道么,我的妻子,就是猫鬼案里的那个徐阿尼,也就是最后被杨勇射死的那个。”
杨玄感浑身一震,上前一下子抓住了王世充胸前的甲带:“什么!就是你老婆害死我娘的?!”
王世充用力地推开了杨玄感,厉声道:“我上次就跟你说过了,我老婆那是装神弄鬼,哪有什么猫鬼!这完全是高熲搞出来的把戏,你娘和独孤皇后之所以病倒,是被高熲派人在饭菜中下了毒!”
杨玄感的情绪稍稍平复了一些,后退一步,声音还是很强硬:“不管怎么说,你们也是参与了害我娘的行动。王世充,这件事上我不会原谅你!”
王世充心中一阵酸楚,眼中泪光闪闪:“不要说你,这事我自己也不会原谅自己!阿玉去做这事,完全是为了我,你可知道,阿玉是个突厥人,当年我去突厥用计,分化瓦解突厥,害得她兄妹二人被处以死罪,后来高熲借机控制了她,把她当成间谍派到我身边。”
“后来高熲为了打击你们杨家和独孤皇后,设下猫鬼之计,一边下毒,一边派阿玉装神弄鬼,以作为还她自由的条件,可怜我的阿玉,不仅受了严刑拷打,更是被那杨勇为了表忠心,活活一箭射死,杨玄感,你说换了是你,会不报仇吗?”
杨玄感当天也曾亲眼看到杨勇射杀那徐阿尼(安遂玉)的事情,现在才算知道事情的原委,默然无语。半天,才叹道:“王世充,对不起,这么多年我这么讨厌你。一直是因为我娘死于猫鬼案,我以为你是主使,现在才知道你也是受害者。那个什么阿玉是你的妻子吗,那你后来为什么还要再娶一个?”
王世充擦干净了眼中的泪水,冷冷地说道:“那是高熲也知道太对不住我了。那事之后,我几乎就和他直接翻脸,转而投向了你爹,他为了挽回我,而又给我找了个北海高家的前北齐宗室之女,可这女人也是她多年训练出来的间谍,他还想继续通过这个女人来控制我,监视我,杨玄感,那天我们谈话的内容她都听到了。你说我能让她继续活着吗?再说了,当时告知我这一消息的就是你的红拂,我只有杀了这个女人,也才能让你爹相信我跟高熲彻底翻脸,他才会接受我。”
杨玄感做梦也没想到王世充和自己的父亲,高熲会有这层关系,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王世充仍然自顾自地说道:“杨玄感,你生来就是世家公子,从不用为了生计担心,一出娘胎就有了爵位。打了一仗就升到柱国,可曾知道象我这样全无背景的小民完全靠自己双手奋斗打拼的不易?凭什么这个世道就是该你们这些高门世家垄断着一切财宝和权力,这公平吗?”
杨玄感幽幽地叹了口气:“所以你觉得这世道不公,就想去推翻。想去摧毁?王世充,你不要自己骗自己了,就算让你得到天下,你就会改变这个世界,让人人平等?”
王世充的眼中碧芒一闪:“我没到那位置,也不好多说什么。如果真有一天让我当了皇帝,也许我会给平民百姓更多的出头机会,杨玄感,现在时间紧迫,我还有不少事情要做,你先想想你家接下来怎么办吧。”
杨玄感心中一动,沉声道:“我奉诏杀了杨勇,我们家应该是安全了,有什么要怎么办的?至于你,这次弄出这么大动静,又准备怎么收场?”
王世充微微一笑:“先皇已经驾崩,杨广胜利了,我在宫中的棋子很可靠,是绝对不会出卖我的,不然这次回来除了抓杨勇外,肯定也会抓我,但现在没抓我,那就是我在宫中的内线最后用生命保护了我的安全,也是保留了给他自己报仇的希望,所以我这里不会有什么问题,把手下解散就是。”
“可是你们杨家,这次参与了弑君夺位的阴谋,必成杨广的眼中钉,现在在仁寿宫的人,有可能都是杨广为了保住自己夺位秘密后要杀人灭口的对象,首当其冲的就是你父亲了。这次杨广扣着越国公,逼你杀杨勇,难道不是最好的证明吗?”
杨玄感咬了咬牙:“可是宇文述,张衡,郭衍他们也参与了这次的事情,你又怎么说,杨广还能把所有的亲信全给杀了不成?”
王世充摇了摇头:“那些人是他真正的心腹,都跟了他十几年了,而且手上以前没太大实权,势力也不算庞大,可你爹却是最后时段才临时加入,本就只是盟友而已,加上你爹的目标太大,势力遍及朝野,一定是最先被盯上的,杨玄感,这次你别以为我是在跟你赌气或者是吓你,我可是真心为你好。”
杨玄感点了点头,他的心里也确实是越来越害怕:“那你说有什么办法可以自救?”
王世充正色道:“想要救你全家,只有一个办法,杨广篡位,杨勇又死了,接下来他一定会对杨谅下手,而准备已久的杨谅又不可能束手就擒,必然会起兵反抗,杨广不会在这个时候对你们杨家下手,而是会让你爹挂帅平叛。这是你们杨家最后的机会了。”
杨玄感松了一口气:“那我们一定要全力表现,尽快讨平杨谅,以证明自己的忠心。”
王世充摇了摇头:“不,这战千万不能迅速结束,我已经和你说过了,关键在于尽量拖,杨谅的存在才是你们活命的理由,一旦杨谅被迅速平定,那你爹就失去了最大的价值,先皇时期还可以把他晾起来,可我们这位心狠手辣的新皇上,只怕就是要卸磨杀驴了。”
杨玄感想到了昨天到今天的可怕经历,那个平素里温文尔雅的杨广狰狞的面目,不由得发起抖来。
王世充拍了拍杨玄感的肩头:“杨老弟,回去劝劝你爹吧,我这里也会多少帮一点杨谅,让他早点能夺取黄河渡口,给他争取打通朔州和代州,投奔突厥的机会,一旦突厥肯帮他,那这战争就能持续,你杨家也能保得平安,好自为之吧。”
王世充说完后,大踏步地出门而去,只剩下杨玄感还怔怔地留在原地,回味着他刚才的话。(未完待续。)
第五百九十八章 杨广登基
PS: 本卷主要说的是杨素父子挂帅征伐杨谅叛乱的事情,主角出场并不是太多,因为本书以真实历史为主,王世充史书上并未提到参与此战,所以暂时让我们的阴雄当一卷的配角,如果不想看杨玄感大杀四方的书友,可以直接跳到下一卷荆郢,也就是675章开始继续阅读。
大兴城,七月,乙卯日(二十一日),大兴宫的正门昭阳门,在京的文武百官和公卿贵族们鱼贯而入。
这座大门在十天前还叫广阳门,现在已经为了避新皇的讳而改作了昭杨门,不变的则是这皇城的威严和肃穆。
上一次在京的大小官员与贵族们象今天这样全体通过这道门时,还是在四年多前废前太子杨勇的那次。
而今天 ,杨勇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脸上盖着白布,正静静地躺在大兴宫里的主殿大兴殿前宽阔的广场上,白布被夏天的风轻轻吹起一个角,露出脖子上深紫色的勒痕,触目惊心。
杨广一如当年废杨勇时的杨坚那样,高高地坐在大兴殿前那高高的台阶上。他一脸的阴沉,眉毛拧成了个川流不息字,警惕地看着广场上伏跪着的文武百官,没有一丝初登大宝时的那种喜悦与激动。
这八天以来,杨广派长孙晟率领右屯卫大军,把整个大兴城翻了个底朝天,企图找出那些在仁寿宫变的当天聚集在大兴内外图谋不轨的人。
只是说来也奇怪,城外的那些人在当天的巳时过后就突然从十二个城门外消失了,连宇文述那天出城时也没有碰到他们。
至于从第二天就开始的追查行动,也没有抓住任何一个可疑之人,上万壮汉就这么来无影去无踪,直接从人间蒸发,一如谁也不知道他们是从何而来。
这几天杨广在陈贵人那里也没找到多少乐子,每次陈贵人在床上都是任由其摆布,一动不动,甚至还不停地抹眼泪。
杨广自从第一天尝了鲜。从心理上彻底摆脱了杨坚几十年的阴影外,于男欢女爱方面实在是乏善可陈,甚至感觉还不如跟萧王妃几十年的配合默契来得痛快。
其间杨广也几次逼问陈贵人为何要背叛自己,陈贵人只是边哭边说自己的母亲和弟弟都被春福背后的人所控制。被逼着为那人服务,而王世充则早早地在金城做足了文章,杨广的使者到那里时,郑家村里已无施氏母子,只说早就给来历不明的人强行接走了。
当杨广问及陈贵人那人是谁时。陈贵人一口咬定此人必是杨勇无疑,因为自从春福威胁自己后,所有的要求都是要她进言杨坚,劝其早日放出杨勇。
可是杨勇在仁寿宫变的当晚就成了一个死人,所有的线索都在此中断了,杨广不是傻子,知道杨勇绝不可能是一个人在战斗,不然那些来去无踪的壮汉们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死。
只是这个黑手是谁,随着杨勇和春福的死,已经成为了一个难解之谜。
杨广这几天被这些烦心事弄得很不开心。甚至连和陈贵人与蔡贵人轮番大战的时候也总是感觉背上阴风阵阵,总觉得有只不怀好意的眼睛在盯着自己。
自从那天之后,他便一直不敢回大兴,一直到宇文述和长孙晟几次三番上奏说大兴城已经绝对安全后,才勉强同意回京即位,并正式公开杨坚的死讯。
现在,就在这大兴殿前,杨广尽管身边有着上万的骁果卫士护驾,但心里还是有一种莫名的寒意,就连静静地躺在台阶下的杨勇的尸首。在他眼里也似乎随时会跳起来,狠狠地掐住自己的脖子。
杨玄感也站在右侧的武将群里,今天在正式发丧之前,无论是文官还是武将都必须穿朝服。王世充今天穿了一身五品官的红色朝服,看着在那高台之上,杨广身边的杨素。
杨素高高地站在宫前的台阶上,两道剑眉深锁,一脸的严肃,看着台阶下战战兢兢不敢多说话的臣子们。缓缓地展开了手中的圣旨,中气十足地宣读了起来。
此次大局已定,不象上次废杨勇时还要诛杀一大堆杨勇的党羽,这回正好反过来,杨勇这个元凶首恶已死,公开支持他的也就是一个柳述而已,再就是对他家人的处置,正好是一个显示杨广宽宏大量的机会。
杨素洋洋洒洒地读了半天,伏跪在台阶下的王世充听得真真切切:
逆贼杨勇,企图趁着先皇归天之际图谋不轨,阴谋被当场破获,先皇生前下的最后一道旨意就是将这个忤逆不孝之子处死。
新皇即位,念及兄弟手足之情,特追封其为房陵王,这个王位不允许杨勇的儿子们继嗣。
前兵部尚书柳述,受先皇天高地厚之恩,许其尚兰陵公主,不思回报君恩,反而多年来一直私通杨勇。
先皇归天之日,柳述企图与罪人杨勇内外勾结,掀起动乱,被当场拿下,其罪大恶极,本当处以极刑,姑念先皇新逝,不宜让兰陵公主再见亲人之死,特将其夺官、除名,发配龙川(今广东省河源市龙川县)。
至于杨勇的一干妻妾,除了前尚书左仆射高颎之女高良娣,在听说杨勇的死讯后上吊自杀外,前东宫云昭训、王良媛、成姬等,一律藉没后宫为奴。
房陵王杨勇长子,长宁王杨俨,在四年前曾当众乞求入宫宿卫先皇,忠孝可嘉,特准其奏,编入宫中宿卫,至于杨勇的其他儿子,则分迁各地,专人看守。
先皇归天之时,后宫陈贵人和蔡贵人,不辞辛劳地服侍了先皇的最后一程,忠心感动天地,特进陈贵人为宣华夫人,蔡贵人为容华夫人,依祖制出居仙都宫为先皇念佛祈福。
除此之外,最重要的一条则是皇太子杨广,依先皇遗命,登基为帝,即日起大赦天下,文武百官需要象效忠先皇一样地效忠新皇。不可生有二心。
此外,先皇的灵柩正停放在仁寿宫,过几日后就会运回大兴,举行国葬。先皇生前,怀念自己的儿子们,除了对罪大恶极的房陵王杨勇不肯原谅外,对其他皇子都是念念不忘,尤其希望并州总管。汉王杨谅能回来见他最后一面。
新皇铭记先皇的遗愿,已派车骑将军屈突通持先皇的玺书,到太原征汉王杨谅回京为先皇出殡,以成全先皇的最后心愿。
王世充听了这一大堆,一直到最后一句时才心中一凛,全篇圣旨了无新意,无非是新旧皇帝间的正常权力交替的套路,但最后这一句顶一万句,他暗暗地叹了口气:“终于要对汉王下手了啊!”而他的心里,开始盘算起紧接着的并州之事了。也不知道几天前派去并州联络的魏征,现在事情办得如何。
此刻,千里之外的晋阳(今山西太原)城中,汉王府会客厅里,两侧站满了隶属并州总管杨谅的谋臣与悍将,个个面面相觑。
站在左手边谋士行列里第一位的乃是一个五十多岁,花白头发,脸上的皱纹密布,双目如电的文官,中等身材。一袭青衫,神容平静,正是当今汉王杨谅的首席谋臣,汉王府谘议参军王頍。
而站在右手边武将班列的第一位。则是一位须眉如雪,身材魁梧,全身披挂的红脸老将,岁月的风霜已经在他的脸上留下了一刀刀印记,他双眼看天,眉宇间尽是一股桀骜不驯之色。正是传说中的南朝第一猛将,萧摩诃,今年已经七十有三了。
三十多岁,一身黄袍,满面怒容的杨谅手里也拿着一份诏书,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诏书里的字,不自觉地发起抖来,而立于台阶之下的一名身着深绯色官服的官员,正昂首立于庭上,汉王府上两班文臣武将们射过来的刀子一样的眼光,在他眼里却仿佛毫不存在一样。
这官员年约四十五六,额头上的两道长长的刀疤显示出他是一员久经沙场的武将,而略有些紧身的朝服掩饰不住他一身发达的肌肉,白皮,刀眉,暴突的双眼,狮口,鹰鼻,根根刺猬般倒立的虬髯,正是那奉旨传命的车骑将军屈突通。
这屈突通乃是隋朝百官中的一个异类,他是鲜卑人,深通兵法,武艺高强,骁勇善战,年少时就袭父职当上了右亲卫大都督,可惜屡次大战都没有立下足以封候荫子的战功,实在是人生的一大憾事。
开皇十七年的时候,屈突通奉命到陇西一带巡视当地朝廷放养的官马,结果查出两万多匹马被隐匿不报,成为了当地牧场官员的私产,再一详查,都是母马产下的小马驹被这些牧场官员们贪污成自家货物了。
杨坚生平极恨臣下的贪污腐败,更恨臣子们不忠于自己,对自己有所隐瞒,于是听了屈突通的汇报后龙颜大怒,当场下令要把上自太仆卿慕容悉达,下到牧场小吏,所有与陇西马案有关的官员,共一千五百多人,全部斩首,以儆效尤。
结果屈突通于心不忍,直接抗辩道:“人命大如天!为了两万匹马,就杀一千多人,我就是拼了一死,也要劝谏至尊不能做这事。”
杨坚当时正在气头上,一听屈突通敢这样当面对抗自己,也吼了起来:“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
屈突通当即自摘官帽,脱下官袍,跪在地上神色平静地说道:“请陛下要杀就杀我一个吧,只要你能放过那千余条人命,我心甘情愿。”
杨坚这才醒悟了过来,猛地一拍脑门:“我居然糊涂到了这个地步,幸亏有爱卿的忠言进谏。”随即下令免除了那些人的死罪,按律处置。
从此以后,天下人都知道了屈突通的强硬与忠直,而屈突通也升为了正五品的右武卫车骑将军,他办事执法如山,不循私情,所以这一次出使汉王的这个艰巨任务,杨广就特意交给了这个不怕死的屈突通。
屈突通来时,杨广向他隐瞒了杨坚的死讯,只说是至尊病危,想要见汉王最后一面,特地颁布了诏书要屈突通去召汉王回京。
而另一方面,杨广也存了个歹毒心思:万一给杨谅看出破绽,这个不怕死的屈突通也能激得汉王当场行凶杀人,到时候正好找到收拾杨谅的借口。
屈突通冷冷地看着杨谅,心里正奇怪着:这位最受至尊宠爱的小儿子。为何看了父皇要他回大兴奔丧的诏书后,要摆出这种表情?
一旁的王頍自从屈突通进了这议事厅以后就一直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着他,看得他心里极度不爽,又不好当场发作。
屈突通正在思量间。只见杨谅突然把诏书扔到了地上,满脸胀得通红,脸上的肌肉都在跳动着,他指着屈突通,厉声喝道:“屈突通。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假传圣旨!”
屈突通沉声应道:“屈某奉旨前来,这诏书是真的,还有玉玺为证,怎么可能是假传的圣旨?”
他一边说还一边弯腰捡起了那道诏书,递向了杨谅:“汉王殿下,这可是至尊的圣旨,你却当众把这个扔到了地上,这件事要是传到了至尊的耳朵里,可是实在不太好。刚才的事情我什么也没看见,还请你好自为之!”
杨谅气得浑身发抖,正要再开口,王頍却抢过了话头,冷冷地说道:“屈将军,请问这诏书是至尊亲自给你的吗?”
屈突通摇了摇头:“是尚书令,越国公杨素当面给我的。”
王頍“哦”了一声:“这么说你并不能确定是至尊给你的圣旨了吗?”
屈突通满脸怒容,抗声道:“王参军,想当年你给一道圣旨流放岭南的时候,也是这样问来使的吗?是不是每个接旨的臣子都要至尊亲自当面颁旨他才会领受?”
王頍哈哈一笑:“这个当然不必。只是汉王殿下一向至孝,想要问问现在至尊的龙体究竟如何。”
屈突通的脸色稍稍地缓和了一些,声音变得沉重起来:“下官在接旨前四天曾见过至尊一面,当时至尊已经奄奄一息了。握着我们这些百官的手都说不出话来,汉王啊,容我说句大逆不道的话,您要是走慢了,可能真的就,真的就……”
屈突通一想到杨坚对自己的恩德。再想到那天杨坚的那副尊容,饶是他铮铮铁汉,也是眼眶一热,两行眼泪夺眶而出。
王頍看了杨谅一眼,转过身来,正色对屈突通道:“屈将军,你可以先回去了。”
屈突通先是一楞,然后沉声道:“下官奉旨前来,一定要亲自带汉王回去才行。”
王頍微微一笑,眼睛里一股杀气一闪而没:“汉王是贵人,并州是要地,上京前多少要准备一下,麻烦屈将军先回去转告至尊和太子,过两天汉王一定会和他们在大兴相见!”
屈突通摇了摇头,也不看王頍,直接转向了杨谅,拱手道:“汉王殿下,这诏书里说得明明白白,要您即刻启程,而且刚才下官也说得很清楚了,晚了哪怕是片刻,有可能都见不到至尊最后一面,无论是为人臣还是为人子,您都不能再拖了。”
杨谅厉声道:“屈将军,刚才王参军说得很清楚了,本王身为并州总管,统领原北齐故地,身兼并幽冀青四个大州的重任,哪能这么说走就走?”
“起码的防务和人事总要交接一下吧,要不然这时候突厥人或者是高句丽人趁机进犯,是由你负这个责任?你负得起这责任吗?”
屈突通一下子给说得张大了嘴巴,却是无从辩驳。
杨谅冷笑一声,大袖一挥:“屈将军,还请你先回去向我父皇和王兄复命,就说本王要抓紧处理一下这汉王府的交接事务,一旦处理好了,会星夜赶赴大兴的,一如刚才王参军所说。”
屈突通无可奈何地说道:“好吧,那下官就先回去复命了,还请殿下早日如您所说的那样回大兴。”他再次行了个礼,昂首转身而出。
屈突通的脚步声越来越远,直到不再听得见,杨谅的脸上表情越来越难看,双眼开始慢慢地盈满了泪水,突然,杨谅把那诏书再次狠狠地扔在了地上,放声大哭起来:“父皇!父皇啊!您怎么就扔下孩儿一个人先去了啊!”
台下站着的文武两班僚属无不闻言失色,只有王頍不紧不慢地上前捡起了那道诏书,展开一看,马上双眉紧锁,道:“果然是伪造的诏书!”
王頍身边的一名身材瘦小,一脸刚正,年约五十上下的官员沉声问道:“王参军,何以见得这诏书是伪造的?”
王頍看了看此人,正是并州总管府司马皇甫诞,一下子有些犯起了头疼。
这皇甫诞一向以忠诚孝顺闻名于世,陇西安定人,父亲是北周的隋州刺史,而皇甫诞本人在开皇年间,先后在兵部、刑部、民部都干过。
皇甫诞当到过大理少卿,也外放当过州刺史和州长史,其间因为母亲去世而辞官丁忧,被起复任命后,在中央朝廷的最后官职是尚书左丞。
汉王杨谅出镇并州后,杨坚选了非常有才能的一些天下名士去辅佐分镇各地的儿子们,派了元岩去蜀中辅佐杨秀,而后来派往并州辅佐杨谅的就是一向有公正耿直之名的皇甫诞。(未完待续。)
第五百九十九章 汉王军议(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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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甫诞身为并州总管司马,名义上应该是杨谅的第一僚属,但杨谅一直铁了心造反,不可能和忠心事君的皇甫诞走得太近,因此官位低微的谘议参军王頍反而成了杨谅的第一谋士,涉及机密之事杨谅也从不与皇甫诞商议。
今天是朝廷来使下诏,这种公众场合不可能不带上皇甫诞,但杨谅也是特意在这种场合,把一个谘议参军(顾问)王頍的位置放在皇甫诞这个正牌司马之上,一点也不加掩饰,目的就是向来使宣告:这并州是杨谅自己的地盘,朝廷的法令制度在此行不通。
王頍把那诏书递给了皇甫诞,叹了口气:“皇上曾经和汉王有过约定,如果是真的要诏汉王回朝,会在敕书的敕字边另外加个点,而且还给过汉王一个玉章,那个点的位置要和玉章上的特殊敕字符合,只有这样的诏书才是皇上本人下的。”
“皇甫司马请看,这道诏书上虽然有御玺盖章,但敕字边上没有那个点,说明不是皇上本人下的诏书,现在只有两个可能,一是皇上已经归天了,二是皇上被人劫持软禁,然后贼人再以皇上的名义下这道诏书,想等汉王殿下回京后,再施以毒手加害!”
王頍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上次杨谅回京前正是王頍进言杨谅,让他与杨坚作这个约定,王頍也因此事一下子获得了杨谅的全部信任,升为谘议参军,掌握了汉王府的一切机密之事。
皇甫诞趁着王頍说话的功夫把诏书看完了,听到王頍的最后一句话时,正好卷起诏书,抬起头,一把山羊胡子微微地颤动着:“那么依王参军的意思,现在应该怎么办?”
王頍的眼中一下子凶光大盛:“不管是哪种情况。我们都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准备起兵,打进大兴,控制朝政。如果皇上在,就救出皇上,如果皇上已经殡天,那就扶汉王登上帝位!”
这早已经是在场所有人心照不宣的事情,杨谅这几年一直做着这方面的准备。从他提拔王頍和萧摩诃二人分任文官武将的领班就能看出这点。
今天这层窗户纸终于被王頍捅破,多数人喜形于色,几个武将甚至已经开始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起来,只有皇甫诞等少数几人脸色大变,一脸的惊讶。
皇甫诞马上抬起手来,摆出了一个阻止的手势,声色俱厉地对着王頍吼道:“王頍,你这是想教唆大王造反吗?这就是你效忠大王的方式?”
王頍早料到他会有这反应,冷笑一声。道:“那么依皇甫司马的意见,现在该怎么办?”
皇甫诞转向了杨谅,双眼之中已经是泪光闪闪,几乎马上要落下泪来,拱着手说道:“大王,您虽然坐拥北齐故地,手上有二十多万雄兵,若是乱世之中,足以割据一方,但是您的军力和整个国家、整个朝廷比起来。却终究是差了一截!”
“现在这种情况下,如果真的是太子谋反,把皇上给软禁,有切实的证据的话。那或可起兵勤王。但如果没有这个确实的证据,就算是皇上归天,太子即位,那也是君臣的名份定了,您要是起兵,就是谋反。天下的人心和大势都会在朝廷一边,我们虽然兵精粮足,却没有取胜的可能!”
“如果您奉诏入朝,守臣子之节,那一定会有青松乔木那样的高寿,子孙后代也能世袭王候,反之如果起兵失败,就一定会以谋反罪诛戮全族,那到时候想当个平头老百姓也是不可能了。”
皇甫诞说得情真意切,听了这话的人无不动容,杨谅止住了哭声,眼睛中神色闪烁不定,就连那几个想要大干一番的将领也一下子跟泄气皮球一样默不作声了。
王頍一看大家有被皇甫诞有说动的趋势,马上走到了场地中央,对着皇甫诞说道:“皇甫司马,请问你是忠于皇上还是忠于大王?”
皇甫诞正色道:“忠于皇上就是忠于大王,有什么区别吗?我们大家不仅是大王的僚属,更都是大隋的官员,你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王頍的声音也渐渐高了起来:“那你说的皇上是大王的父亲还是大王的皇兄,那位东宫太子?”
皇甫诞的胡须无风自飘:“如果皇上还在,那当今皇上就是大王的父亲,如果皇上已经殡天了,那东宫太子登位,他就是合法的皇上,我等大隋臣子也应该首先效忠皇上才是。王参军,这个道理你会不明白?”
王頍厉声道:“皇甫司马,那请你解释一下,为什么诏汉王入京的敕书上没有那一点,如果大王的父亲,我们的皇上还在的话,会出这种事吗?”
皇甫诞微微一怔,旋即道:“那有可能是皇上已经驾崩了,太子即位还没来得及诏告天下!”
王頍仰天大笑,震得人们心中一阵浮动:“皇甫司马,大家都不是小孩子了,如果是太子即位后,为何不发布皇上的死讯,而是要骗大王进京见皇上最后一面?那个屈突通一向耿直忠诚,太子连他都骗了,是想干嘛?!”
皇甫诞未料到王頍这样说话,一下子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王頍继续说道:“太子隐瞒皇上的死讯,诏大王进京,唯一的目的就是想除掉大王,想想前太子杨勇是怎么给废的,蜀王杨秀给召进京后是给怎么样对待的,大王若是此时进京,结局如何不用我多说了吧。”
皇甫诞马上说道:“不一样,杨勇和杨秀都是罪行累累,废他们是公告天下的,没有问题。大王行得端坐得正,没人能害得了他。”
王頍哈哈一笑:“罪行累累?杨秀姑且不说,那前太子杨勇,多娶了几个姬妾,养了几百匹马,在东宫的仓库里放了几麻袋艾草,把自己儿子从皇上和皇后那里抱回来吃饭。就这些屁大点的事都给说成是图谋不轨的罪行,强行废掉。”
“我们大王要是按这标准算,能作文章的地方更是一大把,远的不说。就讲这近几年,大王为了保护自己,募集了数万壮士护卫王府,把我王頍提了一个谘议参军的职务,排位还在你皇甫司马这个朝廷任命的正牌王府司马之上。而萧将军也被委以重任。”
“这些事情我们大家都知道,现在还多出一桩和父皇私下约定,在诏书上做文章的事,皇甫司马,你敢说大王进了京后能平安无事?”
皇甫诞给说得哑口无言,只是转向了杨谅,愤声道:“大王千万别听小人的挑拨离间,皇上一向注重骨肉亲情,断不会向大王下毒手的。而且刚才我说得很清楚,以我们的军力。是无法和朝廷对抗的。”
萧摩诃突然开口道:“皇甫大人此言差矣,你是文官,并不知兵,今天大王麾下兵精将勇,表面上看我们只有四州之地,但我们并州和幽州都是要防备突厥和高句丽的前线所在,军备程度和内地不可同日而语。”
“只要汉王一声令下,旬日之内便可征集二三十万大军,朝廷就算传檄天下,征兵讨伐。在短期内也不会形成对我们的优势。”
王頍赞许地看了萧摩诃一眼,接过了话头:“再说了,现在这晋阳城内就有大王近年来募集的数万豪杰壮士,而仓库里的军粮器械也都是现成的。只要现在大王下了决心,靠这些人三天内就能攻下蒲州,掌握入关的通道,到时候大王再挥军跟上,关中可一战而定!”
皇甫诞也不理会王頍,急急地转向了萧摩诃:“萧将军。你当年在南陈的时候也碰到过这样的事情,当时你的选择是站在了合法的太子陈叔宝一边,而亲自去平叛,斩杀了作乱的始兴王陈叔陵,对吧。”
萧摩诃哈哈一笑,得意地说道:“不错,当年本将在陈朝的宫变时起了决定性的作用,我可是一听到有人作乱的消息,就带了数百儿郎回京,那陈叔陵还想拉拢收买本将,被我追而斩杀。”此言一出,皇甫诞面露喜色,而王頍则脸色一沉,开始想起应对之策
皇甫诞马上接口道:“为何萧将军当年是支持陈叔宝而不是陈叔陵?”
萧摩诃微微一愣,道:“这有何奇怪的,陈叔宝是太子啊,陈叔陵在先皇的遗体前企图刺杀太子,这不是反贼是什么?”
皇甫诞一下子连珠炮似地插话道:“是啊,那当今太子也是皇上亲定的,要是大王也起兵反对他,不就是成了当年的陈叔陵了吗?”
萧摩诃毕竟是一勇之夫,一下子给这话套上了,本已很红的脸这下子胀得快要滴出血来,想要出言反驳,却不知如何开口。
王頍的声音冷冷地响起:“皇甫司马此言差矣,陈叔宝从没有加害过他的兄弟,也没有先是矫诏让陈叔陵进京,然后再去害他,所以他的位子是合法的,象萧将军这样的忠义之士自然会倒向他。”
“而太子杨广,已经靠着欺骗和进谗,勾结权臣杨素、宇文述等人,先是陷害了前太子杨勇,自己坐上了东宫之位,后又对蜀王杨秀下手,将之废为庶人囚禁,现在更是趁着皇上病危,既不发丧,又要矫诏让大王在此时进京,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和那当年的陈叔陵有何二致?”
皇甫诞勃然变色,吼道:“他是太子,这个是皇上认定的,是不可改变的事实!王頍,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发此大逆不道之言,是何居心?!”
王頍“嘿嘿”一笑,语调中充满了杀气:“皇甫诞,你终于露出本来面目了,原来你一直是忠于杨广而不是大王啊!”
皇甫诞一下子叫了起来:“王頍,你胡说些什么,我对大王的忠心可昭日月,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挑拨了?”
王頍阴森森地说道:“哼,皇甫诞,大王的心里跟明镜一样,你不用这么急着表忠心的!我就问你一句,如果是杨广当了皇帝,想召大王回大兴去加害,那你站在哪里一边,会帮谁?”
皇甫诞一下子噎住了,在所有人火辣辣的目光注意下。脸胀得通红,过了半晌才说道:“太子一向有贤名,不会做这样的事,如果他登基为帝。自然就是新君,无论是我还是大王,都要听皇命的。”
此言一出,谋士阵营里的一个个多是摇头叹息,而武将阵营里更是个个面露鄙夷不屑的神情。
王頍哈哈一笑。对着大厅上的左右文武两班扫了一眼,道:“各位都看到了听到了吧,这就是我们的皇甫司马的心声,宁可把我们的大王往虎口里送,还说自己才是忠心的人。”
王頍一下子转向了皇甫诞,眼中凶光毕露:“皇甫诞,你说你是忠臣,那请问你忠的是哪家?是大王的父皇,还是他的皇兄?”
皇甫诞马上接道:“忠的自然是朝廷,是大隋。无论是大王的父皇还是大王的太子皇兄,都是我们臣子需要肝脑涂地以尽忠心的。”
王頍上前一步,双眼紧紧地盯着皇甫诞:“皇甫诞,你生下来就是大隋的臣子吗?我好象记得你祖父是魏国的胶州刺史,父亲是北周的隋州刺史,你本人最早当官也是做的北周的仓曹参军,对吧。”
皇甫诞终于明白了王頍究竟想说什么,厉声道:“王頍,你休得东拉西扯,我等都是世受大隋的国恩。深受皇上的知遇之恩,无论是为臣还是为人,都应该知恩图报,怎么能说这样大逆不道的话?”
王頍的声音越发地冷酷:“你父亲是北周臣子。你最早当官也是在北周,后来当今皇上自立为君,你如果是忠臣为啥不跟着北周一起去死?而是改投了大隋,继续当你的官?”
“哦,我明白了,是因为大隋的皇上让你当了兵部侍郎。比你原来在北周的官大是吧,原来你的忠诚就是看哪边的出价更高就倒向哪边,是吗?”
皇甫诞气得头发都要树了起来,也不看王頍,而是对着杨谅说道:“大王,这个王頍是南朝过来的,终究和我们大隋不是一条心!皇上对我皇甫诞的厚恩,我三生三世也无法还尽,所以我不能由着大王被他的妖言所迷惑,行大逆不道之事,大王,您可千万要三思啊!”
萧摩诃一下子叫骂了起来:“皇甫诞,你的意思是我们南朝过来的都是居心不良,忘恩负义的狗贼是不是?”
皇甫诞正色道:“如果忠于皇上,能劝住大王不要做傻事的,无论是哪里来的,都是忠臣,反之为了自己一已私利,企图挑唆大王行谋反之事的,就是奸臣狗贼!”
萧摩诃大怒,撸起袖子就要上前准备揍皇甫诞,被王頍一把拦住,王頍嘿嘿一笑:“萧将军请息怒,此贼说得越多,他的那个小算盘暴露得就越明显,在场的各位都能听得出来。”
王頍转向了皇甫诞,冷冷地说道:“皇甫诞,我知道你在大隋混得不错,皇上把你一路升到了尚书左丞,还让你汉王府当司马,你确实有效忠皇上的理由,如果是皇上在位,我们也不可能劝大王起兵自保。”
“我王頍也是饱读诗书之人,知道君臣之道,更知道受人滴水之恩,该当涌泉相报的道理,当年陈霸先攻杀我父亲,是皇上最后灭了南陈,报了我王家的大仇,这份恩情我自然永生铭刻于心。”
“但大王同样对我王頍有知遇之恩,我当年被流放岭南,是大王向皇上求情,把我接到了这汉王府中为官。这份恩情,就如你皇甫诞所说的那样,三生三世也无法还尽,正是因为如此,我王頍就必须效忠大王,为大王的进退得失打算。”
“现在这里云集了大王属下的文臣与战将,大多数人的意思都是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大王去大兴,遭了杨广的毒手,只有你皇甫诞一个人在这里大唱反调,你以为你的心思别人不知道?”
“不就是因为你皇甫诞的老婆孩子在大兴吗?大王真的去了大兴给杨广害了,你皇甫诞有功无过,一定会被杨广大大地赏赐,而我们这些真正忠于大王,为他的前程和生命打算的人,到时候自然一个个脑袋搬家,以成全你皇甫诞‘忠臣’的名声,是吧。”
皇甫诞气得鼻子都快歪了,怒吼道:“王頍,你这奸贼,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拨大王和太子的关系,是何居心?大王啊,你千万不要听信他的谗言,做出后悔莫及的事啊。”
杨谅听了半天,早已经有了自己的判断,听到这话时一下子从地上跳了起来,声色俱厉地吼道:“后悔?孤要是听了你皇甫诞的话才会后悔,王参军说得没错,你就是因为老婆儿子都在朝中,才会跟孤说这种屁话,指望着把本王当成大礼送给孤的那个太子皇兄,做你皇甫诞改换门庭的见面礼,是吧?”(未完待续。)
第六百章 汉王军议(二)
皇甫诞急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大王,我受了皇上的委托,怀着一颗赤子之心来辅佐你的,不能看着你走歪了路,我最早就说过,并州虽是北齐故地,但不可能以这一隅之地的军力对抗整个朝廷,加上大王您没有大义的名份,贸然起兵是不会有人响应的。”
“想那尉迟迥,当年是何等的英雄了得,也同样是在这北齐故地起兵,结果呢?两个月不到就兵败身死,您可千万要明察啊!”
皇甫诞这样一说,不少人倒是开始冷静思考起来,不复刚才的那种狂热,而杨谅的眼神也开始变得有些犹豫。
萧摩诃哈哈一笑:“皇甫诞,你是以为大王不如那尉迟迥吗?那尉迟迥手下的兵将,如何能与大王手下的精兵猛将相比,加上我们早就有所准备了,要是真的起事,未必会败,退一万步说,就是输了,也总比送羊入虎口,迎那杀头一刀要来得强。”
王頍也跟着说道:“就是,有萧将军这样的天下名将相助,还怕不能成事吗?尉迟迥不过一个相州刺史,又没有任何皇族血统,他起兵没有任何理由,当然不会有人助他,即使如此,邺城一战他也是差一点就打赢,那仗真要是他赢了,很可能就是一战定天下。”
“而我们的大王,是皇上的嫡亲儿子,就算不直接打出反对杨广的旗号,只说是清君侧,诛杀欺君罔上的奸贼杨素,这总可以的吧。怎么叫没有大义的名份?”
皇甫诞紧跟着说道:“慢着,杨素虽然独揽朝政,但怎么就成了欺君罔上的奸贼了?你说他是奸贼,岂不是说皇上识人不明,让个奸贼当了尚书令?”
王頍哈哈一笑:“你刚才收起来的那道诏书就是杨素这奸贼的罪状,刚才那屈突通也说过,这诏书是杨素给他的,但诏书上只有玺印,没有皇上与大王的那个约定,这就是杨素老贼假传圣旨的铁证!”
“至于皇上识人不明,那又不是没有有过先例,前任尚书左仆射高颎,当了二十年的宰相了,不照样是支持了前太子杨勇,图谋不轨,被独孤皇后一通义正辞言的当庭训斥后,直接免了官吗?!”
“所以说不是皇上识人不明,而是这些奸贼过于狡猾,极善伪装,一时蒙蔽了皇上而已。”
皇甫诞气得浑身发抖,指着王頍骂道:“你,你这奸贼,休得妖言惑众。”
王頍不屑地瞟了皇甫诞一眼,又扫过了在场的文臣武将们一眼,声音中充满了煽动性:“列位都是忠于大王的股肱之臣,现在是要表现我们忠心和气节的时候了,刚才这厮说大王要想起兵自保,天下没有人会响应,请问各位如何自处?”
在场的人马上七嘴八舌地叫了起来,那些顶盔贯甲的武将们最是激动:“跟大王干了!”
“对,反他娘的,老子只认大王,不管其他!”
“大王,先宰了皇甫诞这个奸贼,拿他狗头祭旗,然后一路杀进大兴,某愿为前部先驱!”
“大王,下决心吧,我们都等您一句话!”
文臣们则相对含蓄一些,但也一个个先表了忠心,有几个在表了忠心之余也委婉地提出些要起事的话需要先备足粮草军械,取得汉王府属下所有在外地带兵的大将们的支持才行,最好再多联络些朝中的重臣和边将,一起起事。
更有几个老成持重的人忧心忡忡地说还是先打听清楚皇上的生死为好。
理性的话总是有些杀伤力的,比起武将们充满热血但不见深度的表忠心更是靠谱得多,几个老家伙们一分析,杨坚的影子又开始浮现在了每个人的心头,即使是刚才给挑拨得一脸激动的杨谅,又有些开始埋头深思的倾向了。
王頍一见这架式,忙说道:“现在对我们最重要的就是时间,不能这样无休止地拖下去,皇上不是被软禁就是已经归天了,不然不会传出这样一份诏书来,即使皇上还在,我们起兵救出了皇上也是大功一件,不是谋反!”
“若是杨广害死了皇上,登上皇位,那写这道诏书肯定是想加害大王的,这个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只有奋起反抗,我们在座的各位,即使倒向了杨广,也有官做,可大王要是落到了杨广的手上,还会有活路吗?杨勇和杨秀这么多年留了一条命是因为皇上在,皇上要是不在了,杨广还会留着他们?”
杨谅听到这里,狠狠地咬紧了嘴唇,身子也微微地发起抖来,杨勇和杨秀的惨样,他早就听人说起过,一想到这种情况马上要落到自己身上,甚至进而还会直接就送掉性命,他一下子就站起了身,厉声道:“孤不是杨勇,也不是杨秀,大丈夫绝不坐以待毙,任人宰割!”
王頍兴奋地叫了一声:“大王说得好,要的就是这种气势!杨广连这个敕字加点约定的事情也不知道,可见如果皇上归天了,绝对是被他下毒手害的,所以我们一定要讨伐这个逆贼,大兴那里的情况当然要打听,但绝不能坐等那里的消息而浪费大好时机!”
“如果杨广害死了皇上,那现在他一定是在做登位的事,要把朝廷的人事控制在自己手里,虽然有杨素帮他,但短期内根本无法调集天下的军队,这也是他只派了屈突通来假传圣旨,而不敢打大王手下兵马的主意!”
萧摩诃身边的大将余公理恍然大悟道:“噢,原来是这样,想兵不血刃地就害大王,实在是狼子野心。”
在一边半天没有说话的裴文安突然站了出来,对着杨谅朗声说道:“大王,就算杨广现在登上了皇位,他的精力也在安抚人心、控制朝政上,根本无力调集天下的大军来行征伐之事。”
“当年尉迟迥起兵时,皇上已经牢固掌控了多年的朝政,即使如此,要调集天下兵马云集关中,也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皇上都做不到的事,杨广更做不到!”
“而我们现在的情况比当年尉迟迥要有利得多,且不说灭陈之后天下承平已久,精兵锐卒尽在大王手下,就是现在的关中,京城附近也不过只有番上的右屯卫部队,加上骁果也不过五六万人。”
“若是我们起兵突袭,先用忠于大王的那几万剑客侠士组成轻兵部队,一举攻下黄河上的渡口蒲州,然后大军跟进,全军进入关中,则天下大势一战可定矣!而且我早已经在蒲州有了布置,拿下蒲州,易如反掌!”
杨谅猛地一拍大腿,大叫一声:“好计!就这么办!”说着抽出了身后案边架子上的一把宝剑,一下子砍掉了那个木案的一个角。
杨谅的神色中充满了威严,环顾下面的臣子们,道:“传我命令,先将皇甫诞这个奸贼收押进大牢,严加看管,各位将军回归所部,限十天之内全军集结于晋阳,王参军负责这晋阳城内先头部队的武器军械,会同总管府兵曹裴文安,五天之内就必须起兵出发!”
裴文安的笑声中充满了自信:“晋阳之兵今天晚上就可以出发,五天之内,一定攻下蒲州!”
大兴宫内的两仪殿上,杨广身穿一身白色的斩榱(音崔)重孝之服,一脸阴沉地看着台阶下同样一身白衣的屈突通。
中国自从周代开始,就对丧葬的礼仪作了严格的规定,自秦汉以来,上至天子,下至平民,莫不是按照《仪礼》中的《丧服》篇来完成这一套程序,其中最核心的部分就是丧服和送葬的制度。
本来按照古制,子对父或者诸候对天子的服丧,都需要守孝三年,称为丁忧,杨玄感为母守丧就是严格按照这一规定。
但汉文帝改革了这一制度,遗命天子的国丧失既葬除服就可,不能为一人的葬礼荒废国事,这一规定也被后世的历代君王所遵守。
但是这次杨坚还没有出殡,因此杨广作为皇位的继承人,和杨坚还活着的嫡长子(杨勇已死),就必须严格按照古法的规定进行穿戴。
中国古代以西方为白虎,西方也是刑天杀神的所在,因此代表了西方的白色也象征了枯萎,生命消退的含义,丧服的颜色也是以这种白色为主。
丧服分为五种,根据与死者不同的程度,严格执行。
第一等是最重的孝服,称为斩榱,就是现在杨广穿的这身,适用于子对父,嫁后回故回家的女儿对父亲,嫡长孙对祖父,妻妾对夫,父对嫡长子(这一条秦汉以后渐渐不再流行)。
全套斩榱裳里,榱为麻质丧服上衣,裳为下衣,斩是指不加缝缉的意思,这套丧服需要用最粗的生麻布制作,都不缝边,简陋粗恶,用来表示哀痛之深。一般情况下,由于这麻布穿在身上太难受,因此往往里面还要穿白色的丧衣,所以有披麻戴孝的说法。
除了这身斩榱裳外,还要系名为苴絰(音居谍)的粗麻布头带和腰带,拿一条齐胸高的哭丧杖,以表明“孝子丧亲,哭泣无数,服勤三年,身病体弱,以杖扶病也”,脚上还要穿一双粗陋的菅草编制的草鞋,名为菅屦。
第二等稍次一些的丧服,称为齐榱,还分为四个等级,从三年到三个月不等,一般适用于儿子和未嫁之女对母亲,夫为妻,嫡亲孙子为祖父,亲兄弟之间等等。
上回杨玄感为母服丧就是用的这套礼仪,本来杨素还在,杨玄感只要服丧一年就可以了,但杨家尚孝,杨玄感和郑氏感情又深,因此主动地以齐榱服守了二十七个月的丁忧期。
齐榱的衣服跟斩榱相比大同小异,也是粗麻制成,但比起斩榱衣的材料略精细一些,而且衣服的边也要缝起来,看起来略显得齐整,此外哭丧杖,衣带头带,草鞋的选材也跟斩榱略有不同。
第三等就是更次于齐榱一等的丧服了,名叫大功,适用于堂兄弟间,嫡亲姐妹,女儿,嫡亲长孙外的其他孙子对祖父,孙女对祖父等。穿的丧服是熟麻布、布带、绳履,服丧的时间也缩短到了九个月。
第四等就是小功,穿的丧服由布榱衣,澡麻带制成,比大功的丧服更细,鞋子也不用换成草鞋,穿平时的布履即可。适用于对伯父叔父,妯娣之间等。小功丧期为五个月。
最后的一等就叫缌麻,适用于同族间关系比较远的那种亲戚,比如祖父的兄弟,祖父的堂兄弟的孙子等等,只要服三个月的丧期即可。
古话说,五服之外,不是亲戚,如果关系出了五服,就不算再有血缘关系了,所以从丧服的程度上可以看出与死者的血缘亲疏关系,这也一向是中国古代宗族礼法制度的根本。
除此之外,作为一国之君的天子,一旦归天,臣子们也必须按照规定穿上程度不同的丧服,只是等到君王下葬之后,就可以除掉丧服了,这就是所谓的既葬除服。
眼下的杨广,就是穿了一整套的斩榱丧服,手里拿着的哭丧杖正在地上慢慢地点着,而阶下的文武官员们,则多数穿着齐榱和大功小功之服,一眼望过去白花花的一片麻布世界。
屈突通那天在晋阳城中被打发回大兴复命,出来的路上看到晋阳城中商铺全部关门闭户,一队队面相凶悍的精壮男子手执利刃穿街而过,完全是一副整军备战的架式,于是片刻不敢停留,连车也不坐了,直接上马,一路狂奔回大兴报信。
等屈突通回到大兴后也知道了杨坚的死讯,连忙在馆驿换了一套大功的丧服,直奔两仪殿的早朝而来。
杨广听完了屈突通的汇报后,一言不发,锐利的眼光扫过殿上站着的朝臣们,此刻由于他丧服在身,没有戴加了珠帘的冠冕,一张脸上的神情一览无余,但他的神容非常平静,谁也看不出他心中的喜怒哀乐来。
杨广的眼光最后停留在了站在左首第一位的杨素身上,开口问道:“杨尚书,以你所看,汉王不肯奉诏进京,却又在这晋阳整军备战,他想做什么?”
杨素刚才听屈突通说话时一直在凝神思考,当下回答道:“以老臣愚见,汉王很可能已经看出那诏书不是先皇手书,而是陛下所下,所谓的安排交接防务只不过是个借口,臣以为必须作好最坏的打算,以防汉王孤注一掷,起兵反叛!”
杨广面沉似水,说道:“国家不幸,多事之秋,先皇殡天之际,先是庶人杨勇图谋不轨,再是汉王杨谅蠢蠢欲动,是不是因为朕的德行太差,福泽不够,才会让这些兄弟一个个觊觎皇位,置万民于不顾?将来到了九泉之下,朕又有何面目去见父皇母后呢?”
说到这里时,杨广的眼泪说来就来,他举起了生麻袖子揉了揉眼睛,给那生麻狠狠地刺了一下,眼睛瞬间就红了,真的痛得流下了两行泪水。
杨素没有功夫再去欣赏杨广的表演,先是拱手道:“此事与陛下无关,都是那些狼子野心的贼子,为了一已私欲才想起事作乱,我们这些臣子们都是忠于陛下的,我杨素就有信心为陛下平息即将到来的叛乱!”
杨广从怀里掏出了条绢布手绢,小心地擦了擦给扎得火辣辣疼的眼睛,一边揉一边问道:“那依杨仆射所见,该当如何处理呢?”
杨素轻轻地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开口道:“杨谅乃是并州总管,但统领着整个北齐故地,冀州、青州、幽州名义上也都归他的节制。”
“他如果想起兵,首先需要一个大义的名份,不然没人会跟着他造反,这个名份嘛,应该十有八九会说我杨素专权误国,会打着清君侧,诛奸臣的名义起兵。”
杨广点了点头:“不错,确实只有这个理由了。”
杨素继续道:“如果是这个理由的话,除了杨谅本身所控制的并州外,青州和幽州的兵马他很可能无法调动。”
“青州(今山东省)离大兴太远,消息传过去时,可能胜负已决了,象上次尉迟迥谋反时,他的老窝邺城都给攻下了,青州兵马还在路上,所以这一次,青州的兵马可以不用太担心。”
杨广点了点头,示意杨素继续向下说。
“至于幽州的兵马,一向是准备攻击高句丽的,战斗力很强悍,离并州也很近,是朝廷必须掌握的一股力量,前些年的幽州总管,名将燕荣死后,继任的幽州总管现在是窦抗,此人未必会忠于陛下,还望陛下明察。”
杨广轻轻地“哦”了一声,他对窦家在大隋这一周被打压的情况非常清楚,更是明白窦惠的丈夫李渊多年来给自己打压,肯定早把自己恨到了骨头里,作为窦惠的同族兄长,窦抗确实态度可疑。
于是杨广神情变得异常严肃起来,问道:“这么说窦抗会倒向杨谅?”(未完待续。)
第六百零一章 朝堂论兵(一)
杨素摇了摇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依老臣得到的情报看,窦抗和杨谅的关系也不算太好,如果杨谅真的起兵,窦抗很可能也只是坐山观虎斗,既不会帮着陛下平叛,也不会帮着杨谅起兵。”
杨广松了一口气:“那这么说,我们可以不用担心窦抗的问题了?”
杨素沉声道:“老臣有个建议,可以派一个得力而又忠诚可靠之人,单身前往幽州,夺了窦抗的兵权,然后统领幽州兵马,在后面给杨谅狠狠的一击,让其不敢全力攻击关中。”
杨广点了点头:“杨仆射既然这样说,想必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了,但说无妨。”
杨素道:“老臣想要举荐的,乃是渤海人李子雄。”
李子雄是渤海人,祖父在北魏官至谏议大夫,父亲李桃枝在北齐也做到了州刺史,后来和北齐名将高敖曹的兄弟高仲密一起归顺了北周。
李子雄年轻时就精于骑射,有远大的志向,曾随同周武帝一起消灭了北齐,尉迟迥谋反时,又坚决地站在了杨坚的这一边,在韦孝宽的属下击败了尉迟迥,最后灭陈之役时,也立有战功,被封为大将军,江州刺史,后来几次跟着杨素出击突厥,也立有军功。
仁寿年间,李子雄因为牵连到别人的案件里而被免官,现在正赋闲在家。
此人是沙场老将,又是北齐故地的渤海(在今山东)人,派这么一个人去接管幽州,要是成功的话,就可以在杨谅的背后狠狠地插上一刀,即使失败的话,也不过死了个免官在家的闲人,没有什么损失。
而且李子雄祖父两代都在北齐,在那里有一定的基础和故旧,成事的可能性远远大于别人。
杨广听着杨素分析了此人的情况和此事的得失。不住地点头,道:“就派他去,杨尚书,诏命李子雄接任幽州总管。原幽州总管窦抗即日回大兴,另有安排。”
杨素应了声是,继续道:“臣还有一人举荐,可以助陛下在杨谅的背后再插一把刀。”
杨广面露喜色,连忙道:“还有何人?杨仆射快说。”
杨素道:“朔州(在今山西的北部)总管杨义臣。对朝廷一向忠心耿耿,只要陛下一纸诏书,他一定会尽起朔州兵马,痛击反贼的。”
杨义臣有名将之称,他的性格沉静谨慎,武艺高强,是难得的将帅之才,开皇二十年的那次大破突厥步迦可汗的战役中,杨义臣调归史万岁指挥,作为他的前部先锋。立下了赫赫战功,但因为史万岁被杨素构陷害死,本可立功升官的杨义臣也只是升了个朔州总管,继续在边关站岗放哨。
不过杨义臣所在的朔州就是汉朝时著名的马邑一带,当年在汉朝时就是与匈奴接壤的最前线,现在也是大隋与突厥的交界处,所以杨义臣所部的两万步骑虽然人数不是太多,但却是身经百战的精锐部队。
这支部队如果从朔州出发攻击杨谅,加上幽州的数万兵马配合,足以让杨谅不敢尽起并州大军进入关中。
本来杨素对是否让曾经自己打压过的杨义臣掌兵平叛一直摇摆不定。最后还是在杨玄感和李密的极力劝说下,咬咬牙,以国事为先,暂时放下了私怨。当廷举荐,给了杨义臣这样一个立功的机会。
杨广听了杨素的分析,抚着颌下的胡须道:“杨尚书推荐的人都很得力,朕相信这两把杨谅身后的火一定能烧起来,只是我们这大兴城,要作如何的防守?”
杨素胸有成竹地应答道:“大兴城外现在有五万番上的右屯卫大军。而城内还有一万骁果铁骑,足以应付杨谅的突击。”
“杨谅如果现在就起事,他也需要时间去征发和调动各地的兵马,且不说四州之地的数十万兵马有多少人会跟着他造反,只说这调兵的时间,起码也要有一个月左右。”
“因此依老臣的推算,他如果想达成进攻的突然性,最好也是最有效的一招,就是一边派人去各地调兵,一边出动晋阳城内,他的王府护卫部队,以这支轻兵部队直冲黄河上的渡口蒲州,打开进入关中的门户。”
杨广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沉重起来:“那依杨尚书看来,如果杨谅真的这样做,有成功的可能吗?”
杨素的表情依然非常淡定从容,他摇了摇头道:“杨谅的并州部队,多数将士们的妻儿老小都在并州,如果李子雄能成功地调集幽州部队,加上朔州的杨义臣,就会威胁并州。”
“就算杨谅本人想一鼓作气,孤注一掷地攻击关中,他手下的将士们也多半不愿意这样。”
“加上蒲州只是黄河的一侧渡口,在西岸的潼关乃是天险,就算杨谅能靠突袭一时侥幸占领蒲州,也不可能靠着他的那支缺乏重装备,更缺乏攻城材料的王府卫队攻下潼关。”
“所以陛下真正要防备的不是杨谅趁这机会突袭打入关中,而是要防杨谅趁机割据北齐故地,北连突厥,形成持久的混乱。”
“如果我们不能在半年以内剿灭杨谅的叛乱,那么各地有野心的势力和盗匪们就会看到希望,一旦群起而响应,就不太好对付了。”
杨广点了点头:“确实如此,那么依杨尚书的意见,该当如何处置?”
杨素抬起了头,双眼之中的目光炯炯有神,大声地说道:“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朝廷的兵马必须主动出击,要向天下人作出一个姿态:朝廷对付这场叛乱是有准备的,也是有胜算的,一旦在蒲州或者潼关痛击了叛军的先头部队,那大局就可以稳定了,剩下来的就是防着杨谅狗急跳墙,北联突厥这一件事啦。”
杨广“哦”了一声,眼光落在了站在右首第十个的长孙晟身上。
在这次的惊天巨变之中,长孙晟虽然一度态度摇摆不定,但最后还是倒向了杨广一方,现在杨广初登位,需要稳定人心,所以也没有追究长孙晟以前离他而去的事情。仍然让他统领右屯卫的部队,以示对其的信任。
长孙晟一听到杨素提到突厥,心里“格登”向下一沉,知道再也无法象上次那样保持一个面子上的中立了。果然紧接着,杨广那火辣辣的眼光就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他在心里飞快地盘算了一下,站出了队列,沉声道:“臣愿意为陛下分忧,只是现在臣的长子长孙无乃正在汉王杨谅的手下担任王府库直。臣按律应该回避,以免惹人非议。”
杨广一听到这里就马上说道:“长孙将军,你历来对国家都有大功,在这次朕的登位过程中也充分证明了你对国家,对朕的忠诚,朕相信你不会因为自己的儿子来背弃国家的大义,现在是国家的危急存亡之时,还请你靠千万不要推辞拒绝。”话语虽然亲切,但却暗暗地透出一股杀机。
长孙晟心里暗暗叫苦,这次的仁寿宫变自己一直是持观望态度。一直到了最后才勉强倒向了杨广,杨广嘴上说充分相信自己的忠诚,实际上的意思是你长孙晟上一回没强烈支持我,这次就是你最后的机会。
至于提到什么因为儿子而背弃国家的大义,更是杀机四伏的一句话,长子长孙无乃现在确实是在杨谅的手下,但其他的四个儿子和自己的妻妾却全在大兴城里,要是这回不能让杨广满意,那自己的全家都要人头落地了。
所以杨广的话里透露出事的真意应该要这样解读:长孙晟,你以前背弃过我杨广。上回仁寿宫变时的表现也不怎么样,这次是你最后的机会,要是再不好好忠心为朕办事,你在大兴的全家老小都别想活了!千万别拒绝朕的安排!
于是长孙晟咬了咬牙。脸上换了朗声道:“臣长孙晟领旨谢恩,愿意接受陛下的一切安排。”
杨广脸上微微露出了一点笑容,转瞬即逝,现在还是在大丧期间,按礼制是不能够表现出自己的喜悦的,他转向了杨素。问道:“以杨尚书的意思,安排长孙将军何职为好?”
杨素看了一眼长孙晟,道:“老臣以为,可以授长孙将军为青州总管,命其假道突厥大利城,先晓谕启民可汗不得帮助杨谅,再去青州,征召青州冀州兵马,讨伐杨谅。”
长孙晟看了看杨素,暗骂杨素老滑头,表面上看是给了自己一个权势可比当年尉迟迥的相州总管,看上去给了自己充分的权力,实际上自己跟李子雄一样,也成了单车上任的刺史,一不留神,说不定半道上都能给杀手刺客黑了。
而自己现在手上掌握的右屯卫五万大军,也会名正言顺地转入到杨素的手里,作为他讨伐杨谅的先头部队,这样一来,一定平叛顺利,杨素又会是首功之臣。
唯一靠谱的就是到了大利城后,跟启民可汗的老交情可以保自己的安全,到时候借个几千突厥骑兵护送自己到青州不是难事,只要在突厥想办法逗留半个月左右,一般来说这场战争也能分出胜负了吧。
长孙晟正在想着未来的变数,耳朵里却钻进了杨广那亲切的声音:“长孙将军,对杨仆射的这个安排,你可满意?”
长孙晟哪还敢说半个不字,连忙一拱手,声如洪钟:“臣长孙晟谨遵陛下的圣旨,愿为国出力,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
杨广满意地点了点头:“那就这样定了,长孙将军可以先行准备一下,安排一下右屯卫大军的交接,虎符先转给杨仆射,你的任命的诏书即日就会下达。”
苏威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皇上,臣苏威有本启奏!”
杨广微微一楞,他没想到这个一直明哲保身的职业官僚为何在此时会主动发话,便问道:“苏仆射又有何高见?”
苏威今天也是换了一身生麻的齐榱丧服,做得不太合身,套在他那干枯瘦小的身形上显得有点大,他不慌不忙地走出了文官的行列,说道:“启奏皇上,臣以为现在汉王杨谅还没有正式的谋反举动,就这样安排各种手段来对付他,似有不妥。”
“汉王只是没有马上奉诏进京而已,若是本无反心,朝廷却对他用上这等手段。臣恐怕会逼得汉王铤而走险!”
杨素知道苏威是想在新皇面前与自己争宠,这个时候要是不能表达一些自己的与众不同之处,只怕现在这个右仆射的位子都可能要落到宇文述或者张衡的手上,但现在这个时候。还轮不到苏威为了一已私利误了正事。
于是杨素也站了出来,看也不看苏威一眼,朗声奏道:“老臣以为,杨谅一不奉诏进京,二是在晋阳城中调动兵马。其实反迹已经非常明显,刚才廷议的种种安排,也都是预防性的措施,并没有哪条是要主动攻击汉王杨谅逼他起事的。”
“无论是派李子雄接手幽州还是长孙将军经突厥后去山东,都在路途上要花上至少半个月的时候,如果杨谅那时候已经进京,则不用再发兵攻击并州,反之如果那时候杨谅已经起兵,那当然要讨伐叛贼,长孙将军和李子雄都是单车上任。没有带上数万大军,何来逼反杨谅一说?”
苏威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当即反驳道:“那么请问杨尚书你自己呢?你不是准备掌握了右屯卫的五万大军后兵出潼关,渡过黄河,进抵蒲州吗?要知道那蒲州可是在并州的管辖下,你这样的举动算不算逼反汉王呢?”
杨素略一思索,道:“那这样好了,五万大军需要全军出发也不容易,我只带五千轻骑即刻出发,如果杨谅已经起兵了。那么我这五千轻骑就设法固守蒲州,阻挡敌军,以待后援,如果杨谅没有起兵。我也不过黄河,在潼关一带静观其变即可,要是杨谅没有谋反而是入朝奔丧,那么由我来护卫他进京。”
苏威眼珠子转来转去,正待继续开口,只见杨广摆了摆手。道:“朕意已决,苏爱卿老成谋国,忠心可嘉,但现在是非常时期,需要作万全打算,杨仆射的办法非常得体,既不至于逼反了杨谅,又能防患于未然,就这么办吧。”
苏威一计不成,又心生一计,马上高声奏道:“皇上圣明,臣还有一本启奏。”
杨广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悦,还是耐心地说道:“苏爱卿但说无妨!”
苏威正色道:“先皇新近驾崩,天下间无论是豪强还是盗匪都有蠢蠢欲动之势,还请陛下传诏天下,命令各州的刺史和总管,都征调府兵,加强守备,万一有人趁乱起事,也好迅速征调天下兵马平乱,此举也可显示我大隋的兵威军力,以震慑宵小。”
连站在后排的王世充都看出苏威的老滑头了,一看杨广的态度明朗马上顺着他的意思进言,难怪此公在大隋开国以来几上几下,却始终能保持这相位,自身的才能固然是根本,但因势而动,揣摩圣意的本事也不是一般人能学得来的。
杨广的眉头舒展了许多,说道:“苏仆射费心了,这道诏书就由你来起草,诏告天下各州郡的骠骑将军府和车骑将军府,即日起征发各州府兵,随时待命。另外将战备的兵器和军粮提出一部分,以备不时之需。”
苏威心中狂喜,恭声道:“谨遵皇上圣谕。”
杨广又看了看杨素,道:“杨尚书还有什么需要说的吗?”
杨素仔细想了想,回道:“兵贵神速,无论是我们这里还是杨谅那里,一旦出兵则来不得半点拖延,而且杨谅还有个狠招,万一北联突厥不成的话,萧摩诃和王頍这两个前南陈的臣子,还可能领一支偏师,进军江淮,召集前南陈的余党起事,这一手陛下不可不防。”
杨广的脸色一下子又变得凝重起来:“他们远离江南已经有十几年了,而王家更是自王僧辩被陈霸先所杀后,有五六十年没回过江南了,真的还有那个号召力吗?”
杨素沉声道:“老臣说两件事,陛下就能知道了。”
“第一件事,是有关王頍兄长王颁的,当年王僧辩被陈霸先所杀后,他们兄弟几个因为人在荆州而幸免于难。后来先皇灭陈时,这个王颁自请从军,还私募了数百壮士,被编入了韩擒虎的部队,率先偷渡长江成功,王颁作战时也是奋勇当先,部下无不效死,这才一战大破陈军,攻破建康。”
“灭陈之后,这个王颁召集了当年跟随王僧辩的旧部,都过了四十多年了,还有千余人过来与这王颁相会,更可怕的是,王颁还不是公开召集,而只是私下里托人带话,可见其影响力。”
“在这次相会上,这些老部下们都和王颁相对痛哭流涕,后来喝酒喝高了后有人说道,公子你这次大仇得报,却还哭得这么悲伤,是因为陈霸先已经死了几十年了,你没能亲手报成仇,是吗?如果公子想要报仇,可以挖了陈霸先的坟,把他的尸骨挫骨扬灰,这样也能表达你的孝心。”
“王颁当即磕头致谢,脑门都磕出血来,咬牙切齿地跟众人一起约定备好挖坟的铁锹和洛阳铲等,第二天一晚上就挖了陈霸先的坟,将陈霸先的尸体焚骨取灰,洒到河里喝了下去。”(未完待续。)
第六百零二章 朝堂论兵(二)
朝堂之上的众臣多数都没有听过这事,这下子个个听得头皮发麻,而杨素则缓缓地说道:“这件事情上真正值得注意的地方,不是那王颁的残忍恶毒,睚眦必报,而是他王家在离开陈朝四十多年后居然还有如此大的影响力,那千余旧部的子孙后代开枝散叶,何止数万?这点还请皇上明察!”
杨广脸色一下子变得非常难看,半晌之后才沉声道:“那么依杨尚书的意思,这个离乡数十年的王頍还能回江南折腾出什么名堂?”
杨素点了点头,继续道:“除了王頍外,那个萧摩诃在江南一向被视为神将,又是兰陵萧氏的后人,他的势力也许比王頍还要可怕!陛下不知道是否还记得当年的高智慧谋反?”
杨广点了点头,说道:“这个朕自然不会忘,当年朕在先皇灭陈后,还出镇了扬州总管,负责原南陈之地的事务,结果南陈的士族高智慧等煽动南陈民众,造谣说我们大隋要尽迁南人到北方守边,引发了大规模的叛乱。”
“后来还是你杨尚书亲自出马,转战数千里,将这个叛乱平定的,此事历历在目,恍如昨日刚刚发生的,朕又怎么可能忘掉。”
杨素脸上闪过一抹得意之色,抬头朗声道:“老臣是托了先皇和皇上的洪福,将士的用命才能平定这叛乱。”
“当年灭陈之时,南陈的大军基本上是被击溃的,并没有受到歼灭性的打击,所以民间也保留下了大量的精壮男丁,这是他们起事的条件。”
“而且江南历经从东晋到南朝的数百年,早已经有了王氏、谢氏、萧氏这些超级豪门大族,而北方的许多民众为了躲避战乱而举家迁移到南方,没有土地,只能依附于这些高门大族,所以这些南方高门世家掌控的人口和势力,比起北方的山东贵族和关陇豪门来说也并不逊色。”
“那高智慧登高一呼,从者如云,而萧摩诃的儿子萧世略,当时人在江南,也被抬出来作为召人的大旗,许多萧摩诃的旧部看到老上级的儿子参加了叛乱,都纷纷出来投奔高智慧,老臣当年转战数千里才平息了这次叛乱,深知萧摩诃其人在南朝的巨大影响力,而且他还是兰陵萧氏的……”
杨广突然大声打断了杨素的话:“别说了,朕已经清楚了!”
杨素沉着脸,道:“尽管陛下不爱听,老臣为了国家还是要把这事给说清楚,萧摩诃既是陈国大将,又是南梁的皇帝家族,兰陵萧氏的族人,这双重的影响力让他只要去了南方就会如鱼得水,以老臣愚见,一旦让萧摩诃和王頍去了江南,那事情就真的麻烦了!”
王世充很清楚,刚才杨素的话牵涉到未来的皇后,杨广现在的萧妃。刚才杨广很明显已经想到了这点,才会打断杨素的发言,可杨素还是坚持说完。只见杨广满面怒容,来回地在龙椅前踱起步来,大殿之上静得可怕,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着杨广的决定。
良久,杨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坐回了挂着白色纱布的龙椅,声音中充满了无力:“那依杨尚书看来,对这个事情该当如何防备?”
杨素胸有成竹地说道:“这需要让杨谅开始能吃到点甜头,让他攻下几个州郡,最好是能让他占了蒲州,给他看到点希望,然后他就会以为胜利就在眼前,不会想着分兵去经营江南。”
“到了李子雄和长孙将军在他身后点起火来的时候,杨谅只怕是没有余力再分出一只偏师去江南了,而且他肯定对王頍和萧摩诃也要有所防范的,不会轻易放这两人回江南招兵买马。”
“当年前秦帝国在淝水大败后,前燕的遗臣慕容垂就趁机向前秦皇帝苻坚提出回他的关东(潼关以东,指的是整个中原地区)老家招兵平叛,结果一出了潼关就如鱼入大海,一下子就再次建立起了后燕帝国,这个事情杨谅再傻也知道,所以不到走投无路的时候,是不会让王頍和萧摩诃去江南的。”
杨广听得连连点头,道:“那究竟要如何做?”
杨素拿出了一卷帛书,对着上面念道:“以老臣多年来的情报,眼下杨谅手上可称大将的,除了王頍和萧摩诃外,还有岚州刺史乔钟葵,大将军余公理、刘建、纂良等人,此外汉王府的谋士,出身于河东裴氏的裴文安也是将帅之才。”
“如果杨谅先派这些人四处出击,攻下几处州郡,那杨谅就一定不会想着派王頍和萧摩诃去江南了,到时候朝廷的勤王之师云集,杨谅是万万无法抵挡的。”
杨广紧接着问道:“哪些地方可以丢给杨谅,哪些地方是必须守住的?”
杨素沉声道:“蒲州可以让给杨谅,让他要看到打进关中的希望,但蒲津大桥对面的潼关是必须守住的,不能让他真的一下子打进关中。此外,北边的朔州和代州,是汉朝时的马邑与雁门,也是现在并州连结突厥的两扇大门,必须关紧!”
“朔州总管杨义臣和代州总管李景,都是知兵善战的大将,杨义臣的兵马有数万,当可自保无虞,甚至还可以南下威胁杨谅的老家晋阳。而李景所部不满万人,情况就有点危险了,陛下应该早日下诏让杨义臣随时做好援救李景的准备。”
“而从并州向东,进入河北的冀州和幽州,则要通过太行八径,其中最关键的就是井径,这里也是必须防守住的一处要地。”
杨广点了点头,长出了一口气,说道:“有杨尚书在,朕可以高枕无忧了。”
杨素的表情一下子变得谦卑起来:“现在还没开战,老臣这也只是纸上谈兵而已,杨谅虽然不才,但身边不乏能人战将,也许能不按常理出招,搞出些出乎意料的办法也未可知。”
杨广正要开口,只听外面突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名看守宫门的卫士飞奔而入,嘴里拖长了声音在喊着:“报-------”
所有人都被这举动弄得心中一惊,朝会之时,守门武士这样直冲而入,显然是发生了大事,杨广的神情还是很镇定,问道:“何事?”
一身白衣白甲的卫士抬起头来,满脸都是汗水,单膝跪地,拱手道:“启禀皇上,右武卫将军、蒲州刺史丘和正在宫门之外,说是有紧急军情禀报皇上!”
杨广一下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倒吸了一口冷气,颤声道:“什么?蒲州刺史丘和?他怎么会这个时候来大兴?快宣他进来,快!”
杨广身边的执事太监连忙一挥拂尘,阴阳怪气的声音中气十足地传出了大殿:“皇上有旨,宣蒲州刺史丘和上殿见驾!”
声音一站一站地传了出去,很快就远远地传到了大兴殿正南面的太极门外。
少顷,一个盔歪甲裂,战袍上血迹斑斑的大汉奔上了殿,此人面色黝黑,满脸的胡子乱蓬蓬得长得象堆杂草,上面挂满了亮晶晶的汗珠,一到殿上便“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重重地顿首于地,声音中带着哭腔:“罪臣丘和前来领死谢罪!”
杨广心里已经猜到了七八分,沉声问道:“丘和,你的蒲州怎么回事?快说!”
丘和哭道:“两天前,蒲州城外突然来了一支车队,加起来有数百人,说是汉王杨谅要回大兴见先皇,先派他的宫人们去大兴安排食宿之事,守门的军士们盘查了前面的人,发现都是些宫女,就让车队入了城。”
“结果入了城之后,那些车里却钻出了大批持刀剑的壮汉,见人就杀,而城里也有些凶悍之徒是他们的内应,抄起武器直接攻击了刺史府,罪臣好不容易杀出条血路才逃出了城,只是,只是……”
杨广上前一步,抬起右手,骈指丘和,厉声道:“只是什么?!”
丘和一边捶地一边哭道:“蒲州长史高义明,还有司马荣毗,都没有冲出来,陷在了这些反贼的手里!罪臣现在奔来就是向皇上报告蒲州发生的事情,汉王杨谅已经反了!必须要做准备啊皇上!”
杨广大怒,吼道:“高长史,荣司马都为国尽忠战死了,你这刺史却一个人逃了回来,派你去蒲州的时候朕就一再嘱咐过你要小心防备,结果你连半天都守不住!你为什么不去死!?”
杨广越说越怒,抄起手边的哭丧棒就向丘和砸了过去,丘和哪里敢躲,一下子给砸中脑门,起了一个鸡蛋大的包。
杨素一看杨广这样子,叹了口气,走了出来,拱手道:“皇上,丘和虽然大意失城,但念在他这样不眠不休地赶回来报信,加上现在还是先皇的国丧期,不宜先斩自己的大将,请皇上看在先皇的面子上,饶他一命吧。”
杨广刚才是真起了杀心的,如果不是杨素站出来求情,紧接着就会叫殿上武士杀人了,听杨素这样一说,怒气稍缓,平复了一下情绪后,说道:“就依杨尚书,先将丘和除官为民吧。”
丘和一听,如逢大赦,在地上磕头如捣蒜:“谢皇上不杀之恩,谢皇上不杀之恩!”
杨素转向了丘和,沉声问道:“丘和,你别急着谢,本官还有话问你!”
丘和抬起了头,脑门上那个刚砸出来的大包给他这一通磕头,已经撞破了,血糊淋啦地,看着挺吓人,他抹了抹头上的血水与汗水,说道:“杨尚书请说!”
杨素上前一步,双目如电,刺得丘和心中一阵发虚:“蒲津渡的大桥现在在谁手上?”
这蒲津渡的大桥乃是一座舟桥,连接黄河的东西两岸,东边就是在蒲州,从西边的夏阳渡口上岸后,则很快就会进入潼关古道。
蒲津大桥向来是从河东进入关中的必经之路,自从秦汉以来,以浮舟和竹绳连接,成为了一座连接秦晋的浮桥,一直被称为关中锁钥。
丘和听到杨素这样一问,先是微微一怔,然后马上回复道:“罪臣单身出城,来不及毁掉那蒲津大桥,只是经过潼关时跟关内守兵说过蒲州失守,要他们一定要紧闭关门,严防死守!”
杨素点了点头:“你确定是汉王的兵马攻击的蒲州?”
丘和很肯定地点了点头,说道:“千真万确,领头的几个人罪臣认识,都是汉王府的亲兵队长,而且后来在城里叛乱的那些人,有不少也是蒲州人,这几年被汉王以重金招纳过去,引为门客,这些人都以勇名闻于乡里,很好认。”
杨素暗暗地叹了口气,对着丘和道:“你可以下去了。”
丘和又是对着杨广和杨素一番千恩万谢,才被几名内侍搀扶着走下了大殿。
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杨素身上,只见他略一沉吟,马上对着杨广奏道:“皇上,现在事情已经非常清楚了,杨谅的起兵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快,他很明显是如老臣刚才分析的那样,以王府的门客为先驱,奇袭攻占了蒲州。但他的兵力显然不足,从丘和所说,只有数百人,加上城里的内应,也不过千人左右。”
“显然杨谅也没时间征发所有的部队,靠这千余人的先头小队想要进关中那是做梦,丘和的蒲州是两天前丢的,现在的杨谅应该已经能凑出三四万的部队,到达蒲州了。”
杨广急问道:“到了蒲州又会如何?他会挥军攻击潼关吗?”
杨素摇了摇头:“蒲州大桥是一座舟桥,就是三四万人想要全过桥,也至少需要一天的时间,更不用说潼关天险,杨谅又没有攻城的器械,就算他想孤注一掷挥军入关,也没那个能力。”
“所以现在请皇上马上下令,给老臣五千骁果精锐,老臣先去潼关那里,如果杨谅敢过河,老臣必杀得他片甲不得回河东。要是他缩了回去,老臣就去收复蒲州,向全天下宣告朝廷平叛的决心。”
杨广猛地一拍手,大声叫道:“好!疾风知劲草,板荡识忠臣!有杨尚书在,朕哪用得着怕老五谋反!”
杨素微微一笑:“还请皇上把臣刚才奏报的几件事抓紧安排,只要杨谅的屁股后面只要烧起火来,他就是想进关中也不可能了!”
今天的朝议完全就是杨素的独角戏,商量完后,其他的官員们都开始退朝,王世充的心里想着自己在蒲州的部署显然发挥了作用,嘴角边不经意地露出一丝冷笑,而接下来如何能想办法脱身,到并州去帮杨谅一把,则是自己接下来需要考虑的问题。
正当王世充思索之时,一个尖细的声音却传到了他的耳朵里:“王員外,请留步。”
王世充回头一看,只见是一个内侍宫人正在叫自己,周围的官員们也都纷纷向他投来奇怪的目光,王世充的心猛地一沉,咽了一泡口水,强自镇定地走上前去:“公公有何吩咐?”
那宫人低头道:“皇上有旨,请你现在去两仪殿一趟,有要事相商。”
杨素父子此时正好从王世充身边经过,杨素目不斜视,带起一阵风而过,而跟在后面的杨玄感却看了王世充,一眼,眼神中尽是疑虑。
王世充点了点头,跟着那宫人后面,昂首挺胸地向两仪殿走去,这一路上他不停地在想杨广找自己的原因,是他查到了大兴宫变是自己主使的?还是他查到了自己才是操纵和指使陈贵人的那个背后黑手?再或者是他查到了自己跟杨谅那里的关系?王世充的手紧紧地攥着拳头,手心里已经尽是汗水,而额头上,也开始沁出了一滴滴细密的汗珠。
从大兴殿到两仪殿也就四五百步的路,可这四五百步却象王世充这辈子走的最长距离,他考虑了无数种可能,最后还是觉得自己应该没有暴露,不然早在殿上就把自己拿下了,还用得着去两仪殿吗?只怕是杨广又要自己去做什么得罪人的缺德事情了吧。
走进了两仪殿,只见杨广坐在以前杨坚一直坐的那张椅子上,闭目养神,而从殿门口到殿内这一路,就有一百多剽悍勇武的骁果军士们,挎刀持剑,威立一边,如临大敌,一直到王世充走到了御案面前,杨广才微微地睁开了眼,看着王世充,轻轻地叹了口气:“王員外,你可知朕找你来所为何事吗?”
王世充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在一身白色的麻布孝服里穿着的绸缎内衣,现在已经被汗湿得可以挤出水来了,但外面的这层粗麻孝服上却看不出多少汗渍,他压抑着内心的恐惧与不安,平静地说道:“陛下单独召唤微臣,想必是有要事吩咐,还请陛下示下,世充自当照办。”
杨广的眼睛紧紧地盯着王世充的脸:“王員外,你一向聪明过人,又深知兵法,在你看来,今天越国公在堂上所说的,是否可行?”(未完待续。)
第六百零三章 闪击蒲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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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话听音儿,杨广一出口,王世充就反应了过来,杨广还是对杨素不放心,对他的那个方案也心存疑虑,毕竟要是把手上所有的部队都交给杨素,杨广不犯嘀咕才奇怪呢。
于是王世充心中的一块大石头也算是落了地,看起来杨广并没有查到自己,现在还把自己当成一个心腹来看,也许自己可以利用这点,以后为自己争取更大的空间,当然,想让杨广真的把自己当成亲信是不可能的,但是不怕被利用,就怕你没用,一旦失去了利用价值,加上自己知道了不少杨广见不得人的秘密,只怕来不及等到自己起兵,杨广就会对自己下手了。
于是王世充装模作样地想了想,说道:“皇上,越国公乃是天下名将,对形势的分析也是鞭辟入里,可是人心隔肚皮,尤其是这种权力交替的时刻,还是谨慎一点的好,微臣以为,可以让越国公先带五千骁果军出关,但是这回不能让他所有的儿子跟着一起去,最多只能带上杨玄感一人,而其他的儿子和越国公的家眷,以及那五千骁果将士的家眷,都要集中在京城,好好控制。”
杨广的眉头皱了皱:“王員外,你这样就是明摆着不信任越国公,他只怕不可能看不出你的用心吧。”
王世充微微一笑:“皇上,越国公也需要向您来证明自己的忠诚,现在汉王起兵,天下各地的兵马还没有征调,有些手握重兵的实力派有可能会借机混水摸鱼,所以陛下首先要看看越国公这位主帅是否忠诚可靠,杨谅已经攻下蒲州了,现在不知道有没有打进潼关,就让越国公按他说的那样,带五千骁果军先行出发,如果他能象自己说的那样击退叛军。夺回蒲州的话,只要他对皇上忠心,就会单骑回大兴,再来征调剩余的军队。这个时候皇上可以完全信任越国公。”
“反之,若是越国公前线无法打退汉王的军队,也不能夺取蒲州的话,那皇上就不能把所有大军都交给越国公指挥,宜让宇文述将军为帅。”
杨广“哦”了一声:“这又是为何?叛军的前锋部队有数万精锐。越国公只不过五千骁果,又要攻城,打不下蒲州也不能说明他不忠吧。”
王世充正色道:“刚才那丘和说得清楚,敌军不是重装铁甲的正规部队,而是杨谅所养的一批剑客游侠,这些人在战场上是根本无法与骁果铁骑对抗的,大概是杨谅现在也在征发并州的部队,所以只是派了这支轻装部队突袭蒲州,掌握渡口而已,越国公的部队。足以收拾这支敌军了。就怕他故意说敌众我寡,回来要求增兵,您如果把五万大军全交给他指挥,就可能会有麻烦。到时候越国公无论是回头攻击大兴,还是趁机拥兵自重,以图割据,都无法控制。”
“要是他夺回了蒲州,说明越国公是忠心的,这时候他若是留下部队守蒲州,自己单骑而回。那肯定是需要大军直逼并州,皇上此时可以完全信任越国公。”
杨广满意地点了点头:“王員外果然聪明过人,洞察人心,那以你看来。若是越国公肯全力助我,杨谅这回的叛乱成算有几何?我们又要多久时间才能扑灭叛乱?”
王世充笑了笑:“杨谅这回还是太急了,没有征发大军就先派门客攻击蒲州,攻下来以后又不趁势攻取潼关,这已经失掉了进攻关中的唯一机会,陛下现在要做的。就是让越国公尽快领兵出发,万一杨谅身边有能人进言,派出大军不顾一切地进攻关中,事情就会变得有些麻烦了。”
王世充一边说着,一边在思考着杨谅的下一步动向,从他的角度来看,是不希望杨谅真的搏命攻关中的,那样是胜是负就是一锤子买卖,不符合自己让天下长期战乱,好趁机掌兵自立的设想,若是让杨素能在蒲州一带和杨谅形成相持,五千骑兵想要攻下城防坚固的蒲州城也不是易事,到时候杨素手上没有大军,就会延缓进军的速度,给杨谅的主力攻下朔代二州,与突厥取得联系创造时机,如果运气好的话,还可以在突厥的漠南地带截住穿越突厥的长孙晟,逼他与杨谅联手呢。
杨广的眉头舒缓了开来:“王員外,你说得很好,就依你,这回你辛苦一趟,跟着越国公的部队先行吧。也由你来作为朕的耳目,来亲眼看看这场平叛作战的全过程。”
王世充一下子傻了眼,他没想到杨广居然把自己送到了杨素的军中,饶是他智计百出,镇定自若,仍然一时愣在了原地,杨广的声音再次响起:“王員外,有什么不对劲的吗?这回你如果办事得力,朕一定会重重赏赐你的,朕知道你在先皇时期没有升到跟你的功劳相匹配的官职上,这些年你总是请假,应该也是在赌气吧,不过你放心,在朕这里,一定是赏罚分明,不会埋没你的。”
王世充连忙作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跪倒在地,说道:“臣必定粉身碎骨,以报陛下厚恩!”
杨广走到了王世充的面前,弯下腰,在他耳边轻轻地说道:“王員外,朕知道是你亲手帮朕解决掉了房陵王,你的忠心,朕会记得的。”
蒲州城头,已经换上了汉字大旗,正在大风中猎猎飘扬着。
大旗之下,看起来四十上下,一身黑衣劲装,面相阴沉的裴文安正站在城头,双眼炯炯有神地盯着城外三里处那清晰可见的蒲津大桥,桥的两侧已经有数百名黑衣劲装大汉所控制,有想从河西过桥的百姓一律被其所驱逐。
王頍因为顶了个太原王氏的名头,又是外来户,在并州毫无根基,因此被杨谅放心大胆地使用,而这裴文安一来年纪较小,资历尚嫌不足,二来裴家在三晋本地的势力太大,也被杨谅所忌惮,因此把他的位置排在王頍之下,作为副手。
裴文安对此也心知肚明。于是不与那王頍争高下,一方面一门心思制订作战计划,另一方面也利用裴家在三晋地区的巨大影响力,广招游侠剑士作为杨谅的门客。那四万多汉王府的亲兵护卫就是裴文安一手所召集的。
此次起兵时,本来要武装那四万多门客也需要一天多的时间,裴文安当场提出了兵贵神速的方案,亲自带领千余门客动身,先是让二百多人分批出发。十余人一队,扮成客商模样,骑马到蒲州城的四门,然后下马分头进城。
城里早有预先准备好的军械库,这些人一入城后就拿到了武器,等到那支诈称汉王宫女的队伍一进城,便里应外合,直接砍杀起守城官兵来,而这二百余名武艺高强的剑客,则多数直扑刺史府。实施斩首行动,丘和等人甚至没来得及组织抵抗便已经兵败城陷。
裴文安此时正一只脚跨在城碟上,右手的胳膊肘撑在那只腿的膝盖上,而手掌则是虎口张开,以一个八字型的手势托着自己的下巴,凝神沉思着。
突然他转过头来,向着身边的一个全身裹在黑色斗蓬里,只露出一双炯炯有神眼睛的人说道:“玄成,你说汉王能孤注一掷地过河吗?”
魏征自从被王世充派来与裴文安接头后,已经和裴文安打得火热。互相间表字相称,这回奇袭蒲州的策略,也是靠的魏征买下的商号中事先隐藏了不少高手猛士,奇袭刺史府。击杀了城中长史与司马,才能瘫痪城防,让裴文安一举夺城。他的双眼之中精光闪闪:“十有八九不会,汉王不是那块料,没你裴兄这么狠辣果决,依我看来。要想成事只有三条路。”
裴文安把腿收了回来,郑重其事地问起魏征:“哪三条路?”
魏征“嘿嘿”一笑,摸了摸自己颌下的胡子,他的眼光看向了远处的蒲津大桥,嘴里却说道:“上策嘛自然是全军入关,真能做到这点的话,到时候我家主公肯定也会设法响应,可惜汉王不是这种人,所以这个不用讨论了。”
裴文安心里还有些不服气,强辩道:“这也不一定呢,汉王既然批准了我的这个兵贵神速突袭蒲州的方案,他也一定会率领后续的大军过来,要是看到这等大好形势,怎么会不挥军入关呢?”
魏征叹了口气,摇摇头,说道:“文安啊,你其实自己心里也很清楚,如果汉王真有此心的话,现在就应该站在这里了,而不是找个要调兵的理由在后面磨蹭。”
“如果汉王亲自带队,现在就能带着这些壮士们攻击潼关,甚至要是再果断点,不攻蒲州,直接用这招骗术去夺取潼关,要是他真的那样做的话,我家主公现在就可以在关中响应你们,可惜,可惜啊!”
裴文安一下子默然无语,这个计划他跟杨谅提过,结果杨谅觉得过于激进,还是否决了这个提议,而是要裴文安先夺蒲州,再视情况而决定是否进军关中。
裴文安还有些不太甘心,指着那蒲津大桥道:“这次突袭蒲州的效果非常完美,眼下大桥尽在我手,足以让四万大军一天之内过去,那个丘和虽然跑了,但是他要回大兴起码也要两天,加上杨广调兵还要时间,我们有足够的时间拿下潼关的。”
裴文安又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方向,似乎能看到远处的烟尘,脸上闪过一丝喜色:“刚才最新的探报,汉王大军离城已经不到一百五十里了,最多明天晚上就能到达。”
魏征笑着摇了摇头:“要是汉王的军队现在就在这里了,那还有点戏,可惜啊,他的部下没有多少骑兵了,跟步兵和辎重混在一起,能两天到达就不错了。文安,你还是考虑一下如果汉王下令烧桥回撤,你准备怎么办才比较现实。”
裴文安一下子瞪圆了双眼,吃惊地喊道:“这怎么可能?!”
魏征脸上的笑容慢慢褪去,脸上浮现出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神情:“这恰恰就是最大的可能,你可别忘了汉王身边现在有谁。王頍和萧摩诃都是找到一点机会都想南下江南的主,一个个都想当韩信呢!”
裴文安一下子象个泄了气的皮球,瘫坐在了城垛间的口子上,声音也变得无力起来:“可是他们南下江南和我这个夺取关中的计划不矛盾啊!”
魏征摇了摇头:“汉王直接掌握的兵力现在除了王府卫队和龙骑禁卫外,也就是晋阳城外大营里的三四万人罢了,真要图大事,肯定要派将军们到各自的防区掌控部队。然后分头经略各地。”
“你们的计划一开始就有问题,现在你这样的突袭蒲州,在战术上是成事了,可在战略上也是明确地树起了反旗。现在你们没有大义的名份。光靠一个清君侧诛奸臣的旗号太勉强了。”
“汉王本人也不是有大志向的人,他真正希望的就是能一直这样割据北齐之地,永远当他的汉王,要不是知道杨广绝对不会容下他这个兄弟的话,这次他也不会起兵的。所以他的决心一开始就不坚定,患得患失,这种样子怎么可能破釜沉舟地直接攻进关中,放手一搏呢?”
裴文安不服气地辩解道:“可他毕竟还是起兵了啊,而且也用了我的这个计划,现在大事已成,还有什么理由不趁胜追击,打进关中呢?”
魏征笑了笑:“理由多了去啦,第一,王頍和萧摩诃真正想的是下江南。而不是入关中,他们一定会跟汉王不停地进言说战机已失,潼关守军已有防备,而朝廷的兵马也很快就要来了,无法达成突袭关中的意图。”
“第二,丘和跑了,有人给杨广报信,现在杨广已经知道了蒲州的事情,肯定会传檄天下共讨汉王,在这种情况下。稳固自己的后方才是根本。”
“第三,现在真正汉王应该做的,要么是派偏师出江南,要么是全力向北打通和突厥的联系。只要外有强援,不少观望态度的州郡也会倒向汉王一侧。这也就是我刚才所说的中策和下策。”
“这个第四嘛,就是汉王根本就是个软耳朵根的人,瞻前顾后,犹豫不决,只要王頍象我刚才那样把三条原因摆得清楚明白。他就一定会下令烧了浮桥,大军回晋阳的。文安,你跟了汉王这么多年,你自己想想他是会听你的还是听我刚才的那些话?”
裴文安还是不死心,道:“王頍未必会象你所说的这样说话。”
魏征哈哈一笑:“你跟王参军也认识好多年了,成天在一起谋划这次起兵的事情,他的能力想必你清楚得很,我所说的那些,他肯定会一字不漏地灌进汉王的耳朵里的,甚至内容更多。”
“所以文安啊,一会儿你要是接到汉王正式的命令,让你烧桥的话,你可千万别恨王頍,更别因为他妨碍了你的计划,你就去坏他进军江南的方案,一定要帮着他劝汉王派兵经略江南。”
裴文安不屑地“哼”了一声:“他坏我的事,我为何要成全他的好事?”
魏征的表情中透出一丝坚决与狠辣,果断地说道:“因为你们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只有汉王不倒,你们才可能活下去,现在的情况是,他的下江南之策比你的进关中要靠谱得多,也现实得多,基本上是你们唯一成功的可能了。”
裴文安先是一楞,然后哈哈大笑起来:“玄成,你是不是昏了头了?你自己也说王頍和萧摩诃回江南是想自立,想当韩信,就这样也是最靠谱的成功之路?”
魏征的眼睛中寒芒一闪:“当年汉高不靠了韩信,在正面怎么可能打得过项羽,为何他能屡战屡败后还能屡败屡战,不就是因为韩信在项羽背后发展的势力吗?”
“王頍想自立不假,但以江南的力量也不可能单独对抗朝廷,这点他非常清楚,所以至少在开始的阶段,他是会受汉王的节制的。”
裴文安摇了摇头:“那也不行,养大这头白眼狼,以后想要再收拾就难了,韩信被汉高祖孤身进军营夺了兵权,王頍可不是这样的人。”
魏征沉声道:“人总要先解决自己眼下的困难,才能谈以后,现在不走这一步棋,那大家只有抱团完蛋,还谈什么将来。真要是汉王能夺取了天下,再收拾王頍也可以,大不了再来次南渡灭陈之战就是了。”
裴文安突然一摆手:“我先不跟你扯这个,玄成,你一直说王頍的这个下江南,经略南陈故地的方案比我现在进关中的方案靠谱,凭什么?玄成你自己不也原来是支持这个计划的吗?难道说只因为跑了个丘和,就变得不靠谱了?”他想来想去还是对这句话不服气,一定要魏征说出个所以然来。(未完待续。)
第六百零四章 杨谅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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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征的神情变得黯然,说道:“丘和不是最要命的,最要命的是开始就不应该放走了屈突通。如果我当时在现场,直接就会进言汉王拿下屈突通,然后发兵偷袭潼关,根本不能在蒲州这个渡口浪费时间。”
“屈突通是沙场老将,他一看晋阳城那架式就会知道汉王必反,一路狂奔回去的时候早就会跟潼关的守将交代防备的事,其实在屈突通跑出晋阳的那一刻,你的战术突然性就不存在了。”
“而且,而且我原来和你说的长孙晟这样的关中内应也没了下文,原来我是计划能在杨广夺位的时候趁乱把杨勇给放出来,这样关中会有许多人买他的账,会支持汉王。”
“可恨那杨广下手太快,直接把杨勇给杀了,这样长孙晟就只能倒向了杨广,没了那个大义的名份,不能定杨广一个弑父的罪名,只拿杨素作文章,不会有多少人跟随的。”
“关中大兴附近的兵虽然数量不多,但都是各地番上的精锐府兵,再加上那一万骁果,光是这五六万人马就足以抵挡汉王的二十万大军了,没有关中的豪杰起事响应,汉王这先头部队就算进了关中,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裴文安不满地说道:“说打的也是你,现在说不打的也是你,你这到底算什么?”
魏征一脸的苦笑:“此一时彼一时啊,本来我的计划是劫出杨勇,拉拢长孙晟,至少让他保持中立,这样只要打破潼关,汉王先头的那两三万剑士加上我在关中联系的各地豪杰两万多人,还可以和那些骁果们拼一下。”
“此计一切顺利的话,有五成的把握能攻下大兴。可惜现在杨勇这面大旗没了,长孙晟也彻底成了杨广的人。啥也不用说啦。”
裴文安正待开口反驳,只听得一个黑衣壮汉边跑边喊道:“将军,将军,汉王的军令。让您马上烧掉蒲津桥!”
裴文安目瞪口呆,手中拿着的一把剑“啪”地一下掉到了地上,他顾不得捡剑,飞也似地奔下城楼,似乎想马上飞到杨谅的身边。
魏征则长叹了一口气。拿起随身的酒囊,打开塞子,开始向自己的嘴里灌起血红的葡萄酒,远处的单雄信一身黑衣劲装,蒙着面,走到魏征面前才低声问道:“魏先生,现在怎么办?”
魏征的眼中寒芒一闪:“杨谅这头猪,这回八成怕是要败了,我们赶快按原计划行事,烧掉城中的铺子和买卖房契。所有人连夜撤向洛阳,再经武关回关中,不能留下一点痕迹。”
单雄信点了点头:“还有,窦建德和徐盖的人怎么办,是让他们自行回去,还是跟我们一起先到河南?”
魏征微微一笑:“主公早有吩咐,让他们趁乱先回各自的老家吧,见机行事,若是这仗旷日持久,他们也要起兵响应的。”
一天之后。蒲州城东北方向一百多里的一座华丽的军帐里,杨谅正一脸无奈地歪躺在一张椅子上,看着手下的王頍和裴文安争得不可开交。
自从杨谅下令裴文安撤回后,紧接着还派了大将纥单贵率了两万步卒。强行军去蒲州换防。
裴文安本来还不甘心这样撤回,在纥单贵到蒲州换防前,还率领着那千余手下,试探性地攻击了一次潼关,结果发现守关城的隋军虽然只有几百人,但已经早有防备。裴文安这才恨恨地撤回了河东,而纥单贵则把那蒲津大桥也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裴文安心里咽不下这口气,嘱咐那千余部下早点跟上汉王的大军后,便单独人匹马地一路狂奔,半天工夫就跑到了汉王的大营,一进营地却发现这里好一通繁忙,从将到兵,每个人都在收拾东西准备拔营回晋阳。
裴文安一下子冲到了汉王的大帐前,正听到帐内王頍说道:“眼下大王有两条路可选,如果想要攻进关中,那就要用您属下的出身关中的将军们,这些人的老婆孩子都在关内,就是为了救家人也会拼命的。”
“如果大王不想赌一把,那就回去割据北齐之地,任用出身关东的人,再派在下和萧老将军率一支偏师,经营江南,也可以和杨广形成长久的拉锯,逐鹿天下,胜负亦未可知。”
裴文安听得怒火中烧,早已经把魏征劝他的那番话扔到了九宵云外,也不再顾及和杨谅的主臣礼仪,一掀帐幕就冲了进去,指着王頍大骂道:“王頍,都是你妖言惑众,才会失了战机,大王啊,你给这家伙坑死了!”
王頍正说到兴头上,没想到突然跑来一个家伙上来就骂自己,稍稍一楞,转而看清了来人乃是裴文安,于是哈哈一笑:“裴将军劳苦功高,来来来,先喝点水,消消气。”
裴文安得了理毫不饶人,冲着王頍继续吼道:“王頍,这个突袭关中的计划本就是我们两个人一起拟定的,当时你也没反对,当着我的面你可从来没提什么经营江南的事,为什么我一走你就跟大王不断地提这事?不仅如此,你还要为了让大王放你去江南,坏了我们夺取关中的大事?你到底是什么居心?!”
王頍再好的脾气也忍不住了,也对着裴文安高声叫了起来:“裴文安,我敬你这回突袭立了功,不跟你计较,你还没完没了啦?要不是你先放跑了丘和,何至于让潼关的守军有了防备?”
裴文安给他当场这么一吼,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王頍看了一眼杨谅,继续道:“裴文安,你走之后,汉王和各位将军们片刻都没有耽搁,一天不到的时间就让大军出发了,大家都在等着你的好消息,你应该知道,夺取蒲州不过是占了进关中的桥,真正想要入关中的话,还是要走潼关。”
“可是你裴文安,身为前方的总指挥。不审时度势,既不去抢占潼关,又让丘和跑了,给潼关的守军报了信。现在战机已失。你不去好好检讨一下自己,却在这里通过骂别人来掩饰自己的过失,羞也不羞?!”
裴文安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他本来给魏征这么一说后,挺后悔自己的选择。但现在给王頍这样指着鼻子骂,又让他无法接受,于是他恨恨地回应道:“兵贵神速,用了这个计划后就要不顾一切地全力跟进,士有必死之心,将无偷生之念,这样才可能靠着手上的这几万军队攻下关中。”
“现在可好,前怕狼后怕虎,一看潼关有了防备就要烧桥撤军,还没撤军就想着去你的江南。且不说你去江南是为了什么,就算是让你到了江南,你就有本事一下子弄出几万甚至几十万大军来?”
“刚才你还劝大王退守北齐故地,请问现在这情况下我们守得住北齐吗?别忘了我们的旗号是去讨伐奸臣杨素,只有进攻进攻再进攻,打进关中才算是和这个口号符合,若是依了你去江南,那还叫讨伐杨素吗?”
王頍也料不到裴文安在这种情况下居然还能想到这一层,微微一怔,呆立在原地无话可说。
裴文安一看自己又扳回了主动。更加得意了起来,他也知道舟桥已毁,再也不可能进关中了,但就是咽不下这口气。不想让王頍去江南的计划得逞,于是他对着杨谅说道:“大王,现在您有何计划?”
杨谅一看自己的两大智囊自己先掐了起来,一时间也是手足无措,想劝和两人也不知道如何开口,好不容易等到这个插话的机会。一下子来了精神,人也坐直了身,说道:“孤觉得依王参军所说的,一边出冀州青州,打出个稳定的大后方,另一边派偏师入江南,应该是现在最好的选择。”
裴文安立即大声道:“不可!”
杨谅讶道:“有何不可?现在进入关中的战机已失,除了这样做还有别的选择吗?”
裴文安一路之上已经想好了说辞,这会儿胸有成竹地说道:“凡是大将,作战应该未虑胜先虑败,现在关中是很难再进了,但一时半会儿朝廷的讨伐大军也来不了,所以现在的关键一是要分兵出燕赵之地,把幽州和冀州牢牢地抓在手中,二是要打通朔州或者代州,跟北边的突厥人搭上联系。”
王頍马上开口道:“不对,现在突厥指望不上的,你原来还跟我们说长孙晟会站在我们这边,你还有什么朋友能劫持出杨勇来,可现在呢?他人在哪里?老实说要不是我信了你这话,根本不会同意你这么轻率就起兵的。”
裴文安冷笑一声:“事在人为,我那朋友已经尽了他最大的努力了,就是这次奇袭蒲州,也是靠了在他的仓库里存放的军械,加上他的人提供给我们的情报才成功的,要不然只凭我们这数百人,哪可能一举拿下有数千守军的重镇蒲州。”
王頍摇了摇头:“夺个小小的蒲州并不是太难的事情,大王现在要夺取的是整个天下,而你的那个朋友食言了,没有按他自己说的带杨勇过来,这就是失约,说明这个人不可靠,你还能继续指望他帮上什么忙吗?”
“再说了,你说来说去也不知道这个人的背景,只知道他是个做生意的,要知道商人最是唯利是图,不做亏本买卖,我看这人现在都要想办法切断和你的联系了。”
这话一下子说到了裴文安的痛处,在那蒲州城头,魏征最后说过他能帮到自己的也只有这些了,今后一段时间他们暂时切断联系,如果顺利的话魏征会主动来找裴文安的。
裴文安开始听到这话时火冒三丈,还大声质问魏征是不是想要抽身脱离了,而魏征则辩解道他作为一个商人的力量已经用完,剩下的只有兵家之事,这时候保护好自己的话以后或可为裴文安找一条退路。
于是裴文安只得与魏征暂时分手,一路之上都有一种被魏征和他的主公王世充抛弃的挫败感。
这会儿裴文安给王頍一下子揭了这块心里的疮疤,再也顾不得留面子了,破口大骂起来:“我那朋友只是回关中继续帮我们经营去了,哪有你说的那么不堪?!他要是真的想和我们划清界线,还会帮我们夺取蒲州吗?”
“倒是你王頍,成天忽悠着大王让你去江南,不就是想趁机自立吗?你以为你的那点小九九我会的不知道?”
王頍气得满脸通红,出口也不再留半分情面:“是啊,我去江南是想拉队伍。那又怎么了?拉多少队伍还是汉王的部队,你再挑拨也是没用。”
“倒是你裴文安,你的同族裴仁基身为大王的亲卫将军,却不忠于大王。跟着那个皇甫诞一起劝大王不要起事,现在还给关着呢。我看倒是你应该交代一下你跟这个反贼是什么关系才是!”
杨谅猛得一拍面前的几案,大吼道:“够了!你们眼里还有本王吗?!”
争得面红耳赤,怒目圆睁,几乎随时象是要打架的王頍和裴文安二人给这一吼。如同当头浇了盆冷水,多少也冷静了下来,互看一眼后,双双跪了下来。
杨谅用手指节重重地敲着那张案,说道:“现在正是要你们给孤拿主意的时候,可你们倒好,非但不精诚合作,反而互相拆台揭丑,是不是要等到杨广的平叛军到了,我等都被押赴刑场的时候你们才能消停点?”
裴文安这时心中也有了几分悔意。说道:“今日之事,都怪文安冲动莽撞,还请大王恕罪。”
王頍也不甘其后,拱手道:“今天的事我也有责任,没控制住情绪,跟文安争得太过了点,还请大王责罚!”
杨谅摆了摆手:“好了好了,人总有火气的,孤也知道,奇袭关中的计划不成。大家心情都不太好,你们都是孤的重臣,冲锋陷阵要靠萧老将军他们,但决胜千里的话孤只有倚仗你们二位了。这种时候更要团结,首先必须要拿出个可行的计划出来。”
王頍听到这一句,心里一沉,就在刚才,杨谅还是完全同意他的那个放他去江南的方案的,现在却又说要拿个可行的计划。显然已经被裴文安说动,对自己起了戒心,只怕是从今以后,也不太可能听进自己的什么进言了。
裴文安显然也看出了这点,脸上闪过一丝得意之色,对着杨谅一拱手:“南下江南的方案是不可行的,我们连豫州(今河南)都没有控制,怎么可能孤军深入到江南和荆州?只怕还没到那里,这支偏师就全军覆没了。”
“自从大王起事以来,现在真正响应我们的,在并青幽冀这四个大州里,也不过五十二州中的十九州而已,其他的只怕多数是在观望,而象朔州杨义臣,代州李景这样的人,是铁了心不会跟我们一起起事的。”
“所以依文安所看,我们当前的要务,是打通和突厥的联系,顺便消灭掉代州,朔州,井陉这样公然不服从我们的州郡刺史,此事若成,也能震慑那些举棋不定的州郡加入我们的阵营,比如坐拥幽州的窦抗,就可能会被迫表明立场。”
王頍心里暗暗叫苦,但又不敢出声反对,眼神中闪烁不定,杨谅本来听裴文安的计划,听得连连点头,这时候看到王頍这副表情,便奇道:“王参军,文安的这个计划有何不妥之处呢?”
王頍仔细想了想,开口道:“井陉是出并州入幽州的要道,必须攻下,大王可派大将刘建领兵攻击。”
“河南之地人口众多,黎阳和洛口都是天下粮仓,取之则整个大军的粮草无忧,也可以迅速招募大批流民从军,更可以打开通向江南的通道,此处非同小可,应该以大将军纂良和余公理,各率十万大军经略。”
“至于北边的门户,朔州的杨义臣有马步军两万,战斗力很强,一时间难以消灭,可以先派一员大将,领精兵锐卒去攻击兵力稍弱的李景,只要占了代州,就可以出雁门北联突厥,到时候如果许启民可汗以重利,也许突厥还会助我们一臂之力。”
杨谅忙问道:“王参军,你的意思是让萧老将军去打代州的李景吗?”
王頍看了一眼裴文安,只见他正紧紧地盯着自己,于是心中一动,把到了嘴边的萧摩诃三字又给生生地咽了回去。
王頍打了个哈哈道:“这个人选应该是大王最得力的干将,其他几路兵力虽多,但战力却一般,打代州的部队必须是大王手下最精悍的那支部队,将领必须忠勇双全,萧将军若是年轻二十岁,当是最佳人选,可惜现在已经有点上了春秋了。”
杨谅的脸上闪过一丝失望,道:“那派谁比较好呢?”
王頍吸了一口气,看着裴文安,二人心照不宣,异口同声地说道:“岚州刺史,乔钟葵!”(未完待续。)
第六百零五章 杨素挂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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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兴城东郊,午时,五千骁果骑兵已经整装待发,全都是一人双马,副马上装着马甲与干粮,而主马上的骑士们个个全副武装,长槊指天,精甲耀日,随风飘扬的鲜红盔缨就象是燃烧着的火焰,骑士们的眼中则闪着冷冷的寒芒。
时值盛夏,热风阵阵,骑士们的脸上汗水都淌成了小溪,但每个人都只是默默地单手举着自己的矛槊,一言不发,连马儿也难得发出一声嘶鸣。
杨玄感双重连环宝甲,骑着黑云,立在了队伍的最前排,紧紧地跟在杨素的后面,上次仁寿宫变时脱在小树林的那身宝甲后来无影无踪了,这两件甲还是守东宫前红拂亲手给他套上的。
前几天的那场风波后,杨玄感又好好地把这套盔甲保养了一番,还抹上了油,在这火辣辣的夏日下更是明晃晃地能亮瞎直视此甲的人眼。
王世充今天也是一身披挂,骑着自己的雪花狮子骢,心事重重地站在杨家父子的身后,这次出征,自己怀有监视杨素的秘密使命,究竟是帮他们父子渡过此关,还是举报他们以取得杨广的信任呢?这是他现在一直在思考的问题。
自从丘和报信后,一切出兵的准备工作都按着杨素廷议时提出的方案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当天散了朝后,长孙晟就和杨素办了右屯卫兵马的交接手续。
与此同时宇文述和于仲文所掌控的骁果卫队也紧急点出五千人,一个晚上就准备好了军械战马和十天的干粮,今天一大早就准备从大兴的东郊出发,杨广则亲自送行。
杨广今天换上了一身黄袍,只是在腰间系了一根麻绳,表示他还在服丧期,杨素一身金盔金甲,大红披风。正跪在杨广的面前。
杨广从身边的宫人手上拿过一枚帅印,亲手交到了杨素的手上,意味深长地说道:“朕的江山,全交给国公了。这骁果乃是朕看家的卫队,也全在公手,到了前线后,公可便宜行事,只是千万不要勉强。朕在后方会源源不断地给您派去援军的。”
杨素抬起头,朗声道:“今天就是我杨素回报君恩的时候,皇上就等着老臣的捷报吧,十天之内,必破敌而还!”
杨广微微一楞:“这么快?”
杨素的嘴角边闪过一丝笑意:“军中无戏言,昨夜接到紧急军报,杨谅已经烧桥北返,蒲州城只剩下两万多步卒,守将是纥单贵和王聃,都是有勇无谋之辈。以为烧了桥就可以高枕无忧,皇上可以安坐这大兴城中,等老臣的捷报就是。”
杨广的眉头一下子舒展了开来,扶起了杨素,道:“有越国公在,朕一向可以高枕无忧的,还有什么需要的事情可以尽管提。”
杨素仔细想了想,开口道:“别的没什么了,只希望皇上早点让长孙将军和李子雄出发。”
“你就放心吧,他们已经动身了。”
第二天的夜里。戌时,蒲州对面夏阳渡口外五里处的一片密林里,杨素正冷冷地看着那座前几天还是一桥跨越黄河两岸,可现在已经被烧得只剩下几根孤零零的的舟桥残桩。王世充站在他的身边。双眼中碧芒一闪一闪,却是一言不发。
杨素喃喃地说道:“还没有来吗?”
王世充点了点头:“越国公不用急,红拂办事从来没让您失望,这次应该也不例外,她和这黄河帮的关系一向非同一般,几百条船对她不是太难的事情。”
杨素摇了摇头。脸色还是很凝重:“今夜的黄河水流很平缓,适合偷渡,明天不一定有这么好的机会,再说要是白天让人看到有数百条船的话,反贼没准就会心生警惕,加强守备了,到时候我们恐怕只有强渡。”
王世充哈哈一笑:“强渡也没什么好怕的,情报上不是说了嘛,纥单贵在城外也只有万余步卒,还有一万多人在城里,这样一分兵,就算他们在岸上列阵,以这五千骁果的精锐,小杨将军也有能力强行将其击破。”
杨素转过头来满意地看了站在一边的杨玄感一眼,拍了拍他的肩头道:“玄感,作战是需要你的这种气势,作为冲锋陷阵的将领,这种人挡杀人,神挡杀神的气势是必须的,但如果作为主帅,你还要多考虑全局,多考虑战后的事。”
“老实说,无论是强渡还是偷渡,都可以击溃守敌,夺下蒲州,但强渡的话至少我们要死一千多人。这会对你接下来的行动可能造成影响。”
王世充微微一愣:“接下来的行动?越国公攻取蒲州后还有别的想法吗?”
杨素点了点头,看着那奔腾不息的黄河流水,说道:“不是说夺回了蒲州就是平叛成功了,接下来还会有艰苦的战斗,本帅在夺回蒲州后就要回大兴,而这五千骁果到时候就由王参军和玄感掌握,先行北上,绕过晋阳,去会合杨义臣的部队消灭乔钟葵所部的汉王精锐。”
王世充在今天中午的时候和杨素一起看过最新的军报:杨谅本人正前往介州(在晋阳南部)一带征发大军,卫戍晋阳的三万龙骑护卫已经北上,在岚州与乔钟葵会合,共计步骑四万向着北边的代州扑了过去。
此外,大将军刘建率部五万,已经开始向太行山东部的井径要塞进发,大将军余公理率部八万,从晋中的太谷出发,向着河南一带的河阳进发,而大将军纂良也率众十万,出太行山的滏口径,经过邯郸,向着屯有数百万石粮草的粮仓黎阳进发。
杨素当时看过这份军报后,一直没有说话,直接来到了这个与红拂约定见面的树林里,对着滚滚的黄河水,凝神思索到了现在。
杨玄感一听到杨素这话,心里暗暗一动,问道:“父帅,为何要孩儿单独率这支部队北上?您自己不去吗?”
杨素叹了口气:“新皇对我们始终不可能放心的,这一仗下来。一定可以斩俘这两万敌军,到时候宇文述和张衡肯定会向新皇进言,不让我这样借征战来壮大自己的力量,所以为父才会和新皇立下十天之约。到时候要回到大兴,只有这样才能让他们放心。”
“但我一走的话,其他各处可能抵挡不住叛军的攻击,尤其是北边的朔州和代州,更是整个战局的关键。只有死死地堵上杨谅北连突厥的通道,才可以说全胜,要不然万一杨谅逃到了突厥那里,那就麻烦了。”
杨玄感接着问道:“那为何不让孩儿随父帅一起回大兴呢?如果只是父帅单人回去,而这五千骁果却继续随孩儿征战,恐怕新皇也不会放心吧。”说到这里,杨玄感看了一眼王世充,冷冷地说道,“王参军奉了皇上的钦命前来,由他率军。只怕更能让皇上放心吧。”
王世充苦笑道:“杨将军,别笑话我了行不,皇上若是信得过我,也不会让我跟着你们一起啦,大家现在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想着如何抱团渡过难关才是紧要的事。”
王世充转而对着杨素说道:“杨元帅,您的想法很好,也是平叛的最佳策略,可是这对您杨家来说未必是好事,若是平叛太顺利。只怕皇上更是难以容你,还请您三思而后行。给杨谅留一条逃到突厥的路,也就是给您自己留一条路,这点您怎么会想不到呢?”
杨素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沉声道:“王参军,你的这些意见玄感早就和我转达过了,可是我思来想去,这次平叛中如果故意拥兵自重,坐视杨谅逃跑,只怕祸事来得会更快。皇上也有理由治我的罪。现在长孙晟已经倒向了皇上,突厥那里不太可能作杨谅的外援,若是杨谅兵败去投,只怕会给突厥人绑送回来,以证明自己的忠心。所以我这样的选择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而且乔钟葵所部战斗力极为强悍,是精锐中的精锐,比起这些号称臂上走马,拳上站人的骁果壮士也不多让,如果只靠杨义臣的部队,可能未必能胜,即使惨胜,也无力再南下平叛了。”
“乔钟葵本人就是多年的沙场悍将,和突厥打了十多年的仗,可谓身经百战,而他手下有一员将领,名叫王拔,更是号称万人敌的虎将,非我儿玄感不能制。所以你们一定要率着这支部队去救援杨义臣,更要找机会单挑杀掉那个王拔。”王世充叹了口气,无话可说,骑着马走向了河边。
杨玄感看着王世充走远之后,突然笑了起来:“父帅此举,还是因为以前史万岁的事情得罪过杨义臣,也想让孩儿去帮他这一回,以冰释前嫌吧。”
杨素抚髯微笑:“玄感果然大有长进,不错,就算要为了将来作准备,江湖草莽,英雄豪杰固然要结交一些,但朝中掌兵的大将也是最好能有些交情的,多给自己留些人脉总没有坏处。”
杨素突然叹了一口气,幽幽地说道:“玄感啊,为父在爬到这权力巅峰的过程中害过不少人,得罪的人更多,所以许多人都恨着为父,更多的人盯着为父的这个位子眼红,这些都会给你造成不利的影响,趁着为父现在还有能力,现在开始就要给你广结善缘。”
“这次的平叛作战其实结果并没有什么悬念,杨谅先机已失,又没有经略江南的打算,等我们这一战告捷,天下人都会看出胜负,不会有人再去支持叛军。”
“但你可以在这次平叛过程中看看这些叛将和朝廷里的一些人的关系,看出哪些人可以争取,哪些人可以合作,将来要是有一天给逼上杨谅这条路,也可以有个参考。”
杨玄感正色道:“孩儿谨遵父亲的教诲!”
突然间,河面上靠岸的位置浮出了两个黑点,杨玄感的目力极佳,即使在这黑夜中也一眼看了出来,又惊又喜地对杨素道:“父亲,您看!”
杨素睁大了眼睛,手搭凉蓬,只见那两个黑点出现在渡口下风方向两里左右的地方,游上了岸,原来是两个人。远远看去都穿着贴身的黑色水靠,一个人身材高大魁梧,另一个则是身材异常娇小,王世充显然也看到了来人。一夹坐骑的马腹,迎了上去。
河东离岸一里处的纥单贵大营里灯火通明,士卒们喝酒吃肉的声音都能远远地传过来。而河西这块则是死气沉沉,王世充掏出了怀中的火折子点了起来,在空中绕了几个圈。黑夜中的一点微光显得格外地明显。
河里的那两人上了岸后,就冲着火光向这林中奔来,瞬间即至。
王世充早早地灭了火折子,以免引起对面的敌军怀疑,夏夜的天空格外晴朗,星光熠熠,十丈之内都能看得清清楚楚,娇小身形的那人正是红拂,一身黑色的水靠把她婀娜的身形和修长的双腿衬托得格外明显,秀发被连体水靠包着。而两道柳叶眉上则挂满了细细的水珠。
另一人则是个四十多岁的大汉,身材壮实,面皮却是很白净,穿的紧身水靠把他那一身矫健的肌肉撑得棱角分明。从他跑过来这一路看,步伐沉稳有力,浑身的腱子肉几乎没有任何的抖动,可见都是实肉。
王世充暗赞此人也是一员难得的勇将,光看这力气,使个一百多斤的兵器完全没有压力。
红拂站定之后,平复了一下急促的喘息。说道:“大帅,少将军,王参军,这位是麻叔谋麻帮主。乃是这黄河帮的龙头,我们府上走这黄河的生意,向来都是租用麻帮主的船只的。”
那麻叔谋的面相虽然瑰伟,浓眉大眼,长须飘飘,极有男子气概。但王世充总觉得其眉宇间带了几分邪气,给他一种不太舒服的感觉。
只听麻叔谋打了个哈哈,拱手道:“跟越国公打了这十几年的交道,却一直无缘拜见,今天可算了却了麻某平生的遗憾了。”
杨素微微一笑,摆了摆手:“老夫公务缠身,一直抽不出身与麻帮主相会,心下常引以为憾事,今天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麻叔谋看了一眼站在一边的杨玄感,赞道:“都说少将军是盖世英雄,项王再生,今天一看果然是英雄了得。要是有机会的话还想跟少将军讨教一下武艺。”
杨玄感对此人的印象不好,冷冷地说道:“好说,好说,麻帮主,现在情况紧急,请恕在下冒昧,请问那些渡船都准备好了吗?”
麻叔谋的脸上闪过一抹得意的神情,正色道:“三百条大肚船,每条可以容十个人,十匹马,或者只放十五匹马,四百条羊皮筏子,每只可以放十五个人,只是战马最好别上筏子。船里都按越国公的要求,铺满了干草,人马在上面不会有声音。”
杨素点了点头:“很好,这样算来,一次就可以把所有人马都运过去,副马可以等下一批,战马和人过去就行。”
王世充突然开口道:“麻帮主,我们的骁果骑兵都是重甲骑兵,连马也是带马甲的,加上兵器,一人一骑就重有千斤,就是一条船放十个人,能放得下吗?”
麻叔谋微微一楞,脱口而出:“有这么重?”
杨素的脸上掠过一丝不满的神情,也不说话,看向了红拂。
红拂一看这架式就知道杨素有些不高兴了,忙说道:“麻帮主今天已经是尽了全力,才弄来他手上所有的渡船了,时间紧急,还请主公见谅。”
杨素点了点头,抚了抚胡须,沉吟了一下,道:“麻帮主,你这羊皮筏子和大肚船各自最多能载多少人?或者说能载多少斤的东西?”
麻叔谋说道:“大肚船是尖底船,载重量比较大,一次可以装四千五百斤左右的东西。而那羊皮筏子就要小一些,一次只能装三千斤左右,而且船帮比较浅,只怕战马是不能上去的。”
王世充低头仔细地想了想,向着杨素一拱手道:“杨元帅,末将想到过河的办法了!”
杨素的脸上闪过一丝欣慰,对着王世充问道:“你有何良策?”
王世充先转过了头,对着麻叔谋问道:“渡河的地方在哪里,会不会被敌军发现?”
麻叔谋回头看了看对岸那座灯火通明的大营,摇了摇头,道:“应该不会,渡河点在离此十里处的下游,王参军请看,就是这座大营和江岸处都无人巡守,更不用说十里之外的那处荒滩了。”
王世充看了看这个蒲津渡,只见河面宽约二百多步(300多米),河的中心还有个小沙洲,虽然原来作为浮桥的连排船已经无影无踪,但是沙洲上的桩子还清晰可见,这也是蒲津渡成为这一段黄河上的最大渡口的根本原因。
王世充收回了思路,继续问道:“以今夜的这个水流条件,从十里外的野渡过河,一次大概要多久时间?”(未完待续。)
第六百零六章 强渡!蒲州渡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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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叔谋的双眼炯炯有神,光芒一闪一闪,回道:“那个地方河面比这里略宽一些,大约三百步左右,今年的黄河春汛已过,今夜水流并不算急,如果要求快的话,就不用绳索摆渡,直接划过去就行,光过去一趟需要一个时辰左右,若是一个来回的话,大约两个时辰不到一点吧。”
王世充点了点头,对着杨素说道:“杨元帅,这就是了,我们可以分两批过去,第一次用大肚船只运马,一匹马加上全套马甲,大概在六百斤左右,一条船可以运八匹马,一次的话可以运两千五百匹马过去。”
“而羊皮筏子可以运人过去,一个骑士全副武装,加上主副兵器的重量,大约是四百斤,一只筏子也可以运八个人,这样一次可以摆渡一半的人马,两次就可以把所有的人给运过去。”
红拂的眼睛一闪一闪,问道:“现在已经是戌时了,这一来一回四个时辰,怕是天亮时也不能结束吧。”
杨玄感微微一笑:“红拂姑娘,第三趟只要过去就行了,不用再回来的,所以只要三个时辰,加上准备的时间,勉强算是四个时辰吧。这样全军过河后也就是明天早晨的寅时(5点)左右,天也就是刚亮,而且第一批过河的战士可以列阵防守,敌人即使提早发现了,也是无可奈何的。”
杨素哈哈一笑:“王参军,你的计算真不错,就按你说的办。”
麻叔谋“嘿嘿”一笑,转向了杨素,脸上挂起了谄媚的笑容,开口道:“越国公啊,那咱们的约定。您看?”
杨素微微一笑,道:“这回有劳麻帮主了,放心,你此次助官军平贼。乃是大功一件,事成之后,老夫一定向皇上保举你,至少能有个正六品的官员,你可满意?”
麻叔谋一下子大喜过望。倒头便拜:“多谢越国公,多谢越国公。”
王世充初见此人时还觉得他气宇不凡,象是个英雄豪杰,只是多少心里有些不舒服,但看到此人如此的趋炎附势,一下子明白了那种不舒服的感觉恐怕是来自于此人骨子里的那种俗气。他本来看这麻叔谋掌握了水运,还有意结交,可是一看此人这种对杨素的媚态,基本上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杨素却是泰然自若,似是见多了这号人。他弯了弯腰,把那麻叔谋从地上扶起,握着他的双手,满脸尽是真诚:“麻帮主,你我有缘,他日还有厚报,这黄河上行船的生意,以后价码加三成,这回你可满意了吧。”
麻叔谋激动地眼泪都要掉下来了:“越国公啊,您。您就是我麻叔谋的再生父母啊!前些天我算命时那个活神仙就说我最近会运交华盖,有贵人扶持,这贵人就是您越国公啊。”他说得激动,手也跟杨素抓得越来越紧。
杨素不经意地拍了拍麻叔谋的手。道:“这些以后再说吧,现在情况紧急,你的船还在岸上吧,现在先推下水,我们马上也带兵过去。红拂,还不快跟着麻帮主去准备准备?”
红拂笑了笑。向着麻叔谋作了个请的手势,麻叔谋再次拜谢了一下杨素,二人牵了栓在林中树上,早已经备好的两匹马绝尘而去,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杨素的目送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脸上的笑容渐渐地转成了一副厌恶的神情,轻轻地“哼”了一声,从怀中摸出一块手绢,把双手好好地擦了一番后,直接把那块手绢揉成一团,扔得远远的。
杨玄感微微一笑,问道:“父帅,以后真的要给这样的小人封官进爵吗?”
杨素点了点头,扭过头来看着杨玄感的双眼,语重心长地说道:“这确实是个小人,为父知道你肯定不会喜欢这样的小人,可是你要记住,多数人都是这样,如果你不以利诱之,不给他好处,那他就不会帮你。”
“你如果许诺了他的事情又做不到,以后也不会有这样的人再来帮你忙了,成大事的人不能由自己的喜好来决定自己的行为,这点要切记。”
杨素突然转向了王世充,笑道:“王参军久历江湖,这方面的经验应该比玄感丰富多了,以后还要代我多教教玄感才是。”
王世充哈哈一笑:“杨元帅太客气了,好说,好说,不过这麻叔谋乃是个贪财小人,切不可让他参与到我等所谋取的大事之中,不然迟早会坏了大事。”
杨玄感的嘴角微微一动,拱手沉声道:“玄感记下了。”
杨素转身向着林中自己的坐骑走去,边走边道:“一会儿传令全军,人衔枚,马包口裹蹄,不许发出半点响动,违令者斩!今天夜里,一定要渡过河去,明天一早,就对纥单贵的大营发动攻击!”
第二天的寅时刚过,天边渐渐地泛出了鱼肚白,第一抹晨曦洒在了蒲州的城头,照得在城头守了一夜的士兵们一个个哈欠连天。
蒲州城头的守兵队副李小飞正打着呵欠,他站了一夜的岗,看着城北的大营里的那些兄弟们喝酒吃肉,那酒香肉香似乎都能顺风早晨的清风飘到这高高的蒲州城头,让他馋得不行。
李小飞心里早已经骂了帅都督王贵一万遍,为啥要把守夜这个杀千刀的任务摊到自己头上,人生最痛苦的事情不是不能喝酒吃肉,而是只能看着别人喝酒吃肉,自己却在这该死的城头喝风。
隔壁的同乡小兵李驴儿突然结结巴巴地对着李小飞道:“小飞哥,你听,那是什么声音?”
李小飞正愁找不到出气筒,一下子狠狠地踢了李驴儿一脚,嘴里骂道:“怂样子,什么狗屁声音?听了一晚上的黄河流水声把你听傻了啊?!”
李驴儿今年只有十七岁,是那天汉王大军路过介州城外李家村时强征入伍的,从没打过仗,他一紧张就结巴,因为这点最近几天没少被其他的兵欺负。只有李小飞作为他的同乡一直护着他,只是这会儿李小飞窝了一晚上的火,才会拿这个三棍子打不出个闷屁的怂蛋出气。
李驴儿给重重踢到了屁股一脚,却顾不得喊痛。指着南边的方向道:“小飞哥,那好象真的是马叫的声音啊!”
李小飞愈发愤怒,高高举起了蒲扇般大小的巴掌,嘴里骂道:“你这厮不仅胆小,耳朵还不好使。老子当兵这几年的脸都给你这个怂货同乡丢尽了,看老子不打死你个……”
李小飞的手突然停在半空中落不下去了,张大的嘴里也象塞进了一个核桃,一下子也不说话来,因为他看到城南方向,就在李驴儿的脑后,一片黑压压的铁流正在迅速地向着城北大营的方向涌去!
战马已经开始加速,钉着精铁马掌的的马蹄踏在岸边布满了碎石子的河滩上,发出了奔雷般的巨响,汇成了一股不可阻挡的铁流。杀气冲天。
李小飞一下子反应了过来,马上又是一脚踢到了李驴儿的屁股上,吼道:“快去报信给王都督!敌军铁骑来袭,敌军铁骑来袭!”
李驴儿连滚带爬地滚下了城去,而李小飞则大声地冲着城楼左右的兵士们吼着,下起了一道道命令:“收吊桥!关城门!弓箭上弦!滚木快点推过来,快!”
奔腾的铁骑没有任何攻击蒲州城的打算,从城门口的那座刚刚收起的吊桥前一箭之地经过,甚至没有一个人抬头看这蒲州城头的守军一眼。
五十骑排成一排,骑与骑间相隔五步。排与排间相隔十五步,所有的战马都披上了厚厚的盔甲,连马头都装了尖尖的撞角,坐在马上的骑士们则举着高高的长槊。槊头闪着冷冷的寒光,远远看去象是一座快速移动的钢铁森林。
城北的大营里也有人发现了异状,守门的卫兵们开始手忙脚乱地把营门后面的拒马和鹿角推出,试图阻住铁骑的冲击,营中的鼓角声,锣声响成一片。更混合着不少人绝望的喊叫声:“铁骑来袭,铁骑来袭!”
转瞬间,那奔腾的钢铁森林发出了一阵慑人心脾的战吼声,数千人开始有节奏地跟着马蹄踏地的节奏,喊起“杀,杀,杀!”来,一眨眼的功夫,钢铁森林的速度抖然加快,第一排的骑士们的长槊开始放平,战马也开始全速冲刺,向着那兵荒马乱的大营冲去。
十几个军士两人一组抬着拒马和鹿向门外吃力地搬去,还没出门,只听空气中传来一阵尖锐的啸声,几个军士刚一抬头,脸上却一下子被几支弩箭射穿,甚至有一个脑袋直接被激射的弩箭射中,生生地从脖子上飞了出去,余势未衰,飞出数十步才落到了地上。
后排的几个反应快的小兵一下子扔掉手中的拒马,趴到了地上,只听头上嗖嗖之声不绝于耳,前面的人连惨叫声都来不及发出,便纷纷带着一蓬血雨倒下。这几个小兵心中暗道庆幸,刚一起身,却看到一片闪着寒光的槊尖直接冲着自己扎了过来……
大营四周的栅栏在骁果骑士们旋风般的冲击下,如纸糊泥塑,一冲即倒,首批的五六百骑士风驰电掣般地冲进了敌军的大营,第二排以后的骑士们甚至不需要用到长槊冲阵,直接纷纷按下机关把槊身缩短,挂在马钩上,转而操起了钉锤马刀之类的副兵器,准备大肆砍杀了。
黑面虬髯,年约四十的纥单贵穿着红色单衣,从自己的营帐里跑了出来,连上衣的带子都来不及系。
昨晚他刚刚和这蒲州城里怡香院的几个姑娘连夜大战,加上喝多了酒,根本起不来身,刚听到营里有人东奔西走的时候还不耐烦地吼了句:“谁再敢扰乱军心,军法从事!”
但那由远及近的马蹄踏地声让纥单贵一下子醒悟了过来,他毕竟也征战沙场多年,灵魂深处那个熟悉的记忆再次浮现:骁果,只有骁果冲阵时才会有如此惊人的气势!
纥单贵冲出了营帐,却看到一大群甲骑俱装,戴着鬼面具的凶神恶煞,正在自己的大营里见人就杀,不少人挥舞的战锤上已经涂满了鲜血和脑浆,而整个营内自己的这万余部下,没有一个人还在有效的抵挡。不是哭喊着到处四散逃命,就是跪在地上,高高地举起了兵器投降!
纥单贵眼眶欲裂,双眼都要淌出血来。他大吼一声:“取我战甲和兵刃来!”
隔壁营帐里同样提着裤子跑出来的亲兵纥十三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哭道:“将军,事已至此,您还是快点逃吧,再不走可就来不及啦!”
纥单贵一脚把纥十三踢得在地上滚了三滚。吼道:“汉王把一万大军给我,我怎么能一走了之,传我将令,全军死…”
最后一个“战”字还在他的舌尖上打着滚,一支雕花狼牙箭一下子从他的嘴里钻了进去,势如风雷,纥单贵的尸体被整枝箭带地飞出去十几步,一下子钉在了一面大旗的粗厚的旗杆上。
纥单贵的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穿口而入的箭杆还在微微地晃动着。
一匹比其他骏马更加神骏的黑色神驹,嘴里喷着带血的热气。停在了纥单贵的尸体前,马上一员剽悍的骑士冷冷地拉起了自己的黄金面当,露出一张杀气十足的英俊面庞,长槊一划一钩,便把纥单贵的脑袋提在了手上,舌绽春雷般地大吼道:“纥单贵已经授首,放仗者免死!”
蒲州北城的城头,守将王聃正立在城碟前,看着城北大营里的战斗,面如土色,厮杀声已经渐渐平息了下来。而伤兵的惨叫声和哀号声却是此起彼伏,随着远远传来的一些兵刃入体的声音,连这些惨叫声也开始渐渐地平息下来。
李小飞站在王聃的身后,看着这位城内的最高长官在微微地发抖。豆大的汗珠子顺着他头盔外的鬓角淌下,再顺着连鬓的络缌胡子向下巴处汇集。
不知不觉间,所有正在围观着城北大营里的屠杀的将官们都跟王聃一样,个个面色惨白,腿如筛糠。
城北的大营里,一队队的俘虏们正在骑着高头铁马的骁果骑士监视之下。把兵器和甲胄堆放到营地中间的一大块空地,而交了武器的俘虏则每二十人一组,相互间用麻绳把双手捆在一起,垂头丧气地围坐在河边。
杨玄感坐在黑云上,双眼精光闪闪,威严地注视着这一切,突然转过头对着身边的雄阔海问道:“战果都统计好了吗?”
雄阔海紫色的脸膛上多了一道血痕,是刚才冲阵时被流矢擦了一下,而那个射他的敌兵早已经在他的铁蹄下化为了一滩肉泥。由于是为数不多身上挂了彩的骁果骑士之一,雄阔海在刚才的战斗中打出了血气,死在他手下的敌兵不下四十。
听到了杨玄感的问话后,雄阔海点了点头,刚才战场上那个以熟铜棍碎颅如敲瓜的恐怖杀神,又变成了沉稳如水的骁果副将,他沉声说道:“回杨将军的话,此役我军大胜,杀敌三千两百二十七人,其余七千四百一十九人皆降,敌军大将纥单贵被杨将军亲手射杀,未有一名敌兵走脱。”
杨玄感点了点头:“我军损失如何?”
雄阔海笑了笑:“我军阵亡三人,都是冲进营地时不慎落马,被后面的铁骑踩死的,伤者二十七人,皆是轻伤,均可再战!”
杨玄感看了看雄阔海脸上的那道血印子,笑道:“阔海,你的运气不太好啊,一共就伤了二十多个,居然有你,是年纪大了 ,身手不如从前了吗?”
雄阔海“嘿嘿”一笑:“杨将军这样说可不厚道了哇,明明是我为你挡了侧面的一箭才会落下这道印子的,还要这样消遣我,那下次再有人偷射杨将军,阔海可不管了啊!”
杨玄感哈哈一笑,眼光投向了远处的蒲州城,他在马上略一沉吟,开口向着身边的王世充问道:“王参军,你说我们攻这城北大营时,蒲州城里无一兵一卒过来救援,是何情况?”
王世充哈哈一笑:“他们是吓破了胆呗,我军突击的速度太快,声势也太强,敌军根本来不及反应。杨将军请看,这城北大营的敌军连拒马桩和鹿砦都来不及布,营帐里的士兵们更是既不穿甲又不执兵器,城里的兵也可想而知了!”
“依我看啊,直到现在,我军都已经消灭了这大营里的敌军,城里的兵恐怕还没来得及整队呢。”
雄阔海举起了那支熟铜棍,指向了城头,而这支棍头上还在滴着红白相间的液体:“杨将军,城头那里有几个将官模样的,应该是敌军守城的大将。王参军说得不错,他们一直在那里看着这里,根本没有出兵救援的意思,只怕现在早已经给吓破了胆,根本没有出城一战的勇气了。”(未完待续。)
第六百零七章 威拔蒲州
杨玄感点了点头,转头看了看河对岸,离此三百多步的另一侧河岸上,金盔金甲的杨素正在十几个卫士的簇拥下坐在马上,看着这里发生的一切,而红拂也换了身盔甲,女扮男装地混在侍卫当中,只是那身娇小的身形显得格外的显眼。
杨玄感看着蒲州城那高大的城墙,脸上的笑容慢慢地褪去,眉头开始深锁起来:“王参军,这城外大营好打,可是蒲州城高池深,我这五千骑兵如何攻城呢,你有没有什么好计策?”
王世充想了想,对杨玄感说道:“我有一个办法了,不用攻城就能让蒲州城的敌军投降!对了,杨将军,你的那只铁胎大弓可以在百步外射中城楼吗?”
王聃站在北门城头,惊恐地看着城北的大营里有了一阵动静,营门打开,一个骑着高大黑色骏马,全身兽面连环甲、银盔血缨、黄金恶鬼面当的骑士冲了出来,离北门四五百步外停住,他高高地举着一支四米多长的纯精钢马槊,槊头上戳着一个血淋淋的人头,赫然正是那城北大营的守将纥单贵!
那骑士举着长槊示威似地在城下来回奔跑了几趟,纥单贵的脑袋上大嘴张开着,里面还插了支长箭,表情停留在死前的瞬间,那个惊恐万分的状态,让人不忍卒睹。
骑士单手举着这支足有一百多斤重的纯钢马槊,一点也不显得吃力,甚至一手控马,不时地做些急停、前立、跳马之类的高难度动作,大秀自己的马术。
城头的守兵们一阵骚乱,有些人开始低声地惊呼起来:“杨玄感,这就是大破突厥的猛将杨玄感!”而城头的队长们怕影响军心,一阵鞭抽脚踢才让这些小兵们安静了下来。
杨玄感听到了城头的议论声,一阵得意,停下了马,摘下了面当。中气十足,字正腔圆地向城头喊起话来,声音震得城上每个人的耳膜都在回荡着:“守城敌将可是王聃?速来回话!”
王聃阴沉着脸,把头伸出了城外。也大声喊道:“杨玄感,找本将何事?”
杨玄感沉声道:“你们一时利欲熏心,跟随汉王杨谅作乱,现在见识到朝廷的天威了吧!本将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如果现在开城投降。或可免你们一死,要是顽抗到底的话,这纥单贵就是你们的下场。”
杨玄感说完,单手一按那马槊的机关,槊身一缩,纥单贵的脑袋一下子降了下来。
杨玄感插槊于地,手握箭杆,取下槊尖的人头,抽起背后的那杆六石铁胎弓,贯劲于臂。搭弓上箭,鼓起丹田之劲,大吼一声,串着人头的狼牙箭势如流星,直奔王聃而去。
王聃吓得一激灵,连忙缩回了脑袋,只觉得耳边一阵风声,半边的脸感觉象是被一根烧红了的铁棍擦面而过,紧接着就是“叮”地一声,那是劲箭入木的声音。左右传来一阵惊呼。
王聃回头一看,只见纥单贵正龇牙咧嘴地盯着自己看,似乎是怪自己不去救他。
城头又是一阵大乱,这些将兵们只听说过杨玄感七箭震突厥的传说。今天总算是开了眼了,这一下更是兵无战心,将无斗志,若不是畏惧于军法的严苛,不少人都想现在就扔下武器一逃了之啦,而几个回过神来的将校则拼命地弹压着士兵。
站在大营门口的王世充一见城头如此混乱的情形。知道火候差不多到了,只需要添最后一把柴,于是他挥了挥手,早有准备的二十几名骁果骑士们纵马而出,奔向了杨玄感的方向,其中的十匹马上各自扔下了一个五花大绑的人。
而另外的骑士则每个扔下了一根小臂粗的圆木桩,坚着立在地上,足有一马高,骑士们纷纷用长槊刺下,生生把这些木桩钉到了地里,纹丝不动。
带着俘虏的骑士们一个个下了马,把那些已经半死不活,浑身是血的俘虏绑到了木桩上,城头几个眼尖的士兵认出了这些人的身份,窃窃私语起来:“哎,左边第三个不是吴队正么!”
“是啊,右边第二个我认识,是李队正,昨天还进城议事的,当时我正在城门值守呢,这家伙可横了!”
“中间那个是刘副将,前几天就是他来俺乡里,把俺拉进的队伍!”
城头那几个负责弹压士兵们的军官,跟这些人多数都是同僚加死党,这两天还在一起喝酒吃肉逛窑子,眼下看这些人都成了这副模样,一个个呆若木鸡,纷纷有种兔死狐悲之感。
杨玄感戴上了黄金恶鬼面当,说来也怪,面当一戴,城上的人们突然注意起他浑身上下战甲和战袍上的累累血迹了,也不知道刚才一战死在他手下的有多少人,而那精钢长槊的槊身也早已经沾满了鲜血,只有护手的那一段还不是红色。
只听杨玄感厉声吼道:“城中诸将,不要为了尔等的一已私欲,心存侥幸,抗拒天兵,这十名军校,都是在大军杀到时企图对抗天威,负隅顽抗的死硬之徒,现特在军前正法,如果我杀到第十个人后还不投降,就立即攻城,大军过处,一切化为齑粉!”
杨玄感说完后,也不管城头的反应,长槊在手,全力地向前冲刺起来,在一阵惊呼声中,高举着的长槊突然放平,第一个人的脑袋如同一个被打烂的西瓜一样,血水与脑浆齐飞,黄河共长天一色。
王聃身后的李小飞看到这一幕,再也忍不住了,转过头去大口地呕吐起来,而王聃的脸上象是被汗水洗过一样,流成了一道道的河流,两只眼皮都在剧烈地跳动着。
骁果骑士们发出了一阵喝彩声,有几人更是掏出了号角吹了起来,须臾,从城北大营那里奔出了数百名铁盔铁甲的骑士,迅速地在木桩后排好了队形,个个一手举槊,一手持弩,如同一座钢铁方阵,立于木桩一侧。
杨玄感哈哈一笑,从另一个方向再次狂奔。这一回他没有象上次那样暴力戳脑壳,滴血的槊尖从右边第一人的脖颈处一闪而过。
一颗人头马上从脖子上搬了家,随着战马冲刺的惯性飞出去十几步,才落到了地上。而那无头的尸身因为给捆着而无法栽倒,脖颈处的血液象喷泉一样向上直冲三尺高。
城头传来王聃有气无力的声音:“杨将军,别杀了,我愿降!我愿降!”
半个时辰后,高高的吊桥重重地放下。城门大开,王聃摘下了头盔,如霜打了的茄子,一脸苦相地走出了城门,跟在他身后的,是一队队的士兵,每个人在经过城门前的一片空地时,都把随身的盔甲和武器分类丢下。
这些垂头丧气的士们在数百名跨马持槊的骁果骑士的夹道监视下,跟河岸边的那些捆在一起的俘虏们坐到了一起,由于他们是主动投降。因此并没有象那些士兵一样给串成一串捆绑起来。
王聃和十几名队正以上的将校步行走到了并排而立的杨玄感和王世充的马头前,跪了下来,纷纷把腰间的佩剑解下奉上。
杨玄感想起了杨素所说的话,心中一动,换上一副笑脸,跳下马来,把王聃扶了起来,道:“王将军迷途知返,有功于朝廷,本将一定会向朝廷上奏的。这位王参军。乃是朝廷派来的监军,由他负责处理战后之事,他刚才说了,你们有功。可以赦免尔等的死罪。”
王聃本来以为自己不死也要给囚送京城问斩,一听杨玄感这话,又惊又喜,连忙对王世充说道:“王参军,我没听错吧,你说我有功?”
一边的王世充笑着摸了摸自己的山羊胡子。笑道:“杨谅起兵,不得人心,迟早必败,你们作为他的下属,一时被其蒙蔽,受他胁迫,也是情有可缘。”
“这次你们也看到了,朝廷的动作是如何的迅速,平叛时的雷霆一击是多么地威力十足,如果你们还心存侥幸,那就是跟纥单贵一样的下场,如果都和王将军这样识时务,甚至对反贼反戈一击,助官军平叛,那非但无罪,还有重赏!”
王聃站在一边被王世充这样耳提面命,居然一点不脸红,还面有喜色,道:“这么说王参军肯放我等回去吗?”
王世充心中冷笑,但还是装着略一思忖,道:“这可不行,你们就这么回去的话,杨谅不会放过你们的,但直接让你这一万多人进关中,恐怕皇上也不会太放心,我看这样吧,你们先向朝廷证明一下你们的忠心,然后过河到潼关前的河滩上扎营守备,等着朝廷的大军到达后把你们编进官军,到时候再戴罪立功,讨伐杨谅。”
王聃的脸色一下子晴转多云,他跟身边的十几个将校们互相交流了一下眼神,只见这些人也是一脸的茫然。
于是王聃转向了王世充,小心翼翼地问道:“王参军,请问我等还要怎么才能表现出对朝廷的忠心呀?我们可是已经出城投降了呀,难道这还不够么?”
王世充“嘿嘿”一笑:“王将军,你是聪明人,这会儿你的投降是因为被我骁果铁骑的武力所逼迫,要是我们走了以后,杨谅再派大军过来,你是不是还能保证你对朝廷的忠诚呢?”
王聃马上一脸的忠贞,举起了手准备发誓,被王世充笑着拦下:“不必这样的,王将军,纥单贵这十个军官刚才给我杀了两个,还有八个,你们正好有十几个人,上去一人一刀把他们砍了,这样就能证明自己的忠诚啦!”
王聃一下子说不出话来,吃惊地看着王世充,却发现他刚才还笑容可掬的脸上隐隐地现出了一份杀意,虽然只是碧光在眼睛中一闪而没,仍然是把王聃吓得打了个机灵。
王聃咽了泡口水,挤出一丝笑容:“王参军,执行军法应该是刽子手们的事,你看我等都是将校,好像不太合适吧!”
王世充摇了摇头,笑容渐渐地从脸上褪去:“这不是军法,而是国法,这些人作乱在先,后来面对天兵时还顽抗到底,端地是死心踏地中,无药可救,即使是等叛乱平定后,也是族灭的命。所谓乱臣贼子,人人得尔诛之,你们不明白吗?”
王聃和身后的几个将校们面面相觑,都脸上有难色。王聃再次换上了一副笑脸,对王世充说道:“王参军,不是我等不明白这道理,只是您看,我等的家眷都还在杨谅的手上。要是事情做得太绝了,只怕……”
王世充的声音一下子变得如同天山上的寒冰一样的冷酷:“只怕什么?只怕杨谅杀你们全家是吗?”他转头对着杨玄感使了个眼色。
只听“呛啷”一声,杨玄感突然把那把王聃刚刚献给自己的佩剑抽出,右臂一用力,剑身一阵晃动,发出“嗡”地一声,王聃等人吓得无不后退几步。
杨玄感厉声道:“杨谅可以杀你们的家人,可是本将现在就能杀了你们,哼!你们跟着杨谅起兵,本来就罪当斩首。王参军和本将姑念上天有好生之德,才放过你们一回,可你们却还在这里想脚踩两条船,真当我们不敢杀人是吗?”
杨玄感大吼一声,运起丹田之气,臂上一下子贯上千斤之力,左臂抓住剑尖,用力一别,只听“叭”地一声,精钢打造的宝剑竟被震为十几截。“噼哩拍啦”地落了一地。
王聃等人给杨玄感这样一吼,吓得一个个都低下了脑袋不敢直视杨玄感那杀机四射的眼睛。
王世充重重地“哼”了一声,道:“其实你们应该感到幸运才是,如果在城外的是你们而不是他们。这会儿就是轮到这几个人来杀你们了。”
“再说我这样是为了你们的好,你们起兵作乱,又寸功未立,朝廷大军到来时,八成也会把你们这几个为首的将官斩首祭旗,以儆效尤!王聃。你从军多年,没见过大将杀人立威过吗?如果要杀人立威,不杀你们几个杀谁?”
王聃听得脸上阴晴不定,等杨玄感说完后,他咬了咬牙,道:“多谢王参军指点,王某敢不从命!”话音未落,他直接从身边的一个队正手里夺过佩剑,径直走到那八根木桩上离自己最近的一人那里。
那人嘴里塞了个胡桃,说不出话来,王聃认得此人名叫朱灵,是纥单贵的副将,前日里还和自己在一起喝过酒,也算是小有交情。
朱灵刚才听到了王聃跟王世充的对话,早已经不抱任何活的希望了,面如死灰,看着王聃,一言不发(也说不出话来)。
王聃低声道:“兄弟,对不住了。”言罢一剑穿胸而过,他闭着眼睛抽出剑来,带出一蓬血水,而朱灵则脑袋一歪,直接断了气。
王聃开了头,剩下的将校们也没什么好说的,纷纷上前,对着这些这几天还在一起花天酒地过的同袍们刀剑相加。
不到片刻的功夫,八个人就成了八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尤其是后几个,每人都被几个人抽刀砍刺,死得也比朱灵要痛苦得多。
王世充一脸阴沉地看着王聃等人杀掉了这八个人,对着王聃说道:“这样不就结了?本将会上报朝廷,就说你们主动杀掉了这几个带头作乱的反贼,率军归顺朝廷,即使大军开到,也不会再杀你们祭旗了。”
王聃苦笑着说道:“还望杨将军,王参军多多向朝廷美言,赦免我等的罪过。”
王世充看了一眼河对岸的杨素,沉声道:“原来这蒲州城的数千守军,现在可曾安在?”
王聃忙道:“那天蒲州的守军有两千多人,当场给杀了四五百,其他的不是投降就是被俘,有两百多人不愿意归顺,不不不不,是不愿意附逆作乱,被裴文安当场下令斩杀,其他人则投降了,编进了我这守城的部队。”
杨玄感反复地念叨了两句“裴文安”这个名字,问道:“这个裴文安又是什么人?”
王聃身边的一个副将抢道:“这裴文安是汉王府的军曹,也是汉王,不不不,是反贼杨谅起兵时的智囊之一,这次突袭蒲州就是这裴文安的计划。”话音刚落,给抢了话头的王聃就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吓得那副将连忙闭口不言。
杨玄感“哦”了一声,这个新情况他倒是没有掌握,于是追问道:“汉王杨谅的军师不是那个王頍吗?这个裴文安又是什么人?”
王聃这回抢着答道:“裴文安是河东裴氏的人,因为自己是支流的庶子,没有荫爵,不得入朝为官,就进了汉王府当了一名僚属。象他这种级别的在汉王府有好几十个,原来我也没留意此人,直到这次他亲自制订并执行了突袭蒲州的方案,我们这些将领才都对他刮目相看。”
杨玄感喃喃地说道:“这人看起来颇有才,倒是不可不防。”(未完待续。)
第六百零八章 互相拆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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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聃一脸谄笑,恭维起杨玄感来:“裴文安跟杨将军怎么好比呢,他煞费苦心打下的这蒲州,杨将军一到,还不是说夺就夺回了么。”
杨玄感心里最烦这种见风使舵的小人,冷冷地道:“那是因为你们这些人防守无方,这蒲州城是黄河渡口的重镇,虽比不得大兴和东都的坚固,却也是天下州郡里一流的坚城了,当年南朝开国皇帝刘裕北伐,面对这座坚城也是无可奈何,到了你们的手里却不到半日就丢了个干净,还好意思多说什么?”
王聃马屁拍到了马腿上,一下子面红耳赤,只能连声道:“末将无能,将军教训得是!”
王世充这回来并没有看到魏征等人,心里也算是放了心,可是为防万一,还是问道:“裴文安的部下全都回去了吗,有没有留人守卫?”
王聃摇了摇头:“没有,裴文安的所有部下都跟他北上了,我们这里除了原来蒲州城的守军外,都是汉王从并州带过来的新征发部队。”
王世充这下心中雪亮,魏征一定已经离开了,而且肯定也处理好了一切痕迹 ,他看了一眼远处的大营,叹道:“这分兵扎营,一营一城的防守也是深通兵法之人的布置,你和纥单贵这样的莽夫是想不到这一手的,想必也是出自那个裴文安的手笔吧。”
王聃声音低得象蚊子哼,轻得自己也快听不到了,应了声:“正是。”
王世充摇了摇头:“可惜再好的计划也经不住你们这些人的懈怠,江岸上不去巡视,大营外不作防备,城里也没有随时待命出击的准备,就你们这种样子也叫造反?”
王聃小声嘟囔道:“那裴文安走得太快,都没有详细布置,只说什么一城一营就走了,纥单贵烧了桥后就说暂时可以无忧。官军半个月内到不了的,要先犒劳一下一路狂奔而来的弟兄们,这才有所懈怠。”
王世充双眼一亮,连忙问道:“裴文安为什么这么快就要走?”
王聃一下子来了精神。声音也高了起来:“因为杨谅一路上不停地听那王頍说战机已失的话,劝他要早点回晋阳,分兵侵略四方,加上丘和跑了,潼关的守军有所防备。所以汉王才决定不再按原计划攻进关中,而是选择回撤回晋阳。”
王世充紧接着问道:“那前日里那千余人的小队攻击潼关又是怎么回事?”
王聃笑了笑,道:“那是裴文安收到命令后,不甘心就这么走了,带着他突袭蒲州的那千余剑士,趁着蒲津桥还没有给烧毁,作了最后一次偷袭潼关的尝试,失败了以后就一气之下扔下部队,一个人去杨谅那里了,依我看他要是见了杨谅。一定会和那王頍干上一架。”
杨玄感冷冷地道:“那裴文安再怎么也是忠于自己的职守,你们能做到他的一半用心也不至于现在成这样了。”
王聃一下子给噎得又说不出话来了。
王世充喃喃地道:“这么说杨谅已经回军了?那看来我们还得抓紧行动才是。”
杨素威严的声音传了过来:“王参军,你打算如何抓紧行动?”
王世充猛地一惊,回过头来看到了杨素,正在雄阔海等一众将校的围绕下走了过来,红拂则混在后面的侍卫里,戴着面当,痴痴地看着杨玄感,秀目流转间尽是崇拜之情。
王聃等人正恬着脸想要上去迎接杨素,却被一众侍卫们赶苍蝇一样地远远驱逐
杨玄感笑了笑。先行了一个军礼,转而正色道:“见过父帅,这回从这王聃嘴里可得到了不少重要情报呢。”于是他简要地把裴文安之事向杨素作了个汇报。
杨素听完后点了点头,道:“如此一来。杨谅确实不太可能回师攻击这里了,旬日内当可保此地无忧,这样也好给本帅回京调兵留出时间。”
杨素顿了顿,对着王世充问道:“现在这里的情形,这近两万俘虏,你准备如何处置?刚才你要王聃他们手上染血。只怕已经有了计较吧。”
王世充的嘴角勾了勾:“时间仓促,还没来得及跟杨将军商量,我想听听杨元帅和杨将军的意见。”
杨素对着杨玄感说道:“这些人是你逼降的,你来说说你准备如何处置。”
杨玄感想了想,道:“我准备让原来蒲州城的守军,后来投降叛军的那两千人守这蒲州城,而让这近两万降军西渡黄河,在潼关前的这片河岸上扎营防守。料他们吃了这次的大亏以后,不会再敢懈怠,王聃等人手上染了同袍的血,也不再敢背叛。”
王世充微微一笑:“若是平时,杨将军这计策当属上乘,可是现在是平叛的时候,就有两点不妥。”
杨玄感微微一楞,马上道:“哪里不妥了?还请王参军指教。”
王世充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这第一,蒲州的守军先降过一次,这次又反正了,你觉得如果杨谅的大军一到,他们会尽力死守吗?所以说你若是想留他们守城,必须把他们的家属弄到西岸作为人质才行。要么就别守蒲州,全部军队撤回西岸。”
杨玄感点了点头:“不错,这点是我疏忽了。王参军教训的是。”
王世充继续道:“这第二嘛,就是有关人心了,杨谅起兵,只是为了他一个人的野心,名不正言不顺,除了身边的一些野心家外,普通的士兵有哪个想跟着他造反?绝大多数都是被他裹胁的良家子弟罢了。”
“所以这两万军士最大的作用不是守个河岸!现在这里局势稳定,且不说杨谅不可能再有打进关中的计划,就是他真的派大军来了,你以为靠这两万战败投降,人心惶惶的残兵败将,就能守住这河岸?他们不把潼关给冲破就不错了!”
杨素笑道:“那依王参军的意思?”
王世充正色道:“全放了,队正以上的将校留下,由杨元帅帅带回关中,以免泄露军机,而普通的士卒们每人发五天的口粮。全放回家去,愿意留守的就编进蒲州城里的守城部队。”
“这些人都是并州的百姓,回去后会跟村里乡亲朋友们到处宣扬我军不杀俘虏,不问胁从的政策。这样杨谅所部必兵无战心,到时候打起仗来就容易多了,这不比让这些人守河要强得多吗?”
杨玄感叹了口气,道:“还是王参军考虑得万全,本将远远不及啊。只是这蒲州城的防守重任。交给谁比较好?”
杨素微微一笑:“玄感,你已经有了很大的长进了,欠缺的只是经验和历练而已,为父在你这个年纪时,做不到象你今天这样,漂亮地在一天之内,先破敌营,再迫敌开城投降。至于这蒲州的守将嘛,我看就交给麻叔谋好了。”
王世充微微一愣:“他?他能担负好这一责任吗?”他对此人心中极其厌恶,几乎是本能反应地说出了心里话。
杨素摇了摇头:“本帅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能胜任。但是此人出身江湖,那渡船生意一向是半黑半白,不法之事也没少做。现在他好不容易有这么一个给朝廷立功求官的机会,怎么可能放过?他一定会尽心竭力地守这蒲州城的。”
王世充还是不放心,追问道:“那要是敌军来了,他就算不跑,能守得住吗?”
杨素的脸上闪过一丝可怕的神情:“守不住就让他死了呗,要么战死,要么弃城后被杀头。反正本帅也不喜欢他,跟我杨素在事情没办完前就讨价还价的。他还是第一个。”
王世充一下子无语,他虽然不喜欢麻叔谋,但也没想过真的就这样害他。
杨素叹了口气:“王参军,杨将军。你们现在要做的是准备一下,半个时辰内,就带上骁果们出发吧!杨谅走得比为父想象的要快,朔州杨义臣或者是代州的李景那里怕是危险了!”
朔州城的夏天格外地闷热,而城外朔州大营里的兵马则是在一片不见尽头的草原上,热火朝天地演练着。人吼马嘶,金鼓之声震天,好一片繁忙的景象。
豹皮银盔,环甲大铠,犀皮带束腰的朔州刺史杨义臣,正站在高高的点将台上,看着台下全力演练的将士们。
杨义臣年约三十五六岁,身材高大,古铜色的皮肤显示出他多年征战塞外的沧桑,国字脸,浓眉如墨,豹头环眼,鼻梁高耸,颌下三缕长须倒是随风飘逸,神色间透出一股威严与果断,而眉角处的一道长逾寸半的伤疤则是授予这位沙场悍将最好的勋章。
杨义臣面沉如水,眼睛盯着在演武场上来回冲杀的将士们,眼珠子却是一动不动,左手抱着右肘,右手则托着下颌,似乎在想着别的事情。
站在一旁的一员二十七八岁,黑面大眼,须如猬刺,身长八尺有余,膀大腰圆的将领似乎看出了杨义臣的心不在焉,开口道:“大哥有何事心烦,可否与思恩言明?”
这人的话声也跟他的人非常切和,可称得上是声如洪钟,中气十足,把自己身上的甲叶子也震得一阵响动,一下子把杨义臣从沉思中震了回来,他看了一眼此人,叹了口气,道:“思恩啊,也许我们这支大军不久就要离开朔州了!”
那黑脸大汉名叫杨思恩,是杨义臣的族中堂弟。
杨义臣本姓尉迟,父亲尉迟崇和那北周末期作乱的尉迟迥乃是同族,但却坚定的支持了杨坚,后来还在反击突厥时壮烈战死,因此被赐了杨姓。
尉迟思恩的父亲和尉迟崇是亲兄弟,便给当时刚出生的儿子起名思恩,过了两年又给接着出身的幼子起名叫恭。
而这尉迟思恩也跟着改姓了杨,他从小弓马娴熟,尉迟一族有号称龙飞槊法的独门武功,可以外练筋骨,内练经脉,神功大成之日双臂可有千斤之力。
杨义臣少年时父亲战死,他从小被寄养在大兴宫中,错过了练槊法的最好时机,而杨思恩和尉迟恭则是在族中前辈的指导下自幼练这门神功,杨思恩已经练到了第八重境界,足有八九百斤的爆发力。
杨思恩从自从军以来一直追随着堂哥杨义臣。南征北战,积功做到了这朔州城里的车骑将军。一听杨义臣说出这话,心中一下子兴奋起来。多年来,这朔州兵马只要一离营。必是出击突厥,杨思恩思量着自己杀敌立功的好机会又来了。
杨义臣看了一眼面带喜色的杨思恩,摇了摇头,他知道自己的这个堂弟是闻战则喜,但这一回可能要到来的战事却与外战无关。杨义臣低声道:“思恩,这回跟以往不一样,可能是汉王要谋反了!”
杨思恩一下子楞在了当场,隔着头盔摸了摸自己的后脑,讶道:“怎么会这样?”
杨义臣知道杨思恩自幼只爱习武,酷爱战阵之事,对于朝堂政治则是一窍不通。
他叹了口气,拍了拍杨思恩的肩头道:“皇上可能身体不行了,随时会归天,汉王一向对太子不满。最近这段时间一直在砺兵秣马,招纳江湖上的亡命之徒,显然是想图谋不轨!我们杨家受了皇上的大恩,一定要报效皇上,讨伐叛贼!”
杨思恩虽然是个浑人,这下也听明白了,紧紧地握住了拳头挥了挥,神情坚毅地说道:“我听大哥的,我这名字就叫思恩,爹爹还活着时就教导我一定要念着皇上对我们尉迟家的恩情。要是有人想叛乱,管他是谁,灭了他再说!”
杨义臣一下子给杨思恩逗乐了,心中的不快也一下子好了许多。他哈哈一笑,道:“思恩啊,你可真是坦荡赤诚,如果天下的人个个都跟你一样,也不会有那些贪心不足的反贼了。”
杨思恩用力地点了点头,道:“是啊。我们尉迟一族曾经出过一个大反贼,按说要灭族的,结果皇上不仅不杀我们,还赐了我们杨姓,如此天高地厚之恩,下辈子也报不完!”
“而且这些年我们兄弟南征北战,累功都当上了将军,为什么汉王是皇上的亲儿子,管着这么大一块地方,却还不知足,非要起兵造反呢?我和大哥不是亲兄弟都知道手足情深,他汉王对自己的亲哥哥也要翻脸不认,还算是人吗?”
杨思恩越说越激动,狠狠地一拳砸在了杨义臣身后的帅座上,木屑横飞,一只扶手竟然被他生生打断!
杨义臣哈哈一笑:“思恩啊,你这气势别冲着椅子发,以后碰到了汉王的叛军,对着敌人发泄吧!”
杨思恩高兴地快要跳了起来,突然想到了什么,神色又变得凄然,闷闷不乐地说道:“不好不好,以前杀的都是突厥人,是异族,现在要杀以前跟自己并肩作战的兄弟们了,大哥,非打不可吗?”
杨义臣的表情也变得沉重起来,点了点头,道:“从我这几天接到的情报看,汉王已经率大军南下了,应该是奔着关中去啦,我们不能再拖延了,等我派往晋阳的探子一回来,若是汉王真的反了,就起兵讨贼!”
正说话间,远处的一个骑着快马,背上插了两面小旗子的小校突然拖长了声音叫道:“报!”
伴随着急促的马蹄声,小校奔到了台下,单膝跪地,报道:“杨将军,汉王的使者已到刺史府,请您速速前去相见!”
杨义臣和杨思恩对视一眼,整理了一下军容,杨义臣回头对着离了几丈远的掌旗官道:“传令!收兵回营!”说完便和杨思恩一起,走下了点将台,骑上两匹高头大马,绝尘而去。
半个时辰后,刺史府内的会客厅上,随着重重的一声茶杯掷地的响声,杨义臣怒发冲冠,对着面前那个已经吓得不住发抖的使者吼道:“你再说一遍?”
来使是个三十多岁的小吏,白面无须,一脸的市侩,一看杨义臣直接翻了脸,马上“扑通”一声跪地,鸡啄米一样地磕起头来:“将军息怒,将军息怒啊!这都是汉王的原话,小人可没有加一句啊!”
杨义臣唇上的胡子被自己鼻孔里的气吹得一动一动,他上前两步,一把从地上把那来使拎了起来,嘴里的气直接随着连珠炮一样的话语和口沫一起喷在了来使的脸上:“我叫你再说一遍!你没听到吗?”
来使吓得已经面无人色了,战战兢兢地说道:“汉,汉王说,要,要杨将军您跟他一起起兵,如果助他,助他一臂之力,成就大业,大业后,不失裂土封疆的王,王候,否则,否则……”
一直站在旁边,气得黑脸都变红的杨思恩大吼一声:“否则什么?!”
来使闭上眼睛,从嘴里挤出几个字:“否则大军一到,鸡犬不留!”
杨义臣突然大笑起来,一把松开了那来使,笑得前仰后覆,左右的众将和僚属们都不明白其意图,眼睁睁地看着杨义臣发笑。(未完待续。)
第六百零九章 驰援朔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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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义臣笑完后,指着跪伏于地,浑身抖个不停的使者,环顾左右,说道:“要放狠话也应该派个狠角色来才是,结果派了这么个玩意过来,不知道杨谅的脑子怎么长的!喂,我问你,你来之前是做什么的?”
那使者“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一边磕头一边求饶道:“小的该死,小的该死,小的只是那汉王府上一个厨子,前日里做汤不合汉王的口味,被打了一顿后扔进大牢。”
“这次听说汉王分派使者到各州去招降,没人敢来将军这里,所以汉王就把小的硬塞过来了,小的本不敢来,结果汉王说要是不来就阉了小人,所以……”
众将官听到这里,一阵哄堂大笑,杨义臣笑着摆了摆手,左右上来两名剽悍的卫士,象拎小鸡一样地把那使者给架了出去。
杨义臣等众人笑毕,脸上恢复了严肃的神情,道:“各位将军,汉王杨谅的反行已经明显了,我等俱是大隋的臣子,一定要忠心护国,讨伐叛逆!眼下虽然没有诏书到来,但我作为朔州刺史,守土有责,现在我命令,马上调集兵马,备好粮草,准备出征,最迟到三天后的午时,就要作好全军出发的准备!”
右首的一员偏将出列问道:“将军,我们不是守着朔州就可以了吗,为何还要出发?”
杨义臣摇了摇头,道:“你当杨谅是傻瓜吗,派了这么一个活宝来劝降是为啥?”
众将左顾右盼,都摇头表示不解其意。
杨义臣叹了口气,道:“杨谅身边,能臣谋士不少,断不至于无人可派到这里,而且他很清楚。我杨义臣是不可能跟着他一起造反的,但还是派了这个怕死的厨子前来,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故意骄纵我杨义臣。让我麻痹大意,延缓我们出兵的时间。”
杨思恩有点听明白了,他眯着眼睛问道:“那杨谅会直奔我们朔州来吗?”
杨义臣斩钉截铁地说道:“不,他绝不会主动来这里。”
看着部下们的一脸迷茫,杨义臣耐心地解释起来:“根据我昨天得到的情报。汉王的大军已经离开了晋阳,南下奔着蒲州那里去了,他一定是想靠偷袭的战法打开进入关中的通道。”
“现在听说皇上龙体欠安,太子和杨仆射等重臣都在仁寿宫侍疾,大兴空虚,这也是此贼现在起兵的原因!”
杨义臣并不知道此时杨坚已死,甚至连屈突通传诏杨谅入京的事情也不清楚,所以才会这样判断。
众将听到以后,都窃窃私议,连连点头。
杨思恩叫了起来:“大哥。那既然是这样,我们就更要抓紧时间,不如马上就出发,不能让这狗贼进京害了皇上啊!”
杨义臣摆了摆手:“身为主帅,必须谋划万全,兵马未动粮草要先行,这个一时半会来不及的,现在我们能做的,是尽量争取能快点出发,到时候我们不去追汉王的叛军。而是直接攻他的晋阳老家,看这叛贼还敢不敢孤军入关中。”
杨思恩猛地一拍手:“高啊,大哥,这样一来。如果攻下晋阳的话,那叛军的家属尽在我们手中,即使狗贼想进关中,手下的兵也会跑光啦!”
杨义臣抚须微笑,面有得意之色,他转向了左手边的文臣。道:“李长史,还请你马上调出州中的粮草军械,军粮至少要够我两万大军一月之用,另外还需征召城中丁壮上城防守,大军一走,这里就空虚了,但还是一定要守住!”
李长史面色凝重,但信心十足地点了点头:“下官马上就去准备,保证三天后的午时前让大军有一月之粮。”
杨义臣满意地点了点头,对着李长史身边的一名僚属说道:“刘司马,还请你马上选派得力斥候,去一趟代州的李将军那里,他手下也有五千精甲,约他和我一起出兵,十日后在晋阳城下会师。”
刘司马忙拱手称是。
杨义臣转向了自己右手边的武将们,沉声道:“各位将军,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现在就是用我们的忠诚回报国家,回报朝廷的时候了,大家速归各营,作好出战的准备,拜将封候,就看今日之举!”
众将听得热血澎湃,齐齐地行了个军礼,哄然大叫道:“谨遵将军军令!”
门外突然传过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二十四五岁,体格魁梧,一脸精明强干,客商打扮的人直接闯了进来,满脸都是密布的汗珠子,守门的军士正要拦他,杨义臣却沉声道:“自己人,不用拦!”
那客商一下子奔进了会客厅,连气都来不及喘一口,便急道:“将军,大事不好了,杨谅的兵马没进关中,直接回了晋阳!”
杨义臣倒吸一口冷气,上前两步,紧紧地盯着来人道:“武周,消息可确实?”
这个被称为武周的青年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水,缓了一口气,道:“我一路混在他们的军队之中过来的,消息千真万确,现在乔钟葵的三万劲卒已经开始围攻代州城了!杨谅的龙骑护卫和乔钟葵手下那号称可比关张的当世勇将王拔也全来了!”
杨思恩兴奋的声音响了起来:“王拔是吗?这回终于找到对手了,哈哈!”
代州,古称雁门,号称天下九塞之首,战国时期的赵国大将李牧,汉朝时的酷吏苍鹰致都,都曾在这里驻守,防备北方的匈奴,成为千古流芳的名将。
雁门雄关依山傍险,高踞勾注山上,山脊长城,其势蜿蜒。东临雁门山,西靠隆山,山峦起伏,两山对峙,形如闹门,每年都有大雁飞临其上,故称雁门。
代州北边的关城前。是一条蜿蜒曲折的羊肠小道,甚至不能容两匹马并排通过,小道的两边则是山峦叠嶂,怪石嶙峋。险恶到了极点,而矗立在小道尽头的代州北城雄关,则会扼杀掉好不容易爬到这里的来犯敌军残存的希望。
无雨,无风,代州南城头。一身戎装,赤面勾须,身形魁梧的刺史李景,正神情严肃地看着城外那一言不发,一动不动的三万大军,其中人马皆甲的龙骑护卫就有两万左右。
难得的是,在这炎炎的烈日下,即使连马儿也没有发出多少嘶鸣声,而那些骑在马上,带着厉鬼猛兽面具的骑士们。更是只留出了两只慑魂夺魄的电眼在外,阴森森地透出一股可怕的杀意。
李景赞叹了一声:“果然是杨谅的看家精锐啊,这是支安静的军队,兵法云,不动如山,难知如阴,动如雷霆,各位一定要牢记了,一会他们真正开始发动起来的时候,一定是势如万均的一击。无论如何也不可掉以轻心。”
司马冯孝慈和几年前相比,沧桑了不少,可他那火爆脾气却是一点也没有改,听了这话直接开口道:“将军。前几天那杨谅的部将刘暠引兵万余前来攻城,你没有下令守城,而是直接开城迎击。”
“将军你本人在城楼上开弓射箭,敌军无不应弦而倒,然后我军如下山猛虎一样冲杀,一战之下大败敌军。那刘暠也被吕将军当场斩杀,为何今天面对乔钟葵的部队却要如此示弱呢?”
冯孝慈提到的吕将军乃是这代州城中的司法吕玉,此人脸黑得如同锅底一样,个子中等,圆脸小眼,唇上两抹小胡子,看起来倒象是个西域的胡商,他打了个哈哈,指着城外的敌军道:“冯将军,你可要看仔细了,这支部队是真正的精兵锐卒,跟几天前刘暠的那支临时拼凑的乌合之众不一样。”
吕玉的神情也开始变得严肃起来:“刚才李将军说得不错,这支是安静的军队,现在是不动如山,真的一打起来就会是动如雷霆,而且三万人里骑兵占了有两万,我们守城的部队不过四五千,其中还有两千多是前些天的俘虏,打硬仗是指望不上的,能守住城池就不错了。”
冯孝慈摇了摇头,拍了拍那城墙的垛口,直接掉下了一大把灰土,道:“不是我不知道这一点,只是这代州的南面城防实在是年久失修,此关一向是北防匈奴,并没有想过要防着南边关内的自己人,因此南城关这里无论是地势还是城防,都跟北城无法相比,真打起来,只怕是很难防守。”
冯孝慈看了一眼李景,道:“将军,兵法上说,敌人远道而来,我军以逸待劳,可以对他们当头痛击一下,实在战事不利的话还可以退回来防守,如果任由他们这样围攻的话,只怕我们撑不了十天。”
李景刚才一直都不说话,只是安静地倾听着冯孝慈和吕玉的议论,听到这里时叹了口气,道:“冯司马,敌军不是远来的疲师,跟上次那刘暠不一样,你看此军,军令严整,士气高昂,没有一丝疲态,他们正等着我们出城送死呢,现在我们没有任何奇袭成功的可能,只能固守。”
冯孝慈紧接着问道:“那这城防如此残破,能守得住吗?”
李景沉默了一会儿,语气变得坚决起来:“能守一天是一天吧,现在杨谅谋反的事情已经传遍天下,朝廷一定在征调各州郡的兵马平叛,我们这里能拖住杨谅最精锐的部队,是影响全局的大事。”
李景顿了一顿,回头看了一下北边,声音变得更加铿锵坚决:“而且这里是雁门,从这里过去就可以到突厥,万一要是给叛贼联络上北边的豺狼,那这场祸乱可能就会持续很多年了。所以无论如何,我们一定要牢牢地守住。”
冯孝慈面有惭色,点了点头,道:“将军说的是,末将确实是心存侥幸了,如此看来,确实只能坚守待援了。”
李景大声地说道:“对,无论是朝廷,还是朔州的杨将军,都不会坐视我们不理的,大家要有信心,守得云开见日明!”
众将全都正色,拱手肃立,齐声唱诺。
李景对着隔了三四个人,站在后排的一人说道:“候莫陈仪同,你修筑城防的速度还能更快点吗?”
一个身材干瘦。双眼有神,看起来精明强干的军官走了出来,他只穿了一身锁子甲,不象大将那样全身明光铠晃得人眼睛痛。正是负责城防工事的仪同候莫陈乂(姓候莫陈,匈奴古姓)。
只听他朗声道:“材料足备,现在那些前日里投诚的军士们和城中壮丁都在不分日夜地加固城防,如果能拖上两天应该能全部修好。”
李景狠狠地用拳头砸了一下城垛,崩下一块巴掌大的土块。恨恨地道:“只恨现在不是冬天,不然可以浇水凝冰,这样城防会稳固许多。”
吕玉看了一眼敌人的军队,道:“将军,敌军后阵的步兵方阵那里烟尘满天,应该是在不停地搬运攻城器械,这附近多山多林,造冲车云梯应该很方便,我估计他们最多半天就能完成攻城的准备。”
李景一脸的严肃,看了看敌军阵后的情况。转向了候莫陈乂,说道:“边打边筑墙修城可以吗?”
候莫陈乂哈哈一笑:“问题不大,那些降兵都知道如果再落到叛军手里不可能有活路,就是为了自己的命也会拼命的。”
李景点了点头:“那好,城防工事就全拜托给你候莫陈仪同了。吕将军,由你来负责守城,所有的弓弩手上城防守,冯司马,你去负责城门那里的守备,城上压力大时可以率横刀壮士出城逆袭。”众人纷纷称是。
李景拔出了长剑。看着对面已经开始动起来的那座钢铁军阵,沉声道:“我李景在此发誓,与这代州城共存亡。”
一阵宝剑出鞘的声音后,所有人的剑都跟李景的叠到了一起。斩钉截铁的声音显示了大家的决心:“誓与代州共存亡!”
朔州城南,一片茫茫的荒野中,南风劲吹,八千轻骑,一万步军已经准备停当,十余名将校分列各自的队前。
而杨义臣一身战甲。豹皮裹着头盔,正策马在军前来回奔驰,所过之处,军士们无不举起右手兵器,高声欢呼,喊声如波浪一般,一阵阵地从前军传到后军,就象起伏的波浪一样,蔚为壮观!
杨义臣来回奔了几趟,最后在正中间的骑兵队处停了下来,跳下了马,走上了一个临时由几辆战车搭起的一个简易台子,让后排的士兵也能看到自己,他清了清嗓子,正准备发表演讲。
站在骑兵队前方,全身披挂的杨思恩突然叫了起来:“大哥,你的后面!”而军士们也一个个瞠目结舌,继而开始一阵骚动,仿佛看到了什么奇特的景象。
杨义臣心中一凛,转过了头来,只见一道黑气从南边的天空升起,隐隐有风雷之声,远远的象是一条长龙,黑龙之下,看上去象是一座奔腾的钢铁海洋,虽然相隔足有十余里,也能听到战马的嘶鸣声和金属甲叶的碰撞声。
杨义臣厉声叫道:“全军变阵,战车在前,步军弓弩手准备,步槊手次之,骑军分散到两翼,快!”他说完后,身边的掌旗官迅速地打出旗语,而杨义臣本人则跳下高台,骑马直奔中军而去。
朔州军是多年来与突厥作战的劲旅,训练有素,随着一道道的命令下达,全部迅速而有序地动起来,等到那条黑龙奔到离自己只有三里之地时,两百乘战车已经推到了阵前,三千步弓手全部弓上弦,弩上机,直指前方,只等到了中军的杨义臣一声令下,就会形成一片箭雨无情地覆盖前方。
中军那里,一面大旗树了起来,杨义臣登上了一匹骏马的背上,左手搭凉蓬,看着前方那道越来越近的钢铁骑阵,来者是全身包裹得跟罐头一样的重甲骑士,战马则没有披甲,后方烟尘滚滚,看起来至少在万骑以上。
马上的骑士个个膀大腰圆,在杨义臣的记忆里,除了高仆射手下的那些骁果骑士外,只有汉王的龙骑护卫有这等气势,他的心渐渐地开始下沉,右手慢慢地举了起来。
骑阵在离开朔州军的战车前三里左右处慢慢地停下,视线中的数千骑前军如泥雕木塑般地立在了原地,纹丝不动,而领头的一骑则向这里奔了过来,高声地叫着些什么。
杨义臣心中一动,举起的右手在空中挥了两下,示意暂缓射击,然后把手放了下来,对身边的掌旗官道:“且慢,不要急着射箭,且听他说些什么。”
杨义臣转过了头,对着站在一边的一个军校道:“武周,去前面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那人正是当日里装扮成客商给杨义臣报信的武周,姓刘,乃是朔州本地人士,今年二十七岁,在这朔州军中现在只是个管理着五百名中军护卫的队正,却是杨义臣的耳目和情报专家。
刘武周出身豪富人家,自幼喜欢结交江湖豪杰,十四岁时就离家出走,跟随江湖异人学得一身武艺,并游历天下,社会关系非常广泛。(未完待续。)
第六百一十章 代州城攻防战(一)
杨谅起兵的时候,对外封锁消息,杨义臣一直觉得杨谅行为异常,于是派刘武周混进晋阳刺探情报,前几天杨谅正式起兵的时候刘武周本可直接回报,但他还是混在了杨谅的南下部队里,亲眼看到了突袭蒲州的全过程。
等到杨谅大军北返时,刘武周才找了个机会跑回朔州向杨义臣报信,路上路过岚州时,还看到了乔钟葵的兵马直奔代州方向而去。
这次刘武周的侦察工作让杨义臣非常满意,很欣赏他的机智应变和精明强干,直接提拔他当了检校校尉,留在自己的身边作了参谋,也帮自己传令。
刘武周对着杨义臣一点头,骑马飞奔而去,中央的军阵如劈波斩浪一般,纷纷向两边退让,闪出一条通路,刘武周爬到了最前面的战车上,把头探出了刀盾板,对着那名骑士喊起话来。
稍后,刘武周下了战车,飞奔了回来,对着杨义臣道:“将军,来人自称是尚书令杨素之子,柱国杨玄感,奉朝廷的军令,率五千骁果来与我军会合,共讨反贼杨谅。”
杨义臣微微一惊,忙问道:“他怎么可能现在出现在这里,蒲州不是已经在叛军的手上了吗?”
刘武周正色道:“来人说蒲州城已经被朝廷兵马夺回,而他这支部队则马不停蹄地直接北上。”
杨义臣沉吟了一下,又向那阵后看了看,喃喃道:“哦,原来后面是副马,没有骑人,这样看来一人双马,倒是很象骁果的风格。”
想到这里,杨义臣对着身边的副将王仁恭道:“仁恭,这里就交给你了,如果我在前面出了什么意外,你就接手这支部队。敌军强悍,我军正面恐怕不是对手,想办法交替掩护撤回朔州城内防守。”
王仁恭急道:“将军,要不由我前去会会来人?你是一军之主将。不可以轻身犯险。”
杨义臣一摆手,道:“不行,只有我认识杨玄感,见到了人,自然一切都清楚了。”
杨义臣看着身边一个个脸色凝重的部下。突然哈哈一笑:“我杨义臣也不是文弱书生,一下子就能给贼人害了,你们这些人里有谁的弓马功夫能胜得过我的?”中军众将一下子都被杨义臣逗乐了,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刘武周突然道:“将军,要不要让小杨将军也跟着你一起?他可是我们军中第一猛将,一定能保你安全的。”
杨义臣想了想,点了点头,说道:“嗯,就这样办,武周。你去叫思恩,让他在阵前与我会合。”
刘武周正应了一声,不经意间看了一眼前方,突然惊叫了起来:“不好了,小杨将军好象已经奔着那人去啦!”
王世充骑着雪花狮子骢,跟骑着黑云的杨玄感一起,在两军阵前来回地逡巡着,为了避免对方的误会,他们连武器也没有带,几乎是赤手前来。
王世充看了看对方的战车后面那闪着寒芒的箭矢。还有那弓兵队身后如林的矛槊,心中暗赞道这朔州军马果然是精兵,而杨义臣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行军队列变成战斗队列,也实在是难得的良将。
就在王世充还在感慨的时候。突然从斜刺里奔过来一骑,马上乃是一员豹头环眼的黑脸大汉,持了一杆丈二的大枪,一下子跑到了杨玄感的面前,眼如铜铃,声如响雷。以矛头对着王世充,大声喝道:“来者何人,还不速速报上名来,爷爷手下不斩无名之将!”
王世充微微一楞,看到来者的身形气势,不由得赞了一声:“真是一位壮士啊,你是杨义臣将军的部下吗?”
那大汉正是杨思恩,仔细地打量了王世充两眼,沉声道:“我乃杨将军麾下前部先锋,车骑将军杨思恩,你又是何人?怎么会认识我家将军?”
王世充微微一笑:“果然是强将手下无弱兵,先是看到朔州军这样军容严整,训练有素,再看到你这样的壮士,真是信了杨将军的治兵之能。”
杨思恩听了这番夸奖,对王世充的敌意一下子减少了许多,甚至还笑了起来,他收起了那支长矛,语气也缓和了不少:“两军阵前不用说这些漂亮话,你究竟是什么人,是敌是友先说个明白。”
杨玄感正色道:“我乃兵部員外郎,上仪同王世充,奉了新皇的旨意,会同柱国将军杨玄感,率五千骁果来驰援杨将军,并力平叛。”
杨思恩哈哈一笑,一下子又把长矛举了起来,大声道:“这下就把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哼!反贼杨谅已经占了蒲州,朝廷的兵马怎么可能过得来,你一定是杨谅的手下,想来此赚我们的吧!”
杨思恩话音未落,只听得远远的一声暴喝:“思恩,休得无礼!”
杨思恩听出是杨义臣的声音,不甘心地把长矛又放了下来,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杨义臣骑着一匹上好的花斑褐鬃马,一下子奔到了眼前,与王世充四目相交,先是一楞,然后哈哈一笑:“果然是王仪同,别来无恙?!”
王世充与杨义臣在大朝会上见过几面,但杨义臣气度不凡容貌瑰伟,给人印象深刻,所以现在也一下子认了出来,于是王世充也在马上拱手回礼道:“杨将军忠心可嘉,您这样子是准备南下攻击晋阳了吗?”
杨义臣先是转过了头,对着后面严阵以待的部队作了个解除警备的手势,几千步弓弩一下子放了下来,而前排的战车也被拉开,十余名各部的军将都纷纷骑马而来。
王世充看了看这座动如脱兔,静若处子的军阵,由衷地赞了句:“杨将军治军之能,以前只是耳闻,今天终于亲眼见到了,难怪杨谅一直把将军看成心腹之患,要出动他最精锐的部队过来呢。还好,我们这五千骁果从蒲州一路马不停蹄地沿河岸北上,总算在敌军来袭前与将军会合了。”
杨义臣的声音中透出了一丝惊喜:“蒲州真的夺回来了吗?”他在见到王世充前对此事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王世充点了点头:“杨谅突袭蒲州的计划是由他府上的兵曹参议裴文安制订的,也是他亲自带队执行的,不过他在攻蒲州时没捉住蒲州刺史丘和。此人直奔大兴报信,本来当时正是新皇登基时的朝议,结果一听说杨谅造反,马上就先调了五千骁果铁骑。由越国公带队,直扑蒲州。”
杨义臣闻言大惊,颤声道:“你说什么?新皇登基?那皇上呢?”
王世充想到杨坚对自己的恩情,心中一酸,沉痛地说道:“皇上已经殡天了。现在是前东宫太子杨广登基为帝。”
杨义臣大叫一声,吐出一口鲜血,两眼一黑,几乎要栽下马来,一边的杨思恩连忙将他一把拉住才不至于掉下去。
杨义臣跳下马来,扔掉了头盔,向着大兴的西南方向,倒头便拜,边磕头边哭道:“皇上啊,义臣还没来得及见您最后一面。您怎么就去了啊!”
杨思恩受此情绪感染,也“哇”得一声放声大哭,直接滚下马鞍,与杨义臣抱头对泣,情真义切,连一边的王世充也看得心中感动,流下两行清泪来。
杨义臣哭罢,抹了抹眼泪,语气中仍充满了悲伤,对着王世充道:“让王仪同见笑了。我自幼在宫中长大,深受皇上的恩情,乍闻这个噩耗,一时情不自禁。”
王世充也擦了擦眼睛:“可不是吗。我王世充从一个平民能升到今天的官职,也是受了先皇十多年的关照,只是可恨皇上殡天之时还是有乱臣贼子野心勃勃,想要作乱,实在是该杀!”
杨义臣点了点头:“是的,汉王杨谅。枉为人子,先皇殡天之时不思尽孝,反而要起兵作乱,天下人人得而诛之,义臣虽不才,也愿为前部先锋,讨此逆贼,以慰先皇在天之灵!”
王世充摇了摇头:“将军误会了,我说的不是杨谅,而是杨勇,他在先皇弥留之际还不死心,勾结奸人,企图作乱,被当今新皇以雷霆手段镇压。”
“新皇登位前曾派车骑将军屈突通诏杨谅入京奔丧,不知哪里出了差错让杨谅当即起兵造反,后来的事情就是将军所知道的了。”
杨义臣一向不知道这其中的是非曲直,听得一楞神:“竟有此事?”
王世充对着身边的杨玄感点了点头,杨玄感心领神会详细地把从仁寿宫变开始他所看到的事情讲述了一遍,至于张衡弑君夺位的事情,由于杨素到现在还瞒着杨玄感,连杨玄感自己也还以为杨坚是真的寿终正寝了呢。
杨义臣听完整个故事,唏嘘不已,接下来是长久的沉默,他的眼中目光闪烁不定,过了半天才抬起头来,问道:“那依王仪同看,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王世充笑了笑,道:“杨将军,咱们现在又是并力讨贼的战友,不用叫得这么生份,你长我几岁,我叫你声义臣兄,你直接喊我世充,叫杨柱国玄感就行了。”
杨义臣性格豪放,也不客气,直接就道:“好的,世充,玄感,老哥我就不客气了。现在乔钟葵的叛军正在围攻代州,不如我们现在合兵一处,一起去救李景!”
王世充一路之上都在想这个问题,听到这话后马上摆了摆手:“小弟认为此事不能这样进行。”
杨义臣脸上闪过一丝不快:“为何?”
王世充沉声道:“现在乔钟葵的部队都是杨谅的看家精锐,杨谅为了这次谋反也是策划了多年,这点从他们突袭蒲州的行动就能看出,所以现在围攻代州的乔钟葵所部不可直接以硬碰硬,而是要通过守城战来消磨他们的锐气。”
杨义臣冷冷地道:“世充,你可知李景将军部下有多少军队?”
杨玄感道:“兵不满万啊,这个我来之前就知道的。代州乃是天下雄关雁门,足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李将军又是名将,防守一个月完全没有问题的。”
杨义臣的声调一下子高了起来:“世充,你有所不知,李将军所部名义上有一万人,但有五千多人去了大利城帮助启民可汗协防,现在他的部下不过四千。”
“前几天探马回报。杨谅的部将刘暠曾率万余人攻过代州一次,已被李将军击斩,现在乔钟葵的部下都是杨谅最精锐的龙骑护卫,人数又多。我怕李将军坚持不住啊!”
王世充沉声道:“我相信李将军的能力,他既然可以用四千之众击溃万余敌军,那么凭此坚城,抵挡乔钟葵的攻击一个月也不成问题。”
“义臣兄,我们这支部队的使命不仅是要守住朔州和代州。堵死杨谅北逃突厥的通道,更是要合兵一处,在朝廷的大军出关之时能从北方向杨谅的老巢晋阳发动攻击,现在就去跟乔钟葵锐气正盛的叛军作战,即使取胜,也会自身损失惨重,无力再战。”
杨义臣的眼中光芒闪烁,声音中透出越来越多的不满:“那万一李将军抵挡不住,代州失守怎么办?世充,你可能有所不知。代州所谓的城池坚固是相对于北边而言,对于南边,基本上是无险可守的。”
杨玄感没去过代州,对这事倒是并不清楚,讶道:“竟有此事?”
王世充想到代州的情况,叹了口气:“玄感可能对这晋北之地不是太熟悉,义臣兄说得不错,代州是汉时的雁门,所谓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是指对着北边的胡骑。那关门前是条两山夹着的小道,确实好守,但南边对着关内,却是一片平地。基本上无险可守的。”
杨玄感点了点头:“要是这样的话,那我们是要快点动身了,李将军他们已经撑了多久了?”
杨义臣想了想,道:“我是前几天接到的消息,说是代州正在被乔钟葵围攻,加上路上的时间。恐怕已经被攻城十天左右了吧。”
王世充问道:“那我们如果现在出发,要几天能到?”
杨义臣马上回道:“现在我军是步骑混编,而且必须翻越雁门山中的西陉小路才能到雁门关后,带上步军和辎重的话至少要十五天才行,就算只以骑兵去援救,因为山道难走无法奔驰,也至少要十天才能赶到。”
王世充沉吟了一下,马上说道:“义臣兄,你看这样如何,我们先派一个精明可靠的斥候到代州,然后骑兵先行,步军跟进,如果代州危急,那骑兵一过西陉就对敌军侧后突击,反之要是能坚持下来没那么危急,就等步军到了后再列阵进逼。”
杨义臣眼睛一亮:“就这样办吧,世充,你们的这五千骁果都是重装骑兵,又要甲骑俱装,而且对道路不熟,就跟在我们朔州军的步军后面以为后援,如何?”
王世充微微一笑:“一切依义臣兄所言行事。”
代州城头,狼烟四起,夯土而成的城墙已经给打出了好几个缺口,城关前的那道本就不太宽的护城沟已经被沙袋和尸体填平,千余名从头到脚都包裹在铁盔铁甲中的龙骑护卫正举着铁盾,缓慢而坚定地向着城墙左侧的一个两丈多宽的豁口挺进着。
豁口处的尸体已经堆得有齐胸高了,多数是一身铁甲的龙骑护卫,没有一具尸体是向后倒下的,所有的尸体全是脸冲着前方,大部分的尸体都是胸前和肩颈处插着密密麻麻的弩箭,也只有这样的攻击才能把这些活动的钢铁战士彻底射死。
冯孝慈指挥着数百名已经浑身上下的甲胄被血染得没有一处干净地方的士兵,再次举起了弩箭,对着离豁口越来越近的敌军,他的声音已经变得嘶哑,但是每个士兵都能听到他的话语声:“全都准备好了,尸墙一倒,三排弩手轮流发射,全部对准敌军的头部和胸前!”
城头上,城垛下还趴着数百名军士,吕玉就伏身于那道豁口处正上方的碟口下,他的身后架着四五口铁锅,里面噼哩啪啦地滚着热油,吕玉看了一眼蹲在热锅前的十几名全神贯注的士兵,突然脸上露出了笑容,轻声说道:“一会儿听我口令,这么好的油不用来招待客人实在是太可惜了!”
李景全副武装地坐在城中的刺史府的大堂之上,身边放着他那把一人多高,足有四石半的强弓。
二十天前刘暠率军攻城时,他就是用了这把强弓,在城关之上箭无虚发,以连珠神箭的绝技,一连射杀了二十多名敌军,一下子打消了攻城敌军的气焰,还造成了敌阵中的一阵慌乱,为吕玉率死士营开门突击创造了战机。
李景手里拿着一本兵书,抚须端详着,外面的喊杀声和惨叫声、战鼓声与号角声响得震天彻地,他却置若罔闻,仿佛世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一边站着的卫士脸上已经淌满了汗水,不时地抬起头向着堂外张望着,焦急之情溢于言表。(未完待续。)
第六百一十一章 代州城攻防战(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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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景微微一笑,放下了兵书,对着那卫士道:“见你面生,是新调来的吗?”
那卫士忙收回了目光,低头拱手道:“回刺史大人,小的名叫王二牛,是这城中人士,叛贼来犯前新征入伍的,昨天您的卫士郝大哥已经上城防守了,所以今天轮到小的来服侍您。”
李景哈哈一笑:“王二牛,稍安勿躁,你放心,叛军是攻不进来的!”
王二牛又惊又喜,但转瞬间又换上了一副不太相信的表情,他低下了头,不敢说话。
李景摇了摇头,问道:“你可是对守住此城没有信心?”
王二牛嘟囔了一句:“杀声震天,而且越来越近,小的心里一直在打鼓,不知道刺史大人何来的自信。”
李景站起了身,在堂上踱起步来:“因为这些天来叛军的气势已衰,你听到没有,那些喊杀声到了城关那里就停了下来,不能再近一步,这四五天来敌军每次都是用一千人的龙骑护卫步战攻城,本就是拼血本的无奈之举,他们已经变不出什么花样了。”
李景的眼中开始放光,声调也开始渐渐地变高了起来:“可即使如此,他们连我军的第一道关城也无法突破,只不过是砸了几道豁口而已,即使是那个最大的两丈多宽的豁口,最多一次也只能挤进来两三个人,城头有我们的弓箭手和滚油,墙后有刀斧手和弩手,他们怎么可能攻得进来?!”
王二牛兴奋地说道:“既然大人有如此的把握,为何不亲临城头,鼓舞一下大家的士气呢?”
李景哈哈一笑:“士气不是靠我上城就能鼓舞的,守城的将士们越打越有信心,这就是最好的士气。你要是天天听,就能听出这震天的杀声一大半是来自我军,那个一直在叫着‘他奶奶的’的大嗓门一定是冯司马!”
“这二十天来,城头吕司法守得滴水不漏。叛贼的云梯和攻城塔几乎没有一部能架上城头,就全部被摧毁,而城墙处虽然给砸了几道豁口,但墙下的冯司马和死士营却没有放一个贼人进来。他们做得很好,我可以完全放心交权。只要在这刺史府里居中调度,补给他们战备所需即可。”
“更让我放心的是,候莫陈仪同已经在城关内又筑起了一道瓮城,即使外面的城墙守不住,我们也可以再退到瓮城内防守。”
“这些天敌军攻城的损失在一万人以上,各种方法都已经试过,现在连作为野战主力的龙骑护卫都调上来攻城了,只能说明他们已经没了别的手段,白白地拿人命在填这个无底洞罢了。王二牛,你说换了你在我这个位置上。会慌张吗?”
王二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脑袋,笑道:“大人真是神机妙算,小的哪懂这些呀!”言罢昂首挺胸地走到了门口站起岗来
李景脸上的笑容越随着王二牛欢天喜地地离开而渐渐地消散,转为沉重,他幽幽地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朝廷的援兵还要多久才能来呢?杨义臣,你不会真的见死不救吧!”
代州城外,面相凶悍,满脸都是刀疤伤痕,右眼戴了一只黑色眼罩。全身包在一身明光大铠之中的乔钟葵无奈地看着在豁口处厮杀了足有半个时辰,却不曾踏入城中一步的龙骑护卫们心有不甘地撤了下来。
而在阵前鸣金的那个士兵也敲锣敲得有气无力,这二十天来他每天要重复这个动作十几次,早已经没了开始的兴奋。
乔钟葵心中火大。指着那个小兵吼道:“敲个锣都有气无力的,早晨没吃饭吗?来人,给我把这厮拖出去,重打四十军棍!”
换了一身银色战甲的裴文安一脸阴沉地站在乔钟葵的身边,冷笑一声:“乔将军,攻不下城也犯不着跟个小兵置气啊。依我看你还是多想想办法才好。”
乔钟葵一下子来了火气,扭头对着裴文安吼了起来:“裴文安,你别以为拿着根汉王的鸡毛就能当令箭,老子打仗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吃奶呢。这攻城战就是得用人命填,连攻几次敌军就动摇了,你懂不懂?!”
裴文安不屑地从鼻孔里出了口气,指了指那屹立在远处的代州城:“动摇?乔将军,你听不到这城中敌军的欢呼声吗?依我看,这几天他们不是动摇了,而是越守越有信心了,连龙骑护卫都上了也拿他们没办法,换了我也会信心百倍的。”
乔钟葵给说得瞠目结舌,却又找不出合适的语言反驳,只能重重地以右拳击左掌,顺便狠狠地跺了跺脚。
裴文安心里也是万分懊恼,原以为乔钟葵沙场悍将,想不到只是个有勇无谋的匹夫,只知道不顾伤亡地死打硬拼,十几天的攻城把那一万步军都折损得差不多了,要不是三天前杨谅又派来了将近四万马步军助战,只怕现在连攻城的能力也不足了。
裴文安甚至有些后悔起自己的意气用事了,早知道这代州如此难打,倒真不如按王頍的计策,把这支劲旅用去打通河南,进军江淮。
这些天来倒霉的军报如雪片般地传来,先是余公理出河南的部队被朝廷的右卫将军,河南道行军总管史祥以洛阳一带的留守部队打得大败,几乎全军覆没,余公理当场战死,他的副将带着数千残兵狼狈逃回晋阳。
再是纂良走滏口陉出河北攻黎阳的部队,先是攻慈州的上官政不克,再是转攻相州,却跟前刑部尚书,现相州刺史薛胄(五年前杨坚废高颎时据理力争的那个刑部尚书)搭上了关系。
薛胄写信给纂良说大家都是混饭吃的,给个面子也给自己留条退路,纂良仿佛中了魔咒,真的就不攻相州,绕道转进黎阳。
由于他在这两个地方浪费了太多时间,结果到了黎阳时,也被史祥的得胜之师从后面追上,面对史祥兵强马壮的十余万大军,纂良居然扔下大军独自逃命。到薛胄那里政治避难去了,这样杨谅派出经略山东的大军也是全军覆没。
至于围攻井陉,准备经略燕赵之地的刘建,听说情况也跟这里半斤八两。井陉的守将张祥坚守拒战,由于张祥平时爱民如子,井陉的军民都愿为其效死力,刘建在城下损兵折将,一无所获。最后终于想了个办法,放火烧城,眼看就要成功,却被张祥跑进了龙王庙,一通大哭,居然求来了倾盆大雨,浇灭大火,守住了城池。看样子就连上天也不站在汉王的这一边。
裴文安恨恨地叹了一口气,心中越来越害怕起来,他早晨刚收到的情报。说是幽州那里的窦抗,从杨谅起兵以来就没有一点动静,朝廷派了渤海人,大将军李子雄假道突厥,单车上任。这李子雄到了幽州城外的馆驿便停下,一边诏命窦抗前来接旨,一边却重金收买了当地的几个豪族,埋伏了千余剑士在驿馆的周围。
等到窦抗大摇大摆地前来馆驿时,李子雄掷杯为号,伏兵尽出。当场把窦抗拿下,装进了囚车运回大兴,而李子雄则名正言顺地当上了幽州总管,几天内就调集了三四万步骑。听说正奔着井陉那里的刘建而去。
最可怕的消息还是来自于关中,杨素的单骑回京彻底打消了杨广对他手握重兵的疑虑,十几天内,关中陇右一带被征发的军队已经达到十余万,精兵强将云集,杨素在三天前已经率领着麦铁杖﹑周罗睺﹑张须陀﹑鱼俱罗﹑吐万绪等名将。以右屯卫大军为前驱,大张旗鼓地出兵潼关,已经过了蒲津渡,兵锋直指晋阳城了。
那在蒲州城下给放回家中的万余士卒们也起到了可怕的作用,这些人打仗不行,瞎咋呼的本事却比谁都强,到了乡里到处说什么朝廷天军是如何的可怕,那个领头的杨玄感简直成了三头六臂的战神再世了。
这些流言越传越凶,十几天内就弄得晋中晋南这一块杨谅经营多年的老巢都是人心惶惶,征调上来的军队连计划的一半都没有,不少村子是全村逃亡到山里,以避免给杨谅当炮灰,更是有些州郡开始和朝廷私下接触,准备谈判投降的事了。
杨谅无奈,只得再次离开晋阳城,率领六七万亲卫部队到晋南介州一带宣示军力,稳定人心,临走前留了自己的王妃豆卢氏的哥哥豆卢毓和将军朱涛,还有那个一直态度**的长孙晟的长子,长孙无乃守城。
没想到这个豆卢毓是个吃里扒外的白眼狼,他看准了杨谅起兵不得人心,早就倒向了朝廷,而且这人是个胆大心黑的主,不仅不单骑回朝投奔杨广,还留在晋阳城里玩起了无间,杨谅前脚刚走,他后脚就杀了忠于杨谅的将军朱涛,还和长孙无乃一起,把大牢里的皇甫诞给放了出来,一下子夺取了晋阳。
可惜豆卢毓等人低估了杨谅在这晋阳城里经营多年的势力,他晚上动手杀了朱涛,连夜就有死士从晋阳城逃出,第二天一早就赶上了出城不久的杨谅,把晋阳生变的消息传到。
杨谅再也顾不得再去搞武装大游行,以宣示军威了,全军立即后队变前队,前队变后队,急行军赶回了晋阳,豆卢毓和长孙无乃还在做张榜安民的工作,没料到杨谅来得如此之快,连城防都来不及布置。
当豆卢毓跑到城南的城头时,杨谅已经带着先头骑兵赶到了城下,一想到自己的老婆孩子落在了别人的手里,杨谅这回爆发出了惊人的潜力,居然冲在了所有人的最前面,结果就是守南城临时雇佣来的胡人士兵们不认识杨谅,豆卢毓趁机哄骗大家说这是贼军,于是守军箭如雨下,杨谅差点给直接射成了刺猬。
杨谅眼看南门走不通,转走西门,这一回西门的守军都是汉人,认识杨谅,守门军官还是忠于杨谅的一个死党,见状马上把杨谅的大军放进了城,这回轮到豆卢毓﹑长孙无乃和皇甫诞倒霉了,一个都没逃掉,都成了杨谅的刀下之鬼。
只是此事一出,杨谅被吓得再也不敢离晋阳一步。除了派来四万援军催促乔钟葵和裴文安迅速打通代州外,什么事也不做,就是坐拥着最后的二十万军队在晋阳等着末日来临。
裴文安想到这里,长叹一口气。他想不到这次计划周全的起事,怎么一下子成了这副模样,这才一个月,继奇袭关中的计划失败后,分兵征略四方的计划也失败了。而南下江南的计划又早早地给自己破坏,现在连晋阳城都有人谋反,可见人心的向背,这场战争的结局看来已经是不言而喻。
裴文安的眼神突然变得凶狠起来,重新又充满了斗志,他心底里的一个声音在大叫:“不,我还没输,只要打通了代州,只要能跟突厥联系上,那一切皆有可能。只要别让乔钟葵这个笨蛋再这样瞎指挥。用我的办法一定能攻下这代州城!”
裴文安眼珠子一转,换上了一副笑脸,对着乔钟葵道:“乔将军啊,现在战事不利,大家心情都不太好,在下刚才出言无状,您可千万别往心里去。现在我们正是要精诚合作的时候,自己人可别先乱。”
乔钟葵重重地“哼”了一声,本待继续嘲讽裴文安几句,忽然想起这人是汉王现在最亲信的人。不仅给封了一个柱国的官职,和自己平级,也是带着便宜行事的军令过来的,真惹毛了他。下令把自己杀了也没地方诉苦去。
乔钟葵也换上了一副笑脸,道:“都是本将无能,这么多天也攻不下这小小的代州城,有负大王的厚望,裴柱国教训的是,不过依你看。想要攻城有何良策?”
裴文安咬牙切齿地道:“我也小看了这座代州城了,没想到这么难打,早知道一开始就应该挖地道攻城,现在战机已失,我看强攻是不太容易了,不如我们暂且退军。”
乔钟葵一听这话,脸色一变,只剩下的一只眼睛里凶光四射:“什么,退兵?万万不可,我这可是在大王面前立过军令状的,要是退兵,回去就要杀我头,裴柱国,你如果想要我姓乔的死,直接在这里杀就是,用不着使出这招!”
此言一出,乔钟葵身边的卫士们全都怒目而视裴文安,一名身长九尺,背插双戟的铁塔般大汉更是眼眶欲裂地瞪着裴文安,只待乔钟葵一声令下,就要上来活活撕了裴文安。
裴文安哈哈一笑,眼光扫过那名大汉时,却被吓得打了个激灵。他摆了摆手,强作镇定地道:“不是真退军,是假装退军,趁敌军松懈下来的时候,咱们再连夜杀他个回马枪!”
乔钟葵一听这话,两眼放光,一下子拉住了裴文安的手,急问道:“裴柱国,你有什么好办法,快细说来听听!”
裴文安捻了捻自己的胡子,嘴角边挂起一丝微笑:“人嘛,面对压力的时候总是能凝神聚气,注意力高度集中,但要是这个外界的压力一撤,难免就会松懈下来。”
裴文安的眼光转向了那城上正在欢呼们的李景所部士兵,一抹残忍的杀意从他脸上一闪而过:“就象他们,在这城关上不眠不休地抵挡了我们二十多天了,按说体能和意志早就过了极限,但还是能坚持下来,为的是什么?”
“还不是因为每个人都知道只要城一破,我军不会留下一个活人吗?所以现在他们拼命不是为了什么忠义,而是为了保自己的命罢了。”
“而且这代州城虽然南关前也是一片开阔地,但城关还是建在峡谷内,每次我军攻城最多也只能有一千人上去,其他人只能在后面瞪眼干看,这也能最大程度地弥补守城方兵力的不足,这便是我军以十倍的军力围攻这座城池,二十多天都无法攻取的原因。”
乔钟葵点了点头:“是啊,我等接到的将令又是需要速速攻下城池,这样的话围困﹑绕道和地穴战法都无法使用,只能这样轮流出动,死打硬攻。对了,文安,你说了半天还没提到撤军回攻的事呢。”
裴文安“嘿嘿”一笑,说道:“我们先假装撤军,做得逼真一点,营帐不要拆,旗鼓也丢得满地都是,这样让敌军以为我们后方发生了什么事情,仓促撤军。乔将军,你说如果你是李景,看到这情况会怎么做呢?”
乔钟葵哈哈一笑:“为将者嘛,攻城的敌军如果是真的撤军了,那无非是两个选择,一是出城追击,二是犒赏三军。”
裴文安点了点头,脸上杀机浮现:“如果他出城追击,那我们正好在野战中用这些铁甲龙骑护卫将其击灭,再趁势攻城,如果他犒赏三军,那城防必须松懈,到时候我们以轻兵锐卒趁夜偷袭,也可以一战而定。”
乔钟葵猛地一拍手:“妙计啊,妙计,那我们现在就这么办?”
裴文安的声音中透出了一丝得意:“做得逼真点啊,太假了人家就会看破啦。”(未完待续。)
第六百一十二章 援军入城
三个时辰后,已近黄昏,李景站在代州城头,一脸严肃地看着城外那丢得遍地都是的旗帜与大车,身后跟着一脸兴奋的十几名部下,一个个指着城外的敌军营地,交头结耳,议论纷纷。
而城下的那个豁口处,候莫陈乂正指挥着几百人在流水作业,后面的人一块块地递着砖石,而前面的十几名军士则熟练地砌着墙,一会儿的功夫两丈多宽的豁口几乎给补上了一半。
冯孝慈的声音大喇喇地响了起来:“他奶奶的,看来乔钟葵这厮终于承受不住这伤亡,认输撤退了呀。”
吕玉则仔细看了看城外那些旗帜和大车,道:“将军,会不会是敌军背后出了什么事,这才急着撤军的?从这情形看,不象是假的,你看他们的旗帜大车全都丢了,车轮马蹄印子也是乱七八糟的。”
冯孝慈兴奋地捶了一下城垛,叫道:“将军,快下令出城追击敌军吧,给这帮兔崽子们压着打了快一个月,这回终于可以报仇了!”
吕玉笑了笑,对着冯孝慈道:“老冯,就你最急,大家都累了这么多天了,铁打的身子也吃不消啊,我看还是好好地犒劳一下弟兄们,让大家休息休息。城外堆的敌军尸体也有上万具了,一直没空去清理,天这么热,不及时处置会发生疫情的,这些都是我们现在要做的事。”
李景抚髯长思,喃喃地道:“我总觉得事情不会有这么简单,说走就走,这不太象乔钟葵的做法,他这次吃了这么大的亏,哪会这么甘心就这么撤了?即使有事,也不会连步军也走得这么干净,而且不留任何后卫部队在这里做做样子。”
冯孝慈定睛一看,倒吸一口凉气:“他奶奶的,还真是!将军。你意思是他们在使诈吗?”
李景摇了摇头:“现在还不好说,杨谅反叛已经一个月了,朝廷应该也已经征调各处兵马来围剿,我们这里拖住了杨谅最精锐的部队。对全局肯定是有好处的。无论如何,现在还不能懈怠,传我将令,出城三百人,把敌军尸体甲胄剥下。然后堆起来烧掉,其余守城将士,不得有半点懈怠。”
突然间,王二牛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边跑边大喊道:“大人,大人,北边城关有情况!”
一个时辰后,李景引着杨义臣,一路有说有笑地走上了南城的城头。
城门已经打开,上千名掩着口鼻的军士和民夫们。正忙着将敌尸上的盔甲剥下,送回城中,城门内早已经烧开了几十大锅开水,把这些死尸身上的盔甲扔进沸水里消毒。
城外的开旷地上已经堆了三大堆小山般高的尸体,有两堆正在燃烧着熊熊的火焰,刺鼻的黑烟伴随着另人作呕的尸臭味扑鼻而来。
而城关上的守军们都知道了援军到来的消息,个个精神百倍,挺得跟标枪一样,尽管浓烟扑面,不少人眼睛都给呛出了眼泪。也没有一个人离开自己的岗位。
杨义臣环视了一下这些军士们,感叹道:“道兴兄啊,你可真厉害,三千多孤军能守住这座并不算坚固的城池。将士们还能在二十多天的苦战后保持如此高的士气,我是远远不及的。”李景字道兴,跟杨义臣是多年的好友了,所以杨义臣直呼其字。
李景笑着回道:“义臣啊,这全赖先皇的恩德,部下都深受先皇的大恩。愿意以死相报,而且这里是绝地,无处可逃,只有全力死战而已。你不用二十天就能集结兵马,翻越这西陉前来救援,换了我也很难做到的。”二人相视大笑一阵。
笑毕,李景看着城外的星星点点,若有所思地问道:“会不会我的判断真的出了问题,乔钟葵真是得了什么急报后撤军的呢?”
杨义臣拍了拍李景的肩头:“小心使得万年船,牢牢地守住此地才是最关键的,就算乔钟葵真的后院起火,也是有朝廷别路的兵马打到杨谅的老家了,他才要撤兵去救的。”
李景点了点头:“如果是那样的话,我们倒是可以狠狠地追击他们一下。”
杨义臣想了想,道:“要不这样如何,我先率八千骑兵出城,如果追上了乔钟葵就痛击他们,如果他们是有埋伏,我的骑兵也可以随时撤回,剩下的一万步军今天夜里应该就可以到,到时候能协助你守住城池,明天午后,杨玄感的五千骁果也能到达,到时候就算乔钟葵耍什么花样,我军也不用担心了。”
李景道:“如此甚好,只是义臣你千万要当心,乔钟葵的部下都是精锐铁骑,正面厮杀的话,你这支轻骑为主的部队恐怕会吃亏,一旦发现不对劲,马上就走,不要恋战。”
杨义臣“嘿嘿”一笑,不再说话。
第二天的中午,杨玄感和王世充的五千骁果终于在经过了十天的漫长跋涉后,从那西陉的小路上进了代州城,一进城中,王世充便急急地与李景在南城头相会,询问杨义臣的去向。
李景一脸严肃地说道:“义臣已经走了一整夜了,现在还没有任何消息传来,只怕是真的遇上敌军主力了,我这里全是步军,又要守城,恐怕无法现在去帮上义臣,二位将军所部都是精锐的骁果骑士,正好可以前去助义臣一臂之力。”
王世充冲着杨玄感点了点头,说道:“玄感,杨将军可能出事了,你带骁果去接应一下,切忌,不可恋战!”
杨玄感直接下了城,片刻之后,城门大开,五千骁果全部一人双马,鱼贯而出,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就列成了五十骑一排的标准骑阵,城中的步军们则忙着把副马上的马甲一片片地披到前排的战马身上。
杨玄感下令,前方的四千骑全部甲骑俱装,列阵而行,后面的一千骑则马不披甲,携带着副马群前进,一声令下后,精甲曜日的钢铁骑阵开始向南方奔去,卷起漫天的尘土。
走了十余里后,杨玄感突然发现前方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些小的黑点。迅速地向着自己这里移动着,随着距离的接近,小黑点渐渐地清晰起来,数量也变得越来越多。从开始的几十个变成了几百个,上千个,最后足有七八千,带起了滚滚的烟尘。
杨玄感停下了黑云,抬起右手。一旁的传令兵连忙取出号角,吹起了停止行军的军号,钢铁骑阵一下子定在了原地,前排的骑士们则纷纷取出了上了弦的骑弩,对准了前方。
杨玄感双目如炬,一下子看出了这些在狂奔的骑士们正是已经出发了一天多的朔州骑兵们,人人盔甲散乱,灰头土脸,旗帜也打得歪歪斜斜,很明显已经是一支溃军了。
正面的骑阵中。一面绣有“杨”字的帅旗正在迅速地移动着,旗下的杨义臣已经是盔歪甲裂,肩头上还中了一箭,正抱着那匹花斑褐鬃马的脖子,整个人都伏在马背上,两腿死命地不停踢着马腹,战马的肚子上早已经被靴头马刺给扎得鲜血淋漓,正吐着血沫拼命地跑着。
离着杨义臣二十多丈远处,一员壮得象头狗熊,背插双戟。手持长矛的黑脸大将,胯下一匹乌骓马,也是全副马甲,马的额头上高高地树着一枝钢制角刺。正在咬牙切齿地追着杨义臣,一边追一边大吼着:“休要走了杨义臣!”
在他的身后,上千名戴着鬼面具,人马俱甲的叛军骑兵也在拼命地追击着朔州骑兵们。
跟在杨义臣身边的亲兵已经不多了,只剩下十余人,有四人拨转马头。挥舞着枪矛锤斧等各式兵器,返身与那黑脸大将杀成一团,只听那黑脸大将一边狂笑着,一边右手单手挥矛,左手则拔出背上的铁戟,左右开弓,一出手便直接把冲在最前面,双手持斧欲劈自己的一名亲兵刺了个透心凉。
其他三骑见状,大叫一声,左枪右矛,分刺黑脸大将的两肋,而使锤亲兵则直接抡圆了大锤,借着马势奔向黑脸大将,向着他的头上砸来。
黑脸大将左手的铁戟飞出,正中左边使枪亲兵的面门,右手的长矛先是横向一荡,右边的使矛亲兵一下子感觉手腕处传来一阵大得离奇的力量,虎口一下子迸裂,再也握不住手中的长矛,被生生荡到一边,中门大开,而黑脸大将的那支长矛则如毒蛇出洞,“噗”地一声,直接从他的前心穿进,后心钻出。
使矛亲兵惨叫一声,双手紧紧地抓住了矛杆,断气前的眼睛还死死地瞪着那黑脸大将。而最后的那一名使锤亲兵眼睛里快要喷出血来,直接站在了马蹬上,长柄铜锤高举过头,就准备那势如雷霆的一击。
黑脸大将大叫一声“来得好”!单手一用力,竟然用那矛杆把那使矛亲兵的尸体直接举了起来,高高地举过了头顶,舌绽春雷地大吼一声,那尸体被他重重地甩了出去,不偏不倚,正好砸在离他还有五六步远的那名使锤亲兵的身上。
使锤亲兵则于速度太快,又站在马蹬上,此时避无可避,直接被砸得倒飞出去五六步,“嘭”地一声,落在了地上,黑脸大将脸上挂着残忍的笑意,上前两步,一勒马缰,那乌骓马高高地双蹄立起,又重重地踩了下去,直接把还在地上蠕动着的使锤亲兵的脑袋象西瓜一样踩了个稀烂。
黑脸大将在片刻间就连杀杨义臣身边四名武艺高强的护卫亲兵,武功之高实在让人咋舌。只是这四人的殊死奋战为杨义臣争取到了一点点时间,此时杨义臣已经相距此人百步开外了。
黑脸大将重重地向地上吐了口唾沫,骂道:“杨义臣,今天先便宜了你,他日定取你狗头!”
黑脸大将的话音未落,突然觉得前面劲风扑面,空气中传来一阵凄厉的破空风声,一道白光闪得他眼睛都几乎无法张开,他心中大叫一声不好,来不及格挡,匆匆地一低头。
黑脸大将只觉得头上象是一团火在燃烧,紧接着头皮一凉,那头盔竟然被一枝长杆狼牙箭射了个对穿,直接飞到十几步外,去势未尽,又钉进了后面的一个本方骑兵的心口。
黑脸大将抬起头来,只见两百多步外。一员甲骑俱装,黑马银甲,黄金面当的骑士,正持着一支半人多高的纯钢铁胎弓。双目如电,眼中尽是杀意!
黑脸大将心中暗自一惊,只见那人再次搭箭上弓,作势欲射,他咬了咬牙。左手飞快地从鞍上取下了自己那张四石半的强弓,右手则顺手抽出了箭囊里的一枝雁翎箭,搭在弓弦上,弓如满月,大吼一声,将箭射了出去。
说时迟,那时快,杨玄感的箭也几乎同时射出,两枝箭都去势如同流星赶月,竟然在空中相撞。
只听得“叮”地一声。黑脸大将的雁翎箭生生地在空中断为几截,落到了地上,而杨玄感的长杆狼牙箭被阻了一些,力道与准头都差了不少,却是余势未尽,继续奔着黑脸大将过来。
黑脸大将看得真切,一侧脸,闪过来箭,右边的脸颊上立即被擦出了一道血印子,火辣辣地痛。而跟着此人追击杨义臣的骑兵们一个个被吓得呆立当场。哪个还敢再上前?
只听杨玄感冷冷地说道:“能接我两箭,也算是英雄了,今天饶你不死,改天战阵之上。再取你性命!”声音隔着几百步的距离清清楚楚地传进了每个人的耳朵里,闻者无不失色。
黑脸大将恨恨地吼道:“来将何人,留下姓名,爷爷不杀无名之鬼,他日阵上相遇也好让你死个明白,我乃乔将军座下亚将。王拔是也。”
杨玄感冷酷的语调中透出强烈的杀意:“我乃大隋柱国,骁果统领杨玄感,王拔,下次再见,你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
王拔倒吸一口冷气:“杨玄感?你真的是大破突厥的杨玄感?”
杨玄感傲然答道:“这还会有假吗?”
王拔的脸上写满了惊惧,最后他咬了咬牙,一拨马头,对着左右的士兵们高声叫道:“看什么看,收兵!”
王拔言罢一夹马腹,绝尘而去,路过十余步外自己的那顶头盔时,手腕一抖,矛尖如灵动的蛇头,直接把那头盔挑起,戴回了自己的头上。
杨玄感冷冷地看着潮水般的追兵一下子如退潮的浪涛一样纷纷退了回去,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刚才他之所以单骑前来,就是因为敌我混杂,甚至连骁果的队型都有点被自己的败军所冲击。
这种情况下,杨玄感只能硬着头皮单骑出战,靠斗将而退敌追兵,幸运的是,那王拔果然就是敌军领兵大将,居然还冲在最前面,只是此人武艺之高,杨玄感生平仅见,显然在雄阔海之上,也只有那金城的薛仁杲能与之相提并论。
杨玄感也掉转了马头,只见那面歪歪斜斜的“杨”字大旗已经渐渐地在骁果骑阵的侧面立了起来,败逃的朔州骑兵们正在三三两两地向着大旗下重新集结,而杨义臣则驻马于那面大旗之下,满脸的尘土中,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泪水盈盈,神色间尽是落寞。
杨玄感驰到杨义臣的身边,看了看在他身后聚拢的骑兵们,数量倒还有七千多,心里稍稍宽了些。
杨玄感摘下了面当,嘴角边挤出了一丝笑容,道:“义臣兄,胜败乃兵家常事,偶有小挫也是难免,好在大多数兄弟们已经回来了,损失不大,现在我们骁果骑士已经到了,明天重整旗鼓再战,一定能胜的。”
杨义臣沉痛地摇了摇头,说的每个字都象是在泣血:“无论什么都无法弥补思恩的命啊!”
杨玄感惊得差点下巴要掉了下来:“什么?!思恩他怎么了?!”
杨义臣痛苦地摇着头,却是一句话也不愿意多说,杨玄感一下子转向了杨义臣身边的一个校尉打扮的亲卫将领,厉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那人正是刘武周,他长叹一口气,双眼泪光闪闪地说出了昨天杨义臣离开代州城之后的事:
杨义臣所部万余骑兵,离了朔州城后,一路向前,杨义臣是沙场宿将,虽然是追击,但仍然用兵谨慎,前方和侧翼都广布斥候骑兵,没有盲目突进。
结果奔了两个多时辰,追出六七十里后,前方忽然回报,离大军五里处有敌军骑阵,而侧翼也有回报,说是两侧似有大队骑兵在向后方穿插机动,意欲合围。
于是杨义臣当机立断,前队徐退,以强弓劲弩压住阵脚,而后军开始梯次掩护撤退,如此布置,敌军在黑夜中判断不出对方的具体人数,也不敢贸然压上,两军就这样互相对峙着走了一夜,直到天明时分才看清对方的全貌。
敌军一见杨义臣所部军容严整,秩序井然,也深知此部乃是劲敌,不敢托大分兵包抄,而是撤回了两翼的部队,与之正面以堂堂之阵接战。(未完待续。)
第六百一十三章 虎将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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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明之后,杨义臣发现敌军是足有两万多人的龙骑护卫部队,这支部队人马皆甲,战斗力剽悍,敌军发现了杨义臣所部也只有万人左右,于是向着朔州骑兵发动了潮水般的攻击。
其中尤其有一员黑脸大将,带头冲锋,每次身边只带了几名随从,却是左出右入,如入无人之境,几个回合下来,把朔州军打得连连后退,气势为之一夺。
打到午时左右,朔州军虽然小败,却仍然保持了阵型,缓缓后退,龙骑护卫的几次集团冲锋也多被强弓硬弩射回,而那名黑脸大将在几次冲阵斩杀了上百名朔州骑兵后也暂时撤回阵中休息。
杨义臣看出了将者,军之胆,敌军的嚣张气焰全部来自于这黑脸的王拔,他几次冲阵,长矛挥舞得如同风车一样,连箭雨也不能伤他分毫,杨义臣盯着远处敌阵中正在策马奔驰,耀武扬威的王拔,愤然问道:“谁能斩此敌将?!”
同样是黑脸虬髯的杨思恩一下子站了出来,昂首挺胸地傲然道:“我愿意冲阵斩将,诛杀此贼!”
杨义臣一见自己的兄弟挺身而出,心中大喜,脸上的愁云也一扫而空,赞道:“真是壮士啊!”然后命左右拿出鞍上装着的酒囊,又从自己的马鞍里掏出一个酒觥,满满地灌了一大觥,敬给杨思恩,以壮其行色。
杨思恩哈哈一笑,上前接过酒觥,正准备一饮而尽,然后发现对面的王拔已经转身进了阵中,还挑衅似地向本方阵营看了一眼。
于是杨思恩斗志一下子燃烧了起来,掷觥于地,也不跟杨义臣再多说一句话。直接骑上了自己的枣红骝,提起大枪,直奔敌军阵而去。
杨义臣则脱掉了自己的战袍,亲自擂鼓。一时间朔州军齐声呐喊,战鼓之声惊天动地,而杨思恩的身影则远远地消失在了敌军阵前的漫天烟尘中。
小半个时辰之后,浑身是血,汗透重衫的杨思恩奔了回来。一人一马已经被血和汗水染得浑身透湿,一进已方大阵,便高声叫道:“敌阵坚固,四下合围,我一时半会间找不到那贼将所在,可有壮士愿意随我一起突阵死战?”
杨义臣环视左右,有十余名勇力绝伦,膀大腰圆的骑士纷纷策马而出,愿意与杨思恩一起冲阵斩将。于是杨思恩就带着这十余名骑士再次冲击敌阵,这一回敌阵前的烟尘已经散尽。杨义臣和所有将士都把敌方阵中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只见杨思恩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一杆大枪左右翻飞,如蛟龙出海,又如毒蛇出洞,所过之处,当者无不披靡,两边的敌军如被斩开的浪涛一样,纷纷闪开一条通道,偶有几个胆大上来拒战的敌将。都被杨思恩三下两下地挑于马下。
那王拔横矛立马,傲然驻马于正中,脸上的狂傲之情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双眼圆睁。身后的披风都无风自动,浑身上下笼罩着一阵浓浓的杀意。
杨思恩冲到了王拔的面前,大吼一声,势如奔雷,大枪抖起一个碗大的枪花,直刺王拔的面门。王拔大喝一声:“来得好!”双手持矛,横里一扫,对着那枪杆便是一荡,金铁相交,声音如同半空中打了一个炸雷,双方同时几乎虎口欲裂,兵器都差一点把握不住。
杨思章身后的骑士们也拼命打马上前,企图帮到杨思恩,却被王拔身前的骑士们迎上前去截杀,原来王拔并非有勇无谋之辈,眼见杨思恩的武艺和力量并不在自己之下,便使起了心计,先是故意散开一条通道,放杨思恩过来与自己厮杀,然后截住杨思恩的随行骑士,最后趁两人打得筋疲力尽之时再一涌而上。
结果那十余名随行骑士们没有杨思恩的武艺,被这些同样骁勇剽悍的龙骑护卫们缠上,不到片刻功夫便有四五人落马战死,剩下的几人也人人带伤,眼见无力回天,而背后的敌军也越来越多,有合围之势,领头的武士发了声喊,剩下的几人都虚晃几枪,逼退了当面的敌骑,拨马拼命地逃回了本方大营。
而杨思恩却完全没有理会身外之事,全神贯注地与那王拔厮杀,两人的枪法和矛法都是各擅胜场,而力量也是半斤八两。
在这无法奔驰突刺的狭窄空间里,双马相交,两人各自凭借招式和武艺在马上大战了数百回合,而龙骑护卫们则把两人围在了中间,内圈的骑士们个个挎弓持弩,对准了杨思恩。
打到后来,王拔见纯拼枪法未必能胜,便得了个空当,拔出了背上的铁戟,左戟右矛,铁戟突刺,而矛杆则用来拨打杨思恩的大枪。
杨思恩见状,一招百鸟朝凤,先刺王拔的左肩,待王拔以矛去拨时,枪杆一横,枪柄转过来去撞王拔的铁戟,兵刃相撞,王拔的铁戟被这一撞几乎脱手飞出,虎口也隐隐有欲裂的感觉。
杨思恩这一下抢得了先机,立马得势不饶人,暴喝一声,枪尖化为点点寒芒,把王拔的周身都笼罩在如山的枪影中,而王拔这下子弄巧成拙,只能守紧门户,单手把那长矛挥舞得如同风车一般,而左手的铁戟也只能用来时不时地拨开对方的枪头,再也无力刺击对手。
杨思恩越战越勇,精神抖擞,暴喝连连,眼见龙飞槊法带起周围的一片飞沙走石,渐渐地两人的身影都没在了滚滚的黄尘中,只听到叮叮当当的武器相交声和两人的暴喝声。
又战了百余个回合,只听一声巨响,两声闷哼,王拔的那支铁戟竟然飞上了半空,原来是王拔眼见形势不妙,一咬牙,不顾杨思恩扫向自己左臂的枪杆,直接一戟向杨思恩的腿上扎去。
杨思恩料不到他如此凶悍,微一楞神,左腿被一戟扎上。登时血流如注,而他的枪杆也直接扫到了王拔的左臂,幸亏有铁甲护身,饶是如此。那片臂甲仍然被打得碎成几片,掉到了地上,而王拔也一时间抬不起手来。
王拔左手无法再提力,心知不好,右手长矛虚点两下。将杨思恩逼退两步后直接拨转马头回走,杨思恩大喝一声:“哪里走!”,本想一夹马腹追上去,却是左腿一阵剧痛,竟是无法发力催马。
眼见王拔已经奔出去十几步远,杨思恩一咬牙,从腿上生生地把那铁戟拔下,直接冲着王拔的后心掷了过去,王拔听到脑后风声,来不及闪躲。矛杆横立,来了一个苏秦背剑的招式,那铁戟砸在枪杆上,生生被弹到了半空之中。
周围掠阵的龙骑护卫们眼见王拔失魂落魄地逃了出来,那个尘土圈内只剩下了杨思恩一人,再无顾忌,一个副将一声令下,所有的弩箭全都冲着杨思恩的身上纷纷射去。
杨思恩与王拔大战数百回合,气力已亏,加上腿上流血不止。再也无力抵御,挡了几箭后,先是手上中了一箭,势头一缓。身上便如雨点般地连中数十箭,转瞬间便被射得如同刺猬一样!一双眼睛却还睁得大大的,狠狠地瞪着前方的王拔。
远处观战的杨义臣见此情形,大叫一声,口吐鲜血,几乎落下马来。而那王拔一转头却看到杨思恩被射杀,心下懊恼,大吼一声:“谁他娘的让你们放箭的!你们以为我杀不了此人吗?!”
正说话间,龙骑护卫方的战鼓声开始响彻天地,乔钟葵一见斗将获胜,对方阵中有些骚动,马上趁势下令突击。王拔心中虽恨,却也无可奈何,活动了一下肩膀,重新上马出击,这回他带着上百个亲兵,直接奔着杨义臣而去。
杨义臣痛失堂弟兼麾下第一猛将,心中悲痛莫名,根本无力组织有效抵挡,这一阵被杀得大败,全军是溃不成军,连杨义臣也几乎被王拔追上,命丧敌手,号称四大金刚的四名贴身护卫也全部战死,幸亏杨玄感半路杀出,才捡回一命。
杨玄感听完了那刘武周的叙述,狠狠地砸了一下马鞍,恨声道:“早知道定要取了那王拔的性命,用来祭奠小杨将军的在天之灵。”
杨义臣停止了痛哭,坐直了身子,向着杨玄感拱了拱手,谢道:“多谢玄感及时相救,若不是你,恐怕老哥我的这条命今天就要交待了。”
杨玄感摆了摆手:“并肩讨贼而已,这些是我等为将的本份,义臣兄不用太放在心上,今天我军新败,还是先收兵回代州吧,明日再与敌军约战。”
杨义臣先是点了点头,眼中突然神光四射,环顾起左右来,看到了躲在后面的几人,脸上闪过一阵可怕的杀意,他重重地“哼”了一声,拨转马头,对着一直跟在他身边的那个传令兵道:“传令,全军回城!”
杨玄感顺着杨义臣的目光看去,刚才被他看到的那几人都面带惭色,眼神躲躲闪闪,心想这几人一定是今天作战时不力,惹恼了杨义臣,不知道回城后还要受到什么样的处罚。
正思索间,只见朔州骑军已经排好了队列,井然有序地按骑兵行军的队列奔向了北边的代州城方向,杨义臣嘱咐了身边的刘武周几句,刘武周心领神会,飞快地向着代州城的方向先行一步,绝尘而去。
杨玄感回到了自己的骁果骑士队伍里,作了个回军的手势,十余名传令兵飞别奔向了各个小队,随着错落有致的号角声纷纷响起,钢铁的骑阵整齐划一地转过了身,后队变前队,前队变后卫,跟在朔州骑兵的后面向着代州城奔去。
入夜,代州城中的刺史府内,王世充,李景,杨义臣,杨玄感四人围坐在沙盘前,人人脸色凝重,城外二十里处敌军大营的喧嚣声冲天,得胜了的叛军的狂叫声与叫骂声远远地顺着风飘过来,惹得人们心中一阵阵的烦躁。
李景先开了口:“杨刺史今天出战小挫,这也没什么,胜败乃兵家常事,我军现在兵力充足,只要守好城池,敌军便无计可施。”
杨玄感点了点头:“父帅的意思也是如此,只要把敌军的龙骑禁卫主力牢牢地钉在这代州城下,杨谅便指日可破,一旦父帅的大军攻到晋阳城下。还怕城外的敌军不撤吗?而且现在其他各处的战况不明,我军还是以不变应万变,固守待援的好。”
杨义臣咬牙切齿地说道:“别的还好说,就是我的兄弟今天死在敌手。此仇不报,誓不为人,明天一战,不管如何,我朔州军都将列阵而出。与敌军死拼,城防有李刺史的部队和二位的骁果铁骑防守足矣,不需要多我这一支。”
杨玄感急道:“义臣兄,兵法有云,王不可因怒而兴师,将不可因愠而攻战,现在你满脑子想的就是报仇,已经犯了兵家大忌,而敌军气势正盛,今天一战我们都看到了敌军龙骑禁卫的强悍战力。朔州军虽精,可拉开来打未必是他们的对手,尤其是在现在这种时候,还请义臣兄三思!”
杨义臣冷笑道:“杨柱国,我现在很冷静,也想到了对付敌军的办法了,并不是因愠而攻战,无论如何,此战我非打不可,你若是不想打。还请自便!”
杨玄感皱了皱眉头,还待张口再说,却听到杨义臣脸色一沉,沉声说道:“杨柱国。你我都身为军人,你这些年一直跟着越国公帐下南北征战,多的是军功,而我几次出击突厥,都未得封赏,尤其是上次我在史万岁史元帅麾下。本已经立下大功,可是随着史元帅被害而一无所获,这次还请你不要再拦我!”
杨素陷害史万岁的事情,早已经天下人尽知,尤其是在军功贵族中更是传开,杨玄感的脸一红,收住了嘴,再说无法说话。
王世充则心中一直在犹豫不定,其实从他到代州的时候,基本上心里就已经放弃了任何对汉王的幻想,二十多天都攻不下一个小小代州,基本上也决定了汉王的命运,本来他还指望汉王能打通这里,自己再利用跟咄苾王子的关系,能让杨谅远远地在漠北得到庇护,可现在一切都完了,而这裴文安只会在这里赌气,却不想想在这里看到了朔州军后连夜改去突袭朔州,胜负早已经注定,看来自己只有改变计划,帮着杨素父子早点平叛 ,以获得杨广的信任了。
想到这里,王世充哈哈一笑:“好了好了,既然杨将军执意要战,那大家还是要尊重他的意见,杨将军,明天我等在城头给你掠阵。万一不利,也好接应你回城。”
杨义臣的脸上闪过一丝坚毅的神情:“明天一战,有胜无败 ,若是输了,我绝不回城,只是我兄弟的尸体还在敌军手中,一会儿我要先派人把尸体赎回,以免敌军侮辱。”
王世充心中一动,正好可以借这机会跟裴文安接上头,劝他赶快跑路,万一裴文安被生擒供出自己,可就麻烦了,于是王世充笑了笑:“这个去敌营的事嘛,我最拿手了,交给我好啦。”
三人同时一惊,异口同声地说道:“不可!”
杨义臣最先接口道:“王参军,你是援军的实际指挥,越国公亲自派来的大将,而且名声在外,不象以前那样是无名小卒了,这个时候不要轻身犯险。”
李景也说道:“叛军凶残,为了断自己人的后路,可能会让手下杀王参军示威,王参军,此事让一小兵过去就行了,你没必要过去的。”
杨玄感皱了皱眉头:“你别犯傻,这可不是闹着玩的,真要死了啥都没戏了。”
王世充微微一笑:“不用担心,我可以去打探一下叛军的虚实,实在不行还可以谎称前来讲和,叛军今天虽然取胜,但也知道想要攻城不易,所以一定不会傻到杀我以绝后路的,你们放心吧,这种事我在行。”
杨义臣皱了皱眉头:“真的没事吗?”
王世充笑道:“只有你们几位知道我是越国公亲自派来的掌军之人,别人眼里我只不过是一个上仪同罢了,跟你们几位柱国和大将军没法比,若是去个小兵,那别人反而会杀,只有我这种不高不低的人过去,人家才会觉得有诚意。”
三人对视一眼,不再说话,看来是同意了王世充的做法,杨玄感说道:“那你要多带些武艺高的护卫吗?万一不行,还可以杀出来。”
王世充摆了摆手:“那可是龙骑禁卫的军营,杨思恩将军都折在里面了,我带再多人也是一起送死的,没有意义,就我一个人去好了,对了,给我一箱十万钱,一会我带过去,就算是赎回尸体的钱好了。”
李景叹了口气:“那我就祝王参军一路平安吧。”
王世充咧了咧嘴,居然笑了起来:“我这人命硬,死不了的,你们就放心吧。”(未完待续。)
第六百一十四章 朔州军出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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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时辰后,城外十里处的叛军大营里,空空荡荡的大帐中,只剩下裴文安与王世充两人,最近的卫士都被打发到了帐外百步之处,而一身戎装的两人,隔着一个沙盘,相对而坐,在那沙盘上手书交谈。
裴文安的脸上看不出多少兴奋之情,写道:早知道该听魏征的计策,不顾蒲州,直扑潼关了。
王世充摇了摇头:你那一两千人夺不下潼关的,若是人再多点就会引起丘和的警觉,能做到这样已经不错,你真正的失策是阻止了萧摩诃和王頍南下,若是他们去经略江南,也许你们这回还有一线生机,现在已经晚了。
裴文安脸色一变:不,不晚,只要打通了代州,跟突厥联系上,就有希望,你以前不也是赞成这个的吗?
王世充叹了口气,运指如风:事情变了,长孙晟已经倒向了杨广,现在即使打通了代州,你们也不用指望突厥的帮助了。我来的时候长孙晟和李子雄已经取道突厥,到幽州和青州去了,你们现在经略燕赵和中原的部队怎么样了?如果能及时攻下幽州,或有一线生机。
裴文安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恨恨地一跺脚:别提了,派出去的几个全是废物,去中原的余公理已经全军覆没,去黎阳和河北的纂良也没攻下慈州,现在已成孤军,失败就在眼前,至于去燕赵的刘建,连井陉关都没攻下,李子雄已经接管了窦抗的幽州兵,正与来护儿联兵去井陉,关东攻略已经彻底失败。
王世充摇了摇头:这次起兵果然还是不得人心,不过你们失败得也太快了,连半年都撑不住。这样我的人也没法起兵响应,文安,我劝你别在杨谅这棵树上吊死了,赶快想办法从朔州混出关。投奔突厥漠北部落,我跟那咄苾王子还有点交情,还能保一条命。
裴文安愤愤地甩了甩手:不,我不甘心,只要这一仗打下代州。还有希望,龙骑禁卫的战力冠绝天下,先破代州,再回头与晋阳之兵汇合,现在汉王还有二十多万大军,足可与杨素一战,一旦打败了杨素的关中部队,胜负尚未可知!
王世充心知这裴文安已经不可救药了,他沉吟了一下,写道:文安。你既然有这决心,那就好好把握吧,你的家人现在都由弘大在照料,不用担心。
裴文安的脸上肌肉跳了跳,写道:王行满,咱们这会儿也不用互相使心计了,你想要我去漠北,无非就是不想让我兵败后落在朝廷的手里把你供出来,我在起兵前把家人交给弘大也是让你们放心的互信之举。这回我若是能在几天内攻下代州,那还有救。如果龙骑禁卫也攻不下这代州,那就事败无疑,我逃到漠北也是活不了的,你放心。若真是兵败,我自当了断,绝不拖累你们,我还要等着你们照顾我家人,给我报仇呢!
王世充心中一宽,笑了笑:明天杨义臣会出城与你决战。你好好把握这机会。
裴文安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他要出城和我决战?他没病吧!
王世充摇了摇头:杨义臣乃是世之名将,又有骁果掠阵,胜败未可知,他今天让我来就是想取回杨思恩的尸首,我带的十万钱已经在帐外了,你就给我做个人情好了。
裴文安哈哈一笑:本来还想着若是杨义臣龟缩不出,我就在城下虐这杨思恩的尸体呢,这回倒是省了我的事啦,没问题,尸体你带回去,明天你好好观战吧。
王世充的眼中碧芒一闪:明天之后,但愿我们还有再说话的机会。
第二天的一早,辰时刚过,代州南城的吊桥重重地放下,城门慢慢打开,密集的骑兵和步兵成三列纵队鱼贯而出,刀枪如林,人人的脸上都带着坚毅的杀气。
大军出了城南边的那块空地后各自向左右散开,朔州骑兵在前,步兵居中,而杨玄感的骁果铁骑则是最后才出来,拖在了朔州军队后五里左右,远远地掠阵。
王世充全副武装,站在高高的城楼上,今天他难得可以轻松地以局外人的身份观战,虽然他明知裴文安败多胜少,即使打羸了也不会对全局有太大的影响,可是他也很好奇,朔州军,龙骑禁军,骁果军这三支天下最强的骑兵相遇,加上有一流的猛将阵前相搏,无论胜负,都足以让自己大饱眼福。
杨玄感的心中此时却是充满了与强敌一较高下的渴望,那黑脸王拔让他印象深刻,而能在正面打垮杨义臣的朔州骑兵,这杨谅的龙骑护卫果然也是名不虚传,与劲敌间的交手能真正迸发出杨玄感内心深处的激情。
杨玄感自五年前与突厥一战后,从未再与真正的强敌过招,上个月突袭纥单贵大营的战斗让他提不起什么兴趣,那种一边倒的屠杀不是他这样的人所要的,只有与强敌的正面对抗才能沸腾起他作为一个战士的热血。
在出城前,先是有数百名军士,赶着几千头牛羊出城,杨玄感心中奇怪,问那些赶羊的军士这是做什么,那军士只说是奉了杨义臣的军令,要用这些牛羊出去鼓舞军心。
城头上的王世充也奇怪:就算要是犒赏三军也应该是在出城前杀牛宰羊,让将士们们饱餐一顿才是,哪有部队已经出城后却驱牛羊在后的道理呢?
城上更是有些守城的军士们小声地议论那杨义臣乃是鲜卑人,这草原上的人打仗都是赶着满山遍野的牛羊的,往往一战下来,战败一方被斩杀不过数千人,被缴获的牛羊却是要以十万计,看来杨义臣虽然自幼在汉宫长大,骨子里还是脱不了胡人的习性啊。
杨玄感好不容易等这支牛羊大军出了城,正要下令部队跟进时,又见到六七辆囚车紧跟着牛羊大军而出。
囚车里的几人衣衫褴缕,衣服前襟写了个大大的死字,后心则写了个囚字,一个个披头散发,垂头不语。看不清容貌,但每个人都身形壮实,膀大腰圆,看起来比普通的士兵要粗壮许多。
杨玄感心下茫然。先是部队出城后牛羊后继,再是赶了几辆囚车出去,真是不知道这杨义臣究竟是要闹哪样,他叹了口气,等囚车出营后。确定了再没有什么人出城,才率着五千骁果慢慢地出了城,在离杨义臣后军五里处才开始布阵。
离开杨义臣的军队远处十里外,敌军的营帐里也开始一阵地忙碌,各种号角声和战鼓声,混合着都督和队正们粗野的叫骂声和战马的嘶叫声,响成了一片。
杨义臣的那面绣着斗大“杨”字大旗树在了阵营的最前方,他开始策马在军前奔驰,用鲜卑语和汉语交替地进行着慷慨激昂的演讲,所过之处。士兵们无不欢呼声震天。
杨玄感看到那几辆囚车开始被押向了阵前,而牛羊则远远地向着右边数里外的一片山谷里前进,不由得心中一动,低头对雄阔海交代了两句,让他暂管眼前的部队,一夹黑云的肚子,直接向着杨义臣奔了过去。
从后排的步兵队与队之间的间隙钻过,杨玄感奔到了杨义臣的身边,杨义臣一见杨玄感,先是一楞。接着一丝不悦之情浮上了脸面,也不打招呼,直接道:“玄感,你不是和我约好了在后面掠阵。不来干涉我们朔州军的作战吗?”
杨玄感微微一笑:“这个是自然,昨天晚上既然商量好了,就不会反悔的,只是……”杨玄感上前两步,低声对杨义臣说道:“义臣兄你的打法和作战计划可否告知我一二?我虽然是掠阵,也要知道何时上前接应吧。”
杨义臣哈哈一笑:“玄感。你虽然年纪不大,但也算是沙场宿将了,何时接应何时压阵还需要我来告诉你吗?”
杨玄感笑着摇了摇头,看了看那已经走向了西边山谷里的那些牛羊,道:“从昨天到现在,你一直不肯和我们说自己的作战计划,今天这架式,敌强我弱,即使我这骁果铁骑加入战局也未必能说必胜,你却如此信心满满,只怕这玄机在那几千头牛羊身上吧。”
杨义臣赶忙作了个噤声的手势,看了一眼身后的士兵,只见其一个个神色平静,应该是没听到杨玄感的话,他向杨玄感使了个眼色,向前走出了几十步,才开口叹道:“玄感果然深得越国公兵法之妙,看来什么也瞒不住你啊。”
杨玄感收起了笑脸,正色道:“莫非义臣兄是想学战国时田单的火牛计?给那些牛羊角上绑刀,再在屁股上点火,以冲乱敌军吗?”
杨义臣摇了摇头:“我是想过这办法,但行不通,敌军是精锐之师,如果我军主动出击,他们一定会先行防守,以战车和弓弩挡在前面,火牛火羊只怕近不得敌军的身就会被射杀。”
杨玄感脸上闪过一丝失望,紧接着问道:“那如果是两军混战时,再用这招呢?”
杨义臣点了点头:“有点接近我的想法了,只是两军混战时,火牛乱冲,会冲到敌军,更是也能冲到我军,还是得不偿失。”
“我的想法是,让那数百名军士多带战鼓,给牛羊身后挂上树枝,昨天我观察过天象,再过一个时辰左右,会刮起北风,到时候我让那谷里的军士擂响战鼓,驱赶牛羊奔跑,这样烟尘满天,敌军不知我军虚实,必然惊恐万状,进而全军崩溃的。”
杨玄感脸上写满了敬佩之意,赞道:“义臣兄真厉害,这种办法都能想到,三国时的张飞张翼德在当阳长阪坡前用过这招,没想到今天给你老兄复制了。”
杨义臣哈哈一笑:“这也要刮起北风才行,现在可是南风,根本不能用此计。如果北风刮得慢了,那我这里就麻烦了,玄感,到时候我还要请你帮我一个忙。”
杨玄感摆了摆手:“你我是战场上共过命的兄弟,不用说得这么客气,要我做什么尽管开口。”
杨义臣沉默了半晌,抬起头,咬牙切齿地看着对面的敌人军阵前,那策马来回奔驰,跃跃欲试的王拔,恨恨地道:“敌军的大将王拔。武艺高强,有万夫不当之勇,我的兄弟杨思恩昨天就是害在他的手上,玄感。你是天下第一勇将,今天能否与此贼阵前交手,如果能将他斩于马下,敌军为必之气夺!”
杨玄感也扭头看向了王拔,两眼中渐渐放出了光芒:“义臣兄。小弟来找你就是为了这事的,我知道你一定有奇计打垮敌军,但我不会跟你争这个功劳,我想要的,”杨玄感的手臂高高地抬起,马鞭直指王拔:“只是那王拔的命!”
杨义臣哈哈大笑:“玄感,你一定可以的,但千万要防那王拔的奸计,这人不但武艺高强,而且极工心计。昨天思恩就是着了他的道,被暗算而死的。你千万要小心。”
杨玄感用力地点了点头,道:“待我回去取了兵器,就来战他。”也不待杨义臣再说话,一拍黑云的屁股,径直向后奔去。
杨义臣对着杨玄感远去的身影高声叫道:“玄感,一会儿来这阵前,我再教你看一出好戏!”
杨玄感全身披挂整齐,戴上了黄金面当,挎上铁胎弓。举起精钢槊,双球钉头链枷锤也放在马鞍左侧,一切准备停当后,在骁果骑士们齐声发出的震天欢呼中。单骑驰向了阵前。
只见此时的阵前,南风扑面,绣着“杨”字的大旗被刮得不住地向北飘,满地的沙尘都裹在这劲风中向着前排的士兵们吹来,人人的脸上眉毛上都如同镀了一层金沙。
地上用白布裹着一具尸体,昨天见过的刘武周正默然站在尸体身边。而那几具囚车已经被打开,那几名披头散发的死囚壮汉跪在地上,个个都被一左一右两名刀斧手按着肩头。
杨义臣已经取下了头盔,散乱了头发,一头浓密的乌黑长发在这风中飘荡着,而他的双眼也已经噙满了泪水,一见到杨玄感,便再也忍不住心中的痛苦,放声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扑到了那尸体上。
杨玄感一下子意识到那尸体乃是杨思恩,连忙把长槊向地上一插,跳下马来,赶到那具白布前,正好风吹起了盖在尸体脸上的白布,黑面虬髯,双眼圆睁,一口钢牙还在紧紧地咬着,可不正是杨思恩?
王世充的眼神很好,城外数里处的一举一动,都尽在视线之中,他远远地看去,只见杨玄感一掀白布,只见杨思恩身上密密麻麻地插着几十支弩箭,都是近距离的连弩激射,根本避无可避,浑身上下已经给射得血肉模糊,可见其死的有多惨烈。
王世充正默然间,杨义臣突然一下子跳了起来,指着那几个死囚厉声吼道:“都是你们这几个懦夫,贪生怕死,临阵脱逃,才让杨将军这样战死,不按军法惩处你们几个,怎么对得起杨将军的在天之灵?来人,全部腰斩!”
那几名死囚突然抬起了头,嘴里含糊不清地叫了起来,却是一个字也说不清楚,王世充面沉如水,他知道这几人的舌头都已经被割去。
从阵中又奔出十余名剽悍的武士,配合着刚才的那些刀斧手,将这几人四肢牢牢地按住,让其脸面朝下趴在了地上。六七名手持长柄利斧的刽子手晃着满身的肥膘,带着一脸的狞笑走了过来。
王世充这回算是弄明白了杨义臣的打算,原来杨义臣昨天就让刘武周连夜去敌军中赎回了杨思章的尸体,又在阵前斩杀逃兵,为的就是最大程度地鼓舞本方的士气,此举和杨素的临阵杀人立威,严肃军纪,有异曲同功之妙,而杀人之后,就会是正面地鼓舞本方士气了。
王世充看着远方的杨义臣,心中暗道,此人果然是将帅之才,今后争霸天下,尚须想办法拉拢此人才是。
而此时的杨义臣趁势上马,奋臂高呼:“朔州儿郎,你们怕死吗?!”
话音随着六七把明晃晃的斧头一起落了下去,而那几个逃兵的惨叫声一下子被两万人齐声发出的声浪所淹没:“风!风!风!”
杨义臣的花斑褐鬃马在阵前奔驰了起来,他的声音也远远地飘向了军阵的后方:“你们怕死吗?!”
“风!风!风!”一浪高过一浪的吼叫声伴随着以剑击盾,以枪顿地的声音,两万儿郎散发出的血气与热度几乎要将这块沙场融化,对面叛军阵中刚才还震天的锣鼓声一下子被压得几乎听不见了。
杨义臣又奔回了帅旗的下方,他的眼中杀气四溢,鲜红的盔缨就象燃烧着的火焰,“呛啷”一声,杨义臣抽出了腰间的宝剑,直指对面十里开外的那座在初升的太阳下,盔甲矛槊的闪光几乎能亮瞎人眼的钢铁军阵,用尽全身的力量,声嘶力竭地吼道:“你们怕死吗?!”(未完待续。)
第六百一十五章 阵前单挑
所有的步兵也把嗓门抬高到了自己最大的分贝,拼命地用右脚跺地;而骑兵们则纷纷掏出了自己的钉锤、钢鞭、马刀之类的副武器,有节奏地敲击着自己的骑盾,两万人以同样的频率和节奏,喊着同样的两个字:“大风!大风!大风!”
就连一边还在有些发呆的杨玄感都被杨义臣的这番举动弄得热血沸腾,情不自禁地跟着一起喊了起来,而远方五里之外的骁果骑士们,也被这情绪感染,跟着高声大喊,连带着更远处的代州城头的守城士兵们也在有节奏地应和着,声音连绵十里,此起彼伏,经久不息。
王世充只感觉到耳膜和胸中的热血一阵阵地沸腾,甚至能生出不少现在就出城与杨义臣会合,痛快一战的冲动,他定了定心神,看着远处十余里外的敌军,阵前的王拔也被朔州军的气势所震慑,这会儿驻马于阵前观望,王世充突然生出了一种冲动,接下来就是阵前斗将了,杨玄感大战王拔,想想就让人激动!
杨义臣转过头来,看了杨玄感一眼,杨玄感突然意识到自己答应过杨义臣要为他除掉那王拔,连忙戴上了黄金面当,右手一抓槊柄,翻身跃上了坐骑。黑云的四蹄翻飞,如同一枝利箭般地射向了立于对方阵前,一脸阴沉的王拔。
王拔身后的重甲步兵方阵中,一下子闪出了数百名弩兵,闪着寒光的强弩都已经上弦,弓弦后面满是汗水的脸上,一双双充着血丝的眼睛正透过弩身上的望山,死死地盯着远处越来越近的杨玄感,只等他进入三百步(约一里)的有效杀伤射程之内,便可万弩齐发,就象昨天射杨思恩那样把来将射成刺猬。
杨玄感一看对方的弩手们所持的弩,心中有数,这些弩手所使的都是自汉以来,精锐部队中标准的八石俱弩和十石俱弩。射程可达四百步到五百步,而有效杀伤距离也在三百步左右。
如此强大的张力,即使是双臂有千斤之力,能开六石铁胎弓的杨玄感也不可能做到。上弩箭必须是两人甚至几人合力拉动弩弦,或者是用脚蹬着弩身内侧,人躺在地下硬是用上四肢的力量把弓撑开。
到了现在的隋代,兵器科技比起汉代时有了相当大的进步,出现了用铰链将弓弦拉开的机械辅助工具。足以张开这种八到十石的超强劲弩,一百步距离内,即使穿了双层铁甲,也会被射个透穿。
因此这种强弓硬弩一向就是中原的汉家军队对付北方的胡骑们最好的利器,只是这种弩箭的发射速度很慢,远不如弓箭来得快。
至于弩身上的那个望山,则是弩身上的简易瞄准器,还带有刻度,透过望山的瞄准,有经验的弩兵们能迅速地透过望山。来调整自己的弓弩的高度,以根据敌人的距离,以最合适的角度将其一击致命。
杨玄感认识这些弩箭的厉害,跑到离王拔还有两里的地方,六百多步开外,就远远地停了下来,他哈哈大笑,拿起随身带着的那个铁喇叭,声音逆着强劲的南风,清清楚楚地传到了前排叛军每个人的耳朵里:“王拔。你不是自称猛将,万人敌吗?永远只能靠这些弩手们的帮忙和暗算才有胆子跟人单挑?”
平日里若是换了别人上前挑战,王拔哪用得着这样,但昨天先是和杨思恩大战。无法取胜,再是碰上了传说中的杨玄感,几乎性命不保,这回又见到杨玄感杀气腾腾,威风凛凛地直奔自己而来,配合上对方军阵里那可怕的声势。他的气势上已经矮了三分,甚至有些微微地发起抖来。
但泥人也有土性,王拔多年来也是未逢敌手,在战场上被他斩杀的突厥勇将也不下二十人,心高气傲的品性早已经深在了他的骨髓里,给杨玄感这样当面辱骂,哪里还受得了激。
王拔鼓起勇气,双腿一夹乌骓马,大吼一声:“贼子休得张狂,你王爷爷来也!”闪电一般地奔着杨玄感而去。
杨玄感哈哈一笑,大叫一声:“来得好!”
他停下了黑云,一按槊身上的机关,长槊一下子伸长到四米多,遥指王拔。
王拔并非有勇无谋的莽夫,一看对方的兵刃突然变长,先是心中一惊,随即很快镇定下来,在奔驰的骏马上枪尖连连抖动,连续虚刺六七下,速度极快,眼神稍差一点的士兵看起来就象是刺出了六七个枪影出来,分不清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而与此同时,乌骓马长嘶一声,低下了头,把那钢质的尖刺角冲着前面直撞了出去,全速向着杨玄感和黑云奔来,转瞬间距离已不到二十步!
杨玄感高声赞了一声:“好枪法!果然厉害!”左手一勒黑云马的缰绳,黑云跟杨玄感多年配合,早已通人性,这下更是心领神会,原地左蹄一样,踢起脚下的一把沙石,直奔着那乌骓马的眼睛而去。
就在此时,杨玄感一按槊身上的开关,四米多长的长槊“嗖”地一声,一下子缩回到了两米左右,变成一把标准的大枪。
王拔一开始看到对面突然扬起一阵尘土,心中大骇,猛地一拉乌骓马,那马也通灵性,生生把头一扭,侧向了一边,饶是如此,由于速度太快,左眼里还是被沙土晃到,顿时悲嘶一声,步点也散乱了起来。
王拔在马上吃这一晃,一下子夹不住马,加上乌骓马歪向了一边,几乎一个把持不住就要跌倒,幸亏他马术精湛,马背上连续几个打晃,这才堪堪稳住。
王拔原来是看准了那枝长槊的方向和角度,也早已经计算好了如何避开这枝长槊,这下将将稳住马身后,突然发现那枝可怕的长槊已经不见踪影,一下子吓得三魂出窍,电光火石间,来不及多想,手上长矛变刺为挥,风车一样地挥舞了起来,把周身笼罩得水泄不通,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杨玄感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哈哈一笑,长槊突然向下一扫,直奔马腿而去。这一回的乌骓马的速度远远不及以前在金城和薛仁杲比武时的那次,而杨玄感用的又是精钢长槊,硬度和力量都与当时的木槊不可同日而语,这一下横扫足可碎碑裂石。
可怜的乌骓马连悲鸣声都没来得及发出,就直接双腿“喀啦”一声。被打得完全变了形,扑通一下向前栽倒。
马上还在挥舞着长矛的王拔这时候再好的骑术也不顶用了,由于他的注意力全在上半身,一杆长枪挥舞得密不透风,根本没留意到乌骓会真的“马失前蹄”,整个人跟着乌骓马一起向前栽倒,重重地摔在地上来了个嘴啃沙。
杨玄感的眼中透出一阵强烈的杀意,他想到了杨义臣那四个护卫的惨死,更想到了刚才杨思恩身上那矢如猬刺的情况,再也不留情面。一拉黑云的缰绳,黑云高高地双腿前立,又重重地踩了下去,生生踏在王拔的后心。
顶盔贯甲的杨玄感加上武装到牙齿的黑云,重量何止千斤,加上这一下全力从空中踏下,饶是王拔也是锁子甲外套明光铠的双层铁皮罐头,也禁不起如此力道,一下就给踩得后心铠甲重重地陷了进去,嘴里鲜血狂喷。在地上只剩四肢抽搐的条件反射了。
杨玄感一不做,二不休,继续拉起黑云,再次凌空踏蹄。继续向着王拔的后心踩去,这回钢铁的碎裂声伴着骨头的碎裂声,王拔连抽搐也不抽搐了,嘴里的血已经变成小溪一样汩汩流出,人却是早就气绝而亡。
杨玄感发出一阵慑人心魄的狂笑,果然只有这种斩杀强敌后的快意恩仇才真正让他热血沸腾。驾着黑云狂踩敌将的尸体更是让他血脉贲张,每个张开的毛孔都透着说不尽的痛快。
他一下一下地驾着黑云狂踩着王拔的尸体,不一会就生生把王拔的躯体踩成了一团碎铁片包着的血泥,模糊的血肉从铁片的缝隙里缓缓地流出。
整个过程中,无论是刚才高唱着“大风”的朔州军阵还是锣鼓喧天的叛军阵营,都陷入了可怕的沉默之中。
所有的将士都被杨玄感这种嗜血的杀戳惊呆了,这个银甲金面的男人在这一刻无疑成了最可怕的死神,每个人都张大了嘴,变得如同泥雕木塑一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杨玄感提起长槊,轻舒猿臂,在那王拔的脖颈处一划,那颗斗大的头颅就象个圆球一样地和颈子分了家,而黑黑的脸膛上,五官早已经扭曲得眼睛鼻子都快挤到了一起,可见其死前的痛苦。
不远处,那匹乌骓马前腿已断,横躺在地上无力地摆动着后腿,眼里已经盈满了泪水,发出声声撕心裂肺的哀鸣,死死地盯着王拔的脑袋,不知道是痛的还是在为自己主人的惨死而流泪。
杨玄感知道这马已经必死无疑,现在的活着对它来说便是痛苦,手腕一动,长槊一下子刺进了马的脖子里,拔出时带出如喷泉般的血流,乌骓马晃了晃脑袋,终于停止了呼气,眼神中却流出一丝感激。
杨玄感再挥长槊,把王拔的脑袋刺在槊头,高高地举了起来,那张死不瞑目的脸正对着叛军的军阵,见者无不心胆俱裂。
王世充在城头冷冷地看着这场龙争虎斗,居然这么快就以这样的方式分出了胜负,他喃喃地说道:“杨玄感,你斗将时也学会用计了吗?”
杨玄感心中豪气顿声,一鼓胸中之气,大声吼道:“还有谁?!”
身后数里处的朔州军突然醒悟了过来,全都整齐划一地吼道:“大风!大风!大风!”而叛军的阵营里则更加一片死寂,每个被杨玄感那充满杀气的眼神扫过的士兵无不低下了头,不敢与之四目相交。
杨玄感哈哈大笑,一拉黑云,横向在敌军的阵前跑了起来,那个插在槊头上的脑袋仿佛变成了美杜莎那蛇发密布的头,看到它的人全部象被石化了一样,呆立在原地,忘了自己要做什么。
杨玄感一边驰马,一边放声高歌:“大风起兮云风扬,裴郎妙计安天下,龙骑护卫齐解甲,更无一人是男儿!”远处的朔州军中先是爆发出一阵哄笑声,很快就一边以剑击盾。以矛顿地,以各种方式打着整齐有序的节拍,跟着杨玄感的节奏唱了起来。
叛军的帅旗下高台上,站在面沉如水的乔钟葵身边。早已经气得浑身发抖的裴文安再也忍不住了。
裴文安双眉倒竖,连脖子都胀得通红,上面两条青筋就象蚯蚓一样地在跳动着,两只眼珠子都快要瞪得暴出眼眶,那表情活脱脱象是要吃人。跟那槊头上王拔的神情倒是有几分相似。
只听裴文安厉声吼道:“你们他娘的是死人吗?就让这厮这么嚣张得意?手里的家伙是吃干饭的啊!还不快有箭的放箭,没箭的骑马上前,乱刀砍死这厮!”
乔钟葵那沙包大的拳头带着呼啸的风声一下子飞了过来,“彭”地一声重重地打在裴文安的脸上。
裴文安的神智跟着两颗门牙一起飞出了自己的身体外,只觉得半边耳朵不停地在响,另半边耳朵里依稀钻进乔钟葵冷冷的话:“老子的兵,轮不到你这浑球侮辱,再敢骂一个字,定取你狗命!还有,我最后一遍告诉你。这军中只有一个发号施令的,而那人绝不是你!”
乔钟葵看了一眼身边惊得不知所措的传令兵,吼道:“楞着干嘛,还不快点传令弩兵放箭,射死此贼,给王将军报仇!”
掌旗官的旗子一下子明白无误地把乔钟葵的命令传到,前排的弩兵们如梦初醒,纷纷扣下了扳机,箭如飞蝗,嗖嗖地直飞了出来。而杨玄感早已经算好了距离,离着这排弩兵五六百步。
他们的弩箭来时汹汹,可到了杨玄感的身前时已经真正地成了强弩之末,纷纷地落到了地上。偶尔几支十石强弩慢慢悠悠地撞到杨玄感的铁甲上,也就是给土疙瘩块子砸了一下的感觉,完全无法造成哪怕是轻微的伤害。
杨玄感哈哈一笑,退后几十步,取下了自己的那支铁胎弓,这时候他感觉到刚才还算强劲的南风已经有点转向了。对方阵中的那面“乔”字帅旗已经开始渐渐地有点向南摆动的趋势,杨玄感心中一动,知道这北风快要起来了。
叛军阵前第一排的弩手个个面露懊恼不已的表情,在长官的斥骂声中退向了后排重新装箭,而阵前铁盔铁甲,甲骑俱装的一百多名龙骑护卫则纷纷跃马而出,挥舞着各种武器,嘴里“忽忽喝喝”地叫着各种口号,一边给自己壮胆,一边向着杨玄感奔来。
这百多人也是王拔亲自率领的一批护卫,每战都冲锋陷阵在最前,即使在强悍的龙骑护卫中,也堪称精锐,眼见王拔战死,这会儿个个都红了眼,命令一下,就奔着杨玄感咬牙切齿地冲了出去。
杨玄感右手中的长槊向地上一插,王拔的脑袋一下子给钉在了地上,他左手铁胎弓在手,右手从箭袋里取出一枝长杆狼牙箭,眯起了眼睛,心中迅速地计算起距离和风向,对着冲在最前面的一骑射去,三百步的距离,一箭直接从那人大张的嘴里射了进去,穿脑而过。
其他的敌骑一见此场景,都微微一楞,奔跑的势头为之一阻,杨玄感一箭得手,更是信心百倍,连珠炮似地从箭袋里一枝枝地掏出箭枝,也不用多瞄准,对着密集前来的敌骑,一箭箭迅速地射出,转眼功夫便射出了十余箭,对方的十余骑还没反应过来就纷纷给射穿了脑袋和脖子,一个个栽落马下。
可是其他的敌骑却是战意更加疯狂,同伴们的落马而死反而激起了这些人的斗志,一个缩在后面象是副将模样的人吼道:“他的箭最多五十枝,一起上,累也累死他!”
话音未落,杨玄感的一枝狼牙箭带着死亡的呼啸向他奔来,这人手忙脚乱地举起厚如门板的大木骑盾抵挡,叮得一声,箭头直接透过了骑盾,冷冷的三棱箭头直接碰到了那副将的脸上,在他那浓密的络腮胡子丛中留下了一道血痕,他甚至可以感觉到那箭头上冰冷的死亡气息。
副将大叫一声,扔到了骑盾,摸了摸自己的脑袋,高兴地叫道:“我头还在啊!”
话音未落,另一枝狼牙箭直接从他的眉心射了进去,箭势未迟,穿颅而过,把那顶铁质头盔都击得直飞了出去好几步远,副将连哼都没哼出一声,直接落马而亡,而脸上还带着没有褪去的笑意。
剩下的骑士们已经没有心思再去理会自己副将的战死了,所有人的眼睛里几乎要喷出血来,死死地盯着两百步外的那个银甲金面的死神。杀了他,或者被他杀掉,这是还剩下的七十多名龙骑护卫们现在心里最真实的想法。(未完待续。)
第六百一十六章 独战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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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谁喊了声:“放箭!”龙骑护卫们纷纷掏出了自己背着的骑弓或是弩箭,在这过程中又有四五人中箭而亡。
随着距离的接近,杨玄感的那死亡之箭造成的伤害也越来越恐怖,在这二百步的距离上被射死的那几人不象前面三百多步时只是落马而亡,而是全部直接给射得连人带箭飞出去十几步远,还有两人把后面的骑兵同伴也给狠狠地砸了下来。
一百八十步的距离,三十余枝龙骑护卫的雁翎箭也开始发射,杨玄感射出了箭袋里的最后一枝狼牙箭,直接从最前面的一名咬牙切齿的骑士胸前射入,穿过前胸后背双层铁甲,生生射了个透心凉。
五十箭连射,次次都是六石强弓满弦发射,饶是杨玄感双臂力有千斤,仍是觉得手臂隐隐有些酸麻,甚至右手有些不听使唤地在颤抖起来。
转眼间三十多枝羽箭呼啸而来,杨玄感来不及拔起长槊,就用那铁胎弓在身前舞得密不透风,只听得“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所有的箭枝都被杨玄感迅速地拔打在地,连一枝也没有钻进来。
杨玄感心中暗出了口气,突然发现前方又是一排弩矢,以比刚才的弓箭快得多的速度向自己飞来,再挥舞大弓拨打已不可能,匆忙间提起了鞍边挂着的精钢大盾。
杨玄感还未来得及护住自己的整个正面,三枝弩箭,两左一右,分别钉到了他的左右双肩上,其余的七八支弩箭都打在了精钢大盾的正面,震得杨玄感一阵手腕酥麻。
幸亏这十余人都是用的二石左右的骑兵三连弩,速度和穿透力远不如那些八到十石的步兵弩,不然杨玄感的双肩在这个距离早已经被射个对穿,饶是如此,杨玄感的左右肩仍被射出三个血洞。鲜血顿时顺着矢身涌出。
王世充在远远的城头上看到这一幕,脱口而出道:“不好!”一拳重重地砸到了城墙垛子上,要是杨玄感这个愣头青在这里挂了,于自己以后的计划可是大大不利。再说这几年交道打下来,他对杨玄感也颇有好感,不是那种纯利用的关系,甚至有些惺惺相惜,是绝对不希望他折在这里的。
杨玄感受此创伤。突然也打出了血气,仰天哈哈一笑,双肩一运气,再使劲一震,三枝没带倒刺的利弩被生生地震出了他的两只肩膀,“叮当”几声,先是撞到了马鞍,然后又弹到了地上。
杨玄感扔掉了护在自己面前的精钢骑盾,右手一拔那地上的长槊,王拔的脑袋有气无力地滚到了一边。而对面的那些敌骑离自己已经不到三十步了。
龙骑护卫们纷纷扔掉了手上的弓弩,举起了自己的十八般兵器,马刀、三叉戟、红缨枪、蛇矛、长柄铜锤、手锏、马槊、狼牙棒,凡是马上能使的格斗兵器,纷纷冲着杨玄感的周身招呼了过来。
杨玄感的双肩向外冒着血,而双眼中透出了野兽般的杀气,他的左手摸到了左侧鞍鞯处的流星锤柄,右手的长槊举了起来,双腿一夹黑云的肚子,低吼声伴随着黑云的一声长嘶在空气中激荡着。共鸣着,冲着面前的敌人直奔了过去。
一阵风沙恰如其来地吹过,覆盖了正在厮杀的这五十多个身影,叛军的“乔”字帅旗下。裴文安不知什么时候站了起来,他顾不得找乔钟葵算账,甚至顾不得去擦干自己鼻子里还在向下流着的两行血河,遍布血丝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那风沙之中。
一个龙骑护卫,带着一声惨叫,凌空从那团沙尘中飞了出来。从前胸到后背是一个血肉模糊的透明窟窿,在地上滚了两下后终于不动。
又一个龙骑护卫的脑袋从沙尘中直接飞了出来,脸上已经被砸得成了一团血糊,竟然象是被重锤直接把他的人头从脖子上打飞。
裴文安的惊愕未定,又是两骑马从沙尘中奔了出来,马上的两名骑士的手勒着马缰,身子端坐在马鞍上,而脑袋却不知道到了哪里。
沙尘中的喊杀声,兵器的撞击声,骨骼碎裂的声音,还有人垂死前的惨叫声,以及伤者的哀号声响成了一片,混合着那虎虎的风声,随着那越来越大的北风,清楚地灌到了叛军每个将士们的耳朵里。
大约过了小半个时辰后,声音渐渐地沉寂了下来,一匹黄斑褐鬃马缓缓地走出了沙尘,马鞍上的一名骑士身子挺得笔直,脸上看不出什么异常,甚至挂着一丝诡异笑容,慢慢地走向了叛军的军阵。
裴文安的鼻血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自行止住,而在叛军阵中擂鼓助威的壮汉们也都停下了手头的活计,眼睁睁地看着那名骑士。
只见他吃力地慢慢举起自己右手的铜棍,似乎想说什么,一张嘴,却喷出了一口血雾,倒头便栽下了马,滚了两滚,归于无声,而所有人这时才发现,他的后心已经被重物打得陷了进去,原来心脉早已经断了。
代州城头的王世充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紧皱着的眉头舒展了开来,嘴里喃喃道:“好小子,真猛。”
沙尘渐渐地平息了下来,凛冽的北风传来沙尘中沉重的喘息声,一阵劲风吹过,尘归尘,土归土,杨玄感那魁梧的身影正安然地坐在马上,一身的银甲已经被血染得通红,头盔也已经不翼而飞,一头黑发散乱地披在肩上,黄金面当掉在了地上,碎得四分五裂,脸上两道血痕正从碎片向外渗着血。
他的左腿甲叶处有两道深深的刀痕,前胸的兽面连环甲已经被打得陷进去一个拳头左右,右臂上被刺了一个茶杯大的枪洞,跟左右肩的伤口一起正向外冒着血。就连黑云,此时也是血染马甲,鼻子里喷着带血的热气,而屁股上还扎着半截枪头。
但是杨玄感和黑云的眼神里都写满了胜利都的兴奋与傲气,这等创伤放在普通人身上足以致命,而杨玄感却跟没事人一样,眼中尽是冷酷的杀意。
他的周围散落着四十多具残缺不全的尸体,二十多匹马正在舔着主人的尸体。似乎希望自己的主人能再站起来,而另二十多匹马也都是肠穿肚烂或者是骨断筋折,正在地上做着垂死的挣扎。
朔州军发出一阵雷鸣般的欢呼,所有的士兵开始用拳头疯狂地擂着自己胸前的铠甲。从胸腔里用尽所有的气吼道:“大风!大风!大风!”
杨玄感哈哈一笑,一拨黑云马,转身向着已方的阵营奔去,那一人一马的英姿在这朝阳的照耀下,连身上的斑斑血迹都带着金色的光芒。真是透到了骨子里的性感。
叛军阵中,个个目瞪口呆,谁也料不到个个都是久经沙场,杀人如麻,每个人手下都有上百条人命,可称军中悍将的王拔百人亲卫队居然被杨玄感一个人杀了个干净,这份功夫实在是闻所未闻,每一个龙骑护卫的心灵都被深深地震慑到了,这些天不怕地不怕的勇士们平生第一回真正地感觉到了恐惧。
朔州军开始向前缓缓地移动起来,步兵在前。骑兵分散两翼,第一排都推着插满了刀刃的刀车和立有厚木挡板的战车,三千名挎弓持箭的长弓手精神百倍地跟在战车后面,一边走一边喊着:“风!风!风!”
在他们的身后,六千步槊手身披皮甲,举着如林的矛槊,伸向天空,坚定而有力地前进着,整个军阵透出一种一往无前,不可阻挡的气势。很快就距离叛军不到三里了。
裴文安突然醒悟了过来,举头看了看那被凛冽的北风吹得不住向南方飘起的大旗,猛地一跺脚,大叫一声:“糟糕!上了贼子的当啦。他们就是用这杨玄感来拖时间,现在刮起北风了,对我军极为不利!”
乔钟葵也反应了过来,对着身边的掌旗官迅速地吼道:“快快传令,前排弓弩手最快速度上弦,盾牌掩护第一线的弓箭手!”
话音未落。对方两翼的骑兵突然传出一阵巨大的唿哨声,只穿着皮甲皮帽的轻骑兵从两侧绕过一个巨大的弧线,向着中央扫了过来。
他们不是直冲着叛军的军阵冲锋,而是从叛军阵前三百步左右扫过一个完美的弧形,左翼骑兵率先驰射,数千支黑压压的雁翎箭带着呼啸的风声,借着战马冲刺的速度和凛冽的北风,形成了一片死亡的箭岚,向着叛军的阵线飞了过去。
一阵此起彼伏的惨叫声,混合着铁质箭头破甲入肉时的那种“噗噗噗噗”不绝于耳的声音,第一排的重甲弩手和穿了皮甲的步弓手们就象被收割的麦子一样,一片片地倒下,伤者的惨叫声,叫骂声响成一片。
还能行动的弓弩手们纷纷胡乱地射出了自己手中的弓弩箭,由于事发突然,已经来不及瞄准,冲着对方那些跑动着的战马的身影发出去即可,由于背风的情况严重,多数弩箭只飞了不到二百步距离就纷纷势尽而落。
只有二三十名不幸的轻骑兵中了十石弩箭而落马,还不到叛军这里两千多伤亡的一个零头。
在叛军弓箭手们纷纷定晴观察自己的战果时,又一拔黑压压的箭雨扑面而来,箭岚!第二拨!
这一拨的箭岚来自于从右边过来的骑兵,一阵暴风骤雨般的箭雨洗过后,前排的三千多弓弩手多数已经被射成了刺猬,剩下不死的也几乎人人身上插着箭杆,扔掉了手上的弓弩,抱着伤处在地上翻滚着,呻吟着,而这三千多人流出的鲜血,把阵前一里左右的草地上染得一片猩红。
乔钟葵和裴文安几乎同时对着那个传令兵异口同时地喊道:“盾墙,盾墙!”
传令兵连忙从地上捡起了一面黑旗,举到了空中,使劲地摇晃起来。
中军的步兵们纷纷越过站在最前列,举着弓箭在和对方轻骑兵们对射着的龙骑护卫,四五人一组,抬着由十余根木头绑在一起,形状巨大的木制盾牌,向前方慢慢地推进。
这一招果然有效,有了这些足有两丈高的一道木墙防卫着,朔州骑兵们的直射箭岚的威力一下子小了许多,转瞬间这道木盾墙上便密密麻麻地插满了羽箭,而木盾后的叛军士卒们总算可以稍微喘口气。总算不用直面这可怕的箭雨了。
代州城头的王世充看到叛军举起了木盾,再看了一眼城头那不住向南飘荡的大旗,心领神会地微微一笑,这顺风纵火的好戏。看来很快就要上演了。
杨玄感奔到了站在一辆战车之上,立于阵中,正在缓缓向前推进的杨义臣,只见杨义臣面沉如水,对着身边的几个传令兵飞快地用鲜卑语下着一道又一道的命令。而那些传令兵则有人举旗摇旗,有人上马直奔各军而去,甚至还有一个人策马直奔那埋伏了大批牛羊的山谷处。
杨义臣看到了杨玄感,哈哈一笑,改用汉语道:“玄感,你实在是太神勇了,老哥我打了这么多仗,从没见过你这样的英雄,今天是真正地服了。”
杨玄感的胸口和肚子里这时正是翻江倒海,说不出的难受。全身更是有种几乎要虚脱的感觉。在敌我两军眼里他是无敌的英雄,再世的霸王,但刚才那风沙中的一战,实在是他毕生从未有过的惊险:
那百名护卫个个都是武艺高强,弓马娴熟,换了每个人至少都有正规军军将以上的实力,被这样的五十多人围住了厮杀,那感觉实在是刺激。
加上风沙扑面,混战中被人几次突加暗算,胸前那个陷进去足有一拳的地方就是给一人使了流星锤砸到的。当时自己一口血直接喷在了对面一人的脸上,糊得他双眼一下无法视物,本来直劈自己左壁的一刀才猛地一滑,直接砍到了自己的左腿上。
还好杨玄感是天生的战士。受伤之后越战越勇,战斗力完全爆发,霸王神枪更是神出鬼没,左手的链枷锤虽然直来直去,招式简单,但一力降十会。无人能挡得住他那可怕的力量,左右的长槊搠死的不过十余人,倒是有三十多人是被这双头链枷锤生生砸死,甚至有一名敌军的脑袋被他直接从脖子上砸得飞了出去。
黑云在此战中也是跟着对方的战马拼命地撕咬﹑踢打,有四五个想从后面偷袭杨玄感的家伙的坐骑都是被黑云直接用后腿蹬到了前腿的膝弯处,一下子就跪了,顺带着还把马上的人给掀了下来,这也导致了有个使枪的骑士直接用大枪在黑云的屁股上扎了一家伙,那半截枪头现在还陷在黑云的屁股里呢。
杨玄感跳下马来,拿起酒囊,拔开塞子,对着嘴里一阵灌,烈酒入喉,全身的疼痛感一下子减少了许多,而那种脑子里因为失血过多而变得有些麻木的神经和混沌的意识也一下子变得清晰起来。
杨玄感一屁股坐上了杨义臣的战车,几名军医和十余名小校忙跟着跑了过来,两个跳上车的小校七手八脚地帮杨玄感卸起身上的连环甲来,时间紧迫,二人直接取出小刀去割杨玄感肩上和肋下的绳扣。
不消片刻,外面那件已经被砍砸得变了形状的兽面连环甲被解了下来,重重地丢在了地上,而那颗呲牙咧嘴的兽头,却是因为染满了血污,变得更加面目狰狞。
杨玄感没有理会后面这些人在自己身上的折腾和忙活,他虽是坐着,但这辆主帅观战车是经过特制的,轮子和底盘远比一般的战车要高大,加上杨玄感体格魁梧,即使是坐在车上,仍对前方的战况看得一清二楚。
杨义臣看了一眼杨玄感,微微一笑:“玄感,如果换了你,敌军换了此阵,要如何破解?”
杨玄感一直在思考着这个问题,一边盯着对方的那个木墙,一边道:“兵书上说,这种木盾战阵,正面射击效果不大,可以再向前一些,把箭向天上射,起个弧度再去杀伤盾后的敌军,如果有抛石机这样的武器就更好了。”
杨义臣笑着摇了摇头:“还有别的办法吗?”
杨玄感也觉得自己的这方法不是最好,要形成吊射,就要离得近,这样盾后的敌军有了准备后可以以木盾为掩护,重整队形,直射本方冲击的骑弓手,缺乏护甲和盾牌的骑弓手到时候就会大量地伤亡。
杨玄感又想了想,歪着头道:“如果让骑兵迂回两翼包抄,而让步弓手压制正面呢?”
杨义臣微微一笑:“玄感看看敌军的正面,宽度足有三里,骑弓手们很难绕到两翼的,再说如果从侧面进攻,那我军最大的优势,也就是这强劲的北风也发挥不出来了。”
杨玄感看了看那西北处的山谷,若有所思地说道:“或者是让伏兵尽出,牛羊掀起满天的尘土,以震慑敌军?”
杨义臣摆了摆手:“那是彻底击溃敌军的最后一击,在此之前还要想点别的办法。”
杨玄感脸上的两道血印子被风吹得有点疼,突然他心里一动,一下子从车了跳了起来,叫道:“义臣兄是不是想要火攻?”(未完待续。)
第六百一十七章 火攻龙骑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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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义臣哈哈大笑:“玄感,终于让你想到了啊,北风,木盾,这种时候不用火攻实在是太对不起自己了啊!我已经传令了,你就等着看好戏吧!”
杨玄感内穿的第二层连环甲这时候也被卸了下来,只着中衣,那两名医士也上了车,开始在杨玄感身上的伤处抹酒涂药,只是杨玄感现在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前方的战事上,根本无心去管这些上药裹布的事情,甚至连身体的感觉也丢到九宵云外了。
只见朔州骑兵们仍然用着密集的箭雨继续肆虐着那些大块的木盾,但杨玄感注意到箭尾都挂了些干粪蛋子,外面用枯长的茅草包着,甚至有些蛋子呈黄色,很明显是加了硫黄等引火之物,没过一会儿,那道木制盾墙上就挂满了这些晃来晃去的引火之物,而躲在木盾后的敌军对这一切竟然还一无所知。
代州城头,王世充冷冷地看着那密布于木盾上的硫黄火药包,叹了口气,喃喃地说道:“裴文安,你毕竟是书生领军,纸上谈兵啊。”
就在朔州军的骑兵们以箭雨压制敌军的时候,步兵们已经推进到了离敌阵不足一里之处的地方,最前方的箭手们从那些刀车,战车后奔到了前排,抽出了箭囊里包裹着硫磺和狼粪在前端的箭,又掏出了怀里的火折子纷纷打着,极快的工夫,前排的三千余名弓箭手便全部火箭上弦。远远望去,沙场前腾起了一片火龙。
叛军阵营里,裴文安看到对面的那些步弓手们开始点火时,一下了也反应了过来,他声嘶力竭地叫道:“撤!快撤!”
乔钟葵这时候也顾不得再给他一拳,让他明白军中应该由谁来发号施令了,他甚至顾不得让传令兵再去摇旗子。直接转身一个箭步蹿到放信号旗的地方,一下子抓起了一面白旗,使劲地在空中摇了五圈。
乔钟葵所部一向是以白旗为撤退的信号,最快速度的撤退也只是摇三圈而已。而乔钟葵则是情急之下一连摇了五圈,所有士兵们看到后都是不明所以地微微一楞。
就在这走神的一瞬间,对面的三千余枝火箭,从空中划过一阵美丽的弧线,带着滚滚的热浪。奔着那木盾而来,射中了那早已经裹满了干草和狼粪的木板,“轰”地一下,一下子炸出了不少个火球,火借风势,一下子燃起了熊熊的大火,瞬间将这道木盾排成的墙变成了一道火墙。
火焰燃烧的噼哩啪啦声加上火势借着大风滚滚前行的声音盖过了举着木盾的士兵们被烧到时的惨叫声。
这回大家不用再犹豫了,也不用看那旗子,动作也变得整齐划一:扔下手中的兵器,以最快的速度向后逃。离这该死的火场越远越好!
朔州军的轻骑们这回找到了最开心的节奏,敌人在火光与浓烟中不顾一切地向后逃跑,那道刚才看起来还不可逾越的木墙也已经变成了一堆在地上燃烧的火墙,杨义臣的帅旗处升起一面绿旗,朔州骑兵们都心领神会,也不追进火场内,而是尽情地拔出自己箭囊里的长箭,也不用瞄准,对着那火墙后面尽情地发射。
一拨拨的黑色箭雨透过那道火墙中尽情地挥洒着,带去一片片的死亡。不少羽箭在穿过火墙时被点着了箭尾处的羽毛,钉上人体的时候已经变成了一条火蛇,被这样的火尾箭射中后背的士兵们无不惨叫着变成了一团火球。
步弓手们也都进入了自由射击的阶段,由于骑射手们来回驰突。挡在了前面,步弓手干脆就放弃了直射,改为向天空以大弧度曲射。
尽管叛军的士兵们都在拼命地向后逃跑,但几万大军刚以密集的队型挤在了一起,一时半会儿根本无法跑快,后心的护甲永远没有正面来得厚。这一片片的箭雨每次砸下去,都会有数百名叛军被射倒在地,即使没有当场咽气的也很快被后面的人踩成了肉泥。
裴文安和乔钟葵双目尽赤,心痛而无奈地看着这些汉王手下最精锐的部队,现在就象待宰的羔羊一样,被成片地屠杀,甚至多数人连哼都哼不出来一声,就已经成了一具尸体,紧接着被后面那蔓延过来的大火烧成一具焦尸。
乔钟葵长叹一声,扔掉了手中的令旗,转身跨上了自己的坐骑,上马的时候对着还呆立在那里的裴文安道:“大势已去,裴柱国,还是先逃命吧!”
裴文安本来一直楞在那里,听到这话时突然象是回过了神,一下子把自己的头盔摘下,重重地砸在了地上,披头散发,象是个输红了眼的赌徒,大吼道:“不,现在还没输,我们还有机会,乔钟葵,要逃命你自己去,我裴文安在这里要么胜利,要么死亡!”
说来也奇怪,裴文安这么一吼之后,那刚才还凛冽的北风居然一下子停了下来,本来跟着风势一路烧过来的大火这回又停留在了原地,一下子不再象刚才那样以刮风的速度追着逃命的叛军屁股后面再烧,而离着火最近的那几百名叛军突然感觉到了背后一下子没有那么炎热了,连空气也变得清新了起来。
裴文安见此情形,先是一呆,马上反应了过来,“哈哈哈”地仰天一阵狂笑,扭过头来,恶狠狠地盯着在马上不知所措的乔钟葵道:“看到没有,天不亡我也,火停了,就可以反击了,我们还有机会!”
乔钟葵马上对着身边的掌旗官吼了起来,嘴里那咆哮而出的风带着口水喷得那掌旗兵一脸都是:“还楞着做啥,快点传令,重新整队,骑兵在前,步兵居后,列好队型后就杀过去!”
另一边的杨义臣呆呆地看着那面突然间一动不动的大旗,喃喃地道:“怎么会这样?!为什么才半个时辰不到,这风就停了?”
杨玄感摇了摇头,拍了拍杨义臣的肩膀:“义臣兄,所谓天有不测风云。也不用太懊恼了,就算只烧了小半个时辰,这烧死射死的敌军也足有上万人了,剩下的也多数已经胆寒。正面打起来我们也能赢的。再说我的骁果铁骑一直在养精蓄锐呢,这时候换他们冲杀,就算五千铁骑也一定能大获全胜。”
杨义臣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不用,我们朔州军一定能单独打赢这一场战斗的,要是我们败下阵来。你们的骁果骑士再上,这可是我们约定过的。”
他的头转向了前方的战场,一脸阴沉地看着叛军们在西边两里处重新开始集结,咬牙切齿地挤出了一句话:“这仗,我就是要让天下人都看到,大隋的精兵锐卒,不止是你们骁果铁骑,还有我们朔州军马!”
王世充看着城头已经停下,不再飘舞的大旗,又看了看对面已经开始重新整队。准备反击的龙骑护卫们,微微一笑:“有点意思。”
杨玄感长叹了一声,坐了下来,他肩头手臂的伤都已经被处理过了伤口,撒上了上好的金创药粉,并裹上了绷带。
那几个小校帮他套上了贴身的那套连环甲,杨玄感趁着刚才打仗的工夫,吃了一袋肉干,又把那一大囊烈酒喝得一滴不剩,那惊人的力量又仿佛一下子回到了身上。随时都可以再次上阵厮杀。
杨玄感幽幽地问道:“义臣兄,你总是拒绝我们骁果的帮助,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兵凶战危。你的赌气会造成成千上万的兄弟们无谓的伤亡,值得吗?”
杨义臣的声音斩钉截铁,铿锵有力,没有半分的犹豫与迟疑:“值得,太值得了!”
“玄感,你是不知道我们这些边将。长年出镇在外,却不能用军功证明自己的苦闷。”
“男儿生于世,就当建功立业,马革裹尸而还,若是一辈子默默无名,什么也不能留下,最后老死床榻,那还真不如就象思恩那样,血洒疆场,留一段英雄的传说了。”
杨义臣说到这里时,虎目中隐隐有泪光闪现,杨玄感知道他又想到了自己兄弟的死,不禁默然。
杨义臣装着不在意地抹了抹自己的眼睛,看着前方,嘴里说话的对象却明显还是杨玄感:“玄感,一会儿就是我们朔州军和这支贼军精锐的最后决战了,请你千万不要插手,如果我们死光了,你们再上,行吗?”
杨玄感哈哈一笑:“我相信义臣兄一定能赢的。”
杨义臣自信的笑容也浮上了脸,他跳下了战车,骑上了那匹花斑褐鬃马,对着刘武周和后面那几名撑着帅旗的兵士们说道:“一会儿短兵相接时,把我的大旗前移,我要让每个将士们看到,杨义臣战斗在最前方!”
叛军的阵中,这些训练有素的龙骑护卫们即使在如此不利的败退过程中,仍然迅速地稳定了下来,重新根据帅旗处的旗语开始集结。
刚才骑兵有马跑得快,损失倒不是太大,而步兵被射死踩死烧死的却是超过一大半了,剩下的人也都几乎个个没了武器,丢盔弃甲,狼狈不堪,一个个灰头土脸,两手空空地站在骑兵的马屁股后面。
裴文安也抢过了一匹高头大马,在军前发表着演讲,他现在这副模样已经完全没了一个谋士和儒将的风度,由于他刚才亲手杀了两个逃兵,这会儿活脱脱象个凶神恶煞的厉鬼,满脸的血污,头发几乎根根倒立,声嘶力竭地激发着龙骑护卫们的自尊心和战意。
裴文安还不失时机地宣布只要此战击破当前之敌,顺势攻下代州城,则纵兵大掠三天,而汉王也一定会为击败了骁果骑士和朔州步骑的将士们封爵赏金的。
激得这些刚才还丢盔弃甲,只恨爹妈没有多生两条腿的溃军们一下子又是士气满满,个个拍着胸脯嗷嗷直叫,恨不得马上能冲出去,抢钱﹑抢粮﹑抢女人!
朔州军也回复了最基本的阵型,由于朔州骑军多是轻骑,无法与这些铁骑重甲的龙骑护卫们正面厮杀,因此都退回了两翼。
正面的弓箭手们都已经纷纷退回了刀板和战车之后的整个步兵阵列的后排,长枪手们举着如林的矛槊站到了战车的后面。在最前面的位置,杨义臣正横刀立马,站在阵前,而他的身后。就是那面绣着斗大“杨”字的帅旗。
叛军早已经离开了那片燃烧着的火场,向西边去了足有三里地,远处的火光映红了一张张被烟熏得黑一块白一块,却是咬牙切齿。恨不得把对面的敌人生吞活剥的脸。
裴文安演说结束后,直接驰马奔回了乔钟葵的帅旗处,两人互相对了个眼色,乔钟葵一挥手,中军的一百面牛皮大鼓被擂得震天价地响。而龙骑护卫们则正对着对方的正面军阵发起了冲锋!
双方和距离在迅速地接近,从五里左右缩短到三里,再到一里,披着铁甲的战马那震天动地的气势震憾着战场上每一个双方将士们的心。
杨义臣一挥手,推着刀盾和战车的士兵们大吼一声,全力把这些沉重的障物向前推进,后面的长槊手们则一手把矛槊架在前面同袍的肩头,另一手死死地顶着前面人的背,推着前面的同伴一起向前冲。
两大团钢铁军阵发出了一声如同火星撞地球般的巨响,直接撞击在了一起。叛军第一排冲击的骑士们一个个如同空中飞人一样,直接从马上向前方飞了出去,往往在飞行的过程中就被步兵队里的那些斜举向天的长槊在空中刺成了串糖葫芦。
而没有被直接在空中戳死的几十个“幸运儿”却如同投石车发出的巨石一样狠狠地砸进人群,连带着一路的滚翻,能生生地砸倒十几个人,然后才被后排的兵士们刀枪齐下,再加上几十只臭哄哄的大脚,生生给砍成和踩成了一堆的模糊的血肉。
但龙骑护卫的这番全力冲击并非没有效果,虽然前面的几百人不是放了风筝成了飞人,就是给直接挂在了刀板上。万刃穿心,死状极惨,但也有数十骑成功地冲翻了当前的战车或者刀板,成功地向着后面的步兵阵营里踩了进去。
虽然这些人很快就被长槊手们从马上刺下﹑拉下﹑乱刀分尸。但后续的铁骑一个个继续从这些狭窄的缺口里涌入,挥舞着狼牙棒﹑铜锤﹑钢鞭﹑铁锏﹑马刀等重武器,一通乱砍。
由于人马俱甲的龙骑护卫们每个人连人带马,甲骑俱装,再加上武器的重量,足有八九百斤。加上这些都是力道十足的壮士,所用的兵器全都是势大力沉,一时间越来越深地向着朔州步军的阵营里挤,挤得长矛手们一边咬紧牙关抵抗,一边缓缓地向后退去。
随着叛军铁骑的不断涌入,朔州步军的这五千长槊手被挤得慢慢地离开了前排的战车和刀板,留下了一条足有二十多步的空隙,这段空隙里倒是挤进了千余名铁骑。
有些亡命之徒更是从马上飞身扑进长矛手的阵中,先是砸到一片人,起身后再抽出随身的大刀重剑乱砍乱劈,锐不可当。
战不多时,长朔手们已经丢下了近千具尸体,前排剩下的两千余人也都不同程度地受了伤,还在不住地向后退,眼看就要到达杨义臣的大旗所在了。
杨义臣双目炯炯有神,面沉如水,缓缓地举起了手中那把大刀,身后的一个掌旗兵心领神会,马上举起了一面黄旗,使劲地在空中摇了三圈。
杨义臣身后的那三千名早已经按捺不住,跃跃欲试的刀斧手们,在早已经迫不及待的王仁恭的带领下,一下子向前冲出,如猛虎下山。
这些刀斧手一个个身披重甲,双手握着战斧、大刀、重剑等武器,纷纷地从长槊手们的队形间隙中钻了进去,然后迅速地向前涌去,如同一道道小溪汇入了一个硕大的湖泊,瞬间便不见了踪影。
正在第一排杀得起劲的龙骑护卫们,一边挥舞着沉重的马上兵器尽情乱砸,一边驱动着胯下的坐骑,踩着地上的伤者和死尸向前碾压式前进,突然间这些骑士们纷纷觉得座骑一下子失了重心,向前栽去,而自己也被直接从马背上掀了下来,摔了个七晕八素。
原来是那些刀斧手们,从长枪手的队形中间纷纷钻了出来,也不砍人,直接对着马腿就是一顿乱砍。
这些龙骑护卫虽然人马俱穿重甲,但战马的盔甲只限于马头和马身,在马腿上不可能象骑士一样地套上胫甲,因此刀斧手们用这些锋利而沉重的斩马刀、双手斧之类的兵器砍上马腿,就如同用大斧砍一颗小树一样,一抡就断。
全身包得跟铁罐头一样的骑士们一下子被摔到了地上,这时候身上那过于厚重的铁甲就起了副作用了,先是摔得头昏脑胀分不清东南西北,等想爬起来时又一下子起不了身。(未完待续。)
第六百一十八章 死斗,最后的五十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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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马的骑士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和同伴们被重剑大刀一阵乱砍,利斧铜锤一通乱砸,长枪步槊一齐攒刺,片刻间数百名刚才还威风八面的龙骑护卫就成了血肉模糊的尸体。
加上那数百匹被砍断了前蹄,躺在地上满地乱滚的战马,居然在两军之间形成了十余步的隔离带,地上浸满了鲜血,阻止了后面的骑士们的进一步前进。
朔州步兵的长矛手们终于找到了一个喘息的机会,前排的两千多名筋疲力尽,伤痕累累的士兵们潮水般地退下,轮到阵后治伤休息,换上后排的生力军顶上,而那三千名重甲铁盔的刀斧手们则稍稍后撤,混在长枪手们的队形当中,只等对方再次攻击时,便上前再次偷袭马腿。
杨义臣一见前方的战线得已稳定,脸色稍稍和缓了一些,再次举起了手中的大刀,掌旗兵这回又立起了一面红旗,就象鲜红的血液的颜色,在空中无风自飘。
在火箭攻击结束后便撤回大阵后方的三千弓箭后们重新迅速列成了一千人一排的三排箭阵,在队正们的统一指挥下,再次计算好方向与角度,瞬间便把一千支黑压压的羽箭射向了天空,划过一阵优美而绵长的弧线,落在二百多步外原先的那些刀盾与战车的位置。
现在那个位置已经没有了一个朔州士兵,倒是全挤满了叛军,甚至有些急性子的骑兵已经跳下马来,正跟着那些扔掉了盔甲,从后面跑过来帮忙拉车的步兵们,合力把那些碍事的战车和刀盾推倒拉开,以便自己能更好更快地挤到前方参战。
这样一来,那些刀盾和战车便成了弓箭手们最好的指引物,虽然龙骑护卫们都是重甲在身,一两枝箭很难射死。但一千多枝雁翎箭加上半空中落下的巨大势能,却是把不少人射得东倒西歪,更多的人肩颈处插了好几枝箭,一边叫骂着一边抓着箭杆向外拔。
而那些没有盔甲防护。挤在一起拉车推盾的步兵们则更是倒了大霉,被射倒一片,惨叫声此起彼伏,活人们也纷纷扔下手中的拉绳和工具,要么抱头鼠窜。要么就近钻到车下盾后寻找掩护。
箭雨过后,那些跑远了的步兵又马上跑了回来,车肚子底下的人也都纷纷钻了出来,继续拉这该死的车,但转眼间,空中又是一片乌黑的箭雨袭来,不少人张大了嘴巴,惊得都忘了跑,长箭贯体而入的时候都在奇怪为何这第二拨的箭雨来得如此之快,几乎没有任何间隙。
城头的王世充却是看得清清楚楚。杨义臣把弓箭手分成了三排,相隔不过五六步,前一排的弓箭手们射完后迅速地回退,第二排的弓箭手上前继续发射,而第三排的箭手们则一边装箭一边前行到第二排弓箭手的位置。
如此交替往复,排与排间击发的时间相隔不过跑步五步,再拉弓射箭的时间而已,连绵不断的箭雨不断地倾泻而下,又准又狠地砸在战车刀盾那一线,很快就留下了近两千具被射得跟刺猬一样的尸体和倒地不起。翻转哀号的伤兵们。
剩下的步兵和龙骑护卫们也不是傻子,除了几百个来不及跑掉的步兵,正抱头躲在战车的下面,掩着耳朵。心随着头上的战车坐板每一次被箭射中而跳动着,剩下的骑士和步兵纷纷向后退,远远地撤出了百步的距离,到了弓箭的打击范围外,车阵之内,朔州军阵前。只剩下了两千多挤得密密麻麻的龙骑护卫们。
杨义臣的嘴边闪过一阵得意而残忍的笑意,再次举起了大刀,那掌旗兵把手中的红旗向着后方摇了三下,弓箭手的队正们马上传出一阵口令:“减力二分,射程向内靠近五十步,十发速射!”
这回三排弓箭手不再使用那种轮番发身的模式,三排一起发箭,发出一箭后迅速地再次搭箭上弓,以最快的速度将箭射出,这次一轮三千多的箭雨声势比前面一千枝一轮的箭雨要大上了许多,尽情地倾泻在那挤得象沙丁鱼一样的钢铁集群当中。
前排离着朔州枪兵们最近的龙骑护卫,拼命地试图踩过地上的伤马和死尸,挤到前方去厮杀,却被那又长又密,如同森林一般的枪阵阻挠着。
朔州的枪兵从刚才的刀斧手们的动作里学到了经验,十杆枪槊中有五六杆向上斜刺,用来捅人或者刺马的前胸,以抵住骑士的钢铁推进,但是有四五杆枪开始专门向下刺马腿。
这样一来果然奏效,有不少骑士被直接刺中马腿,或是被地上的尸体与战马绊倒,连人带马地跌倒在地,落地的倒霉鬼们很快就会被乱枪捅死,或者是被人群里钻出,手持重锤的刀斧手们一下子砸死,连尸体也变成了新的障碍物。
更致命的打击还是来自于空中,饶是这些龙骑护卫们全身重甲,也并不代表他们刀枪不入,十轮箭雨急袭,前后加起来也不过两三分钟的样子,让他们避无可避,甚至来不及掉头向后逃跑。多数骑士的身上被射得矢如猬集,远远看去象是一只只活动着的刺猬。
这样密集的空中打击,有不少还是能射中头,颈等处的要害,由于从空中落下的巨大势能作用,被射中头部或者贯穿脖颈的骑士们还是会一箭毙命,变成一具具伏在马身的尸体。
箭雨急袭过后,龙骑护卫的钢铁军阵中还呆在马上的已经不足一半了,而且就这千名左右的骑士中也有三四百是趴在马上的尸体,剩下的活人也都被射得身上插满了箭矢,伤痕累累,多数已经丢掉了武器,无力地抱着马颈子苟延残喘。
杨义臣身后的黄旗再次竖起,向前点了三下,眼睛已经变得一片血红的刀斧手们一下子如同开闸的洪水一样,从枪槊手们的方阵中钻了出来,直奔那些已经很少有人还有力反抗的骑士们,刀斧锤鞭齐下,先砍马腿,再对着地上的人一通乱砍乱砸。很快,连哀号声也渐渐地平息下来了。
裴文安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一脸阴沉地看着身边的乔钟葵,问道:“乔元帅。现在这情况你可有什么好办法?”
乔钟葵恨恨地击了一下马鞍,咬牙切齿地说道:“杨义臣这狗贼果然奸诈,故意引我军铁骑进攻,有这些乱七八糟的障碍物,铁骑的优势无法发挥。这才会让前军有这么大的损失,依我看我军必须绕到敌军的侧面再行攻击。”
裴文安的语调阴冷中带了一丝杀气,他挥鞭一指对面的战车和刀盾,那里还有些没有完全平息的兵刃相交声传出,问道:“那现在这情况怎么办?”
乔钟葵微一楞神,道:“这能怎么办,里面的兄弟们不可能救出来了呀。”
裴文安双眼之中充满了杀意:“现在是敌军最猖狂的时刻,他们两翼有轻骑兵,我们想要绕过去很难,兵法有云。骄兵必败,乔元帅你能想到的侧击之法,杨义臣一定也能想到,要打赢这仗,只有用他想不到的办法才行!”
乔钟葵歪着脑袋看着裴文安,语气中也透出了一丝不服气:“裴柱国,我知道你足智多谋,但现在这情况你又能有什么好办法?”
裴文安“嘿嘿”一笑:“我们可以下令让骑兵全部下马步战,敌军的轻骑兵在两翼,无法加入中央作战。我军的这些铁甲骑士就算下了马,对上他们这些皮甲护身的步军仍然是大占优势,而且短兵相交后,他们就不可能再用弓箭对我们进行攻击了。”
乔钟葵双眼一亮。脱口而出:“对啊,这个办法倒是不错,敌军的骑兵在两翼,中央是无法过来支援的。传令兵,速到前面传我将令,前排五千人全部下马步战。”
裴文安继续说道:“两翼各派两千骑兵。和对方的轻骑保持距离,保护好侧翼就可以,另外让步军和后排的骑军都备好弓弩,随时准备发射。”
乔钟葵瞪着眼睛对着第二个传令兵吼道:“听到没有,就按裴柱国说的办!”
裴文安咬牙切齿地道:“这场仗就比谁更狠,更坚决,根本不能按常规来慢慢打。我们的战士不缺乏勇气,更不缺乏力量,只要我们这些作将帅的狠一点,就一定能压垮对面的敌军。”
杨义臣也一脸严肃地看着对面的数千名铁甲龙骑护卫下了马,前两排的战士举着长槊,后排的步行骑士们则纷纷拿着马刀重剑之类的近身格斗兵器,如同一座不大不小的钢铁森林,向着自己这边压了过来,这一招实在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他的脑袋里飞快地转着,想要找个破敌的方法。
就在杨义臣思索间,敌军已经行进到了战车和刀盾那一线,杨义臣大声向身后的掌旗兵下令道:“传令弓兵营,五轮急射!”
天空中又被密密麻麻的箭雨所笼罩,不过这回后排的敌军们早有准备,都拎着硕大的骑盾,一见空中有箭来袭,纷纷上前举盾过顶,象撑伞一样地给前排的持槊战士们撑起了一片安全的天空。
除了几十个运气不好的倒霉鬼中箭倒地外,整个钢铁方阵仍是有条不絮地从那几个缺口中涌进了战车后面,龙骑护卫们眼里闪着可怕的杀意和复仇的怒火,凶神恶煞地踩着同袍们的尸体,坚定有力地向着五十步外的朔州步兵们压去。
朔州军们也知道现在是决死一战,后退已无出路,死战才能得生,第一排的长槊手们仍端着枪槊,也同样踏着行军的步伐向着敌军走去,而后排的战士们全部举起了木盾和战刀这些近战武器,只待一接阵,就迅速地冲进敌阵中砍杀。
裴文安的嘴角邪恶地抽搐了几下,转过头来对着传令兵吼道:“就是现在,快传令,五箭急袭!”
乔钟葵的屁股好象被火点着了一样,一下子在马鞍上跳了起来:“裴柱国,你没弄错吧!正要接阵了,这时候怎么可以放箭?会杀到我军的!”
裴文安转头看了一眼乔钟葵,眼睛中闪过一丝嘲讽的神色:“是啊,我知道会杀到我军,但也会杀到敌军啊,要是刚才射箭敌人有盾可以挡,杀不了多少,但短兵相接的时候谁会顾着举盾挡箭。我军是钢盔铁甲,给射也不会有太大损失,敌军全是轻装皮甲,又是全无防护。一轮就能射倒一大片,我们还是大赚!”
裴文安说完这段后,根本不再看那目瞪口呆的乔钟葵一眼,直接对着他身后的传令兵厉声吼道:“还楞着做什么?快点传令啊!贻误战机,军法从事!”
传令兵马上忙不迭地跑到后面找旗子去了。乔钟葵长叹一声,幽幽地道:“裴柱国,这样杀到本军,会让前方厮杀的将士,和后面射击的将士们怎么看,你就不怕失尽军心,以后无人再卖力了吗?”
裴文安直接出言打断了乔钟葵:“以后的事情如何以后再说,大不了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换一批就是。可是今天如果打输了,你我全要掉脑袋。还管什么以后?!今天那姓杨的是有备而来,到目前为止步步都在他的预料之中,我军如不出奇用狠,如何取胜?”
“乔元帅,所谓慈不将兵,难怪你在军中这么多年,虽有悍将之名,却永远无法与杨素史万岁这些人相提并论啊。”
乔钟葵正欲再说,前方已经传来一片惨叫声,刚刚接阵厮杀的双方士兵。被突如其来的一轮接一轮的箭雨所清洗。
果然也如裴文安所料,这种不分敌我的箭袭,在杀成一团的双方士兵中,显然给轻装上阵的朔州步兵们造成了严重得多的损失。五轮箭雨一过,两千多朔州步兵已经永远地倒在了血泊中,而下马步战的龙骑护卫们给射倒的还不足三百。
先前在阵后养伤休息的两千多长槊手,一见情形不妙,马上都纷纷拿起武器,也不待杨义臣举旗下令。便在各自的队正的带领下,结成小队冲入战团,而双方的士卒在交手后也完全不再管任何队形,全部是捉队厮杀,战车刀盾后百步左右的距离上,已经完全陷入了一场混战!
裴文安的脸上尽是兴奋得意之情,他狠狠地以右拳击了一下自己的左掌,嚎叫道:“好,要的就是这种效果,传令,再派三千人进去,一鼓作气击破当前的敌军步兵!”
厮杀的阵线越来越向着朔州军的一侧推进,半个多时辰过去了,步战的龙骑护卫们已经生生地把交战的阵线向着朔州军一方又推进了一百步左右,眼看离杨义臣的帅旗处已经不足五十步。
第一线厮杀的几十个眼尖的龙骑护卫甚至已经看到了提着大刀立于马上的杨义臣,都象吃了兴奋剂一样,企图杀开眼前的敌人,直接冲到杨义臣面前斩帅夺旗,立下首功!
杨义臣的眉头快要拧成了一个川字,他清晰可见就在自己面前不到百步的距离内舍生忘死地厮杀着的每个士兵的脸,他再次举起了手中的大刀,沉声道:“传令弓兵队,五发急射,前二发普通箭枝,后三发火箭!目标,敌军新上来的援军!战车那一线的!”
六千枝黑压压的箭矢扑向了新涌进来的那三千步行龙骑护卫,他们轻车熟路地象前方的同伴们首次推进时一样,举起了大木盾在头,只听一片“噼哩啪啦”之声不绝于耳,绝大多数的箭枝都钉在了木盾之上,几乎没有造成任何伤亡。
这些龙骑护卫们更有信心了,一个带头的队正大声叫道:“朔州懦夫,只配射盾牌!”周围的骑士们个个哈哈大笑,脚步也加快了起来,只待再进五十步,赶到混战之处,就可以扔掉盾牌大开杀戒了。
又是一阵箭矢钉在木盾上的声音,照样没有造成什么伤亡,龙骑护卫们笑得更起劲了,但是很快就有人觉得有点不对头,这次的木盾之上似乎传来了一丝灼热的感觉,更是有一阵烟味钻进了大家的鼻子里。
众人还在惊愕之中,又是一阵箭矢着盾的声音,烟味越来越大,大家终于明白过来敌军是在用火箭袭击,许多人的手上已经被从木盾上传来的火苗烧到,刚才那个大声高叫“朔州懦夫”的队正这回声嘶力竭地大叫道:“火箭来袭,快扔木盾,快!”
他话音未落,第三拨火箭又劈头盖脸地射了过来,尽管有不少骑士已经扔掉了手中的木盾,但身后的战车和刀盾也是木制,照样被钉上了大把的火箭,顿时在这三千人的队伍里和后方燃烧起了熊熊的大火。
尽管现在基本上无风,但这时候正值夏季,草原上的空气非常干燥,加上碰到大量的木头,火势“腾”地一下就蹿了起来,越烧越烈。(未完待续。)
第六百一十九章 胜利之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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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突如其来的大火一下子勾起了就在一个多时辰前还被火追着屁股后面烧的龙骑护卫们心底深处最恐怖的回忆,三千援军中还没进入车阵的那一千多人立马扔掉了手上的木盾,转身向后面逃去,而前方正在作战的骑士们也多数心生恐惧,开始心猿意马地且战且退,不少人四下张望开始找寻逃跑的通道了。
一阵骑兵们所专用的二石弩机纷纷击发的声音响过之后,一拨黑压压的弩矢带着忽啸的风声破空而过,直接钉到了逃在最前面的数十名龙骑护卫的前胸之处。
这些人连哼都没哼一声,由于惯性作用,身体还保持着奔跑的状态,他们向前奔出两三步后,一头栽倒在地上,吐出几口鲜血,一下子断了气,脸上的神情除了恐惧更有惊惧。
后面的逃兵们一下子象是中了定身法,全都站在了原地,再也不敢迈开腿来,多跑一步。
裴文安那张被熏得一块黑一块白的脸上遍布杀机,身后跟着三百名持着骑弩的中军护卫,一柄宝剑在日光下精光闪耀,而他充满杀意的声音在每个人的耳边回荡:“有后退过我这位置一步的!斩!”
逃兵们回过了神来,一个个面面相觑,虽说军令如山,可是身后已经成了一片火海,想要再冲回去实在是让大家心中打鼓,一个旅帅模样的军官小心地问道:“将军,火势太大,我等实在难冲进去啊,并不是我等不想尽力作战,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裴文安冷笑了两声,厉声道:“慌什么,现在无风,这火只是烧了那战车木盾附近,火带也不过十余步宽。咬咬牙直接就冲过去了,你也知道军令如山,本将军既然下了这条命令,就没有收回的道理。进者生,退者死,就这么简单!”
不知哪个士兵小声地嘟囔了一句:“让我们去送死,你怎么不去?”
裴文安听到这话后,一下子跳下了马。对着所有逃兵吼道:“现在就让你们就看看本将是不是贪生怕死之人!”他咬了咬牙,从人群的空隙里大步向前,走到了熊熊燃烧着的烈火带前不到十步的地方。
热浪伴随着浓烟一起袭来,裴文安把身后的披风一脱,眼睛一闭,猫着腰就钻进了那条灼热的火带,须臾,他的声音就从烈火带的另一边清楚地传了过来:“本将军已经安全过来了,你们还等什么呢?!”
逃兵们一下子又都恢复了勇气,有样学样。猫腰冲进了火带,最先冲进去的人只见裴文安已经一张脸被烟熏得全黑,只剩下眼睛的眼白还留在外面,而胡子也给烧掉了一半,看起来显得有点滑稽可笑。
逃兵们顾不得笑,一个个都举起了武器,直接向前方正在厮杀的人群扑了过去,而前方厮杀的那些龙骑护卫们一见有生力军加入,一个个都精神抖擞,信心百倍。又开始鼓起勇气,没有人再想着逃跑,全都集中精力边打边向前进。
烈火带的后方,乔钟葵的中军大旗也移了过来。乔钟葵坐在马上,冷冷地听着里面传来的厮杀声,又看了一眼两翼密集的骑兵,对着身边的传令兵道:“传我将令,中央再调五千骑士准备下马步战,两翼的骑兵要牢牢地盯住敌军的两翼。不能让他们包抄我军中央的步行骑士。”
传令兵接令而去,一名副将小心翼翼地问道:“元帅,我军的预备队已经不足一万铁骑了,这一下子再调五千人上去,万一敌军的两翼骑兵开始包抄,这里可是有点危险啊。”
乔钟葵也不答话,直接一马鞭抽了过去,在那副将的脸上开了一道血印子:“蠢材,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自己的安危吗?你没看到裴柱国自己都冲进了火堆里,他一个文官谋士都不怕死,你这武将还不如他?”
那副将脸带惭色,胀得通红,说不出话,捂着那道血印子退下。
杨玄感正立在骁果骑士们的正前方,一脸严肃地看着五里外的那场厮杀,数万人正手持兵器,舍生忘死地作生死之搏,喊杀声﹑鼓声﹑惨叫声混在一起,震天动地。
雄阔海打马走到了杨玄感的身边,悄声道:“少主,现在敌军的预备队都已经用上了,我怕如果我们再不行动,杨将军那里可能会顶不住,只要我们绕到西边,再直冲乔钟葵的中军,一定可以大获全胜。”
杨玄感点了点头:“不错,这样一来是能全胜,但是杨将军和他的朔州军就输了,这仗的胜负其实没有悬念,即使杨将军全军覆没,我们一样可以收拾残局,就算我们不能取胜,叛军也不可能攻下代州!阔海,杨将军就是因为清楚这一点,才会这样坚持的。”
雄阔海摇了摇头:“我实在是不明白他们是怎么想的,舍弃强援,孤军奋战,为的究竟是哪样?”
杨玄感叹了口气:“为的是战士的尊严和将军的荣誉!”
他突然转过头来,对着身后的骑士们吼道:“都拿起你们的号角来,用最大的力气吹响它,我们不出战,但可以为前方浴血的同袍们加油鼓劲!”
代州城头的王世充,冷冷地看着前方骁果军阵中,鼓号大作,震得整个大地都在颤抖,他心中的热血也在一阵阵地沸腾,转头对着左右吼道:“没吃早饭吗,全都擂鼓助阵!”
杨义臣突然听到后方的鼓号声大作,再一回头,后方五里开外的骁果骑士们人手一支号角,声音响彻天地,而远处的代州城头,也是金鼓之声震天动地,杨义臣绷紧的脸稍微舒缓了一些,哈哈一笑:“行满,玄感,真有你们的,还能用这种方式来支持老哥,谢谢啦!”
杨义臣转过头来,对着左右的护卫和前方的将士们喊道:“听到没有,那是后方的骁果兄弟和城中的兄弟们在为我们打气加油,记住。我们不是孤军奋战!”
杨义臣喊完后,对着掌旗兵道:“传令,中军陷阵死士两千人全部投入战斗,一定要把敌军压下去!”
还不等掌旗兵去找旗子摇起。杨义臣身边的刘武周就如离弦的箭一样,先是跳下马来,然后吆喝着率领着眼睛里都要喷出火来的部下冲了出去,刚才还密密麻麻的中军帅旗下一下子变得空空荡荡,杨义臣的身边只剩下了百余名人马俱甲的铁骑护卫。
杨义臣的眼光看向了两翼的那八千轻骑。他抬头看了看天,太阳已经升到了正中的位置,已到午时,杨义臣喃喃地道:“是时候了!”
他扭过了头来,对着那个忙碌得几乎一刻不得闲的掌旗兵道:“打出黑旗,让山谷中的部队出动!”
一面硕大的黑旗立了起来,在空中摇了足有三圈,战场西北方的山谷里突然响起了一阵巨大的鼓声,仿佛有几百面大鼓正在同时被擂响,远远地看去。更是腾起了漫天的烟尘,看上去起码有三四万的步骑正在向这里迅速地逼近,一面绣着金色狼头的大纛缓缓地从山谷中升起。
正在厮杀着的双方士兵全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那里,双方都是长年和突厥人作战的精兵锐卒,对这面狼头大纛再熟悉不过,是的,这是突厥可汗的标志,出现在这里只能说明一件事:启民可汗亲自来了。
杨义臣的声音在朔州军的后方响了起来:“哈哈哈,兄弟们,启民可汗亲自率援军来助战了。大家再加把劲,把敌军杀个片甲不留!”
战场上的声音一传十,十传百,朔州军人人都在高声传喊着:“突厥援兵来助我军啦。突厥援兵来助我军啦!”
而龙骑护卫们一个个都闻风丧胆,本来势均力敌的较量,一下子对方多出这么多援军,胜负直接就没了悬念,一个正在厮杀的士兵扔下了武器,头也不回地向着后方开始逃命。
恐惧和绝望的情绪象病毒一样在战场上迅速地蔓延开来。没有直接挤到前面厮杀的预备队们整齐划一地脚跟后旋,丢盔弃甲,争先恐后地开始了大规模逃亡。
持剑督战的裴文安虽然厉声喝止,甚至亲手杀了一个从他身边跑过的逃兵,却也阻止不了越来越多的人象奔腾的河水一样争先恐后地向后逃命,就连前方厮杀的士兵们也多数加入了这个行列。
裴文安仰天长叹一声,两行清泪在他那黑乎乎的脸上冲开了两条河道:“天亡我也,非战之罪!汉王殿下,文安先行一步!”他倒转手中的宝剑,直接就向着脖子上抹去。
鲜血如喷泉似的从割开的气管中喷射而出,裴文安在人世间最后的印象就是原来那喷血的声音就如同风吹过树叶一样。
他的身体在原地摇晃了几下,被一个惊慌失措地从他身边跑过的士兵一擦,终于倒在了地上,很快就有些慌不择路的士兵们从他的尸身上踏过……
乔钟葵在帅旗下痛哭流涕,他久经战阵,深知兵败如山倒这个道理,现在这情形就如同泰山在自己的面前轰然倾倒,自己眼睁睁地看着却是无能为力,他抚胸大哭几声,对着后面的传令兵道:“传令,全军撤退,两翼和中央的骑兵以劲弩压住阵脚,掩护前方的战士们撤离!”
话音未落,杨义臣那里又树起了一面金色的大旗,上面绣了一个硕大的“朔”字,所有的朔州军士,无论步骑还是弓箭手,都齐声大喊:“大风,大风,大风!”
然后抽出近战武器,争先恐后地向前全速冲锋。
乔钟葵看出了这是敌军全线突击的旗号,远远地望向西北方,烟尘里似乎冲出了百余骑棉袍皮帽的骑兵,完全是标准的突厥人打扮,他原来对这个所谓的突厥援军还有点怀疑,这一下打消了他最后的一点侥幸,顾不得再下一道命令,直接拨马转身而逃,甚至连头盔掉到了地上也浑然不觉。
随着乔钟葵的逃跑,叛军中军卫队也都人人旋踵向后,那面“乔”字中军大旗也无人再管,轰然倒地。
两翼的那数千骑兵本来都已经是人心惶惶了,这一下看到中军帅旗一倒,更是肝胆俱裂,也顾不得掩护的命令了。直接纵马向后狂奔,一边跑还一边把身上手上沉重的兵器,盔甲,马甲一件件地丢掉。以加快逃命的速度。
开战以来一直不动如山的朔州轻骑们,在金色大旗树起后一下子象是变成了听到发令枪响的短跑运动员,嘴里兴奋地吹着狂野的口哨声,全力打马向着奔去,尽情地用弓箭、套马索和马刀砍杀着那些落荒而逃。却又跑不了多快的叛军步行骑士们。
不少叛军士卒眼看跑不掉,纷纷转身跪下,扔掉兵器,脱下甲胄纷纷地高举过头,以示投降,朔州军无论步骑,都从这些降兵身边飞快地跑过,却顾不上将其俘虏,全都奔着前方的逃兵而去,在他们眼里。这些跑动着的猎物就是人头,就是军功!
王世充看着前方发生的一切,叹了一声:“杨将军实在是难得的良将,今天一战,以两万不到的步骑大破五万龙骑护卫,足可扬名天下,朔州军战力之强,纪律之坚,也足以为一切军队所效仿。”
身边的张金称也若有所思地道:“我老张跟了您打了这么多仗,见多了杨元帅的那种以威立军的手段。却不曾见到哪个统帅能不杀人,只凭荣誉就把这部队整成如此的铁血劲旅。”
王世充若有所思地道:“那不一样,金称,我的部队不是我们个人的。都是朝廷从各处征发的,打仗时靠虎符调动,打完仗就要解散回家,主帅没有时间慢慢建立自己的威信,只能靠杀人立威来保持军纪的威严。”
他抬起头,看了看远处指挥若定。扬着马鞭指向前方一处处的战地,嘴里不停地向着身边的掌旗兵下着命令的杨义臣,感叹道:“杨将军和我们不一样,他长年镇守边关,这支部队也不象是寻常临时征召的府兵部队,而是跟随他个人征战的常备军,也许在这些军士的眼中,杨将军这个人要大过朝廷的虎符节度。”
张金称点了点头:“不错,金称这些天最直观的体会就是,朔州军就是杨义臣,杨义臣就是朔州军,可以说这算是杨将军的私人军队了。”
王世充突然心中一动,心里飞快地盘算起来:杨义臣受杨坚的大恩,也得到了杨坚的绝对信任,这才能在边关这十余年独掌兵权,出镇一方,但杨广上台后他能容得下这个深得军心的杨义臣吗?还会让这朔州军继续姓杨吗?自己日后如果起兵的话,这杨义臣会是对手还是朋友呢?
王世充想到这里,扭头对着张金称道:“金称,带兄弟们守在这里,一会准备迎接朔州军回城庆功了。”自己却跑下了城,上了匹战马,冲着杨义臣就奔了过去。
杨义臣远远地看到王世充跑来,哈哈一笑,把手中的令旗一放,对着王世充道:“行满,今天我这仗打得如何?”
王世充微微一笑:“义臣兄此战足以名垂千古,载入史书,小弟今天有幸亲眼目睹这场传奇战事,幸何如哉!”
杨义臣摆了摆手:“都是三军用命,将士们舍生忘死的结果,跟我的关系不是太大,不过经此一战,朔州军当可扬名天下了。”
王世充点了点头:“不错,此役一过,杨谅的败局也已经注定,失败只是时间问题,只是不知道义臣兄在平叛之后,有何打算?是继续执掌朔州军马,还是入朝为官?”
杨义臣的脸色一变,随即一丝笑容重新浮上了脸庞,哈哈一笑:“行满,现在仗还没打完,等这仗结束后你我兄弟有时间痛饮时,再说这个!今天你和玄感帮我兄弟报了仇,这个恩我杨义臣一辈子记得。”
杨义臣抬头看了看正前方还在追亡逐北的部下们,笑道:“今天这样的大战,我作为主帅不亲手砍杀几个敌兵实在是说不过去。行满,失陪了,你我战后再一醉方休!”说完后狠狠地抽了一下自己坐骑的屁股,那骏马长嘶一声,闪电般地奔了出去。
王世充摇了摇头,他从杨义臣刚才的神情中已经判断出了此人内心真正的顾虑,杨义臣绝非有勇无谋之辈,从此战中他的沉毅多谋划就可以看出此人智商极高,对人心的把握也非常到位。
他又突然想起了这杨义臣从小在宫中长大,又给杨坚做了几年的侍卫才外放出来当上朔州刺史,应该是对杨广的所作所为也看在眼里,心中有数,至少是知道杨广不可能象杨坚那样对自己无条件无保留地信任。
只怕是此战过后,他杨义臣就会主动上书请辞军职,入朝当个手中无兵的文官了,这才是聪明的大将的保身之道。
王世充叹了口气,喃喃地自语道:“义臣兄,只怕是以后你我要同朝为官,朝堂相见了。你真的能舍下你的这些生死兄弟吗?”他也一打坐骑,只不过是反方向而行,向着代州城奔去。(未完待续。)
第六百二十章 论功的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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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时辰后,夕阳已经西下,战场上的火焰已经渐渐地熄灭了,可原来的火场处仍然冒着浓烟,垂头丧气的俘虏们都被剥去了铠甲,缴去了武器,只着单衣,数百人一团地围坐在一起,眼神中尽是麻木与空洞。
而朔州军们则以队为单位,也是数百人一堆地围在一起,他们尽情地喝着酒,吃着肉干,互相吹嘘着自己在战斗中的英勇表现。
几千名俘虏正在数百名朔州骑兵的监视下,挖着几个大坑,把叛军一方阵亡将士的尸体扔到大坑里埋葬,而朔州军自己的尸体,则被白布裹了起来,装上了从叛军大营里缴获的大车,准备运回朔州安葬。
临时在叛军的中军大营里召开了战后的评定会议,朔州军的都督以上的军官,二三十人,都挤在这宽敞的军帐中,虽然人人脸上都是疲惫之色,更是有十余人浑身是伤,脱了盔甲扎着绷带,但却难掩那种打心底里的兴奋之情。
杨玄感一个人进了这帅帐,他本想和雄阔海一起回去的,但杨义臣派来的传令兵说,今天杨玄感阵前斗将大发神威,堪称第一功臣,如果不参加这庆功宴实在是说不过去,无奈之下杨玄感只得让雄阔海领兵先回,自己单骑到了这里。
白面长须的行军司马李通正站在帅案前,朗声读着刚刚统计上来的战报,经过紧张的统计,叛军自伪柱国将军裴文安以下,被斩杀和烧死士卒超过三万五千,俘虏两万两千多人,跟着乔钟葵最后逃跑掉的不足三千。
其中大部分的俘虏和缴获都记在了骑兵的帐上,追击时取得的战果永远要大过面对面时的拼命厮杀。
杨谅最精锐凶悍的三万龙骑护卫部队,基本上在此战中全军覆没,再也不可能形成战斗力了。
而叛军自仪同以上的将领。斩俘也有三百多人,这些都是杨谅多年来与突厥和高句丽作战后提拔起来的中坚力量,也是一战报销。晋阳一带,虽然他还有二十余万新征召的部队。但战斗力已经与这六万劲卒悍将不可同日而语了。
至于朔州军方面,战死五千多人,伤者超过七千,这伤亡有许多是在裴文安那通不分敌我的乱射中造成的,步军几乎人人带伤。而骑兵基本上没有什么损失和伤亡,各军的都督和军将们都纷纷地开始争论起谁的功第一,谁出的力最多,一个个面红耳赤。
杨义臣先是哈哈一笑,摆摆手示意大家都安静下来,然后神情变得严肃起来,威严地环视了众将一眼,开口道:“今天一战,各军都有各自的功劳和斩获,骑军斩获俘虏很多。按理说当记头功。”
“但大家要记住,今天承受了敌军最凶猛的攻击,遭遇了最惨重的伤亡的,是顶在最前面的五千矛槊手,没有他们的奋战,请问骑在马上的诸位,能这么痛快地杀敌吗?”
有杨义臣这话,一下子帐内鸦雀无声,几个骑军的副将和旅帅都低下了头,不再争辩。
杨义臣继续道:“今天我军的五千多阵亡将士中。有三千左右都是步军的矛槊手,跟已经永远倒在了战场上,甚至无法来参加这个评定和庆功会议的刘副将和张旅帅他们相比,你们还在这里为一点战功的高低争来争取。不觉得惭愧吗?”
这话说得帐内所有人都面红耳赤,连带领刀斧手和弓箭手的几个旅帅也低下了头,眼观鼻,鼻观心,盯着自己的脚尖不说话。
杨义臣威严而低沉的声音继续在帐内回荡着:“本帅一向赏罚分明,你们都跟随了我多年。应该清楚这点,我今天把首功记在中央步军的矛槊队上,你们可有不服?”
众人都抬起了头,拱手齐声道:“谨遵大帅的将令!”
杨义臣满意地点了点头:“第二功,步军的刀斧手队在中央战线最危急的时刻,顶了上去,击退了敌军的攻击,整整一个时辰左右的厮杀和混战中,也都顶在了第一线,守住了阵线,记今天的第二功,大家有异议吗?”
弓兵队和骑兵队的几名旅帅互相看了持,服气地道:“没有,大帅说得极是!”而带领着刀斧手队的王仁恭和另两名旅帅都面有喜色,连声向杨义臣道谢。
杨义臣微微一笑,继续道:“今天的第三功,记在弓兵队的身上,弓兵队今天的箭雨袭击又准又狠,无论是最开始的火箭烈,还是中途的十轮箭雨急袭,又或者是最后的那阵箭矢加火箭的混合攻击,都是非常出色和到位,排功在此,大家有意见吗?”
众将齐声道:“大帅英明,今日一战,弓兵队的兄弟们委实辛苦了。”
杨义臣的眼光环视了一眼众人,那几句骑兵的将领已经满脸的迫不及待了,心中想着这回再怎么也该轮到我们了吧,可是杨义臣的嘴里却分明地说出:“第四功,应推给埋伏在山谷中的那五百辎重兵。”
此言一出,帐内皆哗然,就连站在最后的那名辎重队的张旅帅也是满脸的惊愕,而那几位骑兵将领更是人人而有不忿之色。
更是有一名满脸络腮胡子的吴副将站了出来,直接问道:“大帅,我等骑兵今天再怎么也说是浴血奋战,斩获更是居全军之冠,要说不如中央的步兵兄弟们苦战,我等也就忍了。”
“但要说连这些在山谷里赶着牛羊,敲锣打鼓骗人的辎重兵都不如,我等实在着实不服!”
话音刚落,那几名骑兵将领也都跟着叫了起来,连那几位步军的将领也都多有出来建言,希望杨义臣重新考虑考虑的。
王世充冷冷地看着这一切,心中却在想着:论功来说把这些辎重兵排在这里并无问题,若不是他们在关键时刻布下疑阵,敌军也不可能全线崩溃。
但只知阵上厮杀搏命的铁血男儿却是很难有人能明白这个道理,还以为敌军是被自己所打跑的,如何让这些粗丘八(合起来是个兵字)明白这个道理,服气这条命令,确实可以能看出杨义臣的御下能力和思辩的水平。
杨义臣开始也不说话。等着这些将领们渐渐地平息了下来,一个个眼巴巴地盯着自己,才微微一笑,道:“诸位可曾想过。为何大家在厮杀到最关键的时候,敌军却一下子全线崩溃了呢?”
当时众军都只顾着和当面的敌人厮杀,突然间只听到一阵战鼓声震耳欲聋,然后就是到处开始喊遍突厥援军来了,可打到最后。也没看到这批突厥援兵在哪里,众人大胜之余未及多想,这时候杨义臣一提起,才想到这茬。
那吴副将挺身而出,拱手道:“那显然是托了突厥援兵们的帮助,在杀到最关键的时候他们才出现,这才使得敌军全线崩溃。”
杨义臣哈哈一笑:“那突厥援兵,就是辎重队的兄弟们,张旅帅,你来给大家伙说说是怎么回事。”
那张旅帅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大叔。满脸尽是岁月的沧桑,看起来面目和善,不象那些马步军的旅帅们十有八九都是满脸刀疤,一脸凶悍的沙场宿将。
他站了出来打了个哈哈,操着一口山西腔道:“开战前大帅就跟饿说咧,让饿把牛羊赶到那山沟沟里,一见黑旗摇三圈,就让所有的士兵敲鼓赶着牛羊而进,牛羊的屁股后面绑了树枝,一动起来就是满天的尘土。然后还让一百多人穿了突厥人的衣服,骑了马在前面跑来跑去。”
众将一听这才恍然大悟,那吴副将喃喃地道:“原来那些突厥人都是你们扮的呀。”
杨义臣笑着点了点头:“不仅如此,辎重队还有两个功劳。昨天一战过后,张旅帅奉我密令,连夜准备好了硫黄和狼粪给弓兵队送了过去,这才有今天弓兵队源源不断的火箭材料,还有一条,就是那几千头牛羊。今天全部宰杀掉,用来大赏三军!”
众人一听这话,马上高兴地跳了起来,几个步兵旅帅边大笑边说道:“原来如此啊,那给辎重队的兄弟们一个头功,俺们也没意见啊!”那吴副将则悻悻然地退了下去,也不说话,看得出心里还是多少有些不开心。
而那几个骑兵将领本来满怀希望而来,心想今天的评定不是第一也能是第二,没想到功劳连辎重兵都不如,一个个都跟霜打的茄子一样,跟别人的欢呼雀跃显得格格不入。
杨义臣看出了骑兵将领们的不开心,眼睛微微地眯了起来,对着那吴副将道:“骑兵今天的功劳本帅也看在眼里,别有重赏的,你们可别这副表情啊。”
那吴副将不冷不热地拱了拱手:“军有军规,赏赐都是按功劳的顺序排,我等骑军此战没出上大力,连辎重队的功劳都在我骑军之前,哪有什么脸再去讨要什么封赏,大帅不必拿我等开心了。”
杨义臣哈哈一笑:“那封赏是对朝廷报功用的,但今天不可否认的事实是,骑兵在追击战中斩获和俘虏最多,所缴获的铠甲兵器也是最多,我杨义臣别的事情做不了主,这点权限还是有的,李司马,今天缴获的战马和盔甲有多少?”
李通忙展开了那张统计的帛书,迅速地扫了一眼后面的几行字,抬头道:“缴获了战马两万一千四百三十七匹,马甲两万三千五百四十六套,锁子甲一万七千六百多套,而上好的明光铠也有六千三百多套的缴获。步兵穿的皮甲在两万多套,至于兵器弓弩则还没有统计出来,数量也大概在四万件上下。”
杨义臣点了点头,对着面露喜色的吴副将道:“老吴,你总是跟我抱怨你的骑军缺乏马甲,骑手们也缺乏重甲,这回不就有了吗?这些马甲和骑士穿的明光铠和锁子甲只有你们骑军才能用,我就作主了,全归你们。出了这帐后,可别说我杨义臣偏心,不给你们骑军好处啊。”
吴副将大喜之余,连忙单膝下跪,对着杨义臣一再地伏拜致谢:“杨元帅啊,老吴这辈子就跟定你啦,哈哈哈哈。”而其他几名骑兵的旅帅也都脸上笑开了花,跟着老吴一起纳头便拜。
杨义臣摆了摆手。道:“我杨义臣处事最公平,其实今天当记首功的应该是杨玄感杨柱国,可惜他不是我们朔州军的人,我不好给他什么赏赐。杨柱国,今天我杨义臣欠你一个天大的人情,日后有什么事只要你说句话,我姓杨的一定肝脑涂地来报答你。”
杨玄感见这杨义臣居然能把这战后评定安排得如此恰到好处,让一群军汉刺头个个服气。早已心生敬佩,自思要是换了自己很难做到他这样恰当的安排,听到杨义臣这句话,哈哈一笑,拱了拱手,说了声:“杨元帅客气!”二人四目相交,一切尽在不言中。
评定已定,杨义臣站起了身,大声道:“传我将令,杀牛宰羊。犒赏全军,明天一早,全军拔营,南下晋阳!”
晋阳城西南三百多里处的霍州,位于整个并州(山西)的西南部偏中的位置,处于与临汾郡和晋中郡的边界,扼守着从蒲州通行晋阳的交通要冲。霍州的四周群山环绕,汾河穿过西北面的韩信岭流入州境,从州西部流过。霍州的东边是霍山,太岳山在西。周围群山环绕,而这座霍州城则扼守住了唯一的进出山的通道。
杨素的大军正在和杨谅最后征调的十余万主力部队隔河相对着,此时杨谅派往各地征战的军队几乎都已经全军覆没了,东出大行的余公理。纂良两路部队先后被右卫将军史祥调集东都洛阳一带的部队所击破,余公理阵亡,纂良则扔下部队逃到了曾在战时有书信往来的前刑部尚书,现相州刺史薛胄处。
向北试图攻下代州,打开与突厥联系的六万最精锐龙骑护卫也几乎全军覆没,败将乔钟葵逃回后被盛怒之下的杨谅当场下令斩首。
而向东北方向猛攻井陉。企图攻入幽州的刘建,也被掌控了幽州的李子雄亲率的三万步骑所击败,五万大军逃回晋阳的不足一万。
至此,困守一座晋阳城的杨谅几乎已经成了瓮中之鳖,明眼人都知道他败局已定。但萧摩诃和王頍并不甘心就此失败,这一个月来杨谅在并州征召的新兵也有六七万,加上逃回的败兵和原来集结在晋阳的部队,可战之士还有二十多万,
在王頍的强烈建议下,杨谅派出了大将赵子开,率十四万精锐向西南方向前出到霍州一带,在汾河北岸布阵,用栅栏堵塞山陉小路,在两侧的高山峻岭上派兵防守,连营足有五十多里,企图以这样的方式阻挡杨素亲自率领的讨伐军主力。
而杨谅本人则率以王頍和萧摩诃为首的十万大军困守晋阳,准备迎击从西北边包抄过来的杨义臣和王世充,杨玄感的朔州部队与骁果部队联军,以及东北方向过来的幽州李子雄大军。
王頍和杨谅还残存着一丝希望,指望着能打几个漂亮的防守反击,让天下各地胸有大志的不安定分子们趁机起事,好给杨谅争取一个咸鱼翻身的机会,王頍这次少了裴文安这个死对头,终于可以放手发挥了,一下子感觉空气也变得清新起来,他的口号是:“坚决守住,就有办法!”
此时此刻,杨素亲率的讨伐军主力也已经到达了汾河的南岸,同赵子开的十四万大军隔河相对。
这次杨素从关中带出了八万大军,出关之后一路上顺道汇合所过各州郡的府兵,加上史祥从河南一带派来的援军,行进到汾河南岸的杨素已经拥有十二万大军,部下拥有麦铁杖,张须陀,周罗睺,鱼俱罗等一众悍将,可谓兵强马壮,士气高昂。
而隔河相对的叛军也知道这是事关生死的最后一战,由于这些人里许多是多年跟随杨谅的老部下,也深知自己的命运与杨谅休休相关,如果战败被俘,肯定也是杀头灭族的命,因此也是放弃了最后的幻想,全力死守。
两军在十余日内沿河小规模交战了数十阵,互有胜败,总体上却形成了僵持的形势,杨素当时并不知道北方的战况,也不敢冒进,于是一边驻兵汾水之南,一边等待各地援军的会合。
王世充自那日与杨义臣大胜叛军之后,便与杨义臣,杨玄感回城与李景商议,最后决定留下步军和伤兵守城,把三万俘虏安置在城外严加看管,这次杨义臣的朔州骑兵得了龙骑护卫的装备,也全都甲骑俱装,升级成一人双马重骑兵了。
李景看得眼红,派冯孝慈也率了两千骑兵,又厚着脸皮向杨义臣要来了装备,换装成一人双马的龙骑护卫,凑足一万联军,加上杨玄感的五千骁果,铁骑一万五千人,精甲曜日,鼓号震天,浩浩荡荡地南下晋阳。(未完待续。)
第六百二十一章 奇兵突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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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杨义臣年纪最长,又独自率军打垮了强悍的龙骑护卫部队,因此王世充,杨玄感和冯孝慈都尊他为主帅,听他号令统一行动。
这支骑兵部队到了晋阳城后,只见城高沟深,杨谅坚壁清野,避战不出,坐等着这些骑兵攻城,王世充等三人军议以后认为骑兵攻城委实没有优势可言,决定绕过晋阳城,南下霍州一带与杨素会师,共破赵子开所部。
由于霍州四面临山,赵子开的连营一直修到了北边的霍山的入山口处,一时间杨义臣所部无法突击进入山谷,又怕时间一长会被晋阳与霍州的两路敌军夹击偷袭,只好向西奔到黄河边,绕了一个大圈子南下。
这样一来,从离开代州城时算起,经过了近二十天的长途跋涉后,转战上千里,这支联合重骑兵部队终于和汾河南岸的杨素所部会师了。
杨玄感与杨义臣并肩而行,王世充由于职务较低落后半步左右,三人一路上早已经形成了这样的默契,有说有笑地走进了杨素的中军大帐,一进帐中,却发现自己的欢乐表现和这帐中的气氛不太合时宜,分列两边的将军们脸色都不太好看,而一身金盔金甲,高坐帅位的杨素也正捻须深思着。
杨玄感一看父亲这副模样,微一愣神,还是在一边的杨义臣马上换上了一副严肃的表情,正色行礼道:“末将朔州刺史杨义臣,见过大帅!”
此时杨素的正式官职除了尚书令外,已经被正式任命为并州道行军总管,河北道安抚大使,统率所有平叛部队,负责平息此次杨谅的反叛,因此杨义臣称呼杨素的军职 --大帅而不是越国公或者是杨仆射。
杨素一下子回过神来。看到王世充,自己的儿子和杨义臣走了进来,先是微微一怔,然后笑容上脸。人也一下子站起了身,伸开了双臂作怀抱状:“原来是代州的英雄到了,本帅等你们可是等得好苦啊。”
王世充跟着哈哈一笑:“本想趁胜直下晋阳的,结果反贼早有了防备,未能得手。后来又想着和大军前后夹击赵子开的部队,结果山间小路不好强攻,只得远远地绕道河岸,耽误了行程,还请大帅责罚。”
杨玄感也行了个军礼,正色道:“父帅,我等在外奔波二十多天,没有收到战报,此间战事不知是否顺利?”
杨玄感一提到这事,杨素的脸色马上变得阴沉起来。而帐内本来都面露喜色,一脸羡慕的众将也都纷纷低下了头,变得无精打彩。
王世充一看这架式,心中猜到了几分,也不敢再开口多问,只听杨素轻轻地叹息了一声,坐回了坐位,先用手向外一挥,道:“你们几位是远道而来的大功之将,先请入列。再议今天的军机好了。”
杨义臣和王世充,杨玄感互相对视一眼,按各自的职务入列,杨玄感位居柱国。是所有武将中最高的,但由于杨义臣独立取得了代州大捷,因此杨玄感一番谦让,硬是让杨义臣站到了武将的左首第一位,而自己则当仁不让地站到了右首的首席,王世充现在只是上仪同。则叨陪末座,老熟人麦铁杖,张须陀,鱼俱罗等人见到他纷纷点头致意,王世充则微笑应对。
杨素待众人站定后,沉声道:“连续十几天来,我军都与敌军围绕着这汾水互有攻防,由于此间山路狭窄,敌人又在悬崖上驻有守军,居高临下,每战都以箭雨支持前方作战,加上敌军已临绝境,将有必死之心,士无偷生之念,因此连日来的接战,我军没有占到半点便宜,诸位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急性子,大嗓门的麦铁杖一下子站了出来,急道:“昨天我亲自上阵,带了三千锐士强渡汾水,连续破敌军两阵,眼看就能占据河岸了,却被敌军的骑兵反击,伤亡过半,亏了张将军的接应,不然我老麦就折在这鬼地方了。大帅,老麦不服,今天请再给我五千将士,我一定打过汾水去。”
黑脸“关公”张须陀看起来跟几年前没啥太大的区别,他看了看麦铁杖,笑了笑:“胜败乃兵家常事,麦将军不用挂怀,昨天你和弟兄们的表现已经是非常英勇了,连日的激战中你是第一个能连破两阵,在对岸站住脚的。”
麦铁柱摇了摇头,大嗓门再次响起:“那有个鸟用,打过去了又守不住,对了,你们究竟是怎么回事呀,就看着我在对面孤军奋战,敌军骑兵来回突击我这三千步军,也不过来支援一下?”
一个更大的嗓门叫了起来,活脱脱象是空中打了一个大炸雷,震得王世充的耳朵嗡嗡直响,定晴一看,一个长得活象头大狗熊的壮汉瞪着眼睛走了出来,帐中已经都是身高八尺以上,五大三粗的壮汉了,但在这位面前,一个个都象是弱不禁风的书生。
此人脸上眉毛胡子长成了一团杂草,红通通一个大酒糟鼻子顶在当中,双眼如同铜铃,血盆大口里缺了几颗牙齿,满脸的虬髯如豪猪身上的钢刺,腰围比站在一边的那黑脸“关公”足足粗了一圈不止,撑得身上的那身明光大铠仿佛随时都要暴裂开来。
更奇特的是,此人眼中光芒闪烁不定,王世充乍看时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仔细一看,才发现他的眼珠子里竟然有并排的两颗瞳孔,这时都随着圆睁的双眼而放大着,看起来格外吓人,可不正是当年平定江南时的开府将军鱼俱罗?
鱼俱罗对着麦铁杖大吼道:“姓麦的,你别以为就你在前面拼死拼活,老子在后面也不是怂包,你看看老子的牙,就是昨天在那劳什子破河里摔了一跤,生生摔掉的,还有这里,你看,前胸中了三箭,这都是为了救你这家伙才会这样。”
张须陀一看两人要吵起来。连忙站出来隔在两人中间,先是对着那鱼俱罗笑道:“鱼将军,麦将军血战在前,看不见后面的事情。你别怪他。”
接着他又转向了麦铁杖,正色道:“麦将军,昨天你身陷险地,众位将军都是亲自冲在前面,奋不顾身地去救援你。绝不是你所想的那样袖手旁观。冲在最前面的不是我张须陀,而是鱼将军。”
鱼俱罗重重地“哼”了一声,接过了话头:“麦铁杖,你冲在最前面是不假,但狗日的山崖上的弓箭手根本不去射你,全盯着我们这些后续跟进的人。”
“加上昨天汾河水有多深多急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前面的轻兵锐士不穿重甲,冲过河去不是太难的事,可我们后军的重甲士兵们过河有多难你想过吗?你以为个个都是跟你一样的飞毛腿,过河如履平地是不是?”
麦铁杖涨红了脸。不服气地嘟囔道:“我只管在前面厮杀,哪知道后面的情况,倒是后撤的时候看到河里全是死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差点没摔倒在里面给人踩死。”
鱼俱罗一听又炸起了锅来:“他娘的,那河里的死人有八成是我的部下,全是为了救你才给活活射死淹死的那破河里的,你不感激我也就罢了,还在这里说这些弟兄们看戏不帮你,还是不是人?”
麦铁杖猛地一跺脚,狠狠地抽了自己一嘴巴。道:“怪我这张臭嘴,老麦是非分明,对不住昨天救我的兄弟们了。”
鱼俱罗这才满意地道了句:“这还差不多。”于是转身退回了自己的位置,脸上却还是一副郁闷的神情。
杨素摆了摆手。沉声道:“刚才本帅不出言阻止,就是要你们自己吵吵,知道战场的情况,现在这天气汾河水很急,强行渡河攻击的一方会吃大亏。昨天麦将军算是幸运的,最后被张将军救了回来。但不是每天都会这样走运。”
那黑脸“关公”张须陀上前两步,拱手道:“大帅,可否先搭浮桥再渡河攻击?”
杨素摇了摇头:“这不是好办法,敌军除了有河水作屏障外,高处还有弓箭手,不会让我军这样容易搭起浮桥的。”
王世充听了半天,已经明白了个大概,听到杨素这样一说,心中一动,暗道,这回杨谅败局已定,自己原来希望裴文安打通朔代,北连突厥的办法已经行不通了,要想在杨广朝中以后混下去,此战必须建功立业。他咬了咬牙,站出来朗声道:“杨元帅,我有一计,不知是否可行!”
杨素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查觉的喜色,只是一闪而过,就恢复了往常的威严与镇静,仍然用平静而威严的语调问道:“哦,王将军有何破敌良策,不妨说来听听。”
王世充点了点头,道:“从刚才各位将军所说的情况看,这里的地势对我军着实不利,叛军既然占据了制高点,就不会给我军舒服过河的机会,现在正值盛夏,汾河的水位比起平时要高出不少,强行渡河实非良策。”
鱼俱罗乃是关中扶风郡人,武艺高强,目有重瞳,更兼特异功能,其人声如洪钟,平地里可以扬声八百步,算得上是个超级大喇叭了,战阵之上还曾有过当面的敌兵生生被他的这狮子吼吓死的经历,当年虽然与王世充短暂共事,这些年也听多了王世充南征北战,建功立业的传奇故事,但心底里还是对这个看起来不够强壮,又生了副西域胡人脸的家伙有些看不起。
鱼俱罗听到王世充说到这里,不服气地“哼”了一声,炸雷般的声音再次响起:“王将军,站在这里说风凉话容易,只是如果不在这里强渡,又有什么办法能绕过当面之敌,直扑晋阳?你们骑兵是可以远远地绕道黄河边上,趁敌不备拐个大弯过去,可我军多数是步军,人数又有十几万,根本无法用这招。”
王世充哈哈一笑,道:“骑兵可以到黄河一带的河岸绕远,可步军也可以翻山越岭啊。据我所知,东面的霍山那里可是有些小路,可以绕到霍州这条山谷后面的。”
杨素听到这句话后双眼一亮,连忙问道:“你是如何得知此处有小路可以通行的?”
王世充哈哈一笑,心中暗道,我会告诉你我早就探查过这并州的地形了吗?但他看了一眼微笑着站在队尾处的冯孝慈道:“大帅有所不知,代州司马冯孝慈冯将军,就是这霍州人。从小在山里打猎砍柴,对这山中的道路那是熟悉得紧啊。来的路上我们就多次谈到过此事,当时冯将军就说了,若是大军正面无法突破。他能率军从小路绕到敌军背后。”
所有人的眼光一下子射向了那冯孝慈的身上,杨素掩饰着心中的激动,故作平静地问道:“冯将军,此话当真?”
冯孝慈挺身站了出来,哈哈一笑:“大帅。军中无戏言,饿老冯清楚这点,饿从小就在这霍山里靠山吃山,出山的几条小路最清楚不过了。”
杨素点了点头,眼中的光芒一闪一闪:“冯将军,可是你离乡多年了,现在那些小路还能走吗?再说了,敌军中也未必不会有这霍州出生的将士,万一在小路上设了埋伏,到时候又怎么办?”
冯孝慈抓了抓脑袋。道:“这些小路是饿小时候打柴时自己走出来的,应该没人知道,不过大帅说的也是,过了几十年了,当年的那些标记也早没了,恐怕要先再走一遍才是。”
杨素威严地环视了一下帐内,道:“看来要派一得力斥候,率上数十名精干军士,先随冯将军去探探路才行。”
麦铁杖的大嗓门一下子响了起来:“谁也别和我抢这事啊,大帅。这侦察探路的任务,全军上下除了我还有谁能胜任?也别派其他弟兄们跟着了,人多了反而碍事,还会暴露自己。就我和老冯两人去就行啦。”
冯孝慈一看是麦铁杖,先是一愣,马上又打了个哈哈:“麦将军当年平定江南叛乱时,渡江侦察,日行五百里的英雄事迹早已经传遍天下,有机会和麦将军一起并肩行动。也不失为人生一大乐事!”
杨素捻须微微一笑,说道:“那就这么定了!冯将军,你远道而来,一路辛苦,暂且用些酒饭,再睡上两个时辰,夜里再和麦将军一起动身,如何?”
冯孝慈摆了摆手,道:“大帅,军情如火!夏天到了,这山里的溪水会上涨,毒蛇猛兽也会变多,能早一点穿越这霍山更好。我们这一路前来,走走停停,倒并不是太累,一会儿末将下去后备些干粮,就和麦将军一起动身。”
杨素点了点头:“如此甚好,只是路上千万要当心,如果碰到敌人的伏兵,千万不要恋战,速速退回。”
“铁杖,你上次渡江侦察时就因为贪功冒进,被敌军俘虏过,要不是运气好早已经做了刀下之鬼了,这次你要保护好冯将军,再不可任性胡为。”
麦铁杖给杨素一下子戳中了多年前的伤疤,脸一下子变红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军议既定,众将分头行礼而退,杨素只留下了杨义臣与杨玄感,王世充在帐中私聊。
杨素叫人抬了三张椅子,让三人坐下,杨义臣推让了几句后还是坐了下来,杨素的声音比刚才军议时变得和缓了许多,问道:“二位远道而来,一路辛苦,刚才直接帐中议事,本帅还来不及问问北边的详细情况。”
“本帅得到的军报只是简单的一句话,说是你们在代州大败杨谅的部队,斩俘六万左右。由于你们这路跟我们这里相隔千里,又有敌军阻挡,具体的情况我不得而知,现在可以说了。”
王世充点了点头,把这次代州城下的那场惊天动地的大战详细地描述了一遍,特别强调了敌军的智将裴文安战死,最强悍的龙骑护卫部队全军覆没这两点,此外把杨思恩的英雄战死也特别提及了一番,一番话勾起了杨义臣的痛苦回忆,不由得泪光闪闪。
杨素听罢,重重地叹了一声:“由此看来,四路敌军之中,这代州方向的战斗是最关键的,你们真的是立下了大功。”
“其实这次我最放心不下的也就是你们这路,一来实在兵少,又离杨谅的老巢晋阳最近,更重要的是打通突厥是整个战争的成败关键,所以我这些天一直是茶饭不思,直到前几天收到你们大捷的消息后才安下了心。”
杨素突然话锋一转,问道:“这次北边的突厥有什么反应吗?”
杨玄感知道父亲说话的习惯,总是喜欢先做铺垫,这才是他真正关心的问题,他正色回道:“没有任何突厥方向的动静,可能杨谅起兵的消息还没有传到突厥那里呢,要知道代州和朔州都被严密控制,传不出消息的。”
杨义臣突然道:“那也未必,上次来我这里传信的那个胖厨子,本来我把他关进了监狱,结果让他连夜跑了,只怕是去了突厥那里,怪我看走了眼,还以为此人真的是个怂包,没想到是个高手。”(未完待续。)
第六百二十二章 小道出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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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玄感并没有听杨义臣提过此事,连忙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杨义臣恨恨地把那自称是厨子的使者前来劝降的事情说了一遍,说完后对着杨素问道:“我有一事不解,他如果想要去北边的突厥,为何还要来劝降于我,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王世充摇了摇头,微微一笑:“我一直也在想这件事,依我看来,这正是来人的高明之处,你们朔州一向是北防突厥的重镇,从来都是防北胜于防南,对向南入关的汉人客商不怎么盘问,而对出关向北的人则是严加盘查,要具备正式的公文路引才准放行,是这样的吧。”
杨义臣点了点头:“不错。”
王世充继续道:“这就是了,这人来向你劝降,知道你肯定不会投降,那么一旦知道了杨谅起兵的消息,你的全部精力都会放在整军备战上,这对北边的盘查和监视一定会放松许多,这就给了他混水摸鱼,在一片兵慌马乱中逃往突厥的机会。”
杨玄感问道:“可还是不对啊,那杨谅总管并州之事,若是他想派人出去北连突厥,直接给批个公文就是了,杨将军也不能不放人啊,是吧。”
杨义臣点了点头,道:“不错,如果是谋反前的汉王开的路引,末将是不得不放行的。所以这也是很奇怪的一点,为何要多此一举。”
杨素哈哈一笑:“你们啊,还是少算了一点,杨谅手下的人和杨谅未必是一个想法,杨谅本人对北连突厥兴趣并不是太大,只是作为一个备用选择罢了,而作为他手下的人,则很可能要为自己留下一条后路,一旦起事失败后。也有个逃命的去处。”
杨义臣和杨玄感一下子恍然大悟,异口同声道:“那此人会是谁呢?”
杨素“嘿嘿”一笑:“连手下人都有这样的机智,更不用说主人了,除了杨谅的两大智囊。恐怕其他人没这个见识。裴文安如果是做这事的人,就不会在代州把命送了,那就只可能是王頍啦。至于那个大智若愚的胖厨子,只怕多半是他的心腹了。”
王世充,杨义臣和杨玄感都点头称是。四人又随便聊了一会儿后,三人就一起告退出帐。
自从麦铁杖和冯孝慈离开后,杨素便下令各军,每天不再渡河强攻,只是隔着河与敌军叫骂或者是弓箭对射。
三天之后的夜里,满身给荆棘刮得到处是小伤口,浑身上下青一块紫一块,一脸疲惫的麦铁杖终于赶回了大营。
杨素一看麦铁杖赶回了大营,马上召集各军的主将赶到中军大帐,王世充也被张金称从睡梦中叫醒。只匆匆套了件贴身锁甲,便急着奔向了中军所在的大帐,很快,同样是刚刚整好衣甲的各位将领也都纷纷掀帐而入。
只见麦铁杖正坐在身披一身睡袍的杨素边上,一边喝酒吃肉,一边对着杨素面前案上的一幅地图指指点点。
杨素一直看着那幅地图,一边听着麦铁杖的讲解,一边沉思着,时不时地微微点点头,对外面一个个鱼贯而入的将领们似乎都没有放在心上。连头都不抬一下。
众将也都知道杨素入神的时候是不希望别人打扰的,全部屏住了呼吸,大气也不敢喘一下地分列两侧,却都好奇地探着脑袋。想要一看地图上的究竟。
如此这般过了小半个时辰左右,杨素终于听完了麦铁杖的汇报,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还意犹未尽地盯着那张地图,陷入了深思。
而麦铁杖则轻轻地退下,脸上带着得意的神情。站到了右边第四位属于他的位置。
过了一会,杨素抬起头来,看了看阶下站着的众将们,笑了笑,道:“大家知道这么晚了叫各位来是为了什么吗?”
杨玄感很少看到杨素在军中这样笑,知道肯定是麦铁杖探路成功了,于是拱手道:“想必是小路找到了吧,只是为何只有麦将军一人回来,冯将军呢?”
还未待杨素开口,麦铁杖便哈哈一笑:“老麦腿脚比较快,就先回来报信了,一路之上都做了标记,只有我和老冯能看得清楚。”
站在左首第三位的张须陀突然开了口:“看麦将军这副模样,路上应该是吃了不少苦头吧,想必这小路不会好走。”
麦铁杖一下子来了劲,口沫横飞地道:“可不是,什么小路啊,过了三十年的时间了,早就生满了野草荆棘。要不是有老冯领着,根本看不出那是条路。这几天我们可是一边用刀剑砍着前方的荆棘开路,一边靠着老冯回忆起儿时打猎时走的路线,才硬生生地走出一条路来。”
站在右首第一位的面色微红,一脸沉毅,须发花白的老将周罗睺接过了话头:“这条小路多宽?能走多少人?敌军会不会已经发现,安排伏击呢?能不能骑马通过?通向何方?要走多久才能出去?”
杨素哈哈一笑,对着周罗睺道:“周将军,你一下子提了这么多问题,让麦将军如何一下子回答呢,还是让他慢慢说吧。”
麦铁杖“嘿嘿”一笑,对着周罗睺道:“周老将军,听我慢慢道来啊,老麦从昨天夜里这时候开始,跑了一天一夜,正好回到大营,整个长度嘛应该是在一百里左右。”
大嗓门的鱼俱罗一下子叫了起来:“喂,老麦,你不是能日行五百里么,怎么现在只能一天一夜跑一百里了?是身手不如以前了还是因为那天受的伤?”
麦铁柱摇了摇头:“鱼将军,你自己走趟就知道了,都是山路,没平地那么好走,而且我还要不停地找记号呢,这样都耽误时间。”
鱼俱罗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便闭上了嘴不再说话。
麦铁柱继续道:“入口在我们大营东边的一处林子里,然后就是一路向北,拐七拐八的,要过三四个山岭,十几条溪流。穿越近百里的林子,一路之上没有人烟和村庄,出口处向西五里,正好是赵子开在北边谷口处的营地。”
“至于路宽么。我和老冯两个人都是一路砍出来的一条路,要是过部队的话,最多应该可以并排走三到四个人,离着敌军的营地东出了十几里,我来回都没碰到敌军的巡逻。应该是隐秘安全的,只是骑兵就别想走这条路翻山越岭了。”
众将听到麦铁杖的话后,都相顾失色,大家早有心理准备,既然是小路,想必是要穿山越岭,披荆斩棘地前进,但没料到这条小路居然有一百多里长的山路,而宽度只能容得下并排三四个人。
这样算起来,一支四万人的步兵部队能在这深山密林里拖上一万排。足有四五里长,很难保证行动的隐秘性了。
杨素沉声问道:“麦将军,如果以你看,我军最多可以出动多少部队,不被敌军所发现?”
麦铁杖也神情严肃起来,认真地回答道:“大帅,依铁杖愚见,最多可以出动三万五千到四万人,山高林密,连路都是要前面的人边砍边开路。而且有些险要的地方更是只有两三人宽,需要前后的人互相手拉着手才能过。”
“如果想要全军穿越小路,恐怕不可行。三到四万人应该是极限了,要是再多。恐怕行军时的动静会被敌人的巡逻部队所发现。”
杨素点了点头:“也只能出动这么多的兵力了,正面至少要摆个七八万人和敌军对峙,不然让赵子开发现我军主力不在,就会有大麻烦。”
白发老将周罗睺听到这里后,挺身而出,拱手朗声道:“杨元帅。末将愿请命率这支奇袭部队先行。”
杨素微微一笑,问道:“周老将军有何良策?假设你率的部队到了敌军后方以后,能做些什么呢?”
周罗睺哈哈一笑,道:“这四万轻装步兵都会是精挑细选的死士,而且从小路偷袭,兵临绝地,如果失败无处可退,所以一定能人人效死。”
“我问过从代州过来的几位将军,敌军在北面山谷处的防守远不如南面严密,高崖上并没有弓箭手,也没有汾河在前面作屏障。”
“所以如果是末将到了北边,一定会先派弓箭手抢占一侧悬崖上的制高点,到时候居高临下地对敌军进行攻击,如果是趁夜里鼓噪而下,正面以死士突击,高崖上放箭落石,再加上敲锣打鼓,一定可以让敌军不明所以,全线溃败。”
杨素的脸色微微一变,一道不易让人觉察的警觉之色浮过了脸庞,他换上了一副笑脸:“周老将军果然是沙场宿将,深通兵法,和本帅所设想的打法几乎完全一样。只不过……”
周罗睺听着前面几句话时一直面有得意之色,轻轻地抚着自己的胡须,听到最后这句大转折时,也一下子变了脸色,连忙问道:“大帅,只不过什么?是嫌周某上了年纪了,不适合参加这次行动了吗?”
杨素笑着摆了摆手,道:“非也非也,本帅是想说,只不过这正面尚缺一员资历能力足够的大将,以统御诸将,这个担子非周老将军不可!”
杨素此话一出,举帐哗然,性急的麦铁杖直接就嚷了起来:“怎么,大帅您要离开这正面战线?您不会是准备亲自带队率这路奇兵突袭吧。”
其他众将虽然没有说话,但麦铁杖已经说出了每个人的心中疑问,大家全都眼巴巴地看着杨素,想要知道这个答案。
而王世充从进帐时看到杨素看地图的那个神情,心里就猜到了四五分,这一下倒是并不非常吃惊,只是面色平静地看着杨素,等待着杨素给出一个解释。
杨素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用力点了点头,道:“奇兵小道突袭之事,凶险非常,四万人的大军,拖上四五里的长度,缺乏粮草,没有重装铁甲,一旦被敌军发现,那极有可能象周老将军所说的那样全军覆没。”
“而且麦将军也说得很清楚。一路之上要在深山密林里翻越多个山岭,走的尽是人迹罕至的小路,为了加快速度还必须昼夜兼程,夜里不能打火把。如此恶劣的行军条件,军心必须坚定如铁,士气也一定要保持足够高昂。”
“所以我杨素作为主帅,亲自带队是最好的选择,这样将士们心里才会有底。才不会遇到困难和危险就退缩。”
张须陀沉声道:“可是杨元帅毕竟是全军主帅,不应该如此轻易身犯险地,须陀认为还是让周老将军带队突袭,您在这里坐镇指挥来得好。”
杨素哈哈一笑:“你们是不是都觉得我杨素老了,不中用了,打仗也需要缩在后面了?哼,我杨素打了一辈子仗,哪次不是身先士卒冲锋在前,哪有缩在后面的道理,那样可不是我杨素的风格了。”
“三国末期的邓艾偷渡阴平灭蜀时也是亲自带队。难道我杨素还不如古人么?我意已决,诸位请勿再言!”
杨素说着“腾”地一下站了起来,神情极为坚毅,双眼炯炯有神,众人多少都跟杨素打过交道,或是听说过他的为人,知道他这样子是肯定下了决心了,再劝也是无用,只好纷纷拱手称是。
杨素环视了一下帐内,道:“这次出击的四万精兵全部轻装前进。除了带上一万弓箭手挎弓持箭外,其他的士兵只穿皮甲,配一把短剑防身就行,干粮只带三天的。大家根据这个要求回去各军挑选精兵。明天一早就出发。”
这话一出,帐内又是一阵交头结耳,周罗睺站了出来,拱手问道:“大帅,只让士卒带短剑,这根本无法作战啊。起码的偑刀和枪槊还是需要的吧。”
杨素摆了摆手:“这个本帅自有计较。你们就不用挂怀了。大家先回各营,按我的吩咐准备就是。我走之后,此处的防务完全交由周老将军负责,违令者周老将军可以军法从事,你们听明白了吗?”
包括周罗睺在内的所有人都只好拱手称是。
杨素威严地扫了一眼众人,道:“全都下去吧,明天午时出兵的时候,我再挑两名将军随行,对了,杨玄感留下。”
杨素最后不经意地一说,杨玄感却是心中一震,以父亲的一贯作风,这是要委以自己秘密而又重要的任务了。
王世充心中冷笑,想必这回杨素又要用上骁果军作为奇兵使用了,仗不仅要打胜,还得想办法给自己的宝贝儿子捞军功混资历,这个主帅当得可不要太辛苦。
众将全部退出了营帐,杨素看了一眼杨玄感,笑了笑:“跟为父出去散散步吧。”
二人出帐上了马,骑出去离大营七八里处的一个僻静之所,杨素让所有卫士们离开百步以外,跟杨玄感在月色下攀谈了起来。
杨素抬头看了看头顶的月亮,夏夜里月朗星稀,一轮弯月格外的明亮,数十步内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杨玄感看到杨素的表情变得非常落寞,以前很少见到他这样,于是忍不住问道:“父亲可是担心这个计划过于凶险?孩儿也不太赞成您以身犯险,不如回去后还是让周老将军带队的好,或者让孩儿带队也行啊。”
杨素摇了摇头:“军中无戏言,为父既然已经那样说了,怎么可能再改口,只会让众人耻笑而已,而且今天为父当面驳了周罗睺的主动请缨,是有自己的考虑的,你可知道?”
杨玄感低头垂手,叹了口气:“父亲是不想让这次讨伐杨谅的大功落在他人之手吧。”
杨素点了点头:“不错,这是一个原因,为父没有料到你在北边完全成了那杨义臣的副手,这么大的胜仗居然不是你打的,早知道也不用让你带这五千骁果去建功立业了!”
“唉,玄感啊,你应该明白为父的用心,怎么还可把此大功拱手让人?在营中为父不方便与你细谈,现在你跟我说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杨玄感苦笑道:“父亲啊,那杨义臣在边关多年,上次好不容易跟史万岁一起出击突厥立下大功,却因为史万岁的倒霉而受牵连,心中一直对我们父子有芥蒂。”
“这次孩儿去他那里,无论是行军还是作战,他都坚持要在前面,甚至还把当年的事情拿出来说事,如果孩儿一再跟他强争,只怕会误了大事。”
杨素微微一愣:“这杨义臣当真这么不听话,连我杨素的面子也不给吗?”
杨玄感道:“此人志向高远,并不满足于当个小小的边将,在孩儿看来,就连他亲手带了十几年的朔州军,在此战后也会毫不犹豫地放弃掉,交出兵权入朝为官,所以他急需这个战功,不要说是孩儿,就是父亲您亲自去,恐怕他也不会让的。”
杨素半晌说不出话来,良久,才叹了口气,幽幽地道:“那看来是为父小看了这个杨义臣了,本来以为他们兵力不足,你带着五千骁果一去,都会乖乖地听命于你,没想到却是个硬点子,唉。”(未完待续。)
第六百二十三章 杨素的盘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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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玄感道:“父亲,所谓人算不如天算,您并没有亲眼见过杨义臣,估计不足也是难免,而且不止是此人,就是那个代州的李景,也是智勇双全之士,其能力并不在杨义臣之下。”
杨素微微一惊:“那李景也有这么厉害?”
杨玄感点了点头,正色道:“杨谅的动作很快,攻下蒲州后马上就派龙骑护卫北上攻击代州了,甚至在龙骑护卫集结完成前前还派了一万多人先突袭了代州一次,失手后又以三万多精锐围攻了只有四五千士兵的代州足有二十天之久。”
“代州的南城年久失修,并不好守,但李景却能以如此劣势的兵力硬生生地抗了这么久,一直坚持到我军的援军到来,而且即使援军不到,裴文安和乔钟葵都已经拿代州没办法,已经玩起假撤军这最后一招了。”
杨素听得连连点头:“如此说来这李景也跟杨义臣一样是真正的名将,看来先皇把这二人放在北边最重要的两个州当守将,真是慧眼识人啊。”
杨玄感点了点头,对着杨素道:“不瞒父亲,孩儿还有一层考虑在内,这杨义臣乃是当世良将,将来如果新皇暴政,天下群雄并起的话,他倒是很有可能在十几年后成为象父亲这样的人,主持平叛,如果能把他争取过来,胜得十万雄兵。”
杨素哈哈一笑:“玄感,你居然能想到这一层,不容易,为父派你去时其实是希望你既能立功,又能结交此人,你要记住,杨义臣忠的是先皇。未必是当今的新皇,为父这里还有个杀手锏,你以后真要是到了要起事的时候,可以对杨义臣使用这招。”
杨玄感奇道:“究竟是什么东西这么厉害。能让杨义臣倒戈?”
杨素的表情变得凝重起来,他摆了摆手,阻止了杨玄感的进一步提问:“此物非同小可,非万不得已不能用,你要切记。为父总有一天会交给你的,这东西事关我杨家全族几百口的性命,千万不可大意。”
杨玄感知道事情的严重,点了点头,却不再开口询问。
杨素看着远处灯火通明的大营,问道:“这次王世充跟你一路同行,他的表现又是如何?”
杨玄感微微一笑:“这回这个鬼灵精倒是没出什么风头,基本上也是任由杨义臣行事,孩子也觉得奇怪。”
杨素的双目中光芒闪闪:“他和突厥那里,有没有什么联系?”
杨玄感摇了摇头:“没有。他一直身在军中,都没有出过关。”
杨素喃喃地说道:“难道我们看错此人了吗?身逢乱世也不想趁势自立?”
杨玄感微微一笑:“上次此人在大兴叛乱不成,估计也老实了许多,可能他也觉得这次并不是好机会吧。”
杨素呼了一口气,看着天上的月亮,缓缓地道:“玄感,无论如何,你这次在北边总归是没有立下大功,让杨义臣抢了头彩,所以这一仗只有我们父子亲自出马了。只有这样才能让新皇看到我们父子的能力,知道国家离不开我们,才能保我杨家一时的平安。”
杨玄感问道:“父亲是要孩儿跟着您一直行动吗?这没有问题。”
杨素摆了摆手:“你会错我的意思了,我不是要你跟着步军一起爬山钻林。而是要你率一万骁果,从河岸绕过去,跟我准时在北边的山口会师。”
杨玄感一下子恍然大悟了,他树起大姆指,满脸都是敬佩之色:“父亲,实在是高啊。您是准备让我这一人双马的骁果骑兵为步兵提供装备和武器吧。”
杨素哈哈一笑:“正是如此,到时候你们骑兵的马槊和骑盾给步兵使用,骁果骑士只要用副武器就足以击溃那些守山口的敌军步兵了,你说过那个山谷口不是太宽,又建有营寨,骑兵无法正面纵马持矛槊突击,这样马槊反而派不上大用场,正好让步兵们端着去冲击敌营。”
“而且到时候崖上还有我们的弓箭手,不用担心受到箭雨的袭击。”
杨玄感点了点头:“原来如此,那父亲,是不是要我先出发,到时候再到那里会合?不过孩儿可不认识那条小路,只怕是到了谷口那里无法与您接上头,停的时间长了会被敌军发现,有了防备就麻烦了。”
杨素摆了摆手,微微一笑,说道:“这个你不用担心,明天中午为父让铁杖跟你们一起走,他认识路,我们到时候在那出口处碰头,一万铁骑,四万步兵,足以击破守谷口的敌军。”
“今天为父出来看了看天象,三四天之后凌晨会有薄雾,破敌之机,就在那时 !”
杨玄感一下子说不出话来,心里暗道杨素实在是太牛,连三四天后的天气都能预测得到,比起后世那能根据卫星云图才作出天气预报的天文学家们也不遑多让,好象那杨义臣也有这种算天气的本事,也不知道是哪里学来的。
杨素似乎是看出了杨玄感的心事,微微一笑,道:“玄感,作为主帅,光是知道兵法还是不够的,天文地理都需要掌握和了解。你现在对地形的把握应该已经不错了,但对天文的把握还不够,这点是你需要加强的。为帅者不可不察天象,这决定了许多战术的使用,切记!”
杨玄感收回了思路,郑重其事地应了一声。
杨素满意地点了点头,整个人也陷入了深思之中:“我们汉人以农耕立国,对于天气是格外地重视,因为要掌握旱涝、节气、霜雪这些对农作物有直接影响的气候变化。有一些古书里专门讲了如何从夜晚的星空和月亮的亮度来判断第二天是阴是晴,这战打完后你回了家后,为父会给你几本天文书翻看。”
杨玄感隐隐地觉察到这所谓的天空中星星和月光的亮度其实是和大气层的厚薄有直接关系,古人虽然不知道地球是圆的,更没有去过外太空,但同样可以经过这些积累下来的天象经验来对天气作出正确的判断。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更加佩服起古人的智慧起来。
杨素继续道:“只是四天后的天气也有可能起变化,所谓天有不测风云,如果拂晓的时候不起雾。你就要把骑兵带到远离敌军的地方,暂不与我们的步军会合,等到夜里再发动袭击,效果虽然稍差一点。但总比大白天正面进攻要强。”
杨玄感点了点头,随口问道:“最精锐的五万步骑都让我们带出来了,正面不会有问题吧。要是此时敌军看出破绽,主动强攻,怎么办?”
杨素哈哈一笑:“我还巴不得他们主动出击呢。现在是夏汛时节,雨水很多,汾水也是暴涨,主动攻击的一方会吃大亏,前几天麦铁杖攻过了河岸,但后续部队被河水所阻无法继续前进就是明证,要是敌军想全线进攻,结果也不会好到哪里。”
杨素顿了一顿,继续道:“何况我把这里的防守任务交给了老将周罗睺,此人深通兵法。身经百战,一定能好好地守住这里的。”
杨玄感心中微微有些不安,道:“周老将军的能力是没有问题,只不过他毕竟是南朝的降将,跟那萧摩诃同事多年,私交也相当不错,听说杨谅举兵前他还跟萧摩诃时常有往来。”
“连孩儿都觉得他这样的身份当临时主帅有些勉强,更不用说其他一些将军们了,若是您走后,其他人阳奉阴违不遵号令的话。可能会出大事的。”
开皇九年的隋朝灭陈之战中,周罗睺率兵在湘州一带抵抗,无论是从上游的巴郡顺江而下的杨素还是秦王杨俊,都无法突破周罗睺的湘州防线。一直僵持到陈朝灭亡后,周罗睺看到了陈后主的降书,大哭三天后,才解散众军,向隋军投降。
最近的十几年,周罗睺也和萧摩诃这位难兄一样。一直不被重用,当着州刺史一级的官员,开皇十八年征伐高句丽的那次,周罗睺本来运气不错,被封为水军总管,率海军舰队直插平壤,结果路上遇到了风暴,无功而返。
开皇十九年反击突厥的时候,周罗睺立有战功,还短暂地当过几个月杨广的东宫右卫率,后来被于仲文所顶替,但有了这段经历,多少也算是杨广的半个心腹了,因此这次平定杨谅的叛乱,杨广是特地点名让周罗睺当了杨素的副手。
杨素叹了口气,对着杨玄感道:“此中利害关系连你都看出来了,为父又怎么会不知,只是一来这周罗睺是新皇特地点名作我副手的,二来这小路进军之策也是他第一个提出,我既然已经拒绝了他的提议,就不能不把留守主帅的位置给他。”
杨玄感摇了摇头:“道理是这样没错,但要是其他众将不服他怎么办呢?他毕竟是陈朝降将,又和萧摩诃关系这么好,有人怀疑也正常。”
杨素正色道:“周罗睺的忠诚不用怀疑,他和萧摩诃的情况不一样,在先皇时也是几次出征,受过重用,而且不象萧摩诃那样一直跟着杨谅,他身边没有象杨义臣那样的自己多年带出来的军队,想要反是不可能的事,也没有动机。”
“而且现在局势已经很清楚了,杨谅已成瓮中之鳖,败局已定,如果说周罗睺真有心要反的话,也不会是现在,而是应该在一个月前,当时他无论是在京城帮着王世充劫持杨勇,或者是自己跑去投奔杨谅,甚至是主动潜回寻阳老家,在南方起兵响应杨谅,都是可行的选择,现在这情况再造反那真是脑子进水了。”
杨玄感笑了笑:“孩儿也不信周老将军会反,只是觉得他这南朝降将的身份,却能当上临时的主帅,其他将军会拿这个说事,不听他号令,这才是比较头疼的事。”
杨素摆了摆手:“周罗睺论资历是和为父一辈的老将了,在陈朝也是顶梁柱般的名将,其他的将领如杨义臣张须陀等人,都比他小了二十岁左右,资历和经验跟周罗睺没的比,而且为父也会有严令,只守不攻。或者说只许佯攻,这守大营的任务注定不可能出彩,也不会有人傻到冒着犯军法的危险去违令强攻。”
杨玄感紧接着问道:“若是周罗睺自己想要建功立业,在父亲您离开后下令全线进攻呢?”
杨素哈哈一笑:“他没这么傻。这些天的战况他都看在眼里,要不然也不会主动提出这个绕小路进攻的策略了。何况为父还有后招,让那杨义臣和张须陀一起做他的副手,重大的应变之策需要三人共同商定才可。”
“这二人年纪虽然不太大,但杨义臣在代州大捷。全军无人不知,张须陀连日来在众将中表现最为突出,都能有效地牵制周罗睺,如果他真的贪功出击,杨张二人一定也会阻止他的。”
杨玄感叹了口气:“父亲真是心思缜密,孩儿着实佩服。”
杨素的眼神突然变得黯淡起来:“兵凶战危,一切情况都可能发生,万一,我只是说万一为父遭遇不测,这四万步军片甲不还的话。你可一定不能失去理智,要带着这一万铁骑回归大营,再听周罗睺的军令,寻求战机。”
杨玄感听到杨素这话,脸色一变,急道:“那家里怎么办?”
杨素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先是四下张望了一下,确认周围百步并无旁人,然后悄悄地对杨玄感道:“我们那个密室的太师椅座垫下有一个暗格,里面放有一封书信。为父给你留下的东西全在那里面,到时候依书信行事即可。记住了,我们杨家的祖训是要保全家族,宁可性命不要。都必须要做到这点,切记!”
杨素认真地点了点头,道:“孩儿记下了,若是此战孩儿也不幸和父帅一起遇难,那家里又怎么办?”
杨素的表情越发地严肃深沉:“此事我也有安排,如果我们父子双双战死。那你也不用再烦心身后之事了。这事你记在心里就行,到时候奔到谷口接头地点时,派麦铁杖来小路与我会合就行,我们再见机行事,安排好统一的行动。”
杨玄感点了点头,嘴里应了声是,但心中总是对杨素所说的事情耿耿于怀,一时间竟然无法集中精力思考。
杨素看到杨玄感这副模样,突然哈哈一笑:“玄感啊,怎么一提到这些事情,你就没了斗志呢?人生自古谁无死啊,也许战死沙场,马革裹尸才是我杨素最好的归宿吧。”
“一个真正的战士,就应该在最后一场胜利的战斗中,被最后一枝箭射死,也许这才是一个征战沙场一生的男儿真正的归宿。”
杨玄感突然心中浮现出一个可怕的想法来,那是个已经折磨了他好几年的一个巨大阴影,让他夜夜不得安枕,他的声音不自觉地发起抖来,脸色也变得煞白煞白,在这月光的照耀下没有半分的血色:“父亲,您,您该不会是故意想在这战中求死,好为整个家族避祸吧。”
杨素先是微微一愣,马上就失声笑了起来:“玄感,你实在太会联想了,你觉得为父会这么傻?拉着几万将士一起去送死吗?更不用说我若是战败,那新皇更有理由对我们杨家下手了,这个道理你也不清楚吗?”
杨玄感虽然无法反驳杨素的话,但是心中还是隐隐不安,一时低头不语。
杨素走上前两步,拍了拍杨玄感的肩头,语重心长地道:“本来作为将帅,是不应该在大战前老想着退路和后事的,但这次不一样,兵凶战危,明天战局如何谁也不敢打保票,所以我一定要跟你交代一些必要的事情。”
“只是以防万一而已,因为有些重要的东西不能跟着我杨素一起发生意外。你可不要胡思乱想,要知道,只有打赢这仗,让新皇看到我们杨家打仗的本事,才可能保住我们家。”
杨玄感重重地点了点头,他知道杨素决定了的事无法更改,再说也是无用,而且自己刚才一下子爆发出来的想法确实过于荒唐,给杨素这样一解释,自己也觉得可笑。
杨素抬头看了看已经开始西沉的月亮,沉声道:“四更过了,你我也早点回去歇息一下吧,明天中午我们就出发,你按我说的准备一下,后天动身,三天之后我们在小路那里会合,记得今天我说的话。”
杨玄感正色行了个军礼,道了声:“是!”
同一时间,王世充的军帐之中,王世充一边在看着一幅行军案上的军图,一边脑子里在想着杨素和杨玄感此时谈话的内容,突然外面张金称的声音低低地响了起来:“主公,裴侍郎从大兴来了,他说有皇上密旨给您。”
王世充的脸色一变,刚抬起头,却只见一身黑色便服的裴世矩掀帐而入,也不多话,压低了声音道:“行满,新皇有密旨,你我得好好合计一下。”(未完待续。)
第六百二十四章 杨素立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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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之后的深夜,霍山北边一条隐秘的山谷出口处,杨素一个人坐在林中的一个马扎上,神情泰然自若。
他的身后数百步处是几千顶临时帐蓬构成的一个简易营寨,三万多奔波了整整三天三夜的将士们正在抓紧着这难得的时间,贪婪地睡着觉,营地里的呼噜声此起彼伏,远远地听象是在打雷。
营寨里没人点火,月色如水,静静地撒在这方圆数里的临时军营中,透着一丝难以形容的静谧。
一脸严肃的冯孝慈正站在杨素的身边,他焦急地在杨素的身边走来走去,时不时地走出林子向外张望,每次回来后都是一脸的失望,坐了没一会儿后又会继续跑出去。
杨素微微一笑,道:“冯司马,稍安勿躁,你老向外跑也没用,该来的始终会来,要是路上出了意外来不了,也只是天意而已。”
冯孝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末将是个粗人,心里藏不住事情,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大帅,象你这样镇定自若的主帅,我可是从来没见过。”
“守代州的时候末将跟着李景李将军,他表面上虽然镇定,可心里却很急,从他身上出的汗我就能看得出来,可大帅您可不一样,您现在这样子就跟平时一样,一点也看不出现在是生死存亡的关头啊。”
杨素摇了摇头:“不是本帅不紧张,而是紧张了也没用,而且在来之间本帅就考虑过这种情况,也有应对的措施,对了,派去谷口和悬崖上暗察敌情的军士们有没有回报?”
冯孝慈正要开口,突然间林子外面亮起了一丝火光,虽然很微弱,却仿佛照亮了整个黑夜,那火光在空中顺时针方向绕了三个圈后就熄灭了。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冯孝慈一下子兴奋地跳了起来,对着杨素道:“大帅,那是约定的信号,看这架式一定是麦将军来了。”
杨素捻须沉吟了一下。道:“冯司马,你上前回信号。”他说着扭头对身后的一名传令官道:“传令全军,马上进入戒备状态,随时准备战斗!”
冯孝慈微微一愣,道:“大帅。弟兄们好不容易能打一会盹,现在就要叫醒他们吗?”
杨素沉声道:“这是为了防备万一,万一来的是敌军,那士卒们恐怕全要死在睡梦中了。小心驶得万年船,作好防备总没有错的,要是我军的话,过会还可以再睡。”
冯孝慈笑了笑,也不多说一句话,径直就走了出去。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火折子,也是在空中划了三圈。只不过方向与刚才是反向的,少顷,对面的浓浓夜色中飞也似地奔过来了一个人,全身黑色夜行衣装束,踩在地上竟然没有什么响声。
冯孝慈月光下看得真切,来人黑布包头,豹头环眼,满面虬髯,中等身材,双腿不成比例地又长又粗。手持一把环首刀,可不正是麦铁杖?
麦铁杖一看是冯孝慈,哈哈一笑,把刀放下。往地上一插,上来就给了冯孝慈一个熊抱,兴奋地道:“好兄弟,可让哥哥我一通好找,你这出口处也不留个标记,我都跑了五六里路了。到处晃火把,也不见人出来。”
冯孝慈狠狠地在麦铁杖的胸口捶了一下,脸上换了一副如释重负的神情,笑道:“左等右等你都不来,快把我给急死了,要知道我们这四万兄弟一路之上三天三夜没睡觉,又没有长兵器和铁甲,真要是来的是敌军,恐怕全都要交代在这里了。”
麦铁杖止住了笑,正色道:“杨元帅在哪里?我奉了杨将军的命令过来接头,咱俩的旧情过会儿再叙,先办正事。”
冯孝慈赶紧作了个向林中请的手势,道:“大帅等了你好久了,将士们都在补觉,可同样三天没合眼的大帅还是不愿意休息,一直在林子里守望着。”
二人边说边进了林子,没走几步就到了杨素坐着的地方,麦铁杖一见杨素就要行礼,却被杨素摆了摆手示意不必了,紧接着耳边就传来了杨素语调平静而语速急促的声音:“一万铁骑可否到位?”
麦铁杖赶紧回报道:“托大帅的福,一万将士幸不辱命,四个时辰前就到了这附近了,一路之上我们都是沿河岸走,没有碰到敌军。”
杨素继续沉声问道:“这霍州城与赵子开的山谷中大营间足有二十多里的间隔,他们之间就没有联系吗?你们从河岸一路前来这里的时候有没有碰到敌军的巡逻部队?”
麦铁杖脸色微微一变:“杨将军在两侧布下了哨骑,就是为了防敌军的巡逻队,结果等了个半时辰也没看到来人,于是杨将军下令所有骑兵就迅速地穿越大路,现在就在林外五里处隐蔽。”
杨素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你们通过大路后没有留下人守卫吗?”
麦铁杖奇道:“都已经全过了路了,为何还要留人守卫?”
杨素狠狠地跺了一下脚,声音中掩饰不住他心中的愤怒:“糊涂啊,一万骁果,一人双马,足足有两万骑通过这路,怎么会不留下遍地的马蹄印?敌军再懈怠也不可能一整天没人巡逻那条大路,你们虽然一时侥幸通过了大路,但很快就会被敌军所发现。”
麦铁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咬了咬自己的手指头,问道:“那现在怎么办?”
杨素的眉头紧锁,在林中来回地踱起步来,一轮明月透过林中树枝的间隙撒在他的脸上,映出一道道影影绰绰的枝影,随着夜风微微地摇晃,更加加重了麦铁杖和冯孝慈心中的不安。
杨素突然间停下了脚,脸上的表情变得坚决起来:“不能再等了,行踪已经暴露,敌军最迟天明就会有反应。我们必须现在就行动。”
他转头看向了身后的传令兵,道:“传令,全军马上出发,命令副将吐万绪率三千步兵,每人带一面锣鼓。护卫刘将军的一万弓箭手,抢占山谷东侧的制高点,如果有敌军驻守就强攻夺下,然后看我举火为号。打鼓放箭。”一个身背黄旗的传令兵迅速向后跑去。
杨素转过头来,对着麦铁杖道:“你马上回去杨玄感那里,让他率骑兵来这里,迅速地把骑兵的矛槊交给步兵使用,快。”麦铁杖听了这话后头也不回地向着林外奔去。
杨素看着麦铁杖远去的身影。头也不回地下了第三道命令:“冯司马,你现在去营地里,挑三百名士兵守卫营地,其他将士全部列阵而出,到林外先去领骑兵的武器,然后听我号令准备出战。”
冯孝慈点了点头,应了声“得令”,便飞也似地向着那片方圆几里的营帐奔去。
杨素的身边一下子只剩下了几名贴身的卫士,他叹了口气,望着天上已经开始西沉的月亮。喃喃自语道:“还来得及吗?”
半个时辰后,杨素已经站在林外,而杨玄感则低着头,象个犯了错误的孩子一样,在杨素面前一言不发,似乎是等着父亲的批评与指责。
杨素看了一眼杨玄感,叹了口气:“好了,你自己应该也知道这次的疏忽大意会造成多大的危害了,好在你运气不错,通过大路时也还知道在路的两边派出尖兵斥候警戒。不管怎么说总算是顺利会合了,但以后要是再碰到这种事情一定要多个心眼才行。”
杨玄感抬起了头,眼神中却带有一丝迷茫:“那如果依父帅的意思,应该怎么做才好?两万匹马过这大路如何才能不留痕迹呢?”
杨素点了点头:“最后的几百骑马尾巴后面绑上树枝。前面大部队通过以后来回跑马,就能把满地的马蹄印子给消去。不过此计只可在这种夜间使用,不然白天时敌军即使隔了十几里也能看到烟尘满天。”
杨玄感“噢”了一声,眼光却转向了杨素身后的树林,开口问道:“父帅,怎么这么久了步兵兄弟们还没有过来?营地方向倒是有不小的人声。”
杨素仔细听了听营地的方向。果然动静不小,不再有人打呼噜,却倒是隐隐听到有些人在压低了声音争执,在这宁静的夏夜里的蛐蛐声中也是一听便知,杨素的脸上闪过了一丝愠色,对着身边的传令兵道:“去,把冯司马叫回来!”
很快,冯孝慈便跟着那传令兵匆匆而回,他满身大汗,头盔拿在手上,扎着发带,头发被发带紧紧地束着,而前额上方的几绺头发却被脑门上不断渗出的汗水紧紧地贴在了脑门上。
杨素一见冯孝慈,便沉声问道:“冯司马,半个时辰前本帅就让你去把营地中的士兵们带出来了,怎么这么久了士兵们还没出营?你到底有没有把本帅的命令带到?”
冯孝慈根本不敢抬手擦汗,连忙道:“回大帅,末将进营后发现众军已经被大帅之前下的命令叫醒了。”
“一进营地后上官将军和李将军就一直跟着末将,还问末将骑兵是否已经到位,末将顾不得与他们闲话,就直接宣布了大帅的军令,三百人留下防守大营,其他所有将士都要列阵而出,先取武器,再听大帅的调遣。”
杨素点了点头:“不错,确实是本帅的原话,难道是有人抗命不成?”
冯孝慈喘了口气,抬手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水,道:“那倒不是,只是由于大帅没有明确下令是哪三百人留守大营守卫,结果各军都想争这个守大营的差使,相持不下,直到刚才才争出了个结果。”
“现在已经有上官将军的勇字营三百亲兵护卫留守,剩下的将士们正在列阵,马上就会出来。”
杨素听着听着,脸色越发地难看,甚至浮上了一层淡淡的黑气,杨玄感一看,心知不好,看现在这架式,杨素又准备要阵前斩将杀人立威了。
已是卯时,月亮已经落到了西边的天际之下,而东方的天边泛起了一丝鱼肚白,林中泛起了一阵薄薄的晨雾,十几步外渐渐地开始看不清人物起来。
步兵们正在列队,由于要隐藏自己的行踪,队正们只是小声地说着口令。而军士们的动作和步伐也是轻得不能再轻,饶是如此,几万人的行动仍然惊得林中一阵鸟飞猿啼。
远处的山谷中隐隐地传来几声号角声,那是某些营帐要开始催促士兵们起身巡逻的集结号。杨素的脸色越发地凝重,他对着冯孝慈问道:“那三百人是怎么选出来的?”
冯孝慈摇了摇头:“几位将军都想让自己的亲兵卫队留下,一时间相持不下,最后上官将军的卫队直接挤到了营门那里,站着不走了。别人没有办法,这才作罢。”
杨素的脸上杀机浮现,嘴角边掠过一丝冷笑:“传令,全军列阵,出林集合,那守大营的三百人也全部叫出来,本帅有话要说!”
小半个时辰后,近三万步军已经全部走出了林中的营地,在林外的空地上列队,杨素已经骑上了一匹白色的高头大马。神色冷峻,一言不发,而杨玄感则骑着黑云立在杨素的身后,即使离了十几步,他也能感觉得到杨素身上浓浓的杀意。
卯时已经过去了一小半,正是拂晓时分,刚才林间的那一层薄薄的晨雾,这时候愈发地浓厚了,十余步外已经很难看清别人,在士兵们的眼里。杨素的身影也在这晨雾中若隐若现。
只听到杨素的声音严厉而愤怒地响了起来:“执法官,把刚才留守大营的那三百人全部拿下,押到军前。”
杨素的声音很大,前排的每个队正都能听得清楚。这些人又迅速地向后传话,不到片刻时间,全军近三万人都清楚地听到了杨素的军令,人人都脸色为之一变。
就在传话的这段时间里,执法官已经带着中军的一千名护卫骑士,把那三百名留守大营的士兵。从队正到小兵全部捆了起来,押到了大军的最前方。
杨素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后的一员魁梧壮实,一身连环甲,紫红色面皮的大将。此人现在面如土色,汗出如浆,正不停擦着额头汗水。
杨素冷冷地道:“上官政,这些都是你的士兵吗?”
那将军乃是慈州刺史上官政,杨谅在一个月前刚起兵时,曾派大将纂良东出太行八径中的滏口径,经略河南的北部地区,而慈州则是首当其冲的一个地方,上官政在慈州咬牙苦守了十几天,部下伤亡过半,但仍然守住了慈州,迫使纂良绕道相州。
三天之后,上官政等来了河南道安抚大使,朝廷一方的大将史宁率领的大军,二人合军击破了纂良的部队。
战后上官政被史宁派来协助杨素的主力大军,一起向晋阳进军,由于上官家和史家都是关陇集团的中坚家族,友谊已经历经三代了,因此脱不开身的史宁此举也有让上官政趁此机会再立战功,以便在战后论功行赏的意思。
可是上官政的部队在慈州一战中伤亡惨重,这几年一直跟随自己的亲兵卫队一战下来折损大半,只剩下六百多人,上官政这次前来带的五千人里,自己的亲信只有三百人的卫队,而剩下的士兵都是史宁临时调拨给他的。
所以上官政把这三百人当成了宝贝疙瘩,舍不得再死一个人,一看到有留守大营的机会,马上就带头争这个留守名额,最后软硬兼施,死磨硬泡,还用上了让人占营门这样的无赖手段,终于如愿以偿。
可是上官政虽然没有跟过杨素,也听说过杨素治军严整,喜欢杀人立威,当他听到杨素下令把那三百留守士兵全部拿下,带到军前时,脑子里“轰”地一声,眼前一黑,差点没一口血喷出来。
上官政本想开口求情,但一撞上杨素那冷冷中带有杀意的眼神,一下子把话又咽回了肚子,头上和身上的汗水就象在这夏天里暴涨的汾河水一样,汹涌地向外冒。
上官政正在思索着对策,耳朵里却传来杨素那透着寒气的问话,整个人一下子仿佛掉进了冰窟窿,他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拱手道:“回大帅,这些士卒都是末将勇字营的亲兵护卫。大帅下令要三百人守卫大营,末将就把他们留下了。”
冯孝慈也有点醒悟过来,他也不想看到这三百颗人头落地,忙附和着上官政道:“大帅,上官将军所说的乃是实情,都怪末将疏忽大意,一时没能指定守卫的部队,这才让各位将军起了争执,耽误了大军集结的时间,还请大帅责罚。”
杨素狠狠地瞪了一眼冯孝慈,沉声道:“我大隋军队有铁律:呼名不应,点时不到,违期不至,动改师律,此谓慢军,犯者斩之。”
“冯司马,你办事不力,贻误军机,本来按律当斩!姑念你探路有功,改为杖五十,现在大战在即,暂且记下,等战事一结束,自当依律处罚,你且先退下!”(未完待续。)
第六百二十五章 封锁峡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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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孝慈听得冷汗直冒,再也不敢多说话,行礼退下。而上官政知道杨素的杀心无可挽回,连帮腔说话的冯孝慈都白白讨了五十军棍,自己这个主官若是再企图保部下的性命,恐怕自己这颗人头也将不保。
于是上官政暗叹一口气,开口道:“大帅,末将治军不严,误会军令,贻误了大军的集结,还请您处罚。”
杨素冷冷地道:“上官将军,你的事情犯得比冯司马还要厉害得多,本帅奉旨节制诸军,有便宜行事之权,就是现在以贻误军机之罪斩了你,也在这个便宜行事范围之内,只是现在面临决战,阵前斩将于军心不利,暂且将你这颗项上人头寄下,战事结束后,本帅自当上奏天子,由他来定夺对你的处罚。”
上官政咬了咬牙,拱手道:“谢大帅不杀之恩!”
杨素重重地“哼”了一声,也不再看上官政,对着身边的执法官道:“这三百名军士,贪生怕死,畏敌如虎,他们的行为还影响了大军的集结时间,二罪并罚,处以军前斩首之刑,立即执行!”
那执法官得了令,马上高声喊道:“大帅有令,勇字营三百军士,畏敌在先,慢军在后,军前斩首,不得有误!”
那三百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甚至没来得及求饶或者叫骂,站在身边的中军护卫们已经抽出了雪亮的大刀,动作整齐划一地当头斩下,三百颗人头就象三百个西瓜一样,滚得满地都是,而尸身则无力地瘫到了地上。
不是所有的士兵们都看到了这人头落地的一幕,但是所有的士兵们都看到了那三百把闪着寒光的大刀,高高举起后,又重重地落下。
在透过了薄雾的晨曦中。那些刀重新举起时都已经是染满了鲜血,士兵们都是专业打仗杀人的,一看这架式就知道出了什么事,军令如山这四个字深深地烙在了每个人的心里。
很快。执法士兵们捡起了那些人头,骑着马奔到各队面前,展示了那一张张表情各异的脸,愤怒、惊愕、委屈、不甘,人生百态。都通过不同的表情反映了这颗人头的主人在临死前那一瞬间的心理。
兔死狐悲,其他的士兵们看到了这些前不久还嚣张跋扈,挤在营门处硬是抢到了这个守大营资格的军士们,无不畏服于杨素作为主帅的威严,个个大气也不敢出一口,诚惶诚恐地等着杨素的命令。
杨素很满意地看着士兵们的这种反应,杀人立威总是最好的严肃军纪的手段。
他清了清嗓子,语速不算快,声音也不算很高,却是透出了一股不可辩驳,勿庸置疑的威严气度:“全军听令。按顺序领取骑兵带来的长槊,列成枪阵,限令一个时辰以内,全部赶到十里外的敌军大营前。”
“步兵居中,骑兵在两翼,一旦本帅下令,全军鸣鼓而进,向敌营推进。临兵斗者皆阵列于前,此战中奋勇杀敌者,本帅必会奏明朝廷。重重有赏!而临阵退缩,不闻鸣金之声就擅自退却者,这三百人就是下场!”
所有的人都鸦雀无声,静静地听着杨素的命令。杨素看了一眼站在一边的杨玄感,点了点头,道:“开始分发武器吧!”
一个时辰后,霍山峡谷北面的出口以北五里处,三万七千名隋军已经全部布阵完毕。
中央的两万七千步兵人人身着皮甲,手持骑盾。前面的两万士兵们端着四米多长的重型骑槊,前排的士兵将槊放平,举与胸齐,大盾护着自己的正面。
而后排的士兵们则把长槊架在前排的战友们的肩头,踏着缓慢而坚定的步伐,如同一座枪林槊山,向着五里外的叛军营寨推进着。
两万步槊手之后,是七千名刀斧手,这些战士全部赤膊上阵,人人手持双手战斧和大刀,眼神中尽是浓烈的杀意。
两翼的骁果骑兵们也列成了紧密的骑阵,横向间相隔不过三步,全部手持着马刀、重剑、狼牙棒、战锤、手斧、钢鞭、铜锏等近战武器,只等总攻击令一下,就马踏连营,冲进敌军营帐中尽情地砍杀!
杨素看了看一直守在自己身边的杨玄感,笑了笑:“今天可是我父子第一次共同在指挥位置么?”
杨玄感点了点头:“是啊,以前的作战中,都是父帅下令,守护中军,而孩儿则冲锋在前,所以孩儿有些不明白为何父亲今天不让我在前面象往常一样冲锋陷阵,杀个痛快。”
杨素看了一眼杨玄感,语重心长地说道:“往日里让你冲杀在前是为了搏个功名,也好堵住那些说我杨素搞裙带关系,让自己的儿子冒领军功、混爵位的人的嘴,但今天与平日不同,战功和首级不是第一位的,为父希望你以后能在主帅的位置上掌控整个战局。”
杨素指了指那身影渐渐隐藏在晨雾之中,只传来震天动地的整齐有序踏步之声的本方军阵,道:“如果换了是你,如何指挥这一战?”
杨玄感脸色变得严肃起来,他以前从未象今天这样,在主帅的位置上观战,今天给父亲这样一提醒,才真的感觉这和自己每战冲锋在前的那种视角完全不一样。
以前自己的眼里只有当面的数百上千敌人,最多也不会超过一万,而现在,敌军那在山谷里数十里的连营之中,惊叫声、口哨声、鼓角声已经响成了一片,整个叛军都陷入了慌乱之中,现在要如何指挥本方的四万大军,还真是难倒了自己。
杨玄感认真想了想,对着杨素道:“敌军已经陷入了混乱,现在从他们大营中的声音可以判断,敌军没有明确的指挥,正是我军一鼓作气,杀入敌阵的好时机,如果我是主帅,现在会下令全军突击!”
杨素笑着摆了摆手:“敌军虽然已经慌乱,但还有口哨声,说明他们的从队正到旅帅一级的基层军官们还在试图集合队伍。稳定局势。”
“加上这山谷口非常狭窄,宽度不过半里,我军三万多人现在排成的正面足有三里宽,就是下令突击。也不过是前方的数千人可以杀进敌营,造成不了多大的战果,若是敌军见我人少,稳定下来,组织反击。反而会适得其反。”
杨玄感点了点头,道:“还是父帅想得周到,对了,您这次带来的一万弓箭手现在不在这里,是不是已经占据了悬崖上的制高点,准备用来作作文章呢?”
杨素笑了笑:“不错,有进步,为父确实是和他们约定了,举火为号,向敌军营寨放出箭雨。同时护卫他们的三千步军都准备好锣鼓。”
“到时候这三千步军紧锣密鼓,这山谷的两侧都是高山,能形成回音,形成的效果远比这三千面锣鼓要大得多。我们这次运气不错,敌军没有在这里的山崖上安排值守,这个战略要点可谓得来全不费吹灰之力。”
杨素说完后,便对着身后的传令官下了命令:“在左侧点起三堆大火,一定要让悬崖上的兄弟们看到!”
须臾,三堆火光冲天而起,几乎是在火光亮起的同时。远方的高崖之上羽箭破空之声不绝于耳,更是夹杂了不少滚木擂石从高处落下,重重地砸到地上奔跑着的人们的声音,敌营中的哨子声和口令声很快就被哭喊声和惨叫声所淹没。
杨素的脸上浮现出一阵冷酷的杀意。他举起了手中的马鞭,指了指正前方渐行渐远的本方军阵,道:“玄感,你看,这会儿我军的军阵已经推进到离敌营不到一里之处,这时候你还想杀进敌营吗?”
杨玄感笑着摇了摇头:“高处的兄弟们正在用箭雨和滚石给敌军洗澡呢。这时候再让我军冲入敌营只会杀到自己人,这种赔本的买卖可千万不能做。父帅,您之所以坚持要步军换上骑槊,就是为了用枪阵挡住正面,让敌军无处可逃吧。”
杨素满意地抚了抚自己的雪白长髯,道:“你终于能想明白这点了,继续说!”
杨玄感点了点头,道:“步军以枪阵和大盾守住正面,骑兵两翼前突后转向,形成一个口袋阵,敌军逃出来的散兵无法形成有组织的突击,没有步骑弓箭的轮番配合交替掩护,是根本无法冲出这个口袋阵的,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杨素继续抚髯微笑,道:“可是骑兵的长槊已经给了步兵了,他们现在无法用枪阵顶住正面,也不能来回驰突,玄感,依你看来,两侧的口袋如何收紧?”
杨玄感正色道:“骑兵的长槊虽然没了,但是三连发的骑弩还在,现在有雾,敌军看不清前方的虚实,可以让骑兵下马步战,听声辨人,敌军远了就用弩射,近身后就用刀砍锤击,反正敌军是仓促出来逃命,根本不可能列成枪阵推进,也不可能有大规模的弓弩阵来突破步兵防守的正面,只能在这个口袋里被屠杀。”
杨玄感抬头看了一眼又走出了数十步的本方军阵,道:“而且敌军死的一多了,尸体会影响后面的人的行动,甚至把他们逃命的通道给堵上。对了,父帅,汾水对面的大营里也要做好准备,列阵以待,敌军要是从这里无法突破,可能会狗急跳墙向着正面强冲而逃跑的。”
杨素笑了笑,道:“正面有周老将军在,我们这里的动静这么大,敌军整个山谷里现在都炸了锅,周老将军肯定已经知道我们这里在动手,想必这会儿已经在严阵以待了,敌军想从正面强行逃命还要过那条汾水,只怕这战下来,他们的尸体能把汾水塞得为之不流。”
杨玄感笑道:“正是如此,在我们动身前父帅就说过,这汾水的水位高,谁要强攻谁必败无疑,何况敌军突逢其变,根本无法列堂堂之阵有组织有计划地攻击,最多只是一窝蜂地逃命,只要周老将军不犯糊涂,他们想从正面突破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杨素收起了笑容,对着身后的一排传令兵道:“传令,两翼骑兵前进五十步,中央步兵停下,列防御阵型。骑兵接近山脚后就侧转,下马步战,以连弩压住阵脚,不许放一名敌军突破。”
十几名传令兵高声道:“得令!”说完后就骑上马快速地前行。不一会儿,只听前方的军阵中口哨声和号角声响成一片,雾影重重中,依稀可见步兵已经停止了前进,开始原地布下防御阵式。
而骑兵则加快速度向前冲。马蹄声响成一片,片刻之后,随着一片哗啦啦的甲叶响动声,杨玄感知道前排的骑士已经全部下马准备步战,口袋已经完全扎好,只等敌军冲出来送死。
杨素突然扭过头来看了看后方,沉吟了一下,对身边还剩下的两个传令兵道:“传令,中军护卫全部掉头向后方列阵,步兵在前。骑兵防守两翼,让前方步兵阵后的刀斧手中抽调三千人回身防守,以防敌人霍州方向来援。”
杨玄感点了点头:“确实是要防备一下后方的敌人听到山谷中激战后来防,只是两千中军卫队加上三千刀斧手能防得住吗?”
杨素摆了摆手:“现在大雾满天,敌军从霍州来援就要至少一个时辰,而且他们的守军也就不到万人,有五千人防守绰绰有余了,眼下我军占了有利地形,而且士卒人人皆知此战一败,有死无生。加上为父早晨杀人立威,无人敢不遵军令,玄感,为防万一。你负责防守后方,不得有失。”
杨玄感心中隐隐闪过一丝失望,这么精彩的一战无缘亲自冲在第一线,让他有些遗憾。
可这失望只是一闪而过,杨玄感知道大局为重,拱手道:“谨遵父帅将令。”一拨黑云。大喊一声:“中军众儿郎,随我来!”一马当先便冲了出去。
杨素身边的两千护卫骑着骁果护卫们留下的副马,紧紧地跟着杨玄感冲了出去,很快,三千步兵刀斧手也列阵奔向了后方。
杨玄感站在了整个阵型的后方,离开杨素的元帅位置大概有一里遥,他也把刀斧手列在阵型的中央,两千骑兵分成两队,散在两翼,刀斧手的身前摆了三道拒马桩。
这些东西是昨天夜里步军的一些工匠们就地取材,连夜赶制的,以抵挡敌军骑兵和枪兵的正面攻击,能最大程度地弥补刀斧手缺乏长兵器和甲胄,在接阵战时极为不利的弱点。
杨玄感听着身后杨素身边的传令兵用号角吹出的不同节奏的声音,知道这是一道道军令在下达,由于在雾中作战,无法用旗语来指示正前方的将士们,于是改用号角来下达命令。
“前军步兵结成十列枪阵,盾牌在前,密集队形,原地驻守!”
“两翼骑兵下马,重甲加连弩守住侧面!”
“山头的弓箭手改用火箭进行十轮箭雨袭,弓箭尾部装上毒烟,将敌军彻底赶出山谷!”
“山头的步军多扔枯枝大木等引火之物进山谷。”
“后方的防守部队先前方十里处散出斥候游骑,以监控敌军从霍州来袭的部队。”
杨玄感听到最后一道军令时,连忙也对身边的传令兵下令,派出了二十骑驰向北方霍州城的方向,一旦有大队敌军接近的动静,马上回来报告。
杨玄感刚安排好这一切,只听山谷中的哭喊声和惨叫声越来越大,完全压过了那些口哨声和军官们的叫骂声。
随着一阵阵火箭离弦后发出特有的那种烈焰刺破长空的声音,山谷中腾起了熊熊的大火,连隔着火场足有五六里路的杨玄感也能从吹过来的山风中感觉到那一丝火辣辣的灼热。
山谷中传出一阵自发的吼声:“冲出山谷,逃命啊!”几万人的脚步声震天动地地响了起来,如同一股难以阻挡的怒涛,扑天盖地地向着军阵的方向涌了过来。
杨玄感忍不住扭回头想去看,只见白茫茫的一片大雾,里面闪着火红的光芒,那是一团团正在燃烧着的火焰,而那片慌乱的脚步声正伴随着密集而又绰绰的人影 ,向着山谷外拼命地涌动着。
杨玄感隐约地看到了雾中杨素缓缓地抬起了右手,高高地举过了头顶,猛地作了一个向下劈的手势,杨玄感记得就在一个多时辰前,他下令处斩那三百名守卫大营的军士们的时候,做的就是这个手势,当时杨玄感就记住了,狠狠地记住了。
安静的军阵突然发出一阵雷鸣怒涛般的响动,步兵们都用力地跺着脚,后面的刀斧手们则打起了随身带着的锣鼓,而骑兵们则纷纷以刀剑击盾,或者是用刀背敲击着自己身上的甲胄,连战马也受了这情绪的感染,纷纷放声长嘶,这声势一下子仿佛有十万大军守在这里,专等着敌军钻进口袋来送死呢。(未完待续。)
第六百二十六章 全歼强敌
雾越发地浓了,混合了许多从山谷里传出来的烟,十步以外已经很难见人,但几万人挤在一起逃命,仍然可以从这阵烟雾里看到那些密密麻麻在晃动着的身影。
前面的几千个身影被这阵影天的锣鼓声和喊杀声所震慑,有些人明显停了下来,但更多的人仍在全速地向前跑,而那些停下来或者跑得慢的人,很快也被后面的人推挤着,继续硬着头皮向前奔。
在这些士兵们的眼中,浓雾外的那一线阳光就象一线生机似的,只有全力冲出去,才能保住一条命!
很快,第一批的几千人就象一群牛羊似的,没命地奔出了山谷,跑在最前面的人却惊异地发现,出现的自己眼前的居然是一阵明晃晃的枪尖。
长槊扎入人体的那种“噗噗噗”的声音,混合着临死前的惨呼与叫骂,响成了一片,由于谷中逃出的叛军完全是自发性地逃亡,根本没有有组织有规模的正面进攻,跑在最前面的两千多人瞬间就撞到了槊尖上。
许多跑在后面的士兵们惊奇地发现前面的人的背后突然多出了一截血淋淋的矛尖,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自己也被扎了个透心凉,紧接着自己后面跟着的兄弟也遭遇了和自己同样的命运,只在一瞬间,每根长鞘上都象串羊肉串似地扎了至少有三四个人,五千多叛军士兵不幸地成为第一批人肉串的背景材料。
第一排的士兵们迅速地从自己的肩头抓过了身后士兵们手中的长槊,拿在手上,而第二排的士兵们则把那些扎入人体的长槊纷纷从尸体里抽出,随着一阵尸体倒地的声音,血淋林的长槊又搭在了第一排士兵们的肩头。
这些前排的士兵浑身上下鲜血淋漓,看起来绝对象是来自地狱的人屠,加上横七竖八地倒在他们面前的数千具尸体,简直能把五步外看清楚这一切的敌军士兵们吓到精神崩溃。
那五千多叛军临死的惨叫声终于止住了后面人的脚步,跟进的叛军里终于有人明白了过来,高声喊道:“正面是枪阵。大家快从侧面跑啊!”瞬间,刚刚稍有停留的叛军集群纷纷向两侧逃去。
空中传来一阵阵的弓弩破空的声音,杨玄感太熟悉这种骁果骑兵特制的三连发弩箭了,五十步的距离足以把连环明光铠甲射个对穿。
前几天杨玄感在代州城下单挑王拔后。与那百名龙骑护卫厮杀前的弓箭对射中,杨玄感自己就被几支这种连发骑弩,在七八十步的距离上硬是射穿了双层铁甲,那种弩箭入体的感觉让他这一辈子都难以忘怀。
弩机的击发声此起彼伏,杨玄感平时训练骁果时天天都会练这种下马步战时连弩激射的阵势。类似于弓箭手的三段连射,这些骑士们迅速地连发三弩后,就会把弩箭向后一抛,顺手接过后面的人递过的下一支三连发骑弩,再次连发三箭。
以这种方式,站成五六排的步行骁果骑士们可以在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每人射出三十箭以上。
这种密集队形,人与人之间只有一臂左右的间隙以方便传递弓弩,一排足足站了有五百人,转眼间就可以射出一万五千多箭。真真正正是名副其实的箭如飞蝗了。
叛军士兵根本避无可避,加之这些人仓惶逃命,根本来不及穿戴甲胄,往往身体中箭后,弩箭穿体而过,直接射中后面的人,一发箭都能这样射到第三个人后才钉入人体不再穿出。
更要命的是,这些倒地的尸体横七竖八的,形成了后面逃命士兵们的巨大障碍,许多人跑着跑着。一不留神被脚下的尸体一跘,摔倒在地,马上就会被后面的人踩上,再也站不起来了。
乱军的这种自相践踏。永远比敌军的武器造成的杀伤更可怕,因为在这种自顾自的逃命阶段,任何口号和军令都是没用的,所有的人都只想着挤开前面挡着自己路的人,无论是敌是友。
不到小半个时辰的光景,杨素布下的这个几百步长宽见方的口袋阵里。横七竖八地就躺着近两万具尸体了,偶尔冲到两侧步行骁果骑士们面前的数百名叛军士兵,也被早已经严阵以待的骁果杀手们刀剑斧锤齐下,全部砍得尸体残缺不全,不是缺胳膊就是没了脑袋,比起那些给射死刺死的同伴们要惨上了许多。
口袋阵里堆满了尸体,后面的人已经无法再象刚才那样跑出山谷,尸堆里重伤未死的士兵们翻转惨号的声音撕人心肺,吓得后面的叛军士兵再也不敢出来,全都在谷口找地方躲着,不敢再上前送死。
杨玄感听到了远方的山谷的另一侧也传来了跟这里一样的惨叫声和锣鼓声,想必是周老将军那里也安排了一场同样的盛宴来招待这些拼命想逃出火堆的叛军士兵们,由于有汾水这条天然屏障,只怕是敌军在那里运气会比这里更加糟糕。
骁果骑士们趁着这个间隙又重新装好了三发弩箭,依然排成了前面的那种连弩阵,只等敌军再前来送死。
而中央的步兵们也趁这时间准备了不少短槊,第七排开始的士兵们跟前六排的枪阵拉开了一定的空隙,只等敌军再冲击时,就把这种短槊掷出,当成标枪使用,在近距离内,这种短槊的穿透力和杀伤力远远大于一般的弓箭。
烟越来越大了,山谷里的惨叫声和哀号声渐渐地平息了下来,叛军在经过了最初的慌乱后,开始有组织地向外突击了,尽管已经付出了几万人的生命作为代价,杨玄感从山谷中的风声中听到了一阵阵的马嘶和口哨声。
骑兵!叛军准备出动骑兵作最后一搏了!
随着叛军的山谷中马嘶人叫之声越来越高,越来越近,杨素也开始通过号角下起了一道道的命令:
“两侧的骑兵全部把铁甲战马推到前方,抵挡敌军骑兵的突击!”
“正面的步兵在阵前布下拒马,前排步兵在拒马后列起矛阵和盾墙,快!”
“山崖上的弓箭手急行军回来五千人待命,就在点狼烟堆的地方集结!其他人继续对山谷里放箭。”
“山崖上的步兵回来两千人,来中军帅旗处待命!”
当传令兵吹出的最后一条命令的号角声还在空气中回荡的时候,远处山谷口嘈杂一片的马鸣声突然安静了下来,一个声音在发表着慷慨激昂的演讲:
演讲的大意是说敌军使奸计一时在谷口设下了埋伏。但他们的人数并不多,只是借着晨雾的掩护才弥补自己兵力的不足。
加上敌军没有骑兵,霍州方向的梁罗梁将军已经率救兵赶到了,正在和敌军激战。那谷外震天的号角声就是最好的激战说明。
敌军已经渐渐地无法抵挡住梁将军的攻势,甚至开始把山崖上的弓箭手拉去助战。
在另一面的谷口有汾水作屏障,我军虽然冲不出去,可敌人也休想轻易攻过来,这时候只要我军齐心协力。以铁骑开道,步兵结阵而出,一定可以冲出生天,杀开一条血路。
随着此人演讲的结束,谷中传来了一阵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叛军的士兵们又仿佛看到了胜利的曙光和生还的希望,如同一个落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水面上漂浮着的稻草,每个人都在为了生存做着最后的努力。
杨玄感听着这人的演讲,心中暗自佩服,此人一开口说话。刚才还惊慌失措,如同待宰羔羊的数万敌军居然全都鸦雀无声,应该就是那位大将军赵子开,端地是临危不乱,将帅之才。
而且他的一通演讲,三分真七分假,把敌方的传令号角说成是援军已到的激战之声,把杨素调山崖上的弓箭手和步兵回来以防万一说成是敌军无法抵挡援军的攻势。
赵子开甚至能在经过了两次失败的突围尝试后迅速地看出对方缺乏骑兵,兵力也略显不足,并以此给本方的士兵打气。无论如何,刚才还一盘散沙,各自逃命的这些敌军士兵们现在又找回了纪律和士气,重新变成了一支军队。
号角声再一次地响起。可是这回杨素下的令却分明是让骁果骑士们放声大叫,人喊马嘶。
杨玄感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杨素这样是要用实际行动戳穿赵子开鼓舞士气的谎言:你不是说敌军没骑兵吗?那骁果骑士们的战吼就会让你的每个士兵胆寒,天下最强的铁骑就在对面,你刚鼓起的士气也将不复存在。
骁果骑士们动人心魄的吼叫声伴随着战马的长嘶在这霍山的峡谷中回荡着:“骁果,骁果。唏啾啾;骁果,骁果,唏啾啾!”刚才还在欢呼的叛军士兵们又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之中。
杨玄感的心中开始感慨:人最悲哀的不是从来没有希望,而是刚刚有了希望后又被打入了无边的绝望之中,正如一个人好不容易爬上了崖顶,再被重重地一脚踢下山去,那种打击远远超过了一开始就死在了山下。
赵子开的谎言就象肥皂泡一样破灭了,刚刚鼓起来的士气也不复存在。杨玄感甚至能想象出在对面的谷中赵子开那张苍白而扭曲的脸。
赵子开的声音在骁果们的战吼停下后再一次的响起:“骁果只不过有一万人,他们也是血肉之躯,而且刚才你们都看到了他们都下马步战,离了战马还是骁果吗?汉王的将士们,打垮了骁果,你们就是骁果!给我冲!”
山谷中再次响起了震天的鼓号声,赵子开怕再有什么意外,也不愿意再给杨素戳穿他其他谎话的机会,直接命令前军的马队发起了突击,震天动地的马蹄声伴随着喊杀声,汇成一股澎湃的怒涛,向着正面的步军方阵冲了过来。
辰时已经过了一半,太阳已经升了起来,清晨的薄雾渐渐地散开,杨玄感回头一看,只见从那狭窄的山谷中,一股黑色的铁流正汹涌而奔腾而出,铁流的后方,是火红一片的熊熊大火,而黑色铁流的最前面,是挤在一起,足有一万多骑的高头大马,马背上尽是咬牙切齿。披着锁甲和链子甲的骑士们。
杨玄感感觉有些可惜,为了轻装奇袭,前军的步兵们只随身带着短刀和轻剑用来在丛林中披荆斩棘,砍路而前。甚至连现在他们手上的矛槊也是骁果骑士们临时把手中的武器交给他们使用。
这样密集的敌军阵型,如果有隋军标准的八石弩和十石弩,放个几百部列于阵前,在如此狭窄,无法转环的山谷口。足以把敌军连人带马射个对穿,尸体都能够把这十几丈见宽的山谷口给堵住。
杨玄感正惋惜着,叛军的先头马队千余骑已经冲出了谷口,当兵的都知道,第一个冲的烈士,第二个冲的壮士,冲在最前面的往往是死得最快的。
排头兵无论在古今都是伤亡比例最高的群体,因此也往往是让最勇猛的愣头青们或者是异民族的仆从兵士做这种事,而经历过多次战争的老兵油子都是将军们心中的宝贝疙瘩,轻易不会放在最前面当炮灰。
叛军最前方的千余骑就是这样的稽胡新兵蛋子们。他们的耳边还在回荡着赵子开的那句诱人的话:“打垮了骁果,你们就是骁果!”而身后军官的催逼让他们来不及思考,也顾不上危险,一咬牙就这么冲了出去。
杨素趁着赵子开演讲的工夫让中军的卫士们临时用木板搭了一个丈余高的帅台,自己站在这高台上,前方的情况尽收眼底,他轻轻地叹了口气,威严而迅速地向着身边的传令兵发起了指令。
稽胡骑兵们转瞬冲出了两百多步,地上遍布的尸体和为数不多、还没断气的伤兵们在他们的高头大马下顿时化成滩滩血泥,没有披马甲的战马们的身上溅得到处是混着血水和肉泥的泥浆土块。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
而这些战马也受了浓重的血腥味刺激,眼睛都变得血红血红,连喷出的粗气也带着血沫,一匹匹低着头。载着马上的骑手,恶狠狠地向着前方如林的矛槊方阵直冲过来。
马上的稽胡骑手们虽然狂热,可脑子并不呆,无论是新兵还是老兵,都知道对面的步兵方阵前往往是最可怕的强弓硬弩,对于这些缺乏护甲的战马来说。箭雨弩阵是最可怕的威胁。
可是汉王杨谅甲骑俱装的龙骑护卫已经全部折损在代州城下了,赵子开所带的胡骑们数量不过两万,而且全是没有马甲的轻骑兵,甚至这些稽胡骑士们本来也只是身着皮甲棉袍。
因为赵子开需要以骑兵突击开路,才扒了不少步兵的盔甲给这些胡人穿上,尽管不可能合身,穿起来也让很多骑手觉得别扭,但比起身着皮甲面对那个可怕方阵的枪林箭雨,这点不适还算得了什么呢?
稽胡骑士们透过了渐渐消散的迷雾,看到了步兵方阵前摆了两道的拒马,如果在平时,他们绝不会象这样以包裹着一层铁皮的血肉之躯正面直冲这样防守严密的步兵方阵。
转眼间千余胡骑全部冲出了谷口,马上的骑士们纷纷用盾牌护住了马头,在他们的印象里,这种离敌二百步左右的距离是最危险的,光护住自己的头脸没有用,百分之七十的骑兵都是被先射中马,进而导致上面的骑士落在了地上,最后不是摔死就是被后面的战马踩死。
箭雨没有出现,稽胡骑士们在意外之余,纷纷从盾牌后探出头来,难道真的是象赵大将军说的那样,敌军缺乏弓箭了吗?还是敌军的弓箭手真的已经被调去迎战援军了呢?
只是一闪念之间,胡骑们又是冲出去了四五十步,离第一道拒马已经不到五十步了,甚至这些稽胡骑士们能看清前方的两道拒马后,隋军前排长槊手们那坚毅而闪着冷冷寒光的眼睛。
熟悉的弓弩破空之声突然响了起来,如同平地里起了一阵风暴,可是这次,风暴没有来自于前方,而是来自于两翼,左右两边的弩箭风暴就如同一片片飞快掠过大地的蝗虫,在这方圆不过一里的开阔地里散播着死亡。
稽胡骑士们的盾牌全部挡在正前方的马头前,根本无暇再去顾及来自两翼的打击。
三发连弩,又是三发连弩,虽然距离有两百步,虽然只是两石左右的骑兵弩,但已经足够了,因为这次,骁果骑士们射的不是穿着铁甲的人,而是毫无防护的马!
隋军正面步兵方阵前腾起了一阵血雾,顺着从谷中吹出的风,飘到每个士兵的脸上。马嘶声,骑手们落地时的惨叫声响成了一片,而第一排的长槊手们的眼里却闪着因为嗜血而兴奋的光芒。
只在眨眼间,左右两边共射出了足有一万枝的弩箭,千余匹马如同被镰刀收割的麦子一样,成片地倒下。
而十个里有八个被射穿了大腿的胡人骑手们往往来不及反应,就被坐骑直接摔到了马下,紧接着被后面射中的马再狠狠地压在身下,活活砸死。(未完待续。)
第六百二十七章 赵子开的末日
在这片弩箭雨的洗礼下,只有数十匹夹在当中的马幸运地躲过一劫,但听着周围的一片惨叫声,瞬间发现周围同伴们的坐骑被射成了一个个血肉模糊的肉团,无论是骑手还是马都一下子精神崩溃,唯一想的事情就是逃离这该死的地狱,越远越好,越快越好。
骑兵冲阵,靠的就是一往无前的气势,靠的就是前赴后继的勇气,靠的就是前排骑手们不怕牺牲的意志,而这一切,在这幸存的几十骑上都看不见了。
马儿已经变得疯狂,根本无视主人的前冲或者是后退的命令,也不敢再向着拒马和明晃晃的矛尖冲锋,而是纷纷停下了脚步。在原地开始又踢又跳,生生地把马背上的骑士们甩了出去。
对面的谷中陷入了一阵死一样的沉寂中,本来跟着这先头铁骑企图冲开一条生路的黑色铁流停下了,每个士兵的眼里都写着绝望与恐惧,千余骑刚才看起来还不可阻挡的铁甲胡骑,只在一眨眼间就成了一片尸山血海。
浓雾已经散尽,每个叛军士兵都默默地看着肚破肠流的战马们在地上嘶叫着,垂死的骑士们打着滚,发出声声不忍卒闻的惨叫声。
这一切带给其他人心理上的震撼远远超过了千余人死亡的本身,后续的步兵和骑兵全都象是脚生了根一样,定在原地一动不动。
杨素的嘴角边闪过一丝残忍的笑意,他挥了挥手,身边的传令兵回头抓起一面黄色的旗子,使劲地在空中摇了摇。
由于雾已经散了,每个人都能把帅旗这里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自然也不再需要用号角声传递军令。
中军的步兵方阵中走出了数百名刀斧手,手持腰刀短剑,碰到还有一口气的稽胡骑士们就上前一刀结果,而那些垂死挣扎的战马也被直接刺死,这些人一言不发。不到片刻功夫就把战场上的活物全都清理干净,留下一地的人马尸体,等着对面的谷中再次发动进攻。
杨玄感自开战以来一直都无暇顾及正前方,远远撒出十余里的侦骑们没有任何回报。视线可及的正北方也没有任何大部队的行动,甚至在前方这片开阔地带,方圆十里内都没有超过一万人的大军行动所能带来的烟尘可见。
北边的敌军不可能来救援了,至少在这山谷中的激战结束前不会来,杨玄感有点嫉妒起正在骁果军中指挥的雄阔海了。自己可没他的福气能杀得这么爽。
杨玄感正在懊恼中,突然听到谷中传来一个暴雷般的怒吼:“并州汉子,有种的跟我冲!”
杨玄感惊讶地发现那谷口又冲出了一队骑兵,领头的是一员全身上下铁盔黑甲,骑着一匹神骏异常的披甲战马的大将。
由于隔得太远看不清面容,只能依稀地看到来人颌下长须飘飘,配合着他在猎猎风中鼓起的战袍,别有一番大将的风范。
在这员大将的身边,紧紧围着数百名骑兵,铁盔铁甲。高头大马,一看就是护卫主将的精锐卫队,而在他的身后,一面高高的大旗跟着他一起迅速前进,上面写着一个大大的“赵”字。
杨玄感知道此人一定是叛军主帅赵子开,眼见本方已临绝境,全军的士气在崩溃的边缘,只要有一个人投降,就会象病毒一样地感染全军放下武器,到时候再想控制局势也不可能了。唯有把“给我上”变成“跟我冲”,带头突围,方有一线生机。
两侧的弩箭雨再一次地向着这支几百人的叛军队伍倾泻开来,可这次敌军有了准备。所有的两侧骑士全部下马,不追求骑兵的全速冲击,而是护住战马,通过这条死亡通道。
这一招果然有效,赵子开赌的就是正面的步兵方阵没有强弓硬弩,所有的弓箭都来自于侧面。他似乎赌对了,侧面的弩矢射在铁盾上的声音如雨打芭蕉一样不绝于耳,但正面却没有一枝箭向着他们射来。
赵子开在马上突然得意地放声大笑,他停下了马,转过头来对着后面谷口处,目不转睛看着前方战况的士卒们吼道:“看到没有,本帅没有说错吧,他们正面没有弓箭手,还不快上?!”
谷中的叛军一下子回过了神来,一下子口令声、号角声不绝于耳,各个步骑兵队都开始调动起来,十几队铁甲钢盾的步兵迅速地跑了出来,列于赵子开这队骑兵的两侧,密集的盾牌前后相连,形成了一道盾墙,拥着中央的骑兵缓缓地向前。
杨素面沉如水,向着身后的传令兵迅速地下了几道命令,传令兵飞快地举起了几面旗帜,杨玄感看到后一惊,因为那道命令是骁果停止放箭,改为铁骑冲阵!
还没等杨玄感反应过来,前排的骁果骑士们已经纷纷上马,由于没了长槊,骑士们纷纷掏出了近战兵器,钢鞭、铜锤、铁棍、马刀、重剑、狼牙棒,都变魔术一样地到了骑士们的手里。
随着前排的队正们的口令,左右两侧各三队骑士,加起来两千余骑如怒涛一样卷向了还在排着密集队型,举着盾牌,缓缓前进的叛军阵列。
赵子开没想到杨素还有这一手,微微一愣,还没等他想到如何应对,骁果的铁骑已经撞上了站在两侧的叛军盾牌兵,由于他们都是举着盾牌挡箭,看不到外面的情况,虽然听到外面地动山摇,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
直到骁果的铁骑直接撞上了盾牌,他们才知道原来敌军是在用铁骑冲阵,这也是他们中间大多数人在这个世上最后一次有意识地思考了。
缺乏弓箭强弩,缺乏枪林槊阵,甚至缺乏拒马鹿砦的步兵在甲骑俱装的铁骑面前就是待宰的羔羊。
由于地形限制,给骁果骑士们冲击的距离不过两百多步,战马无法在如此短的距离中加速到全速狂奔的状态,速度还不到平时的二分之一。
加上骑士们手上没有长槊,全是靠着战马硬撞敌阵的盾牌,更是把本应一往无前,碾碎前进路上一切障碍的骁果骑士们的冲击力降到了平时的三成都不到。
但即使如此,在这片开阔地上。骁果骑士们的铁骑突击仍然给没有任何防护的行进中叛军步兵造成了巨大的打击。
虽然没再出现那种一根长槊上串了四五个人的恐怖景象,也没有出现那种直接把人撞飞出去二十多步的壮观画面,但叛军两翼的盾牌兵仍是被冲得七倒八歪,连带着身边的人一起象多米诺骨牌一样地倒下了足有五六排。
铁甲战马在尽情地踩着地上可怜的步兵们。而骑士们则挥舞着手中的兵器,砍杀着身边每一个叛军士兵。
屠杀,一边倒的屠杀!叛军被冲破了阵形,人又密集地挤在一起,根本无法有效地挥动手中的兵器抵抗。空中飞舞着被刀剑砍下的残肢断首,带起了一阵阵的血雨。
赵子开拼命地吼道:“快传令,让后面的步军上前,长矛手刺杀这些狗娘养的骁果骑兵,他们没有长枪!”
被挤得坐骑已经紧紧地与赵子开的坐骑亲密接触在了一起的传令兵如梦初醒,掏出了随身的号角,吹起了军号,谷中迅速地奔出了数千身着皮甲,手持长槊的叛军,恶狠狠地向着骁果骑士们奔来。
又是一阵号角声响起。不过这回的命令是来自骁果方面的,正在砍杀的骑士们一听到这号角,全部拨转了马头,不再管眼前的杀戮对象,直接向着两侧出发时的位置奔去。
那数千名长矛手一看敌骑撤退,咬牙切齿地加快了脚步,也不再管阵型,全都跟着敌军的马屁股后面狂奔,有几个胆大的一边跑一边在喊着:“他娘的骁果骑士也是懦夫啊,看老子来了就要溜!”
“冲上去。干掉他们!”
“给兄弟们报仇,杀啊!”
赵子开一看骁果骑士们撤退了,先是长舒了一口气,突然他看到了其他原地待命的骁果骑士们的动作。马上脸色一变,两个字脱口而出:“不好!”
撤退的骁果骑士从后方的同伴们之间的空隙而入,直接驰向了后面的空地,在那里他们将重新整队。
骑阵与密集的步兵方阵不一样,骑与骑之间为了防止冲锋时互相撞击和影响,往往要隔开三到四步。前骑和后骑之间也要隔开五步左右,而现在的骁果骑士们就是按这个标准的骑阵排列的,每队四百骑,正好排成八排。
冲阵的两千多骑左右两翼各三队,加起来共六队,前后相连,形成波浪式梯次攻击,一旦接到撤退的命令,刚才还如拍岸怒涛般的骑士们又象迅速消退的潮水一样,退回了本军的后方,只留下后面越离越远,边跑边骂的叛军长矛手们在骏马奔过后扬起的尘土中吃灰。
几个跑得最快的叛军从烟尘中钻了出来,灰头土脸,满脸都是马蹄扬起的尘土,甚至还溅了不少地上早已经被踩成肉泥的尸体的残块,暗红色的血肉混杂着黑糊糊的泥土,把这些叛军弄得浑身上下没一块干净的地方,只有两只眼睛还算明亮。
这几个叛军士兵冲出了这阵尘雾后,终于可以吸到几口新鲜空气,正当他们深吸了一口气,准备继续开骂的时候,却惊奇地发现几百具已经架好的三连发骑弩正在对着自己,而且马上的骑士们的眼神里透出了凶残与死亡的味道。
随着弩机不断击发的声音,又一片黑压压的弩雨袭向了这些双手持矛,身着皮甲的叛军步兵,惨叫之声不绝于耳,这回他们连盾牌也没有,完全成了活靶子,不少还处在烟尘中的叛军士卒听到箭雨破空之声,知道大事不好,连忙向后跑去,还没来得及迈开脚步,后心就被射穿了几个血洞,口中鲜血狂喷地倒下。
挤在中央的赵子开听着四周不绝于耳的惨叫声,心头都在滴血,他也顾不得再吩咐传令兵吹号角,直接高声大叫起来:“外面的人把盾牌树起来,让长槊手们全进盾牌里,快!”
不少骑兵纷纷跳下了马,跑到一边的尸堆里,把那些已经给踩得各种变形的盾牌又支了起来,然后开始招呼外面的长槊手们重新撤回到这盾牌阵中。
在刚才的那阵弩箭风暴中趴在地上躲过一劫的叛军长槊手们,趁着对方弩箭发射的空当。一个个连滚带爬地逃进了本方的盾牌后面,在他们现在看来,这些血迹斑斑的铁盾才是他们生命中最大的保障。
奔回盾后的叛军们总算惊魂稍定,想起了自己还身处战场。这铁盾防得了弩箭却防不了铁骑的突击,这点在刚才的攻防回合中体现得再明显不过,他们纷纷把长槊从盾牌边伸出,露出两米多长的槊杆,以抵挡敌军骑兵可能的冲击。
赵子开虽然在今天的战斗中次次落了下风。到目前为止已经折损了三万多人,这片方圆不过数里的口袋阵早已经堆满了叛军的尸体,但屡败之下他还是稳定了局势,居然用铁盾长枪阵在侧面形成了一道临时的屏障。
一时间两侧的骁果骑士们也由于缺乏冲阵的长槊而无法再次象刚才那样直接冲阵,只能连续不断地以弩箭射击,箭头砸在铁盾上的声音如过年时的爆竹声一样不绝于耳,好不热闹。
山谷中的叛军士兵们仿佛也看到了希望,开始源源不断地涌进这个临时的通道中,肩并肩,人挤人。数万叛军士兵一下子把这数里见方的临时通道塞得跟沙丁鱼罐头一样,里面的人连呼吸都变得困难,更别说抽出武器作战了。
赵子开自己也几乎被身边的护卫们要挤成肉包子了,左边的那个传令兵几乎要直接给挤得从自己的坐骑骑到赵子开的马屁股上,急得赵子开大叫道:“传令,后面不许乱,不许挤,两边的盾牌手护着长槊手向外推进,快!”
杨素看着越来越多的人挤进这个狭小的区间,嘴角边泛起一丝冷酷的微笑。他意味深长地回过头来看向了离自己一里有余的杨玄感,发现自己的儿子也在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的战场。
杨素摇了摇头,对着身边的传令兵道:“传令,弓箭手箭雨急袭。十五箭连射,后队步军截断长槊,直接向敌阵中掷出,快!”
赵子开正在满头大汗地下令,催促着正前方和两侧的军士们向前推进,想让这拥挤的军阵恢复秩序。突然他发现光线好象一下子突然变暗了。
再一看天空,黑压压的一片箭雨掩盖住了太阳的光芒,呼啸着向自己砸了下来,而前方的敌军步兵阵线里突然跑出了不少膀大腰圆的士兵,其中不少人光着膀子,不着甲胄,直接把一根根截成两米左右的断槊向着自己这里掷了过来。
赵子开的眼前一黑,一口血几乎要喷了出来,但他还没来得及栽倒在马下,两枝箭就狠狠地射穿了他的脖子,他刚要张嘴,一枝箭又从还没完全张开的嘴里直接钻了进去。
杨素站在高台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的一片修罗地狱,他喃喃地道:“赵子开,你不是说我没有弓箭手吗,我就让你看看什么是真正的步兵箭雨袭。”
由于叛军的中央阵线挤了太多的人,即使手上有盾牌的人也根本无法抽出盾牌护头。
一片片的箭雨和断槊呼啸而至,圈中的叛军如同被台风吹过的麦田一样,成片成片地倒下,就连两侧的盾牌手们也有许多直接舍了两侧的防护,把盾牌又举过头顶,企图撑起一片安全的天空。
站在骁果队最前方的雄阔海一看这情景,哈哈一笑,也不待杨素发令,直接抬起了手,又狠狠地切了下去,吼道:“连弩齐射!”
空中的箭雨,两侧的连弩,正面的断槊,一波接一波的打击,残酷得令人发指,血腥得让人不忍直视。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密集地聚在一起的三四万人已经多数中箭倒地,许多人身上都被射得跟刺猬一样,插满了羽箭,而没死的人则也几乎个个带伤,抱着被射中的地方满地打滚,呻吟着,惨叫着。
杨玄感虽然久经沙场,但对这样的惨状仍然是震憾不已,神情凝重,紧紧地闭着嘴,一句话也不说。
远处的杨素则依然没有任何表情,呼啸的山风吹着他的三绺长髯,配合着他脸上的杀气,更是显出一军主帅杀伐决断的强大气场。
杨素转过头来,对着传令兵沉声道:“步骑向前,长槊开道,弓弩压阵,威逼谷中敌军,让其放仗!”
杨素的命令随着号角和旗帜清楚明白地传达到了每个队正,而这些队正们则迅速地把这些命令转化为自己嘴里的口令,步兵方阵开始动起来,两侧的骁果铁骑也开始动起来。
刚才还在向前方一根根地掷着断槊的赤膊壮汉们,现在开始转而把摆在方阵面前,原准备应付敌军突击的拒马和鹿砦搬开,而步兵方阵则顶着盾牌,架着长槊,以不可阻挡的气势,坚定而有力地向前行进着。(未完待续。)
第六百二十八章 抢人头
“咔、咔、咔、咔”,步兵们前进时军靴踏地的那种震憾,配合起骁果骑士们吹起的夺人心魄的鼓号之声,汇成一股巨大的声浪,向着山谷中涌去。
叛军在谷口开阔地的那个中央阵列已经不复存在,多数人已经被乱箭射死,少数没有受致命伤的军士们,则被这震天的鼓号声和军阵前行时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所惊吓,顾不得再在地上翻转哀号,连滚带爬地躲到了山谷中的乱石与荒草里。
谷口还有数千名持着盾牌和长槊的叛军,但每个人的眼里都写满了恐惧,连抓着武器的手都在微微地发抖。
一个眼尖的队正走在那前步步逼近的步兵队列最方,他叫刘二虎,在刚才的战斗中一直注视着赵子开的动向。
从赵子开一冲出谷口时起,刘二虎就盯上了这位敌军的主帅,一直在想着两军接阵时自己一定要找机会斩杀敌军主将,立下大功。
可惜刚才的那拨第一轮的箭雨袭中,刘二虎就清清楚楚地看到赵子开中箭身亡,当时气得他原地直跺脚,心里直骂是哪个该死的弓箭手夺了自己的大功。
可是杨素的命令又让刘二虎两眼重新放出光来,他清楚地记得这赵子开战死的位置,在前进的时候把那赵子开的首级取下,就算捞不到斩杀敌军主帅的大功,但跟着立个小功也是不在话下。
刘二虎心里的想法很快被他付诸实际行动,他利用了自己站在队伍最前方的优势,等到步兵方阵接近了赵子开的尸体时,一下子急不可待地蹿了出去,对着那颗还圆睁着双眼,嘴里插着一支长柄狼牙箭的脑袋,狠狠地一刀剁了下去。
刚才还整齐划一地向前推进的军阵里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不少士兵疑惑地互相对视,不知道这个队正为何要在这样的关键时刻,突然在这遍布尸体的战场上去砍一颗脑袋。
而有几个跟刘二虎打着同样主意的队正和旅帅这时正恨得牙痒痒。在心里已经把刘二虎杀了一万遍不止了。
杨素站在帅台上,冷眼看着前方发生的这出闹剧,看着刘二虎仿佛真的是由自己杀了赵子开一样,在那里手舞足蹈。乐不可支。
杨素转过头来向传令兵下达了命令:“战场上不许再私自斩首,所有赏罚打完后再定,全军仍然摆出阵型威逼敌军放仗投降。”
刘二虎兴冲冲地回到了自己的队中,象捧太阳似地把那赵子开的人头抓在手中,也不理会站在他身后的前排士兵们疑惑与羡慕交加的眼光。中气十足地喝道:“全队听令,不许私自斩首,保持队型,威逼敌军投降!”
刚才因为刘二虎的行为而有所停滞的步兵方阵又恢复了前行,将士们一边喊着“嗨、嗨、嗨、嗨”的行军号子,一边把这座由大盾和长槊组成的军阵移动到了谷口,离叛军最前沿的那几排士兵们不过五十步之遥,只要杨素一声令下,他们就会直冲山谷,大开杀戒。
骁果骑士们则站在了步兵方阵的侧面。刚才第一拨铁骑冲阵的六队骑兵又站在了最前面。
这些刚才如暴风一样屠杀敌军的死神们一个个戴着凶神恶煞般的鬼面具,浑身上下都是敌军的鲜血,右手持着马刀重剑等武器,左手则拿着重新上好弦的三连发骑弩,直指谷口的叛军,露在面具之外的双眼中则是杀气四射,充满了嗜血的渴望,只等一道让他们再次变身为战场修罗的命令。
刘二虎转头看了看左右的步骑各队,没有人说话,但这支沉默的军阵却透出一股凛然的杀意。让对面的敌军不寒而栗,他从对面的这些可怜的叛军士兵们的眼里看出了绝望与恐惧,对军法和主帅的最后一丝畏惧是他们现在还不敢放下武器的唯一原因。
刘二虎哈哈一笑,上前两步。高高地把赵子开的首级举了起来,大声喝道:“叛军将士们看清楚了,你们的主帅已经战死啦!再有抗命不降者,跟他一个下场!”
这下子敌我双方所有人都明白了刚才刘二虎的举动是何用意了,隋军的阵营里一下子向他投去了几千道复杂的目光,鄙夷、不屑、羡慕、佩服、不忿兼而有之。而叛军的阵营里则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之中。
刘二虎声色俱厉,左手拔出了腰间的佩剑,右手示威似地在敌军面前继续地晃着赵子开的首级,厉声吼道:“放仗者免死!”
隋军步骑一起跟着有节奏地大吼道:“放仗!放仗!放仗!”
叛军中走出了一名副将模样,深目高鼻的胡人,走到了谷口,立于两军之间,用着怪腔怪调的汉话,大声问道:“敢问杨元帅,我等放下武器能否免死?”
杨素自从刚才下令之后就走下了帅台,骑马奔向了前方,离着敌军前沿只不过一箭之地,百余步而已,听到了这名胡人副将的问话后,直接朗声道:“我乃朝廷尚书令,河北道安抚大使,讨逆军主帅,越国公杨素。皇上有令,只诛元凶首恶,协从若肯投诚,一律免死。若还敢顽抗到底,死路一条!”
那副将还没来得及开口,身后的叛军就忽啦啦地跪倒了一大片,一个个都哭着喊着说:“我等愿降,我等愿降!”
杨玄感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把头转了回来,峡谷内的战事已经结束,这时候即使敌军的援军杀到,也不可能影响大局了。
这仗粗略地计算下来,叛军自大将赵子开以下,被杀足有六七万,伤者也有两万以上,剩下的三四万人全都做了俘虏。此战一结束,杨谅基本上输掉了最后的希望,困守一座晋阳孤城等待末日到来而已。
山谷口叮叮当当的声音不绝于耳,那是叛军士兵们脱下盔甲放下兵器的声音,解除了武装的叛军士兵们则被几十人一组用绳子捆在了一起,由一些官军士兵们带向了昨天夜里杨素扎营的那片树林中。
一切大局已定,山谷中的火也渐渐地平息下来,谷中响起了沸腾的人声,想必是另一侧周罗睺等人也结束了战斗,开始穿越山谷与杨素会师了。
杨玄感看着头顶已经开始偏向西边的太阳,才猛地发觉现在已经到了未时了。这一战从辰时打到现在,三个时辰内赵子开的十几万大军就连同着杨谅君临天下的野心,全部灰飞烟灭,人生的大起大落。惊险刺激,莫过于此。
杨素在原来的帅台处临时搭建起了一座帅帐,周罗睺、杨义臣、张须陀、鱼俱罗等留守正面的将领都率先穿越了霍山峡谷,直接进了帅帐,留守大营的王世充也跟着进入。而麦铁杖和冯孝慈则奉了杨素的命令,过来接替杨玄感,防备起北面可能的敌军来袭,而让杨玄感和众将一起进帅帐议事。
王世充在进帅帐前看了一眼峡谷,只见谷中的熊熊火光已经完全不见,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草木烧焦的味道,一条看不见头的长龙样的军队正在源源不断地从山谷中出来,那是原来布置在汾河对面的八万大军。
赵子开已经全军覆没,谷中已再无一个叛军,原来屯于峡谷南边的隋军也拔营起兵。穿越这峡谷来与杨素会合。
这会儿从谷中走出的就是先头的骑兵部队,领头的一员顶盔贯甲,器宇轩昂的大将正是杨义臣的副将王仁恭,而他所带的也正是人马俱甲的朔州铁骑。
王仁恭跟随着杨义臣,与王世充和杨玄感这样一路行来,早已经熟稔,远远地就向着站在外面的杨玄感拱手行礼,大声喊道:“杨将军威武,霍山大捷一定又立下奇功了吧!”
杨玄感心中泛过一阵酸楚,如此辉煌的一战自己居然连出场机会也没捞到。甚至连那个斩下赵子开人头逼降叛军的队正刘二虎也比自己出彩,这实在是作为将领最悲哀的一件事情。
杨玄感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冲着王仁恭行了个礼,便低头走进了帅帐。帐中的诸将已经满脸笑容地立于两侧了,一见杨玄感进来,则纷纷上前行礼问好。
杨玄感与众将一一行礼打过招呼后站回了自己的位置,杨素的脸上则看不出任何表情,如同泥雕木塑般地坐在中军帅位上,沉声喝道:“把叛将茹茹天保带上!”
帐外很快被带进了一个只着中衣底裤的胡人。四十多岁,卷发虬髯,满脸刀疤,但神情中已经尽是沮丧,双目低垂,完全没有他本该作为一名胡人悍将的凶悍霸道。
杨玄感认得此人正是最后在峡谷口跟杨素谈投降的敌将,想不到居然还真是个胡人,而杨义臣见到此人,则不屑地“哼”了一声,把头转到一边,不再多看他一眼。
茹茹天保环视了一眼帐中各位对着自己怒目而视,如狼似虎的将军们,最后眼光停留在了杨素的身上,主动下跪,叩首于地,说道:“罪将茹茹天保,见过杨元帅。”
杨素的声音在冷酷中透出一股威严:“茹茹天保,你本是柔然胡人,我大隋为了保护你们这些柔然余党,不惜和突厥翻脸开战,你却帮着杨谅叛乱,还有一点做人的道义吗?”
茹茹天保不敢抬头,伏首于地,回道:“回杨元帅的话,我等并非真心跟随杨谅起兵,实在是妻儿老小都掌握在他手上,被其所逼迫,不得已而为之啊。”
杨素重重地“哼”了一声,道:“这其中的是非曲直,将来朝廷自会派员来查,本帅既然阵前答应了饶尔等性命,自当言出如山。至少现在,在本帅这里,你和你的手下们性命可以得到保证,前提是跟我们合作,好好地立功赎罪。”
茹茹天保面露喜色,马上抬起头来道:“杨元帅但有差遣尽管吩咐,罪将必定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杨素摆了摆手,虽然脸上仍然没有什么表情,但杨玄感知道父亲现在心里对此人也是极其厌恶,只听杨素开口道:“本帅帐下兵精将勇,你是见识过的,没什么需要你做的事情,只要你回答本帅几个问题,倘有半点虚假隐瞒,定斩不饶!”
茹茹天保一下子吓得脸色苍白,连声道:“罪将一定知无不言。”
“第一个问题。杨谅现在手下还有多少人,军心士气如何?”
茹茹天保仔细地想了想,道:“杨谅在派我们这支部队前出霍州前,手上还有近三十万兵力。全是这一个多月来他在并州四处征兵,外加四路出击失败后逃回来的败兵,其中有三四万人分别驻守霍州、介州、晋州、绛州这几处重镇,赵子开带了十四万人走,现在杨谅在晋阳的人马还有十万左右。”
“至于军心士气嘛。其实,我军在出发前人人都知道杨谅的四路出击大军全部惨败,已经不再具有战略上的进攻能力,但是并州在杨谅治下多年,我们这些将领多少都受过他的恩惠,现在妻儿老小也都在晋阳城,也只能硬着头皮给他卖命,实际上就连赵子开赵将军也对这场战争的前途不抱什么希望。”
杨素点了点头,继续问道:“朝廷在别处的大捷后并没有屠杀你们的降卒,为什么你们还要顽抗到底?”
茹茹天保惨然道:“因为我等都曾跟随杨谅在起兵后回晋阳镇压了长孙无乃和豆卢毓。皇甫诞三人的夺城行动,杨谅说我们手上有了这些人的血,没法回头了,只能死战到底。事到如今,罪将也不敢再奢求自己平安无事,只求杨元帅能向皇上美言,放我的妻儿老小一条生路就行。”
杨义臣突然插话道:“大帅,末将曾与此人同僚多年,知其本心并非凶残暴戾之徒,走到今天这步还是因为杨谅的威逼利诱。还请大帅看在此人有立功表现的份上,饶他一条性命吧。”
杨素的眼光从地上的茹茹天保转向了杨义臣,充满了诧异与惊愕,他摇了摇头。问道:“据本帅所知,杨将军你和这茹茹天保一向不和,当年同在史万岁帐下效力时,还曾经当着史万岁拔刃相向,这种时候你为何要为此人求情呢?”
杨义臣面不改色,朗声道:“当年末将还在史元帅帐下听令时。确实与这茹茹天保为了争先锋起过冲突,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大帅你也知道,我等从军报国,争的就是个战场杀敌的荣誉,这种战将争功的事情实在算不得什么。”
杨素点了点头,继续问道:“可是刚才此人进帐时,你可是非常不屑啊,那又是为何?”
杨义臣看了一眼双眼炯炯有神的茹茹天保,道:“刚才末将看不起此人,是因为觉得他没有点男儿的气节,不象那赵子开战死沙场,而是忍辱偷生。”
“可是刚才这茹茹天保说过他跟着杨谅一条路走到黑是因为家人被杨谅控制,而且也跟着杨谅回攻过晋阳,这种情况下换了谁也不可能有别的选择,他既然肯用自己的命来保全家的安全,也算是条汉子,就请大帅饶他一命吧。”
王世充突然想起了杨思恩战死时杨义臣那种悲痛欲绝的样子,绝非作伪,心知杨义臣此人极重亲情,茹茹天保被杨谅所逼,起兵造反,这点并没有博得杨义臣的同情,真正让杨义臣求情的还是因为茹茹天保肯舍弃自己的性命,换全家妻儿老小的平安。
杨素似乎也看出了这点,微微一笑,点了点头,转向了茹茹天保,说道:“茹茹天保,既然有在那代州城下,大破杨谅龙骑护卫的英雄杨将军帮你说话,本帅就答应你,平叛之后会向皇上为你求情,饶你一命,但前提是你必须老实回答我的问题,不能有半句虚言。你且先站起来说话。”
茹茹天保一下子喜上眉梢,站起身来,先是对着杨义臣道了声谢,接着转过来对着杨素说道:“谢谢杨元帅,刚才罪将已经说过了,一定会将功赎罪,知无不言的。”
杨素继续沉声问道:“现在杨谅身边还有什么谋士和良将可堪一用的,他守在晋阳的部队战斗力如何?”
茹茹天保仔细想了想,拱手恭声道:“谋士嘛,也就是那王頍了,不过现在杨谅不太听得进他的话,裴文安在代州战死后,王頍总是摆出一副兴灾乐祸,未卜先知的样子,连罪将也有些看不下去,杨谅也大概是因为这个原因现在很少召见他,更不用说听他的话了。”
“本来按着那王頍的意思,是想让汉王放弃晋阳,全军南下,趁着杨元帅您的大军还没有集结的时候直接杀向江南,争取靠着王頍和萧摩诃在江南的人望,以图东山再起。”
“但杨谅始终下不了这个决心,以罪将看来,他是怕到了江南别人的地头上,会被架空成为傀儡,所以后来才听了赵子开的意见,出兵死守这霍州雀鼠谷。”
杨素问道:“此谷名叫雀鼠谷?”
茹茹天保回道:“此谷地势险要,相传只有鸟雀和鼠类才能通过,故名雀鼠谷。”(未完待续。)
第六百二十九章 父子交心(一)
王世充一下子明白了为何杨谅放着近三十万军队不作拼死一搏,去江南寻求唯一翻盘机会的原因了,骨子里他还是信不过王頍和萧摩诃这两个南朝人,死到临头了还在勾心斗角,这杨谅要是不败可没天理了。
茹茹天保继续道:“不过以罪将看来,王頍的主意也并不算高明,杨谅属下的将士多半是这并州本地人,如果是为了保卫自己的家园,自当效死力。可要是让将士们背景离乡,去那千里之外,人生地不熟的江南之地,只怕走不到淮河,人都要跑光了。”
杨素微微一笑:“这点倒是不错,茹茹天保,想不到你一个胡将,竟然还能有这样的见识。倒是有点出乎本帅的意料之外。”
杨义臣冷冷地道:“大帅高抬此人了,这茹茹天保的斤两末将最清楚不过,此人有几分蛮力,称之为一员猛将也不为过,要他冲锋陷阵斩将夺旗,也许可以做到,但要他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他根本不是那块料,肚子里除了酒就是肉,哪能想得出这样的道理?”
茹茹天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还是杨将军了解罪将,实不相瞒,刚才的那番说辞不是罪将想出来的,是赵子开赵将军劝杨谅的时候说的。”
杨素轻轻地“哦”了一声:“就是你们的主帅赵子开吗?今天战死的那人?和他对阵多日,防守做得挺好,今天在战阵上一见,此人倒是有些将帅之才,那些话如果是出自此人之口,本帅并不是太奇怪。”
茹茹天保的眼眶有些湿润,他不想让别人看出自己一个大男人要流泪,低下了头:“其实罪将一直以为赵将军才是杨谅手下第一良将,远远强过那个徒有虚名的乔钟葵,代州之战时若是龙骑护卫由他指挥,现在也许整个战局都不一样。”
杨义臣哈哈一笑:“茹茹天保,你还是这样 的井底之蛙,没有一点长进啊,赵子开确实算是良将,但乔钟葵和裴文安也绝非你想象的无能之辈。”
“代州之战换了赵子开来也是必败无疑,因为天下第一勇将杨玄感率领着天下最强的骁果骑士也到了代州,我军甚至没有出动骁果骑兵就打败了杨谅的所谓精锐,你可知道是为何吗?”
茹茹天保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服气的倔强,声音也提高了一些,直视着杨义臣,沉声道:“那以杨将军的意思,又是为何?”
杨义臣正色道:“因为天运在朝廷一方,在皇上一方!杨谅出于个人的野心,不惜挑起叛乱,就算他准备多年,就算他手下有大批精兵猛将,也是无济于事。因为天下民心都向着朝廷,反贼是没有前途的。”
“杨谅上个月四处分兵出击的时候,这四路大军除了北攻代州的龙骑护卫外,其他三路都没有一支军队应该具备的斗志,基本上一战即溃,那纂良更是在两军阵前扔下部队独自逃生,这明显是表明他已经指挥不动手下人,控制不了自己的部队了。”
被斩杀了三百名亲兵护卫的上官政自从进帐以来就一直心事重重,一言不发,没有一点胜利者应有的笑容,他在白天的战斗中虽然奋力作战,斩获颇多,但杨素却看都没有看过他一眼,仿佛他已经是个死人,让他心里拔凉拔凉的。
这会儿上官政听到了杨义臣的话,倒是来了劲,接过了话头道:“不错,当时纂良出滏口径围攻末将的慈州时,倒是有八万大军,等到他绕开慈州前往相州,被末将会合史将军的军队追上时,他的手下已经不到四万人了。”
“纂良的军队里明显有大批的逃亡,最后决战的时候更是前军哗变,拒绝作战,真要是我军准备攻击,肯定会倒戈一击的,所以这厮才会舍了大军,带着少数护卫直接逃命。”
杨素白了上官政一眼,继续道:“杨将军说得很好,皇上洪福齐天,贵不可言,自有上天的护佑。杨谅反叛,名不正言不顺,开始就注定了不可能得到天下的人心。茹茹天保,尔等螳臂挡车,只是死路一条,现在你应该再清楚不过了吧。”
茹茹天保一脸的苦笑:“罪将只是个军人,先皇授予过杨谅节制北齐故地,便宜行事之权,罪将自然只能接受杨谅的命令。当日杨谅起兵时,还说有先皇的密诏,跟先皇有约定,罪将和其他的将军这才胡里糊涂地跟他上了贼船。”
“本来过了二十多天后,罪将和赵将军多少看清了些杨谅的真面目,想要找机会反正。可惜我等被杨谅带回晋阳城,为情势所逼,在杨谅的严令下杀了皇甫诞和豆卢毓他们,再也无法回头,只能将错就错,一条路走到黑了。”
麦铁杖摇了摇头,问道:“你们若是有心反正,可以在那时不遵守杨谅的命令啊,甚至当场杀了杨谅都可以,为何还要继续助纣为虐呢?”
茹茹天保苦笑着脸,道:“将军有所不知,杨谅听说老家有变,自己冲在最前面,直接带了骑兵回晋阳,在南城差点给稽胡兵射死,后来他是转到了西门,那里的守兵忠于杨谅,把他放进了城。”
“等到罪将和赵将军带的部队回到晋阳时,杨谅已经控制了全城,抓住了皇甫诞等人,罪将和部下们的妻儿老小都在晋阳城中,全在杨谅的控制之下,除了继续听他命令,还有别的选择吗?”
杨素点了点头:“所以后来他还要你们进城亲手杀了那几个兵变的首领,以断了你们最后的念想,是不是?”
茹茹天保低下了头:“正是如此。”
杨素叹了口气:“杨谅这招确实挺毒,这听起来应该是出自王頍的手笔。”
茹茹天保恨恨地道:“可不是么,所以赵将军也恨上了这狗贼,在后来他提议去江南的时候坚决反对。”
帐中所有人都露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对这叛军中的明争暗斗和勾心斗角算是彻底弄清楚了,所有人都不再象刚才那样以轻蔑和不屑的眼神看着茹茹天保,而代之以一种怜悯和同情的表情。
杨素若有所思地想了想,抬起头来,对着帐外喝道:“传本帅将令,速速传那名取了敌军大将赵子开首级的队正进帐听令。”
茹茹天保向着杨素鞠了个躬,转身欲走,杨素却摆了摆手,道:“你且先留下,过会儿再走不迟。”
茹茹天保的眼神中闪过一丝迷茫,赶忙谢过了杨素,站到了大帐的门口处垂手低头而立。
须臾,刘二虎被带进了帅帐,他的脸上写满了兴奋,两眼都放着光,而他的手上则捧着一颗披散头发的首级,可不正是那叛军主帅赵子开?
赵子开的首级已经被洗得干干净净,没了血污,嘴里的箭也被拔去,只是一双眼睛仍然如铜铃般地鼓着,神色中尽是英雄壮志未酬身先死的不甘。
茹茹天保一见到赵子开的首级,两行眼泪便不由自主地流下来了,若不是身处杨素的帅帐,肯定会放声大哭。
杨义臣没有参加过上午的谷口之战,但一见此人入帐,神色大变,几乎脱口而出他的名字。
而帐中诸将则都默然不语,尤其是杨玄感这些亲自在白天与其在谷口厮杀,见识过他将帅之才的人,即使是作为敌将,赵子开也赢得了对方的尊敬。
杨素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沉声问道:“来人可是步军队正刘二虎?”
刘二虎连忙换上了一副谄媚的笑脸,答道:“卑职正是朔州军中一名队正,能在杨元帅帐下效力,三生有幸。”
他紧接着捧起了赵子开的首级,道:“这首级乃是敌军主将赵子开的,被卑职取得,特向杨元帅献上。”
杨素的脸上闪过一阵杀意,声音中透出一股冷酷:“赵子开是你亲手杀掉的吗?”
刘二虎本想开口应承,突然感觉到了帐中的气氛有些不对,杨素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但至少不象是很高兴的样子,而其他众人则都是冷眼而视,一道道眼神中多是鄙夷与不屑。
刘二虎心中暗叫一声不好,生生把到了嘴边的一个“是”字收回了肚子里,恭声回道:“启禀杨元帅,这赵子开是被弓箭射死的,卑职只是取了他的首级而已。”
杨素冷冷地道:“既非你所杀,为何要由你去取他首级?还有,如果是射死的,那尸体上应该有弓箭为证,这一颗首级上并无弓箭,你这样做岂不是抢了射死赵子开的弓箭手的功劳吗?”
杨玄感突然开了口,对着杨素道:“父帅,末将当时亲眼见到赵子开的嘴里中了一箭,直穿脑后,这才应该是他的致命伤,定是这刘队正想要抢人功劳,才会把这箭给拔掉。”
杨玄感对赵子开抱有同情,加上实在是不齿刘二虎的行为,才会这样挺身相告。
杨素看了杨玄感一眼,道:“本帅也看到这一幕了,哼,刘二虎,你以为只有你聪明,会盯着敌军主将看吗?赵子开身为敌军主帅却站在最前面,军中多数人都能看得到,却只有你利欲薰心,不顾本帅的将令,去抢夺首级,贪他人的功劳,执法官何在?”
刘二虎一下子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赵子开的人头也掉到了地上,急道:“大帅明鉴,卑职绝非有意抢夺战功,只是我军当时列阵而前,地上的尸体都被踩烂,卑职怕这赵子开的尸体受到损害以后无法辨认,这才上前将其首级取下,以呈现给大帅,不敢贪图他人的战功。”
刘二虎说着说着,还从怀里变戏法般地取出了一枝长杆狼牙箭,道:“大帅和各位将军请看,此箭就是射死赵子开的那枝,小人早已经将之取出,不是为了隐瞒他人之功,而是因为首级的嘴里插了枝长箭实在不雅,所以才随身携带,现在奉上。”
刘二虎额头上的冷汗直冒,低下了头不敢直视杨素,声音也变得愈发的恭敬:“大帅,卑职虽然只是个队正,却也知道我大隋军纪,窃人财物,以为己利,夺人首级,以为己功,此谓盗军,犯者斩之。 卑职真的只是想把这首级奉上,免得战后找不到对方主将的下落,徒留遗憾,您也不好向皇上交代啊。”
站在一边的王世充料不到此人竟然有几分机智,明明是企图抢功不成,还能给他一下子编出这番说辞,倒也算是有些应变之能,而且看此人的面相,也称得上仪表堂堂,精明过人,但眉宇间却有一丝难言的桀傲与傲慢,自己感觉好象什么时候见过此人,却一下子想不起来。
杨素虽然不说话,脸上也看不出什么表情,却也在上下打量起此人,看得出他也微微有些意外。
刘二虎擦了擦脸上的汗,恭敬地把赵子开的头从地上捡起,一手持首级,一手持箭,小心翼翼地说道:“首级与长箭在此,还请杨元帅验过。”
杨素忽然哈哈一笑,摆了摆手,身边的那名执法官上前去接过了首级与长箭,杨素看也不看那两件东西,直接对着刘二虎道:“刘二虎,照这么说来,你私自斩了赵子开的首级,反而有功了?”
刘二虎表面上恭顺的声音中透出一股猥琐的味道:“大帅,卑职刚才禀告过您,卑职只是怕这尸体被踩烂才会取了赵子开的首级,没有别的想法,不认为自己有何功劳,也不求在此事任何封赏。”
他吞了口口水,语气中带有几分得意:“而且当时卑职还想着叛军可能不一定知道赵子开已死,还可以用这首级逼迫他们放仗,后来卑职小小地利用了一下这颗首级,果然叛军就出来一名副将愿意投降了,就是那人。”他说着抬手指向了站在帐口,正怒目而视自己的茹茹天保。
杨素不屑地“哼”了一声:“这些事情本帅都看在眼里,不用你多说。”
刘二虎又换上了一副嬉皮笑脸:“大帅,您给我们的命令是全军威逼敌军,迫使其放仗,用枪林剑阵的威势固然可以做到这点,但出示敌将的首级也能达到这个效果啊,卑职是在执行您的军令罢了。”
杨素冷笑一声,道:“那你擅自出列斩首,扰乱军心,弄得步军方阵出现了一时的混乱,若是敌军此时突袭,如之奈何?本帅可以不问你抢夺他人战功的罪行,还治不了你出越行伍,搀前越后,言语喧哗,不遵禁训的这条乱军之罪吗?”
刘二虎突然抬起了头,脸上的嬉笑完全不见,正色道:“卑职并没有犯乱军之罪,而是执行大帅的军令。”
杨素的脸色越来越沉重,所有人都看得出他已经因为一个小军官敢如此一再顶撞自己而动怒了,他沉声问道:“刘二虎,本帅何时让你却私自斩首了?”
刘二虎也抗声答道:“战阵之上,评定功绩,基本上都是以首级为标准,军令如山,论功行赏都要看这个人的战功,这是军中最基本的一点,卑职理解的不错吧。”
杨素“哼”了一声,算是默认。
刘二虎继续道:“所以不要说这赵子开的首级,就算是其他叛军的首级,不止是卑职,其他的士卒们都可以去取,只要是自己杀的,就不是抢功,大帅,卑职这样理解有问题吗?”
杨素哈哈一笑,声震帐内,笑毕狠狠地盯着刘二虎,眼神中杀机尽现:“全都去抢首级了,还怎么保持队列,还怎么去威逼敌军放仗,本帅下过令,不许私自斩首级,一切赏罚在战后处置。”
刘二虎的眼神毫不退缩,迎着杨素的目光大声道:“大帅,你下这令时是在卑职已经斩了赵子开的首级之后,之前你下的令只是全军前进,威逼敌军投降,可没说不许斩首啊。而且卑职以为,赵子开的首级是最好的逼敌投降的手段。”
“最后我军已经逼到敌军面前几十步了,他们还是没有放仗,直到卑职出示了赵子开的首级后,他们才全部放仗了,所以卑职以为自己是很好地执行了大帅 的军令,并没有犯五十四斩的哪条。”
杨素的脸胀得通红,他没有料到一个小小的队正能这样有理有据地顶撞自己,他大声喝道:“那你目无主帅,在这里公然顶撞,多出怨言,怒其主将,不听约束,更教难制,这个构军之罪你也想开脱吗?”
刘二虎知道今天已经没了退路,干脆把心一横,道:“卑职一向仰慕大帅,视为天人,今天您又带我们取得了如此辉煌的胜利,哪敢有半点对您的怨怒。”
“不过卑职最仰慕大帅的一点,不是您的将帅之才,而是您当年为了给战死沙场的父亲争功,不惜死谏,顶撞当年的北周皇帝,坚持公理,不畏强权,这才是大丈夫所为,如果您坚持主帅的威严大过公理,那卑职听凭大帅发落。”(未完待续。)
第六百三十章 父子交心(二)
刘二虎说完这些,神容平静,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杨玄感虽然气得恨不得当场能暴打此人一顿,但知道他所说的确实有理,尤其是最后那段的杀伤力太大。
当年杨素为父争功,触怒龙颜,被周武帝下令斩杀,却在临刑前说出“我为无道昏君做事,死是应该”这样的话,反而拿住了周武帝,真要是杀了杨素,周武帝就成了无道昏君,最后无奈只能将其释放,并追赠其父为大将军。
这段典故随着杨素的权倾天下,也变得无人不知。想不到今天这刘二虎居然能搬出这典故来反击杨素本人,实在是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而效果却是出了奇的好。
杨素听到这话后,先是一愣,然后哈哈大笑起来:“好,好,好,好心机,好城府,好个伶牙俐齿,端地是强将手下无弱兵。杨将军,你的这位手下真的是大涨你们朔州军的威风啊。”
杨义臣的脸也差不多跟刘二虎一样,象是被水洗过一遍,他勉强挤出丝笑容,拱手赔礼道:“大帅,都是末将管束不严,回去后一定对这刘二虎严加责罚,还请您大人大量,饶过他这回吧。”
杨素摆了摆手,道:“杨将军,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此人在战场上有临机应变之能,辩才也着实了得,假以时日,必成大器!他说的不错,今天最后叛军降服,起码有一半是他出示赵子开首级之功,加上本帅没有事先下过禁止斩首的军令,他这样做是有功无过,本帅不能以个人喜好自违军中制度。”
杨素转头对着坐在一边的行军长史道:“行军长史听令,队正刘二虎,迫降敌军有功,列为此战头功之人,上奏皇上,请求赏赐。”
刘二虎的脸上闪过一丝得意之色,看了一眼杨义臣。却被杨义臣狠狠地瞪了一眼,又低下了头。
杨素笑眯眯地转向了杨义臣,道:“杨将军,强将手下无弱兵啊。你的这个贴身护卫队长明明已经被升为检校校尉了。却又被你以队正的身份派到奇袭部队当中,是不是有点太屈才了?”
这个刘二虎正是杨义臣手下的得力情报员刘武周,王世充一下子也想了起来为何会看此人眼熟,因为当天杨思章战死时,护着杨义臣逃命的那名贴身护卫就是此人。只是此后杨义臣就经常指派此人完成一些侦察和传递情报的工作,很少留在自己身边,因此王世充与此人也只有匆匆的一面之缘,刚才初见时没想起来。
杨义臣不知道杨素居然连刘武周的身份也打听得一清二楚,一下子呆了一呆,半天才挤出丝笑容:“二虎的这个检校校尉是末将自己封的,还没有经过朝廷的认可,作不得数!末将既然已经调拨到大帅帐下效力,还是得让二虎恢复本来的军职才应该。”
杨素大手一挥,笑道:“以他的才能。做个检校校尉也有点屈才了,听说杨将军你的族弟,原朔州车骑将军杨思章在代州与叛军作战时壮烈战死了,这个车骑将军的位置一直空着,本帅看不如就让此人接替了杨思章的车骑将军之位,如何?”
杨义臣一听,连连摆手道:“不可不可,二虎当面顶撞大帅,不处罚他已经是很宽大了,哪能这样破格提拔呢。思章的车骑将军之位是多年来和突厥与高句丽作战时累功得到的。也没这样一步登天过。”
杨素摇了摇头:“这次是平叛,今天刘队正一下子迫降了数万敌军,这功劳可比跟外族打仗,斩杀几十上百人要大得多。杨将军不用推辞。本帅一定会向皇上表功,讨来这个封赏不是难事。”
杨素突然转向了在一边奋笔疾书的行军长史,道:“对了,刘队正的名字不要写错,人家叫刘武周。”
夜晚,霍州峡谷的谷口高崖上。光秃秃的山石上,王世充一身甲胄,盘腿而坐,插在身后的松木火把被这夏夜的山风吹得一阵摇晃,而山下的谷口处,得胜的隋军士卒们正在颐指气使地让只穿着单衣的俘虏们挖坑埋葬着死尸,打骂声,鞭子抽在俘虏身上的惨叫声,还有那些俘虏们的哭嚎之声响彻云霄,而在谷中的营地里,官军们的放声高歌和得意的大笑声则与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王世充叹了口气,喃喃地说道:“杨谅,王頍的野心,随着这一仗的战败,彻底地随风而去了,幸亏这次点到为止,没有跟着杨谅瞎折腾,不然估计还不如这些士卒呢,只怕是死无葬身之地啊。”
魏征的声音冷冷地响起:“主公,欲谋大事者,一定要血冷心硬,要么成就帝王之业,要么就是死无全尸,管他身后之事如何呢?”
王世充微微一笑,转向了坐在身边,换了一身普通亲兵装扮的魏征。这身皮甲有些大,不太合他那瘦弱的身材:“玄成啊,你在朔州的时候装成一个胖子,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有这本事,为何不把身体变大些,也不至于这身衣服看起来这么不合身啊。”
魏征哈哈一笑:“这些是我学的道术里的秘法了,运气可以改变身体形状,加上脸上粘点胡子,外面用猪皮做个面套,内垫黄泥,就可以易容了,只是那滋味实在不好受,若非要过关或者潜逃,我才不愿意使这门招数呢,身高可以在鞋子里加垫子,也影响走路,所以我逃出监狱后也就变回本来面貌了。”
王世充收起了笑容,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林子,远远的林外,张金称等人带着几十个亲信护卫散开了守在林外,以保证没有人偷听,今天魏征从北边潜回军中,王世充有许多事情要向他问清,所以才找了这么一个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地方。
“玄成,这回你去突厥,见到了咄苾王子吗?他现在是什么态度?”
魏征正色道:“咄苾已经集结了本部兵马,本来我矫了杨谅的诏书,来向他求援,如果乔钟葵和裴文安能争点气,打破代州。就可以和突厥联兵南下,主公,这回你一直身在军中,为何不暗助裴文安一臂之力呢?若无外援。杨谅必会速败,这样我们原来计划的天下大乱,从中趁机起事的方案也无法实现啊。”
王世充叹了口气:“这次大兴宫变,你人在并州,不知道其中的厉害。杨素父子在最关键的时候心存侥幸,站在了杨广一边,弑了先帝,也阻止了我们在大兴城内的趁乱起事,杨玄感亲自守着东宫,我无法强攻。”
魏征摇了摇头:“主公,我记得那时候你的手下已经有数万人马,就连贺若弼也站在我们这一边,长孙晟更是采取了默许或者说中立的态度,为何不放手一搏呢?只一个杨玄感。难道可以阻止我们的数万剑士?”
王世充眼中绿芒一闪:“玄成,如果强攻东宫,确实可以得手,但只怕劫不出杨勇和杨秀,这小子比我想象中的聪明,也看出了我们的意图,在谈判时跟我说过,若是守不住,就会先杀了杨勇,我不能冒这个险。”
“再说了。贺若弼可是野心勃勃,各地来援的盟友们也都是各怀鬼胎,薛举没来,只派了他儿子带了几千人。而徐盖,窦建德的人也不多,就算能劫出杨勇,他们也不会有什么好处,不一定会全力死战,这次先帝的死太突然。事先的策划和事后利益的分配都没谈好,并不是动手的好机会,杨玄感阻止了我的冲动,现在想来还得感谢他。”
魏征恨恨地一拍大腿:“唉,还是真的小看了这家伙,以前我也只是认为他是个有勇无谋的莽夫而已,不过他们父子知道了我们的全部计划,却又不去告发,这又是为何?”
王世充冷笑道:“杨氏父子不傻,杨广是个什么东西他们最清楚不过,不会因为告发了我,表现得忠心而得到更多地信任,只怕杨素也清楚杨广日后必不能容他,这次他虽然挂帅出征,可是却让杨玄感出尽风头,应该也是为了以后的隐退作准备了。”
魏征点了点头:“只是杨谅这次大败,裴文安身死,事后他和裴世矩的关系会不会给查出来,又有没有可能查到主公的身上?毕竟夺蒲州那次,是我和他的联合行动。”
王世充沉声道:“这是我今天和你说的最重要的事情,玄成,一定要消除一切在蒲州留下的痕迹,不能留下一点线索,至于裴文安,他的家人已经被裴世矩迁到了别处,这次杨谅起兵败局已定,事后会有大批与此牵连的人遭殃,我料杨广登位后有太多事要处理,也不可能穷查猛追,处理掉这些起事之人就行了,应该不至于把那些世家连根拔起,那样只会犯了众怒。”
魏征微微一笑:“主公所言极是,并州一地有许多大世家,若是搞株连九族,只怕关东的世家会人人自危,连兵起事,那可就不是平定杨谅这么简单的事了。主公放心,既然代州没有攻下,突厥的咄苾王子也是收兵回了大漠,那我接下来就是处理善后之事了。”
王世充正色道:“这次杨谅起事,虽然因为他们的内部不和而迅速溃败,但我们也不是一无所获,刚才你问我为何不在代州想办法里应外合,放突厥入关,那是因为这次朔代之战,我虽领兵,但主要大战是由朔州总管杨义臣打的,此人确实是良将,只是我看那杨广未必会让他继续领兵,此人忠于先帝,以后找机会向他说明先帝被杨广所弑的实情,一定会加入我们的大业。”
魏征点了点头:“主公想要继续和杨素父子合作,也是这个原因吧,毕竟杨素父子经历了仁寿宫变,是最好的证人,有他们在,到时候可以笼络受过先帝恩惠的重臣大将。”
王世充微微一笑:“不错,杨广为人,外宽内忌,以后一定会架空这些老臣大将的,首当其冲的就是杨素,哼,越国公还以为他这次主动领兵平叛就能让杨广继续重用他,那是做梦,前几天杨广还专门派裴世矩作密使来给我一道密诏,要我监视杨素父子,有任何不臣之举,要随时上报。”
魏征的脸色微微一变:“杨广这是何意?为何要主公做这种事?又为何要裴世矩来传这个旨意?”
王世充冷笑道:“杨广的耳目并不灵,明里他只知道裴世矩跟我是莫逆之交。但根本不知道我跟杨素父子私下的同盟关系,还以为我们相互间不对付呢。现在的宫人都是先帝留下的,他信不过,所以派了我的好友裴世矩来传此秘旨。但这道旨意的意图很明显了,杨广是希望我这个腹黑之人来搜罗,甚至编造杨素的罪证,以后好将杨家连根拔起。同时,也希望我能查出军中是否有人有意谋反。”
魏征听得连连点头:“主公所言极是。但与杨家的同盟断不可废,主公还需要想一个办法,既能向杨广交差,又不至于害了杨素父子。”
王世充的眼中杀机一现:“这是自然,现在有个送上门的对象,可以去给杨素顶缸,当然,这回也不能让杨玄感太轻松地过关了。上次他在大兴坏我一次事,我这回也得给他找点不自在,这才叫有来有回嘛。”
与此同时。霍州山谷中一处隐秘幽静之处,杨素和杨玄感父子二人,相对而坐,杨玄感早就存了一肚子的问题,这会儿有这么个机会向杨素当面请教,自然是求之不得。
“父亲,您今天如此对待那刘武周,到底是作何打算呢?是想真杀了他,还是开始就存了给他这个官职的心,以结好杨义臣?”
杨素笑着答道:“那依你看为父的打算是如何的?”
杨玄感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沉吟了一下后,答道:“以孩儿的猜测,恐怕父亲是想结好杨义臣,所以通过此事来试探一下他。如果这个刘武周真的是他的心腹,那就做个顺水人情,反之要是他跟此人只是简单地上下级关系,就可以严明军纪,将此人斩杀,在军中立威。”
杨素摇了摇头:“你只说对了一半。为父确实是想结好杨义臣,上次你说过,这杨义臣的志向不仅限于朔州这一方边镇,而是想入朝为官,但是朔州军是他多年经营的起家部队,他是绝对不会简单地一走了之,那么他一定会在朔州留下一个足够可靠的人,来帮他掌控朔州军。”
“本来这个人是非杨思章不可的,但杨思章在代州城下战死了,这个出乎意料的事件对杨义臣是个巨大的打击。玄感,你要知道,要培养一个忠诚与能力俱佳的副手,需要几年甚至十几年的时间。此战过后,杨义臣很可能要入朝为官,他不可能再象对杨思章这样,重新慢慢培养一个可靠的亲信族人了。”
杨玄感双眼一亮,道:“这就是他转而培养这刘武周的原因吗?”
杨素点了点头:“ 不错,杨义臣与我军会师后,为父仔细地探查了一般他的底细,尤其是他身边的亲信,他除了杨义臣外,有两大副手,一个是天水人王仁恭,这人你认识,为父两次出击突厥时他都在帐下听令。”
杨玄感点了点头:“是的,王将军一向是统帅右军的马步军,在侧翼提供掩护的。后来听说他因功升职,给封了个开府,授骠骑将军,调到蜀中任职,还在讨伐山獠时立过功。再后来杨秀倒霉后,他也曾经代理过蜀中军务,怎么现在又去了朔州?”
杨素微微一笑:“那是为父的安排。先皇知道这王仁恭性格刚直,为人忠诚可靠,不相信他会跟着杨秀作乱,因此只是把他闲置起来,俸禄还是照发。后来过了半年左右时间,有一次先皇和为父闲聊时偶尔提及此人,为父便顺水推舟,推荐他去朔州担任杨义臣的副将。”
杨玄感也笑了起来:“这样王仁恭肯定对父亲是感恩戴德了,以后就算是自已人啦。”
杨素摆了摆手,道:“虽然仁恭跟过我几次出战,去朔州的事为父对他也算是有雪中送炭之恩,但是人心是难以揣测的,象麦铁杖和王仁恭这样的人,对为父会感恩,但毕竟不是自己人,不可能象红拂那样,肯为我们杨家做任何事。”
“这点你一定要看清楚,他们不象李密甚至是王世充这样的人有野心,可以一起商量大事,未来你要是真的被迫举兵的话,他们十有八九不会站在我们这边。”
杨玄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不错,这些人都是纯粹的军人,只要是纯粹的军人,就会经常给朝廷调来调去,不让他们在一个地方呆得太久。若是形不成自己的势力,掌控不了当地的军队,自然也不会有什么非份之想。”(未完待续。)
第六百三十一章 父子交心(三)
杨素笑道:“你能想到这点,确实不错。现在跟你结盟以图未来的人里,梁师都、薛举,还有那帮姑臧城的豪商,无不是在地方上势力盘根错节的人,也只有这种人才会想着乱世之中割据一方,进而谋图自己的霸业,所以才会跟你结盟。”
“至于李密、王世充这样的人,是他们自己本人才华极为出色,却又在这个朝廷里很难有上升空间,所以才会有着一颗不安定的心,李密毕竟有个郡公的爵位,所以前些年刚跟你结交时,大概只是想靠着我们杨家的势力在朝中谋个前程和官位。”
杨玄感笑了起来:“不错,当年密弟刚来时只怕就是存了这个心思,只是和孩儿脾气合得来,加上后来一起参与了一系列的机密之事,现在的关系已经是如胶似漆,再也分不开了。”
杨素盯着杨玄感的眼睛,眼中的神光一闪一闪,意味深长地问道:“你跟李密现在是毫无保留地相处吗?以后放心把我杨家全族的性命都交付他手上?”
杨玄感很肯定地点了点头:“孩儿跟密弟开诚布公地商量过此事,现在孩儿认为密弟是可以完全信任的,至少孩儿自己的性命,交于他手不会后悔。”
杨素的声音略微抬高了一些,语调间也带了几分怒气:“那是因为你们现在都没有太大的权利,不至于让你们翻脸反目!如果面对极高的权力,甚至是未来的皇位,你们还能这样相处吗?”
杨玄感毫不犹豫地答道:“孩儿曾经问过密弟这个问题,以后逐鹿天下,谁先谁后?他说冲锋陷阵,斩将夺旗,他不如孩儿;至于收揽人心,远近来投,孩儿不如他。”
杨素的脸色微微一变:“这么说,他是说自己是刘邦。而你是项羽了?”
杨玄感“嘿嘿”一笑:“但孩儿并不想当项羽,如果真的取了天下,让密弟坐又有何妨,只要我杨家能得保平安。做那百世诸候,不是胜过那张让千万人眼热的龙椅么?”
杨素没料到杨玄感会这样想,先是一愣,然后长叹了一声:“玄感,想不到你竟然对名利富贵能如此超脱。若是这样的话,你和李密这一代倒是不会有问题,只是下一代,再下一代就难说了。”
杨玄感倒是从没有考虑过这一点,听杨素一说,也是张大了嘴一时说不出话。
杨素拍了拍杨玄感的肩头,意味深长地道:“若是你和李密真的以后取得天下,你又愿意为臣的话,需要教导你的子孙们隐忍,切不可象为父这样争权。不然的话,大祸必将降临。”
杨玄感郑重其事地拱手道:“孩儿谨记父亲教诲。”
杨素满意地点了点头,继续道:“跟李密合作的话,开诚布公也是必须的,你的心机没他深,要是有所隐瞒的话,反而会让他看出端倪。若是你们兄弟间离心离德,让李密站到了你的对立面,那他会是你最可怕的敌人,甚至超过了王世充的威胁。这点你要切记。”
杨玄感一下子想到了王世充那张充满了邪恶的脸,恨恨地道:“王世充这狗东西是不能信任的,最多只能暂时利用一下,迟早还要摊牌。父亲。孩儿一直在想,我们跟王世充现在这样合作是否正确,这家伙野心太大,也无法控制,上次连先皇驾崩时都想发动政变,以后还要孩儿率先起事。想想都害怕。”
杨素的眼中光芒若隐若现,沉吟了一下后,道:“岂止是上次,就是这次杨谅的起兵,背后也无时无刻不存在王世充的影子。据我的探报,裴文安夺取蒲州,就靠了王世充很大的帮助。”
杨玄感浑身一震:“什么?他居然还帮着杨谅起兵?难道他的脑子出了问题吗,在大兴的时候他自己也知道杨谅没了杨勇这个大旗,起兵是没人响应的,必败无疑,为何还要帮他作乱?”
杨素笑了笑,拍了拍杨玄感的肩膀,道:“第一,王世充的话不可信, 这人只会服从于自己的利益,跟他的合作一定要建立在利益的基础上,要从他的角度来考虑问题,而不是看他跟你承诺过什么,答应过什么,这点和李密不一样,你要搞清楚。”
“第二,跟王世充合作的人很多,远不止我们杨家一家,这点你也应该明白,从金城的薛举到姑臧的豪商,光是在西边,他就至少跟两家合作了多年,难道在别的地方就没有这种人吗?”
“王世充多年经营,肯定是在朝中和地方上都有自己的势力,反过来这些势力跟他也是合作的关系。不是每个人都象我们杨家这样已经位极人臣,只求平安。杨谅为了取得皇位想要造反,难道他手下的人就不想出将入相了吗?裴文安盯着的是为父的这个相位,冲着这点他也会怂恿杨谅放手一搏。”
杨玄感信服地点了点头:“不错,孩儿确实没曾想到过这点,只想到了杨谅的野心勃勃,却忽略了他手下的这些人同样有野心,而且这些人跟王世充一旦有所勾结,肯定也会对王世充提各种各样的要求,让他协助自己起兵成事。”
杨素笑了笑:“是的,不过王世充很聪明,只是有限地帮了一下裴文安,让他夺取了蒲州,然后就置身事外,不再参与汉王的事情。不然一旦他把宝都押在杨谅身上,一旦弄砸了,可就血本无归。”
杨玄感突然想到一事,问道:“可是他就不怕裴文安或者其他与他合作的杨谅僚属,在兵败被俘后把他供出来吗?”
杨素摆了摆手:“这就不得而知了,可能他把所有的联系和与这些人合作的证据全部切断,可能他会答应帮助这些人留个后代,也可能他开始与这些人合作就没有暴露真正的身份。”
“就好比跟裴文安的合作,他就没用真名,而是用了支行满这个胡人名字,现在蒲州城内他的支家商号也已经转手卖掉,没留下一点痕迹。”
杨玄感叹了口气:“而且在孩儿看来,只怕王世充虽然嘴上说对杨谅不抱希望,但此人能劫持杨勇去投奔杨谅,显然在杨谅那里也有级别地位很高的人帮他牵线搭桥。早已经安排好了此事,裴文安只是这次起兵后才得到杨谅的信任,之前未必能在此事上说上话,看来王世充在杨谅那里也是多头压宝啊。”
杨素笑道:“你的意思是说王頍吗?确实很有可能。甚至那个以传信为名。取道朔州北去突厥的胖厨子,没准也是王世充的人,因为杨谅跟突厥一直是死敌,不会有什么关系,即使派人去也不可能谈出什么合作的事。更不用说王頍了。只有王世充或者是长孙晟,才可能跟突厥贵人搭上线。”
杨玄感心中一凛,道:“长孙晟?他不是已经彻底效忠了新皇吗?”
杨素摇了摇头:“长孙晟何等聪明,妻儿老小都被扣在了大兴成为人质,这种时候表面上肯定要效忠的,他被解除了右屯卫的兵权,也不可能有反抗的资本。同样是单车上任,你说李子雄和长孙晟的心态能一样吗?”
杨玄感点了点头:“那他也不可能傻到去帮杨谅起事吧。”
杨素道:“当然,至少表面上他不可能那样做,一定是忠于新皇的。但暗地里搞些小动作。比如通过王世充帮着杨谅联系到突厥贵人,还是可以做到的,而且如果他让杨谅找的人不是启民可汗,而是他那三个同样有野心的儿子,就更有成功的把握了。”
杨玄感先是连连点头,忽然又想到了些什么,脱口道:“既然如此,为何代州攻防了一个多月,却不见一个突厥兵南下呢?”
杨素的脸色沉了下来,缓缓地道:“你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吗?”
杨玄感仔细地想了想。释然一笑,说道:“长孙无乃被杨谅所杀,这样一来长孙晟和杨谅的合作基础也不存在了,他现在一定恨死了杨谅。恨不得手刃仇人,报杀子之仇,怎么可能再帮他联络突厥人呢。”
杨素的脸色舒缓了一些:“不错,当时那个使者去朔州时,长孙无乃还没有起事,长孙晟也没跟杨谅那样撕破脸皮。只是长孙无乃跟着豆卢毓在晋阳起事被杀后,长孙晟一定会派亲信前往突厥,阻止突厥人援助杨谅了。”
杨玄感点了点头,继续问道:“那为何长孙无乃要站在朝廷一边,公然反抗杨谅呢?”
杨素摇了摇头:“这个问题为父也想过,很难有精确的解释,也许随着长孙无乃的死,会成为永远的谜。不过依为父看来,由于在新皇即位这件事情上 ,长孙晟站在了朝廷一方,杨谅就此对长孙晟有了戒心,认为他不会再帮着自己。至于他留在自己这方的儿子长孙无乃,也会成为防备的对象。”
“玄感,你没有真正接掌过情报系统,可能不是太清楚如果一个用惯了情报网的人,一下子被切断了和外界情报员的联系后,会是多么的无助与恐惧。如果杨谅开始防备长孙无乃,就会切断他和外界的联系,长孙无乃只怕是体会到了这点,觉得自己跟杨谅不是一条心,才会咬牙起事的。”
“根据为父得到的情报,杨谅离开晋阳后,把整个晋阳的防务都交给了他的妻弟豆卢毓,而这个豆卢毓却不看好杨谅起兵的前景,投向了朝廷一方,恐怕当时对长孙无乃的监控也是由这个豆卢毓负责,所以他只要在长孙无乃面前一分析情况,自然可以让长孙无乃站在他的一边。”
杨玄感点了点头:“只怕这是唯一的解释了,听说这个豆卢毓当初还劝谏过杨谅不要起兵,又怎么可能得到杨谅的信任。”
杨素沉吟了一下,开口道:“这种事情恐怕很难说,首先豆卢毓未必忠于朝廷,之所以起事只怕也是对杨谅的前途失去希望,而想进行的一种投机罢了,跟一直被先皇派去监视杨谅的皇甫诞还有所不同。”
杨玄感道:“可是这豆卢毓为何会在当时杨谅起兵时的廷议上就公然反对呢?从他被杨谅所信任的程度看,他也没少参与杨谅以前的一些阴谋,并不象皇甫诞那样从头到尾都被杨谅当贼防着,怎么也会在那样的场合劝杨谅不要走兵?”
杨素的眼中光芒一闪一闪,整个人陷入了一种刚刚顿悟的兴奋:“玄感,你刚才提到了王世充,这点提醒了为父,想必那王世充早就和这豆卢毓有所勾结。甚至那个劫持杨勇来投奔杨谅的计划,多半也是这二人合计的。”
“豆卢毓提前知道了王世充的劫持计划失败,没了杨勇这面大旗,便不敢再怂恿杨谅起兵了。”
“可是杨谅不象豆卢毓这些属下。他们不起兵还能保住自己的性命甚至是官职。杨谅却知道杨广容不下自己,所以在王頍和裴文安这些人的一再劝说下,还是当场决定起兵一搏了。”
“但豆卢毓和王世充应该又想出了另外的计策,让一个得力的心腹去通过给杨义臣劝降的机会从朔州逃到了突厥,在那里他们想实行第二步计划。就是北联突厥,长期地割据下去,等到战事持续个几年,天下盗贼流民四起,也许就能等来翻盘的机会。”
杨玄感恨恨地跺了跺脚:“好毒的计策,为了自己的一已私欲,置天下万民于水火之中,这些野心家实在是太可恨了。”
杨素的脸色变得非常沉重:“不错,确实很毒,可惜他们千算万算。没有想到杨义臣和李景居然能守住代州,连杨谅最精锐的龙骑护卫也没能打通北联突厥的通道,恐怕就在此时,豆卢毓已经不再对杨谅抱有希望,转而为自己考虑后路了。”
杨玄感长出一口气:“没想到这代州之战如此关键,还隐藏这么多的变数,孩儿打这仗的时候可没想到过这么多。”
杨素叹道:“现在大局已定了,王世充就是再想捣鬼,也不可能折腾出什么名堂。不过此人的活动能力实在惊人,蒲州这样的战略要地他早就有所经营了。以商号为掩护,埋伏了一些死士,一旦有变,就会先发制人地夺取这些州郡。这个能力也许日后对你,对我们杨家有用处。”
“但你必须明白,王世充是你表面上最危险的敌人,因为他知道了我们太多的秘密,即使是合作,也不可能真正交心。就算将来起兵,也必定会反目成仇,到了那时候,你切不可让他发展起来,以免尾大不掉,最好是提前下手,跟李密联手把他给灭掉。”
杨玄感有些迟疑,想了半天,才迎着杨素那神光四射的双眼,问道:“可是要是没他的联络能力和布局,将来若是有一天起事,又有谁会响应我们呢?”
杨素“嘿嘿”一笑:“等他把火点起来后再灭了他就是,别让他自己烧得太旺,弄得连你也灭不掉了。”
杨玄感正色道:“孩儿明白。”
杨素点了点头,换了个话题:“刚才聊了太多李密和王世充的事情,不过现在为父想跟你说的,是杨义臣和刘武周这两个人。”
杨玄感一直想问的就是这件事,一听到杨素亲口准备说出,脸上充满了兴奋。
杨素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缓缓地道:“杨义臣此人,为父虽然对他了解不是太多,但自他来大营后,为父一直在观察,也通过情报网抓紧收集了一批他的情报,杨思章死后,刘武周就是他最得力的副手,也是最信赖的一个人了。”
“刘武周的能力你也见识过,极为狡黠,他本是朔州城中的一个富豪家庭,少年时也是喜欢结交侠士,游历天下。杨义臣去了朔州后,他就从了军,很快就吸引了杨义臣的注意,提拔他成了自己的亲信。但此人很少在朔州公开露面,也没怎么上战场立过战功,应该也是从事情报之类的工作。”
杨玄感点了点头:“可是情报工作虽然重要,却是见不得光,刘武周这样胸有大志的人,怎么会屈从于做这样的工作?”
杨素沉吟了一下,道:“人各有志吧,而且可能杨义臣认为自己身边有了杨思章这样的战将,自己又是深通兵法,那刘武周既不用当冲阵的大将,又不用当出谋划策的军师,最适合他的工作就是刺探情报了,玄感,你别小看了这个工作,这可是走遍天下,建立自己的势力最好的机会。”
杨玄感微微一愣,马上回过了神来:“父亲的意思是说这刘武周也有自己的小算盘,有可能建立自己的势力,准备有一天自立?”
杨素微微一笑:“这几乎是必然的事情,刘武周此人极为聪敏,应变能力你也看到了,上次杨义臣派他去刺探晋阳的军情时,他本应该探到了杨谅起兵后就回来报信,结果却自作主张,直接跟着杨谅的大军从蒲州跑了个来回,后来才跟着乔钟葵的龙骑护卫一路北上。”
“玄感,你想过没有,如果当时乔钟葵和裴文安去的不是代州,而是直扑朔州而去,那他的工作是不是失职?他还能不能找机会跑出来给杨义臣报信?如果你是杨义臣,有这么一个不听命令,自作聪明的下属,你是会高兴还是会生气?”(未完待续。)
第六百三十二章 杨玄感的赌局(一)
杨玄感笑道:“原来还有这么一层因素在里面,孩儿可是没有想到这点,只觉得杨思章死后,杨义臣反而好象更依赖这刘武周了,除了刺探情报外,只要是上阵,此人都寸步不离他左右。”
杨素摇了摇头:“所以为父今天就要安排这样的一个试探,想要亲眼看看这刘武周对杨义臣究竟有多重要,他会不会为了保下此人,愿意当着众将的面,向为父求情。只有在这样的生死关头,杨义臣对此人的本心才会完全显露出来。”
杨玄感点了点头:“这的确是个很好的测试办法,只是孩儿有两件事还存有疑虑。第一,刘武周如果没有阵前斩赵子开的首级,父亲您如何进行这样的测试?第二,杨义臣如果不想保此人,那父亲您是否会真的下令杀了刘武周?还是准备留他一命,以后通过他来掌握朔州这个要地?”
杨素双眼之中精光闪烁,谷中的微风让他的长髯格外的飘逸,他直视着杨玄感的双眼,仿佛想看穿儿子的内心,道:“为父先回答你第一个问题,想要给刘武周治个杀头之罪不是难事,即使他不在阵前斩首,光靠他改名降职到我奇袭部队中这件事,也足以治他一个欺军之罪了。”
“或者让他直接向敌阵冲锋,以前为父也经常在大战前让小队出战,不胜而退者皆斩,作为主帅,找个借口要一个队正死实在是太容易了。”
杨玄感点了点头,道:“那第二个问题呢,经过这件事后,您觉得他们两人的关系如何?”
杨素微微一笑:“那从你的角度上看,你觉得他们两人关系怎么样?为父现在想听听你的看法。”
杨玄感在大帐之中就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当下再无迟疑,直接说了出来:“孩儿认为杨义臣并没有把这刘武周当成杨思章那样可以绝对信任和依靠的人,在帐中父亲您几次找借口要杀他,杨义臣却是一句话也不说。”
“一直到您把话题引到朔州军和杨义臣本人身上时,他才站出来解释,还说刘武周顶撞了您,要向您道歉,在这个时候他最关心的显然不是刘武周的生死,而是冒犯了您这件事,说白了还是怕牵连到自己,想必刘武周会很寒心吧。”
“依孩儿看来,杨义臣恐怕是以为父亲是必杀刘武周的,而刘武周这个不听话的下属已经让他失望了,他不想冒着得罪父亲的风险去保刘武周,因为他以后想进朝堂而不是留在朔州。”
“再说了,以前一直对他多加关照的先皇已经不在了,杨义臣在朝中没了靠山,这种时候更是要极力讨好父亲您,而不是相反。”
“只是他没有想到父亲根本没打算杀刘武周,所以在听到刘武周接替杨思章的车骑将军一职时,一下子懵了。”
杨素满意地点了点头:“分析得挺好,还有吗?”
杨玄感继续道:“后面的军议时,杨义臣也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显然不是为了刘武周,只怕是在担心这次刘武周得罪了父亲,以后在朝堂之上会受到您的报复,不然以他的城府,怎么会如此六神无主呢?”
杨素抚了抚自己的长髯:“不错,确实如此,那依你之见,刘武周以后会不会甘心听杨义臣的话,杨义臣会有什么手段去控制朔州军这支老部队?”
杨玄感笑了笑:“孩儿刚才的话只说了一半,杨义臣担心在朝堂上被父亲报复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这刘武周被父亲您当众说要上奏天子,保举为车骑将军,接替杨思章的职务。明眼人都能看到,以后若是不出意外,就是由刘武周来接掌朔州军。”
“这点恐怕才是最让杨义臣慌神的地方,他这次没有帮刘武周在一开始就强出头,足以让刘武周寒心,让一个被自己伤害过的下属去担当这样的重任,很可能多年的经营真的要付之东流了。”
杨素的语调中透出几分得意:“这点是为父有意为之的,大帐之中杨义臣对刘武周见死不救,两人再不可能找回以前的关系。为父不能这么轻易就让杨义臣想要掌握朔州军的计划实现,不然以后杨义臣没有受制于我们的地方,怎么可能乖乖听话?这就是为父一直跟你强调的,授人以恩不如抓人把柄。”
杨玄感内心里并不是很认同这样的做法,低下头来沉默了一会儿后,抬头说道:“可是现在父亲已经保举了刘武周当朔州的车骑将军,木已成舟,杨义臣已经被得罪了,他又怎么可能再跟我们合作呢?”
杨素笑了笑:“这就是有玄机了,为父虽然答应向新皇保举刘武周做官,可是新皇未必会象先皇那样,对为父的提名照单全收,甚至可能是为父想要抬举谁,他反而要故意打压。所以其实到了最后,很可能这个刘武周的提名是通不过的。”
杨玄感紧接着问道:“可是您在大帐里宣布过这个决定,就算最后是新皇不让刘武周当车骑将军掌控朔州军,杨义臣也不会认为这是您的功劳,还是一样会恨上您。”
杨素摆了摆手:“杨义臣没这么傻,他不会坐等刘武周的正式任命下来,局势无可挽回后才有所动作,如果为父所料不错的话,可能这会儿他已经等在中军帅帐里,等着和我单独商议,以某种交易的方式来换取对这个任命的撤销了。”
杨玄感心中一凛,嘴上脱口而出:“杨义臣是要投靠我们吗?”
杨素马上举起了手,道:“不可能,杨义臣没这么幼稚,而且他也知道一句话是根本不可能取信于我们的。他这个人现在没有什么把柄可以让我们抓到,所以这次只是卖他一个人情,以后在朝廷上为父再想办法对他多加关照,到时候找机会形成真正的政治联盟。”
杨玄感问道:“这杨义臣入了朝后,还需要和我们结盟吗?新皇未来不一定会待见父亲您,倒是更有可能提拔杨义臣这样的新人。”
杨素一下子给自己的儿子说中了心事,脸上的肌肉跳了跳,随即恢复了一贯的镇定,微微一笑:“别人也许可以平步青云,但这杨义臣是绝不可能!”
“他从小被赐了杨姓,在宫中长大,还当过先皇多年的侍卫,深得先皇的喜爱,让他镇守边关成为地方大员,这份恩情可谓天高地厚,你应该也能感觉到他对先皇的感情。”
杨玄感点了点头,道:“不错,当听到先皇驾崩的消息时,他直接哭晕了。连孩儿看得都不忍。”
杨素的眼光看向了远方,幽幽地道:“可是新皇恰恰最恨的,就是先皇所宠信过的人,爱过的人。无论是自己的兄弟姐妹,还是别人,如果他认为这人分掉了父亲对自己的爱,一朝大权在手,一定会报复的。”
杨玄感低下了头,杨广确实是这样的人,他突然想到了杨勇的几个儿子,现在都被关在东宫,也不知道杨广会怎么处置这些亲侄子,自己曾经在杨勇死前答应过杨勇,会照顾他的子女,不知道是否能遵守得了这个诺言。
杨玄感抬起了头,问道:“这么说来,杨义臣入朝是凶多吉少了?”
杨素叹了口气:“这也不一定,事在人为,我们这次在平定叛乱的过程中表现很不错,如果新皇想要征战四方或者是推行些新政,应该还会用到我们杨家,只要低调点,不去主动地表现出对权力的热心,也许可以平稳渡过。”
“只是兵权不会再放给为父了,宇文述和于仲文这二将要给新皇宿卫京城,征战四方的将帅之职,可能真的以后会落在杨义臣或者是张须陀这样的新锐将领身上。”
杨玄感点了点头,这个结果他能意料得到,只是他忍不住多问了句:“那周老将军呢?他不是也算是新皇的人吗?”
杨素摇了摇头:“周老将军年纪太大了,这次应该就是他的最后一战,而且出了萧摩诃的事后,新皇对这些南朝降将也不可能完全放心。”
杨玄感忽然觉得有些事情不对劲,问道:“那反正是带兵打仗,杨义臣为何还要入朝呢,换个地方当个总管不是更好么? 再说他也没当过文官,入朝当官能行吗?”
杨素先是一愣,然后哑然失笑,声音很大,在这山谷中四处回荡,笑毕,他拍了拍杨玄感的肩头,道:“第一,出了杨谅这事后,以后新皇恐怕不可能再设什么大州的总管,让大将和亲王镇守边关重镇了,就连我朝府兵制的根本--各地的骠骑将军府和车骑将军府,可能也会有所裁撤。”
“新皇这次吃够了地方总管势力过大的亏,作为并州总管的杨谅,甚至在起兵时能在军力上超过皇帝,以新皇的个性,肯定是要收回兵权,强化中央朝廷直接控制的军队了。”
“第二,杨义臣自幼在宫廷长大,所学的远不止是骑射兵法这些,各种经书史书他都是熟读于心,堪称文武全才。当年为父也只是出身行伍,从基层的军将做起,最后不照样做到了帝国的首辅吗?还有高大人也是上马治军,下马治国的类型,可没人说我们当官不行啊。”
杨玄感脸色微微一红,笑了笑,道:“是孩儿考虑不周,想到就说了。”
杨素笑了笑:“跟为父之间不必拘谨,想到什么就可以说,刚才你想到了王世充就说,不是就很有效果吗?只是以后在朝堂上,或者是在你的下属面前,要有城府,哪怕是装出来有城府,不能表现得太简单直接,会被人看轻的。”
杨玄感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杨素继续道:“这次的平叛,你在代州让过杨义臣一次,一会儿如果杨义臣果真前来我这里商量刘武周的事,你也可以在一边帮他说话,这样会让杨义臣更加感激你。为父老了,将来和杨义臣长年相处的,是你杨玄感!所以这个人情为父送给你,希望你别让为父失望。”
杨玄感想到多年来杨素对自己的关照和为了家族作出的牺牲,心中感动,眼眶一热,几乎要落下泪来。
就在这时候,杨玄感突然想到了件重要的事情,赶忙开口道:“父亲,那刘武周怎么办,您觉得这个人以后有必要结交吗?”
杨素沉吟了一下,道:“以你看来,对于此人,是除掉的好还是收为已用的好?”
杨玄感愣了一下,问道:“为何要除掉他?此人是个人材,又是朔州本地人,以后也许能用得着。就算是杨义臣,现在也不至于对刘武周起了杀心吧。”
杨素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非常冷酷,声音也开始高了起来:“玄感,你的妇人之仁总有一天会害了你!你难道看不出这个刘武周为人非常危险,可以说跟王世充是一路货色吗?”
杨玄感道:“可是他并没有王世充经营了多年后积累的实力和人脉啊,只不过是在朔州有点根基罢了,用不着赶尽杀绝吧。只要让他当不成朔州的车骑将军,掌握不了朔州的军队就行了。”
杨素冷笑一声:“那薛举是金城的车骑将军了吗?不照样是实际上控制着金城么!而且你可别忘了,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这次讨伐杨谅的过程中,朔州和代州的战略地位尽显无疑,恐怕王世充以后会主动找上这个刘武周。”
杨玄感心头一下子浮现出王世充那张充满了邪恶笑容的脸,说不出的难受,但他并不希望只是因为一个人有可能威胁到自己就将之除掉,这不符合他的本性。
于是杨玄感沉思了一会儿,开口道:“孩儿还是觉得不太妥当,一是没有什么象样的罪名公开杀他,二是此人在朔州有些根基,想在这里除掉他不太容易。”
“不如这次就这样放过此人,还是让他当回那个检校校尉,他应该能听说到父亲您曾经当众保举他当车骑将军,但最后要是事情黄了,他只会以为是杨义臣从中作梗,要怪也不会怪到我们头上。”
“至于以后的事情,走一步算一步吧!朔州那里最好能派一个信得过的人接管,让刘武周或者是王世充没有立足之地。”
杨素一直在静静地听着杨玄感的话,等到杨玄感说完后仍然沉思了半晌,才开口道:“那这样好了,按你说的办,对刘武周只进行一些金银之类的封赏,官职则降回原来的队正,而朔州刺史,以后想办法让王仁恭来接手。”
“当然,现在就报给新皇,举荐王仁恭恐怕不太合适,新皇出于对为父的防备,只怕也不会答应这样 的要求。可以先帮王仁恭讨一个上州的刺史,到时候再提点提点他,只要他做得不错,以后就有机会调到朔州或者代州。”
杨玄感笑了笑,拱手行了个礼:“父亲高明。”
杨素拍了拍杨玄感的肩头,脸上的神情一下子又变得非常的严肃,他的双眼直视着杨玄感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道:“前一阵的事情就说到这里,其实今天为父找你来,是有两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跟你商量一下,一件事是此战结束后,天下会暂时太平,你也可能被外放为州刺史,还有一件就是你的婚事,对这两件事你有何打算?”
杨玄感最怕的就是后一件事,那是一件他永远不想提起,却又近在眼前的事,事实上从他丁忧结束后杨素就几次和他提及结亲,听说李渊的三女儿,也就是他的订亲对象已经到了十七岁,可以出阁了。
可是这一年来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加上李渊本人也在外地任上,因此这件事又被耽搁了下来,现在杨素正式提及此事,看来是再也躲不掉了。
杨玄感咬了咬牙,答道:“第一件事孩儿已经想了很久,依据我朝律令,孩儿成年后本就应该入宫当宿卫,满五年后外放为州刺史。由于孩儿上阵打过仗,因此五年的宿卫之役就由先皇特批,免除掉了。但今年距离孩儿第一次出征突厥也是五年了,按律令孩儿要离开大兴,出放外州刺史。”
杨素点了点头:“不错,正是如此!以后你如果想再回朝为官,而不是一辈子象以前的杨义臣那样当个边将,就必须去从州刺史做起。而且以现在新皇的为人看,不可能象先皇那样对边将放权,各州总管们拥兵自重的日子到头了。这是你必须要经历的一步,现在为父问你自己怎么想此事。”
杨玄感沉思了一下,抬起了头,眼神中尽是坚毅与镇定:“孩儿想要有这种独当一面的历练!另外孩儿也想借此机会锻炼一下自己,无论是正面的施政还是地下的情报,孩儿都想自己尝试一下。在未来接管父亲的情报网之前,孩儿想要先自己在小范围内搞起自己的网络。”(未完待续。)
第六百三十三章 杨玄感的赌局(二)
杨素没有听过过“网络”这个词,先是微微愣了一下,然后笑了起来:“网络?这个词有意思,也很形象,地下的情报四通八达,错综复杂,看起来既象是打渔的网,又象是人的脉络,玄感,这个词你是哪里看来的?为父怎么没见过?”
杨玄感微微一笑:“这是孩儿自己悟出来的。”
杨素收起了笑容,正色道:“你是不是还想要红拂去帮你建立你的这个什么情报网络?”
杨玄感心中闪过一丝不太好的预感,杨素每次这样由笑转为一本正经的时候,总让他心里多少有点害怕,他也神情肃穆起来,答道:“孩儿正有此意,这半年多来孩儿与红拂走了不少地方,也有了一些默契,若是想建立自己的情报网,没有比她更称职的人。”
杨素的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他看着杨玄感,幽幽地说道:“可你这样的举动置你未来的妻子于何处?虽说这婚姻只是父母之命,为父也知道你现在跟那李家的三小姐不会有什么感情,但李渊和窦惠生出来的女儿又岂是等闲之辈?万一你和红拂的事情给她知道了,你觉得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杨玄感摇了摇头:“入了我杨家后,就是我杨家的人,出嫁自然得从夫,再说了,父亲您也答应过我可以娶红拂为妾的,既然迟早都要面对的事情,为什么要这么担心呢?”
杨素的脸色变得越发地沉重,声音也抬高了一些:“如果你们感情已经很深了,就象为父和你娘那样,真正能到生死与共的地步,这样做当然没什么不可以。但你和那李家三小姐以前连面都没见过,更不用说有什么感情,刚娶过来的时候要是让她发现你心中所爱的是别人,你觉得她默默忍受的可能性有多少?”
“要知道她的娘是宁可拒绝了当今新皇的窦夫人,而唐国公李渊也是英雄世家,李广的子孙!李渊这些年来被新皇用各种手段整。却也从没有求过饶,更没有通过为父或者是别的重臣去向他表弟服过软。”
“这样的人家出来的女儿一定也是刚烈过人,不会对自己丈夫的拈花惹草忍气吞声,到时候她在家里发脾气事小。影响了我们两家的合作可就是大事了。”
杨玄感心中一动,连忙问道:“对了,这次先皇驾崩,唐国公想必也回京奔丧了吧。您见到唐国公本人了吗?所以最近李家提起了这门婚事?”
杨素的眼中突然精光暴射,用力地点了点头:“不错。就在你率骁果骑士北上朔州,而为父回大兴调兵出征的那几天里,我和李渊见了面。新皇和他之间的过节你也知道,现在他也担心自己未来的前景,想要早点和我们杨家结亲,也好让为父以后在朝中对他多加关照。”
杨玄感摇了摇头:“难道唐国公不知道我们杨家并不是新皇真正的心腹,甚至未来前景不一定比他更好吗?”
杨素叹了口气:“玄感,你要知道,李渊在外任了多年的州刺史,虽然先后在谯州、陇州、岐州这三个地方。不算偏远,但毕竟本人离了朝堂,手下的情报网也不可能打探到一些高层的内幕。就好比为父和新皇的关系,在他眼里看来我们杨家还是深受恩宠,哪里知道新皇实际上对为父是多方猜忌,百般防范呢?”
“在他现在的眼里,为父是现在的朝中第一重臣,这次又带兵平叛,将来至少十年内新皇都会对为父多加依赖。”
“李渊虽然性格高傲,在新皇只是皇子甚至是太子的时候。也不愿意低三下四地主动低头。但现在人家登基为帝了,一句话就可以灭他全族,即使为了全家的性命,他也不可能象以前那样无所作为。”
“所以这次李渊主动来找为父也流露出了这种意思。想要为父在新皇面前帮他美言几句。”
杨玄感的眼中闪过一阵失望:“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想不到硬气了二十年的唐国公也不能免俗。”
杨素马上打断了杨玄感的话:“我们家还不是一样么,用不着笑话别人。再说了,李渊年轻的时候可以由着自己的性子,坚持自己的原则。现在人到中年,儿女都长大成人了,这时候他不可能不为自己的家族考虑。”
杨素顿了一顿,语重心长地说道:“玄感,这不是服软,而是对自己家族的责任,永远别因为自己的个人喜好去拿全族人的性命作赌注!为父希望你在这点上能多向李渊学习,而不是笑话他。”
杨玄感正色道:“孩儿谨记。”
杨素看了看杨玄感的眼睛,知道他所言出自内心,满意地点了点头:“那红拂的事情,你还要坚持吗?为父觉得你完全可以过几年和李家三小姐互相熟悉了,再娶红拂不迟,这几年就忍忍吧。”
杨玄感摇了摇头:“父亲可能误会孩儿了,让红拂组建孩儿的地下网络,孩儿喜欢她是一个原因,但绝对不是主要原因,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她作为一个情报员的本身,而不是作为一个女人。”
杨素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讶,沉声道:“说下去,如果你能象上次那样说服为父,那这件事我可以重新考虑。”
杨玄感知道这次谈话有多重要,甚至可能决定自己一生的命运。
于是他没急着回答,仔细地在心里梳理了一下思路,确认万无一失后,才开口缓缓道来:“第一,据孩儿所知,家中参与了这么多机密之事的,只有红拂一人。”
“可能杨洪也跟着父亲您参与了不少秘事,但一来他是杨府总管,跟着孩儿去外地有点不够名正言顺,也容易引起他人的注意。而红拂公开的身份是家中的侍女,跟着一些佣人仆从一起过去,没人会怀疑。”
“第二,孩儿从大半年前开始游历天下,结交四方豪杰,更早以前跟王世充也有过说不清道不明的羁绊,这些事情恐怕家中除了您以外只有红拂清楚。以后孩儿外任时不想象李渊那样无法掌握朝中的情况。还需要时不时地和父亲您保持联系,要完成这样的重任,非红拂不可。”
杨素一边听一边来回地踱步,面沉如水。道:“还有别的吗?”
杨玄感知道自己的前两个理由可能没有完全打动杨素,于是他鼓起了勇气,深吸了一口气,用坚定的语气说出了自己最大的一个理由:“第三条,也是最重要的一条。那就是孩儿想试试以自己的方式建立自己的情报网,而不是从父亲您的手里全盘继承。”
杨素停下了脚步,两眼直视杨玄感的双眼,声音有些微微地发抖:“说下去,说清楚些!”
杨玄感再无顾虑,直抒胸臆:“父亲您多年来收服人才和手下,用的无非是恩威并施的手段:
往往是先授人以恩情,让其为您效力。当然,一开始是一些并不重要的事情,等到时机成熟后。再抓他一个把柄,让其留下效忠的字据和誓书,跟把柄一起妥善保存,以此完全控制此人,这样的话,这个人也只能为您效力了,是吧。”
杨素微微一笑:“不错,为父一向是用这样的手段让人为我们杨家效力的,效果也一直很好,有什么问题吗?”
杨玄感摇了摇头。道:“父亲,您这样只会让人畏服于您,不可能让他们从心底里为您效死力的,他们对您所掌握把柄的恐惧。胜过了对我们杨家的忠诚,还有对父亲您的尊敬,不是吗?”
杨素的脸色变得有点难看起来:“不错,确实是这样,但又有什么关系呢,他们还是忠心地为我们杨家效力和办事。而且为父也没有亏待过他们。给他们的家人的关照从来都没有少过。”
“如果完成了为父的任务,比如那个以前在蜀王杨秀府上的卧底源师,为父就把他以前的把柄当着他的面销毁了,也算是给了他绝对的自由。为父难道没有收服他们的人心吗?”
杨玄感笑了笑,道:“父亲,您觉得您收服了这个源师的心吗?如果今后您还有事要用得着他,他会再次为您出生入死么?”
杨素一下子怔住了,这个问题他从没有考虑过,他也没想过有朝一日会再次用到源师,这是他今生第一次被自己的儿子问住,冷汗开始从他的额头上向外冒,却是说不出话来。
杨玄感心中暗喜,上前一步,紧接着说道:“如果父亲您是源师,被人抓了一件小事的把柄后,被驱使了十几二十年,每天活在提心吊胆中,也不知道何时是个头。突然间有一天,这个人让你完成了一件小事,然后突然就把那个困扰了自己多年的把柄还给了你,还给了你一笔钱,您还会觉得感恩吗?”
杨素的嘴角肌肉抽搐了两下,眼中的光芒暗了下去,声音也低了下来:“为父当然不会觉得那样是恩惠,反而会恨死那个控制了我十几二十年的人。”
杨玄感道:“这就是了,父亲您也承认这种手段无法让人死心踏地了吧。”
杨素突然神色一变:“等一下,好你个小子,设了套让为父钻啊!为父不需要管源师这样的人心里怎么想的,只需要他们安心效力就行了。事实上这些年来,没有一个人背叛过为父,即使是源师,心中虽然可能恨着我,却仍然表面上很恭顺,为父给他自由的时候,他自己还说以后也会为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呢。”
杨玄感摇了摇头:“父亲,其实你心里也清楚,这些人之所以不敢背叛您,不是因为心里真的愿意为您去死,而是因为在他们眼里,您还是当朝宰相,头号权臣,他们手上也没有任何对您不利的证据可以指证您,所以才会作出一副恭顺的样子。”
“说白了,这些人一是不敢和您作对,二是可能还想依靠您的权势向上爬,您说是不是这样呢?”
杨素不再说话,额上的汗珠越冒越多,从没有人这样跟他说过话,更不用说此话出自于他一向认为多少有点有勇无谋的长子之口。
杨玄感长吁了一口气:“从高仆射和杨勇的事情上看,这些依附或者畏惧权势的人,并不是真正可靠的。一旦哪天皇上或者其他的权臣想要对父亲您下手,这些人肯定是第一个跳出来咬您的人。”
“就好比以前的凉州总管王世积。他没有庇护原来自己的手下皇甫孝谐,结果最后先皇要对王世积下手时,这个皇甫孝谐可是给了旧主致命的一击,父亲。前车之鉴,不可不防啊!”
杨素颓然坐在了一块大石头上,嘴里喃喃道:“难道真的是我错了吗?”
杨玄感看杨素坐在石头上,干脆也一下子跪坐到了地上,屁股压着自己的脚后跟。一脸的真诚,正视着杨素,继续道:“退一步说,就算这些人不出卖父亲您,那么让他们做事的时候,他们会尽心竭力,投入自己的热情乃至于生命吗?”
杨素听到这里又来了劲,恢复了平时的镇定,从容不迫地拍了拍自己甲胄上的尘土,道:“这个为父倒是不担心。一来他们只需要听命于我,不需要自己决定什么,二来那个源师在蜀王那里卧底二十年,难道就不是在投入生命?”
杨玄感微微一笑:“父亲,这可不是一回事!象个木偶一样完全听命于您的,只不过是个奴才,是个傀儡。这种人没有自己的思想,没有一点主动性。您自己想想,这么多年来,您散布在各地的这些卧底们。可有哪个自发地做出些漂亮行动?”
杨素一下子又变得无话可说,确实,多年来,自己的所有手下全是听命行事。没有一个能主动地独立办成什么漂亮事,突然他脑子里灵光一闪,脱口而出:“不对,红拂不就是能独当一面,办过不少漂亮事吗?”
杨玄感点了点头:“也只有红拂是个例外了,可是父亲您是抓了红拂的把柄。让她成天活在恐惧与痛苦中吗?如果您要象上次那样把她当成一个工具送给李靖,还要她继续为我们家效力,红拂还可能会是这样独当一面么?”
杨素一下子哑口无言,最后一声长叹,人也变得跟泥雕木塑一样。
杨玄感说得渐渐激动,一下子从地上跳了起来,慷慨激昂地作着一个人的演讲,这些话在他心里存了多年,今天终于可以发泄出来了,感觉就象是在这炎炎的夏日里喝了一大杯冰镇酸梅汤,端地是从头爽到脚。
“其实这些话孩儿早就想和父亲聊聊,孩儿其实多年来一直很好奇为何那些世家大族,比如李密和李渊他们家,能有代代相传的忠仆,就好比李密家的王伯当,儿子接父亲的班,继续为李家效力,父亲,您一直说要我们杨家当百世诸侯,请问这百世诸侯没有百世忠仆的帮忙,还能流传百世吗?”
“如果只是象您一样,把人只是看成冷冰冰的道具,即使您在表面上对人还算厚道,但本质上对人还是一种利用,而不是真心的结交,那最后的结果就会是现在这样,没有人会打心眼里为我们杨家效死力。”
“或者退一步说,他们只是您的工具和傀儡,发挥不了什么主动性,只会做你吩咐他们做的事,自己没有一点创造力,更不可能独当一面。”
杨素突然摆了摆手,眼中的光芒又闪了起来:“等等,上次先皇驾崩,大兴城内风云变幻的时候,我们越国公府的上千门客可是没有一个临阵脱逃的。按说如果杨府出事,他们的那些证据和把柄也可能不复存在,甚至可以说能自由了,可是在这种压力下也没有一个人生出异心,这个你又如何解释?”
杨玄感立即回答道:“这些门客和您控制和收买的那些官员不一样,多年效力我们杨家,在这里待遇和条件都很不错,可以说离了我们杨家也无处可去。即使是为了保自己的生计,也是不希望我们杨家垮掉的,所以才会跟我们家共存亡,至于您在朝中控制的官员也不在少数,除了李密外,有一家主动来帮忙的吗?”
杨素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这句话戳到了他心中最深的伤痛,其实上次大兴城内的惊天巨变,让他受了极大的打击。
所谓患难见真情,在杨家生死存亡之时,唯一真正帮忙的居然不是自认为控制住的多名重臣,而是杨玄感结交的李密,最后蒲山郡公府上带家兵去救东宫的还是那个卧底柴孝和。
从那天开始后,杨素就对自己一生的信念产生了动摇,而杨玄感今天的话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他彻底认清了这一点。
杨素站起了身,抓住了杨玄感的双手,双眼中居然泪光闪闪:“玄感啊,这次你的见识真的超过了为父,看来为父老了,以后真的是你这样的年轻人的天下。”(未完待续。)
第六百三十四章 杨素秘辛
杨玄感一下子变得不知所措,从小到大二十多年的记忆里,杨素从没有这样在自己面前如此过,印象中的杨素永远是个威严、自信、霸气十足的人,作为上级的压迫感永远超过了平常父亲的慈祥。
可是这次,他是真正被自己说服了,或者说是被自己的道理折服了,换了昨天,杨玄感连做梦也不敢想会有这样的一天。
杨玄感感觉到父亲的手里里有不少老茧,还有许多的褶皱,锦衣玉食的生活不能掩饰他常年出外征战的辛苦,就象他这满头的白发一样,数十年的浴血沙场和朝堂上的勾心斗角损耗了他太多的心力,透支了他的健康。
尤其是这几年,杨素身处高位后承受的巨大压力更是远远超过了从前,杨玄感多少有些理解杨素为何不信任他人了,在被自己最深爱的妻子都出卖过一次后,尽管只是郑氏心直口快造成无心之失,却从此让他不再信任任何人,宁可通过抓人把柄的方式来寻求下属对自己的绝对忠诚。
杨玄感突然有些后悔自己这样跟杨素对话是否合适,如果红拂哪一天无意地妨碍到自己的大事后,自己是否也能这样义正辞严。
杨玄感的双眼渐渐地湿润起来,他轻轻地抚着父亲的手,声音中带着哽咽:“父亲,孩儿今天出言无状,得罪了您,您可千万不要往心里去。孩儿没有在您的位置上,没有整个家族这么重的压力,也许说的也不一定对,这么多年下来,您的御下之术至少没有出过岔子,孩儿也不敢保证自己的做法一定合适。”
杨素笑了起来,抬起手擦了擦杨玄感的眼睛:“你可别真以为为父老了,轮得到你这个小子教训,你刚才说的虽然有些道理,但毕竟只是嘴上说。那些世家大族控制人的办法怎么会让你知道,也未必就是你想的那么单纯。”
杨玄感准备反驳时,杨素突然抬起了手,阻止了他的发话:“先听为父说完。你说的有些道理。不过只是停留在口头上,是不是行之有效,最好给为父做出来,这样为父才会承认。”
“今天你说动了为父,我说话算话。可以让你试着组建自己的情报网络,也可以让你挑自己想要的人来完成这件事。只是为父有言在先,事情如果弄砸了,影响了我们家和唐国公府的关系,那你也要付出应该的代价。”
杨素的表情一下子恢复成了往常的那种威严与冷酷,意味深长地道:“玄感,你早已经成年了,又是家里的嫡长子,应该拿出长子的器量来。你既然认为自己信奉的那套要超过为父,那么就得用事实说话。反之如果事实证明你把事情弄砸了,影响了整个家族的利益,那你这个嫡长子之位也就危险了。”
杨玄感没有想到杨素居然会提起这个,他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愣在了原地,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杨素的微笑现在在杨玄感的眼中更多的是一种冷酷,这个理性而冷血的男人才是真正的杨素,至于刚才那个无助而动摇的老人,只是一时的意外。
杨玄感的耳边传来杨素的话:“为父从来没跟你说过这事,今天既然聊到了。不妨就放开来说。”
“我杨家祖训一向是嫡长子继承整个家业,但兄弟之间要保持亲情,绝不能因为争抢这个继承权而兄弟手足相残,让外人得利。”
“所以我们杨家历来是定下长子继承制。也让长子从小就接受和其他兄弟不一样的培养,早早地定下名份,也绝了其他兄弟的非份之想。你应该知道,为父也是嫡长子这样过来的。”
杨玄感回过了一些神,挤出一丝笑容,道:“这些祖训孩儿知道。”
杨素的声音突然一下子变得低沉起来:“可是你要知道。此事有一个前提,就是嫡长子不能任意胡为,做出有损整个家族利益的事情,一旦因为嫡长子的行为,置整个家族于危险之中,那就必须按家规作出处罚,剥夺这个嫡长子的继承权。”
杨玄感的心在迅速地下沉,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这可是个天大的意外,他从没有想到过自己的继承权居然还可能出现变数,眼下虽然是三伏天,他却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冰窖之中,这回轮到他的额头上开始豆大的汗珠汇成小河了。
杨素看了看杨玄感,叹了口气:“玄感,我们杨家历代都要遵守这个祖训,这也是我们杨家能经历几百年人世间的变换,经历过一次次的天下大乱,分分合合,却能始终傲然挺立的根本原因。以后你如果作了家主,也要把这个祖训一代代地传下去。”
“兄弟间固然要和睦相处,早早地定下嫡长子的名份是必须的,不然杨勇和杨广他们的兄弟相争就是最可能出现的结果,这件事上不要怪杨广心狠,要怪只能怪先皇和独孤皇后立了太子后又心生犹豫,只因为自己的喜好就随便地易储。”
“如果先皇也有类似我们杨家的祖训,即使是他本人和皇后也不能随便用那几件小事来废杨勇的太子之位,那杨广也就早早地死了心,不会搞什么小动作,更不可能最后得偿所愿,登上大位。”
“但是话说回来,如果这个嫡长子做的事情让整个家族都面临灭族之祸,那他就不配再继承家族,需要从其他诸子中找一个最优秀的来替代他的位置,玄感,祖宗的这个遗训,你觉得有道理吗?”
杨玄感深深地吸了口气,道:“太有道理了,应该这样。”
杨素的眼神变得稍稍有点柔和:“为父给你讲一个故事,这件事为父连你娘都从没有说过,埋在为父心底里有快三十年了,你要好好地听清楚。”
杨玄感知道杨素要说关键的道理了,连忙点了点头,一脸的严肃,甚至取下了头盔,抱在手上,摆出了一副倾听的姿势。
杨素的眼光投向了远方,缓缓地道:“当年你祖父临贞忠壮公(指的是杨素的父亲杨敷。忠壮是谥号)在与北齐作战时不幸被俘,最后不肯投降,死在了北齐。”
“临贞公是为国捐躯的,后来为父为了给他讨要一个名份。不惜几次上表直谏,最后触犯了当时的北周武帝龙颜,差点送命,这事你知道吧。”
杨玄感点了点头:“父亲当年的义举,路人皆知。孩儿在此事上对您实在是仰视。”
杨素摆了摆手:“可你想过没有。你祖父死了九个月后,为父才上表讨要这个名份,这是为了什么?”
杨玄感从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被杨素这样一问,一下子呆在了当场,说不出话,良久,才试着开口道:“会不会是齐人隐瞒了父亲的死讯?”
杨素摇了摇头:“不是这个原因,临贞公的死讯早早地就传来了。真正的原因是,当年为父是通过这种方式来保全我们杨家。”
“那是为父当年作为嫡长子作出的一个艰难抉择。如果失败了,不仅为父人头落地,就是我们全族,只怕也将性命不保。”
杨玄感吃惊地张大了嘴:“究竟是什么事这么严重?不去讨要祖父的封号就是了,不至于为了这个压上全族的性命吧。”
杨素叹了口气,缓缓道来:“你祖父临贞公当年曾经跟西魏大权臣宇文护走得很近,甚至可以说是他的心腹,就连为父我,当年也被宇文护赏识,少年时就被他提拔为中外记事。当年为父并不太懂政治,还以为得到了贵人赏识,想要有番作为呢。”
“至于临贞公,此时也被宇文护保举为汾州刺史。汾州当时就是和北齐作战的最前线,宇文护有心让临贞公立下功劳,可没想到临贞公刚刚上任没几天,北齐就起了大军攻城。”
“当时手握重兵的齐王宇文宪畏惧齐军,不敢援救,导致临贞公最后落入敌手。含恨而终。”
杨素说到这里时停顿了一下,眼神中居然闪过了一丝恐惧。
杨玄感第一次在杨素的眼中看到恐惧,可见事隔多年,当年的事情仍然能让杨素害怕,甚至超过了战场上千军万马对杨素造成的威胁。
杨玄感开始在脑海里搜索起有关宇文护的史料:
这宇文护乃是北周奠基之帝宇文泰的亲侄子,堪称北周版的董卓,不仅控制朝政十多年,而且心狠手辣,连杀了三个同族皇帝,灭了赵贵和独孤信两大柱国。
就连英明神武的一代明君周武帝也在他面前装了多年的孙子,才找了个机会宣他进宫,手刃此人,重新夺回了政权。若非如此,恐怕这江山也轮不到杨坚来坐。
杨素继续道:“周武帝登基后,就开始一批批地清洗宇文护的旧部,由于其把握朝政十几年,根基深厚,党羽众多,周武帝一时间来不及清算我这样的年轻人。”
“但是世人皆知我是宇文护的人,而且当时临贞公刚刚战死,我们杨家群龙无首,几个叔父都想趁机接管族中大权,玄感,你可知为父当年是怎么挺过来的吗?”
杨玄感点了点头,他虽然没经历过当年的事情,但能想象到当时杨素所面临的巨大压力。
杨素幽幽地道:“如果为父当年不想出一个好办法化解我们杨家曾经附逆的罪名,那不要说临贞公的爵位,就连全族的性命也难以保全!为父冥思苦想了三天三夜,终于想到一个好办法,就是上表为临贞公讨要封赏和爵位。”
杨玄感奇道:“这样做能行吗?当时的周武帝明知临贞公是宇文护的人,而且刚死时我们杨家也没有去跟宇文护讨要爵位,在这个宇文护伏诛的时候您却主动去招惹周武帝,这不是找死吗?”
杨素摇了摇头:“多数人都是这样认为的,但对于为父来说,这就是兵行险着!与其等着周武帝将来铲除我们杨家,不如主动一搏,也许还能死中求胜。要知道你祖父不是作为宇文护的党羽,在政权更替时被杀的,而是作为北周的刺史和将军为国捐躯,这点很重要。”
杨玄感有些明白过来了,点了点头,道:“所以父亲您上书要为临贞公讨爵位,是想提醒周武帝。我们杨家忠于的是国家,是朝廷,而不是宇文护这个人?”
杨素微微一笑:“不错,正是如此。可是周武帝是何等的英明神武。他一个少年隐忍了十几年,亲手诛杀了大权臣宇文护,为父的这点心思他怎么可能看不出来?所以他一直没有回复为父的上表,因为他也要借对此事的处置来表明他对宇文护余党的态度。”
杨玄感点了点头:“确实如此,所以父亲您就不停地上书?逼他摊牌是吗?如果他给你弄得烦了。反而要对我们家下手,那岂不是得不偿失?”
杨素长叹一声,表情又变得凝重起来:“这件事是我杨素人生中的第一次豪赌,其实也是最凶险的一次,甚至超过了后来与杨广结盟,助他夺位的那次。”
“周武帝有一天心情不好,正好看到为父的再一次上书,当即大怒,命令将为父押赴刑场问斩。”
杨玄感虽然早知此事的结果,但听杨素这样亲口说来。仍是惊心动魄,流汗不止,他颤声道:“所以父亲就说了那句话,说为无道天子效力,死也应该?”
杨素道:“不错,这句话也是为父早就准备好的,其实不是诳周武帝,当时他刚即位不久,不少宇文护提拔起来的人都在各州郡手握重兵,真要是不明不白地杀了为父请功的我。等于是向全天下告知,他不会赦免宇文护的党羽,这些人除了起兵造反外,没有别的选择。那他不是无道天子又是什么呢?”
杨玄感完全明白了:“所以您就一定要选在这个时机以这种方式来保全自己,对吗?”
杨素的眼中光芒闪烁:“不错,要是迟了就来不及了,等到周武帝把宇文护的分镇各地的党羽全部铲除后,用这招是自寻死路。”
“但为父这招还是有风险的,周武帝装了多年的孙子。忍辱负重,又是年轻人的个性,一朝大仇得报,难保不会快意恩仇。要真是由着性子来,一刀把为父宰了,甚至灭我全族,也是无处申冤。”
杨玄感笑了笑:“这就是无论家中的长辈还是兄弟,都反对您这个做法的原因吗?”
杨素道:“正是如此,几个兄弟当时并未成年,反对的声音不大,更大的阻力还是来自于几个叔伯长辈。他们有些人并没有在宇文护手下任过职,怕被为父的这招拖累,于是就暗中策划废我继承权之事。”
杨玄感心中一惊,连忙问道:“结果呢?”
杨素深深地吸了口气:“亏得当时几个兄弟团结在一起,没有被这些叔伯们拉拢,尤其是年龄较长,也最被看重的异母弟杨约。当时为父的生母,也是你的亲奶奶已经故去,你祖父后来续了弦,生下了杨约,当时的家中老夫人就是杨约的生母萧氏。”
杨玄感一听到萧氏,突然脑中电光火石一般想到了些什么,开口问道:“萧氏?是后梁的皇族吗?当今新皇的萧妃的亲戚?”
杨素点了点头:“玄感,正是如此,你的政治敏感度不错啊,现在可以做到听姓知人了。”
杨玄感想到了那个多年来一直陪着“影帝”演戏,最后演成未来皇后的最佳女主角,尽管和自己只有一面之缘,又是非常的和蔼可亲,可是杨玄感的心头却浮过一阵莫名的阴影。
杨素又把话题拉回了正途:“当年萧老夫人,也就是为父的继母,你的继祖母,坚决按杨家的祖训办。”
“她说按照杨家祖训,嫡长子非犯大过不能随便改立,更何况祖父已死,生前也没有任何改立嫡长子的意思,所以为父现在已经是杨家的家主,即使是叔伯长辈,也要遵从家主的命令,而不是反过来,试图为了自己的利益换人上位。”
杨玄感叹了口气:“关键时刻还是老夫人深明大义,稳定了局势啊。”
杨素道:“是啊,这种女性值得尊敬,就象岭南的冼夫人,也是这样的奇女子,所以才能保得一个家族长久。玄感,你现在应该明白为父为何当年极力劝说冼夫人归顺朝廷了吧,就是因为在她的身上,为父多少看到了当年继母的影子。”
杨玄感正色道:“那后来父亲您先是在继祖母的支持下稳定了家中的局势,然后再向周武帝上表为祖父请求爵位,最后成功了,您也因此坐稳了这杨家家主之位,是这样的吧。”
杨素沉重地点了点头:“确实如此,但即使已经事隔几十年,只要一想当时的那种险境,仍然让为父不寒而栗,战场上战死了只不过死自己一个,还能因为自己的死给家族带来追封,但那次要是出了一点差错,那可就是全族灭门之祸。”(未完待续。)
第六百三十五章 结交世家(一)
杨玄感的表情变得坚毅起来,他明白杨素说这段陈年往事的意思,道:“父亲,所以您的意思就是孩儿现在在娶亲之事上,也同样面临当年您那样的选择,一个不慎就可能带来灭门之祸?所以孩儿如果要坚持自己的做法,就得赌上自己的嫡长子继承权,是这样的吗?”
杨素看着杨玄感的眼睛,认真地点了点头,算是承认,开口道:“本来如果是天下太平的时候,为父也不是太在乎这事,更不会赌上你的继承权。按理说红拂自幼在我们家长大,知书答礼,又参与了家中一系列的大事,即使做你的正妻,也不是不可以,但现在的情况你很清楚,结亲就是为了自保。”
杨素顿了顿,继续道:“自从我们家拒绝了新皇当年的上门提亲后,其实已经没了后路,只怪为父一时心软,遵从了你的意思,也确实没有想到杨广真的能登上皇位,早知如此,当时说什么也不会让你拒绝南阳公主。”
“现在南阳公主成了宇文家的媳妇,宇文述也相应地成了新皇最信任的第一宠臣,虽然他的官位现在不如我,但将来凌驾于我之上,却是指日可待。而我杨素现在就成了当年的高颎,空有外人眼里的首辅之位,却是新皇最大的眼中钉、肉中刺,欲除之而后快。”
杨玄感听得心中难过,低下了头,道:“都怪当年孩儿年少气盛,没有考虑到这么多,意气用事了。”
杨素摆了摆手,道:“现在说这些已经没用了,时光不可能倒流,着眼未来才是首要之事!所以为父还是认为,单纯地强调你的原则,放弃结亲柱国世家以为援手,不足以保全我们杨家。”
“但你刚才说的确实也有道理,连为父多年的理念也有所动摇。所以为父现在给你个机会,让你用事实来证明自己是正确的。”
杨玄感开口道:“可是只有结亲这一条路才能拉拢别的世家大族吗?孩儿没有和李密结亲,不照样是生死之交吗?”
杨素悖然变色道:“李密跟你是友谊,不是那种关系。并不牢靠,其实即使到现在,为父也不象你这样对李密完全信任,更不用说可以把全族性命交于他手了。”
“而且李密家人丁不旺,只有他一根独苗。虽然掌握了一定的情报网,他本人也很有能力,但毕竟不是我们真心想结交的那种世家大族。”
“玄感,你要知道李密自己也没有结婚,他能帮我们拉到别的什么有力世家?王世充都可以在上次拉到几万人,李密才弄到多少?有一千吗?要是当时城中的世家大族都站在我们这一边,你在大兴也不会那样孤军奋战吧。”
杨玄感低下了头,暂时说不出话,杨素说的每句话都象一刀刀在割他心头的肉,让他的心在滴血。却无可反驳。
杨素越说越激动,脸也变得有些红了:“玄感,为父不怀疑你的能力,更欣赏你善良的本性,但你要知道,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世间多是豺狼,片面地讲仁义,最后只会害已害人。”
“你眼光太高。不入你眼的人你就不想结交,这些为父早就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你自己说。时至今日,你除了李密和杨昭,还有别的朋友吗?”
杨玄感本想开口辩驳,说自己前几年是因为丁忧而无法交朋友,这一年来走天下就是想结交些人,却又突然想到杨素说的是京城中的世家大族。一下子又把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杨素的声调越来越高:“所以你如果想试试对人心的掌控用哪种办法更合适,按说为父是应该支持你的,但现在我们没有时间了,新皇随时可能对我们杨家下手,这种时候我们要是没有过硬的靠山,就是坐以待毙!”
“就算你娶到了红拂,忠于了自己的爱情和内心,一旦大难临头,又能逃到哪呢?到时候红拂作为你的女人,不照样要给你害死?!”
杨玄感摇了摇头:“孩儿可以以后通过自己的情报网多结交一些世家子弟和江湖豪杰,以改变这种局面,但并不是说孩儿娶了李家三小姐,我们杨家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呀。以孩儿看来,现在恐怕是李家更需要我们多一点才对。”
杨素给杨玄感这样一抢白,一时愣在了原地。
杨玄感定了定神,继续道:“您也说过,李渊多年来并没有向新皇服过软,但新皇一即位,他就主动来找父亲您了,这样送上门的所谓世家大族,又能有多少实力?”
“李家现在自保尚且勉强,更不用说帮我们了,何况窦夫人的族兄,前幽州总管窦抗,这次被父亲您举荐的李子雄夺了幽州的兵权,还被装进囚车送回大兴。”
“现在窦家已经在朝中没有任何掌兵或者掌权的人了,而李家也只不过有唐国公一人还在当州刺史,依孩儿看,即使要结亲,也应该找个更牢靠的才合适。而不是找这个权势一般,还跟新皇关系不好,随时可能危及我们自身的唐国公府。”
杨素厉声道:“这门亲事是早就订好的,不能有变化,要不然我们会失信天下所有的世家大族。”
杨玄感平静地回道:“不失信啊,只是孩儿想先在以后任官的地方建立自己的情报网络而已。孩儿不打算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李家或者是窦家身上,真要是新皇想对我们杨家动手,他们也多半是靠不住的,倒是王世充这样的绿眼狼还真的可能会出手帮助。”
杨素微微一怔,马上怒气上脸:“你是不是昏了头了,居然会信王世充这样的野心家?”
杨玄感挺直了腰,正色道:“我不信他的为人,但绝对信他的判断,我们杨家倒了,对他将来的野心和事业绝没有好处。这次杨谅起兵,他都不惜暴露自己去帮助裴文安,更不用说我们这样对他知根知底,又能帮得上忙的人了。”
杨素气得直跺脚,指着杨玄感的鼻子骂了起来:“疯了,你实在是疯了。王世充有野心不假,但此人心机极为深沉,绝不会冒险为他人做火中取栗之事,要是皇帝真的对我们杨家下手。你指望他怎么帮你?就靠他那几千上万的江湖剑客侠士起兵造反?”
“他连杨谅手上有几十万大军的起事都不看好,只是暗中帮了一下,将来怎么可能全力去救你?”
杨玄感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听杨素把话骂完,才笑道:“父亲所言极是。王世充确实不会主动出面来帮我们,但他可以运用许多其他的手段,比如帮我们杨家逃出几个人到南洋,到塞北,这些还是可能的,至少从这次杨谅起事来看,他还是有办法让人到突厥去探路,唐国公他们恐怕做不到这一点吧。”
杨素先是一愣,转而又愤然道:“有什么区别?杨家要是倒了,逃出去几个人又有什么用?”
杨玄感的眼中放出了一阵坚毅的光芒:“大不一样。杨家只要香火不绝,就能一直传续下去,必要时,玄感也愿意牺牲自己来保全我们杨家。”
杨素马上打断了杨玄感的话:“这不是愿不愿意牺牲自己保全家族的事,实际上我们杨家的人多数都会做出这种选择,包括你的几个弟弟。现在我们谈论的是能不能有效地保护我们杨家。你还坚持你的原则,宁可得罪李家吗?”
杨玄感一脸的坚定,他此时的内心在燃烧,在沸腾:“不错,孩儿认为。现在就跟李家结亲并不能带给我们家有效的保护,甚至可能被他们拖累。我们两家现在都不受新皇的待见,要是在这个时候大张旗鼓地结亲,只会让他对我们更加猜忌。不如暗中开始结交一些靠得住的世家大族。把那门亲事再向后推推。”
杨素的脸上闪过一丝喜悦,语气也稍微缓和了一些,问道:“那以你的意思,我们现在能结交到谁?”
杨玄感仔细想了想:“杨义臣应该能算一个。一会儿要是他主动来找我们,就按前面商量过的事情办,他肯定以后会长期和我们站在一起的。”
杨素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声音也透着冷酷:“这个是早就定好的,不用多说,而且他刚入朝恐怕短期内帮不上什么忙。还有别人吗?”
杨玄感继续道:“周老将军值得一交,他是九江人,这次杨谅反叛的一大失误就是没有结交南陈的故人,虽然新皇有意拉拢周老将军,可是以孩儿看来,周老将军倒是在经历了南陈的灭亡,尤其是亲眼看到老友萧摩诃跟陈后主走得太近,也不得善终的结果后,可能不一定会选择跟新皇走到一路。”
杨素微微地点了点头,沉声道:“继续说。”
杨玄感道:“而且以孩儿看来,周老将军并非新皇核心圈子里的人,先皇归天的那次,他可是一直没叫上周老将军,倒是后来把郭衍和张衡给叫去了,加上原来就一直留守仁寿宫的宇文述、于仲文和父亲您,可见周老将军也并不是他真正信任的人,只是一个比较受关注的臣下而已。”
“而且周老将军几次随父亲您出征,就是为了作为耳目监视和防备您,新皇不太可能重用他,这就为我们以后跟他结交创造了条件。”
杨素道:“你的分析大部分正确,周罗睺自归顺我大隋以来,确实几次出征都跟着为父,新皇让他当了几个月的东宫右卫率不是为了拉拢他,而是不想让他站在为父这一边,也不想他因为萧摩诃的缘故被杨谅拉走。”
“新皇从来就没有信任过周罗睺,按常理我们确实有跟他结交的可能。”
“可是你有一点分析得不对,那就是周罗睺本人的立场,他在南朝经历过人生的大起大落,而且为人性格沉稳,自从为将后,就不复少年时的任性胡为,并不是很贪图名利,那次萧摩诃跟他一起冲阵,他不仅救了萧摩诃,还把斩将夺旗的大功让给了萧摩诃,从这点上就可以看出他的大将风度。”
“南朝双璧,其实也是有高下之分的,就象为父和高颎一样,虽然齐名。但为父作为宰相,确实不如高颎。”
杨玄感一听杨素这样自贬,心中不忿,想要说话。却被杨素摆手阻止:“这点为父自己最清楚不过,比起高颎,为父在才华上不差,真正缺的是气度,这也是为父这几年才悟出的道理。可惜已经晚了,要是早几年能明白,我们也不会被逼到今天这个地步。周罗睺强过萧摩诃的也是这种大将的气度。”
杨素一边踱着步,一边道:“所以周罗睺入我大隋后,就不再主动地依附权贵,但他毕竟是个军人,是个将领,领兵出战的时候还是希望能立有堂堂正正的功劳。所以上次军议的时候,他才会提议由自己带兵走小路奇袭。”
“为父当时考虑到我们杨家更需要这个大功以图自保,所以拒绝了他。这种情况下你还怎么可能以后跟周罗睺结交?”
杨玄感眨了眨眼睛,道:“此时孩儿也考虑过,这一战奇袭雀鼠谷,消灭了杨谅的大军,确实是此次平叛的决定性一战,意义不在此前的代州一战全歼龙骑护卫之下,不过此后还是有些功劳可以让给周老将军的。”
“一是等到围攻晋阳,最后可以由周老将军受降,算是让他生擒杨谅,以后向新皇献俘是何等的光彩!”
“二是这次父亲挥军北上。从蒲州到这里,一路之上还有晋州、绛州和吕州三座城池没有投降,以后大军班师的时候,这些杨谅的死党恐怕也不会束手就擒。而是会顽抗到底。”
“到时候让周老将军负责把这些贼人消灭,来个漂亮的扫尾,不是也很好吗?想必他也会很高兴的。”
杨素哑然一笑:“你还是不完全了解周罗睺,第一条他是不会争的,仗打完了,最后送他个杨谅。这种没有经历过真刀真枪拼杀,送上来的功劳,要是我们的新皇,一定会去抢,但周罗睺是个极重荣誉的军人,他是万万不会要的。”
“至于这第二条,倒是有点意思。最后给他三个州打,也算能多少平复些他心中的怨气。不过大军班师,周罗睺作为副帅肯定也要随军行动,一起回京的,到时候为父向新皇奏明,还有三州的贼人未降,让周罗睺领一偏师平定即可。但此举还不足以拉拢周罗睺,你不妨跟他的儿子们攀攀关系。”
杨玄感讶道:“他的儿子?”
杨素笑道:“你可别忘了周家是世代将门,周罗睺的两个儿子周仲隐和周仲安,都是三十多岁,和你年龄相去不远,周罗睺入我朝时只是个上仪同,不足以荫子,因此他的两个儿子现在虽然在军中效力,但职务却不高。”
“为父观察过,周氏兄弟都可称得上是将门虎子,弓马娴熟,这次平叛也都跟着大军过来了,有机会你可以跟他们俩结交一下。”
杨玄感拊掌笑道:“听父亲这么一说,孩儿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杨素脸上的皱纹也跟着绽放了起来,可是紧接着他又收起了笑容 ,道:“这周罗睺就勉强算个以后能结交的对象吧。但我劝你不要抱太大希望,他的老家在江南,先皇对这点也有所防备,把他全族都迁了过来,这么多年过去了,再过几年他未必还能象你想象的那样在江南帮到你。”
杨玄感正色道:“以后的事情谁能未卜先知呢,走一步看一步吧,不过我觉得跟周老将军结交不会有错。”
杨素点了点头,继续问道:“还有谁是你想好的?”
杨玄感看了看杨素,问道:“如果是韩擒虎和贺若弼这两家,您觉得我们可以去结交吗?他们都是胡人,并不是世家,但也许这样的家族在乱世中更能帮上忙。”
杨素沉吟了一下,道:“贺若弼就算了,他连自己的舌头都管不住,又经常脑子一充血或者喝多了酒就乱说话,跟他结交,只会加速我们家的完蛋。而且他被先皇晾了这么多年,一直心中不忿,这几年看着为父表面的风光,早就心怀怨恨了,听说去年还主动跑去找新皇聊天,论及我朝开国以来的四员大将。”
“当时贺若弼说为父只是猛将,不是谋将;史万岁只是骑将,不是大将;韩擒虎只是斗将,不是领军之将。新皇当时跟着问了句,谁才可称为大将?结果这贺若弼就说,要看殿下您的选择了。哼,不就是说他贺若弼才是大将,也愿意为新皇效力么。玄感,你说这样的人我们能去结交吗?”
杨玄感没有想到一向有名将之名的贺若弼,竟然是如此的小人,原来对他的崇拜之情一下子飞到九霄云外,他吐了吐舌头:“这家伙什么人品啊!那韩擒虎呢?”(未完待续。)
第六百三十六章 结交世家(二)
杨素来回踱了几步,负手于背后,他的眼中光芒一闪一闪,似乎是在权衡判断杨玄感的提议,到了最后,他停了下来,看向了杨玄感,沉声说道:“韩擒虎虽然已经死了,但是他的几个兄弟还在,其中韩僧寿也曾在为父出征突厥的时候在帐下效过力,只是从那以后就不再为官。”
“另一个弟弟韩洪是前任的代州总管,此人曾生擒猛虎,是难得的勇士。仁寿元年的时候,达头可汗再次寇边,韩洪率军迎击,寡不敌众,最后突围而出,将士大半战死。”
“以前曾来过我们家的李靖你还有印象吧,他哥哥李药王当时也是韩洪的副将,二人都因此役被除名,所以后来这代州总管才落到了李景的头上。”
“还有就是韩擒虎的儿子韩世谔。此人为父见过,和你年纪相仿,武艺高强,熟读兵法,有乃父之风,是一员不可多得的良将,现在宫中任千牛左右备身。”
“韩家的人目前没有入朝为官或者镇边为将的,但都是将帅之才,你要是跟他们结交,为父倒是不反对。”
杨玄感喃喃地把“韩世谔”这个名字念了好几遍,然后点了点头,示意记下了。
杨素看了看杨玄感,道:“韩擒虎和贺若弼都是标准的鲜卑人,虽然不是柱国家族,但也是胡人军功集团的一员。正如我们杨家和高家虽不是五姓七望,却也同样是汉人的世家大族,一样的道理。所以你就算跟韩擒虎的儿子韩世谔交往,也要有所保留,这点千万要注意。”
杨玄感奇道:“有所保留怎么能交心呢?要是不能托以生死,那何必还要跟他结交?”
杨素面沉如水,厉声道:“为父今天正式警告过你,你听着便是,跟韩家走得太近,就会跟别的汉人世家越走越远。得不偿失!就好比周罗睺,他本人给韩擒虎当面羞辱过,又有这层世家的对立关系,你以为你跟韩世谔关系好了。还可能同时跟周罗睺的两个儿子交朋友吗?”
杨玄感知道杨素说的有理,是自己考虑不周,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小声应了声“是”。
杨素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一些,道:“五姓七望中。两个李家不必提,你娘的家族里,现在在做官的是郑善果,前几年被外放为沂州刺史,在任上素有能名。”
“郑善果的母亲是清河崔氏的女儿,此人事母至孝,在天下士人口中名声很好,这个人你要想办法结交,为父也会找机会提拔他入朝当官。”
杨玄感脑中灵光一现:“清河崔氏?不是还有个胖子的老泰山崔弘度嘛!他也在家闲了很多年吧。”
杨素先是笑了起来:“崔家?他们这几年倒是郁闷得紧。自从崔弘度的妹妹,秦王杨俊的妃子大崔氏因嫉生恨。毒死了秦王杨俊后,整个崔家就倒了霉。崔弘度的侄女,也就是你那好兄弟杨昭的爱妃小崔氏,也被打发回了娘家,只差一纸休书。”
“至于崔弘度本人,这些年来是闭门谢客,连原来与他住在一起的各个兄弟,也都分开来住了。此举就是怕再招来皇帝的嫉恨,惹来灭族之祸。”
“博陵崔氏和我们杨家有许多相似之处,祖训都规定若是家中嫡长子发达了。其他兄弟需要跟他住在一起,一如你的几位叔叔都住在我们越国公府上一样。”
杨玄感点了点头,道:“确实很象,这又是因为什么原因呢?”
杨素叹了口气。道:“祖辈没有入朝为官的时候,都是住在农村里,一般整个村都是自己家族的地盘,所谓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血浓于水就是指的这种情况。即使兄弟间分家了。也是一个大家族,外人也不好随便欺负这样的家族。碰到乱世,更可以结寨自保,存活下来。”
“这种习惯一直保持到了有祖先入朝为官,进了城以后,虽然不用象在乡下时非得住在一起了,但是血缘关系是割不断的,连陈胜都知道跟朋友们说苟富贵,无相忘,更不用说自己的亲戚了。”
“所以五服以内的亲族,如果有条件的话还是可以住在一起,凡事交给自己的亲戚办总比交给下人放心。我们弘农杨氏和博陵崔氏都是习惯兄弟们住在一起,不分家。”
杨玄感终于明白了为何自己的几个叔叔明明有官职,还要住在越国公府上,现在知道了这个是祖训,表情上也一下子释然了。
杨素的脸色突然变得严肃起来:“崔家确实可以结交,但你要把握好这个度。现在先皇驾崩,也许新皇对崔弘度的妹妹大崔妃下毒毒死秦王杨俊之事,不会象以前先皇那样追究不放了。”
“甚至你那好兄弟杨昭的小崔妃,也许都可以想办法让她回归东宫,如果你做成了这事,那就是对崔家的大恩情,将来他们一定会帮你的。”
杨玄感哈哈一笑:“父亲,您可是不知道胖子有多喜欢那个小崔妃呢,就是上次跟他见面,也一直在不停地说要是小崔妃回来就好了,弄得孩儿都一直想见见这个小崔妃是何许人也,能把胖子迷得这么神魂颠倒。”
杨素的脸色越来越凝重:“崔家的事情暂时放一边,现在为父想问你的是杨昭的事,万一将来要是走到了那一步,你跟他的关系如何相处?”
杨玄感的心里“格登”一下,杨素这话揭开了他内心深处的一块伤疤,自从几年前跟王世充正式结盟,为未来做准备后,他一直不敢,或者说不愿面对这个问题,许多次在深夜里辗转反侧,想到这个问题时却总是戛然而止,不敢深入下去。
杨素看着杨玄感那闪烁的眼神和低垂的脑袋,知道他根本对这件事情没有做好准备,叹了口气,道:“人生有时候必须要做一些艰难的选择,不能完全由自己的感情和喜好,来决定自己的行为。就象你上次和王世充一起杀杨勇,也不是你的本意吧,但是为了整个家族,这样的事不得不做。”
杨玄感象是被火烫到了一样。几乎要跳了起来,他摇着头,双手挥舞着,嘴里不停地说道:“不。胖子不是杨勇,不会有那么一天的。”
杨素直视着杨玄感的双眼,向前紧逼了一步,沉声道:“你不愿意去想不代表着你真的可以不用面对了,其实你最清楚。很可能会有那么一天,当初让你结交杨昭是为了互相传递消息,为父也没想到你们居然能有这么深的感情,这几年来为父每天都在想这件事究竟要如何处理。玄感,切不可因私情误大事啊!”
杨玄感颓然地坐在了石头上,喃喃地道:“究竟该怎么办?父亲,上次向杨勇下手孩儿已经不忍了,还要靠王世充来当这个恶人,要真换成是胖子,孩儿真的狠不起这个心。您别逼我了。”
杨素摇了摇头,也在杨玄感身边坐下,轻轻地说道:“玄感,为父知道你暂时不愿意考虑这个问题,现在为父也不逼你表态,不过此事你一定要心里有数,将来真要到那天,你必须要作出决断的时候,为父希望你能把家庭利益置于个人友谊之上。”
杨玄感想到了自己的那些亲兄弟姐妹,想到了和自己住在一起的叔叔们。想到了雄阔海和借福这样的家人,又看到了杨素雪白的须发和脸上的皱纹,他的眼神变得一下子坚定起来,咬了咬嘴唇。点了点头,道:“孩儿到时候知道该怎么做,在这之前,会减少与杨昭的来往。”
杨素拍了拍杨玄感的肩头,道:“反正你回京后很可能就要外派去担任刺史了,杨昭也是要入主东宫。以后你们见面的机会不会太多。现在杨广顺利登位,也不需要你再和杨昭传递消息,以后尽量不要再和杨昭交往太过密切,有意无意间若是泄露出一些事情,那可是灭族之祸。”
杨玄感看了看天色,太阳已经沉到了地平线以下,谷中的光线变得阴暗起来,而远处的营地里,则升起了火光。
杨玄感转头对着杨素道:“父亲今天的教诲,孩儿都记下了,现在我们要回大营吗?”
杨素站起了身,把刚才一直放在石头上的头盔重新戴好,语重心长地对着杨玄感道:“今天的话,都是为父的肺腑之言。为父也了解到了许多你的真实想法,非常!,以后我们父子再这样谈话的机会可能不会太多,你是我们杨家的嫡长子,以后一定要撑起整个家族,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杨玄感心中一酸,今天他第一次感觉到了父亲强大的外表下,那一颗孤独老人的心,他正色道:“孩儿会一生谨记的。结交世家的事情,以后您就放心交给孩儿吧,如果有需要父亲帮忙的,孩儿一定会及时向您求助。”
二人边走边聊,话题改成了一些无关紧要的闲杂之事,就这样一路回到了大营之中,还没到中军帅帐,就听到有一个中军卫士过来道:“启禀杨元帅,杨义臣将军下午的时候过来找您,一直呆在帅帐之中,现在还在那里候着。”
杨素和杨玄感相视会心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他对着杨玄感道:“你先回自己的营帐吧,本帅去见见杨将军,明天一早要出发,今天晚上早点休息。”
二人大事既已议定,便起身边走边聊,话题也改成了一些无关紧要的闲杂之事,就这样一路回到了大营之中,还没到中军帅帐,就听到有一个中军卫士过来道:“启禀杨元帅,杨义臣将军下午的时候过来找您,一直呆在帅帐之中,现在还在那里候着。”
杨素和杨玄感相视会心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他对着杨玄感道:“你先回自己的营帐吧,本帅去见见杨将军,明天一早要出发,今天晚上早点休息。”
杨玄感跟杨素拱手道别后,径直向着自己的营帐走去,刚一掀帐幕,却发现里面已经坐了三个人。
其中一人正是雄阔海,而其他两人则都是三十多岁,军将打扮,面色都有些发红,而眉宇间英气十足,模样倒是有六七分相似,看起来象是一对兄弟。
三人见杨玄感入帐后。全都站起了身。那两个陌生人向着杨玄感行起了礼,两人起身后杨玄感才发现他们都身长八尺有余,端地是两个赳赳武夫,心下顿时生出了几分好感。也连忙回了个军礼。
雄阔海笑着指了指二人,对杨玄感道:“杨将军,这二位都是周罗睺周老将军的公子,这位是大公子周仲隐,现在鱼将军帐下任职。”
站在左手边的那位留了三绺长须。个头稍高的大汉笑道:“卑职一向听说杨将军神勇盖世,天下无敌,只可惜一直无缘得见。这次能借平定杨谅谋反的机会结识杨将军,实在是三生有幸。”
杨玄感心头暗喜,刚才还和杨素谈论着要结交周罗睺,这会儿他的两个儿子就主动送上门来,于是连忙道:“玄感一向景仰周老将军得紧,将门虎子果然名不虚传,一看二位小周将军,就知道是难得的良将。”
右手边的那位个头稍矮。脸上留着络腮胡子,接过了话头,他不等雄阔海开口,就先自我介绍起来:“末将乃是周仲安,现在在张须陀张将军的军中担任旅帅,杨将军不会嫌弃我们两个官职低微吧,赶我们出帐吧。”
杨玄感哈哈一笑:“周将军说哪里的话,玄感这官职一大半是靠了父帅的功劳,跟着沾光罢了,怎么比得上两位真刀真枪的在军队里打拼!?能有缘结识二位。三生有幸,哪会计较官职这些无聊的东西呢。”
周仲隐闻言大喜,道:“久闻杨将军在大兴的时候就礼贤下士,喜欢结交英雄豪杰和世家子弟。今天一见,所言非虚,看来我兄弟二人是来对了。”
杨玄感笑着上前两步,道:“咱们都是军人,不必那么多繁文褥节,坐下来聊!”
四人便在这帐内坐了下来。行军打仗时帐蓬都做得简陋,杨玄感虽然位居上柱国,却也只有两丈见方的一个帐蓬,地上铺了些行军毯子盖住草地,并没有在家时的那些桌椅,杨玄感进帐前三人是席地而坐,现在杨玄感也跟着坐在了大帐当中,四人就这么开始聊了起来。
周仲隐道:“杨将军,依你看来,此战过后,我军还需要多久才能彻底平定这次杨谅的叛乱?”
杨玄感道:“杨谅主力已灭,唯一可以依赖的天险,也就是这霍州雀鼠谷也被我军攻破。接下来他只能困守晋阳,坐等灭亡罢了,依玄感看来,二十天内,杨谅必败无疑。”
周仲安道:“可是他手下毕竟还有萧摩诃这样的勇将,就不能拼死一搏,创造奇迹吗?”
杨玄感知道在周家兄弟这些南朝人眼里,萧摩诃是神一样的勇将,一如他们父亲的地位,如果轻易地把萧摩诃贬得一钱不值,只怕会惹恼他们,影响以后进一步的交往。
想及于此,杨玄感微微一笑,道:“萧摩诃固然是传奇的猛将,玄感也是听着他的故事习武从军的。实不相瞒,这次出征平叛,除了希望尽早获胜外,玄感作为一员武将,心愿有二。”
“一是希望能和杨谅手下号称精锐的龙骑护卫一较高下,二是梦想能和萧摩诃在两军阵前单打独斗,即使死在他手下,也算是人生无憾了。”
周仲隐听到这里,点了点头,笑道:“杨将军果然是热血男儿啊,当为我等为将者之楷模,仲隐不及也。”
周仲安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兴奋与期待,道:“可惜杨将军还是失望了,虽然第一个愿望得以实现,可是跟萧老将军的一战,却怕是此生再无此机会了。”
杨玄感脸色微微一变,道:“这话怎么说?难道杨谅不会派他作最后一搏吗?”
周仲安不屑地撇了撇嘴,恨声道:“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萧老将军遇人不淑,碰上杨谅这样的猪头,算是他人生的不幸。”
杨玄感故作惊讶地问道:“玄感一直也对杨谅一直没派萧摩诃出战感到不解,难道这中间有什么内幕吗?”
周仲隐叹了口气,道:“杨将军有所不知,那杨谅对萧老将军一直不是非常信任。萧老将军曾经建议杨谅派他回江南招兵买马,起事响应,可是这厮却害怕萧老将军回了江南后要自立,于是一直不肯放人。”
“等到杨谅正式起兵后,他又怕萧老将军心怀怨恨,临阵倒戈,于是也不让萧老将军掌兵,所以仲安才会说萧老将军是遇人不淑呢。”
杨玄感对这些情况早已经掌握,但是没想到周氏兄弟也知道此中内情,心中暗地吃了一惊,问道:“请问二位将军对此事又是从何得知的呢?”(未完待续。)
第六百三十七章 周氏兄弟(一)
周仲隐的神色变得落寞起来,道:“实不相瞒,家父与萧老将军一向交好,在这次杨谅刚起兵的时候,萧老将军也曾托人捎来书信,希望家父与他共同举事,结果被家父严辞拒绝,甚至还割了袍袖,交来人带了回去,以示和叛贼势不两立。”
“后来两军交战,各为其主,家父和萧老将军就再也没有联系。直到前天夜里,上次送信的信使又来到我军大营,求见父亲,转交给他一封萧老将军的书信。”
“在信里,萧老将军说了他自跟随杨谅反叛以来,一直不得重用的事情,我们也是根据这个,才知道为何敌军一直不派出他们最好的战将。”
杨玄感心中一动,正色道:“萧摩诃是有意反正吗?”
周仲安的语气中带了一丝不满,抢道:“萧老将军不是那样的人,他并不是吕布那样反复无常的小人,此次被杨谅蒙骗反叛,也非为了荣华富贵,而是因为多年来在我大隋不得重用,而杨谅许诺可以给他大将之位,让他征战沙场。”
“杨将军,你也是带兵之人,应该知道作为一个将军,被剥夺了兵权,无法打仗是多么痛苦的事情。”
雄阔海的脸色也沉了下来,道:“可他不应该为了一个人的野心而置天下苍生于不顾!此次杨谅起兵以来,生灵涂炭,数十万人死于战乱,上百万人流离失所,和这些相比,一个将军的荣誉算得了什么?”
周仲安脸色变得难看起来,正欲开口反驳,杨玄感一看气氛有点不对,马上打了个哈哈,道:“将军之心,玄感自然能体会,阔海说的也有道理,因为他是从苍生和黎民的角度来考虑问题。大家的出发点不一样。”
“刚才玄感所问的,是萧摩诃是否想反正,要不然他在此时与周老将军联系做什么呢?”
周仲隐笑了笑,道:“萧老将军的来信。主要是两点,一是说明他的悔意,自从被杨谅欺骗跟他一块起事后,他把在那里的情况,告诉了家父。”
“相比较先皇和朝廷对家父的信任。那汉王杨谅虽然嘴上说得好,但实际上根本不肯对他放权,骨子里并不信任他。”
“他要家父以他为戒,一定要忠于朝廷,切不可学他,落得个晚节不保。”
“二是说现在杨谅败局已定,虽然在霍山雀鼠谷,赵子开的大军还在坚守,但已是螳臂挡车,被突破是迟早的事情。他料我军必会派出奇兵偷袭,赵子开的失败只是时间问题。”
杨玄感脸色一变,失声道:“萧摩诃能算到我军会从小路偷袭?”
周仲安得意地说道:“萧摩诃是百战宿将,这种大军正面相持后,以奇兵偷袭敌军侧后的战法岂会不知?”
“而且他身边有个足智多谋的王頍,更是对这种以正合,以奇胜的兵法非常精通。杨将军恐怕不知道吧,上次奇袭蒲州甚至想要趁势直入关中,就是萧老将军和那王頍的谋划。”
周仲隐补充道:“不过萧老将军也没算到我军能从霍山中的小路,派步军翻山越岭直入敌后。而只是估计我军会派骑兵绕道雀鼠谷后方。”
杨玄感沉默了一阵,缓缓道:“幸亏此二人并不是统领叛军的大将和军师,要不然胜负尚未可知。”
雄阔海不服气地说道:“阔海并不这样看,大帅英明神武。即使敌军有了防备,也能随机应变作出处置的,何况叛军并不是百战精锐,就算全部拉出来,在平地和我军那五万奇袭部队打,也不一定能胜。”
杨玄感的眉头舒缓了开来。哈哈一笑,道:“阔海说的有道理,骁果骑军加上这四万特别挑选的精锐,即使平地作战,也不惧任何敌人。其实这次杨谅起兵,逆天行事,从他反叛到现在,两个月的时间,天下无人响应,即使让他占得一时的便宜,比如抢占蒲州,再比如这雀鼠谷让他拖得久一点,又能如何?”
周仲隐的脸上写满了敬佩,拱手道:“杨将军高论,我兄弟不及也,杨谅确实不得人心,可惜了萧老将军,一世英名,却最后要背上一个反贼的名声惨淡收场。”
杨玄感摆了摆手,道:“这其实是很简单的道理,一看便知,想当年项羽在战场上百战百胜,未尝一败,最后却是部队越打越少,地方越打越小,为何?不就是因为天下战乱多年,人心思安,而他却要分封诸候,退回诸国林立,征战不休的乱世,不得人心么。霸王都做不到的事情,杨谅又怎么可能做得到。”
周仲安眼珠子转了转,道:“是啊,家父就是看明白了这点,在当初萧老将军第一次给他来书时,就撕得粉碎,直接拒绝了这个多年的好友。”
“他后来还告诫我们兄弟俩,天下安定,四海升平,先皇雄材伟略,人心向隋,若是有人为一已私欲擅起刀兵,必定成为独夫民贼,失败是必定的。他还叹息说萧老将军自取灭族之祸。”
杨玄感满意地点了点头:“令尊倒是看得很清楚,玄感一直以为南朝双璧,在军事才能上半斤八两,但若是论心胸气度和见识水平,还是周老将军更胜一筹。”
周家二兄弟对视一眼,都暗露喜色,周仲隐道:“杨将军,世人都以为萧摩诃才是南陈第一名将,你这话倒是第一次听说。”
杨玄感看到这两兄弟惺惺作态的样子,心中觉得好笑,但脸上仍然摆出一副真诚,他摆了摆手:“玄感一直以为,论冲锋陷阵,阵前斗将,萧摩诃无愧南朝第一,但是两军决胜比的不是个人的武勇,项羽英雄盖世,天下无敌,但照样败于韩信之手,就是这个道理。”
“而且在南朝的时候,萧摩诃虽然手握重兵,看起来压过令尊一头,但那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其在陈叔宝登位时的拥立之功。”
“这可不是我杨玄感一个人的见解,就是本朝名将贺若弼也曾经当面对令尊说过,当听说令尊被调到荆州一带。防御顺江而下的隋军时,他就知道强渡长江,直攻建邺的计划肯定能成功了,言下之意是负责建邺一段防卫的萧摩诃不如令尊。”
周仲安虽然极力作出一副谦虚的模样。但仍然掩盖不住他眼中的得意,笑道:“那是贺若将军的谦逊之词,作不得数的。”
杨玄感心中暗笑这两兄弟果然是性情中人,听到别人赞美自己的父亲仍然是掩饰不住的高兴,索性继续吹捧几句。把关系弄得更近一些。
于是杨玄感道:“不然,不然,贺若弼一向眼高于项,就是家父,也没放在他眼里,却对令尊如此高的评价,这绝对不是谦逊客套。事实上,即使是先皇也是同样的看法,要不然为何同为南朝降将,却重用令尊。冷落萧摩诃呢?”
周仲隐的眼光突然变得有些黯淡起来:“也许这是先皇的策略呢,故意起用家父,而打压在南朝声望相对更高的萧老将军,这应该就是帝王的驭下之术吧。”
杨玄感笑了笑:“先皇的心思,我们这些臣下哪能知道呢,还是少猜测为好。二位今天来此,只是跟在下说这书信之事吗?”
周仲隐正色道:“书信之事,家父是前天收到的,当时杨元帅率奇兵出击,家父留守大营。书信是当着众位将军的面收下的,众位将军都看过此信,送信之人也被扣留,刚才家父已经去向杨元帅禀报此事了。”
“我二人来此。纯粹是仰慕杨将军的威名,杨将军少年英雄,令痴长几岁却无所建树的我兄弟二人景仰不已,没有别的意思。”
杨玄感哈哈一笑:“二位请不要误会,玄感最喜欢结交年龄相仿,脾气相投的英雄豪杰。周家世代将门,玄感早就想结交。只是第一次见面就提及这些,感觉略微有点意外。”
周仲隐点了点头:“确实聊得有些离题了,其实我兄弟二人本来只是想问问杨将军对于此次战争前景的看法,不知不觉就扯了这么多萧摩诃的事情,呵呵。”
杨玄感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萧摩诃其人,玄感也一向佩服,但总感觉此人只是冲锋陷阵的勇夫,并非决胜千里的名将。勇力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衰弱,而将略却是会随着经验的积累而得到增强,这恐怕才是先皇重用令尊而非萧摩诃的根本原因。只可惜萧摩诃看不到这点,心生怨恨,最后走上绝路,怪不得人。”
周仲安叹了口气:“只是身为江南之人,明知萧老将军没有好结局,心里总是不太舒服,他自己也在信里感叹了这点,说自己先降大隋,后又跟随杨谅谋反,不可再背弃杨谅,不然一人三反,徒增骂名而已,只求家父能尽量保全他的家人而已。”
杨玄感沉默了一阵,开口问道:“萧摩诃可还有什么子嗣?”
周仲隐道:“萧老将军一生征战,得子时已经年过三十了,长子萧世廉,比在下年长六七岁,现年四十出头,幼子萧世略,曾经在南陈灭亡时被人裹胁,打着他的旗号起兵作乱,后来兵败伏诛了,当时还不到二十岁。”
杨玄感摇了摇头:“听说上次萧世略谋反,本来按律萧摩诃也应该连坐的,玄感曾听家父说起过此事,时任大理少卿的赵绰坚持要按律法办萧摩诃,是先皇最后强行特赦了萧摩诃。哼,想不到先皇对萧摩诃如此厚恩,此人竟然还以怨报德,先皇尸骨未寒,他就跟着杨谅起兵作乱。”
周仲安接过了话头,道:“仲安也以为萧老将军此举实在有损一世英名,即使侥幸成事了,也不过是吕布之流而已,算不得英雄。只是萧老将军的一门香火,怕是要就此断绝了。”
“世廉兄与我们家一向交好,自从世略谋反伏诛后,他便弃武转文,十几年来从不手执刀斧,性格也是宽厚仁和,其实我兄弟二人此次前来,也是想私下求求杨将军,能否放萧世廉一条生路 ,如果需要运作打点,我兄弟二人愿意出钱出力。”
杨玄感终于弄明白了这兄弟二人的来意,敢情是为了萧世廉求情而来。他略一思考,问道:“这是你们兄弟二人的意思,还是周老将军的意思?”
周仲隐笑了笑:“家父对此事全不知情,对于萧家。他只说了一句,叫自作孽不可活,还告诫我们兄弟二人以后一定要忠字当先,不能自取灭门之祸。可见他早就认定了萧家这次是要被灭族了,也不打算去救。还要我二人不得提及此事。”
周仲安不满地道:“世人皆知我们周家与萧家交好,想当年家父在南陈时被人诬陷有异志,是萧老将军以全家性命担保家父不会谋反。现在萧家大难临头,虽然萧老将军是无法挽救了,但保全他并没有参与谋反之事的儿子,给萧家留下一脉香火,总是应该的吧,仲安也对家父此举无法理解。”
杨玄感笑了笑,道:“玄感倒觉得恐怕是周老将军看问题比较深入全面!所谓此一时,彼一时也。若是先皇还在,只怕周老将军不用二位说,就会主动去求情,可是新皇登基,跟先皇有诸多不同,他又跟萧家关系非同一般,这时候去求情,弄不好还要吃萧家的牵连,非不为也,是不能也!”
周仲隐奇道:“新皇不是一向有贤名吗?家父当过一阵子太子东宫的右卫率。当时还是太子的新皇对家父也是恩宠礼遇有加,我兄弟正是因为家父跟新皇有这层关系,才希望他去帮忙说说情的。”
杨玄感摆了摆手:“这次不一样,牵涉到了谋反之事。新皇虽然礼贤下士,素有美名,但是登基之初就遭遇了同胞兄弟的谋反,肯定要严打重办叛逆的首脑人物,以震慑人心的。即使要去求情,这个人也绝不能是周老将军。”
周仲安长叹一声:“原来如此。我一直不明白,这手足兄弟不能做到相亲相爱,却要闹得骨肉相残,先皇这样的明君贤后,怎么会生出的儿子连平民百姓都不如。”
杨玄感连忙以手撮嘴,作了个噤声的手势,周仲隐也狠狠地瞪了周仲安一眼,周仲安自知一时感慨失言,一下子吓得低下了头,不敢再说话。
杨玄感站起了身,走到帐外,只见守门的两名卫士持枪而立,站得笔直不动,脸上毫无表情,也不知是否听到刚才帐内所议。
杨玄感上前拍了拍两人的肩膀,道:“帐内几位都是自己人,今天大战后都辛苦了,你们去帮我拿两坛酒,四个酒碗,然后就去休息吧,不用再当值。对了,你们也去领坛酒,就说是杨将军赏的。”
两名卫士面露喜色,赶忙谢恩而去。
杨玄感等二人走后,又绕帐走了一圈,确定了方圆几十步再无他人,这才重新进了帐蓬,帐内三人都沉默不语坐在地上,周仲安骨碌碌直转的眼睛显示着他内心的不安。
杨玄感走进了帐内,面沉如水,帐蓬里的气氛沉闷得有点吓人,一直到那两个守卫走进帐内,放下两坛酒和四个碗,转身退出后,也没有人说话。
最后还是周仲安打破了这个可怕的沉默,他的脸本就有点红,这下在烛光的映照下快要赶上关公了,他结结巴巴地说道:“杨将军,在下一时口无遮拦,死罪,死罪。”
杨玄感还是沉着脸不说话,雄阔海恨恨地骂道:“周仲安,不是老雄我要说你,你这话要是传到别人耳朵里,那你周家怕是要比萧摩诃全家先一步上路了。”
周仲隐的额头上布满了亮晶晶的汗珠子,他一边擦汗一边道:“多谢杨将军维护,雄将军提醒,舍弟心直口快,回去后仲隐一定禀明家父,严加责罚。”
杨玄感的把紧绷的脸稍微和缓了一下,但口吻中仍带着三分严厉:“此事到此为止,出得你口,入得我耳,烂在我心。杨某有一言,还请静听,新皇不会象先皇那样宽恕背后妄议他的人,以后请谨言慎行,切记,切记。”
周仲安咬了咬牙,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道:“杨将军的恩情,周某今天记下了,他日定当报答。”
杨玄感笑了笑,摆了摆手:“周兄不必如此多礼,我们已经是朋友了,既然是朋友,就应该互相关照,多加维护才是。也怪玄感把话题引到新皇的兄弟身上,当自罚一碗。”
杨玄感说完便满满地给自己倒了一碗酒,一饮而尽。军中不可一日无酒,冬季可袪寒,战前可壮胆,夜间也可以一醉解千愁。即使再严厉的主将也不会在这事上得罪部下,最多只是不允许饮酒到误事。
杨玄感喝的乃是刚从赵子开大营里缴获的汾酒,这汾酒入口清香,醇净柔和,回甜爽口,饮后满嘴都是余香,回味悠长。杨玄感以前没有喝过这产自晋中的汾酒,喝了一碗后,大赞一声“好酒”,抱起坛子给四碗都满上。(未完待续。)
第六百三十八章 周氏兄弟(二)
四人都是行伍男儿,开始的时候依着礼数你敬我一杯,我敬你一碗,还有些拘束,几碗酒下肚后,也就渐渐放开了,天南地北,古今名将一通乱侃,但都有意识地避开了有关当今皇上和杨谅的一些敏感话题。
等到两坛酒喝完,宾主都各自尽兴,杨玄感与周氏兄弟约定了改日回大兴后一定要登门互访,这才各自作礼离去。
刚送走了周氏兄弟和雄阔海,杨玄感马上用冷水洗了把脸,大半坛酒下肚后脑子里一点晕乎乎的感觉一扫而光。杨玄感搬过来一张胡床,坐在上面仔细地梳理起刚才的思路:
周氏兄弟这次造访显然是有目的的,杨玄感绝不信他们只是简单地来交个朋友,要不然杨素与周罗睺同朝为官也有十几年了,周罗睺本人也几次随杨素出征,却从没有让两个儿子主动结交过自己。
杨玄感接着开始分析起两人来此的动机,从他们的话里,好象对周罗睺与萧摩诃割袍断义,完全不顾念多年友情颇有些不满。
杨玄感笑了起来,周家兄弟们虽然很刻意地在掩饰,甚至很可能为了表现出这点而事先作了不少练习,但还是掩饰不住致命的破绽:周家和杨家是什么关系?周家兄弟和杨玄感又是什么关系,一个心智成熟正常的人,会在一个初次相识的陌生人面前,数落自己父亲的不是吗?
不会的,绝对不会的!周家兄弟虽然外表粗犷,却依然是受过良好教育的世家子弟,若是象周仲安那样一时口不择言,非议新皇是可能的,但若是说开始就打定了主意,故意要在一个外人面前说自己的父亲不够朋友,却是万万不可能。
所以周家兄弟想掩饰的恰恰就是他们的真实想法,他们今天来此显然是奉了周罗睺的命令,为萧摩诃求情在其次。最重要的是要赶快撇清楚自己和萧摩诃的关系,这家伙跟着杨谅造反,还两次给自己写书信。
尤其是最近的这次,那萧摩诃居然直接派人把信送到军营里来了。要知道这可不是大兴城内的周府,军营里人多眼杂,想必杨广也布下了不少耳目以作监控,万一走漏了风声,给人扣上一个私通反贼的罪名。那可真的是灭族之祸了。
杨玄感突然想到了自己曾经看的南史中的一段往事,当时东晋的大权臣恒玄篡位,建立伪楚政权,而东晋的北府军首领刘裕起兵,推翻恒玄,恢复了东晋。
当时刘裕在起兵时,也派人送信给京城中的一个老战友刘迈,约他一起起事,暗杀恒玄。
可是刘迈却只收下了书信,打发信使回去。最后一夜辗转难眠,还是选择了向恒玄告密,恒玄先是大喜,给他加官晋爵,转过头来突然问了句,那个信使何在?
刘迈一下子傻眼了,恒玄也当即大怒,大骂刘迈根本不是忠于自己,而只不过是在两边选边站而已,于是将刘迈也斩首。
那恒玄和杨广很象。有才能更有野心,不相信任何人,更是踏着自己的两个结义兄弟的尸体才登上了皇位。出自南朝的周罗睺想必对这段往事耳熟能详,他第一次拒绝萧摩诃时。并没有把这个信使给扣留,献给杨广来表忠心,可能自己当时也存了一分侥幸,万一萧摩诃能造反成功,自己也留了一条后路。
结果现在大局已定,这种时候萧摩诃居然再次写信。还直接送到军营里,周罗睺就是有心维护也冒不起这个风险。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自己背一个对不起朋友的骂名,公示此信,扣留来使,以表示自己对朝廷的忠心。
但做了此事后,仍然无法解释前次萧摩诃派人送信时,自己为何不主动将此事告知朝廷,因为很可能上次收信的事情瞒不过去,最后还是要暴光的。
于是周罗睺左思右想,便采用了这样的方式,故意让儿子把这事泄露给了杨玄感,也就等于间接地向杨素交代了此事。明着提要帮萧摩诃全家保一丝香火,实际上本意是解释自己上次是出于朋友之情,而对此事隐瞒不报,并非不忠于朝廷。
想到这里,杨玄感的思路一下子变得异常清晰,这恐怕也是唯一合理的解释了,杨玄感苦笑了一下,看来这周罗睺对朝堂之上的君臣关系并不是太了解,还真以为杨素位高权重,可以一言九鼎,甚至能象曹操和霍光这样的大权臣一样能够独揽朝政,虚君实权呢。
杨玄感站起了身,直接走向了杨素的帅帐,远远地只见帐中灯火通明,显然杨素还没有睡下。
杨玄感走到了帐外,正要通报,人影绰绰间,似乎是有两个人在里面,心中暗暗一惊,便准备回头,却听到杨素的声音在里面响起:“来的可是骁果统领,柱国杨玄感吗?”
杨玄感高声应道:“正是末将,深夜造访,实在是有要紧事求见杨元帅。”
里面传出一个苍老的声音:“既然如此,末将就先告辞了。”
杨素的声音透出少见的和蔼与温暖:“您真是太客气了,此事就请放心吧,包在老夫身上。”
谈话间二人走出了营帐,杨玄感在火光下看得真切,正是杨素与一身披挂,红脸白须的老将周罗睺,赶忙向二人行后辈礼。
周罗睺看到杨玄感,哈哈一笑:“打扰杨将军与元帅的议事了,抱歉得紧,你们慢慢聊。”说着便走向了沉沉的夜色中。
杨玄感目送着周罗睺的身影消失在远处,上前欲对杨素开口说话,却被杨素摆手阻止,杨素看了一眼四周,对着几个卫士道:“你们先退下,在五十步外守着就可以,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也不许近前。”
卫士们退下后,杨素才领着杨玄感进了大帐,神情依然严肃,道:“周氏兄弟去过你那里了吧。”
杨玄感点了点头:“周老将军说了这事吗?”
杨素冷冷地“哼”了一声:“虽然他只提了一句,但这么重要的提示为父怎么可能错过。他们兄弟二人说了些什么?”
杨玄感便将刚才帐中所议之事仔细复述了一遍,并把自己的想法也跟杨素进行了汇报。
杨素听完后,拍了拍杨玄感的肩头。笑道:“你分析得非常好,应该就是这么回事。周罗睺在为父这里着重说了这次书信之事,第一次的信只是不经意地提了一句,为父问起这事时。他才说上次之所以没有扣留来使,是为了要向萧摩诃回应他坚决不跟随叛乱的决心。这个理由实在是牵强,只怕新皇也很难信得过。”
杨玄感微微一笑:“他在您这里是不会交底的,所以让他两个儿子在我这里演了场戏,想要从他们嘴里表现出他对萧摩诃是多么的冷酷绝情。相应的对朝廷又是如何的忠心耿耿。父亲,您说周老将军这样做,这次能过关吗?”
杨素仔细地想了想,长叹了一口气,道:“这还真不好说,新皇的为人你清楚,他最不能容忍的就是别人的背叛,有些事情你还不知道,为父也不方便多说,只要记得这点就行了。从这点上看。周罗睺这次算是摊上了大事,能保住命就算烧了高香。”
杨玄感想不到事情能有如此严重,微微一愣,道:“真有这么严重?”
杨素认真地点了点头:“就是这么严重,不要说他了,就是为父,若不是攻下蒲州后只身匹马回京,只怕这次别说是挂帅出征,就连全家性命也未必能保全。”
杨玄感火气上冲,恨声道:“都说伴君如伴虎。但也不至于弄到这种程度吧,这样下去还有谁敢为他效命?”
杨素摆了摆手,阻止了杨玄感继续说下去,道:“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先皇去了,为父的时间也不多啦,今后新皇会用自己的人,军事上大权以后会交给宇文述和于仲文这些人,另外这次平叛过程中表现上佳的杨义臣、张须陀、李景、史祥、王仁恭等人也可能会得到重用。”
杨玄感突然觉得有些不对,问道:“杨义臣不是新皇可能看着不对眼吗?他也会得到重用?”
杨素笑了笑:“我只是说可能。杨义臣毕竟是将才,领兵打仗的才能在宇文述之上,新皇若是想征伐四方或者是平定国内可能的民变,自然少不了他。玄感,做大事的人不能全凭自己的喜好来用人,你要记住这点。”
杨玄感点头称是,随即道:“那新皇如果能容忍杨义臣,为何就容不下我们家呢?其实真正算起来,我们也只是拒绝了他一次提亲而已,而且事后也正式结盟了,也帮助他登上了大位,既然这么多年都合作下来了,为何不能以后继续呢?”
杨素叹了口气:“那次拒绝他的提亲,其实就是拒绝以臣下的身份向他效忠,后来虽然是结盟,但这个结盟是平等的关系,现在他是君,我们是臣,还可能平等得起来吗?”
“这些年来我们帮他做了这么多见不得光的事,掌握了他这么多的秘密,又不是他可信赖的人,更要命的是为父还位极人臣,换了你是他,能继续容忍我们吗?”
杨玄感心中一阵难过,垂首道:“都怪孩儿当年的任性,才会把事情弄成这样。”
杨素摆了摆手阻止了儿子继续懊恼下去,道:“过去的就过去吧,眼光放在将来,不要让明天的行动再留下遗憾就行了。”
杨玄感抬起了头,道:“那周家要是象您所说的那样大难将至,我们还有必要跟他们结交吗?”
杨素看着杨玄感,神情冷峻,道:“说说你的想法。”
杨玄感仔细想了想,道:“以孩儿看来,还是有必要继续结交的,当然不要弄得太公开,孩儿会继续跟周家两兄弟保持联系,回大兴后也可以进行些普通朋友间的交往,至于周老将军的事,我们家如果能帮上忙的话,也可以明里暗里相助。”
杨素轻轻地“哦”了一声,道:“怎么个助法?”
杨玄感道:“首先,自然是班师后将此事上报新皇,由他来定夺,若是他征询父亲您的意见,可以直言周老将军对朝廷是忠心的,平叛是尽力的。绝无与反贼串通之事,第一次放走信使只是出于朋友之情,而且当时也是严辞拒绝了萧摩诃,不算不忠。”
杨素皱了皱眉头。道:“可是新皇若是问起为何周罗睺事后不禀报,为父如何解释?”
杨玄感对此早有计较,微微一笑,道:“当时萧摩诃派人来大兴时,应该是在杨谅起兵之后的事了吧。”
杨素点了点头:“不错。正是如此,要不然周罗睺也不可能一口回绝。”
杨玄感道:“这就是了,可以让周罗睺说,当时萧摩诃没有捞到带兵突袭蒲州的机会,心知自己在杨谅那里不受重用,已有悔意,托人带信是要周罗睺帮忙打听他在大兴的儿子情况,据玄感所知,当时他儿子萧世廉人在大兴了吧。”
杨素道:“不错,当时萧世廉在吏部任员外郎。杨谅一起兵,他就作为反贼的家属,被收押入狱了。”
杨玄感猛地一击掌:“这就是了,既然没有提到拉拢周罗睺之事,那这信只是封私信,周罗睺回书大骂一番萧摩诃,再证明他说过诸如下次与君再见,当在沙场之上,生死各安天命之类的绝交话,那即使是新皇。也不能说周罗睺通敌,再去治他的罪了。”
杨素听完后暂不说话,在帐内来回踱了两步,抚须道:“听起来还不错。只是有一点,就是那周罗睺的回信,若是到了晋阳城内萧摩诃的手上,留下物证,那可就麻烦了。到时候不仅周罗睺难逃此劫,我们帮他说话。也会受到牵连。”
杨玄感笑了笑,自信地说道:“父亲,现在您是大军的主帅,攻下晋阳后可以先派可靠之人搜索萧摩诃的府邸,若是有那封信,先行毁掉就是,再按我们刚才所说的那样伪造一封回信,呈给皇上,这不就结了?”
“退一步说,就算这事败露,我们也只消回报这是周罗睺对我们所说的,至于是真是假,由圣明的皇上自己决断就是。”
杨素静静地听完,眉头微微蹙起,道:“可是只要为父正式跟周罗睺说明这事,那可就真跟他绑到一根绳子上了,万一出了什么岔子,这可是惹火烧身。”
杨玄感的神情变得坚毅起来:“父亲,孩儿并不这样看,与人结交当然不止是锦上添花,更要雪中送炭,现在周老将军面临如此大难,如果我们这时候帮他一把,他会对我们杨家感激不尽的。”
“退一步说,即使不起作用,他也没必要再牵扯出我们出来,而且这个意思孩儿会通过周家兄弟来表达,查无实据的事情,也不可能落下什么把柄。”
杨素沉默了下来,坐上了胡床,凝神思考起来,半晌后,他抬起了头,对杨玄感道:“这事由你全权处理,明天你找机会跟周氏兄弟再聚聚,记住,不能有其他人在场,包括雄阔海。”
杨玄感点了点头:“孩儿明白。”
杨素叹了口气,道:“你的想法虽好,可是新皇是非常聪明的人,只怕这种伎俩瞒不过他,周罗睺若是想躲过此劫,只怕还是得想别的办法。你先回去,为父要好好地想一想,如果有更好的办法,会在明天晚上之前找你。否则你就按原计划行事。”
杨玄感应了声“是”后,低头退出了帐蓬,回到自己的营帐中,突然觉得酒劲上来了,这才感觉到几天的行军和今天早晨的那场恶战对体力的消耗,倦意如同排山倒海一样地袭来,他很快就披着盔甲进入了梦乡。
王世充的营帐之中,他依然一身甲胄在身,正襟危坐于胡床之上,没有一点休息的意思,案上昏暗的油灯映着他那瘦削的脸,阴晴不定,夜已深,而他现在还没有入睡,就是在等一个消息。
张金称的声音小声地在帐外响起:“主公,周将军的两个儿子刚从杨玄感的营帐里出来,而周将军本人也在杨元帅的帐内。”
王世充放下了手中的一卷兵书,点了点头:“辛苦了,金称,先下去吧,有周将军父子和杨元帅父子的任何联系,随时来报。”
张金称的脚步声消失在了帐外的夜色之中,王世充叹了口气,开始在面前的一卷绢帛上写起字来:“臣王世充密奏吾皇,周罗睺前日与萧摩诃来使于营中相会,观其所言行,似是早有互通,越国公杨素父子,亦与此事有关。臣正暗中打探进一步内情,尽快呈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放下了手中的笔,把这卷绢帛塞进一个小竹筒里,王世充喃喃地说道:“杨素,你要是聪明点,现在就别再和周罗睺有任何牵扯了,杨玄感,这回我又该怎么帮你呢?”(未完待续。)
第六百三十九章 周家的试探(一)
第二天一早,王世充被帐外的卫士叫醒,说是杨素已经下令,除了留下一万多人看守战俘外,其余人全部出发,继续向晋阳进军,而王世充这回则被授予了大军先锋的职责。
看守战俘的这个倒霉差使,落在了上官政身上,王世充也听说了那天夜里战前的事情,能想象到此人现在郁闷到了何种程度,他冷笑一声,整了整盔甲后,便骑上战马,带领着所部五千人在大军之前开路。
向北行了二十多里,到了介州城下,王世充本以为介州有敌军驻守,所以一路之上广布斥候哨骑,全军也作好了随时战斗的准备,结果到了城下一看,却发现城门大开,城头的叛军旗帜也早已不见。
王世充怕其中有诈,先派十余人进城打探情况,过了半柱香左右的时间,十余人都回报说叛军的介州刺史梁罗,昨天听说了赵子开大军在雀鼠谷全军覆没,而杨素正率军前往此处的消息后,吓得连夜弃城,不战而逃,奔回了晋阳。
王世充不屑地“哼”了一声,二十天前杨素大军到并州时,晋南的晋州、吕州、绛州这三座孤城可是坚守不降的,而这介州守将却不战而逃,从这一点上他能看出杨谅的军心已散。
王世充命令张金称率三千人入城接管城防,向介州城北派出数十哨骑打探敌军的动向,而自己则率其他部队在城外安营扎寨,等候杨素的大军。
半个时辰后,前后迁延十余里,蜿蜒如一条长龙的杨素大军也开到了介州城外,已过正午,大军原地休息。
杨素在城外临时建起了中军行营,让随军诸将进帐议事,就在议事前,探马回报,说是杨谅听闻赵子开大败。亲率晋阳卫戍部队近十万人,前出迎击杨素大军,现在已经到了介州城东北三十里处的蒿泽北岸扎营防御。
众人听到这消息时,都面面相觑。大家都没料到杨谅居然还会背水一战,率全部主力作最后一搏,所有人的眼光最后都落在了帐中挂着的那张行军草图上,介州东北三十里处的那块刚刚被杨素以朱笔圈出的巨大湖泊。
杨素依然面沉如水,看不出他的喜怒哀乐。淡淡地说了句:“各位将军有何高见?今天是军议,但说无妨。”
急性子的麦铁杖哈哈一笑,道:“看来杨谅这小子坐不住了,这是过来拼命了啊,我军正好以这介州城为依托,以逸待劳,可以一战破之。”
鱼俱罗的大嗓门也响了起来:“老麦,你的主意并不好,依我看,我军可以在这里拖着杨谅。李子雄的幽州军应该已经打到晋阳北边了吧,让他们奇袭晋阳,杨谅老家一丢,部下一定会不战自溃。”
张须陀摇了摇头:“恐怕二位将军设想得有些过于简单了,依须陀看,杨谅这次全军尽出,志在一搏,其锋锐不可小视,而我军刚经过了霍州雀鼠谷的苦战,士卒疲劳。若是此时与杨谅的哀兵相遇,即使取胜,损失也会非常巨大。”
杨素轻轻地“哦”了一声,脸上还是没有任何表情。问道:“那张将军有何良策?”
张须陀沉吟了一下,道:“我军可以在这介州布阵,扎下大营,叛军若是挑战,则不应战,另外派轻骑绕道朔州。与李子雄的部队取得联系,让他从北面袭击晋阳,逼叛军分兵。一旦叛军的锐气消耗,后方不稳,人心惶惶的时候,我军再全线出击,定可大破敌军。”
张须陀此话一出,帐内众人多数面露信服之色,就连周罗睺也是摸着胡子,面带笑容,微微点起头来。
杨素点了点头,环视帐内,道:“各位还有何高见?”
杨义臣从刚才到现在一直没有说话,低着头沉思着,此时双眼一亮,上前一步,拱手道:“依末将对杨谅的了解,恐怕杨谅并不是那种果敢坚决,敢于决死一战的人,老实说,他这次肯放弃晋阳,主动出击,实在出乎末将的意料。”
王世充刚才一边在听一边在想,听到杨义臣这话后,笑道:“那想必杨谅是被萧摩诃和王頍硬架着出来的,若是苦守晋阳,没有任何动作,只怕我大军不到,他自己手下的兵就要跑掉大半了。”
麦铁杖猛地一拍双手,叹道:“妙啊,还是王将军见识非同一般,奶奶的,老麦怎么就没想到这层呢。”
王世充微微一笑,继续道:“从杨谅的举动可以看出,若是他真的想与我军决战,这时候就应该全军渡过蒿泽,不留余粮,现在就对我军发动突击,可他却在蒿泽停下了,还在那里安营扎寨,准备防御,这显然不是拼命的样子。”
“所以两军相逢,气势是关键,我军虽然疲劳,但是大胜之余,士气高涨。杨谅自己都没有信心,出了晋阳又不敢决战,首鼠两端而已,我军此时切不可主动示弱,而是要前出三十里,也到蒿泽那里,威逼敌军。”
张须陀突然道:“我军到了蒿泽后,是准备强攻杨谅的大营吗?”
王世充摆了摆手:“非也非也,那蒿泽又名邬城泊,是《周礼?职方》中所记载的并州薮,又是《淮南子》里所记载的天下九薮之一,乃是一个很大的湖泊,我军到了那里后,与叛军隔薮对峙即可,不用主动出击,到时候依张将军所说的那样,和李子雄取得联系,命他从北边突袭晋阳即可。”
杨义臣道:“如果是这样,为何一定要前出三十里呢?我军屯在这介州,敌军若是开始渡蒿泽,则以逸待劳,击他们的背水之阵,如果他们原地不动,我军也可以不动如山,岂不是更好?”
王世充笑了笑:“前出三十里是为了震慑敌军的心理,杨谅本人应该是如你所说,根本不想出晋阳的,只是赵子开之败,晋阳军心已乱,若是不主动迎击,只怕部下都会作鸟兽散,这才会在别人的劝说下心不甘情不愿地出来。”
“如果我军也缩在这里。让敌军能看出疲态,到时候他们的士气反而会鼓起来,那时再想作战,就要付出大得多的代价了。”
“反之如果我军毫不示弱。不在介州作停留,而是直接进逼蒿泽,就会陷叛军于战守两难的境地:他们若是不打一仗无法鼓舞士气,但真要越过蒿泽攻击我军,又没有取胜的把握。”
“所以最后杨谅没有别的选择。必定会灰溜溜地缩回晋阳,而在他回晋阳前,这十万大军只怕是会作鸟兽散啦!”
杨义臣听得连连点头,等王世充说完后,向着王世充说道:“王将军见解果然超人,末将佩服之至。”
杨素微微一笑,旋即恢复了主帅的威严,沉声道:“各位还有什么别的看法吗?”众将先后都表示附议王世充的意见,杨素见无人有异议,便取出令箭。分派众将任务。
“骁果统领杨玄感听令。”
“末将在。”
“着你率本部兵马,先行出发至蒿泽一带,为全军打好前哨,搜索清查附近的敌军哨骑,若是敌军大举来攻,则先退回与大军汇合,不得有误。”
“得令!”
“朔州刺史,大将军杨义臣听令。”
“末将在。”
“着你率五千朔州骑兵,绕道西北方向,经朔州前往井陉。三天内与李子雄取得联系,命他与你合兵一处,五天内攻击晋阳,如遇杨谅主力。则就地扎营防守,不得轻易出战。”
“得令!”
杨素接下来又安排给了其他人一连串的任务,有的负责警戒,有的负责伐木建营,有的负责接应其他各军,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而王世充所部则在大军后方安营扎寨,以为后援。
军议结束后,各将便分头行事,杨玄感和杨义臣率先领军出发,其余众人紧随其后。
到了傍晚时分,杨素的大军已经在蒿泽南岸扎起了三十多里的连营,一片人喊马嘶,大营中到处点着篝火,一队队的士兵正围坐在一起,喝酒放歌,似乎对湖对岸的敌军完全不放在心上,好不热闹。
反观大湖对面的叛军营地,同样是连营二十多里,但却远没有官军的营地里热闹,甚至多少有些难以形容的沉默,似乎上自杨谅,下到每个普通的士卒,都怀揣着不安的情绪,迎接着可怕的未来。
杨玄感安排完了部下的值守任务后,记起了杨素昨夜和自己交待的事情,便径直去找周氏兄弟,由于两人隶属在不同的部队,一人归张须陀管辖,另一人在鱼俱罗的军中任职。
张须陀和鱼俱罗二人的部队又分别在连营的两侧,弄得杨玄感在这大营之中来回奔跑了几十里,才总算分别找到二人,等三人在杨玄感的营帐中再聚首时,已经是戌时过后了。
杨玄感对今天的谈话早有准备,动身之前就在帐内布置好了一切,放了两坛昨天的杏花村汾酒,以及三个大海碗。
杨玄感在大兴时喝酒并不是太多,酒量也没有练出来,昨天喝了半坛左右居然有些醉意,倒是周氏兄弟和雄阔海三人基本上没有太大的反应,杨玄感心中有些不服气,今天除了谈正事外,也想再跟周氏兄弟在酒量上一较高下。
三人分宾主坐定,今天杨玄感提前准备了三个小几,专门用来放酒具,每张几案上也放了些猪头肉、花生米等下酒小菜,周仲安看到这架式后两眼放光,嘴上应着话,眼睛却盯上了酒坛便不肯离开,一副酒鬼嘴脸尽显无疑。
杨玄感笑了笑,先在自己面前倒了一碗酒,举碗道:“昨天喝得不够尽兴,今天非我等值守,不醉不归。”言罢一饮而尽。
周仲安二话不说,也是一碗酒下了肚,而周仲隐却端着酒碗,迟疑道:“杨将军,大敌当前,我等这样牛饮,真的没有问题吗?”
杨玄感摆了摆手:“此事我已经禀明过父帅,他特意免了我等今天的值守,父帅说,跟二位周将军结交是你的福份,让我三人今晚尽管尽兴就是。”
周仲隐笑道:“如此便好。”说着也满上一碗酒,一仰头,骨碌一声全下了肚。
三人先喝了三四碗酒,人也逐渐放开了。互相开始称兄道弟起来。
杨玄感觉得今天的状态比昨天要好了不少,虽然行军几十里,但毕竟没有经过昨天那样的厮杀和前些天的日夜奔波,几大碗酒下肚。脑子却很清楚,于是他放下了酒碗,高声对帐外道:“门外卫士且先退下,勿要扰了我等酒兴。”
随着门口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杨玄感的脸上表情也变得渐渐严肃起来。他放下了酒碗,低声道:“二位昨天所说的话,玄感已经和父帅商议过。”
周仲隐和周仲安一下子来了精神,对视一眼,双双放下了手中的酒碗,望向杨玄感的双眼中充满了热切与期待。
杨玄感笑了笑,道:“父帅没有明确表态,此事让在下全权处理,玄感有个不太成熟的方案,先说与二位仁兄听。要是两位觉得可行,再跟周老将军商量一下,看看他的意思。”
周仲隐的双眼中精光四射,开口道:“老弟的大恩,日后必当回报,但说无妨,仲隐洗耳恭听。”
杨玄感点了点头,道:“二位是担心皇上会问起第一次萧摩诃派人送信时,为何不将这信使扣留吧。”
周仲安脸色一变,失声道:“杨老弟怎么会知道?”
周仲隐狠狠地瞪了自己兄弟一眼。脸上马上堆起了笑容,道:“这确实是我等的一个小小担心罢了,不过昨天跟杨老弟说那事,主要还是对家父的行为有所不满。加上多喝了几杯酒,跟杨老弟又是一见如故,才会那样说,让杨老弟见笑了。”
杨玄感心中冷笑,暗道这周仲隐到了现在还要装,于是脸色一变。正色道:“周兄,大家都是聪明人,不用这样绕来绕去的。杨某交朋友喜欢交心,如果这样的事情对杨某还有所隐瞒,就权当昨天的话二位没有说过,此事也无需再提。
杨玄感说着说着还佯作不高兴,自顾自地斟了一碗酒,一仰头直接下了肚。
周仲安一下子急了起来,对着周仲隐埋怨道:“大哥,人家杨老弟真心待我等,我看也就不用拐弯抹角啦。”
周仲隐低下了头,没有直接回应弟弟的话,却是脸上神情阴晴不定,似是在想着对策。
杨玄感冷冷地“哼”了一声,把酒碗向几上重重地一顿:“杨某的意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昨天杨某是找父帅商量过此事,得到了父帅的授权和答应助一臂之力的承诺,才会和二位商议。我杨家可是也冒着吃你们周家瓜落的风险来帮你们家化解这场祸事,我不知道周兄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周仲隐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抬起头来,脸上写满了坚毅,道:“好,有杨老弟这句话,哥哥我也豁出去了,不错,昨天确实是家父授意我兄弟二人来找杨老弟的,就是为了你所说的那件祸事。听杨老弟的口气,似乎是有了打算了,可否一说呢?”
杨玄感心里松了口气,刚才他别无选择,只有摆出那种态度,逼周仲隐摊牌,但心里却并无把握周氏兄弟会选择交心。
从周氏兄弟二人这两天的表现看,周仲隐作为长子,显然才是真正谈事的人,周仲安即使不是打酱油,也只是跟着过来帮忙说话,并非拍板之人。所以与周家的交涉,也实际上就是和周仲隐打交道,因为他们的父亲和自己的父亲一样,都不会直接出面。
杨玄感换上一副严肃的表情,道:“以在下的愚见嘛,不妨主动向新皇坦承上次见过萧摩诃之事,因为此事是不可能瞒住的,如果玄感猜得不错的话,这两次的信使是同一个人,对吧。”
周仲隐的额头上开始冒汗,他没有想到杨玄感出的居然是这样的一个主意,一向平稳的声音里也带了几分焦虑:“杨老弟,就是这个办法吗?”
杨玄感点了点头:“正是,莫非二位还有更好的方法?”
周仲隐嚷了起来:“这不是把我们周家向火坑里推么!杨老弟,你不是想害我们家吧,周某还以为你肯帮我们做了那个信使呢。”
杨玄感摇了摇头:“周兄稍安勿躁,这个办法玄感想过,但行不通,这么做太明显,只会让新皇起疑!到时候若是他暗中查询此事,比如讯问贵府的下人,或者要是萧摩诃的亲信知道此事,在杨谅败灭后为求活命,主动将此事供出,那到时候你们家就被动了。”
周氏兄弟听得木瞪口呆,他们没有想过这样的结果,一下子说不出话来,只是冷汗象泉水一样地向外冒,很快就汗透重衫,甚至头上的汗水顺着鬓角向下流,都快淌成了一条小溪了。(未完待续。)
第六百四十章 周家的试探(二)
周仲隐咽了泡口水,挤出一丝笑容,道:“还是杨老弟想得周到,那依你所说,我们周家主动向皇上坦承此事,就能没事吗?”
杨玄感叹了口气:“这个小弟也无法保证,新皇为人外圆内方,并不是当太子时外界看到的那样虚怀若谷,对于背叛他的人或者妨碍到他的人,是绝不留情的,这点令尊应该清楚,要不然也不会如此担心。”
周仲安一下子泄了气,手臂无力地垂了下来,声音中充满了沮丧:“难道就这样向新皇坦白,把全族性命交由他手发落,来赌他的宽宏大量吗?”
杨玄感灵机一动,道:“据杨某所知,周老将军在南朝的时候,也有一次被人诬陷谋反,后来是萧摩诃以全族性命作保,断言周老将军不会谋反,而陈后主也为了检验他的忠诚,召他单骑入京。”
“结果周老将军果然交出十几万大军的兵权和江南四州之地,匹马进京面圣,安然渡过了那次风波。可见君王有时候就需要臣子的这种举动来证明自己的忠诚,有了上次的经历,为何二位周兄对在下的提议会如此反感呢?”
周仲安急道:“杨老弟有所不知,上次萧老将军不仅是为家父担保,还暗中给家父传递消息,说是家父已经引起了皇上的猜忌,要他赶快主动示忠。这次杨元帅能在新皇面前为家父作这个担保吗?”
杨玄感料不到上次的事情居然有这样的内情,不由得微微一怔,喃喃道:“原来如此。”
周仲隐抬起头来,正色道:“我们周家不敢奢望越国公能象当年萧老将军一样,冒着全族顶罪的危险来为家父出头,实际上杨老弟和越国公肯为我们周家作打算,在下已经感激不尽了.只是思前想后,这种直接认罪的做法实在是太过凶险,杨老弟还有什么更稳妥点的办法呢?”
杨玄感微微一笑,他料到过二人会是这种反应。开口道:“二位请听小弟把话说完。小弟想先问个问题:那信使应该并不知道书信中的内容,是吗?”
周仲隐沉吟了一下,道:“这个恐怕不好说,那人是萧老将军的一个贴身心腹。名叫陈智深,以前是他的随从骑士,当年萧老将军率领七骑在徐州大战北周军时,斩将夺旗的七人中就有他,家父那年受人诬陷。萧老将军派来传信给家父的也是此人。”
杨玄感点了点头:“不错,此人确实可以算是萧摩诃的心腹了,忠心耿耿 。你们觉得他一定会知道信中内容,进而出卖令尊吗?”
周仲隐叹了口气:“此人对萧摩诃极为忠心,可能萧摩诃也跟他交代过信中之事,万一他知道书信中的内容,而家父又没有象萧摩诃所求的那样尽力帮他保全萧世廉,那此人可能会恼羞成怒,真的把家父给供出来了。”
杨玄感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么说来,我们还不能赌他不知道信的内容。随口向新皇说第一封信写了些什么了?”
周仲隐恨声道:“正是如此,这也是最棘手的地方,家父其实第一次也明确拒绝了萧摩诃,还割袍断义让这陈智深带了回去,可是当时念在多年的交情上没把此人扣留。家父事后想到不对,又不敢向新皇坦白,想不到这萧摩诃居然又派此人来大军营地,直接要家父去保全他的儿子。”
周仲安插嘴道:“杨老弟啊,这萧摩诃这次怕是有备而来,可能把家父上次那封回信什么的都收好了。万一家父不依他的话做,他就会举报家父一个与叛贼勾结之罪,其实上次那陈智深已经婉转地流露出这意思了。”
杨玄感突然笑了起来:“那既然如此,你们想要杀人灭口也没用。那萧摩诃肯定也留有后手,若是你们真做这事,且不说新皇会怎么想,只怕萧摩诃那里头一个就会先把周老将军所谓通敌的罪证交给新皇。”
周仲安微微一怔,转头对周仲隐道:“大哥,看吧。杨老弟也是这意思,还是父亲说的对啊,这种缺德事千万不能做。”
周仲隐脸上闪过不满的神情,似乎对被弟弟当众拂了面子相当地恼火,他大声地对着周仲安斥道:“你懂什么,事关全族人性命,哪能妇人之仁?”
杨玄感听得心中一动,连忙插话道:“这个杀信使灭口的办法,是周老将军的意思,还是周兄你自己的?”
周仲隐的嘴角边突然露出一丝残忍的笑意,他的外表一向英武倜伥,这下子却显得面目阴森可怕,甚至有几分王世充的感觉,让杨玄感极不舒服。
只听周仲隐道:“家父老了,做事患得患失,总是说什么当年萧摩诃对我周家有活命之恩,切不可恩将仇报,所以他只是把那陈智深扣了下来,向众将公示此信,还让我等向杨将军你求助,其实是想要杨元帅能帮忙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他也是想要主动向皇上坦白的。”
“哼,要是由了我的性子,直接把那陈智深给杀了,这样一不做二不休,没了人证,那萧摩诃也无法指证我们,谁会相信一个叛贼的话呢?杨老弟,你说是不是?”
杨玄感心中一下子对这周仲隐厌恶之极,想不到此人酷肖乃父的外表下,一颗内心竟然如此龌龊不堪,他心中没好气,嘴下也不再留情,冷冷地道:“周兄的观点,玄感恐怕无法苟同。”
周仲隐微微一愣神,似乎没有想到杨玄感居然会如此直截了当地驳自己的面子,脸色一下子涨得通红,声音中透出几分微愠,道:“愿闻杨老弟高见!”
杨玄感不紧不慢地倒了一碗酒,呷了一口,入口清香的汾酒让他的思路变得活跃起来,他理了理自己的思路,道:“要知道新皇想要杀人灭族,可从不需要什么证据,只要他觉得你不忠就行了,即使没证据也能制造出证据来,周兄是不是敢赌上全家性命试试?”
周仲隐瞠目结舌,张大了嘴说不出话。而身子却在微微地发着抖,也不知道是吓的还是给气的。
杨玄感不理周仲隐,转向了周仲安,笑道:“仲安兄有何高见?”
周仲安刚才一直不说话。低头思索,他听到杨玄感的话后,抬起了头,沉声道:“仲安也觉得家父的话有道理,人无信不立。若是真的靠见不得人的手段自保,即使保得一时平安,也终将遭遇报应。只是仲安也觉得就这样向皇上毫无保留地坦白,似乎不妥,毕竟皇上不能算个心胸很开阔的人。”
杨玄感微微一笑:“刚才你们二位都太急了,小弟的话只说了一半,另一半还没说呢。这个坦白只是一方面的事,另一方面,也需要想办法向皇上求情,请他能饶过萧世廉一命。”
周仲隐浑身一震。差点要从座位上跳起来,连珠炮般的话脱口而出:“怎么能这样?私通萧摩诃的罪名都够大了,还要帮他求情留他儿子一命,这不是摆明了找死吗?”
杨玄感摇了摇头:“仲隐兄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玄感以为,只有这才是唯一能救你们家的办法。”
周仲隐重重地“哼”了一声:“仲隐洗耳恭听杨老弟的高论!”
杨玄感正色道:“自古为人君者,最忌讳的是臣下的不忠,尤其是当今皇上,靠了一系列的手段,好不容易才从五个兄弟里脱颖而出。夺得了本不属于自己的皇位,对此更是敏感之极,这也是你们周家恐惧的根源吧。”
周仲隐恨恨地道:“这个自然,若是换了先皇。我们哪用得着这样。”
杨玄感继续道:“这就是了,皇上恨臣子的不忠,但这个忠向来是和义不可分的,如果你们周家真的是靠出卖萧摩诃来表忠心,皇上恐怕不会高兴,反而会觉得你们周家是恩将仇报、出卖朋友的小人。今天能出卖萧摩诃,也许明天就能出卖和背叛皇上。”
周仲安听得连连点头,而周仲隐则不服气地道:“只怕也未必,就连先皇,在灭陈之后也封了投靠隋军,主动带路攻陈的原家父手下一个军官羊翔官职。此人因为主动带路,最后论功行赏时官职还位居家父之上呢,难道是先皇也喜欢这种不忠的小人吗?杨老弟对此又作何解释?!”
杨玄感哈哈一笑:“当时陈朝初灭,为了稳定南朝不安的人心,需要树立羊翔这种主动投降大隋的榜样,让江南人看看,跟大隋合作自然可以加官进爵,但要是心存不满,继续与大隋作对,那高智慧和萧世略这样的就是下场。”
“所以当时象周老将军那样在陈亡后才被动投诚的南朝名将,也是一开始官位不如羊翔。但此一时彼一时,这么多年过去了,周老将军从上仪同又升到了大将军,这次平叛更是位居副帅,请问那个羊翔现在在哪里?当了上柱国了吗?”
周仲安猛地一拍大腿,道:“着啊,本来我还一直不服气这件事,但听杨老弟这么一解释,这才明白了过来。哼,当年那韩擒虎还为此事当众羞辱过家父,若是他现在还活着,听到杨老弟这番话,恐怕能再给气死一次,哈哈。”
杨玄感摆了摆手,道:“任何一个君王都喜欢忠臣义士的,哪怕是敌国重臣!若是今天不战而降,明天碰到强大的外敌,也完全可以再不战而降一次,换了谁也不敢用这样的臣下,而且会给全国的子民都作出不好的表率。”
“现在大隋灭陈已多年,南朝人士也都已经习惯了作为大隋的子民,作为皇上,自然要劝子民忠于大隋,而不是时刻准备着背叛国家。”
周仲隐刚才一直不吭气,听到这里时突然道:“可是萧摩诃不是国家,他只是个跟随杨谅起兵造反的叛将,杨老弟刚才说的这么一大堆,好象跟此事并无关系啊。难道家父去跟叛将勾结,皇上看了也会高兴吗?只怕先皇也没这雅量吧。”
杨玄感微微一笑:“这正是玄感要说的重点。周老将军不是主动给萧摩诃写信,他并没有做任何有损大隋利益,不忠于朝廷的事,没有向萧摩诃的这个手下透露出任何朝廷的动向和大军的情报,是吧。”
周仲隐点了点头:“这是自然。家父还跟他割袍断义呢。”
杨玄感道:“这就是了,萧摩诃来主动找周老将军,这是周老将军无法控制的事,但当面拒绝了他的引诱,为人臣者已经足以表明自己的忠心了。”
“至于没有当场拿下来使献与朝廷。那一方面是出于对以前萧摩诃在南陈时救过自己的报恩,因为当时也正是这个陈智深当信使来报信,于情于理也不应该扣留此人。”
“另一方面,周老将军也可以说让那陈智深去回报萧摩诃。希望萧摩诃能明白他的意思,及早反正,不要跟着杨谅一条路走到黑。至于为何事后没有禀报朝廷,是因为萧摩诃一直没有回应,周老将军怕此事外泄会给萧摩诃的反正行动带来不利的影响。所以才有所隐瞒。”
周仲安满意地点了点头:“还是杨老弟想得周到,你这么一说,就是有心在此事上作文章的人,只怕也无话可说了。”
杨玄感奇道:“还有人想跟周老将军作对?”
周仲隐干笑了两声,道:“事到如今,也不必再瞒杨老弟了,家父在任东宫右卫率时,不知怎地被那宇文述所嫉恨,三天两头地找家父的麻烦。”
“再就是那于仲文,也跟宇文述一起。成天阴阳怪气地对家父冷嘲热讽,连我们作为小辈的都看不过眼。后来还是家父识大体,主动请辞此职,外放作了州刺史,让那于仲文如愿当上了右卫率,他们才算是善罢甘休。”
杨玄感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这也不奇怪,那宇文述自己出身门第不是太高,但于仲文却是当年西魏八柱国之于的于谨之孙,家门高贵,两家一直是优势互补。携手并肩。周老将军是从南朝过来的,他们自然觉得本属于自己的位子被抢了,如果再对令尊一团和气那才是奇怪呢。”
周仲隐脸上的疑云一下子消散得干干净净,道:“原来是这么回事啊!我们兄弟前些年一直留在九江老家。回大兴后家父也不怎么跟我等言及官场之事,今天才算弄明白这些事情。”
杨玄感点了点头:“不过宇文述和于仲文既然联手把令尊排挤出京,自然也不会有什么仇冤了,在此事上作文章,似乎没这个必要了吧。”
周仲安喝了碗酒,嘴里似乎也要喷出火来:“杨老弟有所不知啊。我们这些南朝降人,在朝廷里可是一直受歧视,不光是宇文述和于仲文,就连贺若弼和韩擒虎,也根本不拿正眼看我们,若是给这些隋朝武将找到一个踩家父的机会,他们可是绝不会留情的。”
杨玄感默然不语,宇文述的为人他知道,对高过自己的人他是不顾一切地巴结,对不如自己的人则是费尽心思地去踩,而那贺若弼和韩擒虎现在则是一个早死,一个赋闲在家,都不会对当着大将军的南朝降将周罗睺有好感,只会是羡慕嫉妒恨,真要是给他们抓到这个机会,没准还真会痛下杀手。
周仲隐和周仲安二人见杨玄感不说话,心中虽急,却也不敢出言催促,对视一眼后喝起酒来。
杨玄感想了想后,开口道:“越是如此,越是要按我所说的办了,因为跟令尊有仇或者看他不顺眼的人去进谗言是他们的事,但听不听还是要看皇上的作为,这件事现在是瞒不住了,你管不住别人的嘴,但可以想办法影响皇上的心。”
周仲隐和周仲安二人异口同声地问道:“如何影响?”
杨玄感笑了笑:“还是刚才的那个办法,以忠义形象展现在皇上面前,周老将军并没有做出卖朝廷,背叛皇上的事,放走信使只是出于朋友之义,这点完全可以向皇上言明。”
“因为当年萧摩诃救过令尊一次,这次完全可以当作投桃报李,而且如果在这种杨谅已经失败,跟随他起兵造反的这些部下们都被人当成落水狗,人人喊打之时,若是周老将军能反其道行之,明着向皇上为萧摩诃的儿子求情,我想皇上只会把这个当成义举,而不会看成是对他的不忠。”
周仲隐有些狐疑,神情中尽是不信,他小声地问道:“这样真的能行?”
杨玄感点了点头:“小弟也不敢打保票一定能行,天下间没有哪件事是可以完全按自己的设想进行的,可是小弟思来想去,这个是最好的办法,总比什么恩将仇报,暗杀信使的主意要靠谱得多。”
周仲隐的脸上微微一红,道:“老哥我也是一时心急,灭门之祸就在眼前,这才会慌不择路,选择了一个笨办法,还是杨老弟旁观者清,你就不用再笑话我了。”(未完待续。)
第六百四十一章 夜入大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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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玄感笑了笑,对周仲隐道:“仲隐兄过谦了,这事换在杨某身上,也不可能做到这样冷静思考,说不定想出的办法还不如仲隐兄呢。”
杨玄感虽然了解了周仲隐的为人,对其相当鄙视,并不愿以后继续与这样的人交往,但现在面子上的功夫还是要做做的,至少不能让他一眼看出自己对他的不屑。
周仲安道:“那就这么办吧,时间紧迫,我等分头行事,我们兄弟二人去找家父转达一下杨老弟的提议,而皇上那边,到时候也需要越国公美言几句啊。”
杨玄感抬起了手,作了一个阻止的手势,说道:“此事不可,家父若是在此事上出头,只会适得其反。”
周仲隐略一愣神,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满的神情,他歪着脑袋问道:“此话又怎么说?”
杨玄感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异常严肃,他沉声问道:“不知在二位眼里,家父与皇上的关系如何?”
周仲安抢着道:“这还用说吗,天下谁人不知越国公是当今皇上的第一重臣,当然也是先皇的第一重臣,端地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皇上入主东宫之事,越国公实在是出力甚巨,堪称第一功臣,这次讨伐杨谅,越国公也是挂帅出征,这还不能证明皇上对越国公的信任与倚重吗?”
杨玄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边捂着自己的肚子边笑道:“那在杨某眼里,令尊还当过东宫右卫率呢,更是皇上的亲近之人,而且这次皇上还特地点名让令尊作为副帅出征,这是不是也说明令尊圣眷正隆呢?”
周仲隐一下子给噎得说不出话来,脸上带了几分怒容,抗声道:“杨老弟,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家父和越国公怎么能相提并论呢?”
杨玄感收起了笑容。坐直身子,表情变得非常严肃:“所以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在你们眼里,家父位极人臣,权倾天下。可要是换了你当皇上,最担心的,最忌惮的,甚至最害怕的,还不照样是这样的大权臣吗?”
周仲隐脸色一变。道:“那为何皇上还会派越国公挂帅,手握重兵,他就不怕越国公反戈一击,自立为王吗?”
杨玄感摇了摇头:“二位可知为何家父要在攻下蒲州后就只身回京?不就是借此向皇上表明自己的忠心吗?!皇上真正信赖的不是家父,而是现在领兵护卫着大兴的宇文述和于仲文,这二位现在在他身边领军的人,才是他真正的心腹。”
周仲安的眼神中尽是疑惑,他看着杨玄感,道:“可是皇上还是让他领军了呀,这还不是足够信任的表现吗?而且越国公带的是十几万大军。宇文述和于仲文的大兴卫戍部队才多少人?”
杨玄感叹了口气,道:“假如今天家父突然下令,说全军回大兴,诛杀反贼宇文述,你们会听吗?”
周仲隐一下子舌头象是打了结,默不作声,而周仲安也低下了头,这个道理其实很简单,只是他们的心思全在为自己家避祸身上,居然没有仔细去想想此中玄机。
杨玄感看二人默不作声。便继续道:“二位都是世家子弟,应该知道世家间联盟最常见的方法是联姻,其实这个道理对我们这些臣子和皇室家族也是一样的。当今皇上的千金南阳公主嫁的是宇文家的三公子宇文士及,这就注定了宇文述才是皇上的第一宠臣。也是在皇上面前说话最有份量的人。”
周仲隐咬了咬牙,满头的汗水在火光的映照下一闪一闪,说道:“那至少越国公也是位高权重吧,这种时候帮家父说说话总比不说的好,他是建隋元勋,又是先皇重臣。皇上总会卖他三分面子。”
杨玄感摇了摇头:“这恰恰是家父不能出头的原因!其实先皇在位时的最后几年,家父已经被架空了,他虽然顶着个尚书左仆射的虚名,但无论是官员的升迁任命,还是边境的军事,都不归他管,更不用说现在啦。你们可知道这是何原因吗?”
周仲隐想了想,道:“难不成是当时先皇觉得当时的太子,也就是现今的皇上和越国公关系太紧密了,想要对二人加以限制?”
杨玄感点了点头:“正是如此,家父在东宫易储之事上出力太多了,这不能不让先皇有所防备,要知道君王是不可能完全信任一个臣子的。而在皇上那里,家父又知道了他太多的事情,没有人喜欢一个外人知道自己太多秘密,这就注定了家父绝对没有外人眼里的那种风光。”
“这次令尊周老将军牵涉上了叛贼萧摩诃,若是家父主动出面求情,皇上反而会起疑,本来还很可能被令尊的忠义打动,但牵涉上了家父的话,他也许会想为何家父要帮着令尊说话,这其中会不会有啥隐情?二位兄长请说,小弟的这番分析,是不是空穴来风?”
周仲隐低着头沉默不语,而周仲安则叹了口气:“确实是这么个道理。那现在怎么办?就让家父单独按你刚才所说的行事吗?”
杨玄感笑了笑:“也不尽然,我们还会在暗中助令尊一臂之力的,跟萧摩诃的信使接洽之事,就交给我们吧。”
周仲隐一下子抬起了头,问道:“跟那陈智深有啥好见的?事已至此,他肯定恨透了家父,一定会乱喷乱咬,就算是杨老弟你,也不可能让他顺着我们的意思说话吧。”
杨玄感笑着做了个双掌向下的手势,意思让周仲隐先别急,平复下心情,等周仲隐重新坐好后,他才缓缓说道:“陈智深这个人可能二位忽略了,以玄感所见,他这次出来后就没打算回去复命,也应该作好了现在这种身陷囹圄的准备。到时候他若是能有机会面见皇上,说什么话,怎么说话,就很关键了。”
周仲安恨恨地道:“家父两次拒绝了萧摩诃,这次更是直接把他给抓了起来,还把萧摩诃的信出示给众人看。已经彻底和萧摩诃撕破了脸,换了杨老弟是这陈智深,还能不恨家父入骨吗?”
杨玄感淡淡地说道:“倘若玄感是那陈智深,如果只是顺着自己的情绪。是会恨不得杀了周老将军,但若是绝对理性分析的话,那现在这一切都应该在意料之中,原因很简单,周老将军只有先保护了自己。才可能保护萧摩诃的家人。”
周仲安听得一愣一愣的,抓了抓头,奇道:“可是家父也没答应他要保护萧世廉呀。”
杨玄感摆了摆手:“当时周老将军是看了那信后,才下令拿下陈智深,然后才去召集众将,对吧。”
周仲隐沉声道:“不错。正是如此。”
杨玄感笑了起来:“这不就结了么,若是周老将军真的这么绝情,还会看那信的内容?直接把陈智深推出去斩了才是最应该做的事。”
周仲安猛地一拍脑袋:“对啊,这点我怎么就没想到!”
杨玄感看了一眼微微点着头的周仲隐,清了清嗓子。道:“所以其实令尊真正的用意是想帮这个忙的,只是当时他自身难保,不先把陈智深拿下,那别说救萧世廉了,自己先得把全家给赔进去,想必这个道理,这陈智深事后也能想明白,甚至很可能他来之前就会预料到这个结果了。”
周仲隐沉声问道:“这又何以见得?”
杨玄感“嘿嘿”地干笑了两声:“因为陈智深出了晋阳还可能再回去吗?现在的杨谅可不是两个月前刚起兵的时候,那时候他志得意满,也恨不得手下的众将帮他四处拉人。而现在的杨谅却是要防着手下的人叛变投降!那陈智深是萧摩诃的心腹,要想出来也不容易,更不可能回去向萧摩诃复命了。”
周仲隐点了点头:“确实是这么个道理。”
杨玄感道:“所以令尊是否能得到这陈智深的信任,靠的可不是耍嘴皮子。就算令尊当场没有拿下陈智深。而是满口答应会去保萧世廉,这陈智深就会相信吗?别忘了令尊可是不久前刚跟萧摩诃割袍断义的。”
周仲安插话道:“可是家父直接把他拿下了,他也不可能反而就信了家父吧。”
杨玄感笑着摆了摆手:“拿下陈智深是为了自保,令尊既然没有办法直接承诺救萧世廉,又不可能冒险放陈智深走,那就只有先把他拿下。以此取信于皇上,皇上若是被令尊的义气所感动,没准还会放萧世廉一条生路呢。”
周仲隐长出了一口气,问道:“可是这陈智深能明白家父的这番心思吗?杨老弟,不要说他了,就连我兄弟二人,在你刚才这样分析之前,也揣摩不到家父的用心,更不要说这陈智深了。”
杨玄感微微一笑:“还是因为刚才仲隐兄说的那句话,旁观者清嘛。你们二位只想着周家的存亡,而那陈智深则满脑子是如何救出少主,自然出发点不一样,看到的也不一样。”
“现在只需要在下去跟他聊聊,让他明白周老将军是会帮忙去救萧世廉的,这样他以后不但不会在皇上面前说周老将军的坏话,反而会对令尊有所维护。”
周仲隐愕然道:“杨老弟你现在去见他?这方便吗?且不说此人现在会被严加看管,难以接近,而且你准备以什么身份去见他?越国公世子吗?”
杨玄感摆了摆手:“怎么可能说那个,陈智深又不知道我们两家现在的合作关系,说那个反而会坏事,我当然是要以周家亲信的身份去见他了。”
周仲隐吁了口气,道:“可是此人现在并不在此处,他被关押在那介州城里。而且光凭你口说是周府的亲信,他未必会信吧。”
杨玄感道:“那还得有劳令尊给一件他能认得出的信物。我再去向家父讨一个出入介州大牢的手令。这样就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两个时辰后,已是子时,杨玄感戴着上阵搏杀时的鬼面具,一身黑色斗蓬,走进了介州城的大牢之中,杨谅起兵时将原本牢里所关押的盗贼恶党们全部放出来充了军,今天大军收复介州时这座大牢里空无一人,于是一下子成了关押叛军将领们的地方,而那个茹茹天保,也被关进了这里。
杨玄感在进城后就找到了负责介州城防的雄阔海。嘱咐他为自己安排一个进大牢提审犯人的机会。
杨玄感在动身前被杨素特地叮嘱过,此事关系重大,即使对雄阔海也必须有所保留,只说要进牢提审几个重要的敌将。任何人都不得知道他的真正目的。
杨玄感得了雄阔海的手令,走进了这所阴暗潮湿,散发着恶臭的牢房,他的腰间挂着一长串钥匙,可以打开任意一间牢门。
一个个囚室里的叛军军官都不象普通的犯人那样。一见生人进牢就嚷着什么“小人冤枉”之类的话,作为战败的军人,他们一个个都沉默寡言地缩在牢房的一角,思考着自己未知的命运。
杨玄感把所有狱卒都支出了大牢,自己一个人漫步在这狭窄的通道,陈智深的牢房是在最里面的一间,由于他的身份和其他的囚犯们都不一样,又被周罗睺特意关照了要重点看押,因此被一个人关在了最里面的一间囚室,外面是一道上了锁的大铁门。
杨玄感定了定神。他知道这次谈话很重要,底线是绝对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把杨家牵涉进来,至于周家的事,则只能尽力而为。
“呛啷”一声,随着钥匙在锁芯的一阵转动,那把门的铁将军缓缓地被打开,杨玄感取下了大锁,推门而入,却发现在牢房的一角。正端坐着一人。
皎洁的月光透过囚室的窗户,撒在了这座两丈见方的囚室里,那人看起来四十左右,披头散发。满脸的胡碴。
那汉子穿着一身土黄色的号衣,衣衫褴缕,正反面都在一个圆框之内写了个大大的“囚”字。
汉子的双手双脚都被足有姆指粗的镣铐锁住,只有在乱发中若隐若现的一双眸子里,仍然时不时地闪着冷电也似的寒光。
杨玄感反手关上了铁门,冷冷地道:“你可是陈智深?”
陈智深冷笑一声。扭头看向他处,也不答话。
杨玄感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你是陈智深吗?”
陈智深抬起了头,眼光渐渐地落在了杨玄感的面目上,缓缓地道:“既然你找到了这里,又何必多此一问,动手吧。”
杨玄感的声音仍然冰冷地不带任何感情:“动手?什么动手?”
陈智深哈哈一笑,笑声凄厉,在这不大的囚室里来回激荡,笑毕,阴森森地说道:“尊驾这副打扮,不就是来取陈某性命的么?”
杨玄感摇了摇头,仍然用冷酷而平静地声音道:“你先说说何人想取你性命,又为何要取你性命?”
陈智深扫了杨玄感一眼,说道:“难道你不是周罗睺派来灭口的吗?”
杨玄感沉声道:“周将军如果想要灭你的口,还会等到现在?当天还会在众将面前把你拿下?陈智深,你应该是个聪明人,这几天连这些也没仔细想清楚?”
陈智深冷笑一声,道:“如果周罗睺不想灭我口,为何当时不跟陈某商议营救萧公子之事?尊驾又为何会以这副打扮来这里?”
杨玄感摸出了怀里的一块白色玉佩,递给了陈智深,道:“这块玉你应该认识吧。”
陈智深接过了那块白玉,就着那铁窗透过的月光,仔细地端详了一番,须臾,他抬起头来,对杨玄感道:“这确实是周罗睺之物,当年他因为与我家萧将军共同击破北周军,而被陈朝皇帝赏赐。”
陈智深说着把那玉还给了杨玄感,道:“你既然是周罗睺的人,又说并非前来杀我灭口,那是来做什么的?难不成想放了我?”
杨玄感把那玉佩放进了怀里,道:“陈义士,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我家老爷的心思。他若是真有心杀你,早在当时帐内就动手了,他若是真的断情绝义,当时也不会看完你带给他的那封信。”
陈智深的脸色微微一变,旋即笑了起来:“可是我现在还是信不过周罗睺,如果他真有心帮我,为何不派他的儿子过来,而是派了你这位连面具都不敢摘下的人?”
杨玄感先是笑了笑,突然反应过来陈智深看不到自己的表情,于是便收起了笑容,沉声说道:“陈义士,你应该知道,此事公开后,周将军再想出面已经不太方便了。不要说他,就连二位小周将军,也都被人监视,只有我这个隐身于行伍中的无名小卒,才能在这个时候找机会来见到你。”
陈智深冷冷地“哼”了一声:“这一切只是你的自说自画而已,如果周罗睺现在真的自身难保,又怎么可能有本事让你这样支开狱卒,一个人来这大牢里见我?”(未完待续。)
第六百四十二章 夜审陈智深
杨玄感没有料到陈智深会有此一问,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答,愣在了原地。
陈智深一看杨玄感哑巴了,马上一阵大笑,声音震得杨玄感耳膜发麻,他厉声道:“只怕你是老贼杨素的手下吧,想来爷爷这里套话,是也不是?!”
杨玄感的脑子在飞快地旋转,他定了定神,哈哈一笑,就在这笑的过程中突然灵光一现,想出了应对之策。
笑毕,杨玄感直视着陈智深的双眼,道:“陈义士何以认为我是杨素的手下?”
陈智深道:“除了杨素,还有谁有资格下令让这大牢中的守卫全都出去?如果是周罗睺想要找我,他肯定会亲自来,至少也会让他的儿子来,怎么会让一个持了信物的亲信过来?”
杨玄感心中略微安心了一些,刚才陈智深也只是在试探自己而已,但他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显然内心深处也希望这个猜想是错的,他还是盼望着周罗睺能真的达成萧摩诃的愿望。
想到这里,杨玄感沉声道:“你可别忘了,我家主人可是大军的副帅,他当然有本事让这牢中的守卫撤出。至于杨素,他现在率大军去了蒿泽那里迎击杨谅的守军了,我家主人和两位公子也都跟了过去,所以无暇前来。”
“陈义士,这玉佩你刚才确认过了,这足以证明在下的身份,我家主人是真心想帮着萧将军,要不然也不会费这么大心思让在下前来与你接头。你自己想想,若是我家主人真是无情无义之人,何不在那天你送信时就把你灭口,还要在下现在前来多此一举呢?”
陈智深一下子不说话了,这也是他这些天来一直疑惑不解的一件事,百思不得其解,他死死地盯着杨玄感的双眼,似乎想看出答案来,良久。才长叹一声:“我现在不知道该信谁,能信谁!你有什么话就先说吧,只是休想骗我。”
杨玄感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面具之后他的脸上已经尽是汗水。却又无法去擦,他在陈智深面前盘膝坐了下来,压低了声音,说道:“其实你应该清楚, 我家主人是想帮萧将军一把的。只是你们实在太莽撞,哪有象你这样直闯军营的?”
陈智深一抬头,脸上的肌肉跳了两跳,也压低了声音:“我有什么办法?!眼看杨谅兵败在即,世子又生死未卜,不用这个办法还怎么见到周罗睺?”
杨玄感冷冷地“哼”了一声:“见到了又如何?你以为见到了就能求得我家主人的帮忙吗?要知道杨广也不可能完全信任我家主人,早已经在他身边遍布耳目了,要是我家主人也给萧将军牵连了进去,还怎么去救你家世子?”
陈智深低下了头,半天默然不语。过了一会儿才抬起头来,问道:“事已至此,现在还能怎么办?”
杨玄感道:“这就要看你在杨广面前怎么说了,还要看萧将军会不会把我家主人也拉下水。”
陈智深的脸色一变:“我家主人怎么可能去害周罗睺呢,他也不可能害到周罗睺的,你要知道,他跟着杨谅起事,说的话没人会信。”
杨玄感摆了摆手:“陈义士,我们现在可是在诚心合作,我想我已经表现出了我家主人的诚意了。你却好象有点不够意思啊。萧将军手里有我家主人第一次的回信,凭这个就足以要了我家主人全家的性命。”
陈智深哈哈一笑:“你们想到这点了呀,真不错,这么说你来我这里就是想要回那个回信的?”
杨玄感摇了摇头。道:“陈义士,你可别误会,我们很清楚那东西不在你手上,萧将军会亲自把这东西保管好的。我家主人说了,不管萧将军这次会不会拉他下水,就冲着在南陈时他救过自己一命的事。我们周家也会全力保下萧世廉!只是有个前提,我家主人自己得没事,不然他怎么去和杨广求情?”
陈智深冷笑一声:“说来说去,你还是想套那封信的下落。实话告诉你吧,我们不是傻子,没了那信,周罗睺怎么可能会救世子?除非世子保得一命,不然我们是不会把这信交出来的。”
杨玄感终于套到了他想要的话,笑道:“这么说这信的下落果然只有你知道。”
陈智深心里“格登”一下,一颗心迅速地下沉。他意识到自己给对面这个戴鬼面具的家伙套出了话,于是眼珠子一转,争辩道:“我可没有这样说,萧将军自有安排,信在他的手上,我现在人在大牢里,根本不知道那信的下落。”
杨玄感沉声道:“你不用骗我了,萧将军把这事全权交给了你来办,因为他自己很清楚这次难逃一死,救儿子的事情当然是全指望你啦!如果你不知道信的下落,又怎么能靠这个东西来逼我家主人就范?”
陈智深咬了咬牙,道:“算了,也不跟你拐弯抹角啦,没意思。信的下落我确实知道,但是不会告诉你的,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如果我死了或者是你们不去救世子,自然会有人把这信送到杨广的手里。”
杨玄感点了点头:“这样不就结了?大家合作拿出点诚意来,把自己手上的东西和希望对方做的事情都说得明白点。”
陈智深道:“行了,我这里的话已经说得够明白了,你还想知道什么?”
杨玄感沉声道:“其实这些事情我们都知道,只不过是为了表示下合作的诚意,想要你说出来罢了。如果想要逼你说,早就对你用刑了,可是我们一直不这样做,就是因为我家主人说了,他是真心想帮萧将军,而不是只图自保。”
陈智深不屑地道:“说的漂亮没用,我现在只看行动,世子现在是什么情况,你能不能先跟我说说,也好让我看看你们的诚意。”
杨玄感对此早有准备,道:“我家主人已经派人秘密回大兴打听了,现在还在等消息,按常理的话,这次跟随杨谅起兵的将官家属们都已经被下了狱。要等到平定叛乱后统一发落,所以你家世子应该也是和你一样在吃着牢饭,但性命无忧。”
陈智深的心里暗暗松了口气,脸上的表情也舒展了一些。道:“没事就好。那接下来你们打算如何去救世子呢?”
杨玄感胸有成竹地道:“这个嘛,我家主人是打算用这次平叛的军功,去保萧世子一条生路。”
陈智深听得一愣,忙道:“就这么简单?”
杨玄感反问道:“还有什么别的好办法吗?”
陈智深怒道:“你们周家不是忽悠我们吧,这样怎么可能救得出世子?”
杨玄感平静地回道:“那依你说。这样为什么不能救出世子,或者说你如果是我家主人,又会打算怎么做?”
陈智深一下子站起了身,声音急促起来,显然他现在已经怒火万丈了:“当然是找些重臣大将,让他们帮忙一起去找杨广求情啊。周罗睺自己也只是陈朝降将,在朝中毫无根基,光靠他自己去说有啥用?我可有言在先,若是最后救不了世子一命,可别怪我们萧家拉你们周家一起下水。”
杨玄感静静地坐在原地。听着陈智深吼完才开口,语调平稳缓和,让人听不清他此时心中的想法:“陈义士,不用这样威胁我,这些我们都清楚,你想听听我们的意见吗?”
陈智深愤愤不平地坐了下来,两眼还一直盯着杨玄感,似乎要喷出火来。
杨玄感道:“陈义士,你可曾想过,现在这种时候。越是拉人说情,你家世子死得越快。”
陈智深摇了摇头,连话也懒得说,显然他根本不信这个论断。
杨玄感继续道:“你仔细想想。杨广这次被自己的亲兄弟造反,并州将官十有八九都跟了杨谅一起造反,作为皇帝,他现在最怕的是什么?”
陈智深道:“自然是怕其他地方的人也不可靠喽。”
杨玄感道:“不错,这次镇压并州,下次若是别的地方的人同样有不臣之心。怎么办?我家主人是统兵在外的大将,如果和朝中重臣一起为萧将军求情,你若是杨广,会怎么想?”
陈智深以前从没有往这个方向想过,乍听不由得一愣,稍后才道:“如果我是杨广,自然会很害怕。”
杨玄感道:“这就是了,杨广还会想,为什么武将会和朝臣一起为一个叛贼的儿子求情,会不会他们之间有什么勾结,这样一来,不但你家世子必死无疑,还会把一大批人拖下水,这就是你想看到的结果?”
陈智深沉默了一阵,才开口道:“那依你说,不找别人帮忙,全靠周将军一个人去求情,杨广就会放人了?”
杨玄感微微一笑,他知道陈智深开始上钩了:“如果只是我家主人一个人去求情,用这次平叛的军功去求情,那性质就不一样了,一方面让杨广看到他的孤立无援,没有人帮他说话,这样的人是可以放心的。”
“另一方面我家主人又能表现得很仗义,杨谅的叛乱平定后,这些受牵连的叛将家属是生是死,杨广其实并不会太在意,心情好的话也许就能免去一死。”
陈智深摇了摇头:“你说了半天只是说也许,还是打不了保票,有没有别的办法?”
杨玄感心中“腾”地一下冒起了火,他没想到解释了这么久,这陈智深还是不肯就范。
杨玄感略微地提高了一些说话的调门,语气里也带了几丝愠意:“能做到这一步,我们周家已经仁致义尽了,决定你家世子生死的不是我们周家,而是现在的皇帝杨广,难道要我家主人拿刀架在他脖子上逼他放人吗?”
“陈智深,我再提醒你一遍,我家主人是出于跟萧将军多年的同僚之谊,尤其是上次萧将军用全家性命保过他一次,这才会冒着风险两次见你的。你倒好,反而把这个当成把柄想要威胁人,你这是在威胁谁?”
“如果你想要把这个回信上交,尽管交就是。搞清楚,是你家萧将军主动来找我们家主人,可不是我家主人去找萧将军,不要弄反了因果。大不了我家老爷给治个知情不报之罪丢官回家,到时候你们就准备好给你家的那个世子上坟吧。”
杨玄感骂完一通后。起身转身欲走,却被陈智深一把拉住。
杨玄感猛地一回头,双眼中精光四射,低声吼道:“姓陈的。你还有什么想说的?既然话不投机,就到此为止好了。”
陈智深换上了一副笑脸,道:“兄弟,别急,刚才是在下一时失言。冒犯了阁下,还请别生气啊,有话好好说。”
杨玄感冷冷地道:“好好说?还有什么好说的!你既然信不过我们周家,觉得我们是出工不出力,那就尽管举报我们好了。甚至你有可能会被杨广亲自审问,到时候你也可以尽管向我家主人身上泼脏水,反正你不就是想要我们家给萧世廉陪葬吗?”
陈智深连连拱手作歉,说道:“兄弟别这样,坐下来好好说吧,周将军的诚意我信还不行吗?”
杨玄感心中窃喜。但语气中仍装着带了几分恼怒,一边转身坐下,一边道:“俗话说得好,尽人事,听天命,我家只能去尽人事,谁敢打保票一定能成功?萧将军当年以身家性命担保我家主人不会起异心的时候,可敢说一定就能救下我家主人?”
陈智深也跟着坐了下来,道:“我已经知道周将军的心了,你们的恩情。我和我家萧将军一定会记得的,接下来要在下做什么,尽管开口就是。”
“不瞒兄弟,萧将军曾在在下出来前交代过。只要你们真的尽了全力,就算最后还是没保住世子,也不会拿那个回信去为难你们。”
杨玄感冷冷地“哼”了一声:“我早就说了,我家主人不是为了那个回信才帮你们的,再要这样说我可翻脸了啊。”
陈智深脸上赔着笑,道:“好好好。不说这个,兄弟如何称呼啊?以后就是由你一直跟陈某联系吗?”
杨玄感摇了摇头:“一直联系?你想得倒挺美,若不是杨素大军前出去迎击杨谅的部队,今天我哪可能混得进来?至于仗要是打完以后,你就会给押解进大兴,没准杨广还会见你,到了那个时候,我还怎么可能来和你接头?所以我是谁已经不重要了,你只需要知道我是周家的人就行。”
陈智深的脸上闪过一阵失望:“那你今天来这里做什么?只是告诉我你们的这个计划,让我安心是吗?”
杨玄感笑了笑:“不是这么简单的,陈义士,我刚才一直在说,你可能会被带到杨广面前问话,或者还会有别的朝廷重臣来审问你,到时候你准备怎么说,现在想好了吗?”
陈智深哈哈一笑,笑声震得杨玄感的耳膜就象胀了气一样难受。笑毕,陈智深道:“弄了半天,这才是你们真正所关心的事啊,不就是怕我在杨广面前出卖你们周家吗?”
杨玄感的声音平静中带了一丝冷酷:“陈义士你误会了,从你被带到杨广或者是其他官员面前的那一刻起,两次送信之事都不可能被瞒住,我家主人要我来跟你说,如实地反映情况就行,不要夸大,也不要隐瞒。”
陈智深微微一愣,旋即不解地问道:“你们是怎么回事,第一次在大兴见面也要说出来吗?没这个必要吧。”
杨玄感摆了摆手,道:“这个绝对有必要,因为我家主人正准备和杨广交代此事,所以跟你一定要对好口径,这就是我今天前来这里的目的。”
陈智深的眼神越发地疑惑,他问道:“恕陈某愚钝,周将军为何要主动交代?第一次送信的事我们家萧将军并没有打算现在就举报,刚才我说了,只要你们真的尽力去救了萧世子,我们自然不会出卖周将军的。”
杨玄感一下子打断了陈智深的话,道:“不是担心你们这里出问题,实际上第一次你来大兴传信时,未必就是没有引人注意,也许杨广早就盯上你了,只不过没吭声而已。”
陈智深仍然是一脸狐疑,他行伍出身,并不是个城府非常深的人,许多应对之策只是在出发前跟萧摩诃和王頍反复商量过而已,但突然碰到杨玄感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情况,一下子不知如何应对,脑子里渐渐地陷入了混沌的状态。
杨玄感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了他内心的迷茫,知道此人在自己的套子里越陷越深,整个事情离自己的计划成功又近了一步。
于是杨玄感笑道:“当然,这只是万一,但越是这样越是需要小心谨慎。反正你第二次来送信的事已经暴露,与其等着人家将来可能查出第一次的送信之事,不如主动自己交代,这样还能掌握主动。”(未完待续。)
第六百四十三章 世充现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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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智深突然开口道:“这可使不得,王参军说过,周将军第一次放了小人回去,却并没有把小人扣留下来,这本就是不忠的行为,杨广是不会放过你家周将军的,这也是他吩咐小人要用那个回信来逼你们周家就范的理由。现在我们已经答应不会主动揭发此事了,为何你们反而要主动交代?这不是自寻死路嘛!”
杨玄感心中暗笑,这陈智深实在是个直肠子,几句话就把自己的老底都交了,看来萧摩诃也聪明不到哪里去,若不是有王頍出主意,根本不可能想到这个以回信要挟的办法。
杨玄感忍着笑,用尽量平静的口吻答道:“此事我们周家已经决定了,你只管配合就是,我家主人既然选择了用这样的方式向杨广坦白,就是希望用忠诚和义气来感动杨广。”
“陈义士,希望你能通过我家此举明白,我们周家这次可是真的搭上全族性命来救你家世子了,什么见死不救、忘恩负义之类的话以后最好少提。”
陈智深激动地抓住了杨玄感的手,杨玄感能感觉到他兴奋地在发着抖,连声音也开始打起颤来:“周将军大恩,我们萧家永世难忘。嗨,其实我家萧将军一直是坚信周将军一定不会出卖自己的,全是那王頍,说什么人心难测,防人之心不可无什么的,坚持要用这个损招来威胁你们,陈某实在是惭愧啊!”
杨玄感终于完全弄明白了萧摩诃和王頍那里的情况,看出周罗睺第一次放人这个严重后果的果然不是萧摩诃这个莽夫,而是王頍这个腹黑大师。
想到这里,他心中一动,问道:“王頍为什么要掺和这事?萧世廉又不是他的儿子,要这么费力地去救。”
陈智深一下子来了谈兴,眼里也放出了光:“兄弟有所不知啊,这王頍和我家萧将军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同为不得志的南朝旧人,又多年来一直在汉王府效力,关系可好着哪 。”
“前几年王頍被发配岭南,是我家萧将军一再地在杨谅面前求情。杨谅才会在王頍服刑期满后,再次把他弄回了晋阳。王頍也因此感激我家萧将军,从此就一直帮萧将军出主意,就连萧将军最后下定决心跟着杨谅起事,也是王頍最后说服了他的结果。”
杨玄感点了点头:“唔。原来如此,王頍的儿子也在大兴吗?是不是因为他的儿子也跟着下狱,所以想通过这次救萧世廉,顺便救出自己的儿子?”
陈智深摆了摆手,锁着他双手那根姆指粗的精铁链子一阵响动,他说道:“不是这样的,王頍的儿子王奇现在晋阳。因为杨谅开皇十九年那次征高句丽大败,属下包括王頍在内的八十多名将官谋士都被免官,流配岭南。”
“后来杨谅虽然把王頍接了回来,但王頍已被削职为民了。所以他的儿子王奇也没有以官家子弟的身份留在大兴,而是跟王頍一起到了晋阳。”
杨玄感叹道:“原来如此,真是福祸相倚,本来王頍丢官被流配岭南是件倒霉事,可是这也让他的儿子免了在大兴城当人质之祸。但话又说回来,杨谅现在败局已定,那王頍的儿子在晋阳跟着他爹一起叛乱,要是被朝廷捉到只怕也要陪他父亲一起上路,人生的大起大落,真是太有意思了。”
陈智深也跟着叹了口气。道:“其实陈某一直反对萧将军起事的,只是我人微言轻,又比不过那王頍的巧舌如簧,最后也没劝住萧将军。眼睁睁地看着他走上了这条绝路,都是我的错啊。”他说到这里,双眼中泪光闪闪,几乎要掉下泪来。
杨玄感一看陈智深要动情,马上拉住了他的手,道:“那不是你的错。萧将军不是能够被你或者是那王頍说动的人,他是遵从了自己的本心,想作为一个将军,最后战死沙场,马革裹尸罢了。既然先皇不给他这个机会,他就自己争取一个,这才是南朝第一名将萧摩诃啊。”
陈智深听了以后默然无语,久久才说出一句话:“还是你了解我家萧将军!”
杨玄感看了看窗外的月亮,估摸着在这里已经过了差不多一个时辰了,该说的话,该做的事都已经说完做完,再留下来也没什么意义。
于是杨玄感便站起了身,对着陈智深说道:“陈义士,今天我就回去了,别忘了我跟你说过的话,朝廷若是有人问起你来,你只管把第一次送信的事如实说出,这样我家主人才好去救萧世廉,如果运气好的话,你自己的命也可以保住。”
陈智深双眼中的光芒一闪一闪,他也站起了身,一边点头一边道:“我记下了,你就放心吧,陈某这条命早就交给萧将军了,这次出来就没把生死放在心上过,只是世子还请周将军千万尽力保全,我们在九泉之下也会感激他的大恩大德。”
杨玄感走出了囚室,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在和陈智深的这番对话中, 不仅成功地说服了陈智深将来按自己所说的那样,在杨广面前如实招拱,还意外地得知了萧摩诃居然是受那王頍指使才会这样要挟周罗睺。
以王頍的聪明才智,怎么可能想不到周罗睺越是拉人帮忙说情,越是不可能救出萧世廉,甚至只会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可是那王頍却不惜让萧摩诃以回信相逼,非要拉着周罗睺一起陪葬,这份歹毒心肠实在是匪夷所思。
杨玄感刚才在牢里本想向那陈智深打听打听周罗睺和王頍是不是以前有过仇怨,后来一想,王頍并不在南陈做官,而且陈智深这样一个萧府随从,未必会知道有关主人与他人恩怨之类的机密事宜,贸然一问,还会留下挑拨萧王二人关系的嫌疑,甚至有可能误了大事。
陈智深虽然没有说如何去联络那个保管着信件的同伙,但想必陈智深本人身陷大牢,根本不可能向外再传递消息,那个同伙恐怕真的会如陈智深所说的那样。完全是看结果办事,若是周罗睺无法救萧世廉一命,或者是直接在大营中杀了陈智深,这个同伙就会向朝廷告发周罗睺与萧摩诃暗通信件之事。
杨玄感想到这里。不由得一阵苦笑,摇了摇头,想那萧摩诃,虽然明知自己这回在劫难逃,却又指望着自己的儿子能逃得一命。把萧家的香火延续下去,这也是人之常情,无可厚非。
但那王頍,却是不知道安的什么心思,明明自己末日可数,注定要给满门抄斩,却见不得同为南朝降人的周罗睺能风光快活,不惜哄骗头脑简单的萧摩诃,以那封回信相要挟。
若不是周罗睺本人意志坚定,没有依他那个狠毒、自私而又愚蠢的长子周仲隐的馊主意。直接杀了陈智深灭口的话,只怕周家也会步萧家后尘,一起上法场了。
杨玄感的背上寒气直冒,这种死也要拉一个垫背的人实在太可怕,萧摩诃把他从岭南救了回来,于他是有大恩的,却最后还是成了他害人的道具,而那萧世廉也无疑会成为他害死周家的附带牺牲品,若是萧摩诃知道这一切的真相,不知道会后悔和心酸到何种程度。
杨玄感又想到了王頍的哥哥王颁。想当年灭陈之后,他还不罢休,召集了亡父王僧辩的旧部,把杀父仇人。陈朝开国皇帝陈霸先的尸体挖出,挫骨扬灰后混着河水喝下,怨念之强,手段之毒骇人听闻,与这蛇蝎心肠的王頍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兄弟。
杨玄感正边想边走,突然身边传来一阵桀桀怪笑。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邪恶,却又是那么地熟悉。
杨玄感猛地一回头,却发现自己已经走到大牢之外了,满天的星光照得这外面的院子里一片明亮,可是在那牢门一侧的阴暗角落里,却透着一股难以言状的杀气。
杨玄感马上开始全神戒备,全身的肌肉一下子绷紧了起来,左手握拳,紧紧地攥着拳头,右手则摸到了腰间挂着的单刀刀柄,眼光瞬间地扫遍了全院,搜索着脱身的通道。
杨玄感一下子找到了正门,右手边十几步处停放着一辆大车的院墙处这两个可以逃跑的地方,只是不知门外和墙后是否有对方的同伙埋伏,也不知道那些守牢的官兵现在在何处。
杨玄感心中有了初步的主意,无论对方是什么人,至少敌暗我明,局势不利,当务之急是要把对方从阴影里逼出。想到这里,他对着那片阴暗角落,沉声喝道:“什么人?再不出来老子可不客气了!”
黑暗中闪过两点绿芒,就象夜间走坟场时看到的鬼火一样,慑人心魄,一个中等个子,一身狱卒打扮的男子从阴影中走了出来,赫然正是王世充!
杨玄感大吃一惊,连脸上带的面具都差一点惊掉到了地上,他失声道:“王世充,怎么会是你!”
王世充笑眯眯地回道:“杨玄感,你真是好有雅兴,大敌当前还有空跑到这介州大牢里参观,还是这牢中有什么重要人物值得你过来接头?”
杨玄感知道王世充眼力极佳,自己的声音、身形、外貌早已经被其熟记,即使戴着面具也会认出来。
杨玄感迅速地扫了一眼四周,尤其是仔细地看了看王世充身后的那片阴影,从里面透出的杀气来看,至少有七八名手持兵刃的大汉潜伏在里面,而院墙外却是一片平静,似乎并没有人潜伏。
杨玄感沉声道:“王世充,倒是你应该解释一下,你为何现在不在嵩泽大营,而是带人潜伏在这里?还有,这里的守卫兵士去了哪里?你难道是想违抗我父帅的军令不成?”
王世充哈哈一笑,从腰间摸出了一块令牌,丢给了杨玄感,道:“你先仔细看看这东西。”
杨玄感伸手一抓,从空中接住了那块令牌,感觉入手冰凉,沉甸甸的。他就着月光仔细一看,乃是一块金牌,上面雕龙绘蟒,正面写了一个大大地“御”字,而令牌的反面,则刻了一个略小一点的“敕”字 。
杨玄感认得这块金牌,那是皇室御赐的一块金牌。见牌如见皇帝本人。曾经有两次杨坚派使者来家中传唤杨素紧急入宫时,都是持此令牌。
杨玄感心中一惊,好在此时戴着面具,没有让人看出表情。他把金牌扔还给了王世充,道:“这东西怎么会在你手?”
王世充“嘿嘿”一笑,声音一如既往地刺耳难听,他说道:“想不到吧,杨玄感。就在你父子出兵霍州峡谷的时候,皇上暗中授我这块令牌,要我监视你爹大军的动向,一有异常,马上禀报。此外还有便宜行事之权,可斩开府以下的将官。”
杨玄感心中一凛,他万万没有想到杨广竟然会派王世充来做这个监军,于是杨玄感摘下了面具,双目如电,紧紧地盯着王世充。开口道:“家父派我过来提审一些叛军的将领,我已经问完了,你若是有兴趣进去找什么人,请便!玄感还有要事在身,就不奉陪了。”说完转身欲走。
王世充摆了摆手,道:“杨玄感,这里只有你我,就不想和老朋友叙叙旧?”
杨玄感看了一眼那个黑暗的角落,杀气依旧,显然王世充的手下们还埋伏在那里。他向王世充使了个眼色:“那片阴影角落里的好象不是我的什么老朋友吧。”
王世充微微一笑,对着后面的阴影摆了摆手,道:“今天我跟杨将军谈谈事,你们先在外面守着。五十步内不许任何人接近,对了,让守牢的士兵们也都离到百步以外。”
阴影里走出了十几个黑衣劲装,面相凶恶的大汉,个个孔武有力,为首的一人黑脸虬髯。身材高大魁梧,眼中尽是杀气,正是当年在大兴城外与王世充初遇时的那个王仁则。
杨玄感冷冷地盯着王仁则,道:“王仁则,你有什么事吗?”
王世充也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劲,板起脸来对王仁则道:“没听到我的命令吗?出去!”
王仁则收起了眼中的凶光,向着王世充一行礼,便带着那些手下匆匆而去,转眼间,五六丈见方的院落里就空空荡荡地只剩下杨玄感和王世充二人。
王世充又换上了一副笑脸,道:“杨玄感,你不觉得我们俩实在是有缘吗?总能在关键的时候,在恰当的地方相遇。”
杨玄感心底里泛起一阵恶心,沉声道:“认识你是我这辈子最倒霉的一件事,你我不是朋友,以前说得很清楚。”
王世充哈哈一笑:“我们不是联手以图大事的盟友吗?怎么就不是朋友了?”
杨玄感直接打断了王世充的话,道:“盟友只是有个共同目标,基于共同利益的合作关系罢了,我杨玄感要交的朋友首先需要看人品,在这点上你就不够格。”
王世充的笑容渐渐地在脸上凝固,声音中也带了几分怒意:“杨玄感,你这与生俱来的优越感实在是让我讨厌,我不想说什么狗眼看人低的话,在朝廷的显贵公子里,我本以为你还算是个人物,不至于只凭门第身份看人,现在我可是越来越怀疑自己的判断是不是正确。”
杨玄感摆了摆手:“这个跟身份门第没关系,我说的是人品。你知道什么叫人品吗?王世充,我从来不否认你的才华,甚至可以说还挺欣赏。”
杨玄感的语气一转:“可惜你心术不正,为求自己一已私利,不惜天下大乱,只凭这一点,你也不配做我杨玄感的朋友。”
王世充摇了摇头:“行了,这个问题不用多争论了,永远不会有结果的!我没你这么好运气,生来就有个宰相爹爹,啥也不用做就能官至上大将军,我王世充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一手打拼的,你杨玄感最好记住这点。”
杨玄感也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和他多废话,便话题一转,道:“皇上让你来监视大军,你怎么会来这介州大牢?”
王世充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大军有什么好监视的?现在大局已定,我若是不能破获什么大案,就注定只有空手而回。杨玄感,当着明人不说暗话,我想找的人就是你刚才见过的那陈智深。”
杨玄感突然注意到王世充的那身狱卒打扮,他一下子觉得有地方不对劲,眼珠子一转,哈哈一笑:“王世充,你什么时候改行当起狱卒来了,如果你要提审某个犯人,直接以金牌提走就是,需要假扮狱卒,还带着一帮手下躲在外面吗?”
王世充脸色微微一变,道:“我在提走某个重要的对象前,先假扮狱卒观察一下这些人,有什么不对的吗?”
杨玄感跟王世充打过多次交道,知道此人越是这样说,往往越是掩盖自己的真实意图,他毫不迟疑地反驳道:“王世充,刚才你可是说了要来这里立大功,准备带走那陈智深的。陈智深可是被单独关押,你怎么会知道他是条大鱼,价值还能超过牢里象茹茹天保这样的叛军大将?”(未完待续。)
第六百四十四章 针锋相对(一)
王世充先是一愣,紧接着笑了起来:“杨玄感,你可是越来越精明了,看来和你打交道以后也会越来越难。”
杨玄感知道自己猜中了,心中暗喜,脸上仍摆出一副冷峻的模样,“哼”了一声,说道:“别尽说些没用的,你以前说过我们合作要以诚相待,我来这里见陈智深没瞒着你,你是不是也应该把真相告诉我?”
王世充叹了口气,道:“好吧,反正我也没拿定主意是不是要把这陈智深上交报功。实话告诉你吧,杨玄感,我本来一直暗中跟随着你,这次抓到不少杨谅手下的将领,我想查查有没有谁和朝廷一方的某些大人物有关系,本来我也没抱什么希望,可是你杨玄感真是我的福星,居然主动送我这么大一份功劳。”
王世充越说越得意,双眼的绿光一闪一闪,脸上也写满了笑意。
杨玄感冷冷地回道:“大功劳?王世充,你如果想向新皇报功,应该把自己献上去才对。”
王世充脸色一变,眼中的凶光一闪而没,厉声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杨玄感伸出食指,不屑地摇了摇,平静地说道:“以前的事情就不提了,只说这次平叛,王世充,你在蒲州做了些什么,在朔州做了些什么,还需要我再说一遍吗?”
王世充身躯猛地一震,连声音也惊得变了调:“你是怎么知道的?”
杨玄感本来只听杨素说过王世充在蒲州和裴文安勾结之事,至于帮助信使假借劝降机会暗渡朔州之事,却完全是自己的推测,可是两件事放在一起说,王世充居然全都承认了,实在是意外之喜。
杨玄感决定趁胜追击,他“嘿嘿”一笑,道:“王世充,你可别忘了,我们照样有自己的情报系统。只不过没专门针对你王世充,而是想办法去搜集叛军的情报罢了,如果真的想查你,你以为我们会不知道你派出的那个扮成厨子的假杨谅使者?”
王世充不服气地道:“可我手上的这金牌可是货真价实的。我这钦差的身份也是真的,不信你可以到杨广面前查证。”
杨玄感哈哈笑道:“杨广也真是有眼无珠,居然能让你这个最大的叛贼来监视和打听别人。王世充,其实我一直很奇怪,你不是说杨广不待见你吗。怎么这次还会把这个任务交给你来办?”
王世充点了点头,道:“老实说,我刚接到这个任务的时候也吃了一惊,大概是杨广并不知道我们两家的关系吧,可能杨广觉得你们杨家讨厌我王世充,当年杨广在越国公军中反击突厥的时候,我们俩的不和可都被他看在眼里,所以他才会派我这个对越国公怀恨在心的人在军中做这件事情。”
杨玄感的心在下沉:“这么说杨广是想让你找到家父的把柄,想置我们杨家于死地?”
王世充点了点头,表情也一改刚才的嬉皮笑脸。变得严肃起来:“不错,他虽然没有明确下这样的令,但意思很清楚了,就跟当年越国公找杨勇的碴子一样,鸡毛蒜皮的小事也许以后都会成为他用来扳倒越国公的武器。”
杨玄感狠狠地跺了跺脚:“欺人太甚了!王世充,你以前跟我说的话,我越来越信,也许以后真的有一天我会给逼得和你真正合作。”
王世充微笑道:“我们不是已经在合作了嘛。放心,幸亏这次的事情是我来负责,我不会为难你们杨家的。而且你们家也确实没有什么把柄好抓。只是那周罗睺恐怕就躲不过去啦。”
杨玄感直视着王世充的双眼,缓缓地开口问道:“王世充,你跟我说实话,那周罗睺的事情你究竟知道多少。又打算怎么处理?”
王世充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到的疑惑,转瞬间就恢复了平静,他也一动不动地迎着杨玄感那两道犀利的目光,大声说道:“杨玄感,在我回答你刚才的问题之前,请你先告诉我。你们杨家是不是准备保这周罗睺?”
杨玄感认真地点了点头,道:“不错,我们家确实有此意,这也是我今夜来这大牢的主要原因。”
王世充狠狠地跺了跺脚,声音变得非常急促,他喊了起来:“你们是不是脑子进水了,这时候还敢和周罗睺扯上关系?实话告诉你,刚才你和那陈智深说的话我全听到了,连我都听得心惊肉跳的,你们还敢做下去?”
杨玄感微微一笑:“有何不可?你既然偷听到了我们的谈话,那应该能理解我们杨家的做法吧。周罗睺是南朝名将,本身极具将才,周家在江州九江也是世家大族,若是他家肯加入我们,以后成功的把握就会大大增加。”
王世充厉声道:“不行,你知道杨广最怕的事情就是臣子们对他不忠,别说周罗睺这样已经被证明有异心的人了,就连越国公,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他都要派我来抓把柄,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你那套忠义感人的理论用在先皇身上还可以,杨广是根本不可能吃这套的。”
杨玄感平静地说道:“也许吧,但不管如何,都值得一试,眼睁睁地看着周家完蛋而不去救,这是在主动放弃自己未来的帮手。”
王世充急得来回踱起步来,一边走一边搓着自己的双手:“杨玄感,你们怎么就不明白呢,我跟杨广打交道比你们要多,深知他是什么样的人!恩义和人间的真情打动不了他的铁石心肠,周罗睺这回是必死无疑的,你们不用费力,不然只会牵连到自己。”
杨玄感的笑声中带了几分不屑:“萧摩诃的信使陈智深刚才都答应配合着周罗睺的说辞了,而且自始至终我都是以周家人的身份出现,陈智深根本不知道我是谁,我们杨家是安全的。”
王世充长叹一声,道:“杨玄感,你还是太天真了,你怎么就不想想萧摩诃那里的情况?那封回信你后来就压根不问了,这才是最关键的东西。”
杨玄感摆了摆手,道:“那信根本不重要,反正要向杨广主动坦白第一封信的事。他们就是交给杨广又能如何?王世充,我告诉你,之所以我们要让周罗睺主动向杨广坦白,就是为的在这封信的问题上不再受制于人。”
王世充摇了摇脑袋。双眼中的绿光一闪一闪:“你啊,就不想想这信现在还是陈智深能控制得了吗?我刚才一边听一边就在想,只怕是那王頍已经取得了这信,不管周罗睺会不会去救萧世廉,他都会把这封回信交给杨广的。”
杨玄感平静地说道:“这些都在我们意料之中。”
王世充紧接着道:“那你们觉得王頍会把那封回信原封不动地交给杨广吗?要是他伪造一封书信。里面真的谈及到了勾结萧摩诃,约为内应之事,你还打算怎么办?”
杨玄感没有想到过这种可能,乍听之下,不由得一呆,道:“这也能行?”
王世充冷笑道:“栽赃陷害这种伎俩有什么想不到的,当年对付杨勇的时候,你们也没少用过!皇帝若是心里打定了主意想要除掉某个人,没证据也能发明出证据出来,他派我来不就是做这个的吗?如果换了别人做这个事。你们杨家现在已经陷进去了。”
杨玄感笑了笑:“换了别人也不会跟你这家伙一样,混进牢中去抓人证据吧。再说了,除了你以外,还有谁能认出我来?”
王世充的眼珠子一通乱转,最后说道:“那可不一定,起码雄阔海就知道你今天来过这大牢吧。”
杨玄感哑然一笑:“阔海可是在我们家这么多年了,一直忠心耿耿,他怎么可能出卖我?”
王世充反问道:“那为什么你不让这雄阔海跟你一起进牢,而要把他远远地支开,甚至连把风的人也不留一个?”
杨玄感一下子给他说中了自己的心事。一时无法开口辩驳,只能扭过了头,抱着双臂,鼻孔里“哼”了一声。算是默认。
王世充一见自己说中了对方的秘密,又得意了起来,语气中带了几分嘲讽,道:“其实我能知道你们的打算,想在不暴露自己的情况下,能帮周家一点是一点。若是能帮他们渡过此劫,自然是卖了周家一个大人情。”
“但你自己也清楚,这种可能性不大,而且你今天戴了这面具来见陈智深,却不可能在周家父子面前也这副打扮,是不是!”
杨玄感道:“当然是和周家商量过后,才会定下如此行事策略的,不然我手上的那块玉佩信物哪里来?周家感激我们杨家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害我们?”
王世充冷笑两声:“俗话说得好,人心隔肚皮!杨玄感,你总是把人性看得太美好,而我从不高估人性!这就是我和你的最大区别。”
“周家现在确实是没有理由出卖你们,但要是杨广真的要杀他们全族,出于保命,也难保周家不会把你们给抖落出去。当年你爹去查办杨勇案子的时候,那些人为求活命互相咬人,牵涉出多少人出来,这才没过两年就全忘光了?”
杨玄感想到了周仲隐那咬牙切齿的狰狞嘴脸,不由得一哆嗦,脑门上也开始向外冒起汗来。
王世充一见杨玄感这样,更加得意了,道:“你也同意我的观点了吧。杨玄感,趁着现在还没到不可收拾的时候,听我的话,赶紧回去报告你爹,让越国公打消掉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切断和周家的一切联系,这才是你现在最应该做的事。”
杨玄感摇了摇头:“现在已经来不及了,你也知道,我已经和周家商量过这事,已经被卷了进来,不可能脱清干系。”
王世充的脸上堆满了笑容:“杨玄感,谁叫我们现在是盟友呢,这次我就帮你们杨家一把好了,包管让你们躲过此劫。”
杨玄感心中一动,但脸上还是不动声色,用尽量平静的语气问道:“你有什么好办法?”
王世充道:“其实说来也简单,现在杨广把这暗中监察的任务给了我,我回京后可以向他回报,说是周罗睺本来主动请缨,想要奇袭那霍州雀鼠谷的后方,结果被越国公当众否决,改让他留守大营。结果这周罗睺就怀恨在心。想把脏水往越国公身上泼,这不就结了吗?”
杨玄感想了想,突然笑了起来:“王世充,我差点就上了你的当啦。你这哪是想帮我们,明明是想害我们杨家。”
王世充一脸不解地说道:“我可是真心想帮你们的,你怎么会这样说我?”
杨玄感收起了笑容:“你刚才自己都说过,杨广早已经想除掉我们杨家,派你来只是找个证据罢了。对吗?”
王世充点了点头:“确实如此。可是我是准备帮你们说话的呀。你也知道我的想法,至少在未来起事以前,不希望你们杨家出事。”
杨玄感摆了摆手,阻止了王世充继续说下去,他的声音变得严厉起来:“有心也好,无意也罢,都不是重点。杨广既然派你来是抓我们家把柄的,那即使你为我们家说好话,只要周家揭发了我们,那不就让杨广达到目的了吗?你的证词已经不重要了。”
王世充被说得一下子呆立原地。半天才回过了神,自言自语道:“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这层?”
王世充忽然眼珠子一转,道:“不对,周家的人只是嘴上说恐怕还不能服众,越国公拒绝周罗睺是当着众将的面,在军议上作出的决定,没人能否定,可这周家单纯地强调你们杨家和他们有关系,没有任何证据啊。杨广想要治越国公的罪。光是靠捕风捉影只怕也不行。”
杨玄感叹了口气:“你忘了当年高熲被罢相之后的事吗?高府有个家奴去告发,说高表仁曾经对自己的父亲安慰道,当年司马懿被免官在家,后来照样能成大事。结果这句话就成了把高仆射的相位一撸到底的决定性证词。可见作为皇帝。只要真想废谁,那一个家奴的证词就够了,更何况周家父子呢。”
王世充的眼神慢慢地黯淡起来,他缓缓地开口道:“看来是我考虑不周了,你们杨家已经摆脱不掉周家啦,就自求多福好了。我现在也没别的办法。”
杨玄感长长地吁了口气:“我也没指望你出什么主意,想来想去,还是我原来的法子最可靠,好歹让周家去主动坦白一下,成不成另说,我们杨家没给他们留下什么把柄,真要是他们到时候乱咬,我们也没办法,大不了提前起事好了。”
王世充一下子大急,连忙摆了摆手,道:“万万不可,这次杨谅的事情你还没看明白吗?现在天下人心向着朝廷,你们不在杨谅起兵的时候跟进,等杨谅给灭掉后才造反,没有任何成功的可能。”
杨玄感的语气中带了几丝嘲讽:“到时候有你王世充帮忙嘛,肯定有可能成功的,你的能量可大了,在大兴就能拉出几万人,又在蒲州和朔州折腾得风生水起,还帮不了我们杨家吗?”
王世充一脸的苦笑:“行了,别挖苦我了,大兴那次是我一时冲动了,现在想来多亏了你当时阻止我头脑发热,算我欠你一次情。杨玄感,若不是这样,你以为我这次会主动出来找你商量?”
杨玄感“哼”了一声,抱起了双臂不说话,心里却在开始盘算起接下来的行动。
王世充继续道:“这事暂且不说,我想问问你,你们是如何能知道我在蒲州和朔州的行动。”
杨玄感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如实相告,王世充事后肯定会对此事多加查访,与其到时候被他自己查出来,不如现在主动相告,还能卖他个人情。
想到这里,杨玄感道:“蒲州的事是你的那家商号露了破绽,家父早在这次杨谅起兵前,就对天下一些险关要地作了布置,你的那家商号这次在裴文安的蒲州奇袭战中起了大作用,当即就被家父在蒲州的情报人员盯上了,事后一查就是你用支行满这个名字开的店。王世充,以后开店的时候最好别用自己的本名。”
王世充咬了咬牙:“百密一疏啊,幸亏这次是被越国公而不是其他人发现,要不然我可真是要死得不明不白了。那朔州的事情你们又是怎么发现的?我在朔州可是一直没开成商号啊。”
杨玄感笑了笑:“那个胖厨子吗?这是我和家父猜测和推断的。倒是没有任何证据。”
王世充一下子呆在原地,转瞬间满脸怒容,厉声道:“杨玄感,你是在消遣我王世充吗?这种事情怎么可能被你乱猜到?”
杨玄感叹了口气,道:“本来我也是猜不到的,但说着说着谈到了豆卢毓,我和家父始终无法解释他的行为,而且以你王世充的个性,劫持杨勇这个事你一定是通过一个让杨谅绝对信任的人去跟杨谅联系的,人微言轻的裴文安在闪击蒲州前绝没有那个地位,所以这条线八成就会是豆卢毓喽。”(未完待续。)
第六百四十五章 针锋相对(二)
王世充听得冷汗直冒,久久地说不出话来,他没有料到杨素竟然能猜到自己通过裴文安暗中结交了豆卢毓的事,半晌之后,才幽幽地说了一句:“越国公真神人也。”
杨玄感笑了起来:“王世充,你在晋阳这里还有别的合作伙伴吗?萧摩诃和王頍你有没有联系?”
王世充摇了摇头:“这两个人都不是我联系的伙伴,萧摩诃徒有虚名,又早已经不复当年之勇,拉拢他没必要。至于那王頍。。”王世充说到这里时突然停了下来,脸上也闪过一丝错综复杂的神情。
杨玄感听得心急,追问道:“王頍又怎么样?我觉得这人够狠够黑,跟你是一路人啊,你不找他才会让我觉得奇怪。“
王世充咬了咬牙,道:“这人太狠,太黑,翻脸无情,极度自私,我王世充自问没有办法控制得了他,甚至也不能保证他会不会出卖我。”
王世充长叹了一声,道“所以纠结了很久,还是没跟他合作,而是转而去跟出身于河东裴家的裴文安建立了交情。”
杨玄感一下子笑了起来,中气十足,他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着王世充,上气不接下气地笑道:“王世充,看来你没有我想象中的狂妄嘛,也承认有自己搞不定的人,做不到的事?”
王世充的脸微微一红,干笑两声:“我王世充无权无势,起自寒微,控制不了的人多了去,这有什么好笑的?再说王頍一家都是心狠手辣,从他哥哥对仇人的挫骨扬灰和水喝,到王頍本人的恩将仇报,拉人垫背,都证明了我的选择是正确的,就是换了你们杨家,敢和这样的人一起图谋大事?”
杨玄感点了点头,收起了笑容。正色道:“不错,恐怕就是家父,也不敢跟这样的人有所牵连。这么说来,你在杨谅那里的关系户。随着杨谅的完蛋就全断了,是吗?”
王世充叹了口气,道:“杨谅手下并没有什么太厉害的人,也没有象薛举那样已经独霸一方的豪杰,无论是裴文安还是豆卢毓。都是要通过为杨谅效力来换取自己的地位,他们尚且如此,更不用说其他人了。”
“所以我跟他们合作,都是用的假名,我出钱,他们出力,这些年来唯一的好处就是终于让这二人成功地煽动了杨谅起事。杨玄感,你不知道杨谅这个人,做事畏首畏尾,不把他推到绝路。他根本不可能下得了这个决心,只会当他的并州草头王。”
杨玄感摇了摇头:“倒也不完全是,杨谅是叫有贼心没贼胆,有了机会还是想过过皇帝瘾的,如果他真的不想当皇帝,那别人再怎么教唆也没用。裴文安和豆卢毓说到底是想搭着杨谅的顺风船,自己能加官晋爵罢了,所以豆卢毓后来一见势头不妙,马上又背叛了杨谅。”
王世充“嘿嘿”一笑:“那是我早就和他约定好的。如果杨谅能迅速攻下朔州或者代州,打通和突厥的联系。那就跟着杨谅干下去,反之,如果杨谅二十天内都打不下来,那只怕连突厥人都不会为了这样的废物冒险。到时候就找机会劫杀杨谅,向朝廷表功。”
杨玄感心中暗笑,这事实与自己当天在雀鼠谷里跟杨素所分析的分毫不差,他笑了笑,道:“计划是挺周密,但你应该知道。即使豆卢毓真的成功了,杨广只怕也很难留他一命,这种先叛朝廷,再叛杨谅的人是没人敢用的。”
王世充继续洋洋自得地说道:“这些人跟着杨谅起兵失败,也就没有了利用价值,虽然我一直是以假名跟他们联系,但他们若是不死,我也始终食不甘味,裴文安在代州战死,豆卢毓在晋阳死于杨谅之手,这也省去了我一个麻烦。”
杨玄感冷冷地道:“如果我们杨家也遭了难,恐怕你也会象这样巴不得我早死早好吧。”
王世充狡黠地一笑:“不错,就是如此,如果我王世充暴露了,你们杨家还不是一样要早早送我上路吗?我们的合作都只是建立在利益和实力的基础上,没有什么忠诚可言,只有这么做才是人之常情。
杨玄感冷冷地“哼”了一声:“这也就是你永远不可能和李密一样的原因,我跟密弟是可以生死与共的,至于你,只会在大难临头时扔下盟友一个人跑路,哦,不,你会先杀了盟友,以免他扯出你来。”
王世充点了点头:“杨玄感,你说得对,我就是这样的人,所以我宁可在事先阻止我的盟友发疯犯傻,把自己给暴露了。”
“我今天跟你说这么多就是为了这个,别说我没尽到盟友的义务,万一你们杨家出了事,自己承担后果,我相信你不是乱咬别人的那种人,要不然到时候连个给你收尸报仇的人也没了。‘
杨玄感心里一动,道:“就你王世充,要是我们杨家真的遭了难,你会给我们家收尸报仇?”
王世充哈哈一笑:“有何不可?让手下人给你们收尸埋葬,以后继续我们的事业,有朝一日诛除暴君,这不就是报仇嘛。”
杨玄感冷笑道:“王世充,这才是你跟我扯了这么久真正想说的话吧,你直说要我们以后别牵扯出你和你的同党,不就结了?用得着拐弯抹角吗?”
王世充摆了摆手:“别介,我开始可真是想说服你别跟周家牵涉到一块的,只是你后来说了现在想脱身已经不可能,我也只好祝你杨家一路平安了。”
杨玄感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幽幽地说道:“王世充,我也希望你能在新皇的朝廷里步步高升,也许他会做一个好皇帝,就象先皇那样,你当了大官是不是也能把自己的那些野心给收敛一下? ”
“杨谅这次起兵的结果你也看到了,天下无人响应,老百姓人心思安,谁会愿意天下大乱,狼烟四起,自己居无定所,颠沛流离呢?”
王世充笑着摇了摇头:“杨玄感。你不知道事业就是一个男人的春药吗?想我王世充,为了自己的事业奋斗一生,又怎么可能就这么收手。不过我没杨谅这么傻,我也知道现在人心思安。如果杨广真能做到先皇那样,我也只好收起自己的野心,好好地做一个大隋的官员。”
“可要是他自己弄得天下大乱,民不聊生,到时候又有你越国公世子。天下第一勇士杨玄感这样的英雄率先起事,解民于倒悬,天下英雄到时候肯定会从者如云的。到了那时候,我王世充也只好跟进喽。这可是我们两个的约定啊,除非你死了或者是我死了,一直都有效。”
杨玄感叹了口气, 不再言语,迈开腿向着院门外走去。王世充看着杨玄感离去的背影,喃喃自语道:“杨玄感,你这个同情心泛滥的家伙。真让人头疼。”
魏征的身影从阴影中闪现了出来,他摇了摇头:“主公,虽然杨玄感有一股凛然的正气,让人钦佩,但在下觉得,他可能会对主公的大业不利,您这样一味地帮着他,也许会误了大事。”
王世充摇了摇头:“玄成,你不知道,我是在等。等一个杨玄感真正能站在我这一边的机会,现在我不缺钱,也不缺猛士,但缺的是世家的支持。杨谅这次的失败,就在于五姓七望这样的大家族都没有站在他这一边,只靠着兵马钱粮就夺得天下,在这个看重血脉和家世的时代里,那是做梦。”
魏征微微一笑:“可是杨家如果不给逼上绝路,又怎么会成为主公的助力。进而去帮主公拉拢大世家呢?”
王世充的眼中冷冷的杀机一现:“放心吧,杨广会帮我们做成这件事。”
天已拂晓,东方泛起了一阵鱼肚白,隋朝官军在蒿泽之外的大营里响着一片此起彼伏的鼾声,多数士兵已经正在帐蓬里做着美梦,而值守的哨兵们也往往支着兵器,鸡啄米似地不停打着瞌睡。
杨玄感经过了昨晚的一整夜奔波,终于在黎明之前赶回了大营,饶是他精力过人,仍然觉得有几分疲惫。他回到了自己的营帐,人不解甲地向着行军床上一趴,很快也进入了梦乡。
一阵急促的号角声将杨玄感从睡梦中惊醒,那是军中有紧急事务,主帅鸣鼓吹号聚将议事的声音,他扫了一眼帐中的沙漏,刚到辰时一刻,自己回营后只睡了一个多时辰。
顾不得如山的倦意一阵阵袭来,杨玄感匆忙地用冷水洗了把脸,好在昨天晚上回来后人没有解甲,这会儿正好直奔中军大帐,等杨玄感进入杨素的帅帐时,正好在点第三遍卯,而一众将领也差不多都已经站在两侧了。
杨玄感平时点卯往往来得是头几个,今天却是最后一个前来,迎着众将投向自己的诧异目光,他急匆匆地站到右边上首自己的位置,一抬头,正好看到站在正对面的周罗睺。
一向不苟言笑的红脸老将居然向杨玄感露了个笑脸,眼光中带了三分感激,显然是昨天晚上他的两个儿子把话带到,他也知道杨玄感在此事中出力甚多,心存感激。
杨玄感也冲着周罗睺会心一笑,双手暗暗做了个向下压的手势,暗示对方自己昨天夜里已经回过介州,找到了那陈智深谈妥,一切但请他安心。
王世充依然是站在队尾,与杨玄感的眼神相遇,二人心领神会地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杨素咳了一声,道:“今天早晨提前点卯聚将,实是有要事相商。昨夜本帅夜观天象,这几天会有大雨,各位认为我军应该如何行事?是继续固守原地呢,还是趁雨主动出击?”
杨义臣点了点头:“昨天我也看过天象,杨元帅说得不错,天空中乌云如铁砧,今天早晨又是云如棉絮,过了午后,必会大雨倾盆。”
杨素满意地点了点头:“杨将军对天象有如此了解,真乃良将也!依你之见,我军对这午后就要到来的大雨,应该如何应对?”
杨义臣沉吟了一下,道:“末将觉得,还是原地不动,静观其变的好。我军前出于此,从昨晚敌营的反应来看,一片安静,可见其士气并不高。杨谅如果不能趁着天气上佳的时候发动攻击。到了天降大雨,道路泥泞,湖水暴涨的时候再想攻恐怕就来不及了,这两天内。只怕敌军是一定会撤回晋阳的。”
前几次军议时一直没怎么说话的王仁恭说道:“可要是敌军之中也有高人,能看出这天象,若是现在他们渡湖拼死一搏,我军也需要做好防范才行。”
张须陀微微一笑:“王将军过虑了,如果敌军想要进攻。那应该昨天晚上就发动夜袭才是,既然连昨天一整个晚上都无所作为,那今天更不会进攻了!杨谅本人是不肯冒这个风险的,即使身边有几个狗头军师催促他放手一搏,恐怕也是无济于事。”
众将闻言都是一阵大笑,官军的中军帅帐洋溢着一片轻松愉悦的气氛。
与此同时,蒿泽北崖五里处的杨谅军大营里,却是在上演着一场激烈的争论。
全身披挂,顶盔贯甲的杨谅如同困兽一样,在帐中来回地走动着。而帐中还有萧摩诃与王頍两人,正在争得面红耳赤。
萧摩诃全身黑甲,雪白的须发无风自飘,一张本来黑色的脸膛已经涨得通红,大声道:“不行,现在渡湖攻击太冒险了,我军没有足够的船只,能把这十万人全部运过去,更不用说敌军若是半渡而击,那我军渡湖的部队一点抵抗之力也没有了。王参军。你这个方案太冒险了,还是稳一稳的好。”
王頍气得一跺脚,他现在还是一身青衫文士的打扮,没有穿甲胄。手里拿了把羽扇,可是这会儿却把羽扇在空中挥来舞去地,象是在抡根棍子,嘴里也是唾沫星子直喷,活象只跳脚的猴子,没有一点作为杨谅首席谋士应有的气度。
王頍吼道:“现在不拼。还想求稳?萧将军,你没见我军的士气已经在崩溃的边缘了吗?这几天营中的逃兵接连不断,从晋阳出来以后,光杀掉的逃兵已有六七百,即使如此也没有阻止逃亡的继续,若是再等下去,等到李子雄的幽州兵打到晋阳,那一切都完了。”
萧摩诃本不是非常善于言辞之人,平时话也很少,今天却也被王頍的那个破釜沉舟,全军过湖决战的拼命策略给吓到了,这才不顾多年交情,在杨谅面前与王頍吵起来。
萧摩诃急得双手也在空中比划个不停,冲着王頍叫道:“王参军,你就是想渡湖攻击,起码也等上个几天行不,我军现在连渡船也只有一百条出头,你是要士卒们游过这蒿泽与敌军作战吗?”
王頍一下子来了劲,语气也稍微和缓了一些:“萧将军,你也是宿将了,碰到这种情况,只会全军从湖上攻击吗?就不会派出主力,绕过这大湖,从敌军的侧面发动进攻?”
萧摩诃略一愣神,马上道:“王参军,你没怎么行军打仗,说的全是书生之见,要想绕湖攻击,就得走上六七十里,师老兵疲,到时候怎么去和敌军决战?”
王頍恨恨地把手在空中一挥,道:“萧将军,难道敌军就不是血肉之躯吗?他们有一半人是从霍山的小路跋涉了三四天才到了我军雀鼠谷的后方,而且连日苦战,难道他们就不疲劳吗?我军从晋阳出发,一路大道,路上又没有经过战斗,士卒在体力上是没有问题的。”
萧摩诃冷笑了一声:“体力上或许问题不大,但精神上呢?你去看看那些新征入伍的士卒们的眼睛,里面尽是恐惧与迷茫,这种情况下如何跟敌军那如狼似虎的得胜之师拼命?”
王頍也不再理睬萧摩诃,而是转向了杨谅,一拱手,语调尽显恳切:“主公啊,您可千万要当机立断。前面我已经说过了,今天午后会有大雨滂沱,若是现在出发,花半天时间强行军绕到敌军侧面,到时候借着雨势全力突击,定可大胜!杨素前一段连续胜利,必然骄纵,这正是上天给予我军的破敌良机啊!”
杨谅的脚步停了下来,他低下头,双拳紧紧地握着,突然间眼神变得坚毅起来,对着帐外吼道:“孤意已决,现在给孤速速传令下去!全军马上拔营,撤回晋阳!”
王頍和萧摩诃两人同时象是被火烫到屁股似的,几乎要跳了起来,异口同声地叫道:“什么?!”
杨谅的脸上肌肉都在抖动着,咬牙切齿地道:“不错,就是拔营回撤。”
从帐外刚进来的那个传令官低头退了出去。王頍一下子醒过了神来,嚷了起来:“大王,现在可是万万不能撤呀,要是一撤,只怕到不了晋阳,全军就崩了。”
萧摩诃也抱拳道:“大王啊,究竟是主动出击还是稳守反击,都还可以从长计议,但只有不战而退这一条路是万万不可的。”(未完待续。)
第六百四十六章 杨谅怂了
杨谅不耐烦地说道:“你们两个,战也不能,守也不是,晋阳可是我们的根本所在,这蒿泽无险可守,要是如王参军所说的那样,午后就有暴雨的话,到时候我们想撤也来不及了。”
王頍也顾不得照顾杨谅的面子了,厉声道:“可是大王可曾想过,那些跟着您的士兵,是不是会和我们一条心,愿意回到晋阳?我们出来这次是为了什么您也清楚,要不是我军主动前出,而是困守晋阳,只怕士卒们早就散光了。”
杨谅不满地叫道:“可是出来了就阻止了士卒们的逃亡吗?还不照样有上千人在一夜之间当了逃兵,光我们抓到杀头的就有六七百,即使留在晋阳,也不过如此吧。再说了,回到晋阳后,城门一关,他们就是想逃也无法出城,只能决一死战。”
王頍急得直跺脚,道:“大王啊,若是人心散了,这队伍还能带吗?您主动迎击敌军,士卒还可一战,因为您亲自带着他们出城,给了他们勇气,加上我们前一阶段在军中一直宣传官军坑杀降卒,不留活口的事,也能让他们心生畏惧。”
萧摩诃接过了话头,道:“王参军说得不错,军心不可不查,士卒们不是没有感情没有思想的动物,来此一战方能死中求生,若是一仗不打就直接回晋阳,只怕跟着大王入城的人,十不足一。”
杨谅的勃然大怒,狠狠地一脚踢在那张帅案上,直接把帅案上堆放着的军报与令箭震得满地都是,他面红脖子粗地吼道:“打?怎么打?你们两个有谁敢说自己的方案一定能成功?”
杨谅指着王頍道:“你号称料事如神,劝孤出晋阳时信誓旦旦地说杨素军翻山越岭,又跟赵子开一场大战,已经是强弩之末,听到我大军出动的消息连介州也会放弃,一定会退保雀鼠谷。可现在这蒿泽对面的是什么?杨素的兵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
杨谅看到王頍面带惭色地低下了头,又转向了萧摩诃:“你也自称是身经百战。在晋阳的时候拍胸脯说只要由你领军,出征后遇上敌军自己一个冲锋,就能打得敌军闻风而逃,可结果呢?敌军没逃。我军的士兵倒是在不断地逃亡!”
“来到这蒿泽后,你无敌的萧将军又没了一点打胜的信心,成天只会说什么坚持下去就有办法!哼,孤倒是想坚持,只是背后李子雄的兵马你拿什么去对付?一旦晋阳城破后。孤手下这些将领和幕僚的家属尽成他人的俘虏,到时候我的大军才会真正地不战自溃。”
萧摩诃心中不服,开口道:“为将者一定要设身处地掌握全局,萧某和王参军在具体的打法上有争议,但都认定不战而退才是最不能作的选择。大王,您可一定要三思啊。”
王頍也抬起了头,拱手苦劝道:“王某无能,对杨素的决心估计不足,没料到他居然敢以疲兵前出,与我军隔湖对峙 。”
“但这正好给了我军机会。如果现在就绕湖而行,转到杨素的侧面,再借着大雨冲入敌营,一定可以大获全胜!到时候再转回头对付李子雄,一样来得及。大王,千万不可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啊!”
杨谅狠狠地脱下自己的头盔,用力掷到地上,只听“当”地一声,头盔在地上弹起。又落到了萧摩诃的脚边,萧摩诃连忙把脚缩了回来,才没有被砸到。
杨谅双眼圆睁,连脖子根也变得红通通了。头发就象刺猬的倒刺一样树了起来,他指着王頍骂道:“若是绕道杨素的侧面,就一定能胜?你说杨素的兵爬了四天的霍山小路,是疲兵,可为什么这些疲兵一天之内就能全歼赵子开的十几万精锐?难道赵子开的兵都是死人吗?!”
“还有你说午后会降大雨,可在这上午却是晴空万里。我且不说午后会不会下雨,就说你讲的什么迂回几十里,奇袭杨素大营,难道杨素也是死人?大营周围十里之内不会派侦骑吗?我军近十万人能不能在半天内跑到他们的侧面暂且不说,就算跑了过去,人家会不知道?会不防备?”
“到时候如果打输了,再如你说的那样天降大雨,道路泥泞,那我军想撤都撤不回来了,只会全军覆没!王頍,你这个人无论做什么都是在赌,在投机!这十万人是我杨谅最后的一点老本,不可能投入到你这个毫无胜算的赌局里。”
杨谅连珠炮似地喷出了这许多话,让王頍呆立原地,无话可说。
杨谅仍不解气,转向了萧摩诃:“至于你的那个办法,孤也听明白了,无非就是在这里等死。杨素不是傻子,不可能如你所想的那样主动渡湖攻击,给我们半渡而击的机会。你可别忘了,我们晋阳以北还有李子雄这根毒刺,不把它给拔了,哪可能在这里跟杨素耗下去!”
萧摩诃口齿启动,似乎是要反驳,杨谅却一抬手,阻止了他的开口。
杨谅的声音越来越高,几乎是在吼道:“孤意已决,不必多说!从出晋阳孤就不看好你们的这个计划,当时孤想的是先去向北击垮李子雄的幽州兵,再回头对付杨素。若不是信了你王参军的鬼话,以为杨素真的是强弩之末了,孤打死也不会来这该死的蒿泽。”
王頍狠狠地一跺脚,道:“可是大王想过没有,士兵们会怎么想,他们一定会以为就连大王也畏惧当面的官军,想要不战而逃,我们跟他们说是回晋阳先打李子雄,可他们会这样认为吗?我们阻止得了他们的逃亡吗?”
杨谅气得一下子抽出了腰间的长剑,抬手一挥,把那帅案直接砍掉了一个角,他盯着王頍,双眼象是要喷出火来,厉声喝道:“阻止士兵逃亡的事,是你们这些将军和谋士负责的,军法要来做什么?还用得着孤多说吗?只要孤能回到晋阳,以晋阳的城池之坚固,守个一年半载的不成问题。到时候肯定会有人响应的。”
萧摩诃摇了摇头,道:“大王难道已经忘记了当年的征高句丽之战吗?末将可是记得清楚,当时情况也是和现在差不多,出征以后碰到暴雨。道路泥泞,军中疫病横行,加之粮草不济,军心最后全部崩溃。”
“大王您当时不得已下了全军撤退的命令,可是回到出发地涿郡的士卒。却是十不还一,这事也就是六七年前,王参军也是亲历的吧,如果面对一支已经没了战心,只想逃命的军队,军纪又有何用?”
杨谅整个人都在发抖,萧摩诃揭开了他心底最深处的一块伤疤,那次征高句丽的惨败是他人生中最大的一次失败(如果不算这次起兵反叛的话),也给他的内心打下了一块永远无法磨灭的烙印,即使过去多年。也时不时地把他从恶梦中惊醒,杨谅捂住了耳朵,叫道:“别说了,别说了,孤不想听!”
萧摩诃却没有停嘴,继续道:“大王啊,上次您败了,整个大隋都是您的后方,只要逃回涿郡,照样能保得一条性命。先皇也会宽容你,做你的坚强后盾,可是这次呢?如果您再这样逃回晋阳,还能象上次那样东山再起吗?”
杨谅怒极反笑。他放下了捂着耳朵的双手,眼中凶光毕露,盯着萧摩诃,象是要喷出火来,一字一顿地道:“萧摩诃,你是不是想说本王从来都是个败军之将。上次就弄得几乎全军覆没,所以这次也一样?”
萧摩诃一下子慌了神,连连摆手道:“不是这样的,大王您误会末将的意思了,末将只是说这次我军的形势比上次还要严峻,根本无路可退,您可千万不要误会末将对您的一片赤诚啊!”
杨谅的嘴角边挂着一丝冷笑,眼中杀机四伏,沉声道:“既然如此,为了不重蹈上次的覆辙,孤决定在大雨降落,道路泥泞之前先撤军,这样就不会弄成上次那样了。还有,有劳萧将军率两万精兵为全军殿后,抵挡杨素老贼的追击。”
萧摩诃看了一眼王頍,只见他也是一脸苦笑,知道木已成舟,杨谅的杀机已露,再多说一句,只怕身首异处就在眼前。
萧摩诃长叹一声,低头道:“谨遵大王将令。萧某自从投入大王麾下以来,蒙大王不弃,一直恩宠有加,今天就是我萧摩诃粉身碎骨,回报大王恩情的时候了。”言语间尽是英雄末路的沧桑。
杨谅不耐烦地道摆了摆手:“只是断个后而已,哪用得着这样生离死别的,萧将军难不成是真的上了岁数,连胆气也不复当年了吗?”
萧摩诃的满头白发都无风自飘起来,他气鼓鼓地道:“萧摩诃永远是那个视万千敌军如粪土的将军,这辈子从没有怕过谁,下辈子也不会!大王且率大军安心上路,萧某随后就到!”
萧摩诃说完,愤然一甩大红披风,头也不回地出帐而去,只留下冷笑着的杨谅和一脸无奈的王頍还留在帐中。
王頍叹了口气,对杨谅道:“萧将军虽然出言无状,顶撞了大王,可是对大王您确实是一片忠心,您实在没有必要把他扔在后面送死。”
杨谅的眼光转向了王頍,一脸的冷漠,连声音都象数九寒天里的风雪那样冰冷无情:“王参军,你是不是也想说些什么?孤洗耳恭听就是,谁让现在孤已经真正成了孤家寡人,身边只剩你一个了呢?!”
王頍摇了摇头:“在下才疏学浅,哪敢指点大王一二,一切惟大王马首是瞻而已,只是跟萧将军多年朋友,想在他率军断后前跟他叮嘱几句。萧将军勇武过人,谋略却略有不足,在下也送他一两条妙计,助他退敌,还请大王恩准。”
杨谅从高高仰着的鼻孔里不屑地“哼”了一声,道:“一个个都搞得象是死了老子娘似的,至于么?!实在是看了烦心,快去快去。”他不耐烦地连连挥手,最后转过了身,不再看那王頍一眼。
王頍快步出了大帐,远远地看到萧摩诃一个人正在数十步外的马栏那里准备翻身上马,他连忙高声叫道:“萧将军请留步,听我一言!”
萧摩诃听到了王頍的叫声,微微一愣,又从马上跳了下来,正好这当儿王頍也一路奔到了萧摩诃的面前。拉着萧摩诃的手,叹道:“萧将军,想不到你我二人对大王忠心耿耿,却换来的是这样的结果。”他说着说着一阵心酸。几乎要掉下眼泪来。
萧摩诃出帐时本也是万念俱灰,看到王頍这样比自己还难过,反而觉得心中不忍,他拍了拍王頍握着自己的手,道:“事已至此。说这些又有何用?还是各安天命吧。王参军,萧某怕是回不了晋阳了,大王那里还需要你多加照顾,只要回到晋阳,凭着这座数百年的坚城,或许可以抵挡一阵。”
王頍抬起袖子,抹了抹自己的眼睛,却上前一步,低声道:“萧将军,到了现在你还在想着为那个自大的蠢货卖命吗?就不想着给自己留点后路?”
萧摩诃听得先是一愣。转而怒容满面,沉声道:“王頍,你这是什么意思?想要叛离大王吗?”
王頍急得连忙撮指于唇,作了个嘘声的手势,道:“萧将军,我知道你是忠义之人,但是陈后主,杨谅这样的人有忠的必要吗?他们听不进忠言,败局已定,何苦跟着他一起进坟墓?我有一计。也许可以保全我们两家的性命。”
萧摩诃一把抓住王頍的领口,双目如电,冷冷地盯着眼前的这张脸,呼出的热气几乎要喷在王頍的脸上。他的声音低沉而威严,道:“王頍,你可别忘了我等都在汉王面前对着神明发过誓的,一定要忠于他,难道你的誓言就这么廉价吗?”
王頍脸上的笑容带了几分邪气,他轻轻地推开了萧摩诃那铁钳一样紧抓着自己的大手。不慌不忙地整了整衣服,扫视了一眼四周,发现最近的士兵也在二十多步外,闷头做着自己的事情,看起来象是完全没有听到自己和萧摩诃的对话。
王頍压低了声音,道:“萧将军,不用说得这么义正辞严,你可以为了自己的誓言去慷慨赴死,却不想想你们萧家上下几十口人吗?不想想你那个现在生死未卜的独苗儿子吗?”
萧摩诃闻言如遭电击,脸色一下子变得灰白,他哆嗦着嘴唇,后退两步,颤声道:“你不要再说了!”
王頍冷笑一声,上前一步,紧紧地盯着萧摩诃:“你放心,我没打算让你兵变或者抓住杨谅向官军投降,因为那样做是死路一条!现在明眼人都能看出我们败局已定,这时候卖主救荣,徒增骂名而已,并不能换回自己的活命。”
萧摩诃定了定神,站稳了身子,道:“既然你也知道是这个结果,何必再固执已见,行那不义之事?”
王頍先是一怔,然后放声大笑,引得远处的几个士兵都一阵探头探脑地观望,王頍转过头来狠狠地瞪了那几个小兵一眼,吓得他们赶忙扭过了头,不敢再向这里多看一眼。
王頍瞪完小兵,换上了一副笑脸,对着萧摩诃笑道:“萧将军恐怕是误会了王某的意思了,王某说的早作打算,意思是给自己和自己的家人留条后路。你我二人目标太大,算是此次起兵的主谋,即使是到天涯海角,恐怕也难以逃脱朝廷的追捕,除非。。。”
王頍说到了这里,突然停住了不说话,脸上的表情变得异常诡异,警惕地向四周张望起来。
萧摩诃听得正入神,却被一下子中断,心中急躁,连忙说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里卖关子,究竟怎么办?快说啊!”
王頍微微一笑,压低了声音,低得就象是蚊子哼,上前一步,把嘴附在萧摩诃的耳边道:“恐怕只剩下向北逃到突厥这条路了。”
萧摩诃浑身一震,失声道:“你怎么会想到勾结外虏?”
王頍摇了摇头:“什么外虏内虏的,能帮上忙的就是朋友!再说了,前个月起兵之时,大王不是派乔钟葵和裴文安去率最精锐的龙骑护卫部队北攻代州吗?还不是为了打通和突厥人的联系。要不是他们办事不力,连个小小的代州都攻不下,此刻我们早就和突厥人成了朋友啦。”
萧摩诃当时并没有参与到杨谅北取朔代,联合突厥这一决策中,对于杨谅为何要派最精锐的部队向北攻一个小小的代州,而不是用来经略河北河南这些中原要地的决策,还很是奇怪了一阵子。
萧摩诃现在听王頍一说全明白了,长叹一声道:“原来如此!”
王頍继续道:“可是现在代州没攻下来,突厥的援军也不可能来了,大王既然根本无意在此处与杨素决战,那我们现在能做的只有一件事,就是想办法为自己留条后路,逃到突厥去。”(未完待续。)
第六百四十七章 王頍出奔
萧摩诃还一时半会儿没从刚才这个突然的消息中省过神来,喃喃道:“去突厥?突厥人会接纳我们吗?”
王頍急道:“只有去突厥才可能得到保护,留在大隋境内只能是死路一条!萧将军,你可别忘了,就是在开皇年间,本朝和突厥连年交战,也还是有些流人逃犯逃亡突厥,最终存活了下来呢。”
萧摩诃低头沉思了一阵,抬起了头,缓缓地道:“王参军,你可以为自己多作打算,萧某就不奉陪了。草原上的这些豺狼向来无礼义廉耻,加上现在的启民可汗跟朝廷交好,怕是我们去了也只会被突厥人送回来!与其到时候再受一次羞辱,不如现在就堂堂正正地迎接自己的命运,也免得被世人所唾骂。”
王頍狠狠地一跺脚,道:“萧将军,你这可真是迂腐啊,我们去突厥又不去投奔启民,随便找个小部落先安顿再说。而且启民这个软蛋对朝廷唯唯诺诺固然不假,但听说他的三个儿子都是野心勃勃之辈,我们如果去投奔这三头小草原狼,肯定能发挥自己的才能的。”
萧摩诃叹了口气:“王参军,你可别忘了,现在我朝跟突厥关系最好的乃是长孙晟,这次起兵我们可是杀了他的嫡长子,这种仇恨怎么可能化解得了?即使我们去了突厥,长孙晟也肯定会来要了我们的命,难道你我和突厥人的交情比他还深吗?”
王頍的身子微微一晃,萧摩诃说中了他最担心的一件事,他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杀长孙无乃的是杨谅,我们当时只是受命行事而已!再说了,大不了我们孤身逃到突厥,隐姓埋名就是,不让那长孙晟找到。”
萧摩诃苦笑着摇了摇头:“萧某已经年过古稀了,就这岁数也不想再流落异邦蛮荒,现在萧某唯一的心愿就是世廉能留下一条命。继承我萧家的香火,至于萧某这条命,实在没有什么可惜的。王参军,你和你的公子想做什么。萧某不拦你,你好自为之吧。”
萧摩诃说完后,也不再看王頍,翻身上马,直接向前奔去。一手拉着马缰,一手举着杨谅刚才给他的令箭,嘴里喝道:“众军听令,飞虎军飞熊军留下殿后,归本将军统领,其余各军准备开拔转进!”
王頍呆呆地站在原地,远远地看着萧摩诃离去的背影,狠狠地向地上啐了口唾沫,恨恨地说道:“萧摩诃,给你条活路你不走。别怪我王頍不讲义气了!”
王頍一路之上心里都在骂着杨谅的自负和愚蠢,还有萧摩诃的食古不化,不知不觉地走进了自己的营帐,只见帐内已经坐着一个人,一看到王頍走入,马上站起身来,急切地问道:“爹爹,结果如何了?”
那人三十上下,身长七尺,一身略显些宽大的甲胄。身子骨并不是很结实,眉眼间带了几分邪气,和王頍倒是有几分相似,一看就是个文人。正是王頍的独子王奇。
王頍摇了摇头,一声叹息:“大王已经下令,全军班师回晋阳,派萧摩诃率两万军殿后。”
王奇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叫道:“什么?回晋阳?大王的脑子出问题了吗?是个人都知道,这一路之上。只怕士兵们都会跑光了。”
王頍无奈地两手一摊:“大王就是这样的优柔寡断,而且骨子里不信为父和萧摩诃这样的南朝降人,我们说得越多他越是不听,所以才会有这样的结果。”
王頍抬起头来盯着自己的儿子,低声道:“奇儿,为父接下来说的话很重要,你一定要好好地听。”
王奇微一愣神,印象中王頍很少象这样严肃过,他点了点头,表情变得严肃起来,说道:“孩儿谨受教。”
王頍走到帐外,叫几个卫兵远远地离开,确认了四下无人后,才回到帐中,对王奇正色道:“现在的战局非常糟糕,大王畏惧杨素,不敢在这里和他决战,心里又放不下他的那个晋阳城,行军作战瞻前顾后,没有一点主帅应有的决断,只怕失败就在眼前了。”
王奇恨恨地附和道:“是啊,连孩儿都知道这一去晋阳,部众必将散光,他怎么就想不到这点呢。”
王頍摇了摇头:“他不是想不到,而是心存侥幸,在这里他不敢背水一战跟杨素决战,又怕晋阳城里的妻儿老小被李子雄所俘获,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回晋阳至少能暂避一时。”
王奇狠狠地拍了一下大腿,道:“起兵本就是把全家性命豁出去的事,要想顾及妻儿就不要走这条路,走上了这条路后就不能再指望平常人的那种生活,这个简单的道理都不明白,爹爹,我们真的是跟错人了。”
王頍又摇了摇脑袋,叹道:“现在已经这样了,再说也没用。接下来我们不能跟杨谅回晋阳去等死,现在就出发,走小路去投奔突厥去。”
王奇听得一惊,道:“可是现在去得了突厥吗?代州可是没攻下来啊。”
王頍冷笑一声,道:“大军自然是无法过去,但我们两个人走山间小路,应该还是有希望的。现在官军的主力都在南边,北边李子雄的部队也是进逼晋阳,代州那里经历过大战,也许反而松懈了下来,我们这时候再不走,等跟杨谅回了晋阳,必成瓮中之鳖,到时候想走也不可能了。”
王奇疑道:“那就算我们去了突厥,在那里人生地不熟的,还能混得下去吗?爹爹,依孩儿看啊,不如潜回江南,那里有我们的族人和旧部,前些年伯父随大军灭陈时,不是还有许多旧部来投吗?他们还帮忙挖出陈霸先的尸体,挫骨扬灰,报了大仇呢。”
王頍摆了摆手,阻止了儿子继续说下去:“那不一样,当年那些老部下是看着隋军已经灭了陈,才会出来跟你伯父相聚的,痛打落水狗的事谁都会做,因为不要担什么风险,何乐而不为呢?”
“可我们现在是叛匪之身,别说这一路之上能不能走到江南。就算走到江南,碰到熟人,十有八九也会给抓起来,送到官府领赏。以杨广那种狠辣决绝的性子。我们父子只要在大隋境内,是不可能逃过此劫的。”
王奇心中还是有些疑惑,小声地问道:“那我们要是去突厥,能安全吗?我们好象跟突厥一直没啥联系吧。”
王頍恨声道:“事到如今,也顾不得那许多了。先逃了再说!当年你祖父被陈霸先所害,我们兄弟几个也是逃到了北周才保得一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哼,我王家就算跑到突厥那里,迟早也会有东山再起的一天。奇儿,不用多说了,赶快准备一下,趁着大军要开拔时的这阵混乱,我们赶快上路。”
王奇应了一声。转身欲走。
王頍突然想到了些什么,一下子叫住了自己的儿子:“等一下,还有件事。那萧摩诃上次给我的那封周罗睺的回信,现在还在你那里吗?”
王奇先是一怔,然后点了点头:“在啊,您上次不是给孩儿信件时吩咐过吗,要是传来周罗睺不去救萧世廉的消息,就把那信送到大兴城的堂兄王平那里,让他们去举报姓周的。”
王頍的嘴角边闪过一丝残忍的笑意,双眼中杀机一现:“不用等了。你一会儿动身前就吩咐人把那信送到王平手上,让他去向杨广举报姓周的。”
王奇道:“可是那信一送上,萧世廉不就死定了吗?以杨广的性格,萧老将军敢跟姓周的勾结。一定会把他们两家都灭族的。”
王頍恨恨地道:“事到如今,顾不得那许多了,萧摩诃不听我的话,不跟我们一起走,还当面骂我,留他何用?!你堂兄要是得了这封书信去检举他们。也许还能靠这功劳避过这次被我们牵连的祸事。哼,我王頍要是完蛋了,他萧家和周家也别想活,大家一起上路。”
王頍言语之间,那鼻翼两侧深深的法令纹不停地在抖动,让人看了不寒而栗。
王奇的眼中也闪过一丝莫名其妙的兴奋,猛地一拍手,道:“爹爹说的是,哼,谁敢跟我们王家作对,管他是皇帝老儿还是什么南朝战神,统统叫他家破人亡,哈哈。”
王頍得意地点了点头,对着自己的儿子道:“好了,快点去吧,记住,一定要派亲信得力之人传信,别忘了把那半块跟你堂兄约定的玉佩带上。一切事情办完后,去西北三里处的那处小树林里与为父会合,记得带上两套百姓的布衣!”
三天后的清晨,雨一直淅淅沥沥地下个没完。杨玄感正牵着黑云,头上戴着一顶斗笠,盔甲外面套着蓑衣,率领着一万骁果骑兵,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泥泞的道路上走着,雨水顺着斗笠的连沿不断地向下滴。
自从三天前的中午开始下起倾盆的暴雨后,杨谅全军就趁着雷暴雨和乌云的掩护开溜了。
杨素全军都一直在防备敌军可能的趁雨突袭,完全没有想到叛军居然会不战而逃,等到发现对面人去营空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早晨,于是杨玄感又开始一马当先地率领着骁果骑士们作为先锋,开始追击起叛军来。
只是这一路之上,道路被雨水冲得泥泞不堪,马根本没法跑起来,于是骑士们也只好牵马步行。
雄阔海牵着马,走到了杨玄感的身边,他在杨玄感离开介州城的第二天早晨就被上官政所部替换,刚到大营就赶上了追击叛军后卫部队的任务,乐得他一路之上都兴奋不已,尤其是一想到上官政那张郁闷的黑脸,让他的心情更爽了。
雄阔海对着杨玄感道:“将军,已经追了两天了,从这道路的泥泞程度看,敌军过去最多也就半天,看这天可能马上要出太阳了,是不是我军先到路边休息一下,放晴了以后再去追击?”
杨玄感看了看身前身后那些牵着马,在泥浆交加的路上艰难跋涉的士兵们,又抬眼看了看前方,雨雾濛濛,百步之外什么也看不清楚,他点了点头,道:“阔海,你说得有理,这杨谅真会挑时机逃跑,雨一下我们的骑兵也无法策马追击。不然昨天我们就能追上他们了。”
雄阔海笑道:“其实这一路之上,从敌军做饭的灶就能看出端倪来,他们出发时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八万。一部二万,可是到了今天上午的时候,只分别有两万人和五千人的灶了。我们这两天抓的俘虏也不下三千,都证实了这叛军的大规模逃亡,看来他们的人心是散了。不用我们追,也会跑个精光。”
杨玄感微微一笑,这是他自从军打仗以来,第一次见到一支军队如此不战而溃,前天晚上刚抓到第一批换了百姓布衣的敌军士卒时,他还不太敢相信,可是这一路以来,杨玄感看到叛军丢弃的甲仗兵械扔得路边到处都是,加上抓到的数千个俘虏,足以证明叛军中大规模开小差之事乃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就连一向持重老成的杨素也因此下令杨玄感所部先锋不用追得太狠太急。跟在后面收容敌军的逃兵即可。
雄阔海继续道:“再向西北二十里,就是晋阳城外的清源县了,那里地势平坦,如果想要突击叛军,最合适不过。如果我是杨谅,会在那里选择派后卫部队回头一战,以掩护主力逃回晋阳。”
杨玄感道:“听说叛军的后卫大将是萧摩诃?”
雄阔海笑道:“恭喜将军了。”
杨玄感奇道:“何喜之有?”
雄阔海收起了笑容,正色道:“萧摩诃成名多年,乃是沙场名将,也是这次跟随杨谅起兵造反的所有部下里名头最响的一人。如果生擒或者杀死了他。那在皇上眼里,就是此次平叛过程中仅次于生擒杨谅的大功。”
雄阔海看了杨玄感一眼,继续道:“而且作为武将,能和这样的传奇名将在沙场上一决高下。是非常荣誉的事情,杨将军,看来这份功劳非你莫属了。”
杨玄感摇了摇头,一声叹息:“打败一个已经虎落平阳的老将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如果有机会,我还是希望能堂堂正正地。在公平对战的情况下和萧摩诃正面对决。”
雄阔海哈哈一笑:“是杨谅的兵自己跑的,可跟我们没什么关系,难不成我们还要帮着杨谅把逃兵都收容起来,再还给他,然后去堂堂正正地打一仗?”
杨玄感的眼光投向了远方,虽然百步以外仍然是什么也看不清,但他仿佛可以看到萧摩诃正在绝望地苦笑,他自言自语道:“萧摩诃,也许我应该和你单挑一下,给你个最后的光荣结局。”
雄阔海脸色一变,正要说话,却听到前面一阵马蹄声,在这周围都是骑兵们牵马步行的情况下显得格外的刺耳,只见一个斥候骑兵连蓑衣也没穿,浑身上下给淋得透湿,衣服上到处都是黄泥,远远地看,就象是个泥猴儿一样。
那名斥候骑兵从马上翻滚下来,一下子跪倒在了泥水里,道:“启禀将军,敌军四千余人,正在清源县城西南三里处布阵,领军大将乃是萧摩诃。”
杨玄感沉声问道:“那杨谅的部队呢?”
斥候骑兵回道:“杨谅所部一路向晋阳城奔去,路上丢盔弃甲,抛弃旗鼓,也不管士卒的逃亡,漫山遍野都是开小差的逃兵,只是萧摩诃所部军纪还算严整。”
杨玄感点了点头,对那斥候骑兵道:“辛苦了,先去休息吧。”
杨玄感转头对着雄阔海道:“传令,全军在路边休息片刻,养精蓄锐,饱餐一顿,一个时辰后出发,与叛军决战。”
雄阔海应了声“得令”,便急急地策马而去。
两个时辰后,天已经放晴,连下了三天的雨终于停了,晋阳西南的门户清源城外平原上,四千多叛军排成了一里多宽的正面,严阵以待,而在阵前骑了匹枣红骝,提着一把一百四十七斤重大刀的黑甲白须老将,正是那号称南朝凶猛的名将萧摩诃。
在他们的对面,八万隋军刚刚列阵完毕。
杨玄感在下令全军原地休息的那个时辰里,中军和后军的步兵也都跟上了,杨素一听到这个情报,马上召开了紧急军议,决定马上继续追击杨谅,若有可能的话,最好能在杨谅跑进晋阳前将他截住,这样晋阳就可以不战而下了。
于是大军经过了一阵急行军后,在这处平原迎头撞上了萧摩诃的阻击部队。
杨玄感仍然是作为先锋在率领骁果骑士们在前排列下骑兵阵,这块平原长满了齐膝高的野草,并不象这一路之上的黄泥路给踩得到处是泥水坑,骑兵完全可以在这里来回驰突。
隋军布阵的过程中,对面的叛军只是静静地在看着,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芒,充满了对战斗的渴望。(未完待续。)
第六百四十八章 大战萧摩诃
萧摩诃结束了自己在军前鼓舞士气的演讲,看了看对面庞大的敌军军阵,尤其是前军的那上万人马俱甲的骁果骑兵,还有那足足超过自己三倍宽的正面,叹了口气。
他咬了咬牙,一勒马缰,打起一面军旗,向着两军中间的空地奔去。
杨玄感冷静地看着萧摩诃单人独骑前来,知道这是战前最后的交涉,按礼节应该是主帅前往,但杨素早就跟他交代过,如果碰到这种情况,可以由他自行前往交涉,而本次作战,也完全由骁果骑兵完成,其他众军只是呐喊助威而已。
杨玄感的心里一阵激动,终于要和传说中的一代战神相遇了,虽然结果已经没有悬念,但能和萧摩诃面对面地在战阵之上交谈,这是他很久以来的一个梦想。
压抑着自己激动的心情,杨玄感对着身边的雄阔海略一颌首,便径直向着萧摩诃奔了过去。
萧摩诃远远地看到对面阵中奔过来一匹神骏的黑马,而马上则是一员魁梧健壮的骑士,征战多年的宿将一眼便看出来者人马俱为极品,心中暗自赞了一声:“好马,好壮士。”
转眼之间,杨玄感奔到了近前,一勒马缰,黑云一个小跳,稳稳地定住。
杨玄感把长槊向地上一插,在马上拱起手来,恭声道:“晚辈杨玄感,见过萧老将军。”
萧摩诃仔细一看来人,剑眉虎目,唇红齿白,双眼中精光四射,两鬓和下颌微微蓄着的短髯更是增添了不少男儿的豪气,身穿连环甲,肩上吞云兽,腰间虎皮绦带,足下摩云金翅靴,端地是英雄少年。气度不凡。
萧摩诃哈哈一笑:“你就是曾经大破突厥,名扬四海的杨玄感?”
杨玄感点了点头:“正是晚辈。”
萧摩诃叹道:“杨素果然是好福气,生得如此英雄的儿子,我萧摩诃不及也。”
杨玄感想到了萧世略的事。心中一动,也许今天是个好机会能让萧摩诃放过周家,于是他顺着萧摩诃的话回道:“您的公子萧世略现在也活得挺好,有时候不一定要舞刀弄枪,弓马娴熟才能把家族发扬光大的。”
萧摩诃浑身一震。连座下的枣红马也是一阵烦躁,乱走了几步才被萧摩诃重新控制住,他双眼圆睁,打量着面前这位面带微笑却是一脸真诚的少年敌将,沉声道:“你怎么会知道我们萧家的事?”
杨玄感低声道:“只因周老将军也是晚辈所景仰的名将,晚辈不想周家无端地被萧将军所牵连,招致大难,而且晚辈也想为萧老将军您保全香火。”
萧摩诃紧紧地盯着杨玄感,道:“这是你的意思还是越国公的安排?”
杨玄感双腿一夹黑云,上前一步。道:“这当然是家父的安排,不瞒前辈,我已经见过陈智深了,他已经完全信任了晚辈的诚意。”
萧摩诃长叹一声,眼光变得深?起来:“想不到我萧摩诃与越国公素不相识,却受了他如此大恩,杨将军,你们为何要这么做?”
杨玄感正色道:“因为我们弘农杨氏也是汉人的世家大族,对你们兰陵萧氏有天生的好感,不想见你们这一支就此断绝。而且此事牵涉到周将军。他也是我们的朋友,萧将军,恕晚辈不敬,你实在不该用威胁举报的方法来对待自己的朋友。”
萧摩诃怒道:“朋友?他要是当我朋友就不会扣留智深了。求他帮忙救一下我的独子,不帮忙也就算了,至少可以把人给放回来吧!可他连智深也扣了下来,还准备去送给杨广请功,这样的人也能算朋友吗?”
杨玄感看了一眼对面的军阵,只见不少士兵都在议论纷纷。对二人谈了这么久心存疑虑,心知不能再多扯不相关的事,于是正色道:“萧老将军,请你相信我,周将军绝对是为了自保。如果他想卖友求荣的话,第一次就会把陈智深给扣留,哪还会给他第二次找你的机会?”
萧摩诃眨了眨眼睛,脸上还是一副不太相信的表情,道:“可是他完全可以让智深回来跟我说呀,直接把人扣了,还当众把我那信给公开,想做啥呢?”
杨玄感心中一凛,道:“这事你怎么会知道?”
萧摩诃得意地一笑:“杨将军,你也别太小看了老夫,老夫也有自己的眼睛和耳朵,不是糊涂蛋。对这件事,你作何解释呢,还想说姓周的是我朋友吗?”
杨玄感沉声道:“萧将军,恐怕这里面有些误会了,设身处地地想一想,如果你在当时周将军的位置上,军营里众目睦睦,你能当场把陈智深就这么放了吗?那可不是周将军的私宅啊。”
萧摩诃从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一时语塞,呆在了马上说不出话。
杨玄感继续道:“周将军之所以那样做,纯粹是为了先自保,若是自己被人举报跟你萧将军有所牵连,那肯定非但救不出你儿子,连自己全家也会搭进去。也不知道是谁跟你出了这个馊主意,居然让陈智深就这么直闯大营,幸亏家父当时走小路奇袭去了,周将军以副帅身份掌管全军,要不然只会更麻烦。”
萧摩诃惊得冷汗直冒,也顾不得这是两军阵前,失声道:“那现在怎么办,世廉还有救吗?”
杨玄感换了一副轻松一些的口吻,道:“萧将军暂且宽心,既然家父已经答应帮周将军这个忙了,就会帮到底,也同样会救你儿子。晚辈见过陈智深,晓以利害,他答应跟我们合作,按我们说的办,其他的事情您尽管放心吧。”
萧摩诃激动地热泪盈眶,若不是几万双眼睛正在盯着自己,他恨不得马上下马拜谢面前的这个少年,他揉了揉眼睛,道:“多谢越国公对萧某的抬举,大恩大德,只有来世再报了。”
“杨将军,萧某这次误信人言,跟着汉王起事,罪孽深重。早就不抱皇上能赦免我的侥幸,作为将军,也不愿再次投降,受人羞辱。刚才我们说的都是私事。接下来谈谈公事好了。”
杨玄感点了点头:“杨某此次前来,正是为此,玄感不才,也算是个军汉,懂得这作为军人的尊严。与您堂堂正正地一战,是杨某的荣耀,也是我们所有骁果骑士的荣誉。”
萧摩诃在短短的一瞬间又恢复了作为一代名将的威严与气度,不象刚才那样只是个孤独无助的老父亲,他豪气干云地笑道:“天下无敌的骁果铁骑,萧某早就想见识见识了。”
萧摩诃侧过了头,提起大刀,一指身后那座沉默的军阵,傲然道:“现在你们看到的这四千健儿,多半从南朝就开始跟着萧某的亲兵护卫。个个身经百战。”
“他们之所以没有象别的士兵那样逃掉,就是因为他们渴望着作为军人的最后一战。”
杨玄感望向了这些萧摩诃的亲兵,虽然相隔一里多,但还是能看清楚前排人的脸庞。
他这才发现这些士兵多数已经满脸胡须,将近中年,不少人的脸上手上都是伤痕累累,一道道刀疤象蜈蚣一样爬在了他们的脸上,而眼神中也尽是坚定的杀气。
杨玄感从军也有五六个年头了,自然识货,一眼看去。就赞道:“果然是萧老将军亲自调教出来的锐卒,一看就是久经沙场,能征惯战的猛士。”
萧摩诃的脸上闪过一丝得意的神情,道:“他们平日里不少都是我萧摩诃的家丁。还有不少是我萧家出钱帮他们在并州购田置地,安顿了下来。这些人都对我萧家忠心耿耿,这次杨谅起兵我并没有征召他们,可是许多人自率子侄前来我这里效力。”
“杨将军,你可别小看他们,虽然他们有些年纪大了些。但绝不是什么老弱病残。”
杨玄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家父常教导晚辈,永远不要低估对手,更是永远不能低估一颗名将的心。萧将军,无论是对于您本人,还是对于这些追求荣誉的战士,晚辈都不会手下留情,一场光荣的战斗是晚辈唯一能给您的东西了。”
萧摩诃哈哈大笑:“好,很好,那就来场光荣的战斗吧。”他大笑三声,一拨马头,策马向本方阵中奔去。
杨玄感抬起头看了看天空,太阳懒洋洋地从棉絮般的云朵中露出了半个脸,阳光洒在了这片草原上,杨玄感在心中暗暗地对自己说到:“真是个打仗的好天气呀,上天对我杨玄感太眷顾了。”一拨马头,杨玄感奔回了本方军阵之中。
雄阔海迎上前来,对着杨玄感低声道:“将军怎么和那萧摩诃聊了这么久?”
杨玄感摆了摆手,道:“对于这样的宿将,应该有起码的尊重才是。毕竟也算我杨玄感从小的偶像了,这场仗的结果没有悬念,那也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和萧摩诃交谈,还不值得好好把握吗?”
雄阔海叹了口气,道:“现在需要列骑兵阵吗?对面只有步兵,连战车和拒马也没有,一个冲锋就可以把他们冲垮。”
杨玄感沉吟了一下,道:“点出三千精骑,我亲自带队,其他人不要出手。”
雄阔海吃了一惊,道:“只用三千人?是不是太托大了点?萧摩诃毕竟是沙场名将,那些现在还跟着他,没有逃跑的老兵,也应该是他的老部下,当心有诈啊!”
杨玄感摆了摆手:“这种平原上正面对抗,对方也如你所说,没有任何能抵挡骑兵冲击的障碍物,毫无胜机可言,我若是一万骁果骑兵全部压上,那别人会说我杨玄感胜之不武,三千精骑足矣!”
雄阔海无奈地摊了下手:“你是将军,你说了算,不过阔海还是提醒将军,千万要当心,他们来得早,有可能在这战场上做手脚。”
杨玄感猛地一醒神,他刚才差点忘了这点,经雄阔海这一提醒一下子想了起来,心中暗骂一声该死,脸上却仍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大喇喇地道:“这个我当然知道,会作安排的。你负责挑选三千精骑便是。”
雄阔海很快挑出了三千骑精锐,被叫到分队的队正们个个喜不自禁,而没被叫到的人则是满脸失望。
杨玄感迅速地把三千骑分成了左中右三队,两翼各五百骑。负责包抄敌军的侧面与后面,而正面的两千骑,则排成了五十骑为一排,宽约一里的正面。前后骑间相隔五步,每队五百骑,列成了十排。
杨玄感这次由于作为主将,没有象以往那样冲在最前,而是跟在了第二队出发。以掌控整个战场的形势。
战场上微微地刮起了西南风,虽然不大,但同样有助于骑兵的全速冲击,杨玄感把三个方向的铁骑分开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对着身边的那名浓眉大眼,面如重枣的传令大汉道:“鸣号,冲锋!”
后排的骑士们纷纷掏出了号角,沉重的声音震得人耳膜发鸣,更让人热血沸腾。正面第一队的五百名骁果铁骑开始慢慢地走起马来,两军间三里左右的间隔正好让其可以完成从静止到全速的一个加速过程。
三里,两里半,两里,一里半!铁骑们的速度越来越快,现在已经完全开始了奔驰,而那一杆杆的长槊更是已经放了下来,闪着寒光的槊尖直指前方,象是一座死亡的森林一样,向着对面的步兵军阵压了过去。
杨玄感在后面也一挥手。第二队骑兵开始跟着他一起慢慢地走马,骑兵的突击的厉害之处就在于其如滔滔大浪,能一波接着一波地连续冲击,即使第一拨骑兵进步兵方阵。处于陷阵状态,后续的骑兵仍然能一浪接一浪地发起突击,直到把对面的步兵全部踩死、撞死、砍死!
杨玄感观察过对面的步兵方阵,前排的长枪手们用的都是普通的标准步槊,长度不过两三米,只有骁果骑士们骑槊的一半多点。
加上敌阵前排并没有战车和拒马的保护。也没有看到那种龙骑护卫们用过的八到十石的步兵弩机,这才让杨玄感有了信心,觉得三千骁果足以屠灭面前的四千步兵。
当第一队骑兵们已经全速奔驰起来,冲到离叛军步兵阵营不到一百步时,突然前面首排的铁骑一下子全部马失前蹄,连人带马地栽了下去。
后面跟着冲锋的骑兵们一个个躲闪不及,前三排的马都纷纷地撞上了前面的同伴,跟着也一起栽了下去。
杨玄感看得真切,连忙一抬手,生生地刹住了自己这队的继续前行,只见第一队骑士们的面前突然出现了一道宽约一丈的壕沟,里面横七竖八地插着尖木桩。
原来萧摩诃在这道壕沟上铺了薄薄的土层,又放了些草皮伪装,乍一看根本看不出是陷阱,直到这些包得象铁皮罐头一样,重逾千斤的骁果骑士们踩了上去,才纷纷栽了进去。
足有四五排的骑士们因为巨大的冲击惯性,来不及收住坐骑而栽进了这陷马坑,由于重力的作用,无论人马被那些尖木桩戳得肚破肠流,陷阱里变成了一片真正的人间地狱,三百多骑士瞬间就把那约两丈深的大坑几乎填平了。
第一队剩余的骑士们都勒住了马缰,堪堪地在那坑前停住,无论是马上的骑士还是披甲的战马,看到了前面大坑中的惨状,都是惊恐不已。
说时迟,那时快,叛军的步兵方阵前排的盾墙突然打开,从里面钻出了数百名身披皮甲,手持弩箭的军士,数百部三连发的四石步兵弩对准了一脸惊谔的骁果骑士们。
弩机“啪啦,啪啦”的击发声此起彼伏,空中飞舞的弩矢如飞蝗一般,黑压压地向着第一队幸存的两百多骑士们飞去,由于距离只有不到百步,无论是人马都来不及闪避,瞬间就给打成了筛子。
骑士们往往连临死前的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被射得跟刺猬一样,带着无尽的恨意命归黄泉。
杨玄感冷冷地看着面前发生的一切,拉着缰绳的手紧紧地攥成了拳头,自他带兵以来,象这种没有杀到敌人却损失整整一队部下的情况,还是第一次出现。
杨玄感扭头看了看身后的骑士们,由于大家都戴着鬼面具,看不出表情,但从那一双双能喷出火来的眼睛里,杨玄感看到的不是恐惧,不是惊慌,不是兔死狐悲的害怕,而是复仇的怒火,几百双闪着这种火焰的眼睛,简直能将对面的敌军融化掉,连一点渣也不留下来!
杨玄感知道军心可用,再不犹豫,大吼一声:“为前队的兄弟们报仇,跟我冲啊!”说完双腿一夹黑云,神驹如闪电一样地冲了出去,而身后的骑士们也发出了一阵震天的“杀”声,跟在杨玄感的后面冲了出去。
叛军的弩手们纷纷又退进了盾墙之中,那横在阵前,近一人高的大盾墙倏地合上,让人看不清里面的任何情况。(未完待续。)
第六百四十九章 战神的谢幕
杨玄感很快就奔到了那个大坑的前面,黑云的速度已经完全冲了起来,他很小心地一路看着地面,一有异动,马上就会拉起黑云腾空跃起。
黑云长嘶一声,直接跃过了那道堆满了人马尸体的壕沟,稳稳地落在了对面的地上,一百步,五十步,三十步,瞬间即至!杨玄感看到了对面那些胡子拉磋的老兵们眼里坚毅而镇定的神情,他们是真正的勇士,无惧死亡。
杨玄感放低了四米多长的骑槊,只听“当”地一声,直接刺中了一面大盾,盾后的那个士兵被撞得飞了出去,连带着砸倒了好几个人,而杨玄感也借着这股冲力狠狠地连人带马砸进了阵中。
紧接着,那骑槊击中盾牌的声音不绝于耳,骁果骑士们如风一般地卷进了这密集的军阵之中,不断地有前排的步兵给撞成了空中飞人,但与平常的那种一冲即溃的军队不同,尽管前排的士兵被生生撞飞,后面跟着两三排士卒被撞倒,可再后面的士兵却依然面无惧色,仍然喊着口号向着挤。
杨玄感的骑槊已经缩到了两米左右,正在左手持链子锤,右手挥舞着骑槊,跟蜂涌而上的敌军长枪手们一通混战。
这些冲上来的长枪手们的武器很特别,在矛头的一边还有一道横向伸出来,向内弯曲的弯钩,钩的内侧开了刃,一旦被钩住手臂或者是马腿,只要用力一拉,就能生生地把整条胳膊或者是马腿给拉下来。
杨玄感在古书上看到过这种邪恶的兵器,此物名叫钩镰枪,专门对付陷在步兵阵中的骑兵。
要知道重装骑兵,尤其是骁果骑士这种人马俱甲的铁甲骑士,即使在陷阵状态下也是威力无穷,寻常的枪矛剑戟很难对其造成致命的伤害,而这专门伤害马腿的钩镰枪就能派上大用场。
杨玄感的双手奋力挥舞着兵器,左手的流星锤接连砸中了三四个想要钩黑云腿的枪手。而右手的骑槊则挥得密不透风,如同一面巨大的风车,将刺向自己的四五杆长枪通通挡在了外面。
而黑云也象是跳着舞似的,四蹄横飞。不时地踢中想要靠近了钩马腿或者是砍马腿的敌军士卒,至少有四五个有此意图的敌军被踢得脑浆迸裂,连哼都来不及哼一声,便死在了黑云的身边。
很快,杨玄感身边就倒下了二十多具尸体。其他人知道杨玄感的厉害,一时间不敢再近前,只是远远地以枪矛刺击,不让他继续冲起来。
杨玄感举头四顾,只见第二队冲进来的五百骑士,还骑在马上的已经不足一半了,足有两百多人被钩了马腿后落马,由于盔甲过厚,行动不便,往往不及起身就被乱枪刺死或者是重锤砸死。
杨玄感心中暗急。吼道:“传令,冲出去!”
跟在身后的那名传令壮汉连忙吹起了号角,还幸存的骁果骑士们纷纷掏出副武器一阵乱砍乱砸,稍稍逼得敌军后退几步,便拨转马头,冲出了敌阵。
杨玄感把流星锤放回了鞍架上,双手持槊,一通攒刺,连续刺倒了当面的六七个敌军,一时间再无人敢近前。然后一拉黑云,向后倒走几步,猛地一掉头,便绝尘而去。马蹄扬起的尘土湮没了身后的追兵。
杨玄感冲出阵来,看了看身后的骑兵,稀稀拉拉的不到二百人,许多人和马身上都是伤痕累累。
尽管只在这阵中杀了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可是却损失了一半多的人,而且与钩镰枪这邪恶的武器作战。对人的精力消耗极大,就连杨玄感自己,也颇有些头晕目眩,精力不济的感觉。
杨玄感看了一眼跟在自己身后的那名传令兵,只见他虽然身上也有两三处枪伤,鲜血汩汩地从盔甲的缝隙里流出,却依然是面不改色。
而他的槊尖上也是不住地滴着血,纯钢打制的槊头都有些变形了,显然也杀了不少人。
杨玄感赞了一声:“果然是壮士!姓甚名谁?”
那传令兵面不改色,回道:“小人司马德戡是也。”
杨玄感反复地念叨了“司马德戡”这个名字两遍,道:“司马德戡,我记住你了,你可有胆跟我再闯一遍敌阵?”
司马德戡哈哈一笑:“求之不得!”
杨玄感站上了马蹬,对着四周的骑士们高声问道:“你们都敢和我再冲一次吗?”
哪怕连刚才无力地趴在马背上的几个伤兵都挺直了身子,挥舞着手中的兵器,高声叫道:“骁果!骁果!骁果!”
杨玄感正要下令出击,远处已方阵中奔来了一骑,正是雄阔海,他对着杨玄感远远地叫道:“将军,且慢,大帅有令!”
杨玄感微微一怔,停了下来,回头对着雄阔海道:“又有何事?”
雄阔海奔到杨玄感的面前,小声地说道:“大帅特地要末将前来报信,让你不要太勉强,全军压上直接就能灭了敌军。”
杨玄感点了点头:“不错,要是我一万骁果齐出,现在已经结束战斗了,可此战是荣誉之战,以多打少并不是我杨玄感的风格。”
杨玄感抬手一指对面已经被冲得残破不堪的军阵,道:“三千对四千很公平,我们前两次冲阵虽然折了七百多人,但也杀了他们近两千,阔海,相信我,下次冲锋一定能决出胜负。”
雄阔海迟疑道:“可是大帅已经下了令呀。”
杨玄感笑了笑:“他只叫我不要勉强,可没说别打了。至于全军压上,除了前方这三千人外,其他人呐喊助威,也不算违反军令吧。”
雄阔海长叹了一声:“你总是有理由,好自为之吧。大帅还想继续追击那杨谅,不要拖上太久。”
杨玄感看了看日头,正午偏西一点,差不多到了未时,他大笑道:“请回报父帅,半个时辰后,玄感会率骁果骑军率先追击杨谅。”
雄阔海知道多说无益,行了个军礼后打马而回,而杨玄感则迅速地调整了部署。左右两翼的骑兵刚才没有投入战斗,现在各抽两百补充到中央。
而中央的三队骑兵则排成楔形阵,从左向面依次排开,准备以冲阵的战法对敌军致命一击。
按此战法。正面骑兵入阵之后不与敌军作陷阵肉搏,而是继续向前冲击,把骑兵的冲击力发挥到最大。
等到从敌阵后冲出,则继续回头反方向冲阵,如此来回反复冲杀。必可将这两千多人的步兵方阵彻底摧毁。
一切准备停当后,训练有素的骁果骑士们很快就按计划列成了三角形的骑阵,正面的三个队同时发动了冲击。
铁蹄踏过,带起一砣砣的泥土,如狼似虎的骑士们恶狠狠地向着对面已经残破不堪的军阵冲了过去。
让人惊奇的事情出现了,对面的叛军没有采取前两次那样稳守阵脚的策略,阵门大开,百余骑如旋风般地从步兵的间隙中冲了出来。
叛军的战马没有披甲,而马上的骑士们也只披着普通的锁子甲,为首的一员大将正是黑甲白髯。手持大刀的萧摩诃。
杨玄感先是一愣,马上就反应了过来,对方已经伤亡过半,前排的盾牌手们几乎全部战死,再也无力抵挡骁果骑士们的这次冲击了。
与其被人象疾风扫落叶一样地无情碾过,不如死中求生,靠轻骑兵的逆袭遏制住对方铁骑的突击,让后排的钩镰枪手们有机会冲上来近战,只有如此,才有一线生机。
杨玄感冷笑一声。骑在马上,一边冲击,一边扭头对着身后的司马德戡吼道:“传令,左右两队按原定计划突击敌阵。中央骑兵随我迎战敌军骑兵!”
司马德戡迅速停了下来,掏出号角吹了起来,后排的骑士们纷纷从他两侧冲过。
军令如山,中央方向的左右两队骑士纷纷向边上绕了开去,以摆脱敌军骑兵的纠缠,而正中间这队杨玄感所带的骑士。则纷纷打马加速,向着敌骑直冲了过去。
杨玄感的眼里只剩下了冲在最前面的萧摩诃,他的呼吸开始急促,心跳开始加速。
在战场上,千军万马中,一对一的武将单挑是很难发生的事情,可是今天,杨玄感却有缘和萧摩诃正面对决一把,这样的好事只在梦里有过。
转瞬之间,双方的骑兵距离不到五十步,杨玄感突然发现萧摩诃略微矮了矮自己的身子,持着马缰的手突然摸到了马脖子以下,那里一般是挂百宝囊的位置!
杨玄感突然想起这萧摩诃有一手暗器绝活,当年连斩北齐勇士的那战,正是以一枝铁戟掷出,直接击杀了对方的神箭胡将。
杨玄感想到这里,连忙一低头,顺手拎起了挂在鞍侧的纯钢骑盾罩住了黑云的头脸。
只听得“嘣“地一声,一样物件重重地砸在了骑盾上,以杨玄感的臂力居然仍然给震得左臂一阵麻木,那面大盾几乎无法再握住。
第二百五十三回 名将的谢幕
纯钢骑盾象是被两百斤以上的大锤砸中,连天生神力的杨玄感也几乎盾牌脱手,紧贴着盾牌内侧的手背处明显感觉到盾牌表面陷进去一个大洞,若是木制盾牌早已经被来物贯穿了。
杨玄感还没来得及惊讶,只听边上传来一声惨叫,身边的一名骑士的右眼被一枝手戟穿过,一下子栽下马来。
原来正是那支手戟打到钢盾之上,其势未尽,又向侧面弹出,那名倒霉的骑士正是被此所伤。
杨玄感从未见人有过如此惊人的力量,即使是自己,在这几十步的距离上掷出一把手戟,能把钢盾差点打穿,只怕也是要全力施为。
杨玄感一把扔掉了左手的大盾,扑面而来的是一把闪着寒光,厚如门板的大刀。
大刀劈头盖脸的向着杨玄感的头上砍来,他连忙双手握槊,一招“举火燎天”向上一顶,只听“当”地一声,如同天空打了个炸雷。
黑云长嘶一声,四蹄几乎陷进这松软的泥土里三寸有余,而杨玄感更是给震得两臂发麻,连虎口也是一阵疼痛,耳边尽是刚才那一下金铁加交时“嗡嗡”的轰鸣声。
杨玄感的眼睛都被这一下砸得象要弹出去,胸中一片气血翻涌。
刚才这一下。萧摩诃占了先手之利,大刀从空中直劈而下,希望毕其功于一刀,斩杨玄感于马下。若不是杨玄感是有项王之勇,鬼神之力,只怕这一刀早就连人带马劈成两半了。
萧摩诃自己一刀下去,也给反震得几乎握不住大刀,最后是将将地抓住了刀柄。才没有脱手而出,两骑交错而过,二人根本顾不得回头去看对方,迎面的敌人后续骑兵的武器已经杀到面前了。
杨玄感双臂挥动,一杆钢槊使得如出洞毒蛇一样,先是一招“横扫千军”,生生把对面一个使锤的骑兵打得倒飞出马去,再一招“百鸟朝凤”,把右侧一个想偷袭自己的敌军一下搠了个透心凉,耳边只传来两边骑兵对冲后的怒喝声与惨叫声。
杨玄感精神抖擞。在马上钢槊忽扫忽刺,对面没一个人能接下他的三招两式,一路骑过,与他接战的敌骑一个个尽皆滚鞍翻落马下,转瞬间,杨玄感就击毙了十余个敌手。
杨玄感回头一看,只见萧摩诃的一把大刀也使得是上下翻飞,三四名骁果骑士想上来围攻这黑甲老将,还未近身都被连人带马头地斩成两截,其状惨不忍睹。
就这么一个对冲的功夫。也就是弹指一挥间的事,萧摩诃的百余名骑兵就报销了七八十个,而骁果骑士们由于人马俱甲,近身格斗占尽上风。只损失了二十多人,还有一半多是被萧摩诃一人所杀。
离他们百步左右的距离,持着钩镰枪的叛军步兵们正拼命地向前冲,企图帮上本方骑兵的忙,却遭到了左右两队铁甲骁果们正面强冲。
两队骁果骑士如两道切开黄油的餐刀一样,狠狠地插进了已经不算厚的步兵队形中。瞬间就有数百人给撞得在空中乱飞。
杨玄感长出一口气,战到这里,胜负已分,敌军的步兵在行进过程中被铁骑强突,即使个个都有关羽、张飞之勇,也是无济于事了。
杨玄感再一看四周,萧摩诃的骑兵们已经死伤殆尽,七八个伤兵在地上不断地翻滚哀号着,只有萧摩诃还在被数十名骁果骑士围在圈中,一个个上前走马灯似地厮杀着。
杨玄感拨回了马头,对着围在萧摩诃身边的骁果骑士们吼道:“都退下,他是我的!”
正在厮杀的众骑士们停止了对萧摩诃的围攻,黑甲老将浑身上下已经被血染得通红。
此战萧摩诃手刃敌人二十多名,自己也中了三刀两枪,肋部的伤处不停地向外冒着鲜血,力量随着血一起在迅速地流失,若不是杨玄感出声阻止,只怕他也坚持不了几个回合了。
杨玄感缓缓地策马上前,道:“萧将军,胜负已分,你已经做到了你能做的极限,放仗吧,不要再作没有意义的抵抗了。”
萧摩诃看了一眼百步开外的部下们,此刻已经剩下不到两百人,完全没有了阵形,各自为战,一个个还在咬牙瞪眼地和骁果骑士们做着绝望的搏斗,他长叹一口气道:“年轻人,骁果骑士果然天下无敌,老夫今天算是见识了。”
杨玄感摘下了面具,露出了一张满是汗水,却英气逼人的脸,恳切地说道:“老将军此败,是败在杨谅身上,非战之罪,在平原上以毫无防护的步兵正面对抗骁果铁骑,只怕没有人能做到比您更好,玄感于此役,也着实获益良多,现在再打已经没有必要了,您应该保全这些忠心耿耿的部下。”
萧摩诃哈哈一笑,这一笑牵动了肋部的伤处,一阵钻心的疼痛,他的大刀再也握不住,“当啷”一声掉到了地上,大口大口地向外咳起血来。
远处的那些叛军的幸存者们一看到萧摩诃这样,也都一个个哭天抢地,扔掉兵器以示投降,很快就被骁果骑兵们围成一圈。
杨玄感于心不忍,扭头叫道:“速速去找个军医过来。”
萧摩诃抬起了手,使劲地摇了摇,艰难地道:“年轻人,不用了,老夫在前面和你说过,作为将军最好的归宿就是战死沙场,马革裹尸,今天萧某有此结局,应该高兴才是。”
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后,萧摩诃艰难地抬起了头,原本精光四射的眸子里已经变得黯淡无光,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老夫争强好胜,误信人言,一叛再叛,背上这个反复无常,不忠不义的小人之名而死去,也是咎由自取。只求杨将军能对先前所说之事多多费心,萧某在九泉之下也感激不尽。”
他本已是油尽灯枯之势,这一下说了这么多话后,更是坚持不住,一下子滚鞍落地,摔到了草地上。
杨玄感连忙把长槊向地上一插,跳下马来,跑到萧摩诃身边蹲下。
只见萧摩诃的瞳孔开始放大,嘴角鼻中不断地流血,口齿启动,似是有话要说。(未完待续。)
第六百五十章 枭雄末路
杨玄感附耳于萧摩诃的嘴边,听到他断断续续地说道:“当心,当心王頍,信,信在他手。”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头一歪,就此溘然长逝。
杨玄感放下了萧摩诃的尸体,两眼微微有些发酸,他把萧摩诃没有闭上的双眼用手用力一抹,那圆睁的双眼才闭上,他对着萧摩诃的尸体柔声道:“萧将军请放心,玄感必不负所托,你就安心地去吧!”
杨玄感站起了身,骑上黑云,站在马蹬上,高高地举起了长槊,吼道:“欢呼吧,骁果儿郎们,我军大胜!”
所有战场上的骁果骑士们同声欢呼起来,声震霄汉。
此役的战果很快统计出来,骁果骑士战死八百四十七人,受伤三百六十二人,而叛军自萧摩诃以下,战死三千七百多人,只有四百多人被俘。萧摩诃的后军全军覆没后,晋阳就在眼前!
当天晚上,杨素的大军终于追到了晋阳城外,杨谅由于有萧摩诃那拼死一战所争取到的一个时辰,好不容易逃进了晋阳城。
杨玄感率铁骑奔到城外时,还有三千多人落在城外,晋阳的叛军一见骁果的旗号,无不丧胆,也不顾城外不及入城的同伙,直接就收起了吊桥。
可怜那三千多叛军,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纷纷脱下盔甲四散逃跑,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可是毕竟麦铁杖这样的是稀有物种,人终究跑不过四条腿的骏马,很快就纷纷被追上。
一通砍瓜切菜后,剩余的七百多个可怜虫跪在原地,高举双手投降,这一天的战斗才算是彻底落下了帷幕。
城头的叛军看到骁果骑士们在城外这样冷酷而高效的杀戮后,被这群钢铁杀神们吓得肝胆俱裂,仿佛对方不是在打仗,而是在打猎。
这是晋阳城头每个叛军士兵的感觉,一仗下来。守城士兵们个个面如土色,腿如筛糠,吓得尿裤子的也不在少数。
杨谅自己也是无力地倚在城头,若不是靠着面前的城垛子的支持。只怕他整个人也早已软了下来,他忽然觉得胃部一阵强烈的抽搐,一张嘴就吐了起来,这一吐恨不得要把胆汁也给吐干净。
经历了胃里的翻江倒海后,杨谅无力地靠在了城墙上。直到现在,他才真正开始后悔起这次起兵,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他那王霸天下的梦想就跟他两个月前手握的数十万雄兵一样,灰飞烟灭了。
杨谅痛苦地摇了摇头,闭上了眼睛,习惯性地叫道:“王参军,王参军!”
身边的一个近侍随从小声地对杨谅道:“大王,王参军前天中午就和他儿子一起跑啦,您不记得了吗?”
杨谅忽然双眼圆睁。所有的怒火都象火山一样喷发出来:“王頍!你这个杀千刀的狗东西!本王给你害死啦!”
此时此刻,代州关前,打扮成寻常百姓的王氏父子正隐身于一片小树林中,远远地在关门前逡巡着,时值战乱,平时还算热闹的关门前没有任何商贩和茶摊,甚至也没有几个行人过关。
两人巴望了几乎一个上午,也才见到一个人出关而去,而此人也被守关的士兵们里里外外搜了个遍,连所有的货物也被打开仔细盘查。
王頍一脸阴沉地看着这一切。无可奈何地长叹了一声:“儿啊,看来这次我们是逃不掉啦。”
王奇摇着头,眼中满是不信:“不会的,爹爹。这大路不行,我们还可以翻山越岭啊。又不一定非要走这雁门。”
王頍苦笑道:“你可知此关为何叫雁门吗?不要说我们这些凡人,就是天上的大雁,每年春来南雁北飞,口衔芦叶,飞到此处。盘旋半天,直到叶子落掉,方可过关。可见连飞禽想要过关都如此不易,更不用说我们了。”
王頍看了看儿子疲惫不堪,满脸汗水的面容,道:“你我从蒿泽一路奔来,两天不到就跑到这里,连马都跑死了,又步行了四五十里,现在还有劲继续爬山越岭吗?”
“更何况你我对这山间小路完全不熟,即使上了山,没有向导恐怕也是无法走出去,而且看守军这架势,在这关门前如此严密排查,在山中小径处肯定也有伏兵,到时候我等贸然过去,也只会被人所擒。”
王奇沉默半晌后,幽幽地问道:“那依爹爹看,我们能怎么办,等死吗?”
王頍恨恨地说道:“想我王頍,才华满腹,论手段,论心机,论狠辣,都不在那杨素之下,可惜天不佑我,碰上杨谅这种废物主子,也算我倒霉。现在我不能落到杨素那小子手里,成全他的名声。”
王奇失声道:“爹爹,你可千万别做傻事啊,天下之大,我们何处不能去,就是去不了突厥也可以转投他处啊,大不了先暂时躲躲,等风声平静了再说。”
王頍摇了摇头,眼中的神光全无,佝偻着身子,此刻的他已经不再是一代腹黑枭雄,而变成了一个理想全无的绝望老人。
他对着王奇说道:“奇儿啊,爹老了,跑不动了,只会拖累你!一会儿我们去南面的五台山,爹在那里找个地方自我了断,你自己躲起来,可千万别去投靠熟人,时间长了以后也许能逃得一命。”
王奇一听,眼泪就象开了闸的洪水一样,止不住地喷了出来,他抱着王頍的腿,号啕大哭,边哭边叫道:“爹爹,千万别扔下孩儿啊。”
王頍长叹一声,言语间尽是悲凉:“儿啊,一个人死总比两个人一起死要好。我死之后你要把我尸体埋好,切勿落人他人之手!还有,切记不要出山,这时候的所谓故人朋友都会拿你去报功,顺便洗脱自己干系的。宁可饿死在山里,也不能去自投罗网,你记下了没有?”
王奇已经哭得说不出话来,只能一边在王頍的腿上抹着眼泪鼻涕,一边点着头。
王頍拍了拍王奇的脑袋,叹道:“奇儿啊,为父从小忙于政事。没有抓紧对你幼年时的教育,导致你不过中人之才。”
“之所以为父要在这知天命之年后还要放手一搏,为的也是我们王家,想给你奇儿谋个好前程。结果弄成这样,你如果恨为父的话,我也不会怪你。”
王奇哭得更响了,边哭边道:“不是的,爹爹。孩儿怎么会恨你呢。”
王頍的眼中突然凶光一闪,咬牙切齿道:“都是萧摩诃这厮,到了紧要关头还要跟我争来争去的,让那个草包杨谅没了主见,缩回晋阳,白白断送了最后的机会!哼,我不会让他这么便宜就死的,奇儿,那封信送出去没有?”
王奇站起了身,擦了擦眼睛。点头道:“我们从蒿泽上路之前,孩儿已经让王福快马送往大兴的堂兄那里啦。算算时间,过两天应该就能到了。”
王頍狠狠地拍了一下手,道:“好,我王頍要死,姓萧的和姓周的也得全家陪葬,哈哈哈哈。”
王奇看着面前面目狰狞,笑得如痴如狂,手舞足蹈,笑声中带了无尽怨念的王頍。心里突然生出一股刺骨的寒意来。
十天之后,晋阳城内的汉王府上,杨素正端坐在原来杨谅的那张虎皮王座上,而一众将官则分立两侧。人人脸上都洋溢着胜利后的喜悦之情,只有上官政依然垂头丧气地站在下首,低头不语。
晋阳在被包围了不到三天就开城投降了,杨谅和他的部下们都早早地丧失了守下去的信心和勇气,若不是杨谅派了几拨使者反复地和杨素商量投降条件,只怕连三天也守不住。
直到最后。杨谅依然没有等到一个肯定能保留一命的承诺,面对着身边的那些打量起自己时眼睛都开始放绿光,看自己仿佛是一堆金山银山的部下们,他还是选择了无条件开城投降。
杨谅本人被直接解送京城,而他手下的叛将们都被集中关押在了晋阳的大牢中,至于这座汉王府则被杨素鸠占鹊巢,生生地作为了平叛军的临时帅府所在。
这几天不断地有杨谅时期的文武僚属前来投降,献上并州各处州县的税本、名册和地图,倒也省了杨素很多接管政权时的繁琐之事。
杨素坐在虎皮椅上,志得意满,看着两侧得意洋洋的部下们,笑道:“这次平叛如此顺利,两个月不到就擒得敌酋,全仗各位将军的努力!回京之后,本帅自当禀明圣上,请他为各位将军加以封赏。”
除了不太情愿的上官政以外,所有将军都齐齐地一拱手,道:“多谢杨元帅!”
杨素扭头看向了左首边的副帅周罗睺,笑道:“周将军,那王頍可曾落网?”
周罗睺笑了笑,回道:“禀杨元帅,杨谅的首席谋臣,也是他的智囊王頍,自从在蒿泽逃跑后,与他的儿子王奇一路奔到了代州,由于我守边将士盘查严密,他们父子出不了关,走投无路之下,王頍在南边的五台山里自杀了。”
杨素略微有些意外,“哦”了一声,道:“尸首和他的儿子可曾找到?”
周罗睺正色道:“王奇本来把王頍的尸体埋在了一座山洞里,后来连续三四天没东西吃,饿得实在是受不了,便出山去投奔了王頍以前一个名叫苑君璋的部下。”
“此人是朔州人,以前做过王家的护卫,现在在代州城外有个小庄子,在这兵荒马乱的时节,也是结寨自保,没有轻易地加入杨谅或者是朝廷一方。”
杨素点了点头:“这么说王奇投奔他以后,这苑君璋就把他捆了,送到晋阳?”
周罗睺道:“正是,不仅如此,苑君璋还押着王奇找到了他父亲王頍的尸体,一块儿运来晋阳了。杨元帅,此事应该如何处置呢?”
杨素沉吟了一下,道:“这王頍乃是怂恿杨谅起兵造反的元凶首恶,我军出征前皇上曾经强调过,这次平叛,首恶必究,胁从者可以宽大处理,至于主动投降的普通士卒可以释放。”
“王頍是叛贼的元凶,即使畏罪自杀,也必须再在晋阳当众受枭首之刑,曝尸十天,以震慑心怀异志之徒。”
周罗睺行了个礼。道:“这件事交由我去办吧。那王奇如何处理?”
杨素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站在另一边的杨玄感,道:“此子为求活命,不惜出卖亡父遗体,心如蛇蝎。虽然皇上下过旨意,这种胁从之人可以宽大,但本朝以孝为先,这王奇不孝如此,也难再留他活命!”
“杨将军。你去审问一下此人还有没有什么同党,然后明天和他父亲一同在晋阳闹市处斩。”
杨玄感心领神会,知道杨素是给他一个审问出周罗睺信件下落的机会,因为萧摩诃在死前已经说过那封信在王頍之手,如果能够查到,那周家一定会更加感激的。
杨玄感看了一眼周罗睺,果然发现他的眼中尽是感激与期盼,正笑眯眯地盯着自己看呢。
杨义臣也开口道:“杨元帅,自我军进入并州以来,前后抓到的俘虏也有十几万。现在都集中看押在这晋阳城外的原杨谅军营中,对于这些人该如何处置呢?”
杨素笑道:“刚才不是说过了嘛,甄别一下,若是普通的百姓子弟,被杨谅裹胁参与叛乱的,就放掉了事。只是放人前要把姓名和住处都进行登记,以后交给所在郡县的官员,重点监管。”
“而若是九品以上有官身的叛军官员和武将,则关进这晋阳城内的大牢,一一登记造册。听候皇上的发落。”
杨义臣应了一声“是”,道:“此事末将稍后就去办。”
杨素又转向了张须陀,道:“查没叛军官员家产的事情现在如何了?”
张须陀笑道:“杨元帅,你可是不知道啊。这杨谅经营了并州十几年,可还真是富得流油,不光是他,象王頍、乔钟葵、余公理、纂良这些叛军高层人士的府上,都是金银堆积如山,末将实在想不明白了。这些人一个个都富可敌国,何必还要再冒着杀头的风险起兵造反呢?”
大嗓门的鱼俱罗发话了:“张将军,你自己是身无余财,不置家产的,体会不到这些有钱人的想法,这钱嘛,自然越多越好,永远不会嫌多的。”
鱼俱罗炸雷一样的声音继续在室内回荡着:“当王爷哪有当皇帝舒服呢,所以杨谅想要更进一步,这些人也不满足只在这晋阳当个土豪,想要进京当更大的官,赚更多的钱哩!”
张须陀摇了摇头:“反正张某是无法理解。尤其是乔钟葵这些武将,要那么多钱做什么,难怪一个个真打仗来都贪生怕死。杨元帅,抄家所得的财产和帐册都已经做好了,已经送到随军长史处。”
杨素笑眯眯地道:“跟随军长史斛斯政说一声,这些抄家所得拿出三分之一,赏给这次出征的将士。”
众将闻言个个大惊失色,而张须陀也脸色一变,道:“杨元帅,这些都是要上交国库的,恐怕……”
杨素不待张须陀说完,便摆了摆手阻止了他继续说下去:“把账本做得漂亮点就是了,弟兄们辛苦打仗,不应该得一点赏赐吗?我们这些为官为将的回去后自然可以加官晋爵,普通的士卒们又能得到些什么?就按我说的办吧。”
张须陀无奈地摇了摇头,道了声“是”,便拱手退下。
杨素又转向了一旁挂着的那张地图,只见原来并州的各个州郡位置处已经插满了代表官军的红色小旗,一片红色之中,西南部的三面小蓝旗显得格外地扎眼。
杨素皱了皱眉头,道:“绛州、吕州和晋州的叛军还没有投降吗?”
杨义臣正色道:“不错,已经劝了两次了,还把杨谅写的亲笔劝降信射进了城里,可是这三地守城的叛军却依然不肯开城投降。”
杨素转头看了一眼周罗睺,笑道:“周老将军,我大军班师之后,这三城的小贼,到时候就麻烦你领一偏师讨平了。”
周罗睺神情严肃,回道:“平叛大战之后,不宜再动刀兵,这三州现在各有两千人监视着,叛贼是折腾不出什么名堂的。”
“眼下我军已破晋阳,加上杨元帅有意赏赐士卒们,恐怕兵无战心,归心似箭,依我看还是先行班师,再上报皇上,重新征发万余人,即可平定这三州的叛贼余党。”
杨素正色道:“周老将军所言甚是,就按你说办吧。各位,还有什么提议?若是没什么别的事情,就各自按照刚才商议之事去安排吧。”
上官政看了两眼杨素,嘴角启动,似乎是有话想说,终于还是闭上了嘴,继续耷拉着脑袋,一言不发。
两个时辰后,杨玄感换了一身黑色斗蓬,内着便装,带着同样换了一身文书打扮的周仲隐和周仲安兄弟俩,走进了晋阳城内的大牢里,在靠内的一间囚室中,他见到了蜷缩在室内一角,披头散发,不停打着哆嗦的王奇。(未完待续。)
第六百五十一章 夜审王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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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玄感向周仲安使了个眼色,他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站到了门口,警惕地看着外面,杨玄感自从上次在介州被王世充偷听后,这回吃一堑长一智,带了周氏兄弟用来把风,而且那封回信也是他们现在最关心的东西。
杨玄感在王奇面前搬过了一张板凳,大马金刀地坐下,翘着二郎腿,道:“你可是反贼头子王頍之子王奇?”
王奇缓缓地抬起了头,对于这个从小养尊处优的纨绔子弟来说,这十天的逃亡生活简直就象地狱一样,没吃没喝,缺衣少食,在那五台山里他连鸟蛋都吃了,人生中第一次体会到饥寒交迫是个什么感觉。
所以在那山里苦撑了四天之后,他终于忍不住跑了出来,心里抱着万一的侥幸,想着那个苑君璋以前和自己挺熟,一起在晋阳城里走马放鹰,胡作非为过,这次落难去见他,至少也不会出卖自已吧。
可没想到一进苑家庄,王奇就给拿下了,苑君璋先是逼问家中的金银财宝藏到了何处,然后又问王頍的尸体何在。
为此王奇还挨了不少打,上了两天的刑,最后终于忍受不住,把父亲的藏尸之处供出,这几天呆在晋阳的大牢里,不住地受着狱卒们的羞辱和嘲笑,让他几乎恨不得想要一头撞死。
杨玄感看着王奇那了无生气的眼神,微微一笑,拍了拍自己裤子上的尘土,道:“哟嗬,不说话嘛,看来倒是有几分骨气,只是这么有骨气的人怎么会把自己老爹的尸体也交给别人呢?”
杨玄感言罢一阵大笑,而周家兄弟看到王奇如此下场。也都兴灾乐祸地笑个不停。
王奇就算是泥人,也有三分土性,更何况杨玄感的话象刀子一样刺着他心头最柔软的地方,那也是他最害怕被提及的一件事。
王奇一下子跳了起来。吼道:“不许说,不许说!”
杨玄感心中窃喜,收住了笑容,故意摆出一副漫不经心的神态,说道:“王奇。你的事我们都已经知道了,老实说,要不是你们王家还有些油水可挖,本大爷才懒得过来审你这个窝囊废。说,还有什么重要的物件,一并交代了,也少受皮肉之苦。”
王奇看了看杨玄感,忽然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何不穿官服?”
杨玄感哈哈一笑:“爷们的身份也是你配问的?你也不想一想,大爷可以这样出入这关押了众多反贼头目的晋阳大牢,还能是个平民吗?”
王奇看了看面前的这三人。个个虎背熊腰,尤其是面前的这人,虽然一身平民打扮,可一身腱子肉塞得整个衣服都鼓鼓囊囊的,仪表也是不凡,一身的贵族气质尽显无疑,身后跟着的那两个文吏打扮的也明显是武夫出身。
王奇笑了起来:“想必你们都是些官军里的将官吧,趁着攻破这晋阳,要到我们王家去分浮财,这才会来审我。是不是?”
杨玄感“嘿嘿”一笑:“看来你也颇有几分脑子嘛,不愧是号称杨谅首席智囊的王頍之子,既然你已经看出来了,爷们也不跟你废话了。快说。你们王家藏的宝贝都在哪里?!”
王奇恨恨地道:“我王家的金银财宝,房产地契全在家里,你们不是已经翻过了吗?何必多此一问?”
杨玄感心中暗惊,脸上仍是一副不在乎的表情,道:“你在这牢里又怎么会知道我们翻过你家了?”
王奇不屑地哼了一声,道:“我也不是瞎子聋子。给关在这里的其他杨谅属下,这几天来都频繁被你们的人提审,甚至是拷问,非要逼问出家里的财产藏在哪里,就连我,也早被问过几次了,只不过前几次的来人都是穿的军装和官服,你们三个为何却要这般打扮?”
杨玄感心知一定是前几天张须陀在抄查叛军头目的家产时,对这些叛军官员用上了手段,想到这里,他哈哈一笑:“王奇,你是聪明人,前几天穿军装官服的,问你要钱是为了公事,至于我们三人嘛,这番打扮自然是私事喽!”
王奇失声叫道:“你们好大胆,竟敢假借朝廷的名义中饱私囊,就不怕我去告发你们吗?”
杨玄感一脚踢中王奇的肚子,他只用了两成力,却足以让这个花花大少象条死狗一样地趴在地上,不住地呕吐着,再也直不起身。
杨玄感冷冷地道:“比起你的那个死鬼老爹敢教唆杨谅起兵造反,我们这点算得了什么?当兵吃粮,打仗若是没了好处,谁肯卖命?现在胜利了,不从你们这帮反贼身上刮点东西出来,老天也会笑我们傻的。”
王奇在地上停住了呕吐,抬起了头,眼神中透出一股凶狠:“我们家的财产全在家里,这会儿只怕已经给你们别的同伙抢光了,你想要钱,找他们去吧。我也帮不上你们。”
杨玄感笑了起来:“王公子,你这是何苦呢,实话告诉你吧,我们跟杨元帅也是能说得上话的,你要是配合得好,也许元帅一高兴,就能把你给放了。”
王奇的眼中突然出现了一丝希望,他连忙道:“你们是杨素的人?”
杨玄感连忙以指嘬嘴,作了个噤声的手势,还煞有介事地向门外看了一眼,才转过头来,低声对王奇道:“小声点,你知道了就行,要是给别人听到了,只怕杨元帅也救不了你啦。”
王奇连连点头,就象是一个落水的人抓到了一根稻草,他换上了一副笑脸,道:“在下有数,您想知道什么尽管开口问便是。”
杨玄感换上了一副神秘的表情,凑近了王奇的脸,这张原来算得上清秀的脸此时挂着谄笑,伴随着王奇身上的臭气,看起来是那么地令人厌恶。
杨玄感强忍中心中的不爽,说道:“杨元帅家财千万。寻常的金银珠宝根本不入眼的,只是你父亲王頍,向有才名,也许收藏了一些稀世珍宝。这才是杨元帅感兴趣的东西。”
王奇哭丧着脸,道:“大人有所不知啊,家父一向胸有大志,并不置什么产业,就是汉王赏赐的金银财宝。也有许多用来图谋大事,结交豪杰了。”
“加上前几年家父因为征高句丽之事吃了牵连,流放岭南,为了能早点回来,也给人送了不少宝贝,家产几乎为之一空,现如今手上是真的没有什么值钱的物件了。”
杨玄感在来之前去随军长史那里查看过王頍家抄出来的财产情况,比起余公理、乔钟葵等家确实差了许多,但他这次来的目的并不在此,而是冲着那封信。
于是杨玄感佯作愤怒。低吼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在狡辩?你爹是杨谅的第一谋士,说你家没钱,谁信啊!”
王奇急得几乎要从地上蹦起来,他拉着杨玄感的手,连语调里也带了三分哭腔:“大人,你可千万要相信我啊!你看我现在已经落到这般田地了,如果能用钱买条命,当然是出多少也愿意,要是这条命也没了。就算家财再多,又有什么用呢?再说了有些宝贝只有爹爹才知道,孩儿也不清楚他会放在哪里啊。”
杨玄感重重地“哼”了一声,喝道:“说来说去就是你家没钱。既然如此,你家既没有值钱的东西,又没有什么可以将功赎罪的情报,留你何用?!你就等着明天一起跟你爹的尸体上刑场吧。”杨玄感说完站起了身,转身欲走。
王奇一下子扑了上来,抱着杨玄感的大腿。号啕大哭起来:“大人,您可千万要救救小人啊,小人还不想死,不想死啊!”
杨玄感心中对这个软骨头的厌恶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但为了套出那信的下落,还是不得不把戏演下去。
杨玄感一脚踢开王奇,怒道:“你本就犯法当死,现在又没有任何能保命的东西,杨元帅凭什么要为你这个卖父求命的混球去求情?你又有什么能给他的?”
王奇给这一脚踢得在地上滚了好几圈,双眼突然一亮,连忙爬了起来,问道:“大人,是不是有些重要的情报也能换小人一条活命的机会呢?”
周家兄弟的眼睛也同时亮了起来,守在外面的周仲安开始不停地向里面张望,而周仲隐那只握着笔的手更是在微微地发着抖。
杨玄感心中也一阵激动,鱼快要上钩了,这时候更需要耐心和冷静。
他按捺着激动的心情,用尽量平静的语调说道:“那要看你的这个情报有多重要了,杨谅已经兵败,你们的那些阴谋诡计已经没什么价值,我不觉得你还能有什么让我们感兴趣的情报。”
王奇道:“要是能检举某个重臣在这次的事情中与我们有所来往,甚至有书信为证呢?”
杨玄感沉声道:“你休得骗我,哼,王奇,想不到你为了活命,不惜血口喷人,怎么可能有人会和你们这些叛贼有书信来往?不要脑袋了吗!真要是有这样的人,你们又怎么可能输得如此快,如此惨?!”
王奇急得抓耳挠腮,直接脱口而出:“我哪儿敢骗大人啊,实不相瞒,就是你们这次的副帅周罗睺跟本方的萧摩诃私通,我这儿还有他们来往的书信呢!”
杨玄感哈哈一笑,声音震得囚室顶部的灰土一阵洒落,笑毕,他恶狠狠地盯着王奇,低沉的声音里透出一股子杀气:“王奇,你是不是当我们都是白痴啊。”
杨玄感的低吼声在小小的囚室里回荡着:“周老将军那天当众把这萧摩诃的信使拿下,还公开出示了这信件,你是不是以为自己有乾坤大挪移的本事,把这封信从杨元帅那里再偷到手里?”
王奇并不知道此事,乍听到不由得呆在原地,道:“怎么会这样?”
杨玄感冷笑道:“你连是非曲直都没搞清楚,听到点捕风捉影的事就想往别人身上泼脏水,简直是做梦!洗干净脖子,等死吧。”言罢潇洒地一转身,迈开腿就要走。
王奇一下子叫了起来:“大人且慢,小人说的不是那封信,而是另一封!”
杨玄感的嘴边闪过一阵笑意,收住了向外迈的腿。一转身,故作惊讶地问道:“什么另一封?难道周将军和萧摩诃还有联系?”
王奇一下子两眼放光,不停地点头道:“正是如此,大人有所不知啊。这周罗睺早在没有随军出征的时候,在大兴时就和萧摩诃有过来往,还回了封信呢!”
杨玄感先是一怔,然后厉声道:“你又在诳我是不是?周老将军若是跟那萧摩诃早有来往,还会后面在大营中当众拿下那个信使吗?杀人灭口还来不及呢!你这骗得了谁?”
王奇的头摇得象拨浪鼓一样。争辩道:“小人所说的句句属实,当时是家父帮萧摩诃出的点子,说是有了这周罗睺的回信,就能抓他一个把柄,关键的时候也许用得上。”
杨玄感沉吟了一下,坐回了那张板凳,开口问道:“你先说,为什么这萧摩诃要两次给周罗睺写信,是为了拉拢他吗?”
王奇道:“不完全是,萧摩诃第一次写信时确实存了拉拢那周罗睺的心思。至少也想弄些情报,想不到那周罗睺却是当面大骂信使,还割袍断义,让那信使带回。”
杨玄感摇了摇头:“这周罗睺并没有和你们私通啊,都割袍断义了,在那封回信里面也不可能说愿意和萧摩诃往来吧。”
王奇一脸的坏笑,道:“不错,正是如此,周罗睺还在信里劝萧摩诃回头是岸,早早地归顺朝廷。不要和杨谅绑在一起送死呢。”
杨玄感奇道:“那这封信是能证实周罗睺的忠诚啊,你为何会说这封信是周罗睺与叛军私通的证据?”
王奇正色道:“大人有所不知啊,小人开始也是这样想的,后来家父说。这周罗睺没有当场把信使拿下,就是不忠,即使他写了回信大骂萧摩诃也没用,这个回信只是一个萧摩诃和周罗睺通过信的证明。”
杨玄感看了一眼身边的周氏兄弟,周仲隐的神情还算镇定,而在门外的周仲安已经气得紧紧地攥紧了拳头。一看就知道他恨不得马上冲起来把这王奇给掐死。
杨玄感笑了笑,道:“通过信就证明和你们私通了?只怕皇上未必会信,你那死鬼老爹心理阴暗,以为别人都和他一样疑神疑鬼,才会这样想。对了,如果你说的是事实,为何那个信使一直没有提及此事?两次的信使是同一个人吧!”
王奇一愣,道:“信使确实是同一个人,至于他为何没有把周罗睺给供出来,小人委实不知啊!”
杨玄感装模作样地思考了一下,道:“这个情报还有点意思,我且问你,你说的那封信何在?”
王奇一听马上来了精神,连忙道:“回大人,那信已经被送到小人在大兴的堂兄王平那里去了,家父要王平把此书信向皇上公开,揭发周萧二人有勾结之事!”
杨玄感讶道:“这周罗睺写给萧摩诃的回信怎么会落到了你的手里,而且为何要让你的堂兄去揭露此事?”
王奇得意地说道:“大人有所不知啊,那萧摩诃脑子不太好使,所以在这事上一向是对家父言听计从,就连回信也交给了家父处置。”
“他第二次找周罗睺是为了想让姓周的帮忙,把他在大兴被捕的儿子萧世廉给放出来,结果一直没回信,听你们的说法是给那周罗睺扣下了。”
“家父在带小人逃离杨谅大军时曾想拉着萧摩诃一起走,结果这老家伙非但不同意,还当面折辱家父。”
“于是家父便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此事捅出去,让他那儿子再无活命之理,顺便也能拉上周罗睺家一起下水,此外还让我堂兄得了个功劳,免得受我们家的牵连,可谓一举三得啊。”
杨玄感冷冷地道:“好狠的毒计,也只有你父亲这样的狠辣之人才能想得出来!王奇,你说那信已经到了你堂兄那里,可是事实?”
王奇得意洋洋地道:“这还能有假?信送出去十几天了,早就到了大兴,只要交到我堂兄手上,那肯定就会去揭发姓周的,只怕这会儿,皇上派来捉拿周罗睺的特使已经在路上了。”
外面传来一阵重重的响声,原来是周仲安狠狠地一拳打在了对面牢房的木头柱子上,屑末四溅,混合着地上的灰土,一阵扬尘。
即使离着有几丈远,杨玄感依然能感觉得到他那不可遏制的怒火,只要自己一声令下,他一定能把这王奇象捏小鸡一样地给捏死。
杨玄感又看了一眼在身边埋头奋笔疾书的周仲隐,只见他的神情倒是轻松自如,眼中却是杀机已现,他和杨玄感四目相交,嘴角却是冲着那王奇一努,似乎是在问何时才动手。
杨玄感微微一笑,转向了王奇,道:“最后一个问题,你可要如实回答,如果答得好,我一定考虑向杨元帅进言,留你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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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五十二章 红颜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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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奇大喜过望,双手不住地作着揖,就差跪下磕头了,说道:“大人请问,小的只要知道一定言无不尽。”
杨玄感沉声问道:“以你的说法,这信原来在你们手上可以用来牵制周罗睺,可是你也说原来你并不知道周罗睺已经公开拿下了那个信使,还把第二封信给公开,那你们又能通过什么途径知道出事了,继而去把信送到大兴,由你的堂兄去举报周罗睺呢?”
王奇道:“那个信使在走之前曾经和我们约定过,若是三天不回来,就是周罗睺翻脸不认人了,这种时候就可以去举报姓周的。”
“萧摩诃本来也是这个意思,可是家父却想再等等,直到最后在蒿泽时萧摩诃跟家父在杨谅面前争吵,弄得家父的奇袭计划泡了汤,家父才狠下心来要让萧世廉和周家同归于尽。”
杨玄感终于把所有的思路都理顺了,一切是那么地合情合理,他对着王奇笑了笑,语调突然变得非常柔和:“那就是说,现在你也没法阻止你的那个堂兄把这回信呈给皇上了吧。”
王奇先是一怔,然后马上说道:“不错,信在堂兄手上,但我可以当人证啊,皇上肯定也是需要证人的,不然空口无凭,我可以……”
杨玄感的脸上露出了一阵冷冷的笑容,连一口白牙也都露了出来,配合着他此时那阵桀桀的怪笑,让王奇听了看了后头皮发麻。
杨玄感微笑着对王奇道:“王奇,我告诉你个秘密啊,我叫杨玄感,是越国公杨素的嫡长子,现位居柱国。这次平定你们的叛乱,我一直是作为骁果统领打前锋。”
王奇惊得下巴都差点要掉到地上了,张大的嘴巴几乎可以塞得下一个大馒头:“你。你就是大名鼎鼎的杨玄感?”
杨玄感笑眯眯地道:“正是在下,至于这二位……”他用手一指周氏兄弟,道:“这两位是周罗睺周老将军的两位公子,坐在我身边的这位是大公子周仲隐。外面的是二公子周仲安。”
王奇一下子象是被人把脊梁骨抽去了似的,烂泥一样瘫到了地上,眼神中尽是惊惧与不信,他抬手指着杨玄感,哆嗦着。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杨玄感的笑容渐渐地从脸上消逝,表情变得坚定而可怕,声音冷酷得就象是天山上常年不化的寒冰:“王奇,你们父子二人作恶多端,心如蛇蝎,老天也容不得你们!”
“而你这个卖父求活的狗东西,比起你爹更狠更绝,明天午时,你们俩的尸首都会在晋阳的菜市口被枭首,以警示所有象你们这样有野心而无能力的人。”
杨玄感说着说着。鼻子里突然钻进一股刺鼻的尿骚味,仔细一看,不由得哑然失笑,原来是那王奇给吓得小便失禁,直接尿了。
杨玄感也不再看王奇一眼,转身走出了牢门外,这间囚室是由砖墙所砌,外面一道铁门,其他囚室的犯人被周仲安那魁梧的身形挡着,根本看不清这里面发生了何事。
杨玄感走过周仲安身边时。向他点了点头,周仲安心领神会,转身进了牢房,那道厚厚的铁门在他的身后重重地关起。
杨玄感一边听着铁门内隐约传来的惨叫声和拳脚到肉的“啪啪”声。一边仔细地思考着接下来的对策。
小半柱香之后,铁门重新打开,王奇已经变成了一具屎尿横流的尸体,可是脸上和身上却没有太多的伤痕,两只眼睛圆圆地睁着,不肯闭上。
周仲安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在出门时又恨恨地向里面啐了一口,低声骂道:“要不是不能留什么伤痕在身上,老子一定会让这混蛋死得惨上十倍,奶奶个熊,算是便宜这小子了。”
周仲隐对杨玄感低声道:“老弟这次的大恩,我们家永生不忘,只是现在那回信怕是已经到了皇上的手里,我们要如何应对?”
杨玄感看了看外面其他的囚笼里的犯人,一个个都目光呆滞地缩在角落,哪顾得上再来偷听自己。
于是他也压低了声音,几乎和周氏兄弟的脑袋凑到了一起,悄声道:“此事本在我等意料之中,现如今只有按原计划行事了,那陈智深已经和我约定好,到时候如实反映情况,周老将军要尽早向皇上奏明此事,以免被皇上认为是明知事情败露,迫不得已才去招认的。”
周氏兄弟对视一眼,周仲安道:“那家父这时候还要不要提带兵收复那三个州郡之事?这时候主动跟皇上提要带兵,怕是不太好吧。”
杨玄感微微一笑:“此事由家父去提,周老将军只需要做到皇上征求意见时不要推辞即可。这次扫尾之战不会太复杂,比起平叛之战应该是轻松加愉快,正是赢得皇上信任的好机会。”
周仲隐点了点,一抱拳道:“有劳老弟了,此事过后,我家若能得以保全,一定会将你家的恩德铭记于心的。”
杨玄感笑着摆了摆手:“何必这样说呢,我们是朋友嘛,朋友就应该互相照应,是不是?”
三人一路谈笑着走出了牢房。
第二天正午,王頍和王奇父子俩的尸体被拉到了晋阳城的菜市口,当众受那枭首之刑,由于此时众人皆知杨谅的起兵主要是被这王頍所怂恿,而这次平叛战中,晋阳百姓多半都有亲人死于战事,于是全把怒火撒在了王頍身上。
王氏父子二人的首级刚被拿去插在木杆上示众,两具无头残躯瞬间就被愤怒的民众一涌而上,菜刀、棍棒、板砖、臭脚齐下,不消片刻就变成了两堆血肉模糊的烂肉,再也分辨不出形状。
一身蓝色蚕丝衣服,行商装束,站在人群中的杨玄感冷冷地看完了这一幕场景,摇了摇头,喃喃自语道:“多行不义必自毙啊。”
杨玄感身边同样身着绸衣,裹着斗蓬。微服出巡的杨素听了这话,浑身一震,沉重地转过了身,向着人群外走去。
杨玄感自知失言。连忙跟在杨素的身后,也不说话,一步步地慢慢跟着,父子二人一路无话,就这么回到了汉王府中。
杨素走进了书房。杨玄感象是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低头跟着走进去,杨素脱下了那件黑色斗蓬,杨玄感连忙上前接过,杨素那深沉的眼光向刀子一样地射向了杨玄感,刺得他浑身一颤,就那么拎着斗蓬杵在了原地,也不知如何是好。
杨素坐到了窗前书桌的太师椅上,双眼微微地闭起,似乎是在凝神思考其他事情。宛如老僧入定,良久,才开口道:“玄感,回京后你有何打算,能告诉为父吗?”
杨玄感听到这话,如蒙大赦。他松了口气,看了一眼门外,侍卫们早已经很有默契地远远散开,杨玄感转身把那件斗蓬挂在了书房门口处的衣架上,随口答道:“按计划行事啊。忙完周家的事后,就准备外放做州刺史了。”
杨素摇了摇头,道:“只怕回京之后,还要面对一番风波才行。周家的事,怕是没这么容易就能解决。”
杨玄感有些不信地摇了摇头:“父亲您恐怕过虑了,那陈智深答应按我们所说的那样去招拱,而王世充也会在暗中相助,依孩儿看来,应该能解除皇上的疑虑了吧。”
杨素叹道:“但愿如此吧。可是依为父看来,怕是没这么简单,最近从大兴传过来一系列的消息,都能从中看出些皇上的意思。”
杨玄感自离开大兴以来,对京城中的情况几乎一无所知,听到这话后忙问道:“出什么事了?”
杨素看着窗外,道:“第一件事,柳述被判定剥夺兵部尚书的官职,流放万里之外的惠州龙川,至于兰陵公主,皇上则命令下令要她与柳述离婚。”
杨玄感道:“公主怎么如此命苦?孩儿记得好象她也是改嫁柳述的吧。”
杨素点了点头:“不错,公主在年少时曾经嫁给了当年先皇的密友,重臣王谊之子王奉孝,结果进了王家不到一年,丈夫就病死了,她是先皇夫妇最钟爱的小女儿,一直视为掌上明珠,守寡的时候才只有十八岁,当时天下的青年才俊都趋之若鹜。”
“后来先皇千挑万选,最终选中了北周名臣,河东柳家的公子柳述。柳述的父亲柳机是北周武帝的重臣,参与过北周灭齐的谋划,所以他在北周时是个坚定的保皇派,甚至可以说是站在先皇的对立面的。”
杨玄感奇道:“那这样的一个人,先皇怎么还会把女儿嫁给他儿子呢?”
杨素笑道:“这就是先皇的手段了,对他真正有威胁的是尉迟迥这样出镇一方,有兵有钱的实权派,柳机只是一介文人,虽然在士大夫中间享有清誉,也一直对先皇代周自立有看法,发过几句牢骚,但并不具备什么真正的威胁。”
“所以说在攻灭尉迟迥后,对这种没有威胁的反对派主动示好结亲,能显示出先皇宽大的胸怀来,也正因此,大隋代周的过程也变得相对顺利,除了尉迟迥外,并没有掀起太大的风波来。”
杨玄感叹服道:“先皇实在是厉害,孩儿就想不到这招。”
杨素收起了笑脸,点了点头:“不错,玄感,你是性情中人,爱憎分明。可是你要记住,以后在朝堂之上,要学会笑着捅刀子,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要学会和你的敌人做朋友,比如为父和苏威这样,这才是处身立命之道。”
杨素见杨玄感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只是这桩典型的政治婚姻却有了意外的结果,柳述和兰陵公主倒是感情深厚。兰陵公主嫁进柳家后,没有一点公主的架子,遵守妇道,对久病不起的婆婆都是亲自端汤喂药。”
杨玄感叹道:“跟唐国公夫人窦惠一样,真是理想的夫人,娶妻当如是也。”
杨素道:“不错,兰陵公主的行为也化解了柳家上下一向对皇室家族的敌意,柳述就成了先皇在仁寿年间最信任也是最得力的帮手,这些事情你都知道,我就不多说了。”
杨玄感想到柳述和兰陵公主夫妇后来成了杨坚暗中维持和废太子杨勇的联系,平衡杨广势力的一颗重要棋子。不由得唏嘘不已。
杨素盯着杨玄感的双眼,正色道:“但这也给柳述夫妇在新朝带来了麻烦,仁寿宫变现在为父不能说,只能告诉你。到了最后的关头,柳述还是忠于先皇的,所以才会跟着杨勇一起倒霉。若不是看在大局已定,兰陵公主又苦苦求情的份上,柳述早就没命了。”
杨玄感本来一直很想知道仁寿宫当时发生了些什么。但既然杨素这样说,他也知道杨素不会透露更多的事了,只好问道:“君命难违,只怕夫妻情深也抵不过残酷的现实,现在兰陵公主只能和柳述离婚了吧。”
杨素摇了摇头:“你错了,兰陵公主这次抵死不从,上书皇上,宁可去除掉自己公主的名籍,也要跟随柳述一起去那惠州。”
杨玄感倒吸一口冷气,道:“她疯了吗?那惠州是在岭南的最南边。蛮荒之地,瘴气横行,正常中原人过去呆不了几年就会染病身亡,常人避之惟恐不及,她怎么还敢主动过去?”
杨素叹道:“这就是伟大的爱情,伟大的妻子。玄感,换了是你娘的话,如果为父去了那地方,她也一定会跟去的。”
杨玄感听得一阵心酸,再一看杨素。也是虎目含泪,说到自己的伤心往事,杨玄感连忙岔开了话题,道:“那皇上准了吗?”
杨素摇了摇头:“皇上当时看到公主的上表后就勃然大怒。大骂道难道天下就没有别的男人了吗,就非要跟柳述一起被流放?!”
“可是兰陵公主听说后又接着上表,说是先帝以前把她许配给了柳述,现在柳述犯了罪,按大隋的法度她也应该连坐才是,还请陛下不要为她法外开恩。”
“到最后皇上也没有准奏。还是逼着柳述上路了,于是兰陵公主日夜啼哭,以泪洗面,没一个月就郁郁而终了,死的时候只有三十二岁。兰陵公主临死前还给皇上上表,说想作为柳家的媳妇,葬到柳家的祖坟里。”
杨玄感长叹一声:“真是红颜薄命啊,听了都让人伤心,皇上面对这样的要求肯定准了吧。”
杨素的表情忽然变得可怕起来,眼睛里跳动着怒火,厉声道:“没有,皇上听到这消息后连哭也没哭一声,把兰陵公主放进薄木棺材里,草草地就埋到了洪渎川的边上,不立墓碑,连葬礼也没办。”
杨玄感闻言大怒,狠狠地一拳捶在桌子上:“怎么能这样?!太无情了吧!那可是他亲妹妹,也没威胁到他什么。就算违了他的意,死者为大,还需要这样连表面工夫也不做吗?”
杨素沉重地摇了摇头:“玄感,我担心的不是这件事,而是从此事上,能看出我们的新皇上不会允许任何人挑战和蔑视他的权威。对以前得罪过他的人,跟他有仇的人更是不会放过,即使是至亲,也不会手下留情的。”
杨玄感听得半晌无语,只听杨素继续道:“所以现在皇上正是在气头上,这种时候再看到那封周罗睺写给萧摩诃的回信,你觉得他会怎么想怎么做?”
杨玄感无言以对,只好一声叹息。
杨素的声音中带了几分悲怆,缓缓地说道:“所以说人算不如天算,早先的设想再好,碰到这种突发情况也是没有办法的,其实原来那王頍提前把书信拿去曝光,这已经算是一处意外了,只是这件事还在可控制的范围内,而皇上的心情不好就不是你我可以控制控制得了啦。”
杨玄感急忙道:“那现在怎么办,还要按计划行事吗?”
杨素点了点头:“事到如今,跟周家也不可能断绝关系了,那只会激得他们咬出我们来,只能走一步是一步。周罗睺是忠义之人,不会牵扯到我们的。”
杨玄感心中一沉,低声道:“可是周老将军的两个儿子里,那周仲隐却不太象个好人,孩儿不担心周仲安,却怕这个周仲隐靠不住。”
杨素一声叹息:“就算此人靠不住,我们现在也对他无能为力了,此事我们杨家已经做到了仁致义尽,如果被反咬一口,也只能说是自己作的孽。”
杨玄感只好先不去想这烦心之事,道:“那我们还要继续表奏让周老将军领军平叛吗?”
杨素长出一口气,道:“这是必须的,为父在众将面前已经这样说了,就没有了退路,不然反而会让皇上起疑心。”
杨玄感道:“大兴城中只有这件大事吗?”
杨素道:“别急,为父正要说到这第二件大事,就是皇上开始下令剥夺各地总管的职务,就是不想再让杨谅这种拥兵自重的情况出现,听说他跟宇文述等几个重臣心腹暗议,准备裁撤每个州郡的车骑将军府和骠骑将军府。”
杨玄感惊道:“皇上是想对府兵制开刀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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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五十三章 改革府兵制
杨素点了点头:“可能是有这方面的意思了,地方州郡如果都能拥兵自重,那相对来说皇上的中央禁军兵力就薄弱了,以前先皇是通过让各州郡的府兵轮流上京番上来解决这个问题的,可是从上次先皇驾崩后大兴城发生的一系列事情看,这恐怕也并不保险。”
杨玄感想到了当时跟长孙晟打交道的情况,仍然是不寒而栗,甚至头上开始微微沁出些汗珠子来,他心有余悸地说道:“不错,如果这些府兵落到心术不正,不忠于朝廷的人手里,确实是太危险了。”
杨素叹了口气:“可是在此事上,皇上最大的用意恐怕并不在此,而是想通过裁撤和改编府兵,对地方的领兵之将作一次重新的清洗,把以前在先皇时期提拔起来的那些地方实力派最好清洗掉,换一批他的亲信去掌控。”
杨玄感一下子急了,叫了起来:“什么?就是说象梁师都和薛举这样的人也要给撸掉吗?那岂不是我们这多年来的经营和心血就白废了?”
杨素的脸色变得阴郁起来,他沉重地点了点头:“这事现在还不太好说啊,我觉得可能他想得有些太简单了,低估了这些地方实力派的能量,以为只要他一声令下,那些人就会乖乖地听他话,交出官位,从此臣服于他。”
杨素的嘴边隐隐地现出了一丝微笑,他看了杨玄感一眼,道:“就好比你刚才所说的,象梁师都和薛举这样的人已经在地方上经营了十几年乃至几十年,几乎成了一个独立的王国,连上面派下来的刺史也被其玩弄于股掌之中,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甘心交权呢?”
杨玄感摇了摇头:“可是不甘心也没办法呀,这次杨谅也不甘心扔下并州,匹马进京,而是选择了起兵反抗。可是就连手握几十万雄兵的杨谅也是失败了,别人想起事不更是以卵击石吗?”
杨素笑道:“杨谅的失败就在于天下无人响应。之所以天下无人响应是因为这些地方豪强的利益没有被侵犯,人性就是这样,没有动到自己头上的时候,往往都是对他人的遭遇兴灾乐祸的。但如果皇上真想象汉武帝那样剪除天下豪强,强行中央集权的话,只怕天下大乱就为时不晚了。”
杨玄感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是啊,到时候就会有王世充这样的野心家牵头挑事,串联这些地方豪强一起起兵。那声势就会遍及全国,不止是一个并州这么简单了。”
杨素正色道:“不错,正是如此,这次镇压杨谅的起事,一方面是天下人心向着朝廷,多数人是出于对先皇的感恩而选择了站在朝廷一方的,尤其是上次为父和你所说的关陇军功贵族,这次几乎是一边倒地选择了支持朝廷,柱国家族为首的武将世家此次大多随军出征,你也看到了。”
杨玄感笑了笑:“恐怕这也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文武百官的家属都在大兴吧。不要说关陇军功贵族了,就是您说的山东士族出身的文官,也绝大多数是忠于朝廷的啊,裴文安和王頍这样跟随杨谅造反的不得志世家子弟毕竟是少数吧。”
杨素道:“可是你自己也说了,之所以许多人忠于朝廷,无非是因为家属都在关中罢了,象我们上次在蒲州抓的那个王聃,也是因为有人质扣在大兴,才会降得那么痛快,又好比长孙晟。如果要让他自由选择,他一定会忠于皇上吗?”
杨玄感一时语塞,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良久。才强辩了一句:“可他们总是有家人扣在大兴了呀,这是不可改变的事实。”
杨素叹了一声:“这第三件大事,恰恰与此有关。”
杨玄感奇道:“还有什么事能与此有关?难不成要迁都不成?”
杨素微微一笑,捻了捻自己的长髯,道:“不错,正是如此。”
杨玄感这一下给雷得外焦里嫩的。彻底哑巴了,半天才回过神来,他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这才发现自己没有做梦,开口道:“怎么会这样?”
杨素一声叹息,道:“你还记得王世充的那个道士师父,章仇太翼了吗?”
杨玄感一听到这个名字就火冒三丈,咬牙切齿地道:“怎么会不记得,就是这厮害的母亲,上次这厮不是给先皇乱算命给关进大牢了吗?还是先皇在弥留之际才下令饶他一命的。”
杨素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杀意,他冷冷地道:“一朝天子一朝臣,章仇太翼那个配置春药的本事很快就讨了皇上的欢心,皇上吃了他的那些小药丸,一下子威风八面,加上给先皇和文献皇后压抑了这么多年,更是疯狂地发泄。所以章仇太翼一下子又成了他的宠臣了。”
杨玄感恨恨地道:“早知道这样,当初就应该把这狗贼弄死在大牢里。”
杨素长叹道:“算了,他也只是听命行事罢了,一个工具而已。不过为父要说的不是他这个人,而是迁都之事。”
杨玄感回过了神来,连忙道:“对对对,这才是首要之事,这章仇太翼顶天了也就是个江湖术士罢了,这迁都大事什么时候能由他,而不是父亲您这位当朝宰相所决定了?”
杨素苦笑两声,道:“那章仇太翼向皇上进言,说是大兴所在的雍州,是破木之冲,而皇上又是木命,如果继续以大兴为都城,会招致灾难。”
“这一段以来大兴的街市上又流行着童谣,说是修治洛阳还晋家。皇上在最早是被封为晋王的,正好又应了这童谣,所以皇上就决定要迁都洛阳。”
杨玄感听得目瞪口呆,他咽了一口唾沫,道:“就因为一个可笑的童谣吗?明眼人都知道这种童谣都是野心家的道具罢了,孩儿敢百分之百地肯定那是王世充这家伙在搞鬼,虽然孩儿现在还不知道他的用意,可是皇上应该也知道王世充和章仇太翼的关系啊,他就想不到这一点?”
杨素摆了摆手:“你可能有点低估皇上了,他虚伪、好色不假,但绝对不笨,更不会相信任何人。你说就连为父率军出征他都不忘要那王世充在暗中监视,又怎么可能去相信王世充的师父所说的话呢?”
杨玄感不解地问道:“那他怎么就不开朝会,也不跟您这样的重臣商量一下,一下子就决定了迁都这样的大事呢?这可是要动国之根本的啊。远的不说。就说百年前的北魏,就是因为把都城从晋北平城迁到了洛阳,才酿成了六镇官兵大起事,几乎毁掉了整个国家啊。”
杨素笑了笑:“你说的还真是没错,皇上想的恐怕真就是这个动摇国之根本。”
杨玄感微微一愣。道:“这又作何解释?”
杨素正色道:“你要知道,先皇为何要定都在大兴?”
杨玄感突然省过了神来,道:“玄感明白了,那是因为最早跟随宇文泰入关中的前北魏六镇将士,也就是所谓的关陇军功贵族,这百余年来都是世代居住于关中,关系盘根错节。”
“而且当年柱国家族都是可以有合法的私兵部曲,就是现在家奴也都不少。这些人如果联合起来对皇上发难,那可真是变生肘腋,连反应的时间也很少了。”
杨素满意地点了点头。道:“正是如此,从西魏到北周,再到我大隋,前后已近百年,关陇军功贵族又是以胡人为主,强横好战,真要是翻脸动起手来,光靠番上的这些外地府兵还真不一定能镇得住。”
“所以即使以先皇的威望,也从不敢和整个关陇军功贵族为敌,而是采取拉拢多数。打击少数的策略。”
杨玄感笑道:“可能皇上是以为上次在大兴城外作乱的那些人是对他心怀的满或者是想篡权夺位的关陇贵族所为,甚至连长孙晟上次在那场变乱中按兵不动的表现也会让他以为是那个幕后黑手的同伙。”
“如果再碰到这种事,到时候番上的府兵作壁上观,而作乱的反贼们再攻打大兴。只凭那皇宫的数千守卫怕是寡不敌众呢。”
杨素道:“是啊,就是这回事,在大兴城内外住了近百年的这些关陇贵族,有些在府里挖的地道都能通到城外,比如李密家的那个密室不就是通到了城外的渭水河底吗?要是这些人作乱,连攻城都不必了。直接就从百官坊里发难。你若是皇上,能不害怕吗?”
杨玄感吐了吐舌头,道:“我可不怕,因为我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皇上在夺东宫和登上皇位的过程中做了太多见不得人的事,也得罪了太多的人,这恐怕才是他真正想迫不及待地逃离大兴的原因吧。”
杨素站起身来,在房内走了几步,道:“是啊,而且皇上本就是个大才子,一向喜欢吟诗作对,卖弄,骨子里并不喜欢那些骑马冲杀的武人。他之所以亲近宇文述这样的人,是为求自保的不得已之举。如果为父所料不错的话,他以后应该会重用山东的士族文人。”
杨玄感吃了一惊,不信地摇了摇头,道:“怎么会这样?这次平定杨谅也是靠的关陇集团的这些军功贵族,他可以不喜欢,但也不可能一脚踢开吧,再说了,父亲您不是说过他想征战四方,成就霸业吗?又怎么可能只用文人?”
杨素负手于背后,微微一笑,道:“因为皇上的骨子里是尊崇千百年来我们汉族的那种贵族范儿的,在他眼里,只有五姓七家这样的汉族世家大族才是真正的贵族,才是真正可以和他一起治理天下的,而那些低贱野蛮的胡人蛮夷,迟早会给一脚踢开。”
“宇文述这样跟他结了儿女亲家的就算了,反正也就是个例,但以后由胡人掌兵,出镇一方的情况恐怕将不复存在,这恐怕才是皇上迁都洛阳的真正原因之所在。”
杨玄感先是听得连连点头,突然又觉得有点不对,开口道:“可是关中是形胜之地,如果有天子在,也许可以镇住一些不安定分子,要是天子不在了,守关中的这些关陇军功贵族们如果想割据自立,不也很容易成功吗?”
杨素仔细地想想了,还是摇了摇头,道:“只怕没这么容易。现在的关中已经不再具备象秦汉时的那种可以割据一方,成就王霸之业的条件啦。”
杨玄感不信地回道:“为何没有条件呢?关中沃野千里,四边都有要塞,东边把函谷关和潼关一封。可挡关东百万雄兵,南边的武关,西边的大散关,北边的萧关也都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雄关。相对来说那三个方向的敌人也不是太强,有何可以畏惧的?”
杨素笑了笑:“正是这《禹贡》上所谓的雍州之地,沃野千里迷惑了许多人,现在的关中不是大禹治水时的关中了。”
“自五胡乱华以来,黄河上游的茂密森林被大量地砍伐,而那些大规模进入关中的胡人,也在关中和陇右的丰美水草地放马游牧,导致了黄河上游的气候水文开始急剧地变化,直接影响到了关中盆地的粮食产量。”
“我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在你十四岁的时候。关中曾经闹过一次大饥荒,连先皇当时也没东西吃,带领了关中的父老乡亲逃荒到了河南,半年后才返回。即使是这次逃荒之后,关中的粮食产量也一直上不来,甚至需要从黎阳那里的粮仓连年调集屯粮过去,这也是先皇在位时一直非常头疼的一个问题。”
杨玄感总算听明白了,他吁了口气,道:“也就是说,关中的粮食产量不够。即使有人想据此成王霸之业,也不能持久,是吗?”
杨素点了点头:“不错,除非占据关中之人可以迅速地向西向南发展。北边是千里草原,只有牛羊,没法养活关中的数百万人口;西边的陇右之地,也就是凉州,也是地广人稀,那里的土地都是黄土地。也不适合耕作,只有向西南进入巴蜀。”
“巴蜀那里可是天府之国,秦朝之所以最后有国力扫灭六国,也很大程度上是靠了巴蜀的这个天然粮仓。玄感,这点你要切记,若是以后想争天下,不可死守关中,要东挡关东群雄,南进巴蜀,方可成王霸之业。”
杨玄感笑了笑:“父亲,皇上有如此雄心,有如此手段,只怕我们的盟友们都会被他直接剥夺了起兵的能力,更不用说帮上我们的忙啦,您和孩儿说这个是不是有点不切实际了呢?”
杨素摆了摆手道:“这个打算总是要做的,王世充总是希望你能去取洛阳,他好在关中起事,其实也是存了这个心思。”
“玄感,你没有走遍天下过,不知道天下各处的关隘险要,哪处可以屯兵,哪处可以伏击,哪处可以割据,这是你今后需要加强学习的地方。”
杨玄感一抱拳,正色道:“谨遵父亲的教诲,这些年孩儿经过的地方,全部细细地画作了地图,包括这次讨伐杨谅,这并州东起太行,西至蒲州,北到朔代,南达黄河 ,一路之上如潼关、蒲坂渡、雀鼠谷、蒿泽、晋阳、代州(雁门)、朔州(马邑)这些要地,全部已经牢记在心了。”
杨素满意了抚须道:“很好,男儿就是要有这种意识,读万卷书的同时也要行万里路,天下雄关要隘尽在你心的时候,就有成为良将的素质了。对了,东边的太行八陉这次你没机会去,以后如果走天下的时候一定不要错过,这是并州东出幽冀二州的通路,极为重要,你只有亲自去看看才会清楚。”
杨玄感应了声“是”,继续道:“既然皇上迁都的决心已下了,那肯定要先去经营洛阳,等那里的宫殿营建完成后,才会搬过去。当年父亲您建仁寿宫都花了两年时间,要修建整个洛阳城,只怕也要至少五六年吧。”
杨素摇了摇头,道:“这次你可能估计错了,皇上可能这次多多少少还真的信了那个修治洛阳还晋家的童谣,急不可待地想要搬家了。这些天里大兴城内的百官和勋爵显贵们都已经接到了通知,让他们尽早准备搬家,而洛阳一带的丁壮也已经开始被征调起来,用来修筑洛阳城外的关防。”
杨玄感急道:“上次父亲您去修一个仁寿宫都死了上万人,这么大的洛阳, 想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修好,岂不是真正要结怨于天下了吗?父亲,这次您可千万不能再犯糊涂了,一定不能接这个劳民伤财的差事,受人唾骂。”
杨素苦笑道:“恐怕就是为父不想做这事,皇上也不会放过为父。你知道他是信不过我们杨家的,洛阳以后就会是他的新家,上次为父把仁寿宫修得太好了,他这次肯定也想把洛阳也修建得富丽堂皇。”(未完待续。)
第六百五十四章 高句丽攻略
杨素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将作大监宇文恺一定是少不掉的,你的表哥封伦现在担任内史舍人,有了上一次的经验,应该也会续用。至于为父,他巴不得能给我这么一个差使,既削了我的兵权,又把我从朝堂中一脚踢开。”
杨素长叹一声,眼神中尽是落寞:“这次为父恐怕又要为了他结怨天下了,不过为父有数,不会做得太过份,再怎么说,洛阳已经是一座千古名城了,不象上次仁寿宫那样要先开山修路,再在山里起一座宫殿,加上东都一带人口稠密,征调个几十万民夫不成问题,应该不会出现上次那样的悲剧了。”
杨玄感点了点头,突然想到一件事情,赶紧换了个话题:“对了,父亲,我们杨家也要搬到洛阳吗?那这么多年在大兴的产业怎么办?还有上次答应过朔方梁师都的事情,为他们梁家在大兴开马市,以后还要继续吗?”
杨素马上道:“我已经修书给封伦,让他帮忙去营建我们家在洛阳的新府邸了。”
杨素在屋子里又来回踱了两步,抬起头来:“至于和梁师都的合作,这根线不能断,跟他的关系还要继续保持,这可是个连王世充也没掌握到的人。”
“朔方的梁师都,朔州的王仁恭,这两个人现在可是只和我们杨家合作的,跟薛举那些已经搭上王世充的人不同,是我们必须要掌握的。不但大兴的马市合作不能中断,还要帮他们在东都洛阳开市。”
杨玄感疑惑地问道:“帮他们在洛阳开市?那不是让梁家的势力直接更进一步,从关中进入中原了吗?这样会不会以后形成尾大不掉之势?”
“洛阳地处中原腹地,可以很方便地向荆襄、江南、河北、山东四面发展,如果在那里站住了脚,只怕很容易就能自已去联系各地的生意了,到时候未必用得着我们杨家。”
杨素微微一笑:“玄感,你没做过生意,不知道此中玄机,各地的市集商贸。现在有许多都是掌握在大大小小的世家手里,就如我们杨家,现在就是在全国各地都有属于我们的商号,由于为父现在的权势。各地的地头蛇们也都要卖我几份面子,只要不想一家独大,多少都会在当地市场上占些份子的。”
“可是梁师都不是我杨素,他光是有马也没用,从洛阳到江南的各大世家也不是没有做马匹生意的行会。要是由着他低价卖马,那人家的生意还做不做了?你放心好了,如果梁家兄弟想扔开我们自己单干,不出一个月只怕连洛阳的生意也做不下去,只能灰溜溜地回朔方。”
杨玄感突然想到了王世充爷爷的事,信服地说道:“是啊,那王世充的爷爷当年在姑臧城时也试图一家独大,结果遭到了所有姑臧豪商的联手反击,所有的货物连在中原也没法销售了,最后只能落了个破产的结局。”
杨素点了点头:“其实梁家也不是没在中原试过独立做生意。可是他们连大兴都混不下去,就被京中的高官世家下属各个商会给联手挤了出去,现在在大兴,如果不是打出了唐国公李渊的名头,也是混不下去的。”
杨玄感一直对这个问题有些疑虑,听杨素讲到这里,马上开口道:“父亲,这李渊和我们并没有商量过此事,这么久了就一直能容忍别人打着自己的名号做生意吗?”
杨素笑着摇了摇头,道:“为父其实在结亲时跟李渊说过这事。说是想和他一起在大兴做生意。李渊这些年一直外放为州刺史,为了不给皇上抓什么小辫子,为人也一直挺谨慎,不敢在地方上大肆搜刮。所以他们家的财力并不是很雄厚,我提了这个建议,他们自然是求之不得呢。”
杨玄感追问道:“可是他们就不想想为何我们不用自己的名义做生意,而要用他唐国公的呢?这么久了不可能无动于衷吧。”
杨素收起了笑容,正色道:“他们当然打听过,但是为父早有安排。无论是马市里我们家的几个管事,还是朔方梁家派来的人,都把嘴管得很紧,只说是从北方和西边贩来的骏马,而且我们是完全按照市价来卖的,甚至还特意找了些西域的胡人当马奴,就是不想让人查出马匹的来源。”
“那个马市开张以来,唐国公府和其他家族来刺探打听的人有上百批了,但还是没人查到马的来源,现在梁家赶马进京都要特意地绕个大圈后再从西边入城,就是保护这批马的来源,不让人知道我们杨家和朔方梁氏间的往来。”
杨玄感长长地一声叹息:“想不到做生意也有这么多门道。看来如果背后没有世族大家作后盾,光凭钱财也是混不下去的。”
杨素笑了笑:“本就如此,要不然为什么这么多人削尖了脑袋想当官,还想要当最大的官呢?看看那些五姓七望的山东世家大族,哪个不是世代为官,哪个不是累世豪富?”
“关陇的军功贵族们除掉两个李家外,底蘊是远远不能和山东世家们相比的,天下毕竟打仗的时候少,太平的时候多,这恐怕也是皇上要迁都的真正原因吧。”
杨玄感信服地点了点头,道:“当年北魏的孝文帝也是通过迁都平阳,想要强行地在鲜卑人里推行汉化,改弦易张,结果触怒了象六镇官兵这样的底层胡人,最后在几十年后酿成了天下大知,皇上这样的做法摆明了就是想打压关陇军功贵族们,而去抬高山东世家这些汉人大族的地位,最后能避免北魏的悲剧吗?”
杨素沉吟了一下,抬起了头:“这个还真不好说,要看皇上的手腕了,如果要为父做这个事,不会这么心急,可以缓一缓,找找平衡点,比如在修建东都的同时找些软杮子打打,比如西边的吐谷浑,南边的林邑国之类的。把关陇军功贵族里的一些不安定因素给派出去打仗,这样能缓解国内的矛盾。”
“玄感,你要记住,关陇的军功贵族们唯一能安身立命。向上爬的通道就是不断的战争,只有有仗打,他们才可以获得爵位,封妻荫子,毕竟出将入相的是少数。”
“这次这么多将军出来打仗。最后真正能脱下盔甲穿上朝服的也就只有一个杨义臣而已,而且杨谅被平定后,突厥现在又很恭顺,你以后还怎么让这些骄兵悍将们升官发财?”
杨玄感心中一动,道:“所以父亲您这次把三分之一的抄家金银分给了这些士卒们,就是想吊起他们的胃口,好让他们会倒逼皇上发动对外战争?”
杨素的脸上闪过一丝可怕的笑意:“不错,就是如此,打仗如果将军可以升官,军官和士兵们可以发财。那自然全军上下都会渴望下一场战争越快到来越好。”
“皇上是个讲排场要享受的人,修建东都后肯定还想在国内有所作为,会大修宫殿,这是极耗民力之举,再加上对外一开战,那就真的有可能天下大乱了。”
杨玄感沉默半晌无语,他心里并不赞同父亲的这个办法,如果成天盼望着天下大乱,那和王世充这个野心家又有什么区别?
杨素看到了自己儿子的表情,知道他心中的所想。叹了口气,道:“为父知道你在想些什么,其实为父也不想这样。但从新皇那一系列还没开始施行的新政来看,不这样做无法保全我们杨家。只有天下不稳的时候。皇上才会象这次平叛这样,放权给为父,也只有到了那个时候,我们家才是安全的。”
杨玄感摇了摇头:“恐怕未必,有才的并不止父亲您一个,王世充和李密这样的人都可以大用。甚至象杨义臣、李靖这样的人,难道就不能帮上皇帝了吗?”
杨素微微一笑:“他们是有才能,但是没有根基,缺乏经验,人脉这个东西需要长时间的培养,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等他们入朝多年,真正有了自己的地位时,为父到时候也早已经引退了,而玄感你也会进入朝堂,打拼自己的天地啦。”
杨玄感摇了摇头,他还是没被杨素说服,但在这种情况下也确实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于是换了个话题,道:“要是皇上真的如父亲您所说的那样,出兵征伐四方,那还会裁撤各地的府兵吗?这好象有点自相矛盾吧。”
杨素坐了下来,摆了摆手,道:“你误会我的意思了,府兵是不会裁撤的,只是府兵的将领,也就是各地的骠骑将军和车骑将军府,会被裁撤掉。皇上有可能以后会直接从中央朝廷派人到地方上担任这些职务,就象派刺史一样,而不是由各地的豪族们世袭把持这些职务。”
杨玄感这次算是完全明白了,他摇了摇头,道:“可是这样一来,地方上的土豪们,象梁师都这样的肯定都不愿意吧。就算不敢明着造反,采取各种手段让新来的将官们混不下去,这总是能办到的。”
杨素点了点头,道:“不错,确实如此,可是这样一来,就与皇上的初衷相违背了。如果我是他的话,就会很快地发动一场对外的战争,然后征调天下府兵,这样就让这些地方上的地头蛇们再也不能兴风作浪了。”
杨玄感倒吸一口凉气:“征调天下府兵?这得要打多大的仗啊。就是这次平定杨谅的叛乱,也只征调了关中陇右和河北山东一线的兵马,江南和荆襄之地根本没有怎么调兵呢!现在大隋的四周,突厥很老实,还有什么外夷值得动如此大的干戈?”
杨素的眼睛开始放光,从牙缝里蹦出了三个字:“高句丽!”
杨玄感想到史书上那个野心勃勃,一直不放弃进入中原野心的东北小强,向杨素问道:“这高句丽现在的实力如何,史书上说在那个长寿王时也不到十万户,值得先皇派三十万大军去征伐吗?”
“就是打控弦数十万的突厥,我们也不过出动了四十万大军,灭有六十多万户的南陈也只用了五十多万人吧。”
杨素摇了摇头,道:“你不要小看高句丽的实力,九万户是他们近两百年前的人口了,这两百年来高句丽一直占据着辽东半岛,又夺取了汉江流域,国内也没有大规模的战争。”
“高句丽现在的人口中已有六七十万户,顶得上我国的一个大州了。带甲之士也不下二十万,并不是汉武帝时期那个随便征个五万刑徒就能灭的软杮子。”
杨玄感道:“就算有个二十万军队,也不过是一州之地,而且我朝为何连北方的心腹之患突厥也不去消灭。而要对这高句丽如此戒备呢?”
杨素笑了笑:“说到底了还是生活方式的原因,草原上的游牧民族逐水草而生,除非想要入主中原,不然就是占了汉人的耕地,也不能拿来放牧。最后还是得退回。就算他们想入主中原,也会象原来的鲜卑人一样,最终被我们汉人同化。”
“反过来我们汉人也很难去占领北方的草原,同样是因为生活方式的原因,就算象长孙晟所想的那样建城开田,一步步地把长城外推到大漠一线,那也需要上百年的不断经营,没那么容易的。”
“所以对付北方的草原狼,其实现在这种以夷制夷,扶持一下听我们话的首领。这种羁縻策略是最好的。成本也最低。”
“但高句丽不一样,他们同样是用中原的制度,农耕为本。”
“玄感,你发现没有,只要中原一出乱子,他们就会趁机蚕食汉土,与草原狼那种抢了人口后退回大漠的强盗打法不一样,他们不仅要人,还要土地,辽东就是这样逐渐给他们吞下去的。”
“所以对我们汉人来说。无论是匈奴、鲜卑还是突厥都是可以控制的癣芥之患,而这高句丽是想稳扎稳打一举灭我华夏的心腹大患,绝对不能让他们发展起来。”
“上次他们进攻辽西就是一次试探,时机也正好选在我朝两路出击大战突厥的时候。如果当时我朝的反应软弱了或者是败于突厥之手。那高句丽就很可能会真的起大军,趁着我朝与突厥战事未决的时候,夺取辽西的土地。”
杨玄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不错,正是如此,对我们汉人来说,可怕的不是那些抢了就跑的草原强盗。而是这种稳扎稳打,趁你乱就咬下一大块的东北虎。”
“就算是我们今天的汉家天下,当年也不过是从中原河南和关中一带慢慢发展起来的,从夏到周,几千年的时间不断地吞并周围的弱小部落,将之融合,才成了我们今天这么大的国家。”
杨素正色道:“不错,草原上的游牧部落,多数时候是会见势不妙就一哄而散,并没有非常严密的组织,即使是强如突厥也不能幸免。因为他们的生活方式决定了很难把这成千上万个居无定所的松散部落统一到一起,虽然有马,有机动性上的巨大优势,但是如果没有一个伟大君王,其实并不用太担心。”
“倒是高句丽,和我们汉人一样农耕为主,也有类似的常备军制度,一旦碰到全面的大战,更是可以家家出丁,迅速拉起数十万人的大军。你看这次杨谅以一个并州之地,就能拉出几十万大军,高句丽如果全面动员,实力不会在这之下。”
杨玄感笑道:“可是平定杨谅,父亲您也只带了十几万大军,没有出动三十万呀。这高句丽难道还能强过杨谅多年与外敌作战的北地精兵不成?”
杨素也跟着笑了起来:“这第一嘛,杨谅起兵名不正言不顺,手下的中高级将官都有家属扣在大兴,心中不安,普通的士兵也不知为何而战,士气其实很差,一遇战事不利就迅速崩溃,远没有看起来的强大。”
“至于这第二,我军此次讨伐的是离关中河南这些腹地很近的并州,为父兵出潼关时可以很方便地调集附近洛阳一带的军粮。但要是征高句丽,即使从最近的幽州出发,也要走上千里之遥才能到鸭绿水,路上还要一路攻打辽东、丸都这样的坚城。”
“一旦战事拖延不决,后方粮草的压力就会倍增。上次汉王杨谅之所以全军溃败,并不是输在了战场上,而是输给了道路和后勤。”
杨玄感点了点头:“可是如果象您所说的那样,全国总动员,到时候用百万雄兵去打一个小小的高句丽,岂不是粮食的压力更大了吗?”
杨素哈哈一笑:“打高句丽自然用不到这么多,之所以要全国总动员,一是把象梁师都和薛举这样的地方豪强调虎离山,减弱其在地方上捣乱的能力,二是这么多军队可以分出一大半运送军粮,真正作战的兵士有个三十万左右就可以了。”
杨玄感摇了摇头:“这和孙子兵法上说的不太符合啊,兵者,国之大事也,大军发于国外,旷日持久,会给国内造成巨大的负担,时间一长国内必生变。”(未完待续。)
第六百五十五章 晋阳群体性事件
杨素沉默了一阵,抬起头来,直视杨玄感的双眼,道:“玄感,你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
杨玄感认真地想了想,开口道:“其实可以用当年吴国伐楚的办法,真想灭高句丽的话,一方面与百济和新罗通好,约定他们一起攻击;另一方面,可以在幽州和营州每年出动两三万人的偏师,骚扰攻击高句丽的辽东一带,攻击其边城,掳掠其人口,占了便宜后就退回,不与高句丽的主力大军正面对抗。”
杨素的两眼开始放光,他追问道:“那若是高句丽不堪其烦,起大军来攻,又当如何应对?”
杨玄感微微一笑:“那样的话,劳师远征,师老兵疲的就成了高句丽了。”
杨素眯着眼睛,问道:“这样做确实可以经过十几年乃至几十年的折腾,慢慢地把高句丽拖垮拖瘦,可是我们杨家能撑到那时候吗?如果国内平安无事,对外又不兴倾国之兵,那只怕我们杨家不出三年,就要遇到灭顶之灾啦。”
杨玄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孩儿只是为国谋划,没有想到我们杨家。如果要想保全我们家的话,自然是最好对内变法,对外征伐,这样才能显出您到时候的作用来。”
杨素叹了口气:“但愿到时候皇上能用得上我们,你前面说的也有道理,那个时候只怕也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可能会有个更对皇上胃口的人帮他谋划这些事情。”
杨玄感奇道:“还会有这样的人?”
杨素点了点头,道:“其实你刚才所说的王世充、李密等人,年纪都太轻,资历不足,皇上是不会重用这样的年轻人的。至于杨义臣,他在朝中毫无背景,本身又是关陇贵族的一员,也不可能堪为大用。未来皇上的第一谋臣,非河东裴世矩莫属。”
杨玄感脱口而出道:“就是现在的民部侍郎裴世矩裴大人吗?他有此才干?”
杨素笑了笑,道:“玄感。你前几年丁忧,对朝中的人事不是太了解,这裴世矩的政治才能极高,不在为父之下。而且对于征伐四方开疆扩土之事极有兴趣,不用几年,他一定会坐到为父现在的位置上的。”
杨玄感摇了摇头,说道:“裴侍郎的事我知道一些,好象还不足以让他当上当朝宰相吧。迄今为止。他并没有以主帅的身份象父亲您这样独立建立过大功,岭南那次只能算是小打小闹,做不得数。”
杨素笑了笑,道:“裴世矩的事情你可能并不太清楚,只知道他官场上的一些经历,之所以说这个人一定会劝皇上征伐四方,是有别的原因的。我说几件事,你就知道了。”
杨素呷了一口茶,缓缓道来:“这第一件事,当年北周的千金公主和亲突厥。在北周被大隋取代后,千金公主一直心怀不满,极力鼓动东--突厥当时的沙钵略可汗进犯大隋。”
“从开皇三年到七年的一系列战争中,突厥渐渐地处于了下风,再加上长孙晟的分化瓦解策略,让突厥内部分裂,几个可汗间征战不休。”
“后来沙钵略可汗向杨坚请求归附,杨坚认千金公主为义女,改名为大义公主。这些事情是你所知道的。”
杨玄感点了点头:“是的,孩儿记得当时是长孙晟策划此事。上柱国虞庆则出使的突厥,不卑不亢,威逼沙钵略可汗屈服。”
杨素点了点头,继续道:“可是你不知道的是。过了几年都蓝可汗即位后,突厥又收留了一个大隋的逃犯杨钦。此人骗大义公主说是在国内有人响应,鼓动大义公主继续说服新可汗向隋朝用兵。”
“大义公主居然也就信了,又开始鼓动都蓝可汗结好达头,共侵大隋。当时长孙晟听说此事后,就想出了一条妙计。把本来准备用来和亲都蓝的义成公主转而许配给突利,也就是现在的启民可汗。而负责送义成公主和亲的,就是裴世矩。”
杨玄感听得浑身一震:“这么说这个裴世矩也参与过长孙晟分化瓦解突厥的过程?是他说服了突利后来挑唆都蓝杀大义公主吗?”
杨素微微一笑:“正是,大义公主在突厥有个面首,这个消息被裴世矩打听到了,也一并告诉给了突利,于是胆小的突利有了这个铁证后,设法把大义公主和那个奸夫捉奸在帐,直接丢给了都蓝。”
“虽然草原上民风开放,但是可汗的可贺敦(相当于中原的皇后,是可汗的正妻)和人私通,再怎么也是极丢面子的一件事,于是都蓝怒杀大义公主。”
“事后,都蓝可汗看到原本说好和亲给自己的义成公主居然又归了突利,自己除了当了一回王八外什么也没捞到,于是愤而攻击突利,这也是开皇十九年那次我们反击突厥的导火索。”
杨玄感长叹一声:“好手段,好计策,裴世矩能深入敌营,说动突利做这个事情,实在是不简单。”
杨素点了点头:“是的,而且他连大义公主和面首的事情都知道得一清二楚,这更不容易了。说明此人在突厥发展的情报网非同一般。”
杨玄感讶道:“这不是长孙晟给他的情报吗?”
杨素笑了笑:“就算长孙晟知道大义公主与人通奸之事,也不可能知道她哪天见那个面首,在哪个帐蓬里苟合啊。能把公主和奸夫当场捉奸,这显然是要靠了裴世矩到突厥后现场打听的。”
杨玄感道:“嗯,确实是如此,看来这裴世矩在突厥也是遍布耳目了。可是现在我朝和突厥关系不错,那他也会英雄无用武之地了吧。”
杨素摆了摆手,说道:“玄感你有所不知,这裴世矩的情报远远不是只针对突厥,此人在大兴和陇右一带的关市上都有自己的商号,其中广布耳目,和不少西域过来的胡商都保持了很好的关系,还经常有意无意地套这些胡商的话,打听其所在国家的风土人情、道路关隘、军队数量等等。”
杨玄感道:“这些商人就会这样轻易地出卖祖国的情报?他们就没有一点爱国心吗?”
杨素叹了口气,道:“裴世矩的精明之处就在于此,他很少直接向这些胡商打听其本国的军事机密。最多只问问风土人情和地理位置之类的一般性情报。”
“他跟那些胡商打听的是敌国或者路上经过一些国家的军事情报,你要知道西域向来不是一个整体,从凉州向西,一直到西海。沿途几十个大小国家,都被他摸得很熟了。”
“先皇在时,裴世矩曾经提议过出兵西边的吐谷浑,打通和西域的联系,然后效仿汉朝。屯田西域,最终将其收入大隋。”
“可是先皇你是知道的,不喜欢这样征伐四方,所以此议最后作罢。现在新皇登基,他一定会再提此事,正好皇上又是对此特别感兴趣的人,当年做太子监国时就曾赞成过裴世矩的计划。”
“所以皇上一旦完成了迁都洛阳之后,肯定会重新捡起这个计划,先击破一直骚扰丝绸之路,雄霸河湟一带的吐谷浑。再让西域各国来朝,这一定能让皇上的虚荣心得到极大的满足。”
杨玄感边听边点头,听到这里时突然一抬手,道:“那裴世矩对高句丽也了解吗?也把其内部的情况摸得一清二楚了?您为什么说他会鼓动皇上,倾全国之兵去征伐高句丽?”
杨素笑了笑:“这也只是为父的猜测,不过裴世矩为人跟苏威有点象,才华横溢,但极善逢迎上意,自己并没有什么原则和立场。”
“他也能看出皇上好大喜功的这一面,光是威服西域还不足以让他满足。而突厥又暂时屈从于我们,所以外战方面无论是为了面子还是为了现实的利益,征服高句丽,恢复汉朝四郡都是最合适的。”
杨玄感突然想到了什么。紧张起来,问道:“父亲,您上次坑史万岁的时候顺便也牵连到了他 ,害得他徒劳无功,这裴世矩不会因此对您怀恨在心,以后上台后对您打击报复吧。”
杨素先是一愣神。然后叹了口气:“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现在的裴世矩已经不是为父能控制和打压得了的,所以上次为父也主动示好,举荐他当了吏部尚书,如果他将来顶了为父的职位,也就不再存在什么利害冲突,我想应该不至于再对为父落井下石了。”
杨玄感急道:“可您说过他是个逢迎上意的人,如果皇上有意动我们,他会不会顺着皇上的意思把我们家往死里整?”
杨素的眼光一下子凝滞住了,半天说不出话来,显然杨玄感这话说到了他的心坎上。
他颓然地坐着,过了好久才开口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真要是到了那天,他不做也会有别人做,比如苏威,你以为他会放过为父吗?”
“所以说为父能想到的只有把皇上的心思向别的地方转移,只有这样才能保我杨家一时之安宁。还有一件事你要切记,这个裴世矩好象和王世充的关系非同一般,以后你要特别留意这点,既然和王世充已经结盟,那也许可以通过他来影响裴世矩,在皇上面前方便衽我们的计划。”
杨玄感正待开口,杨素却抬起了手,阻止了儿子的发问,他说道:“今天为父有点累了,如果没有其他事的话,你先退下吧,这两天大军就要回京,你在这晋阳城内外多转转,此地乃是天下数一数二的坚城,一定要多花点功夫调查和经营。”
杨玄感应了声“是”,转身退出了房间。
一路之上,杨玄感一直在想着杨素刚才的话,显然杨广最近的一系列举动都证明了那个可怕的担心正一步步地接近现实,而自己父子俩能做的,只能是听天由命,延缓那一天的到来,也不知道这样提心吊胆的日子何时才能结束。
杨玄感又想到了当年北周武帝宇文毓在赦免了杨素后曾笑着对他说:“年轻人,好好努力,不怕将来不能富贵。”
而当时杨素直接答道:“臣只怕将来富贵来逼我,哪会担心没有富贵呢?”现在的情况就是,杨素这一生在追求富贵的过程中惹上了天大的麻烦,如今落到这步田地,也真的算是被富贵所逼了。
杨玄感正边走边想,不知不觉地逛到了街上。到处都是喝得醉醺醺的士兵们,三五人一伙地在城里寻欢买醉。
攻克晋阳后,这些辛苦了几个月的士兵们也算是放了鸭子,杨素也就势宣布放假十天。让士兵们玩个痛快。
这些来自关中陇西一带的府兵们多数没有离过家乡百里之外,难得来晋阳一趟,自然是纷纷进城开眼,汾酒和女人,是他们现在最感兴趣的两样东西 。
事实上。酒和女人,也是一般男人最感兴趣的两件事情,即使是杨玄感心里对这些放形浪骸的兵痞们极度看不顺眼,也无法违反父亲的军令。
更何况此时他失魂落魄,满脑子都是那个可怕的未来,这会儿更顾不上训斥这些烂醉如泥的士兵了。
杨玄感的耳朵里突然传来一声女人的惨叫,紧接着是一个男人的怒吼声在空气中回荡着:“娘的,贱货,用点手段叫你知道爷爷的厉害!”
这个声音粗野而响亮,隔了几十步远都听得清清楚楚。杨玄感听了有些耳熟,总觉得在哪里听过,却又一下子想不起来。
眼见不少百姓都向着一户普通人家的院落奔去,杨玄感也快步走起,跟着人流一起挤进了那户人家。
这户人家的门口站着两个满脸横肉,一脸凶悍的士兵,顶盔贯甲,手扶腰刀,跟那些空着手,脱了甲。上街寻欢的普通士兵们完全不一样,显然是某个将领的亲兵护卫。
这两个士兵正象门神一样地守着院落,粗暴地把想要涌进院子里一探究竟的人们一一推开
这是一处典型小官吏的家,里面是三间低矮的土房。上面盖着瓦片,四周的黄土墙把这三间房围成了一个独立的小院子,院子里种了两棵柳树。
左边的院墙下放着一辆推车,而三间土房里左边是灶房,右边的一间房门开着,两个只有十岁出头的小女孩正惊恐地坐在地上。抱成一团发着抖。
而另一个年约十三四岁的黑脸瘦弱少年,正被五花大绑着,坐在靠门的地上,狠狠地瞪着中间的那座房,眼光中似是要喷出火来,若不是门口拦着两个腰挎佩刀,凶神恶煞的士兵,只怕他早就会不顾身上的捆绑,直接冲出去了。
而中间的房门却是紧闭着,现在正是白天,窗户也被关得严严实实,听声音里面有一男一女,那女的正在一声声地惨叫,而一个男人的声音则在放声大笑,一边笑一边道:“叫你不从,叫你不从!”
围观的人群里有人嚷道:“这不是元家吗?难不成有人在逼淫卢家娘子吗?”
另一个苍老的声音马上响了起来:“嘘,后生,噤声!元家的大小子元务光这次跟着汉王起兵,还当了纂良将军的文书,现在汉王垮了,朝廷正在这些反贼的家里抄家呢,还是少管闲事的好。”
一个中年妇人不满地嚷道:“元务光谋反是元务光的事,跟卢家娘子有什么关系?再说了,皇上不是说了对胁从是宽大处理吗?抄家就抄家,欺负人家弱女子算什么本事啊!”
又一个年轻一点的女人声音响了起来:“就是,卢家娘子是出了名的贤惠妇人,年纪轻轻地就丧夫寡居,也不改嫁,一个人拉扯五个子女长大成人,容易吗?各位街坊邻居,咱可不能让卢家娘子受欺负啊!”
人群越聚越多,这会儿已经足足在这小院的门外围了两三千人,这时人群中开始响起一阵此起彼伏的叫声。
“对,就算是皇上也不能这样欺负人。”
“光天化日下逼奸良家妇女,还有王法吗?”
“大伙一起进去,为卢家娘子讨个公道!”
群情激愤,站在最前面的几个年轻后生开始推那两个守门的士兵,两人被推得连连后退,渐渐地被从院门外推向了门里。
守在右边房子外的两名士兵见势不妙,其中一人赶忙也跑了过来,“呛啷”一声抽出了佩刀,吼道:“你们是不是想造反?!”
这一声如平地起了个炸雷,一下子把冲动不安的人群给吓阻住了,大伙儿停止了向里面的拥挤,又退回了院子外面,而就在这时,里面的妇人声音变得越来越小,最后几乎小得听不见了。
杨玄感刚才一直被挡在后面无法上前,不然早就冲进去救那妇人,这会儿见人群不动,也拼命地在人群中向前挤开一条通道。
他的身板壮得象座小山,力量又大,很快就向前挤了十余步,离那两名士兵所站着的院门,就只有不到四五步的距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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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五十六章 凶残悍将
贴着两张大红门神画的中间房屋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身材魁梧,紫红脸膛,一脸络腮胡子的大汉。
大汉头顶黄铜猛兽盔,鲜红的盔缨就象火焰一样在空中飘舞着,而一身连环大铠和絳红色的将袍更是表明了他作为大将的地位,杨玄感看得真切,此人正是那慈州刺史上官政。
上官政一出,刚才还唧唧喳喳的人群一下子安静了,晋阳一向是并州首府,此地百姓都认得将官的盔甲,象上官政这身大铠加将袍,是连旅帅和副将也没资格穿的,只有刺史级的四品以上军将,才有资格穿成这样。
上官政走到院外,铜铃般的双眼狠狠地突在眼眶外面,格外地吓人,配合着他的紫脸和大胡子,倒是有三分象那地府的阎罗。
上官政威严地扫视了一下门外的人群,杨玄感在他目光快要扫到时连忙一低头,避了过去。
只听上官政重重地“哼”了一声,道:“你们这些刁民,本来附逆反贼杨谅,一个个都应该充军边塞!皇上有好生之德,赦免了你们的罪过,希望你们能改过自新。结果你们非但不感恩,还在这里聚众闹事,妨碍本将执行公务,是想造反吗?”
上官政声音本就洪亮,中气十足,说到最后几个字时更是以丹田之气发出,抬高了音量,震得人耳朵嗡嗡作响。
而门口的那几名护卫,也心领神会,很合时宜地把佩刀从刀鞘里抽出了一半,吓得人群里先是一阵小小的惊呼,紧接着就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人群里响起了一个苍老的声音:“小的是本地的坊正,这元家属于小的管辖,这么多街坊邻居都是晋阳的良民,聚集于此只是出于对邻居的关心,小的斗胆敢问将军,来此有何贵干?”
上官政沉声喝道:“刚才说话的是谁?站出来答话!”
人群中自发地分开了一条道路。一个年约六十上下,头发花白,满面风霜的布衣老人佝楼着背,驻着一根拐杖。颤颤巍巍地走了出来,人群中一片此起彼伏的恭声:“福伯,您保重啊。”
福伯穿了一身一般里正穿的蓝色圆领口缮丝衣服,走到了上官政的跟前,行了个礼。道:“小的乃是本坊坊正李厚福,见过将军,敢问将军高姓大名,来此 有何贵干?”
上官政哈哈一笑,道:“本将乃是慈州刺史上官政,奉了讨逆军杨元帅的将令,来此查抄乱党的家,李厚福,你是本坊坊正,应该知道这家乃是乱党反贼吧。”
福伯点了点头。道:“街坊邻居都清楚,这家的长子元务光,在杨谅谋反的时候,跟随叛将纂良当文书。”
上官政厉声道:“尔等既然明知这家是反贼,为何阻本将军查案?刚才本将军听到有人在喊什么王法,简直是笑话,难道本朝王法没有规定反贼家需要抄查籍没的吗?”
福伯脸上赔着笑,语气也显得非常的谦恭:“小的当然不敢妨碍将军的公务,只是听到那卢氏一直在惨叫,所以才过来看看。都是街坊邻居。她又是个寡妇,互相照应下也是应该的。”
上官政的鼻子里又重重地喷出一股气,声音也抬高了一些:“那元务光乃是叛将纂良的机要文书,掌握了叛军的重要机密。家中也有叛军的赃物,交由他的母亲卢氏保管。”
“本将军先是审讯元务光得知此事,才会来此审问那卢氏,结果这贼妇百般抵赖,本将依律用刑,有什么问题吗?”
那名坐在右边房门口的黑瘦少年突然一下子从地上弹了起来。厉声吼道:“他撒谎,他是想欺负娘,大家不要信这个畜生!”
守着右边房门的士兵连忙一抬手,刀柄重重地砸在了他的后脖颈处,少年一下子晕了过去,瘫到了地上。
人群中响起了一阵骚动,大家在小声地议论着那少年刚才所说的话,一道道射向上官政的目光里也不再是刚才的那种敬畏,而是充满了鄙夷与不屑。
上官政眼珠子一转,沉声道:“这小畜生也是反贼的一员,刚才审问他娘的时候,这小畜生还拼命反抗,这才被我们捆住,这会儿一看到尔等在此聚集,就想煽动尔等闹事,尔等速速散去,不得在此逗留,违者以同谋者论处。”
人群的外围有些看热闹的百姓一听这话,吓得赶紧掉头走人,而大多数人却是如同脚下生了根一样,一动不动,看着上官政的眼睛里尽是不信。
福伯干咳了一声,道:“上官将军,小的斗胆请将军把那犯妇提出来让大家见上一面,如果确实是正常的审讯,我等绝不敢妨碍朝廷公事的,自当散去。”
上官政勃然大怒,一张紫色的脸气得通红,吼道:“反了,真是反了!你们这些刁民竟然敢要挟本将军,本将军的审讯轮得到你们指手划脚吗?不让你们看那犯妇,又能如何?!”
人群再次陷入了沉默之中,但和上次那种因为畏惧上官政而无人敢吭声不同,这次的沉默却象是一座暂时平静的火山,一有机会就会彻底地爆发。
就在此时,街市上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咔咔咔咔”,明显是军靴踏地的声音,配合着一阵甲叶片子撞击的“叮当”声,由远而近,杨玄感踮起脚,扭头看向了后方 。
只见数百名全副武装的士兵,正在一员骑着高头大马,年约三十上下的旅帅指挥下,向着这个院子急奔过来。
人群中又是一阵小小的骚动,而上官政的脸上的表情则明显地舒缓了不少,甚至闪过了一丝笑意。
军士们跑到了人群的后方,那骑马的旅帅一拉坐骑,原地停下,威风八面地喝道:“不知道杨元帅下过城内禁止聚集的禁令吗?还不速速散去?!”
上官政看了那旅帅一眼,远远地喝道:“来人可是骁果军中杨将军麾下的裴旅帅?”
杨玄感认得此人,这旅帅姓裴,名叫裴虔通,出身河东裴家的支流,却是世代迁居大兴城。裴虔通自幼以父功荫护。进东宫担任太子亲卫,杨勇倒台后,又转而服侍杨广。
由于其人高马大,仪表堂堂。又善于迎合上司,被杨广赏识,这次出征前被授了个检校监门校尉的官职,在骁果军中担任旅帅,掌管三队共千余骑人马。
这次晋阳城内的巡城和军纪由骁果军来维持。因为关中各军都互不隶属,这次打了胜仗,一个个牛逼哄哄,只有属于天子亲卫的骁果军才能镇得住这些兵油子。
杨玄感这两天忙于王奇之事,还要观察这晋阳的情况,因此将这些事交由雄阔海负责,雄阔海又将城中的巡城工作指派给了各个旅帅 ,分头带所部兵士步行巡逻。
裴虔通今天正好当值,巡到这片时眼见前面人头攒动,似有数千人聚集。便马上率领手下的士兵们跑了过来。
裴虔通仔细地打量了一下院门处的上官政,连忙下马,隔着人群行礼道:“末将裴虔通,见过上官将军。”
上官政哈哈一笑,声音中透出了几分得意:“裴旅帅,你来得正好,这帮刁民敢于违抗杨元帅的军令,在此聚众闹事,围攻和威胁正在此执行公务的本将军,意图谋反!请你将这些刁民全部拿下。速速带回去盘查,本将军相信这里面一定有杨谅叛党的漏网之鱼!”
裴虔通听到此话后,再无疑虑,对着身后的士兵们下令道:“众军听令。包围此处的乱党,全部拿下,有敢反抗者,格杀勿论!”
军士们暴诺一声,全部刀出鞘,弓上弦。枪矛前指,第一排的士兵们则树起盾牌形成一道盾墙,列成战斗队形,威逼起这聚集的百姓。
杨玄感见势不对,清了清嗓子,正要挺身而出,突然听到身后的院落中传来一声响动,扭头一看,却是一个披头散发,衣衫不整,满脸尽是烙伤的女子挣扎着爬出屋子,形如丧尸。
女子有气无力地倚着那中间房子的门边,尽是血泡的脸上,一双眼睛却是布满了血丝,带着无尽的恨意,瞪着那上官政。
人群中发出一阵惊呼,即使是杨玄感这个征战沙场多年,见过无数尸首的将军,也是没见过这样的惨景,不由得脸色一变。
一个尖尖的女人声音响了起来:“哎呀,这不是卢娘子吗?”
围观的许多人这时候顾不上身后刀枪林立的军人了,全都转头看向了院子里的这个女人。
只见她满脸是血,一块块的肌肤通过被撕裂的衣衫上的裂缝露在了外面,整个上衣几乎都要被撕烂了,而下半身的一件布裙的下摆也是被撕得一条条的,可裙子上端却是完好无损。
这副光景,一看就是这名女子面对逼奸,宁死不屈,拼命反抗的结果。
地上的那名被打晕的少年似是与这女子心有灵犀,这时候悠悠地醒转了过来,一看她如此形状,一下子泪如泉涌,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娘!”,就一下子从地上跳起来,扑了过去。
而右边房里的两个小姑娘,也奋力地推开堆在门口的那名军汉,奔到了女子的身边。
那女子一下子抱着自己的儿女们,哭得肝肠寸断,连上官政身边的几名护卫也听得于心不忍,把横在身前的钢刀垂了下来。
上官政厉声喝道:“这该死的犯妇,自己撕烂了衣服,企图污蔑本官,哼,要是本官想要玩弄她,还会弄花她的脸吗?”
女子本已无力地瘫倒在地,听了这话后,双眼圆睁,不知从哪里又来了一股劲,“噌”地一下子从地上站起,推开身边的儿女,抬手指着上官政骂道:“上官政,你这禽兽,企图借着抄家为名,行逼淫之实,我宁死不从,你就用蜡烛烫我的脸,实在是猪狗不如!”
女子转向了院外的百姓们,哭道:“各位父老乡亲,街坊邻居,民女所言,句句属实!这上官政人面兽心,必遭天谴,小女子今天受其如此羞辱。再无颜苟活于世,今天的事情还请大家作个见证,几个孩子就劳烦街坊邻居们照顾了!”
她刚刚说完,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就一头撞向了右边房屋的外墙,顿时脑浆迸裂,香消玉殒,而几个孩子则发出一阵可怕的惨叫后,扑到了母亲的身上。哭天怆地起来。
人群中暴发出一阵惊呼声,继而响起了一片带着熊熊怒火的吼声:“杀了这畜生,杀了这畜生。”开始只是两三个人在叫,很快就有几百个人在高声怒吼,那声势大得就象要把这院墙给推倒。
上官政开始也被这卢家娘子的行为吓住了,但转眼间又恢复了一贯的凶猛和霸道,他厉声喝道:“反了反了,这光天化日之下,你们这些杨谅的同党都敢明目张胆地造反,老子倒要看看。哪个不要命的敢动本将军。裴虔通,你还等什么,还不快快……‘
上官政还没说完,一只沙包大的拳头就带着呼呼的风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重重地砸在了他的脸上,这一拳直接把上官政的脸给打开了花,连人都向后倒飞出去四五步,才重重地以屁股向后平沙落雁式摔在了地上。
一个在冷酷中带着无尽杀意的声音响了起来:“老子动了你,又怎么地?”
上官政身边的几个护卫马上抽出了刀,砍向了来人。却被三拳两脚全部打得倒地不起,两个人断了肋骨,另一个人则直接给一脚踹断了腿,痛得扔掉了手中的刀。满地翻滚起来。
隔了人群看不真切的裴虔通远远地只看到有人在动手打上官政,一下子醒过了神来,吼道:“快上前救上官将军,捉拿反贼啊。”
人群后面传来了一声冷酷中带了三分威严的声音:“裴虔通,你好大的胆子,骁果的脸都给你丢光了。还不快给我滚!”
裴虔通这回听清楚这声音的主人了,吓得三魂飞掉了两魂,连忙滚鞍下马,跪在地上,连连拱手道:“卑职不知道杨柱国在此,死罪!死罪!”
从院门前那场短暂而激烈的打斗所扬尘土中,现出了一个铁塔般的高大身影,八尺有余,虎背熊腰,随着他微微的喘息,背后那棱角分明的肌肉线条,隔着他穿的一身蚕丝衣服不断地显现,可不正是号称天下无敌的杨玄感?
刚才杨玄感一看到卢氏出来时的那副尊容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当下怒不可遏,奋斗地排开面前的几人就要去救卢氏,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刚烈过人的卢氏说了两句话就直接撞墙自尽。
杨玄感只有把满腔的怒火都化在那一拳上,狠狠地打了出去,拳头上脸时才突然想起上官政也是三品刺史,算是朝中大员了,自己也不过比他高一级而已。这一拳要是真的打死了他,可能会给家族惹来麻烦,这才收了五分力。
饶是如此,这一拳也是如同铁锤上脸,直接把上官政打得千树万树桃花开,满天星星眼前来。
杨玄感今天一恨这上官政假公济私,逼淫良家妇女,不成之后又如此丧心病狂,以蜡烛毁人面容,逼死人命。二恨裴虔通为虎作伥,不问是非曲直,一味逢迎官阶高于自己,却又并非自己直接长官的上官政,若不是他在后面调兵威逼百姓,也许这卢氏也不至于以死明志了。
杨玄感越想越气,转过头来对着裴虔通吼道:“裴虔通,回去以后向雄将军自领五十军棍,就说是我杨将军说的,骁果没你这样没出息的东西,打你这个听命于外人的怂货!”
裴虔通一愣神,还没想明白自己哪里犯了错,拱手道:“杨将军,卑职听上官将军的命令,见他被这些刁民围攻,去解救他,这有错吗?”
杨玄感厉声喝道:“我今天不和你说这是非对错,你只记住一条,你是骁果,除了皇上,只有我才能指挥得了你,我如果不在,也只有雄将军可以凭兵符调动你,除此之外,天王老子的话也不能听!”
“你是不是以为上官政的官比你大你就得听他的?要是他上官政叫你去谋反,你是不是也跟着一起去?”
裴虔通吓得不敢再说一句话,在地上连磕了两个头后,翻身上马,向着汉王府的方向奔去,那里是雄阔海临时的骁果行营所在,而身后的那些兵士们,也纷纷收好刀枪,转身准备跟着裴虔通一起奔回。
杨玄感的声音如炸雷一样地在半空里响起:“众军听令,原地待命,刀剑入鞘,不得有误!刚才本将军下令让裴虔通一人回去领罪,没让你们回去,从现在开始,全都听命于我骁果统领杨玄感,听到没有!”
这些骁果骑士们(尽管现在都是步行)一路之上都随着杨玄感南征北战,在他们心里杨玄感就是天杀星下凡,战神的化身,一听杨玄感亲自对自己下令,个个暴诺一声,收好兵器站在原地。(未完待续。)
第六百五十七章 暴打上官政
杨玄感对着院外的窃窃私语,一脸崇拜地看着自己的那些百姓们一拱手,朗声道:“各位父老乡亲,在下乃是骁果统领,柱国将军杨玄感,偶经此地,看到这一幕,与各位一样感同身受。”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知法犯法,罪加一等。慈州刺史上官政,贪赃枉法,逼死良家妇女,这事乃在下亲眼所见,只是此人乃是朝廷命官,需要由国法宣判,不知哪位可以同在下一起去做个见证?也好将此人绳之以法,以慰卢氏之英灵。”
杨玄感话音刚落,人群里就站出好几个人,道:“我愿意作证。”连那位刚才带头出来与上官政交涉的福伯也站了出来。
杨玄感向着这些人一一拱手致谢,转身走进了院子,上官政已经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站了起来,人们可以很清楚地看到他的鼻梁已经被打塌了,两道鼻血如同决了堤的河水,奔腾不息,上官政却并不抬手去擦,而是瞪着一双牛眼,恶狠狠地盯着杨玄感,眼中尽是仇恨与杀意。
杨玄感看到这人这副模样,本来勉强压下去的怒火一下子又起来了,他转向了上官政,回瞪着他的双眼,恨不得能将面前的这个混蛋碎尸万段,嘴里的话也带足了火药味:“上官政,老子打你,你是不是不服气?”
上官政“呸”地一身,向地上吐了口带血的唾沫,恨恨地道:“杨柱国,今天这一拳,我上官政这辈子都记得,从小到大没人敢这样打过我,山不转水转,咱们走着瞧。”
杨玄感哈哈一笑,声如洪钟,冲击着围观者的耳膜:“上官政,听说你也一直号称勇士,给人打成这样连手都不敢还。我看你连个娘们都不如,打你的人就在你面前,你是怕打不过他,还是怕他官比你大。以后会遭到报复?”
上官政不屑地“哼”了一声,这一哼把鼻血喷得一地都是,他揉了揉鼻子,从上衣撕下两片布,揉成两个团塞到鼻孔里。算是暂时止住了血,远远地看就象是鼻孔里插了两根大葱,让人看了忍俊不禁。
上官政止住鼻血后,不服气地道:“军中有规矩,不许向上官动拳脚,更不用说动兵刃!杨将军,你是柱国,高我一级,所以你打我可以,我打你不行。明白吗?”
杨玄感笑着摇了摇头。他盯着上官政那张丑陋而扭曲的脸,一字一顿地道:“现在这里没有上柱国和刺史,只有两个男人,上官政,你敢打吗?”
上官政瞳孔之中凶光大盛,上前一步,几乎要把拳头举了起来,但突然间他想到了什么,又把拳头放了下来,抱着臂道:“几乎上了你的当。我才不跟你打!”
杨玄感先是一愣,然后又笑了起来,而外面围观的人群也暴发出一阵哄笑。
“杨将军,这厮一定是怕你了。才不敢和你打 。”
“就是,老娘早看出来了,这厮连卢家娘子都弄不了,一看就是个外强中干的主,你看人家杨将军多英雄多威风,他一看到就吓趴啦。”
“上官政。你还是滚回家喝奶去吧,真丢人!”
上官政听到这些话,气得吹胡子瞪眼睛,一双牛眼恶狠狠地在院落外的人群里搜索着,想要把骂他的人给找出来。
杨玄感的声音冷冷地响起,语气中带了三分嘲讽:“上官政,怎么了?跟老子没胆打,又想去欺负老百姓了?你能不能有点出息,别再给官军丢人?打仗打架你都是废物一个,除了跟在后面混军功和祸害老百姓,你还能干啥!”
上官政就是泥人,也有土性,听到这句话再也不能忍,怪吼一声,跳起脚来,双手骈指着杨玄感,吼道:“姓杨的,老子今天忍你忍够了,别以为你靠着你爹就能骑在人头上拉屎撒尿,以后还不定谁骑谁头上呢!”
杨玄感先是一愣,马上就明白了过来,不由得大笑道:“哈哈,上官政,搞了半天你是怕我父帅啊。也是,他老人家杀你三百个兄弟,你连屁都不敢放一个,只能干看着,你要有气有种找我们父子啊,欺负弱女子算什么东西啊。”
“来来来,别说小爷不给你报仇的机会,今天你要是打残了我,我爹不会因为这个报复你的,在场的各位都做个见证。”
上官政的眼中杀机越来越盛,声音也变成了低吼,他的脸上挂着狞笑,咬牙切齿地道:“杨玄感,此话当真?”
杨玄感嘿嘿一笑:“老子要是打不扁你个龟孙,杨玄感三个字倒过来写,这里的所有人都可以做证,就是你和我两个男人的事,不牵扯其他。我杨玄感就是看你上官政不顺眼,要打到你喊爷爷饶命为止,跟什么官职、势力没有一点关系!”
上官政大吼一声:“你的命老子要定了!”也不多说,直接抽出腰间的佩刀向杨玄感砍了过来。
杨玄感哈哈一笑,大叫一声:“来得好!”虎腰一扭,身子急剧地向着一侧作了个大旋转,闪过了上官政的这当头一刀。
上官政一击不中,不等招式用老,改劈为削,手腕一抖,就向着杨玄感的腰部横扫过来。
他虽然怒极,但也听说过杨玄感的本事,如果有传说中的八成厉害,那今天自己绝占不了便宜,因此上官政打定了主意,使出连环杀招,一刀快似一刀,绝不给对方以喘息之机。
杨玄感平时练武时与人拆招过招无数次,刚才上官政当头那一刀时,从速度和力量上看果然是一流好手,勇士之名绝非虚传,这一下的变劈为削也是极佳的应变之举,杨玄感虽然极度鄙视此人的人品,但对他的这本事还是暗中赞叹不已。
说时迟,那时快,只在电光火石间,杨玄感心知若是退后一步,他下一刀又会接踵而至,转以单刀直捅自己的中门,如此一来自己将尽失先机,想要扳回主动那是难上加难。
于是杨玄感不退反进。揉身上前,大喝一声,左手沉肘直撞上官政的持刀手腕,而右手则一招黑虎掏心。直击对方的胸膛。
杨玄感的欺身、肘击、进拳一气呵沉,上官政的刀只扫出去一半,杨玄感的整个身子就快要撞到了他身上,那个沙包大的拳头再次在上官政的眼前出现。
上官政心中雪亮,知道这下子真遇上了高手。这一下如果继续横扫确实有可能砍到他,但自己给当胸一拳非得肋骨折断不可。
杨玄感的力量上官政刚才领教过了(虽然他不知道杨玄感只用了五成力,要不然打死也不敢和他过招),可他没想到对方的速度也是如此之快,难怪刚才在地上的时候,三个贴身护卫眨眼间就被打倒。
可上官政毕竟是沙场宿将,身经百战,心中虽然吃惊却也不慌乱,不等招式用老,便一个怀中揽月。右手的佩刀改削为向内搂击,直斩杨玄感的后背,而左手则向上格挡那只沙包大的拳头,脚下也没闲着,右膝上扬,直顶对方的小腹。
“嘭嘭”两声接连响起,前一声是杨玄感的左肘撞到了上官政的右腕,直荡得他单刀几乎脱手,手腕一阵肿痛。
后一声更大的“嘭”声则是杨玄感的手拳打中了上官政向上格挡的左臂。
上官政这一下在左臂上运上了气,硬如钢铁。寻常人打上去只怕手腕都能震断,而杨玄感这一拳也是用上了八分劲,一拳到肉,石破天惊。
一声巨响后。两人各自分开,杨玄感向后退了半步,身子晃了晃,旋即站定,而上官政则是“蹬蹬蹬”地连退五六步,才好不容易站稳。
上官政一张紫红色的脸这会儿变得煞白。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刚才那一下打得他左臂几乎抬不起来,若不是有护身硬气功的话,早已经骨断筋折。
在上官政的记忆里,即使以前跟突厥作战时,被一名突厥悍将以一枝足有一百五六十斤重的狼牙棒,隔着臂甲狠狠击中的那次,也没有这种骨痛欲裂的感觉。
杨玄感刚才那一拳上去,也象是打中了钢铁块子一样,雄阔海的护身硬气功也不如此人,这让他小小地吃了一惊,而且若不是自己这拳力量足够大,那上官政的膝撞也会顶中自己的小腹,以此人的力量看,自己也要吃上一阵苦头。
可是杨玄感一看到上官政那微微发抖,软软垂下的左臂,心中暗笑,原来此人还是在这一轮硬碰硬中吃了亏,接下来的较量中只怕他暂时左臂无法再运气护身了。
杨玄感心中主意即定,也不多作停顿,低吼一声,再度冲向上官政,这回他的脚下踏起了霸王枪法中龙行虎步中的莽龙步,看似一个喝醉了酒的醉汉,摇摇晃晃,可是举手投足间招招都攻向了上官政的要害。
上官政的左臂暂时无法提气,也没见过杨玄感现在的这套步伐,但一看他出手的招式和方向,心中一凛,知道这是非常高明的格斗技巧,若是被他近了身,只怕再也无法摆脱,于是大喝一声,双腿连环踢出,而右手的钢刀则舞出一团雪花,把自己罩在了一片刀光之中,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杨玄感看这情形,自己要是再不用家伙实在吃亏,于是退后两步,抄起院墙边放着的一根七尺长的门栓,拿在手里倒是有个十几斤重,挥起来当着长槊使,长槊是杨玄感最称手的兵刃,这一下拿着门栓使起霸王枪法来,倒是一板一眼,虎虎生风。
兵刃较量,号称一寸长,一寸强;一分短,一分险。杨玄感手中的木头门拴不能和钢刀硬碰硬,于是使的以点字诀和刺字诀为主,瞅准空当直刺上官政的手腕与关节。
而上官政几次三番想去削门栓的中段,都被杨玄感迅速避过,二人尤如两员大将在下马步战,一时间刀光滚滚,槊(栓)风扑面,转眼间便过了二十多招。
杨玄感吃亏在这门栓不能与钢刀硬碰,而且对他来说重量太轻,挥舞起来犹如在抡一根小树枝,实在和平时使起那杆近两百斤纯钢骑槊的感觉大相径庭。
上官政毕竟是武艺高强的悍将,渡过了开始的慌乱和不适应后也看出了杨玄感对这根门栓用的不是太熟练,还做不到举轻若重。
于是上官政心中稍稍安定,一边继续守紧门户。找机会就去削杨玄感的木栓,一边渐渐地向杨玄感逼近,越是短距离越是能发挥他单刀的优势。
杨玄感年纪虽轻,却也是身经百战。一下子看出了上官政的意图,他在作战中经常会碰到这种情况。
前几天和萧摩诃的钩镰枪手们大战时,还碰到不少钩镰枪手和刀斧手们想离近了砍马腿,又或者是想把他钩下马来乱刀分尸。
碰到这种情况时杨玄感的第一反应是会左手掏出流星锤去砸这些近身的敌军,由于他的那把流星锤可近可远。后端系有铁链,收发自如,可以砸中一丈以内的人,因此敌人很难近身。
可是此刻的杨玄感连一把普通的步兵长槊也没有,只有一杆还不能和对方钢刀硬碰硬的木头门栓,这一阵杨玄感反而给上官政逼得步步后退,眼看就要退到了院墙处,他的大脑开始飞速地旋转,接下来该如何应对呢?
杨玄感看到上官政的一张丑陋脸上挂着狞笑,眼中闪着即将捕获猎物的兴奋。那张咬牙切齿的大嘴里,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刚才被打掉的两颗大牙处正在漏着风。
而上官政鼻孔里的那两团布条也不知什么时候掉落了,他这一阵子发力运气更是把本已凝固的鼻血又时不时地给喷出来,远远地看去,就象是挂了两条血河在脸上,更是让上官政显得面目狰狞。
围观的人群开始是不断地为杨玄感叫好,从最初的那几下交锋来看,杨玄感的速度、力量和武艺明显在上官政之上,似乎打趴上官政只是时间问题。
但自从两人都使起武器后,打到现在连那些妇人们也看出杨玄感的这兵器实在是吃亏。而上官政则在站稳脚根后开始不断反击,步步逼进了,于是一个个都屏息凝神,紧张得手心里都要攥出汗来。根本不敢出声,生怕打扰到杨玄感。
就在这时候,杨玄感又向后退了两步,他的右脚跟一下子碰到了墙根,马上就意识到这样退下去不是办法,现在已经不能再退了。刹那间一个想法闪过了他的脑海:与其这样被动挨打,不如主动求变,险中求胜,一招致敌。
杨玄感想到这里,一下子心中也稳定了下来,一招百鸟朝凤直刺上官政的心口。
上官政哈哈一笑,侧身一让,举刀想要去削那木栓,按照他的想法,杨玄感肯定会马上收栓,转而横扫自己的腰间,到时候再用钢刀一竖,去硬碰那木栓,就可以逼得杨玄感继续后退,刚才有四五个回合都是这样,这次也肯定不会例外。
上官政正打着如意算盘,他甚至开始在盘算一会儿打倒杨玄感后要如何地折辱一番,真正杀杨玄感他还是不敢,但不砍他几刀也难消自己心头之恨,也好教他知道上官政不是好惹的。
只听一声脆响,杨玄感这次没有收木栓,上官政的刀一下子砍中了木栓的中部,把这条手臂粗的门栓砍成两截,而杨玄感则去势未尽,紧紧地握着那只剩半截的残栓,连人带栓地撞向了上官政的怀中。
这一下完全出乎上官政的意料之外,他没想到杨玄感竟然使出如此搏命的招数,再也顾不得许多,高高扬起的钢刀狠狠斩向杨玄感的后背,宁可自己中门大开,也要逼敌闪身。
杨玄感大吼一声:“来得好!”一招苏秦背剑,直接把那半截断栓向背后一挡,只听“波”地一声,那半截木栓被钢刀劈得粉碎,刀势未尽,斩到了杨玄感的后背上,顿时鲜血淋漓,而与此同时,杨玄感的左拳一记重重的勾拳打到了上官政的脸上,右手则变拳为掌,一记掌刀狠狠地切中了上官政的咽喉。
杨玄感的这套组合招式经过了精心的计算,运气于背,加上断栓的缓冲作用,把上官政的这一下刀砍的伤害降到了最低,可饶是如此,仍然是被重重地砍到,入肉足有一分厚,背上顿时变得火辣辣地痛。
反观上官政,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在了那刀之上了,中门大开,脸上和胸前没有任何防备,杨玄感由于运气的原因也无法集中全力,但那一拳仍有七成的力量。
这一下上官政的感觉就如同一柄铁锤重重地砸在了自己的右颧骨上,而正要开口叫时,咽喉处又被狠狠一击,他仰天喷出一口血雨,两眼前金星直冒,手中的钢刀“当啷”一声落地,直接四仰八叉地栽倒在地,昏死了过去。(未完待续。)
第六百五十八章 世充乱入(一)
杨玄感仰天长啸,他最喜欢的就是这样的感觉,刺激,血腥,那道长长的刀伤就是沙场男儿最好的勋章,而那块木头门栓被劈得四分五裂,变成一堆木渣,甚至半尺左右尖锐的一截刺入了杨玄感的后背,足有三分,就如同西班牙斗牛时牛身上挂着的那一杆杆标枪。
沉默的人群中暴发出一阵喝彩声,杨玄感一咬牙,生生地把那半尺栓尖从自己的背上拔了下来,也不顾止血,上前一步踩着上官政的胸口,晃着那截血淋淋的尖刺,对着已经昏迷不醒的上官政吼道:“狗东西,现在还服不服!”
上官政的嘴角边和鼻子里都是鲜血长流,右半个脸刚才倒地时象是块陷进去几分的盆地,现在一下子肿得跟块大馒头一样,明显和左边不太对称,他给杨玄感这一踩,胸间的肋骨一阵疼痛,竟然痛醒了过来,左边的耳朵里传进了杨玄感的这声怒吼。
上官政的右眼已经睁不开了,可是脸上仍是一股凶悍桀骜之气,他艰难地动了动嘴唇,用尽最大的力气叫道:“姓杨的,士可杀不可辱,想要爷爷的命现在就拿,可别想让爷爷服软认怂!杀了爷爷自有皇上治你的罪!”
杨玄感的背上一阵疼痛,被风一吹,伤口处火辣辣的感觉更加让他难受,一见这上官政仍然如此蛮横,杨玄感不由得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大声喝道:“那小爷就先宰了你这狗东西再说!”
杨玄感言罢高高举起了滴着血的木刺,就要向上官政的脸上扎去,而上官政也把心一横,闭目等死。
就在此时,一个沙哑刺耳的声音突然在人群里响了起来:“杨将军,手下留情!”
杨玄感本有些混沌的意识一下子随着这个声音变得清醒起来,他扔掉了手中的尖刺,转头看向了人群。
只见软脚幞头,一身布衣的王世充正笑眯眯地站在那人群的前方,而膀大腰圆的王仁则和张金称则是一左一右。站在他的身边,抱着臂一动不动,另有几名壮汉站在王世充的身后,象肉墙一样地把王世充和周围的人分隔开来。
杨玄感微微一愣。他没想到王世充会在此时此地公开出现,本想跟他打招呼,突然想到在这众目睦睦之下,以他一个柱国的从一品高官身份,和一个布衣搭讪实在是不合情理。于是他装着诧异地说道:“咦,这不是兵部员外郎,上仪同王世充吗?你怎么会在这里!”
王世充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道:“下官路过此地,看到杨将军大发神威,正在震惊于将军的英雄无敌呢,突然发现杨将军打的那人好象是慈州刺史上官政,眼见杨将军想要取他性命,下官觉得似有不妥,这才出声阻止。得罪之处,还请见谅。”
杨玄感跟王世充四目相交,只见他的眼珠子骨碌碌地转,还微微地摇了摇头,明显在在阻止自己对上官政下杀手,可他实在是恨极了这个上官政,不想放他一条活路。
于是杨玄感朗声道:“王员外,你也是朝廷的官员,熟悉朝廷的律法,这上官政知法犯法。假借搜查逆产之名,行逼奸良家妇女之实,后又手持兵刃,企图谋杀本将军。我将其就地正法,不应该吗?”
王世充微微一笑,拱手道:“此人确实罪大恶极,不过杨将军应该明白,官员犯法,明正典刑是要交给有司惩处的。此人身为一州刺史,应交大理寺去审问定罪,将军您可以将之逮捕,却不能当场要了他的命。”
“至于刚才将军您说此人企图谋杀你,下官目睹了全过程,是杨将军您先出言挑衅,逼他出手。”
“而且现在您跟他已经不是厮杀的状态了,刚才交手时如果您要了他的命还可以说是自卫所致,现在他已经失去反抗能力,再杀他的话,杨将军您可就是蓄意出手。杨将军,此事若是被人抓住把柄攻击,对您可是大大的不利啊。”
杨玄感猛地一惊,他一下子醒悟过来,自己并没有便宜行事之权,要是在这里真的杀了上官政,只怕会被别有用心的人给自己扣上个擅杀大将的帽子,进而为整个家族招来祸事。想到这里他的脑门开始冒汗,甚至开始感激起王世充的帮忙来。
于是杨玄感装着沉吟了一下,对远处的那些骁果军士们道:“众军听令,把上官政带回杨元帅处交他发落,不得有误。”
杨玄感目光扫处,又落到了还在卢氏的尸体上哭个不停的几个孩子,叹了口气,道:“卢氏的尸体和这三个孩子也一并带回帅府,作为证据,路上必须严加保护,若是出了半点岔子,军法从事!”
为首的一个队正大声地应了声“是”,带着几名士兵跑进了院子,把上官政架了出去,上官政在被几条壮汉从地上拎起时,还狠狠地盯着杨玄感,那样子恨不得能将对方生吞活剥。
那几个孩子经过杨玄感时,都下跪于地,对他磕了好几个响头,千恩万谢后才跟着士兵们一起离开,而那个黑瘦的少年更是眼光中透出一股坚定和感激,和他的两个妹妹完全不一样。
杨玄感也不搭理上官政,转向了门外的福伯,道:“刚才的几位要去做证的,请随这些军士们一起到帅府当个见证,杨元帅一定会还卢氏一个公道的。”
人群里暴发出一阵叫好声,福伯等几个白发长者对着杨玄感连连道谢,并嘱咐他千万要注意伤势,然后跟着那些骁果士兵们一起向着汉王府的方向走去。
其他围观的人等见事情已经解决,便各自散去,刚才还人满为患的这条街道一下子变得空空荡荡,只留下了杨玄感和王世充等几人。
王世充转头对着王仁则道:“守住院子四周,别让任何可疑的人靠近。”王仁则点了点头,跟着那几名壮汉一起离开。
王世充目送着他们离去,对着杨玄感笑了笑,向着中间那屋子一抬手,作了个请的手势,也不管杨玄感的反应,便径自走了进去。
杨玄感叹了口气。经过昨天与杨素的交谈后,他也有不少话想问王世充,便走进了那房子里,一进去鼻子里便钻进了一股刺鼻的焦糊味。再一看那张挂着蚊帐的床上一片狼藉,床单被褥都掉到了地下,而桌椅板凳更是被砸得满地都是,由此可以看出上官政在施暴的时候,那卢氏的反抗有多激烈。
王世充弯下了腰。从地上捡起一个烛台,上面还插着半支足有两指粗的白色蜡烛,叹道:“元家看来还是颇有些钱的,难怪上官政会跑来抄家,看来这就是上官政用来摧残卢氏的那个东西了,杨将军,你一会儿把这个也当成证物带回去吧。”
杨玄感冷冷地道:“劳你费心了,这蜡烛怎么又是稀罕之物?”他想起自己走江湖这大半年来,倒是很少看到有人用蜡烛照明,一路的客栈里都是点着油灯。当时觉得古怪,听到王世充一说,正好就势回问。
王世充先是一愣,转而哈哈一笑,随手把蜡烛放到了桌上,道:“杨将军还真的是不知人间疾苦啊!这蜡烛可是稀罕之物,寻常百姓家根本用不起的。我记得开皇年间晋州还曾经把蜡烛当成贡品进贡呢。”
“当然,你们越国公府财大气粗,用这蜡烛可是习以为常,可是寻常百姓可就没这个条件喽。”
杨玄感疑道:“那这元家也只不过有个在纂良手下当文书的长子。就能用得起这么粗的蜡烛?”
王世充收起了笑容,点了点头,道:“据我所知,元务光并不是普通的文书。他是负责管账的,在杨谅起兵前就一直在纂良那里做事了,也得过不少好处。你看这元家外面看起来破破烂烂,里面的好东西却不少,这里有蜡烛,那边卢氏的洗脸盆是银的。床下的夜壶镀了金,并不算是穷人。”
杨玄感叹道:“难怪那上官政一进这屋子就会见财起意。”
王世充“嘿嘿”一笑:“可惜那卢氏毁容了,不知道原来长得如何,想必虽然是徐娘半老,却也是风韵尤存,不然那上官政身为一州刺史,也不至于是没见过女人的色中恶鬼,非要下此狠手。”
杨玄感摇了摇头,道:“只怕未必是这样,那上官政这次自从归了家父麾下后就一直不顺,不但是在霍州雀鼠谷被斩杀了三百名亲兵,而且此后的一系列作战都与他无关,被远远地扔在后面看管俘虏,连半点军功也没捞到,所以才会心怀怨恨,借这个弱女子来发泄。”
王世充“哦”了一声,道:“这个我倒是没有注意,只觉得这上官政象是个贪财的饿鬼,进了这晋阳后就去求到这查抄逆贼家产的差使,这些天来也让他抄了二十多家了,估计他赚得也不少,所以来到这里后一看卢氏家中的布置,就知道是有钱人家,这才会严刑逼供。”
杨玄感不满地道:“这么说你是认为上官政说的是实话了?他是在用刑而不是逼奸?”
王世充笑了笑:“有什么区别呢,无论如何,卢氏已经死了,而且死得那么惨,上官政不管怎么说也不会有人信他,就等着丢官流放好了。”
杨玄感讶道:“只是免官就行了?就这么放过他?”
王世充点了点头,正色道:“依本朝律法确实如此,据我所知,上官政在大理寺也有几个朋友,真要审理时也会定他个刑讯不当,致死犯人的罪。就算是逼奸,那卢氏乃是犯人家属,也不能说是良家妇女,按律也是要没为官奴,甚至成为青楼官妓的。”
杨玄感恨恨地拍了一下桌子,骂道:“一人犯罪,牵连全家,实在没有道理。这等恶法,要了何用。”
王世充冷冷地道:“法就是法,你如果改不了,就得去遵守,连坐制是防止有人谋反的最好办法,只要一天有皇帝在,就不会改变。杨玄感,你这个人就是太天真,太理想化,什么事都想当然,还真以为能回到古代的圣王时期哪?”
杨玄感叹了口气,开口道:“刚才还真得谢谢你。要不是你出言提醒,也许我也会一时冲动,做下错事,牵连到我杨家了。”
王世充笑了笑:“你今天有点反常啊。从你出汉王府后我就想找你,可看你一路上魂不守舍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杨玄感道:“刚听到皇上准备迁都的事情,有点吃惊罢了,一路走一路就在想,让你见笑了。”
王世充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瓷瓶。向着杨玄感扔了过去,道:“这个先拿去抹抹后背,虽然你皮糙肉厚,可是老不处理,只怕时间久了也会留下后患,我还指望着你以后大杀四方呢,可不能就这么残废了。”
杨玄感“哼”了一声,接过了那个药瓶,打开塞子一看,里面尽是些白色凝脂膏状的东西。闻起来一股子草药味,便一边把这药膏药向手上抹,一边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王世充道:“这是我王家祖传秘药,专治各种刀伤,以你这伤势,抹了这药膏后不用半天就能恢复了,只会留下一道浅浅的刀疤而已。”
杨玄感一边把这药膏向背上抹,只觉触肤清凉,说不出的舒服,一边道:“这么神奇?我们杨家都没这么好的药。以后最好多给我点。”
王世充哈哈一笑:“我们支家在西域行商多年,来往戈壁沙漠之间,经常碰到各路匪帮马队,护卫受伤的很多。这个药方乃是西域吐火罗国的不传之秘,我祖父当年从波斯高价求得,后来就流传到了我的手上。包管让你挨了一刀还想挨第二刀。”
杨玄感向地上啐了一口:“王世充,你吹自己的药好也不用这么恶心吧,还想挨第二刀?那我现在砍你一刀再给你上了药,我看你想不想再挨一刀。”
王世充笑了两声后。收起了笑脸,变得严肃起来:“杨玄感,你这次得罪这上官政太狠了,这可对我们以后的大事没好处,这人凶悍过人,如果肯跟我们一起干的话,以后能派上大用场。”
杨玄感怒道:“此人心如蛇蝎,草菅人命,我才不想跟这种禽兽为伍。”
王世充摇了摇头:“薛举比他还要过份,还要残忍,你还不是和他合作了吗?”
杨玄感忿忿地道:“他作恶时我没有看到,如果要是看到了,一样未必会跟他合作。再说了,如果当时在金城时你不出现,我想我跟薛举最后也不可能结为盟友的。”
王世充长叹一声,道:“杨玄感,你怎么跟史书上的那个项羽一个模子里出来的,一方面有霸王之勇,另一方面又是妇人之仁,成大事的人哪能拘小节?平定天下最重要的是什么?人才!”
“上官政这样的人,胸无大志,只想要军功,要荣华富贵,这种人本是最好驾驭的,因为他有勇力,却无家世,也无根基,只要施以小恩小惠,就能让其心甘情愿地为你冲锋陷阵。今天你救的这元家能帮上你什么?元务光必然难逃一死,其他的那三个小孩子以后对我们的大事有何帮助?”
杨玄感冷笑道:“王世充,你自己无情无义,血冷心硬,也要让别人都跟你一样吗?我杨玄感和你最大的不同就是我还有人性,遇到不平之事时还会上去锄暴安良,而不是因为那个恶霸对自己更有帮助,就转而去助纣为虐。就算到了乱世,如果你太实用主义太势利的话,一样没有人追随你。”
王世充的脸色一变:“杨玄感,今天我没功夫和你讨论这些,现在是光天化日下,看着我和你进这屋子的人很多,如果不是因为我明天就要回大兴,以后相当长一段时间内无法再和你联系,你以为我愿意这样冒险和你见面?”
杨玄感讶道:“你怎么要回大兴了?”
王世充叹了口气,搬了张板凳,坐到杨玄感的对面,正色道:“昨天夜里刚接到的命令,本来我还想在这晋阳多呆几天,此处是天下坚城,乱世的时候一定能据此城成就一番事业。”
“所以这些天我一直在这城里,明着执行杨广的监视计划,暗里准备建立自己的情报网。以前杨谅在这里时,那王頍对这方面防得很严,很难渗透,现在正好是在这里布局的好时机。”
“可是昨天杨广派人来调我紧急回京,还命我持金牌把那个陈智深一起押回京城。看来杨广是收到那王頍的堂侄转呈上去的信件,龙颜大怒,要亲自过问此事了。”
杨玄感点了点头,道:“可是皇上怎么会知道那个陈智深在你手上呢?”
王世充苦笑道:“这就要问你的老爹了,听说是在周罗睺向他坦承此事的当天,越国公就写信向杨广禀报了此事,跟着每天的军报一起送回的大兴,算上时间,应该比王家的信使把书信送到早了那么三四天。”(未完待续。)
第六百五十九章 世充乱入(二)
王世充的眼中光芒闪闪:“从杨广给我下命令的时间看,应该是接到王家所呈上密信后的事,因为你父亲的书信呈上之后,他可能并没有太在意,甚至可能还觉得周罗睺挺忠心。”
“但等到杨广看到了王家的那封信后就勃然大怒,觉得是周罗睺欺瞒了他,这才要我现在就带着那陈智深回京复命,看起来他一定会亲自审讯。”
杨玄感听到后脸色一变,他急忙道:“等一等,家父可从没有和我说过写信向皇上说过此事。”
王世充“嘿嘿”一笑:“杨玄感,你以为你能作得了你爹的主?他是你父亲,自有自己的决断,如果周罗睺的解释能让自己过关,那越国公也算是帮到了周家,反过来也可以把事情推到周家身上,说自己毫不知情。在我看来,他这个举动是想把杨家立于不败之地,没什么不对的。”
杨玄感急得站了起来,狠狠地一跺脚:“可是现在有突变情况了呀,那王家把第一次的信给公开了,父亲这样做,不是害了周家吗?周家万一觉得被出卖了,反咬我们一口怎么办!”
王世充摇了摇头:“这就叫人算不如天算了,谁会想到姓王的狗急跳墙,直接就把这封信甩给了杨广?说到底这也是周罗睺自己做事考虑不周,给人留下了这白字黑字的把柄,以至于此。要换了我,第一次就把那萧摩诃的信使绑了送给杨广,哪会留这些祸事。“
杨玄感心里越来越慌,坐立不安,头上也开始渗出汗珠来,他的心里如一团乱麻,一时间想不出什么太好的解决办法,他没有想过这两件事的先后时间问题会给杨广带来怎样的判断,更是没想到杨素会抢先把此事捅给杨广,一着不慎,满盘皆输。看来这次周罗睺真的是难逃一劫了。”
王世充看到杨玄感这样的神态,笑了笑,道:“其实事情也不至于那么严重,周罗睺是个聪明人。知道该怎么做的。”
杨玄感浑身一震,两眼精光四射,直视王世充,沉声道:“你是什么意思?”
王世充叹了口气,眼神也黯淡了起来:“其实每个世家大族都会碰到这种情况。象周罗睺这样的人十有八九会牺牲自己来保全自己的家庭,哼,这些迂腐的家伙,实在是食古不化。”
杨玄感心头一阵难过,更是闪过了心头一直笼罩的那片乌云,父亲也会这样吗?他不敢再向下想过去。
王世充看到他的番脸色的阴晴不定,心中一下子明白了过来,微微一笑:“放心吧,这回越国公应该是安全的,他有平叛之功。即使杨广想动他,也得顾及朝中的言论。就算周家人乱咬,也不是多大的事!杨玄感,你与其担心此事,不如好好想想这次得罪狠了上官政,以后如何补救的好。”
杨玄感不屑地“哼”了一声:“这上官政又不是什么世家大族,武夫一个而已,有啥好补救的?”
王世充叹道:“他确实没什么背景,也不是什么大的世家,虽然上官氏最早的始祖可以追溯到楚怀王的公子子兰。可是现在早已经败落。不过此事的玄机不在于此,而是你勾结反贼,妨碍公务。”
杨玄感讶道:“我难道出手打这个禽兽还有错了?”
王世充不屑地歪了歪嘴:“官场上比他还禽兽的多了去了,欺男霸女。夺人田产的还少吗?就是令尊越国公,也不是没害过人吧。你真要计较这种事情,先皇灭陈时还把陈朝的皇室公主们全都分给了灭陈的将领们为妾呢,陈贵人也是其中之一,你的那个姨娘乐昌公主也是其中之一,这就是不欺男霸女了?”
杨玄感给说得无言以对。半天,才不服气地回道:“就算他欺男霸女没人能管,这样毁人容貌,逼人致死也是合法的吗?”
王世充怪笑一声,道:“上官政又不傻,当时没有证人在这屋里面,证明不了他是逼奸不成才毁人容貌的,到时候要是上官政说自己是刑讯这个拒不交出账本和赃物的犯妇,谁又能反驳他?”
杨玄感气得一拍桌子:“王世充,我就不信了这世上真的没有王法,上官政前面违反军纪还没有得到清算呢,这回又在城里惹事,就没人能治他吗?”
王世充摆了摆手,示意杨玄感稍安勿躁,先坐下来静听,等到杨玄感气鼓鼓地坐下后,他才缓缓地开口道:“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话,上官政回去后还是会被罢官,流放的,不是去西宁州就是去岭南,再要么就和当年史万岁一样去敦煌。”
杨玄感心中松了一口气,道:“这不就结了。”
王世充摇了摇头,继续道:“可是这件事最后胜出的也不是你杨玄感,更不是你杨家,在杨广的心里,你不是个仗义执言的英雄,而只是个桀骜不驯,擅杀大将的危险人物,早晚有一天要除你而后快。”
杨玄感料不到杨广会如此看待自已,不由得呆了一呆,不服气地辩道:“皇上应该不会这样想的吧,作为皇帝,他应该爱民如子才是。本朝的法律也是要惩恶扬善,不然怎么能得到万民的拥戴呢?”
王世充笑了笑:“所以说他这件事上可以依法把上官政给流放,算是卖了你杨家一个面子,可是你们家难道别的事情上不会留一点把柄吗?我看未必吧!官场上混了这么多年的人哪个没有一些见不得人的事,就连一向为官清正的高仆射,不照样莫明其妙地丢了官,甚至差点赔上性命吗?”
杨玄感呆了一呆,颓然地软了下来,双眼无神,嘴里喃喃道:“我救人还真的救错了?”
王世充道:“杨玄感,此事如果被问起,你一定要咬住一点,就是你事先完全不认识这户人家,其实你刚才在一连串的错误里,有一件事做得还算不错,就是当众大骂了你的那个骁果手下,骂他不该听命于外人,以后如果杨广问你这事。你也要紧抠着这一条不放。”
杨玄感双眼一亮,猛地一拍大腿,道:“对啊,这才是个好理由。”
王世充阴阴地笑道:“不过你要注意一点。就是不能给杨广留下你想私自拥有这支骁果的印象。”
“你要说这个上官政在军中到处拉人,先是假借抄家,中饱私囊,然后想用这些钱来收买各军的壮士,在班师后转投他的门下。其居心险恶,你正是看出了这点,才出手揍他。往这个方面说,那你就安全了,而上官政就倒霉啦。”
杨玄感哈哈一笑:“王世充,你这个混蛋,这回歪点子终于用到正路上来了,虽然我一向讨厌你这种下三烂的手段,但是用来阴上官政这个狗东西,倒是一点也不错。行。就按你说的办,只说我是见不得他把手伸到骁果里才打的他。”
王世充道:“还好今天你在骁果卫士们赶来前没有出手,要不然这个借口就不成立了,但恰恰是在那时你才动的手,这样一切都变得很合理,杨广最怕有人谋反,而谋反的第一要素就是军权。”
“到时候你可以多说几句,诸如说军中有规矩,不得随便抽手别的部队挖人,而且上官政刚死了三百个亲兵。正好也有到处拉壮士的动机,嘿嘿。”
杨玄感喜笑颜开,这一下连背上的伤痕也一点不觉得痛了。他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对着王世充道:“这个事情以后你给我做个见证。就按你说的办好了。你刚才说过你也知道皇上想迁都的事,对这事你有什么打算?这一迁都的话,你在大兴经营了多年的心血岂不是全部白费?”
王世充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起来,他恨恨地道:“不瞒你说,前天夜里我接到手下从大兴传来的这个消息时,整个人都快晕了。差点没吐出血来。”
杨玄感连忙问道:“等一下,这消息不是皇上告诉你的吗?你现在可是他的红人,监军啊。”
王世充摆了摆手,脸上闪过一丝不悦:“杨玄感你是怎么想的?是不是背上中刀,血流得太多,连脑子也不好使了?我可不是杨广的亲信,他叫我来当这个暗中的监军,说白了就是想找你们杨家的碴。”
“而之所以让我来做这个事,一是因为他以为你们杨家曾经在反击突厥时当众羞辱过我王世充,以我的个性一定会报复;二是因为越国公位高权重,宇文述这些人现在不敢和他正面冲突。”
“所以我王世充以前不会,以后也不太可能会是杨广的亲信,我知道了他太多见不得人的事,而他也知道我的为人,这就决定了他永远会防着我,不可能对我大用的。”
杨玄感不耐烦地点了点头,道:“就当我说错了行不,这么说你虽然人在这军中,却还每天通过耳目了解大兴城的一举一动?”
王世充脸上的神色稍微舒缓了一些,道:“这是我王世充安身立命的首要之事,如果耳朵不灵,眼神不好,那就会死无葬身之地,越国公也做着同样的事,你以为大兴城的一举一动他不能掌握?”
杨玄感想到杨素白天跟他交代和分析的那些事情,心里不得不佩服王世充的判断,他问道:“你能认识到什么人,可以知道皇上准备迁都的决策?”
王世充不高兴地回道:“此事现在在大兴城内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杨广都张榜公告让城中的官员和富户准备搬家,这还能有假?”
杨玄感笑道:“也许是和你一样的野心家散布的谣言呢?”
王世充向地上“呸”了一口,骂道:“杨玄感,我今天没空跟你说笑话,这个消息是段达告诉我的,他现在当上了车骑将军,入宫宿卫,杨广的不少事情都是他告诉我的。”
杨玄感不信地摇了摇头:“段达脑子坏掉了吗?不去效忠皇上,却跟你这个危险分子混在一起,甚至向你出卖宫中情报,他图的是什么?”
王世充的脸上变得神气十足,语调中也充满了得意:“图什么?我跟老段当年在征南陈时可是过了命的交情,渡江的时候要不是我救他,他这个北方旱鸭子早就淹死在长江里了,杨玄感我告诉你,我跟老段的关系比你跟你的密弟更铁。”
“所以段达在值守宫殿的时候听到了杨广和其他人的商议,这事已经是板上钉钉了。对了。还有个对你不好的消息,最近杨广好象看上了内史侍郎虞世基,天天招他进宫商议治国之策,这个迁都的方案也是他提的。你可要叫你爹当心此人。”
杨玄感冷笑两声:“王世充,你还是那头狡猾的狼,什么时候才能在我面前真诚点?前面帮了我不少事本事让我挺感激你,可为何非要在最后对我撒个谎,让我对你一下子印象全变掉?”
王世充一下子变得生气起来:“我怎么骗你了?”
杨玄感哈哈一笑:“劝皇上迁东都的明明是你的好师父章仇太翼。那句童谣叫什么来着的?哦,对了,修治洛阳还晋家,这是你王世充编的吧。”
王世充的脸上闪过一丝惊奇,旋即又恢复了标志性的嬉皮笑脸,他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笑道:“刚才我还说越国公也有自己的情报来源呢,这会儿自己就忘了,该打该打。”
杨玄感看着王世充的眼神就象在看一个小丑,冷冷地道:“你为何这次要主动去助他迁都?难道迁都后对你有什么好处吗?还是你在洛阳的势力都超过了大兴啦?”
王世充摆了摆手:“哪里哪里。我这只是顺势而为罢了。有两个原因让我非做这事不可。”
“第一个原因,就是杨广已经下了决心了,他自己弄多了那些扎小人、洒狗血的巫蛊厌胜之类把戏,怎么可能因为这个童谣就下决心?”
“之所以听了我师父的话后才下这决心,只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的,在那之前,他天天和虞世基这些南朝文人商量这些事情,早就定局了,所需要的只不过是一个对外能拿得出手的理由而已。”
“早在我随越国公的大军出来前就已经听说了这些事,当时就跟师父约定。让他跟段达保持联系,如果杨广那边真的下了决心,那就赶快去进言这个童谣,这叫作大势所趋。顺势而为,明白吗?”
杨玄感点了点头:“那你知道皇上为什么想要迁都吗?”
王世充没好气地说道:“还不是因为杨广好大喜功,又是想一朝天子一朝臣。他自认为是风流文人,天下第一的大才子,骨子里看不起关中陇右的那些胡人军汉们,觉得这些人粗鄙不堪。巴不得离得他们越远越好。”
“这次他即位的事情又把他给吓坏了,总想着这些人跟自己不是一条心,甚至想害自己,更加坚定了他现在就离开关中的想法。到了洛阳,跟那些世家啊,名士啊,文人啊就近了许多,也更对他的胃口。”
杨玄感听过杨素这样分析,心中暗赞这王世充的见识果然高人一等,于是紧接着问道:“可是这些关中的胡人将领们都是能征惯战之士,且不说皇上即使迁都到了洛阳也不可能把他们扔在长安,就说皇上以后想要征伐四方,也不可能不用这些人吧。”
王世充点了点头:“那是当然,但搬离了胡人将领们生存和经营了百余年的关中,这些人想图谋不轨的可能就小了许多!有件事你恐怕还不知道吧,杨广在商量这事的时候是把宇文述和于仲文这两大心腹排除在外的,就是因为他们也是胡人将领,在这事上不可能同意杨广,所以可见杨广一开始就基本上盘算好了。”
“虞家是江南大族,虞世基是个典型的文人,杨广以后想要对内文治,对外武功。”
“杨广应该会让胡将们出外征战,只要有仗打就有封赏有爵位,一般的中层和底层的将士有了这两样,就不会闹得太凶,而重用宇文述这样的无根基胡将,也可以分化和瓦解胡将集团,让他们不能抱成一个团来对付自己。”
杨玄感叹道:“这么说,家父的被打击和架空是肯定的了?”
王世充笑了笑:“这事还用问吗?你们杨家虽然是弘农杨氏,但在他眼里,由于连续几代都是在战场上建功,所以跟那八大柱国一样,都是关中军汉,而且以前没有和他结亲,就是现在最大的敌人,必欲除之而后快的。”
“杨玄感,这也是我找你做了一个毫无保留盟友的最主要原因,因为我王世充料定你以后会和杨广有不死不休之仇的。”
杨玄感听了后沉默半晌,才缓缓地开了口,继续问道:“王世充,你刚才说了自己帮皇上做这事的第一个原因,那第二个原因又是为了什么?”(未完待续。)
第六百六十章 世充乱入(三)
王世充微微一笑,说道:“这第二个原因嘛,很简单,就是杨广迁都其实对我们以后的大事是有好处的,这个人讲排场,好享受,根本不象他的父皇那样勤俭节约,如果要搬到洛阳换新都,一定会大造宫殿,而且他在扬州呆了很久,一向喜欢江南的景色,去了洛阳后离江南近了,没准还会经常去江南玩。这些都是耗民力的事。”
杨玄感沉声道:“所以你就想让他这样奢侈下去,等到天下人都无法忍受他的时候,你就准备起事?”
王世充哈哈一笑:“杨玄感,不是我起事,是你起事,不要弄错了。是你说如果昏君无道,置黎民于水火之中,你就要解天下万民于倒悬的。”
杨玄感重重地“哼”了一声:“不对,如果是他自己这样,又惹到我们杨家头上,我确实会遵守自己的承诺,但是王世充你一步步地把他引到这一步,以实现你自己的野心,这样我才不会帮你,我在想是不是要先除掉你这个野心家,阻止未来的悲剧。”
王世充笑着摇了摇头:“杨玄感,你这套对我没用的,凡事归根到底还是自己的选择,为什么先皇在位时我从不会起这种念头,而杨广当了皇帝后我就要往这方面去想?为什么先皇在位时虞世基这些人也从不敢提这些,等到杨广上位就一个个全冒出来了?投其所好而已!”
“他如果自己不是定了迁都之事,我哪会放弃经营了多年的大兴而要去讨好他,迎合他?”
杨玄感被王世充说得无语,半晌才叹了一口气:“也许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吧。”
王世充突然变得激动起来,一双碧绿的眼睛里神光闪现,而那张丑陋的脸上更是变得肌肉扭曲,面目狰狞,他吼道:“没有什么命不命的话,杨玄感,你记住。没有人的命运是由上天注定的,一切都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杨玄感料不到王世充有这种反应,暗暗吃了一惊,看着激动的王世充一时不说话。
王世充狠狠地咽了一泡口水。声音稍微低了一些,却依然透出他胸中的悲愤:“凭什么你杨玄感生下来就是大富大贵,锦衣玉食,我王世充就注定要居于人下,一辈子对人点头哈腰。俯首贴耳?我哪里不如你们了?这个狗屁的天命说我才不信,我只信自己!”
杨玄感静静地看着看着王世充这样恶狠狠地发泄,一言不发,他很了解王世充的为人,也知道他的才华,甚至对他走到这条路多少有些同情,但是对于王世充的做法,他还是无法原谅,只不过一想到自己现在还在跟此人合作,心中不由得一阵自嘲。
王世充吼完后。双眼通红,鼻孔里“呼哧呼哧”地喷着气,上次他给抢了老婆也没有这样愤怒过。杨玄感叹了口气,道:“王世充,希望你在改变自己命运的时候,不要让别人的命运太悲惨,这算是我对你的一个小小请求吧。”
王世充哈哈一笑:“你是在说那些升斗小民吗?他们与我没有任何关系,弱者永远只能任人宰割受人摆布,要想掌握自己的命运,只有变强才行。这也是物竞天择的生存法则。”
杨玄感知道在这个问题上与他永远无法形成共识,于是换了个话题:“回京之后,你有何打算?”
王世充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情绪变得平复了一些。他没有直接回答杨玄感的问题,而是盯着杨玄感的双眼,久久才道:“杨玄感,你知道吗,不知道为什么,我王世充在别人面前永远是在装。是在演戏,永远是戴着一张面具过活,可是在你面前,我却是可以放下一切伪装,直舒胸臆,这种感觉真的很好。”
“有件事我告诉你,你也许会笑话我,有时候我心里实在闷得慌,我就会跑到家附近的一片树林里,就是你们上次抢我那女人时跑到的那片林子,那里有棵树,我把它中间挖空了,只留了一个小洞,对着那个洞里可以大声吼叫,把心里的那些不平,委屈都喊出来,吼出来后就舒服了。”
杨玄感叹了口气:“不是说那段达也是你的知心死党吗?这些话你不能对话说?还有你的那些侄子们。”
王世充摇了摇头:“他们都没什么主见,说白了是一勇之夫而已,我说什么他们就听什么,说多了也没劲,有时候给他们一弄得头脑发热,难免做点傻事出来,就好比上次劫持杨勇,就是给段达和薛仁杲这两个无脑莽夫弄得我都失去了理智。所以与其找他们说事,还不如我对着那个洞去吼。”
王世充看了看杨玄感,笑了起来:“不过好在还有你杨玄感能陪我说话,你和我的立场不一样,虽然现在是盟友,但终究不是一路人,从你的立场上来反驳我、指责我、阻止我,这些都对我有帮助,让我知道有哪些事可以做,哪些不可以。”
杨玄感冷冷地道:“希望你能自己记得这些话,我不说逆天而行,只说民心向背,做事太绝,视百姓如粪土,将来天下人也只会弃你如敝履。你是聪明人,我言尽如此,好自为之。”
王世充哈哈一笑:“杨玄感,真正如果到了乱世时,你就会知道天下人真正追随的是什么了。道德高尚,侠肝义胆无法让你在那个时代存活,窃国者候,窃钩者诛才是世间不变的常理,恩威并施,兵法权谋才是大丈夫立身之本,我们谁也说服不了谁,以后就用事实来说话好了。”
王世充顿了一顿,继续道:“现在回答你刚才的问题,我回大兴之后,不能再象以前那样挂个官名不理事,不管怎么说,新皇登基,手下的官员们总要表现得勤快一点,除非象你的好兄弟李密一样,彻底地弃官而去。”
杨玄感大吃一惊,几乎要跳了起来,他赶忙追问道:“李密弃官了?怎么回事!”
王世充微微一愣:“这事你不知道?一个月前的消息了。”
杨玄感道:“一个月前我还在代州呢,然后又人不解甲地奔回了霍州雀鼠谷,这些事情我怎么可能知道。”
王世充叹了口气。道:“那就由我来告诉你好了,在你们出征半个月后,李密已经从东宫的宿卫升成了护卫皇宫的千牛卫备身,隶属宇文述的左翊卫。那天正好是他当值,站在殿门之外。”
“当时杨广正和虞世基等人商量迁都的事情,李密一直对殿内东张西望的,引起了杨广的注意,杨广当即就让李密退下。事后还找到了主管宫中宿卫的宇文述,问这个黑小子是谁。”
“宇文述说明了李密的身份,杨广一听说他是蒲山郡公,是八柱国家族的人,马上就让宇文述把他从军中赶走。”
“宇文述那人你也知道,只要是对他有威胁的人,无论是具有潜在威胁的年轻人,还是现在挡在他前面的老家伙,都是有机会要扳倒。”
“这李密的才能在他之上,堪称贵族子弟中年轻一代的顶尖人物。比他的三个儿子都要强得多,又和杨昭关系这么好,他怎么会放过这个机会呢?”
王世充眼中的绿芒一闪一闪,言语中充满了兴奋,看得出李密丢官这事让他有多开心:“于是宇文述就把李密找了去,跟他说了一通大道理,说他满腹才华,却不是练武的料,应该去游历天下,以后当个文官。而不是在宫中浪费时间给人站岗,言下之意就是想让他保留个职务,赶紧走人。”
“也不知道李密是怎么想的,居然还很高兴地答应了下来。而且连军职也没有保留,直接就辞掉了一切职务,回家当平民百姓了。就是这么一回事。”
杨玄感听完,哈哈一笑,道:“密弟还真是机警过人,懂得进退之道啊。”
王世充眼中绿芒一闪而没。道:“这其中还有什么隐情吗?杨玄感,是不是你和他有什么计划?”
杨玄感摇了摇头:“自从先皇驾崩后,我和密弟就没再见过面,但我能理解他的这个行为。他这是非常好的自保之道,你王世充就做不到这条。”
王世充的眼中绿光一闪一闪,道:“此话怎讲?!”
杨玄感微微一笑:“你以为皇上会不认识李密吗?”
王世充愣了一下神,马上反应了过来:“对啊,他和杨昭的关系这么亲密,又怎么可能不被杨广所认识呢?”
杨玄感叹了口气,幽幽地道:“密弟才是真正的聪明人啊,你知道的事情他肯定也知道,所以他没选择助纣为虐,而是选择了明哲保身。”
王世充先是一呆,然后又不服气地反驳道:“那李密以前也帮你出了不少主意,废杨勇,扶杨广登位,甚至上次坏我大事,哪次没有他?这会儿想洗白自己,晚了!你杨玄感也一样,不是什么好人。”
杨玄感摇了摇头,道:“也许吧,不过这也没关系,我现在不是说好人坏人的问题,你先别激动。”
王世充重重地“哼”了一声,扭头看向了别处。
杨玄感微微一笑:“有杨昭这层关系,加上李密年少成名,名声在外,皇上是不可能不知道的,之所以没有大用,是因为李密本人是八柱国家族的一员,更重要的是跟我们杨家走得太近,敌人的朋友就是敌人,对吧。”
王世充点了点头:“不错。正是如此。”
杨玄感长叹了一声:“其实我一直不知道皇上是怎么想的,上次他登基那么关键的时候,是我们两家出生入死地帮他,为什么他还不领情?那个时候他的虞世基又在哪里?”
王世充“嘿嘿”一笑:“他们两家都是文官,没你们家这么多家丁护卫,能自保就不错了!而且你们上次表现得太积极,呼啦啦一下拉出几千人,反而会让杨广心里害怕,这次是帮了他,下次要是想造反怎么办?”
杨玄感无奈地摇了摇头,继续道:“所以密弟肯定也想到了这一点,知道自己现在成了皇上的眼中钉、肉中刺,留在皇上的身边也许会被看成是我们杨家放置的耳目,早晚要有杀身之祸,于是就要想办法找个机会抽身离开。”
王世充点了点头:“确实是这么个道理,可他为何又要彻底辞掉所有军职呢?要知道如果保留个军职。满五年后可以放外为州刺史,可以明正言顺地在地方上经营自己的势力,这对我们以后的事是大有好处的。杨玄感,我跟李密的关系全是通过你从中牵线搭桥。你下次代我问问他好了。”
杨玄感笑了笑,道:“好吧,我也想弄明白这件事,这次回京后一定会跟他问个明白。”
杨玄感虽然嘴上这样说,心里却是雪亮。李密这样的举动绝对是深思熟虑后的关键一步,自从一年前自己游历四方后,李密和自己的几次交谈中都有意无意地流露出了一丝羡慕,甚至可以说是嫉妒。
李密辞官之举,只怕一是为了避祸,二是为了换得个自由之身,可以从容地以游学之名行走江湖,象自己这样结交豪杰之士,为将来的一旦有变作准备。
除此之外,杨广迁都洛阳就是公然地背弃关陇军功贵族集团。转身以山东世族为主的士大夫文官集团,李密作为八柱国家族的一员,在这种时候选择激流勇退,跟杨广的统治集团保持这种非暴力不合作的关系,也有助于他在军功集团中留下一个好印象。
杨玄感脑子在飞快地旋转,想到这里,以自己对李密多年的了解,他基本上摸清了义弟的真实想法,不由得嘴角边露出一丝微笑。
王世充看了看门外已经开始西沉的日头,站起了身:“杨玄感。未来的一段时间内你我恐怕没机会见面了,好自为之,跟周家的事情尽量保持一定距离,这次打上官政的事情你也知道该怎么说。总之一句话,保护好自己,以后才能成为我的帮手。”
杨玄感动也不动地坐在板凳上,道:“不送。你也保护好你自己,这次你也两次和我杨玄感见面,尤其是今天。最好能想到一个好解释。”
王世充微微一愣,转过了身子,道:“今天你我在这里一番长谈,恐怕还要想个共同的约定才行。”
杨玄感低头想了想,道:“就说是跟周罗睺有关吧,你抓了陈智深后,听他说的和我们杨家上报过去的有些不同,所以要找我来问问这其中的原因。”
王世充一摆手,道:“万万不可。杨广并不知道你我之间的关系,还指望我过来抓你们杨家的把柄呢,绝对不能暴露出我们之间有任何私下的联系。”
杨玄感拍了拍脑袋:“这倒是,不能让他知道我们的关系,那只说你是发现陈智深的口供和家父上报的有些不一致,所以先找我这个头脑简单的家伙来套套话,想要抓到些可以攻击我们家的证据?”
王世充先是点了点头,然后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变,又摇了摇头:“不行,我并不知道越国公给皇上寄过周罗睺的自辩之事,这个解释也不成立。”
杨玄感笑道:“可以成立的,你可以说自己在随军时暗中听到了周罗睺和家父的自辩,那说法和你审问陈智深后所掌握到的情况不太一样,所以想找我问问此事,因为在皇上眼里,我杨玄感头脑简单,容易套话。”
王世充也笑道:“这个说法倒是不错,就这么来。不过在杨广眼里,你头脑可不简单,看得出当年他没有把女儿嫁给你,还是有些遗憾的。”
杨玄感摇了摇头:“那就这样一言为定了,至于周罗睺,如果能帮上忙的话,还是麻烦你能尽量保一保。”
王世充的脸上笑容一下子消散了,他认真地摇了摇头:“周家的事情我帮不上忙,只有他们自求多福了。你们要注意别给牵连进去才是。”
杨玄感一声叹息,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道:“那就此别过了,王世充,但愿下次碰到你时能有些好消息。”
王世充哈哈一笑,也不答话,转身大步走出了院门。
杨玄感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身影,摇了摇头,喃喃自语道:“风暴将至,我们杨家何去何从呢?密弟,哥哥真羡慕你可以如此进退自如。”
背上的伤痛已经渐渐地缓解,杨玄感坐得太久,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筋骨,穿上了外衣,也向着门外大步走去,未知的命运就在前方,一如这就要降临的黑夜,能平安渡过吗?杨玄感在心中暗暗地问着自己。
王世充走在喧闹的大街上,低头回想着刚才和杨玄感的一番长谈,一边的张金称小声地问道:“主公,接下来去哪里?”
王世充从沉思中醒悟了过来,他微微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回大兴。”(未完待续。)
第六百六十一章 阴雄诡计
大兴城中的满园里,九月的天气,秋高气爽,而思玉楼底的地下密室里,却依然是因为紧闭的铁门而显得潮湿闷热,王世充换了一身绸缎的轻薄衣服,仍然免不了不停地擦汗,身上的紫色长衫,也被汗水湿成了一团团的深色水渍,而他这时却无心擦汗,听着对面同样汗流颊背的魏征的汇报。
“主公,这一个多月的时间内,杨广已经坐稳了皇位,现在杨素的大军未回,但他已经下令加杨素为尚书令,还要给他的三个儿子仪同之职,此外,杨谅的姬妾也听说要赏给他。”
王世充点了点头,冷笑道:“又是这一手,玄成,这消息可靠吗?”
魏征微微一笑:“是裴世矩裴侍郎亲自和我说的,绝对可靠,他现在是杨广的近臣了,从民部侍郎迁任黄门侍郎,也就是门下省的第二长官,由于内史令薛道衡以前得罪过杨广,现在不得重用,所以常伴杨广身边,给他起草诏书,负责机要之事的,反而是这位裴侍郎了。”
王世充笑道:“一朝天子一朝臣,弘大也算是翻了身,只是他能如此快地博取杨广的信任,不完全是靠了文才和水平,只怕是他的那些西域见闻和攻略对了我们这位好大喜功的新皇帝胃口,加上裴世矩在先帝朝时并非受到重用,没有势力的文人而已,背后也不是大世家,所以杨广用他,也在情理之中。”
魏征点了点头,说道:“主公,那裴世矩既然已经得宠,会不会不再跟我们站在一起了呢?甚至举报我们?您跟他有太多不轨之事,不得不防啊。”
王世充哈哈一笑:“玄成,这点你实在是多虑了,我跟弘大交往十几年,对他的为人再清楚不过,正是因为我们有太多把柄互相在对方手上,所以他才根本不可能真心辅佐杨广。更不可能去出卖我,别的不说,就是裴文安的事,我就有他足够的谋反证据。他知道我的手段,一旦我知道他出卖我的事,一定会去举报他的,而且他也知道杨广并非善类,不会把自己跟他绑一条绳上。真心效忠。”
魏征皱了皱眉头:“可是他现在毕竟已经身居高位了,杨广重用他这样没有背景和家世的士人,尤其是那些全无根基的南方士人,这个趋势已经开始显现,他又何必为了我们的利益,而去放弃眼前好处,行那谋逆之举呢?”
王世充摇了摇头,正色道:“玄成,你说得很对,不过你要知道一件事。弘大得宠,除了他没有根基,让杨广放心这一点外,更重要的一条就是他能提出让杨广高兴的提议,如果我所料不差,迁东都,征西域的这些提议,都少不了弘大之功啊,惟有如此,才能满足杨广讲究奢侈。大搞排场的心理。”
魏征哈哈一笑:“主公真的是料事如神哪,迁都之举正是裴侍郎和虞世基联合所奏,而裴侍郎也说了,接下来会力劝皇上经营西域。而首要的,就是想办法征服在丝路上时叛时降的吐谷浑。”
王世充微微一笑:“果然不出我所料,弘大的这些做法是为了保他自己的位置,但也是在给杨广挖坟,一旦打通西域,杨广的野心一定会更加暴棚。接下来就是想征服东北的高句丽,而那时候,也差不多是他完蛋的开始了。”
“玄成,你知道吗,这次杨谅起兵,我一直在军中不动声色,却是在不停地观察关东的民情人心,关东地区的民情汹汹,其实对大隋的统治已经极为不满了,这次杨谅起兵,出太行的几路军马几乎是势如破竹,席卷了河南河北,若非洛阳的史将军及时出动了留守部队,加上余公理等人本事太差,迅速失败,只怕关东地区会有豪杰趁机起事。”
魏征点了点头:“您让徐盖和窦建德他们这回隐忍不动,看起来是对的,幸亏这回没有跟着起事,要不然我们在关东的力量和盟友就全暴露了。不过朝廷在关东确实武备松弛,力量极弱,而河北和山东历来出豪勇之士,若是天下大乱之时,这里一定会豪杰蜂起的。”
王世充满意地点了点头:“所以征西域的话,用的是关中陇右的力量,朝廷在这一带的力量很强,关陇军功集团牢牢控制着这里,不会出大乱,但若是征高句丽的话,那无论是水军的战船,还是陆军的粮草补给和兵员的征发,都会主要由关东之地来负担,只要战事旷日持久,那关东地区必反无疑!”
魏征笑道:“主公,您是要等到真的关东大乱时,才会趁势掌兵征伐,然后借机起事吗?”
王世充摇了摇头:“玄成,记住,我们不做出头鸟,大隋的江山之所以稳固,是因为天下的大小世家都心向朝廷,百姓也人心思安,只有暴君当道,压制世家,滥用民力,才会让天怒人怨,你看看这次杨谅起兵,多数百姓还是站在朝廷一边,至少没跟着杨谅叛乱,这是因为杨广还没有侵犯到他们的利益,所以我们需要杨广开始瞎折腾,等到民心尽失的那一天,自然会四下英雄尽起,那时候,我们再看情况起事就是。”
魏征点了点头:“只是先皇留下的江山和底子太厚了,就是杨广只顾吃喝玩乐,大兴宫室,只怕几十年折腾下来,也不一定会弄得民怨沸腾到想反的地步。”
王世充哈哈一笑:“玄成,我对杨广有信心,他要是只是在国内享乐,那再折腾也不至于亡天下,最多是弄出些盗贼出来,成不了气候,可他偏偏得位不正,迁都洛阳之后又需要安稳关陇的军事贵族,不至于让这些人起兵反叛,所以一定要征伐四方,以军功赏爵来稳定他们,这次平了杨谅,不少人都能混到军功,加上杨广新即位,还需要时间来稳定政权,所以三四年内不会有大的战事,不过五年之内,他一定会征讨吐谷浑。接下来就是征伐高句丽,到那时候,就是他完蛋的开始。”
魏征也跟着笑了起来:“主公真是神机妙算,玄成不及也。只是按您的这设想。也至少需要十年以上的时间,主公又是如何能度过这段时间呢?也要学裴世矩那样投其所好吗?”
王世充摆了摆手:“不行,这招对杨广不管用,他知道我的底细,对我的那些见不得光的阴谋手段也颇为忌惮。所以他就算用我,也只会让我做见不得光的事,比如这次的暗中监察杨素父子的事。”
魏征皱了皱眉头:“这种事情,吃力不讨好,还得罪世家,对主公并不利,您最好还是想办法以后尽量推辞这种任务的好。”
王世充微微一笑:“杨广用我是希望我能帮他清洗这次知道他夺位底细的这些人,宇文述和于仲文是他要稳定关陇军功贵族的武将,暂时不会有事,但杨素和张衡。一定是他要尽早除之而后快的,这把刀,除了我还能有谁?”
魏征的脸色一变:“主公,您真的要帮杨广除掉杨素?这不是自翦羽翼吗?”
王世充摆了摆手,眼中绿芒一闪:“玄成,你还看不出来吗,杨素是必倒无疑的,他自己也很清楚这点,我帮或不帮,都是一个结果。现在我看重的,不是杨素,而是杨玄感。”
魏征叹了口气:“杨玄感虽然勇武过人,天下无敌。但他毕竟手无兵权,资历也不足,主公,若是他知道你害了他的父亲,会不会反过来对我们不利?”
王世充微微一笑:“玄成,将来要取他父亲性命的不是我王世充。而是杨广,这次我在军中打听的事情,如何上报,事先都跟杨玄感通过气,他们父子不会恨到我头上,还会把我当成盟友,但我越是不提杨素父子,杨广就会越猜忌他们,所以杨素的结局是一定的,不是因罪而被逼死,而是杨广想让他死,才需要一些罪名罢了,如果没有罪名,就会明升暗贬夺他权,杨素如果识趣,就会自杀以保全家族了。”
魏征点了点头:“听主公这样一说,玄成茅塞顿开,杨玄感不是傻子,必会明白其中的道理,到时候就会想办法联络世家,找机会为父报仇了,而他也就是您用来打开世家的一把钥匙,只有世家也起来,我们的大业才有成功的可能。”
王世充笑着拍了拍魏征的肩膀:“知我者,玄成也!我们和裴世矩都出身不算高,大世家看不上我们,柱国家族也不会主动与我们联合,只有让杨玄感这样出身高贵的世子去做这种事,才有成功的可能,而也只有象杨玄感这样的家族起兵,其他处于观望的世家和各地的实力派也才可能真正地反叛,玄成,你一向不明白我为何如此看重杨玄感,今天我这样解释,你应该清楚了吧。”
魏征笑了笑:“那接下来,主公是不是要为杨世子去跟各大世家联姻之事,推波助澜一番?”
王世充的脸色微微一变:“哦,难道唐国公又再提跟越国公两家联姻之事了吗?”
魏征点了点头:“不错,这回新皇即位,外放为刺史的李渊也回来了,就是想要敲定了这门婚事,主公,只怕这回越国公也会逼杨玄感娶亲了。”
王世充哈哈一笑:“很好,太好了,杨玄感经过了这回的历练,想必会以家族为重,不会象上次那样拒绝了。玄成,咱们就等着喝喜酒吧!”
大业元年的三月,洛阳城里的桃花又一次盛开,满城一片粉色的海洋,伴随着煦暖的春风,让人如痴如醉。
自从去年,也就是仁寿四年的年底,先皇杨坚的葬礼终于办完,与文献皇后合葬在了一起,谥号为高祖文皇帝。
至于杨谅,被解送京城后,群臣开始议定其罪当斩,但杨广却说父皇尸骨未寒,这时候杀兄弟不是太好,于是把杨谅改为幽闭宫中,终身监禁。
到了这一年正月的时候,新皇杨广正式下诏,改元为大业,册封前太子妃萧氏为皇后,立晋王杨昭为太子,并大赦天下 (跟随杨谅起事的叛党不在此列)。
这个春天却不象往年那样让人流连忘返,在城中沸沸扬扬地传了快有半年的那个迁都的消息终于得到了官方正式的确认,去年年底的时候,即位不久的新皇帝杨广就已经巡游过洛阳一次。
杨广随后更是下诏征调洛阳一带的民夫数十万人,在洛阳城的周围挖长崭。修筑要塞,把原本已经很坚固的洛阳修筑得更是如同铜墙铁壁一般。
此后,杨广正式下令,宣布在洛阳营建新都。出乎意料的是,一向被认为比较讲究排场的杨广在正式的诏书里宣布:“宫殿是用来给人居住的,以方便适用为主,不需要太铺张讲究,建设以节俭为主。”
二月的时候。最终的人事命令也下达了,东都的营建工作交给了杨素负责,协同他的有身为纳言的皇族水利专家杨达,还有大隋第一能工巧匠,将作大监宇文恺。
此刻的杨素,正坐在洛阳城内越国公新府邸的自家书房里书桌前,看着外面来来往往正忙着搬家的仆役们,出神地思索着,而杨玄感正一身便装,站在他的身边。一脸的严肃。
杨玄感站了半晌,终于忍不住了,开口道:“父亲,这次营建宫殿之事真的无法推掉吗?”
杨素长叹一声,表情变得忧郁起来,幽幽地道:“推不掉的,上个月你我父子刚刚因为平定杨谅谋反之事加官晋爵,为父被晋升为尚书令,名义上真正成为了当朝第一人,来营建新都。舍我其谁呢?”
杨玄感正待开口再说话,门外却飘过一阵香风,一声清脆的叫声传入二人耳中:“老爷,世子。”
杨玄感扭头一看。脸上马上带上了笑容,红拂一身鹅黄色的春衫,腰间一条翠绿色的束带,足下粉红绣花鞋,配合着她略施粉黛,娇恰可人的脸蛋。端地是荷袂蹁跹,羽衣飘舞,娇若春花,俏如秋月,杨玄感一时看得出了神,竟有些发呆。
红拂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低下了头轻声道:“世子。”
杨玄感一下子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嘿嘿一笑,抓了抓脑袋,一转眼却看到杨素那严厉的眼光,吓得一吐舌头,垂手恭立,不敢再说话。
杨素叹了口气,道:“玄感,看到美色就走不动路,以后如何是好!”
杨玄感急道:“孩儿可不是好色之徒,爹你是知道的,只是有好久没见到红拂了嘛。”
杨素摆了摆手:“好了,不用多说,随我来。”言罢起身走向了书架,一阵吱呀声后,墙上的密室入口被打开,杨素一低头走了进去。
杨玄感看了一眼红拂,趁着杨素不在,马上过去捉住了她的手,关切地道:“一路可好?”
红拂粉面通红,轻声道:“世子,别这样,一会儿红拂自会把这一路的情况说与主公,还有你。”
杨玄感笑了笑:“没事就好,这几个月看不到你,我可是食不知味啊。”
红拂心中一阵温暖,脸上却摆了一副微嗔的样子,故作生气地道:“油嘴滑舌,看主公一会儿怎么罚你。”言罢跟着进了那个密室。
杨玄感摇了摇头,走到门口说了声:“守好门户,没有要事切勿打扰我们。”花坛的叶子动了两下,杨玄感转身带好门,也走进了那个密室。
当杨玄感走进大厅时,周围那熟悉的巨烛已经被纷纷点燃,而红拂则完全换了一副精明干练的身姿,正在向杨素汇报着。
此刻出现在他们父子面前的,不再是刚才书房中的那个娇俏可怜的丫环,而是一个顶尖的女剑客,一个最优秀的情报员。
杨玄感坐到了自己的椅子上,红拂则向他点头一行礼,继续汇报着自己此次洛阳之行的收获:“皇命已经下达,不止是重新营建东都,还要修建显仁宫,此外要开挖通济渠,刊沟等两条大渠,把黄河和长江连接起来。”
杨素听着听着,脸色越发地沉重,花白的须发在这空中微微地飘荡着,却是一言不发。
杨玄感站起了身,厉声道:“他这是想做什么?这么重大的事情都不跟父亲商量一下吗?”
红拂摇了摇头:“主公虽然被他升为尚书令,名义上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却是没了实权,一方面要主公负责营建东都,可另一方面又绕过主公直接向建显仁宫的宇文恺和封伦下令,连造那显仁宫的钱也是由皇家内库另拨,并不算在这次建东都的工程款内。”
杨玄感不服地道:“所以这些滥用民力,与民结怨的事情就最后都算到了父亲的头上,而他自己则因为下过旨不痛不痒地说过什么勿求节俭,就可以把自己洗脱干系了?”(未完待续。)
第六百六十二章 世充得官
杨素长叹一声,眼神也变得黯淡起来,颓然道:“昔时因,今日果,都怪我当年建仁寿宫时为了逢迎独孤皇后,行事有干天和,今天终于尝到报应了。玄感,不必再说此事。”
杨素感叹了两句后,眼中突然神光一闪,他转向了红拂,沉声道:“去挑二十个最精干的探子,马上就动身,潜入大兴,皇上最近的一举一动,与哪些重臣商议,有何新的动向与政策,都必须察得一清二楚,此事务必在二旬之内完成。”
红拂的眼神一下子变得坚定而冷静,身形笔直,一拱手,正色道:“是。”说完后就潇洒地一转身,也不看杨玄感一眼,匆匆而出。
密室里只剩下了杨玄感和杨素两个人,那烛火烧得噼哩啪啦直响,红拂走出密室时大门开合,从外面钻进来一股清风,沿着不算太长的通道钻了进来,吹得烛火一阵摇晃。
杨玄感等到远方大门关闭的声音传来后,才对杨素道:“父亲您这样支开红拂,可是有什么话要对孩儿单独说吗?”
杨素的表情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脸上象是罩了一层严霜,他缓缓地说道:“有两件事为父必须要和你说清楚,一是现在的时局,皇上迁都,重用山东世族甚至是江南的世家,打击和排斥关陇军功贵族这一趋势已经非常明显。”
“前一阵他还下令要挖通连接洛水,黄河和长江之间的运河,重修邗沟,如果为父所料不差的话,他还是忘不了扬州那个花花世界,以后有可能会经常去那里。这样一来,离关中就更远了。”
杨玄感道:“父亲的意思,是我们现在要暗中开始结交和拉拢关中的军功贵族,以为外援吗?”
杨素叹道:“我们现在还有别的选择吗?他用这个修建东都的理由把我们一脚踢开,军国大事现在从来不与为父商议。文有裴世矩虞世基,武有宇文述于仲文,在他的眼里,我们杨家和关陇的军功贵族集团们一样。成了要排挤和打压的敌人。”
“而我们杨家只怕更是他欲除之而后快的,这点从他把前一阵把那个上官政升为骁卫将军就可以看出来。”
杨玄感恨恨地道:“早知道当时在晋阳城里就结果了这个狗贼!”
杨素摇了摇头:“上官政一介粗鄙莽夫,不足为虑,只是皇上这事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连我杨素的面子也不再给了。接下来你外放刺史。更可能会抓你的把柄,你可千万要当心。”
杨玄感笑了笑,拱手道:“孩儿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的。”
杨素脸上的表情却变得越发严肃:“这个看你的表现,为父现在想和你说的是第二件事,就是那唐国公之女李秀宁跟你的婚事。”
杨玄感一听到这话,头都大了,苦笑着摇了摇头:“不是说好了吗,孩儿上任外州刺史的时候,暂且不提这茬。”
杨素摆了摆手,道:“现在的情况和那时候霍州雀鼠谷中谈话时不一样了。那时候我们还不知道皇上的动作这么大,居然会对整个关陇军功贵族集团下手。现在他们也都感受到了危机,开始私下串联,以图自保了,在我们离开大兴,来这东都洛阳前,李渊就私下来找过我,再次提到了这门亲事。”
杨玄感听得直摇头,道:“不行,现在我要到外地任刺史。顺便去建立自己的情报网,哪能现在和一个没见过面的女人结婚?再说了,李渊家一定可靠吗?他可是皇上的亲表哥,哪天要是跟皇上关系好了。那这个什么李秀宁不就是成了打入我们内部的最危险敌人了吗?”
杨素怒道:“你又想悔婚了?”
杨玄感吓得一吐舌头,忙道:“不是这个意思,孩儿只是说这个事情要慎重,至少现在孩儿刚开始建立那个情报网,很多事情都是见不得光的,这时候要是娶她进门。事情就会变得难以预料,父亲您就不担心吗?”
杨素低头深思了一下,开口道:“那这样好了,你在动身上任前先把这婚事给定下来,把她留在洛阳就是,为父帮你看着她,不会让她去给你添麻烦。”
杨玄感正待开口,杨素却是一摆手,道:“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不用多说,玄感,人不能永远顺着自己的心由着自己的性子,红拂是聪明人,她会想通的。你别因为儿女私情误了大事!”
杨素说完后,也不管杨玄感的反应,一个人站起身来径直走出了密室,只留下杨玄感还呆立在原地,沉默无语。
与此同时,大兴城内的两仪殿内,烛光摇曳,古色古香的青铜炉子里,用上好的檀香木烧出的幽香,一片氤氲,云雾般地缭绕殿中,当年杨坚在时的布幔,早已经换成了云锦,而那些黄铜钩子,也全换成了黄灿灿的真金,烛光照光,一片金光闪闪,所谓纸醉金迷,大抵就是如此吧。
一身大红官袍的王世充恭恭敬敬地跪伏于地,头深深地埋在大理石铺成的地上,状甚谦恭,而在他面前一丈之处,坐在一张整块上好紫檀木雕成的御案之后的杨广,一身奢华夺目的黄色丝绸龙袍,双眉紧锁,若有所思。
杨广轻轻地叹了口气:“王爱卿,都说你心思缜密,难道你这一回并州之行,就真的没有发现诸将有任何异动吗?”
王世充抬起头,脸上的表情异常严肃:“至尊圣明,这回微臣随军明察暗访,尤其是一直留意越国公父子的一举一动,并没有发现他们二人有任何不忠于皇上的举动,只有周罗喉周将军,跟叛将萧摩诃,似乎关系非同一般。”
杨广轻轻地“哦”了一声:“可是你这份奏折上却没有提及此事,王爱卿,莫非是你没有任何证据?”
王世充直起了身,摇了摇头,正待开口,杨广笑了笑:“是朕疏忽了,来人,给王爱卿赐座,王爱卿平身。”
王世充向着杨广再拜了两下:“谢至尊隆恩。”早有两个宫人搬了张披着上好绢帛的绣墩过来。王世充一撩前襟,稳稳地坐下。
王世充开口道:“至尊圣明,微臣这回手上确实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周将军有异心,但是那萧摩诃派了一名心腹陈智深来跟周将军接头。结果给周将军当着营中众将的面拿下,这个举动有些不同寻常,按说周将军即使拿下这个信使,也用不着这样兴师动众,依微臣看来。他是故意做给大家看的,以显示自己的忠心,只是越是如此,越是说明有问题,正所谓欲盖弥彰是也,当时微臣就认为,这显然不是周将军和那萧摩诃的第一次接触了。”
杨广微微一笑:“王爱卿果然厉害,你继续说。”
王世充的脸上装出一抹得意的微笑,一闪而没,继续说道:“后来微臣就开始盯上了周将军的两个儿子周仲隐和周仲安。果不其然,微臣发现这两个人开始私下接触越国公世子,上柱国将军杨玄感。”
杨广倒也不惊讶,轻轻地说道:“爱卿不是说越国公并没有牵涉进此事吗?这又作何解释?”
王世充正色道:“据臣的多方探查,那信使陈智深早在杨谅起兵之前,就曾来过大兴,秘密地见过周将军,听那陈智深的口供,当时周将军听说了萧摩诃有意谋反,不敢跟随。还要这陈智深回去劝萧摩诃不要执迷不悟,甚至修书一封,让萧摩诃悬崖勒马。”
杨广冷冷地“哼”了一声:“可是此事周罗喉却没有跟朕透露半个字,他是不是觉得这所谓的朋友之情要超过君臣大义?”
王世充恭敬地回道:“此事惟愿圣裁。微臣只是把打探到的事情如实向至尊禀告,不敢有任何隐瞒。”
杨广摆了摆手:“罢了罢了,朕也有别的渠道知道了这封书信,王爱卿,你对朕的忠心,朕心中有数。朕现在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在你看来,周罗喉让他的两个儿子跟杨玄感接触,是想做什么?”
王世充沉吟了一下,说道:“以微臣愚见,越国公父子在这回平叛的过程中是尽了全力的,断不会对至尊有一点异心,至于周将军,应该也对自己当时没有拿下信使之事越来越害怕,在扣下陈智深之后通过儿子和杨玄感接触,其实也是间接把此事向越国公透露,希望越国公能凭借着这次的战功为他美言几句,帮他洗清这个通敌的嫌疑。”
杨广的脸色变得渐渐地阴沉下来:“他若真是忠心,为何不把此事跟朕直接汇报以求处分?还有那杨素,转头就把此事向朕上了奏折,他回了洛阳之后,就急着和那唐国公李渊家结亲,王爱卿,你说杨素此举,又是何意?”
王世充的身上大汗淋漓,连忙站起身,低头说道:“至尊,微臣位卑人轻,这等涉及重臣的大事,又怎么敢妄议呢。至尊乃是天神下凡,英明睿智,自有决断,又何必听取微臣的愚见?”
杨广似乎对王世充的这个回答很满意,哈哈一笑,摆了摆手:“王爱卿,你是个聪明人,以后要以此为戒,不要跟他们这些人一样,结党营私,以蒙君上,好了,这次你办事有功,朕前一阵下令升你为刑部侍郎,可是朕这两天思来想去,你好象从没有外放刺史的经历吧。”
王世充点了点头:“微臣自入仕以来,一向是在朝中挂职,以前曾短暂地当过几个月的检校幽州长史,后来因为发现了燕荣的反行而迅速地回朝向先皇汇报此事,算不得真正为官异地。”
杨广的嘴角勾了勾:“王爱卿,朕原来有意把那郢州刺史给越国公之子杨玄感,但他们这次的所做所为有些让朕不舒服,所以朕会下一道旨意,让杨玄感转宋州刺史,郢州是荆州重镇,西梁故地,你要好好地治理,莫让朕失望。”
王世充的脸上装出一副大喜的表情,跪伏于地,恭敬地叩了三个响头:“臣必当肝脑涂地,以报君恩!”
杨广摆了摆手,王世充很识趣地退了下去,等到王世充的脚步声消失在了远处,杨广才摇了摇头,转头向着帷幔之中说道:“虞卿,你可以出来了。”
一个四十多岁的白面文士走了出来,穿着二品紫袍。但眉宇间却透着一股难言的猥琐,正是杨广的新宠,江南文士虞世基,他猫着腰。说道:“至尊,您真的打算重用这王世充?”
杨广冷笑道:“此人阴险毒辣,一肚子坏水,我又怎么可能真的重用他?”
虞世基说道:“那既然此人不是什么好东西,何不将他除掉?”
杨广摇了摇头:“不可。此人虽然多诈,但对朕现在还算忠心,他能认得清形势,这回对朕没有半点隐瞒,用他作为鹰犬去监控朝臣还是得力的,这回他黑了周罗喉,关陇的那些胡蛮子们都对此人颇有怨言,把他外放郢州一段时间,也好让他避避风头,今后朕还有用得着他的地方。”
虞世基连忙作出一副心悦诚服的模样“至尊圣明。能人尽其用,臣愚钝,不及至尊之万一也!”
杨广对这种马屁非常受用,哈哈一笑,眼光落在了自己面前的这张紫檀木御案上:“虞卿,先皇穷酸得有些过了头,这回朕在洛阳的新宫可不能这样,那只会失了皇室的威严,你学富五车,可知有没有比这张紫檀木御案更能体现天子威仪的好御案呢?”
满园的地下密室里。王世充跟裴世矩相对而坐,二人面前放着一盏茶釜,已经三沸了,裴世矩正小心翼翼地给两人各斟了一碗。茶香四溢,裴世矩轻轻地呷了一口,叹道:“行满,你的煎茶之术可是越来越熟练了。”
王世充微微一笑:“别笑话我了,也只有你来我这里时,我才会煎茶。只是这回你我一别,又不知何时才能碰头了,现在新皇已立,我也得恭喜弘大平步青云,成为皇上的新贵啊。”
裴世矩苦笑道:“得了,行满,跟我说这个有意思吗?这回杨谅造反不成,你知道我每天是如何提心吊胆的吗?裴文安若是不死,只怕你我现在也不会在这里喝酒了。”
王世充笑着把面前的茶碗端起,轻轻地吹了吹:“我办事你放心,以后你在朝中要多加小心,杨广这人很好对付,马屁就能让他发晕,但跟你竞争的马屁精可不止一个,你要当心虞世基。”
裴世矩勾了勾嘴角:“虞世基并无真才实学,只会吟诗作赋,光靠这种马屁是没用的,倒是张衡值得留意。”
王世充冷笑道:“弘大还是不了解我们这位新皇上,张衡和那杨素一样,参与了夺位之事,又不象宇文述那样手握重兵,与杨广联姻,只怕不会比杨素的结局更好,咱们长话短说,这阵朝中有何动向,趁着我还没动身到郢州的时候,你先告诉我吧。”
裴世矩微微一笑,把这阵子的朝局作了个介绍:
上次大军回京后,杨广也没有对这次平叛的有功之臣有任何封赏,倒是先下了一条命令,跟随杨谅起兵的并州汉王府的僚属和各州郡官员,全部被严惩,比国家律令中的处罚还要严厉一等,最后因此事牵连被处死和流放的足有近三十万户。
甚至连那个叛军大将纂良,在起兵时曾卖过他的老朋友,相州刺史,前刑部尚书薛胄一个人情,绕过他的郡县没有攻打。
结果最后兵败时纂良只身投奔薛胄,由于两人有旧交,这次纂良又卖了自己一个人情,因此薛胄把纂良收留,还向朝廷上表请求对他宽大处理。
结果此举惹恼了杨广,不仅将纂良就地处决,连薛胄也被免官,流放岭南,跟着那个在晋阳胡作非为的上官政一起,结伴上路去了远方。
上官政祸害的那元务光一家,卢氏不屈而死,而元务光也因为附逆被斩首,剩下一个少年元务挺带着两个妹妹艰难过活。
那杨玄感看他们可怜,于心不忍,让杨家在晋阳新开设的情报站给他们家门口悄悄地放了一笔钱,又托了那个福伯对他们家多加关照。
上官政的事情还引起了一个不大不小的余波:前右卫将军,因为与蜀王杨秀谋反有牵连的元胄和那个丢了蒲州后被论罪免官的刺史丘和是朋友,在年底的一次结伴郊游时两人谈及此事。
元胄当时多喝了几杯,对着丘和笑道:“上官政乃是悍将,勇士,这样的人流放到天高皇帝远,又民风强悍的岭南,不会出什么事吧。”
丘和正要附和的时候,元胄却又指着丘和笑道:“如果是丘公你,就没有这种担心了,哈哈哈哈。”
那丘和因为丢了蒲州只身逃回,已经成为一个笑柄,平时出门都受不了别人眼神里的那种鄙视,这回被那元胄当面羞辱,几乎要当场发作,宴席不欢而散,事后丘和回家越想越气,把这事上报给了杨广,说是元胄诽谤朝政,图谋不轨。(未完待续。)
第六百六十三章 当刺史的奥义(一)
元胄本来就因为是杨秀一伙,又曾多少掌管禁军,而被杨广所忌惮,这回正好找到了借口,竟然由此大作文章,将元胄下狱,很快就让他不明不白地暴毙于狱中。
至于那上官政则因祸得福,被召回大兴,当了骁卫将军,告密的丘和被任命为代州刺史,接替入京高升为柱国,右卫武大将军的李景。
直到大业元年的二月,离开处罚杨谅的叛党足足三个月,征调的各军多数已经解散回家的时候,杨广才下令对平叛的功臣们加以封赏。
杨素从尚书左仆射位置又升了一级,成了尚书令,名义上的帝国首辅,而三个儿子万石,仁行和已经过继给杨素弟弟杨约的玄挺,都被封为仪同。
在这段时间里还出了件不大不小的事情,仁寿四年年底十二月的时候,陈叔宝突然也死了,当时回京的周罗睺虽然一直没有接到杨广的任何接见,而杨素迫于当时的形势,也不敢再进言举荐他挂帅出征扫平杨谅那三州的余党,可是听到这消息后,周罗睺却主动求见杨广,请求为旧主一哭,杨广当场准奏。
就在周罗睺祭拜过陈后主的灵位后,便主动请命出征,攻打晋、绛、吕这三个坚守不降的州郡,由于杨广对杨谅的余党处置过严,导致这三州的守军没了任何指望,决意死战到底。
周罗睺在攻打绛州的时候一反常态地以高龄主帅之身冲锋在前,不避矢石,率先冲上了城头,结果被一只流矢所射中,栽下城来,当场气绝身亡。
当周罗睺灵柩被运回京的时候,刚走了没几里,拉车的马便不肯继续向前,一股怪风围绕着灵柩吹来吹去,经久不散。
当时扶灵回京的绛州司马郭雅稽看到这情形。拍着棺木哭道:“将军是恨这些小贼没有被平定吗?很快就会把他们给消灭掉的,您放心就是。”
也真是神了,这几句话一说完,那阵怪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而马也可以继续行路了。
等到周罗睺的棺木回京之后,杨广没有再过问周罗睺与萧摩诃的通信之事,而是追赠周罗睺柱国、右诩卫大将军,谥号为壮。
而那个被押解回京的陈智深,也被放了出来。据说是杨广感慨于他的忠义,允许他去为萧摩诃收尸,因为萧摩诃的尸首被作为反叛的首领在晋阳曝尸于城头,而萧世廉又一时半会没有被放出来,萧摩诃居然落得个几个月无人收尸的下场 。
最后是这个陈智深回了晋阳,把萧摩诃的尸体收敛入棺,并且以孝子的身份一路送葬,哭声悲切,路人看了无不动容。
王世充听到这里,不由得感叹道:“想不到真是跟我所料的一样。周将军还是牺牲自己去保全家族。那萧世廉现在如何了?”
裴世矩点了点头:“世家的子弟都是有这种觉悟的,周老将军值得尊敬。”
“至于那萧世廉,刑部那边回报,由于杨素的暗中运作,加上事情过去好几个月了,皇上现在的注意力全在东都那里,已经不太顾得上这些杨谅的余党,因此萧世廉逃过了去年年底的那轮大处决,被判流放三千里去充军。”
王世充沉吟了一下,道:“那萧世廉被流放去了哪里?”
裴世矩正色道:“听说是去幽州。平定杨谅叛乱时。前幽州总管窦抗被杨素所举荐的李子雄当场拿下,装在囚车里押回了京城,现在幽州是由李子雄暂时接管。行满,要不要跟杨素打个招呼。让他给李子雄捎个信,对这萧世廉加以关照?”
王世充摇了摇头,道:“不用了,这种时候不能跟萧家走得太近,以免落人口实。”
裴世矩点了点:“更重要的一件事是,根据这几天杨广跟我们商量的内容来看。他准备要废除各州的总管了。”
王世充惊道:“果然要走这一步了吗?”
裴世矩正色道:“是的,这次杨谅举兵对皇上的打击太大,他感觉到这些州郡,尤其是象并州这样的大州总管,军权、政权、财权集于一身,权力太大,甚至对他的皇权也构成了很大的威胁。所以他已经决定了废除各州的总管,只等正式下诏书了。”
王世充笑道:“这可是杨广自寻死路啊,废了各州总管也就是结怨于各大关陇豪门,以前先皇可是以自己儿子为大州总管,以宗室作为皇家的护卫,杨广看起来连自己的儿子都信不过。对了,那刘方的征林邑有消息了吗?”
裴世矩点了点头:“五天前已经有军报传到大兴了,刘方自从去年年底开始着手向林邑进军,正月的时候,他派遣钦州刺史宁长真率步骑军万余从陆路进军,出九真郡向林邑进军,而自己则率大军主力四万多人,从番禺出海,二月的时候达到了林邑的海口。”
王世充听到这里叹道:“果然和我所料的分毫不差,刘方还是走了马援的老路,以陆路进攻为辅,主力则是飘洋过海直击对方要害。”
裴世矩笑了笑:“正是如此,这一行动完全出乎了林邑国的意料之外,林邑王梵志匆忙间征发了都城周围的一些卫戍部队去守海滩,结果被刘方大败,刘方军趁胜直击,向林邑国的都城进发。”
王世充微微地点了点头,道:“后来呢?这个月应该差不多该和林邑国撤回来的主力决战了吧。”
裴世矩正色道:“行满所料的分毫不差,从上个月末开始,敌军开始把在北方拒险防守宁长真偏师的主力部队调回来,准备和刘方军决战了。”
“林邑军前出阇黎江,在江崖立栅,连营数十里,与刘方军隔江对峙,刘方军是大隋的正规主力部队,刘方鸣鼓而进,所部精甲曜日,士气冲天,林邑国边荒小国,没有见过如此威猛的军阵。一阵而溃,刘方军趁机渡河,继续前进。”
“又前进了三十里后,林邑国出动了最后的精锐部队。也就是巨象部队,听说这些巨象身高两三丈,重达几千斤,皮糙肉厚,不畏矛槊。从四面八方包抄刘方的部队。刘方军初战不利,退却十余里后,扎营防守。”
王世充的脸色微微一变,道:“原来他们也有象兵,《三国志》上曾说过当年蜀汉的诸葛武候曾在征南蛮时也碰到过这种巨兽,也是很让诸葛武候头疼了一番。开皇十七年时,我和史万岁征伐南蛮时也碰到过象兵部队,刘方后来是如何处理的?”
裴世矩微微一笑,道:“刘将军在当天夜里,在四周遍挖小坑。里面插上尖刺,坑上覆盖草皮作为伪装,坑的大小和大象那腿的粗细相当,林邑军因为前一天占了些便宜,当天晚上麻痹大意,喝酒庆功,完全没有注意到刘方军的动作。”
王世充心中暗喜,追问道:“后来呢?”
裴世矩继续道:“第二天刘将军主动派兵挑战,结果敌军故伎重演,以象兵打头冲阵。纷纷陷入到那些小坑当中,一时间动弹不得。刘将军趁机下令以强弩去射那些大象,结果大象纷纷负痛逃窜,转身回头去踩自己的后军。结果林邑军溃乱不可收拾,刘将军挥军全面攻击,大获全胜。”
“此役刘将军斩俘四五万人,一举消灭了林邑军的主力,越过马援铜柱,现在已经打到林邑国都外了。听说林邑王已经放弃都城逃入林中。而刘将军的大军已经进入林邑都城。”
王世充长舒一口气,脸上笑开了花,抚须道:“刘方果然没有让杨素失望,确实能打,打通了林邑之后,咱们也多了条后路。”
裴世矩也跟着笑道:“还是越国公有识人之明啊,刘方被闲置多年,却有真才实干,这才能一战成功,这回他建立了不下当年东汉马援的大功,扬威于四海之外,想必也能满足皇上那种好大喜功的心情吧。”
王世充点了点头,突然对着裴世矩问道:“后来随军的李纲如何了?”
裴世矩摇了摇头,道:“没有明确的消息,只是听说前一阵行军的时候,李纲没少吃苦头,刘将军一直找他的碴子,给他穿小鞋,甚至李纲还气得想要自杀过,后来给身边的人抢回来了,然后就留在了军中,现在情况如何,军报上没有说。”
王世充脸色一沉,说道:“没准这刘方的作为就是苏威指使的,以我对杨素的了解,他应该不至于这样下狠手。”
裴世矩也点了点头,问道:“那依行满看,对于这个刘方,皇上会授予何官职呢?”
王世充凝神思考了一下,道:“这次平定杨谅的叛乱,众将都加官晋爵,杨义臣被授为上大将军,加相州刺史,去镇抚杨谅的故地;死守代州的李景则被进为柱国,右武卫大将军;王仁恭升为朔州刺史;原职上仪同的张须陀被加了开府;鱼俱罗和麦铁杖也都有所封赏,就连我,也加封了刑部侍郎,最近会给转放郢州刺史。”
“而刘方则不一样,他是独立率一支孤军远征海外,原来他就有个瓜州刺史的官位,这次建此大功,至少不会比李景的官位要低,如果回朝之后,至少也能到上大将军甚至是柱国之职,再给外派一个象杨义臣这样的大州刺史。”
王世充暗暗叹了口气,又转向裴世矩,正色道:“最重要的一件事,杨玄感的正式任命出来了没有?”
裴世矩说道:“今天刚出的消息,好象给封为宋州刺史,诏书随后就到。”
王世充摇了摇头:“宋州吗?我还没想象到自己要如何做这郢州刺史呢,弘大,你当年外任过刺史,跟我说说如何管理。”
裴世矩微微一笑,道:“这刺史嘛,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其实说白了,就是看你会如何用人!”
王世充“哦”了一声,放下了手中的茶碗,竖起耳朵,作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式。
裴世矩清了清嗓子,道:“其实你走马上任当刺史,不是一个人就真的到地方上当父母官了,多数情况下,你属下的那些吏员都是一直在那个州郡里的,军中有句话叫做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在地方上其实也是一样。铁打的小吏流水的官。”
“一州刺史,任职一般是三年,依我大隋律令,每年要进行刺史官绩的考核。如果三年里考核的成绩都不错,列为优等的话,就可以入朝为官了。”
王世充这些年来读的是以兵书史书为多,对这种为官之道并不是太了解,听到这里。则问道:“那考核的标准是什么?看断的案子吗?”
裴世矩哈哈一笑,道:“行满,一州的长官哪能把主要精力放在断案子上!当然,每天是要升堂处理这些民间的诉讼,但是主要精力绝不能放在这上面,如果你成天只顾断案,那最后的考核肯定是末等。”
王世充笑着问道:“这又是为何,当青天大老爷不好吗?”
裴世矩叹了一口气,道:“对于朝廷来说,一州也好。一郡也好,最主要的一条就是不能出乱子,不能有人谋反。不然无论是招安还是剿灭,都是费时费力费钱,那些所任州郡出现叛乱,而自己无法解决的刺史,不丢官就不错了。”
王世充点了点头:“是这么个道理,只要一般不官逼民反的话,也不太容易出现大规模的叛乱吧。”
裴世矩说道:“开皇年间,基本上没有什么盗匪。整个国家的治安情况很好,因为先皇励行节俭,对民间也是轻徭薄赋,与民休养生息。即使有些不合理的法令,比如说偷盗一文钱就要斩首这一条,也是很快地能废除掉。所以百姓安居乐业,自然不用铤而走险,啸聚山林了。”
“开皇年间有数的几次叛乱都是发生在蛮夷聚集之地,如岭南。如蜀中,这些地方的长官如杨秀这样的人,横行不法,恣意胡为,压迫和残害那些少数民族的民众,然后就会有心怀不轨之徒趁乱起事,聚众叛乱。行满,你要去的郢州境内也有些夷人,这方面一定要当心,切不可重蹈杨谅的覆辙。”
裴世矩说到这里时,神情变得异常严肃,眨都不眨一下眼睛。
王世充则一拱手,正色道:“多谢弘大。世充谨记。”
裴世矩轻轻地出了一口气,神色稍缓,道:“至于这吏员,则多数是本地的有力人士世袭,算得上是一些低一个档次的地方世家。他们严格意义上不是本朝的官员,不在官僚的编制内,朝廷也不发给俸禄,但是他们却往往是一州一郡或者一县的实际掌控者。”
王世充听得聚精会神,一言不发。
裴世矩继续说道:“依本朝的制度,刺史往往都是世家子弟,在担任了几年的皇宫亲卫后外放的,可以说民间的这些人,地方上的大户人家,却又够不上世家子弟,没有爵位可以荫子做官的这种,那只有两个出路,要么是从军搏个军功,挣到爵位,要么就是去官府里当个吏员。”
王世充问道:“这吏员既然没有俸禄,严格意义上来说是平民百姓,那他们当吏员是由谁来批准呢,又由谁来付他们的薪水?想必他们也不会不拿钱就做事吧,也得有一家老小需要养活。”
裴世矩笑道:“玄机就在这里,这些吏员的收入,名义上是要从你这个刺史的俸禄里分。”
王世充笑道:“弘大,是不是因为刺史不可能一个人揽下一州的所有行政事务,所以需要一大堆吏员来帮忙,而这些吏员的薪水,也就必须得由这个刺史的俸禄里分,对吧。”
裴世矩点了点头:“不错,除非你可以一个人处理完一个州郡所有的事务,从收税到判案,从征丁到巡查,前面打旗子的、开路的、做账本的、公堂上打板子的,全由你一个人来干,不然这些事你要是请人做,就得付人薪水。”
王世充突然道:“等等,弘大,这乡里不是有里正,城里的坊里也有坊正,他们不就是负责这些具体的事务吗?这些人算是官还是吏?”
裴世矩先是稍稍一愣,转而笑道:“这个问题有点意思,里正一职,从春秋时期就开始设立了,那时候是八十户为一里,属于正式的官员编制,不是吏员,也是有朝廷俸禄的。”
“本朝自立国以来,京外以二十五户为一里,每里设里正一人,一百户为一党,设党长一人,里正和党长也是最基本的官员,不在流内九品之内,而是属于流外官,有俸禄。”
王世充点了点头:“这么说他们不用我这个刺史再分俸禄给他们了。”
裴世矩正色说道:“确实如此,只是这些基层的官员,手下也要有公差,这些公差要么是村里乡里服徭役的役丁,要么干脆就是这些人的子侄,等这些里正,党长们年老退休了,一般也会父职子继,儿子继续干老爹的活。”(未完待续。)
第六百六十四章 当刺史的奥义(二)
王世充长舒一口气,笑道:“这么说我只需要分我的俸禄给刺史府的那些吏员就可以了吧。那应该用不了多少钱。”
裴世矩笑道:“你可别想得太轻松了,那郢州就是以前的鄂州,在两湖一带的武昌府那里,下辖八个县,有户五万三千多,按五丁一户来算,人口有近三十万人,要管理这么大的一个地方,你一个人哪可能行?”
王世充挠了挠头,道:“那就只管这郡治所在的郢州城好了,下面的八个县自有县令来管辖,我只需要管好那八个县令即可。”
裴世矩说道:“郢是楚国故都,此地人口中等,地方却不小,而且还有些异民族在地的山中杂居,要想完全处理好此州的内政不是太容易的事。”
“但另一方面,这里又不象岭南和南中这些蛮荒之地,汉人稀少,令不能出州郡治所,你如果办事得力的话,还是可以很有效地治理这里。”
“所以综合来看,在此地为官很能锻炼你的能力,难度也不是太高,而且此地并非战略要地,无法割据称霸,让你去此处为官,杨广还是放心的。”
王世充微微一笑:“这回我当了一把监军,只怕关陇众将也有不少人恨我得很,杨广将我外放到这地方,也算是为我避祸,将来他应该还会再次起用我去清洗别人。”
裴世矩抚了抚自己黑色的长髯,道:“那八个县你一定要遍布耳目,不能只听县令一人的,八个县令里,哪个比较精明,哪个昏庸无能,哪个贪赃枉法,哪个有不臣之心,都要暗中调查,到了每年的催丁收粮之时。一定要派得力之人下到县里去监管,这里面的水份可大了。”
“县官们那些俸禄是养不活自己全家和底下的一众僚属的,上县令是从六品,中县令是正七品。下县令是从七品,只有六七百石的俸禄。”
“现在天下粮价便宜,一斗米三十斤,不过十钱左右,一石米也不过一百钱。这县令七百石的俸禄,换成钱的话也不过是七万钱左右,可要养活至少几百口人呢。”
王世充笑了笑,问道:“那我这个中州刺史的俸禄又有多少?”
裴世矩正色道:“行满,你应该好好学学本朝的律令了,这样连俸禄和条例也不知,到了州郡上会让手下的胥吏们小瞧的,进而就会生出轻慢之心,开始占你的便宜了。”
“所以象是你刚才的那种问题,如果被人当众问了你又不知道。就要说容后再议,回头再向属下请教,然后商量出一个解决办法,实在要是紧要的时候,就直接指派长史之类的副手去处理此事,你只需在后操纵就可。”
“有时候你作为主管的官员,却对业务并不精通,那最好的办法就是放手让值得依赖的人去做。就好比越国公现在在奉命营造东都洛阳,但他对于土木工程之事并不在行,去了工地也只是添乱。所以这具体营建之事就交给宇文恺和封伦负责,越国公只需调拨钱粮人手即可。”
“再比如上次你经历过的代州攻防战,那李景知道手下的冯孝慈、吕玉和候莫陈义这三人各有所长,有的能征善战。有的防守如铜墙铁壁,有的善于修城墙和工事,就放心地给这三人放权,自己只是稳坐城内,居中调度,这就是放权。”
“行满。你要知道,没有人是可以行行精通的,多数人只是精于一两样,为官者,需要学会分权放权,而不是事事亲为,这样到了最后你只会劳心劳力,还会把事情给办砸。”
王世充听得不住点头,正色道:“多谢弘大,那你看哪些权是可以放的,哪些是不可放的呢?”
裴世矩沉吟了一下,说道:“你的专长在于行军作战,那郢州处于汉水之上,周围多山,多有獠人混居,其中不乏一些占山为王,不听号令之徒,你到任后可以杀鸡儆猴,剿灭几处顽匪,以立军威,所以到时候郢州的府兵要牢牢抓在手上,跟那里的骠骑将军和车骑将军一定要搞好关系。”
“至于每年找男丁服役,让各县上交税赋,劝课农桑,组织生产这些事,非你所长,到时候可以交给属下的郡丞去办。”
“只是记得在税赋上要多些心眼,不能让人不贪,也不能让他们贪得太狠了!”
王世充听到这里有些迷糊了,道:“这又是什么意思呢?要么就让他贪,要么就不贪啊,为何还要网开一面呢?”
裴世矩笑了笑,道:“刚才不是说了么,县令的俸禄不过六七百石,眼下四海承平,粮食也是连年丰收,一石米不过一百钱左右,县令一年才七万钱,你觉得够养活多少人?以前杨玄感在大兴玩的时候一次在马场就可以送给那个场主五万钱,快赶上一个县令大半年的收入了。”
“行满,你既然问到这里,我也就给你算个帐,县衙以内,知县、县丞、主薄这三个是九品以内的流内官,是朝廷正式发给俸禄的,除此之外,县衙里日常办公的也有兵、刑、工、吏、户、礼这六房,每房有典吏一人。”
“此外还有收发文件的签押房,管理县中银钱出入的库房,负责审案时记录口供和签押的招房,管理粮仓的仓房,关押犯人的牢房,给县衙上下做饭的厨房。”
“光是这些普通的机构,每房里都要有一两个管事的,四五个办事的,加上三班捕快,皂隶衙役这总有一两百号人,这些都是流外官,没有正式的俸禄。玄感,你算算吧,是不是一个县令的俸禄得养这几百人?你如果让他不去贪点朝廷的税钱,他只会狠命地去盘剥百姓,到时候就会激起民变了。”
王世充点了点头:“确实是这么个道理,几百个家庭分这六七百石,均下来一家一年三石米,也就是九百斤,只够温饱的,不饿死就不错了。可是既然如此,为何不让他们多贪点呢?这样也许他们还会感激我呢。”
裴世矩摇了摇头:“人的贪欲是无穷的,你这里没有节制。他就会越贪越多,到了最后就会发展到草菅人命,侵占民田的份上。”
“如果闹到那一步,势必激起民变。到时候你恐怕就会有罢官之虞了,而且朝廷的税收是有人去各州郡县查访的,有时候还是暗访,若是被人查出此事,你也会很麻烦。”
王世充笑道:“那究竟可以放他们贪多少呢?”
裴世矩闭上了眼睛。似是在凝神思索,过了一会缓缓地睁开,道:“你自己把握吧,一般来说,缴够朝廷每年所下达的征粮征税任务是起码的,至于多出来的钱,可以三成归他们,五成交朝廷,二成留给自己。”
王世充冲着裴世矩行了个礼:“今天蒙弘大这样赐教,世充有茅塞顿开之感。今后若是有紧急之事,就通过我们以前约定的那种密信联络方式进行联系。”
裴世矩微微一笑:“那我就祝君一路顺风了。”
送走了裴世矩之后,魏征走进了这个密室,王世充仍在凝神思考着刚才裴世矩的一番话,直到魏征叫了他两次之后,才回过神来。
“原来是玄成啊,郢州那里的情况,查得如何了?”
魏征点了点头,说道:“回主公的话。郢州的情况这几天我初步调查了一下,那里的州长史名叫斛斯政。此人是原北齐名将斛斯椿的孙子,后来斛斯椿入关中投靠了宇文泰,斛斯家族也在关中开始扎根成长。”
王世充说道:“这斛斯政我见过,精明强干。处事果决,以后也许会对我们有很大的帮助,我们去了郢州之后,一定要和他搞好关系。”
魏征停了一停,继续道:“郢州的现任刺史韩世谔,也是主公的老熟人了。这回您去那里,就是跟此人办理交接,主公,这回我们要带多少人去郢州?”
王世充眼中绿芒一闪,他的话中透出一股坚定:“我不用带太多的人,有你和金称,雄信四人足矣,不过我想在去郢州以前就查清当地官员的底细,拿住他们的把柄,这样只要一上任,把这些东西一件件抖落出来,就能让这些人心生畏惧,不敢再小瞧我了。”
“我知道这些人的把柄不是为了留着要挟这些人,除非是罪大恶极,丧尽天良之徒,我会把这种人的罪状直接上报朝廷,如果只是一些无足轻重的小节之事,我会当着这些人的面把罪证给毁掉,以表示我的诚意。”
魏征一动不动地听完了王世充的话,脸上的笑容收敛了起来,他认真地点了点头,道:“主公高明,把曹孟德焚书以安属下之心的做法活学活用,魏某实在是佩服。”
“依魏某看啊,主公这招比曹操还要高明些呢,曹孟德当时是打了胜仗占了袁绍的大营后,才缴获到那些属下写给袁绍的书信,而主公却是能先行打探到那些人的劣迹,抓住小辫子,既然能打听到以前的,也自然能打听到到以后的,这才会让那些人既服气又感激,还要带上几分畏惧呢。”
王世充“唔”了一声,道:“自古以来,一方长官上任以后微服私访的事情是很寻常的,但我们这样先派出探子去打听消息却是很少见。不过这需要时间,现在我们对郢州的情报只有个大概的印象,还远远不够,玄成,你辛苦一下,亲自去一趟郢州,对那里的地方势力,尤其是萧梁的势力,一定要查清楚。我有预感,这郢州一带,没准会有以后我们的强力盟友呢。”
魏征点了点头,正色道:“在下会挑二十个最精干的探子,马上就动身,潜入郢州,州里的官员和每个县县令、县丞的情况全都打听得一清二楚,尤其是他们贪赃枉法的不法之举,务必在二旬之内完成,向主公汇报。”
他说完后就潇洒地一转身,也不看王世充一眼,匆匆而出。
王世充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端起茶碗,那碗温热的茶汤一饮而尽,他喃喃地自语道:“杨玄感,你真不该在这时候和李渊家结亲,这回我也帮不了你们啦。”
一个月之后,大兴城里的越国公府内。一片张灯结彩,府内的气氛是喜气洋洋,而让人奇怪的是,没有什么人上门道贺。而大门也是紧紧地闭着,府内欢快的气氛中透着一丝诡异。
杨玄感穿着一身大红的新郎官服,坐在自己的房间里,百无聊赖,而身边的一帮兄弟们都嘻嘻哈哈地围绕着他说这说那。那不热闹。
一身蓝布绸段衣服,英姿勃勃的杨玄纵笑道:“大哥今天真气派,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
一边的黄衣杨玄奖马上道:“大哥一向都气派的,又不只是今天。”
杨玄纵赶忙道:“对对对,小弟一时失言,大哥勿怪啊!”
已经过继给杨约当儿子的杨玄挺眉头一皱,道:“大哥,你说这李家是什么意思?好好地把新娘子送过门不就行了吗,还非得点名要你去上门接,这不多此一举吗?”
一身深紫色绸衣的杨万石笑道:“哥。你这就不懂了吧,那李家乃是世代为将出身,祖宗可以追溯到汉代的飞将军李广,就连唐国公的夫人窦氏,当年也是比武招亲娶回家的,只怕大哥这回上门,也要英雄过一次美人关啊。”
年龄最小的杨积善这时候也是个十六岁的少年了,早不是当年那个拖着鼻涕,跟在哥哥们屁股后面到处乱跑的小屁孩儿。也许是因为母亲的原因,杨积善生得眉清目秀。身形也有些瘦弱,跟一帮虎背熊腰,身强体壮的哥哥们站在一起,显得好不相称。
杨积善听到这话后。不屑地“哼”了一声,道:“要论英雄,天底下谁能比得过我家大哥啊。李家想要试试大哥的本事,那大哥就正好表现表现,也好让新大嫂服气,过门以后乖乖地听话。”
站在杨万石身边的杨仁和一袭青衫。脸色微微一变,道:“行啦,大家不用调侃大哥啦,其实我们都明白大哥心里现在不开心,要不我们一起再去找爹爹求情,请他收回成命,让大哥暂缓接那个李家的新娘子过门。”
杨玄纵等人听到这话,都勃然变色,你一句我一句地骂起杨仁和乱说话来。
杨玄感倒是听得心中一动,他想到了三国演义里面刘备娶孙尚香的故事,再加上李渊自己娶老婆也是技压群雄后才抱得美人归,那换了李渊嫁女与杨家联姻,会不会也来这么一出试探一下自己的本事呢?
杨玄感想到这里,嘴角边突然浮现出一丝微笑,他又想到了当年和李密大闹王世充的婚礼,以自污其名的往事,李家的那个娘子,现在绝对不能过门!
杨玄感的心里还是对现在就与关陇军功贵族集团联姻有所怀疑,现在就在杨广的眼皮底下结亲,显然会对这位新皇上是个刺激。
只是杨素的一再坚持让他无从辩驳,今天就有一个极好的机会,可以名正言顺地把这亲事继续后推。
杨玄感想到这里,对着杨积善笑了笑:“积善,帮哥哥一个忙,到厨房找些巴豆来。”
杨积善听得一愣,道:“大哥,你要巴豆做什么?”
杨玄感“嘿嘿”一笑,道:“刚才仁和一说,反而提醒了为兄,为兄想个办法今天装个熊,让这亲今天结不成,各位兄弟,大哥从小到大没求过你们什么事,今天这事,你们可一定要帮我!”
杨玄纵听得吓了一跳,赶忙道:“大哥,别开玩笑,父亲要是知道了会打死你的!”而杨积善则独自跑到了门口,把起了风来。
杨玄感的眼神中透出一股坚定,他紧紧地抓着杨玄纵的手,摇了摇头,道:“兄弟们误会为兄了,我今天不是为了红拂的原因要做这事,只是因为我一直以为现在就急着和李家结亲,就是公然地向皇上示威,并不可取。”
杨玄挺急道:“父亲不是答应了低调办这个婚事了吗?只要你去把人接回来就行,这是做给那些关陇贵族们看的。”
杨玄感摇了摇头:“皇上一样能看得见,别忘了,他是唐国公的表弟!”
一众兄弟们听到这话后,个个面面相觑,房屋里一时陷入了一阵沉默,跟外面锣鼓喧天的热闹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守在门口的杨积善突然扭过了头,用来带了几分稚嫩的声音说道:“我帮大哥,即使你们都不同意,我也跟大哥做这事。”
杨玄感感激地看了自己的这个幼弟一眼,一直以来他都把他当成孩子,今天才突然发现也成了一个小大人了。
杨玄纵叹了口气,道:“大哥,你真的已经下定决心,今天要把婚事给搅了吗?要知道这样有可能会得罪整个关陇世家啊,还是三思的好。”(未完待续。)
第六百六十五章 玄感迎亲(一)
杨玄感摇了摇头,说道:“第一,李渊代表不了整个关陇世家,相反,由于他跟杨广的血亲关系,他们家随便可能倒向杨广,不利于我们以后的事。第二,我也没说要悔婚,而只是略施小计,向后拖延一段时间罢了,跟整个关陇世家的联盟是肯定的,不会因为这件事起变化。”
杨玄纵紧紧地盯着杨玄感的双眼,似乎想看穿他的内心,而杨玄感此时的双眼里,除了热切的期望外,只有真诚,清澈地如一汪秋水。
杨玄挺突然道:“既然如此,大哥为什么不和父亲好好地交流一下,非要用这种办法呢?”
杨玄感惨然一笑,道:“父亲总是认为我推迟和李家的婚事是因为红拂的原因,所以根本不听我的解释。实际上我考虑的更多是家族,我既然已经答应了父亲一定会跟李家结亲,就绝不会食言!”
“只是现在确实时机不合适,李家在这种危急时刻,主动想和我们家结亲,又不肯风光大婚,而是要我上门迎亲,实在是很难揣测他们的用意。”
杨玄纵长叹一声,道:“打虎亲兄弟,大哥,玄纵跟你干!”
前几年杨玄感丁忧时期,二弟杨玄纵就成了家中的主心骨,其他几个弟弟也都以他马首是瞻,一见他如此表态,玄挺、万石等人也纷纷点头同意,而杨积善更是面露喜色,一溜烟地跑出去找那巴豆了。
杨玄感见大势已定,不慌不忙地站起了身,理了理自己身上新郎官服的褶皱,拉过几个兄弟交代了一番,最后轻轻地说道:“我去向父亲辞行。”
前一阵杨素一直在忙着营建东都的事,几天前刚刚带着杨玄感回大兴向杨广复命,顺便也想把这婚事办了,由于这次结亲是秘密结婚,低调处理,不事张扬。因此杨素也并没有大张旗鼓地邀请这大兴城中的达官贵人,杨玄感找到杨素时,他正好在书房看书。
杨素坐在书桌前,微微地发着愣。连杨玄感走进书房也浑然不知,直到杨玄感叫了两声“父亲”才把他从深思中拉了回来,看到杨玄感的这身新郎官打扮,满意地笑了起来:“玄感,今天和平时很不一样嘛。”
杨玄感无奈地笑了笑:“今天这个日子很特别嘛。”
杨素微微一笑。站起了身,仔细地上下打量着杨玄感,良久,才高兴地道:“这衣服很合身,你的新娘子今天要是看到你这样一定会很高兴的。”
杨玄感心中一动,道:“父亲,只怕孩儿没这么容易把新娘子娶回来吧,孩儿总是感觉李家又要弄个比武招亲什么的。”
杨素听完马上摆了摆手,笑道:“不用太担心这个,为父从来不怀疑你的武艺。李家乃是世代为将,你不露两手镇住你未来老婆的娘家人,以后在老婆面前也没有面子啊。”
杨玄感听到这话,连忙追问道:“父亲也知道李家要在孩儿上门接新娘子过门时对孩儿做些测试?”
杨素点了点头:“这是李家一向的规矩,将门虎女,没两把刷子是不要想娶走的,本来为父不想和你说这个,但你既然提到了,就不妨告诉你,你也好有个准备。不过为父对此一点也不担心。你要是连李家的那种测试都通不过,以后也不用上阵打仗了。”
杨素的表情突然变得严肃起来,他意味深长地道:“玄感,不要怪为父没提醒过你。霍州雀鼠谷里我们的约定是有效的,不要乱来,更不要挑战为父的底线。”
杨玄感心中的疑虑得到了确认,一下子暗自窃喜,表面上却装得不动声色,一脸严肃地拱手道:“孩儿明白!”
杨素笑着点了点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道:“快到正午了,你也该上路啦,上街时外面罩件袍子,不要这身新郎打扮,太扎眼。玄感,为父这次欠你个风光大婚,以后会给你补上的。”
杨玄感也不说话,笑了笑便转身退出了书房。
等到杨玄感走到马厩时,几个弟弟已经都守在这里了,而杨积善的手上拿了一麻袋的巴豆,正焦急地在这里转来转去,一看杨玄感过来,众兄弟全都围了上来。
杨玄纵上来就问道:“大哥,阿大那里松口了吗?”他心里还是存了一丝侥幸,希望杨玄感能直接说服杨素推迟婚礼,而不是用这种方法。
杨玄感笑了笑:“咱们爹爹的脾气大家都清楚,决定了的事情怎么可能更改?我们只能按原定的计划行事了。积善,喂过黑云巴豆了吗?”
杨积善晃了晃手上已经空了一半的袋子,笑道:“刚刚喂了半袋子,黑云可真能吃,大哥,这样做没事吧,会不会伤着黑云?”
杨玄感笑着摇了摇头:“黑云可壮实着呢,别说半袋子巴豆,就是这一袋全吃下去了,也最多有点拉稀摆带,伤不了它身子的。来,积善,把这半袋也给它喂了,要不然到时候装得不象,大家只能一起倒霉了。”
杨积善顽皮地做了个鬼脸,把那袋口解开,套上了黑云的嘴,而黑云似乎感觉到了些什么,看着杨玄感的眼神中闪过了一丝异样,嘴巴却是一动一动地一刻也没有停下。
杨玄感抱了抱黑云的颈子,疼爱地摸了摸它那漂亮的鬃毛,把脸贴在了黑云的脸上,轻轻地摩挲着,他知道黑云最喜欢这种感觉,被自己那短髯蹭过很有感觉,一如自己觉得黑云那带了些硬毛碴的脸在自己身上蹭来蹭去时也很舒服。
杨玄感把嘴放在了黑云的耳边,低声道:“老朋友,这次我可就全指望你啦!”
大兴城外,武功县,庆善宫,唐国公府。
已到未时,几十丈见方的跑马场上,热火朝天,府上的仆役们全都跑了过来,把这块不算大的马场围得水泄不通,人人都伸长了脑袋,想要看看传说中的天下第一猛将。也是三小姐未来姑爷的沙场英姿。
外罩一身白色斗蓬的杨玄感正骑在黑云上,全速奔驰,横着在一溜的箭靶前飞驰而过。
只见杨玄感手握那六石铁胎弓,大喝一声。弓如满月,箭似流星,“呜”地一声,长箭出手,稳稳地射中五十步外一个人形木靶的头部位置。箭势强劲,“叭”地一声直接把那个半尺厚的木制箭靶射穿,然后又飞出去了十余步才落了下来。
远处坐在跑马场上一处临时搭建高台上的李渊夫妇,正一脸微笑地看着杨玄感驾着高大神骏的黑云,来回驰突,一箭箭地射着那些人形木靶。
唐国公李渊,现年三十八岁,可是看起来四四方方的国字脸上满是皱纹,皮肤也是松松垮垮,象是被大水冲刷过后的黄土高原。沟壑纵横,丹凤眼,卧蚕眉,鼻梁高耸,一把漂亮的须髯随着这跑马场上扬起的风不断地飘荡着,穿了一身寻常的蓝色绸布衣服,面料只能算普通。
他穿了一身鲜红的绸段衣服,正坐在离靶子百步开外,一边看着杨玄感骑马射箭,一边微微点头。
坐在李渊身边的唐国公夫人窦惠。年约三十五六上下,一脸的慈祥,岁月的风霜已经在她的眼角处留下了些许痕迹,却依然无法掩饰她眉眼间的秀丽。
窦惠穿了一身杏黄色。有些发白的宫装,头上挽了个高高的发髻,气质高雅,可是她那美目盼兮间,却时不时地闪过一两道神光,李家虽然是柱国家族。但李渊这辈时过得却颇为佶据,即使是窦惠,也要带着儿子们和下人一起亲自下地干农活,今天若不是杨玄感上门订亲,这件当年出嫁时从窦家带过来的绸缎宫服还舍不得穿出来呢。
她这会儿也目不转睛地看着杨玄感,在杨玄感又是一箭洞穿了一块人形木靶后,她浅笑盈盈,对着李渊道:“夫君,依我看哪,这杨家姑爷可真是英雄了得,就是与夫君当年与相比,也是不相上下呢。”
李渊哈哈一笑,道:“夫人过誉了,玄感真乃当世虎将,只在为夫最擅长的骑射一项上,就已经不逊于我了,更不用说那马上马下的十八般武艺,那匹传说中的黑云宝马也是神骏异常,名不虚传。看来我们李家这次跟越国公结亲,还真是对了。”
窦惠转向了身边的一名全身披挂的女子,笑道:“秀宁啊,你对你未来的夫婿感觉可好?”
那女子瓜子脸,柳叶眉,瑶鼻朱唇,齿如编贝,肤如凝脂,略有些古铜的肤色显示出她并不是独守闺房的千金小姐,而是习武的女中木兰。
女子大大的眼睛里水波荡漾,露在外面的黑发如乌云一般,散发着青春的芬芳。
她的头上戴了顶燕翅镏金盔,一身连环锁子甲,更是显得英姿飒爽,身材匀称,骨架却是比寻常小家碧玉要大上了一些,个头六尺左右,浑身上下充满了一种运动之美,健康之美,与寻常人家病恹恹的千金小姐相比,更是别有一番风情。
此女正是李渊与窦惠的爱女李秀宁,年方十八,她刚才正目不转睛地看着杨玄感,听到母亲这样说后,俏脸微微一红,道:“娘,这蛮子看起来粗手大脚的,笨也笨死了,女儿不喜欢。”
李渊身边的一个十六七岁的绸衣少年哈哈一笑:“三姐,你若是不喜欢这蛮子,为何又盯着人家看个不停,眼珠子都不转了?”
那少年脸颊瘦削,剑眉虎目,天庭饱满,身材健硕,虽然一身的书卷气,可是隔着紫色绸袍微微隆起的肌肉,却又显示了他绝非文弱。
李秀宁粉脸一红,对着那少年娇嗔道:“建成,你要是再乱说话,姐姐可要打你嘴啦。”
李建成吐了吐舌头,向着李秀宁做了个鬼脸,不再说话。
又是“呜”地一声,杨玄感射出了箭袋中的最后一枝箭,再次穿靶而过,十个人形靶全部在头部位置开了个茶杯口大小的洞,这份准头和力量着实惊人。
杨玄感“吁”了一声,拉着黑云跑了个小圈,又转回那高台,他心里暗暗在叫苦,出门前的那袋子巴豆已经吃了足有一个时辰了,可黑云好象全无反应,刚才的奔跑和冲刺都和平时无异。眼看马上要进入沙场较武这个最后环节了,要是黑云再不出点状况,自己的放水就会显得太假,无法让人相信了。
今天在杨玄感刚进府时。就和李渊一阵寒暄,未来的老泰山在拉着他的手一通吁寒问暖之后,最后还是说到了正题:依李家的规矩,想要把三小姐接过门,一定要过三关。先是能举五百斤的石锁,再是要看看驰射功夫,最后还要和李府中人一较马上十八般武艺,这才能抱得美人归。
一个时辰下来,前两项考核已经轻松顺利地通过了,杨玄感心中暗暗叫苦,他开始在暗暗地盘算今天还能有什么办法能让自己在接下来的比武中落败了。
他骑到了李渊的高台前,抬起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汗水,抬头看向了李渊。却猛地一惊,发现李渊夫妇身边坐着一个刚才还没有出现的戎装女子。
那女子眉目如画,正含情脉脉地看着自己,四目相对,他感觉得到那女子眼中火辣辣的情意,两人不约而同地马上扭过了头,避开了与对方眼光的继续接触。
杨玄感心中暗奇:“这女子何许人也,为何会突然出现在李渊身边?莫非就是自己的未来娇妻?”
他初见李渊的那张皱皱巴巴,活象个田间老农的脸时,心中更坚定了暂不结婚的想法。由父知女,李渊尊容如此,想来女儿也不会漂亮到哪里去,可这个戎装丽人却让他现在的心中一片涟漪。
杨玄感收拾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把铁胎弓挂到了鞍后侧的弓钩位置,冲着李渊一抱拳,朗声道:“小侄班门弄斧,献丑了。”
李渊在椅子里哈哈一笑,道:“贤侄神箭绝技,老夫叹为观止。今天一见,方知贤侄箭震突厥的传闻非虚,前两关你顺利通过了,眼下只剩最后一关,就是和小女在马上交手,只要能在五十合内胜过小女,就可以现在带她回家!”
杨玄感的脑子“轰”地一下,怕啥来啥,那个美女果然是自己未来的老婆,只是生得如此漂亮,连自己刚才乍一眼之下都几乎不能自已,与红拂的那种贴心红颜知已的感觉不一样,刚才一眼之下,感觉到的是这李秀宁的如火热情。
只听李秀宁的声音响了起来,带着三分男儿的豪爽与刚毅:“杨将军,还请多指教。”
杨玄感抬头一还礼,只见李秀宁粉面带笑,樱口边上一个浅浅的小酒窝浮现,却是落落大方,没有一点小女儿的忸捏做作。
杨玄感道:“久闻唐国公家世代为将,李小姐一定也是武艺高强,玄感不才,有幸讨教一二,三生有幸。”
李秀宁的脸上微微一红,转瞬间又恢复了常态,一拱手,大方地说道:“杨将军请赐教。”
话音未落,早有两名一身劲装,挎刀持剑的贴身丫环牵过一匹雪白的骏马来,此马四蹄修长,骨骼匀称,全身上下看起来没有一丝多余的肥肉,通体纯白,找不出一根杂毛,只是在两眼之间有一块黑斑。
李秀宁有意在杨玄感面前秀一下自己的骑术和武功,走到离马三四尺远处,也不踏鞍而上,而是双足在地上一顿,整个人如轻盈的燕子一样腾空而起,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曲线,蜂腰一扭,整个人在空中来了个九十度的转身,正好侧着落在了那匹白马的鞍鞯之上。
那白马长嘶一声,一阵摇头晃脑,显然已通人性,看到主人骑上自己时兴奋异常。
杨玄感为将也有多年了,一看这架式,脱口赞道:“好马,好身手!”
高台上的李渊哈哈一笑,道:“贤侄,此马名为白玉狮子骢,是老夫在宁儿十岁生日时买给她的一个礼物,我这女儿,自幼不爱红妆,却喜欢舞枪弄棒,骑马射箭,平日里眼光高得很,常说将来一定要嫁天下的英雄。贤侄,今天就麻烦你来教训教训我这个女儿,好让她知道天外有天。”
杨玄感微微一笑,冲着李渊一拱手道:“小姐身手不凡,杨玄感莽夫一个,哪谈得上指教呢,还是一起切磋武艺吧,不知小姐使何兵刃?”
还不待李渊回答,李秀宁便抢着道:“我使双刀!”
杨玄感冲着李秀宁笑了笑,转头对李渊道:“玄感一向使槊,今天陪小姐切磋,玄感不敢用铁槊,还是改用木槊,点到为止的好。”
杨玄感话音未落,李秀宁便愠道:“杨将军,你是瞧不起本姑娘的武艺吗?你用木槊,本姑娘却是用钢刀,你如何能在五十合内胜过我?”
杨玄感正色道:“李小姐,玄感今天是奉了家父之命前来,要讨教一下唐国公的家传绝学的,李家向来家世渊源,我就是用上钢槊,只怕也无法在五十招内胜过小姐,还不如多看几招的好。”(未完待续。)
第六百六十六章 玄感迎亲(二)
李秀宁气得樱桃小口都要歪了,抽出一对寒芒四射的的雪花亮银刀,指着杨玄感,柳眉倒竖,杏眼圆睁,怒道:“好你个狂妄的杨玄感,本小姐今天就要你好好见识见识!”
台上的李渊脸上闪过一丝不悦的神情,与窦惠对视一眼,摇了摇头。
李渊站起了身,上前两步,对着杨玄感道:“贤侄,今天并非完全是切磋,你还有娶妻回家的任务,依我看来,就不要过于托大了吧。”
“我这丫头虽然是女子,可是天赋异禀,自幼习武,又有名师调教,不是我吹嘘,只怕世上能胜过她的男子也不是太多,更不用说是五十合之内了。”
杨玄感摇了摇头:“晚辈有几分蛮力,出手的时候经常没有分寸,小时候就曾经失去控制,差点伤了高家的三公子,这些年来,晚辈虽然修身养性,可也仍然偶尔会失控,在家中与人拆招练武时,也都是用的木槊,点到为止。”
“小姐千金之躯,玄感怎敢伤她万一?还请唐国公能满足晚辈的要求,若非如此,晚辈万万不敢出手。”
李渊叹了口气,也不说话,摆了摆手,一旁早有家人把一根丈八左右的木制漆花蛇矛送上,蛇矛的顶端包着一个软垫,以防槊尖伤人,正是标准的校场练习用的武器。
杨玄感在马上微一欠身,轻舒猿臂,把那木制蛇矛提在手中,挥舞了几下,二十来斤的木矛还算顺手,比起上次大战上官政时用的那杆木头门栓要强得多了。
李秀宁粉面带霜,一双秀目睁得大大地,双腿一夹马腹,白玉狮子骢喷了一口气,向前走了几步,径直来到杨玄感的面前。
她两手倒握刀柄,双刀交叉。在马上行了个拱手礼,对着杨玄感低声道:“自大狂,一会儿就让你见识本姑娘的厉害!”
李秀宁言罢也不待杨玄感回礼,径直地策马奔向了远处。
杨玄感先是微微一愣。旋即自嘲式地摇了摇头,拨马走向了另一侧,他骑在马上,连走边想。
看来这李秀宁犹如带刺的仙人掌,不仅人美。武艺高强,更有一份傲气。与红拂那种外柔内刚的个性相比,这位美女倒是直率豪迈地让人不好意思对她使用心计。
杨玄感突然有些害怕起来,自己一会儿肯定要故意败在这样的女汉子手下,要是以后让她知道了自己是诈败的话,会不会真的和自己断婚。
黑云的身躯突然抖动了一下,微微地一晃,旋即,从后窍处“吱溜”一声,放了一个绵长的屁。杨玄感能感觉到双腿所夹的马腹处一阵翻江倒海式的悸动,不错,那巴豆开始起效果了,黑云就要开始拉肚子啦!
杨玄感心中大喜,略微矮了矮身,把头贴在了黑云的耳朵边,轻声道:“老朋友,这次对不住啦,回去以后一定让你天天吃小米。”
黑云跟杨玄感多年,早已经心意相通。从鼻子里重重地“忽哧”了一口气,前蹄却是在地上刨了两下,杨玄感心头雪亮,这是黑云同意配合的表示。
一声娇叱传入杨玄感的耳中。让他惊异的事情发生了,百步之外的李秀宁突然向着自己策马疾冲。
只见李秀宁双眼圆睁,手上的亮银双刀上下飞舞,绞出一片水银泻地般的刀光,把自己包裹在了里面,远远望去。就象是一匹白马驾着一团光球,带着虎虎的风声,向着自己扑来。
白玉狮子骢在这百步不到的距离上很快就加速到了最快,几乎是电光火石间,白玉狮子骢就奔到了杨玄感的面前。
在杨玄感的印象里,如此迅速的冲击,只在与萧摩诃的那战时见过,王拔和薛仁杲的全速冲击虽然气势惊人,但在绝对的速度上却并不如对面的这位李秀宁。
杨玄感心中大惊,连忙一个铁板桥,整个身子向后仰,右手木矛撑地,左手一拉黑云的马缰,黑云就势四腿一弯,直接矮了大半截,坐到了地上。
杨玄感在仰头低下的一刹那,分明能感觉到那阵白光从自己脸上不到一尺之处划过的寒意,脸上的肌肤也被那凛冽的刀气割得一阵疼痛。
杨玄感心中突然恼火起来,这样的比武应该点到为止,而这李秀宁却是不仅突袭在先,甚至出手就是杀招。
若非自己反应快,此刻说不定已经成了刀下之鬼。杨玄感一拉黑云,从地上站了起来,一转身,面对了刚冲过去十余步,正在转回头的李秀宁。
杨玄感喝道:“李小姐,这样恐怕不太好吧,上来就直接动杀着,这是想要谋杀亲夫么?”
李秀宁本来这一下占了便宜,打得杨玄感手忙脚乱,脸上挂起了得意的笑容,但听到杨玄感最后一句时不由得脸色大变,一下子又晴转多云,娇叱道:“你这蛮子,说话好没数,我现在还没过门,根本不是你的娘子,更没什么谋杀亲夫的说法!”
她说着舞了几下双刀,只见刀光猎猎,气劲四溢,但杨玄感看得真切,李秀宁是把刀反握,用的乃是刀背向外砍。
李秀宁挥舞了几下后,声音中透出了几分骄傲与得意:“自大狂,看清楚了没有?本姑娘是用刀背砍你,刚才就算是砍中了,你也不会有事,还号称名将呢,连刀刃刀背都分不清楚,切。”
杨玄感的脸热得发烫,从小到大以来,他没有在武艺方面出过这么大的洋相,尤其是四周的李府家丁们听了李秀宁的话后,个个笑得前仰后覆,在杨玄感此时听来,更是声声刺耳。
杨玄感脑子一热,把要诈败之事一下子扔到了九霄云外,双腿一夹黑云,双手持木制蛇矛,大踏步向奔去,只是这次,他能明显地感觉到黑云的奔跑远不如平时的有力。
李秀宁一看杨玄感的来势,喜上眉梢,朱唇轻启,银牙里迸出几个字:“来得好!杨玄感。我才不要你让我!”也一打马,直接迎上前去。
杨玄感一轮木矛,拦腰一下就横扫出去,他虽然现在在暴怒之下。战意高涨,但是多年的训练已经让他有了条件反射式的反应,李秀宁的双刀长度不如这丈八木矛,尽量在远距离结束战斗!
李秀宁看得真切,双刀换回了正握。刀刃向外,再次舞得如同乱泼狂风一般,滴水不漏,她用左手刀不断地拨挡开杨玄感对她横扫与突刺时的矛头,而右手刀则时不时地单刀直入,想要去削杨玄感的矛杆。
如此一来,杨玄感又突然有了象上次和上官政过招时的感觉,无比地别扭,想要全力去刺或者扫李秀宁,却怕伤了佳人。好几次都是中途收手,最后只用了七分力,又因为避免与其兵刃相交,而往往出招一半就被迫撤招。
而李秀宁刀法虽精,但毕竟长度不足,想要反守为攻直接攻到杨玄感却也不容易,二人走马灯似地转着圈厮杀,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三十多招。
李秀宁一边娇喘连连,一边恨恨地道:“杨玄感,你到了现在还在小看本姑娘吗?”话音未落。一刀击出,险险击中杨玄感的右肩,而杨玄感在鞍上虎腰一扭,一个大旋身才堪堪避过。
杨玄感的鼻孔里也喷着粗气。一边一招毒龙出洞,向着李秀宁的左大腿处回刺一矛,一边嘴里道:“李小姐何出此言?杨某已经全力施为了呀。”
李秀宁左手刀下斩,去削杨玄感的矛身,生生逼退了这一枪,不屑地“哼”了一声。说话声如珠落玉盘:“你明明出招都有所保留,还有余力,却不去使,这还不是小看本姑娘!?婆婆妈妈的,你上阵对敌也都是这样吗?”
杨玄感连连扭头,避过了李秀宁说话间劈过来的连环几刀,他打着打着有点喜欢上对面这个武艺高强的倔强姑娘了。
即使自己有所保留,能跟自己打成这样的也绝不多见,开始自己是留了五分力,现在已经基本上是要用上七成的发挥,才能略微占点上风。
杨玄感一听这话,好胜之心腾地一下起来了,如同熊熊燃烧的火焰一样,烧得他一下子忘掉了一切,他全神贯注,下手不再留情,看准机会,对着李秀宁的双刀就是全力一磕。
只听“当”地一声,李秀宁感觉到了一股前所未见的巨大力量,就象火山喷发一样,迅猛地从自己的刀身传来,直到自己的手腕,连虎口都疼得象要裂开。
这一下她再也握不住刀,右手的亮银刀高高地飞到了空中,登时花容失色,粉脸也吓得煞白。
杨玄感此时全神贯注,完全把对方当成了上阵时的敌将对待,一击得手,毫不犹豫,木矛变磕为刺,直接搠向了李秀宁中门大开的心口。
这一下矛势迅如闪电,李秀宁一个平沙落雁,在马上生生地向后一仰,这才堪堪地避过雷霆万均地一击,一声惊呼之后,头上所戴的燕翅镏金盔被木矛带起的劲风扫落,一头如乌瀑般的秀发顿时垂下来,盖住了她那张已经惊得变了色的俏脸。
杨玄感被这一下突生意外给怔住了,他忽然意识到了自己眼前的不是敌将,而是未过门的妻子,眼见李秀宁这一下楚楚可怜的模样,他一下子慌了神,也顾不得这是比武招亲了,连忙收回了木矛,关切地问道:“不要紧吧!”
李秀宁刚才给吓得几乎魂飞天外,稍稍回过神来突然看到杨玄感正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眼神中闪过一丝异样,她登时又羞又恼,娇叱道:“看刀!”右手单刀随着话声,直接一招横扫千军,向着杨玄感的腰间削去。
杨玄感刚才一下子注意力全在李秀宁是否受伤上面,没想到她居然会突然间含怒反击,顿时猝不及防,本能性地一拉黑云,想要向后倒跃,躲开这一下。
黑云的肚子暴出了一声“叽哩咕噜”的巨响,巨大的菊花处喷出了一阵中人欲呕的气体,伴随着一阵黄兮兮的流体状物质直接奔腾而出,巴豆的作用终于在此时得到了完美的体现,黑云拉稀了!
于是杨玄感的这一拉没有起到作用,黑云刚才一直在强忍着腹中的不适,这一下一泄千里,喷得全身乏力,四蹄一软,竟然瘫倒到了地上。
杨玄感大叫一声。这一切只在电光火石间,随着黑云的高大身躯一下子矮了半截,杨玄感的身子也猛地向下一沉,匆忙间只好把木矛一竖去挡那扫向自己的钢刀。
李秀宁这一下是下意识地含怒出手。用上了全力,杨玄感的木矛杆哪挡得住,“笃”地一声,小茶杯口粗的槊杆应刀而断。
刀势未尽,一下子砍中了杨玄感的右臂。深深地陷了进去,殷红的鲜血就象那汩汩的小溪,顺着刀身的血槽流了出来。
这一下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谁也没料到本来只是走个过场的比武娶亲会闹到这结果,杨玄感的整个右臂一下子没了有知觉,只觉得体内的力量随着流出去的鲜血在迅速地流逝。
眼前李秀宁的那张因为惊慌和恐惧而变得有些扭曲的俏脸也开始渐渐地模糊起来,在昏迷前他想到的最后一件事,就是按原来想好的咬破舌尖,再喷出点血来,弄得逼真点。
随着舌尖的巨大疼痛猛地袭来。杨玄感两眼一抹黑,软软地栽下马来,在晕过去之前他听到了李秀宁在声嘶力竭地叫着自己的名字,而远处李渊仿佛在大叫着快去叫医师,接下来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等杨玄感慢慢睁开双眼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家里自己的房间中,那张从大兴搬过来的琥珀床给他的感觉是那么地特别,又是那么地熟悉,以至于他不用看,只从那背上袭来的一阵阵凉意就知道自己睡在哪里。睁眼一看,李密正笑嘻嘻地坐在自己面前。
杨玄感又惊又喜,一下子就想坐直身,被李密连忙按下。一边把杨玄感的手向被子里塞,一边道:“大哥不要乱动,你这伤还要调养些时日,大夫说了,伤口是不能牵动的。”
杨玄感的心稍微安了下来,右臂仍是没有一点知觉。扭头一看,露在外面的右臂已经被纱布一层层地裹得象棕子一样,还被吊在头顶的一个钩子上,以防睡觉时侧翻压到创口。
杨玄感松了一口气,他在军中见多了这种刀剑创伤,李秀宁的刀砍上胳膊的那一瞬间,他满脑子想的是自己会不会残废,以后会不会再也无法上战场了,但一看现在这样子,并没有给截肢,心下安定了些。问道:“我昏了几天?”
李密道:“大哥晕了两天,你这身体实在是好得吓人,寻常人受此重创,右手早就废了,大哥你是钢肌铁骨,那刀只砍进去一寸多,没有伤到筋骨,大夫说了,调息几天就没事。”
李密说到这里突然停了下来,看了一眼门口,坐近了一些,低声道:“大哥是不是故意输给那李小姐的?”
杨玄感苦笑道:“你看出来了?”
李密摇了摇头:“以大哥天下无敌的身手,即使用的木槊,又怎么可能会输给一个女子?”
杨玄感叹了口气,道:“实不相瞒,我去之前是想故意输的,但是给她砍上这一刀,还真不是有意放水,只是我一时走神罢了。”他说着说着便把当日的情形详细说了一遍。
李密听完后,哈哈一笑:“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想不到大哥这样的盖世英雄也难免啊。”
杨玄感道:“别笑话我了,你看我都成这样啦。”
李密笑了一阵后收起了笑容,看着杨玄感,表情忽然严肃起来:“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杨玄感默然了一会儿,从他醒来后就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不过他开口问的第一句话是:“家父对此事怎么看?”
李密叹了口气,道:“越国公何等精明之人,大哥那天一出事他就猜到了个八九分,把你的弟弟们全都叫过去逼问,最后玄纵不忍其他弟弟们受家法,就全招了,他把责任全揽在自己身上,然后你的其他兄弟们也纷纷出来承担责任,现在全被越国公下令面壁思过不得出房,所以现在是由我来看着你。”
杨玄感急问道:“那家父自己的态度又是如何呢?”
李密笑了笑:“越国公虽然盛怒,但还是吩咐要好好治你的伤,不要误了你上任的时间。依小弟看,大哥这次应该是有惊无险地过关了。”
杨玄感心中一阵暖意,他除了自己的伤势外最担心的两件事一是怕影响了杨素和关陇军功贵族的关系,二是怕众兄弟们受到重处,现在看来,此事应该对李杨两家关系影响不大,不然杨素不至于这么轻松就放过自己和其他的弟弟。
杨玄感想到这里,略一思忖,继续问道:“那李家后来有什么说法?有没有说什么把那李秀宁送过门的话?”(未完待续。)
第六百六十七章 李密千里来相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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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密摇了摇头:“好象没有什么后续,只是那唐国公李渊不住地向越国公赔罪,说是女儿下手没轻重,伤到了大哥,回去以后一定要严加调教,至于过门的事情却是绝口不谈了。”
杨玄感的眼睛中光芒一闪一闪,他的脑子开始飞速地旋转,思考着李家这样做的原因,缓缓地开口道:“只怕是李家也看出我的用意了吧。”
李密笑道:“大哥所言极是,依小弟看来,现在就与唐国公府结亲恐怕是越国公的一厢情愿,李家本就没这么积极,当天看到你的行为后一下也明白了你的用意,没准还以为越国公也是在举棋不定呢。不然为啥定好了的亲事又要来个比武过门?”
杨玄感笑着点了点头,道:“没想到我这一下误打误撞,还算成功了。那天李家的举动就有点奇怪,非要坚持这个比武过门,而且还限定了五十招以内要胜出,就是我要用木槊比武时,唐国公也只是提醒了一下,没有一味反对。”
李密点了点头,黑瘦的脸上挤出了一丝笑容:“其实小弟也以为越国公此举有些操之过急了,他大概是想趁着现在皇上人在大兴,不在东都而促成此事,结婚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表明和关陇贵族们联姻的一个态度,可是小弟也是关陇贵族的一员,所知道的情况却并非如此。”
杨玄感一听到这里,马上来了劲头,略微坐起了身,问道:“究竟是什么情况?贤弟快说。”
李密叹了一口气,道:“其实所谓的关陇贵族,并不是铁板一块,虽然当年都是以军功起家,但众将之间哪怕在同一场战争的过程中都会相互争功,又怎么可能在平时和平相处呢,所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就是这个道理。”
杨玄感听得心惊肉跳,道:“这么说家父的打算一开始就错了?”
李密摇了摇头,道:“你们一开始找上唐国公府想要联姻。当时唐国公也是不得志,所以才会夸大了他在关陇贵族中的影响力,越国公由于多年来一直没有进入这个柱国家族的圈子,对其中情况不是太了解,才会信了他的话。”
杨玄感急道:“可是家父也曾多次找你问过此中的情况呀。难道你没有如实对他反应?”
李密叹了一口气,看了看门外,幽幽地道:“我一个后生小子,说话哪有唐国公这样在越国公面前有份量?他还以为是因为我们蒲山郡公府连续几代人丁单薄,到了我这代更是没有有力的靠山,所以别人看不上我们家呢。”
杨玄感恨恨地用左手一拍大腿:“那这可怎么办?唐国公府如果没有有力的外援,那我们家还跟他结什么亲?”他的脑子里突然浮现出了李秀宁的倩影,说到这里时自己也突然一怔,不再继续说下去。
李密没有注意到杨玄感表情的变化,缓缓说道:“上次先皇驾崩后。唐国公一下子失去了主心骨,他知道皇上的为人,惶惶不可终日,所以才会在那时主动找上了越国公,正好越国公也是忧心重重,两个人才会一拍即合,让你一打完杨谅就马上去上门迎亲。”
“可是这几个月来,情况又发生了变化,皇上现在迁都之举得罪了整个关陇贵族,不要说是八柱国家族。就连宇文述和于仲文这些皇上的死忠也因为在这个决策过程中被排除在外而多少有些心怀不满。”
李密叹了一口气,继续道:“所以现在皇上也要平衡这些人的情绪,采取的是分化瓦解的办法,就象他用营建东都为名先把越国公派到这里。离开朝廷的决策中心一样,现在对于关陇贵族,他也是软硬兼施,对于象我这样实力不足的家族,就一脚踢开,而象宇文述、于仲文、李渊这样的人。则封官许愿,加以抚慰。”
“唐国公听说会被授以荥阳刺史的职务,荥阳是上州,在河南腹地,人口稠密,商业发达,又是紧靠洛阳,比他以前担任的三个边郡中下州刺史要强得太多了,有这个任命,就说明唐国公的危机过去了,皇上不会对他这个表哥下手了。”
“但是越国公现在的处境,却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已经属于将来被清洗和打压的对象,以前唐国公找越国公是为了自保,但现在他已经安全,反而是越国公开始要面临麻烦,所以唐国公自然是恨不得那婚事给退掉最好。”
杨玄感原来是巴不得退掉这门亲事,但是那天一见李秀宁后,却是多了一份异样的感觉,即使给她砍了一刀,也是完全恨不起来,现在听起李密一提这退婚一事,不由得眉头一皱,道:“这退婚之事不可能吧。最多只是拖延一阵而已。”
李密这次注意到了杨玄感的表情,“嘿嘿”一笑,道:“大哥,你以前可是天天恨不得把这门婚事给退了,现在却说这话,莫非那李家三小姐真的是如天仙一般,把大哥也迷得神魂颠倒了吗?”
杨玄感脸一红,连忙摆着左手道:“密弟别误会,不是那意思,我只是不想让我们杨家失信于天下而已。”
李密看在眼里,心中明白了大半,笑了笑,也不再提此事,道:“现在这事确实只能向后拖了。李家那里说,等你养好伤以后,再去那里比武迎亲。今天早晨,大兴那里让你去宋州任刺史的文书已经到达,你伤一好就得走马上任,到时候可没时间去迎娶你的新娘子了。”
杨玄感倒吸一口冷气:“这任命怎么来得这么快?红拂说是五六天前才定下的。”
李密摇了摇头:“确实有点反常,本来新皇上任,要任命一批刺史,一般都要到五六月份的考核过后才新上任的,但你这个任命却是单独下达,没跟别人一起,而且是说了接到诏书后即刻上路。”
李密说到这里时顿了一顿,道:“最有意思的是,皇上还刻意下令,要传诏之人随你一起去宋州。这个人也是大哥的老熟人了。”
杨玄感奇道:“此人是谁?”
李密道:“来人正是太子千牛卫左右备身。胖子的贴身护卫柴绍,跟咱们也是老熟人了。”
杨玄感惊得差点从床上跳了起来:“怎么会是他?”
李密笑了笑,道:“这个可能是胖子的一点心意吧,一来方便和你之间的联系。二来也可能想让这个柴绍跟着你去宋州历练一下,如果你以后高升,也能带着他一起晋升,除此之外,也不排除皇上想要用此人来监视你的可能。”
杨玄感愣了一下。问道:“柴绍是胖子的贴身侍卫,又怎么可能是皇上的耳目呢?”
李密叹了口气:“毕竟不是胖子本人,皇上如果要他监视你,他可能推辞吗?大哥,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多个心眼总没坏处,切记切记!”
杨玄感认真地点了点头:“愚兄记下了。”
杨玄感看着李密,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贤弟,你不是辞官而去了吗?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李密似乎早就料到了杨玄感会有此一问。微微一笑,道:“小弟辞官的事情,大哥早就知道了,依大哥看来,小弟是为何要辞呢?”
杨玄感看着李密的双眼,里面透出一股意味深长的味道,似乎是在期待着杨玄感的答案。
不过杨玄感自从听王世充说起李密辞官之事以后,几个月来反复地在想这事,平定杨谅的叛乱后,杨玄感刚回大兴时就直接去过李密的府上。却被柴孝和告知李密已经出外游历去了,这更让他坚定了自己的判断。
于是杨玄感定了定神,正色道:“以愚兄看来,贤弟此举。一是为了避祸,二是为了表明立场,至于这第三嘛,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只怕也是和愚兄一样,想要结交天下各处的英雄豪杰。在各地布势,为未来作准备吧。”
李密叹了口气,笑了笑:“大哥果然好心思,以前小弟一直以为大哥勇武有余,谋略却是有所不足,今天听来,小弟实在是错得厉害了。”
杨玄感也没想到自己居然全部猜中了,心中暗喜,脸上也浮现了一丝笑容,拍了拍李密的臂膀,道:“谁让愚兄和贤弟相处了这么多年,对你的心思一清二楚了呢。只是你这样一来,是不是把皇上得罪得太狠了,就不怕他治你的罪吗?”
李密笑着摆了摆手:“不会的,他巴不得小弟不在朝中为官呢,对于小弟或者是越国公这样的人,在他眼里就是不能用又有才的那种,留了早晚对自己会构成威胁,小弟肯主动引退,他再高兴不过。”
杨玄感点了点头,道:“那这半年你去了哪里?为兄可是三天两头去找你,开始还以为你是做做样子给皇上看的,后来才信了你是真走。”
李密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又把凳子挪得近了一些,低声道:“实不相瞒,小弟这一次是去了蜀中一带,观察了那里的风土人情。”
杨玄感微微一愣,问道:“贤弟怎么会去蜀中呢?以后若是想成大事的话只怕不能去这种既封闭又安逸的地方吧。”
李密笑了笑:“大哥,先听小弟把话说完,之所以去蜀中,就是因为这是小弟第一个想排除掉的地方。岭南和蜀中,这是基本上不可能成就霸业的两个大州,但是这两处又是易守难攻,容易出现地方割据势力,所以小弟想先考察一下这两处。”
杨玄感点了点头:“岭南你就不用去了,乱世时那里的冯家会保境安民的,冼太夫人在岭南一带的威名太高,现在就是土皇帝了,若是乱世,那更是可以裂土称王。”
李密点了点头,道:“大哥是在说冯盎吧,我见过此人,确实才能不凡,加上他们家在岭南的非凡影响力,确实可以在未来割据一方,越国公已经和他联系过了吗?将来一旦有变,难道他能成为可靠的盟友?”
杨玄感叹了一口气,道:“冯盎的话说得很清楚,他只能割据一方,却不能助我们征伐天下,因为岭南地广人稀。无论是军事还是生产,都非常落后,而且气候与中原殊异,自保都勉强。不要说进图中原了,所以他最多是观望,不可能帮忙。”
李密也跟着一声叹息:“此人说话做事光明磊落,值得敬佩,如果有机会。小弟愿意和此人深交。”
杨玄感哈哈一笑:“会有机会的,以后愚兄和家父都可以帮贤弟引见。对了,你在蜀中看得如何?”
李密摇了摇头:“小弟这次可是效仿诸葛武候当年,足迹踏遍两川大地,现在对那里的关山要隘,风土人情已经是了如指掌。大哥,你是没见过,那蜀道之难,真的是超乎想象,剑阁只要一守。任他关中十万雄兵,也休想进川一步。”
杨玄感摇了摇头:“贤弟,路可是不止一条,当年三国时邓艾灭蜀可就是走的阴平小道。”
李密笑道:“什么小道啊,七百里阴平古道,我在入川的路上可是特意走了一遍,一路要过阴平桥、木门道、唐家河,最后翻越摩天岭,从高崖上缒下,就能直插蜀中的要隘江油关。端地是险峻异常。敌军只要派个几千兵马守在摩天岭下,就完全可以让偷渡部队有来无回。”
杨玄感听得入神,忙道:“也就是说以贤弟看来,现在再想有人走阴平古道入蜀是不可能的事了?”
李密点了点头:“有了邓艾的这个先例。想必守蜀的人以后都会在这里派一些兵力进行防范,不会再象当年的蜀军那样措手不及。依小弟看,只要守住剑阁和江油关,基本上就排除了从北部关中进入蜀中的可能,想要入蜀,只怕得溯长江而上才行。”
杨玄感喃喃地念叨了两声长江。道:“你说的是古代兵书上说的外水和内水这两条支流吧。”
长江上游发源于青藏高原,在四川这段有多条支流,其中以涪江为内水,岷江为外水。历史上东晋大将朱龄石伐蜀时,就是同时兵出内水和外水,以疑兵出内水,而大军则出外水,一战而平定蜀地。
李密道:“大哥既然熟读兵书,当知东晋朱龄石伐蜀之事,但是内水外水都是在巴郡奉节一带的三峡汇入长江,一旦守不住三峡,则蜀中门户大开,敌军可以从容选择是从外水还是从内水进军,蜀中就非常被动了,所以欲守蜀中,必守三峡,这是小弟的领悟,一旦三峡稳固,再加上北扼剑阁,蜀中就可形成割据。”
杨玄感点了点头,道:“那么依贤弟看来,此处易守难攻,极易形成割据,有没有什么世家大族,在此地势力庞大,可供结交的?乱世之际,万一争夺不利,也好有个退处。”
李密长叹一声,道:“都怪那蜀王杨秀,图谋不轨,他当年先是因为想要培植自己的势力,大肆地清洗和排挤蜀中本土的家族,而等到他事败后,赵仲卿这个狠人又是在蜀中杀得人头滚滚,为官的本地人十有八九都被灭族,现在川中已经没有足够强大的世家大族了。”
李密看了一眼杨玄感,继续道:“更可悲的是,蜀人经历了这样的屠杀和清洗,由于领头的大家族几乎全部被打击掉,剩下的普通蜀人都如同一盘散沙,没了领导,也无法形成串联,更是没了跟朝廷对抗的勇气。”
“大哥,在可以预期的二三十年内,蜀中是不会有本土势力敢于挺身而出,一呼百应地形成割据的,以小弟看来,虽然以前有天下未乱蜀先乱,天下已安蜀未安的说法,但是在我朝,这点行不通,蜀地若想出现割据势力,除非是外军入川。”
杨玄感听得心中一动,道:“蜀地现在的民风如何?抛开本土大族不说,只说蜀人,如果我们将来退入这蜀中,想要就地招兵买马,先求自保,再进图中原,可有胜算?”
李密摇了摇头,道:“蜀地缺乏战马,蜀人普遍身材矮小,又因为没有边患,长期不经战阵,即使大哥能占据蜀地,就地招募士兵,在钱粮上问题不大,因为蜀地出产极多,无论是蜀锦还是茶叶贸易都能赚来许多银钱,成都平原也是上上的肥沃土地,但蜀兵实在是不能指望。”
李密想到了自己入川的经历后,又长叹一声,道:“而且进了蜀中以后,不知为何,整个人会生出一种惰性,就是小弟入川不到半年,也在那个温暖、富足、封闭的蜀地里不愿意自拔了,若不是听说了大哥要被任命为宋州刺史的消息,猛然一惊才全速从川中赶往洛阳,只怕现在小弟还在那川中的温柔乡呢。”
杨玄感一脸的坏笑,看着李密那张有些疲惫,眼窝深陷的脸,道:“都说蜀中出美女,一个个雪白水灵的,你这半年可是累坏了吧,哈哈。”(未完待续。)
第六百六十八章 柴孝和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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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密也跟着笑了起来:“大哥可真会记仇,这么快就向小弟报复了,哈哈。其实不过是些逢场作戏而已,当不得真。”
李密说着说着眼中却还放出了些异样的光芒,显然这次川中之行他在寻芳猎艳方面也颇有斩获。
杨玄感知道自己的这个兄弟并非好色之徒,在大兴时虽然有时出入些青楼欢场,有几个相好的名妓,却也只看得上那种才艺俱佳的绝顶佳人,一般女子是根本入不得他的眼。
杨玄感干咳了两声,把话题转开,道:“贤弟,你这次听说愚兄要去宋州的消息,为何要如此急匆匆地赶来?”
李密微微一笑:“本来小弟是看大哥单车上任(古代就任刺史分为带兵上任和不带兵上任两种,不带兵的就是单车刺史,只管经济民生,不管所在地的军事,一般品级也要比带兵刺史要低半级,隋朝这时是盛世,内地州郡一般都是单车刺史,只有在边郡要塞才会带兵上任),想要投奔,现在看来不用了。”
杨玄感一下子愣住了,道:“贤弟,你放着正六品的千年备身,宫中亲卫不做,却要跟着愚兄去那个只算是中州的宋州去当个幕僚,这不是毁你的前程么?”
李密哈哈一笑:“大哥,你可真是健忘,从小弟辞去军职的那一刻起,所谓的前程就没有了,现在小弟除了有个爵位以外,只能算是个平民,应该是说大哥肯带小弟这个布衣百姓去宋州,小弟要感谢大哥才是。”
杨玄感摆了摆手,正色道:“贤弟,这个事上开不得玩笑,愚兄此去并非一般的刺史上任,这个你也能看得出来。实在是吉凶难卜,你跟着愚兄过去,可能会受牵连的,你好不容易辞了官职。离开了是非中心,何必再去淌这趟浑水呢?”
李密也收起了笑容,表情变得异常的坚毅,声音虽低,却也是铿锵有力:“大哥。你可别忘了我们当年结拜时曾有过盟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这么多年这么多事都一起经历了,现在大哥要独自创业,怎么可以扔下小弟?”
杨玄感微一愣神,道:“愚兄只是上任刺史啊,怎么又跟创业扯上关系了?”
李密的声音里透出一丝微微的不满:“大哥,你明明要去那宋州自立,建立自己的班底,为何不肯对贤弟透露实情呢?什么时候开始你我兄弟之间也开始有隔阂了?”
杨玄感心中一转。想必是父亲把这事告诉了李密,他叹了一口气,道:“家父也真是的,连这个也和你说呀。”
李密的脸色一变,一下子站起了身:“大哥你还真的要去自立呀?!”
杨玄感一下子有些迷糊了:“你不是已经知道了这事吗?”
李密轻轻叹了口气:“刚才我是诳你的,我不这样说,想必大哥也不会吐露实情吧。”
杨玄感懊悔地左手一拍脑门:“又落到了贤弟的套子里啦,贤弟,为何要用这种方式来试探愚兄?”
李密先是站起身来,郑重其事地向杨玄感一个长揖及腰。正色道:“小弟对大哥使用了心计,先向大哥赔罪了。”
杨玄感忙支起了身,吃力地抬了抬左手,道:“贤弟不必如此。为兄刚才的话过重了!”这一串的动作大了些,牵动到了他的右臂,一阵疼痛袭来,杨玄感的额头上冒出了些冷汗。
李密见此连忙把杨玄感继续扶了躺下,掖好被角后才坐回了那张椅子,道:“小弟虽然这一年来没怎么和大哥来往。但是几次相聚,尤其是这次上门后,感觉现在大哥和越国公的想法和思路有了不少分歧,尤其是这次和唐国公府结亲的事情,大哥公然违反了越国公的命令,所以小弟才会有此一试。”
杨玄感一声叹息,道:“这些事情多少也算是愚兄家的隐私,本不足向外人道来,但若是对贤弟你,愚兄也无须隐瞒了。不错,这一年多来,在许多事情上愚兄都和家父见解不一,但没你想象的那么严重,更不至于要闹到分家的程度。”
“家父才华盖世,个性又是那么地要强,不愿居于人下,所以为人处事有时候难免手法重了些,得罪的人也多了些,由此他也不相信人性的美好,更喜欢驱使别人,而不是让人心甘情愿地为之效力。”
“对于家父的这种想法,愚兄是无法苟同的,加上在其他的一些事上也有争议,所以家父同意愚兄去宋州历练一下,证明一下自己那套是否行得通。”
李密站起身来,来回地踱了几步,最后他停了下来,看着杨玄感的眼睛,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大哥,不是小弟说你,你跟自己的父亲有什么好争的?自古以来,为了这种大而虚的理念,跟自己的父亲相争的人,无一例外地要赌上自己的继承权,赢了你也没的赚,输了的话这份家业就落入别人之手,值得吗?”
杨玄感斩钉截铁地回答道:“值得,因为我杨玄感光明磊落,不会曲意逢迎自己的父亲,隐瞒自己的想法,如果那样的话,我和当今皇上又有何区别?密弟,如果一个人活得要在自己家里都要演戏,在自己至亲面前都要伪装,你不觉得太可悲了么?”
门外传来一声洪亮的声音:“说得好,玄感,你又一次让为父开了眼。”
伴随着杨玄感惊异的眼神,一身官服,满面尘土色的杨素走进了卧室。
李密和杨玄感连忙一个站起身来,一个挣扎着想要下床,准备向要杨素行礼,杨素摆了摆手,道:“罢了罢了,不必多礼,我刚从宫中回来,听到你们在这里议论,就站在门外听了一会儿,你们不会怪我吧。”
杨玄感脸上挂着笑脸,道:“孩儿哪敢呢?”
杨素狠狠地瞪了杨玄感一眼,眼中暗含了一丝责备。吓得杨玄感马上低下了头,杨素瞪完儿子,转向了李密,笑道:“蒲山郡公肯帮助老夫这不成器的儿子。实在是让老夫感激啊。”
李密微微一笑,道:“越国公过谦了,小侄和大哥早就立下过同生共死的誓约,现在正好又是白身,没有理由不一起去宋州见识一下。虽然小侄才疏学浅。但有时候也可以帮忙出些主意的。此外,小侄也没有任何处理政务的经验,这次去到宋州,也正好可以学习学习。”
杨玄感附和道:“是啊父亲,密弟的大才你也知道,一直对他是赞不绝口的,这次有他跟着一起去,那还怕咱们会在宋州城里和下面那些县的那些官吏们手里吃亏上当吗?”
杨素摇了摇头:“不可大意,草莽之间未必没有龙蛇,不要以为你们官位出身高过别人。就代表着自己的才能也高人一等。想当年萧何也不过是一个县丞而已,汉高祖刘邦更不过是个亭长,就算是你们所认识的王世充,也是出身低微,能说人没有本事吗?”
李密和杨玄感正色道:“孩儿(小侄)谨记越国公教诲!”
杨素笑了笑:“行了,不说这些,李贤侄啊,你也听到玄感刚才和老夫的分歧,那么依你之见,谁的想法更加正确些呢?”
李密低头沉思了一会儿。杨素见他入神,自顾自地搬了张椅子坐下,而杨玄感则不敢与他的凌厉眼神相遇,乖乖地躺回了被窝。
李密半晌之后还是抬起了头。正色道:“愚以为越国公和大哥说的都有道理,这个分歧的根本在于人性善恶之争。越国公认为人性本恶,无法教化,所以需要以各种手段控制;至于大哥,则坚信人性本善,需要对他人以诚相待。予人以尊重,这样能收到别人死心踏地的回报,不知李密这样分析,是否正确?”
杨玄感笑着在床上点了点头,而杨素双眼中光芒闪烁,满意地抚了抚须髯,道:“嗯,不错,确实如此。你的原因分析得很正确,那结论呢?”
李密微微一笑:“人性善恶之分,千年来未有定论,所谓君子小人之争,说白了也在于此,有些人本性善良,知恩图报,滴水之恩就会涌泉相报;有些人则是狼子野心,你对他好,到头来他反而会谋财害命,反噬恩主。”
“所以李密以为,对于君子,当示之以恩;对于小人,当示之以威;至于多数普通人,应该是介乎君子和小人之间,则应该视情况而论,恩威并施,以恩为主。”
杨素听到最后,原来一直微微闭着的双眼缓缓地张开,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直视着李密,似是要看穿他的内心,一字一顿地道:“那么请问贤侄,你收服那柴孝和,用的是恩还是威?”
杨玄感心头一震,他没有料到杨素会在此时提起这桩陈年往事,出声阻止已是来不及,连忙望向了李密。
只见李密似乎毫不觉得意外,微微一笑,道:“越国公对此事想必也困惑多年了吧,是否也因为此事,一直不能对李密予以完全的信任?”
杨素沉声道:“贤侄乃是聪明人,有些事还是不用说得太破为好。”
李密叹了口气,道:“好吧,本来我答应过孝和要为他保守秘密的,但现在已经事过多年,孝和也早成了我的忠实助手,而且此事确实与越国公府有关,为了解开这个多年的心结,李密就直言了。”
“那柴孝和当年想要混进贵府,确实是受人指使,指使他的不是别人,而是前废太子杨勇。”
杨素的眉头一皱,显然这个答案有些让他意外,问道:“难道不是高颎?”
李密摇了摇头,道:“不是,这柴孝和本就是杨勇打入高颎家的一个棋子罢了,不知道越国公是否记得开皇五年时的高德事件?”
杨素点了点头:“当然,这是当年的一件大事,洛阳百姓高德上书给先皇,请他退位为太上皇,让太子杨勇早日登基。结果皇上龙颜震怒,当众召开朝议,亲自宣布自己不会效法北齐的亡国之君,只图自己安逸,而把江山拱手让人。”
“当时太子杨勇也吓得连续上表表明自己的忠心,从此以后为了避嫌。也不怎么处理朝中政事,甚至主动地在东宫里纵情声色,摆出一副胸无大志的模样。”
“后来先皇也查过这个高德的来历,发现此人以前是高颎家的奴仆。但高颎解释过此人只是他家数千个奴仆中的一员,而且早已经离开高家,自己并不知道他的这番作为所图何意。”
“这高德上书以后也就此从人间蒸发,再也不见此人。此事后来就作为一桩无头公案,不了了之。”
李密点了点头。道:“可是这高德事件中,最倒霉的是谁呢?显然是我们的太子杨勇,他受此牵连,主动放弃了监国的权力。这也导致他以后又被父母看成不思进取,贪图酒色之人,十多年后还因为这方面的原因丢了太子之位,当然,那些算是后话了。”
“但是当时的杨勇却是恨得咬牙切齿,那一年杨勇和高颎还没有走到一起,甚至他怀疑这是高颎故意为难他。于是他就想派一个间谍打入了高家,希望就此能掌控高颎真实的情况,顺便在仆役中打听出一些有关高德的事情。”
“可是高家经此一事后,在收仆役时也是严格了许多,不是非常可靠,知根知底的高家族人根本不收。杨勇一连派了六七个精干探子想混进高家,甚至还伪装过高家的远房亲戚,都被人通过查族谱给拒之门外了。”
“最后杨勇想到了个好办法,让当时只有三岁多的柴孝和流落街头,到了高家门外哭。柴家是走江湖卖艺的戏子出身,所以只有三岁的柴孝和也学会了装哭,然后让他一个人跑到那高家门口要饭,高家看他可怜就把他给收下了。”
杨素突然开口问道:“小孩子怎么会知道间谍探子之事?你要是说他装哭是可能的。但难道三岁小孩也能学会当探子?”
李密点了点头,道:“越国公问得好,当初我也有这个怀疑,孝和说是他娘把他扔在高家门口就走了,开始是让他哭,后来他也是真哭了。还以为自己给亲娘真的抛弃了呢。在高家的七八年里他也一直没有再见到过他娘,直到有一年元宵节,他跑出去看耍把式,才又重新碰到自己的亲娘。”
杨素的脸上闪过一丝疑问,他摆了摆手,阻止了李密继续说下去,问道:“他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孩子,不太可能一个人出门吧,再说事隔多年,怎么会认出他的娘亲?”
李密叹了口气,道:“他的身上有个金锁,是当年分别时他的亲娘留在身上的,而他娘的样貌却也留在他的心中,尤其是耍的那套把式是儿时的记忆,所以当时他一眼就认出自己的娘,后来借着给高家出门办事的时候跑到那里,找机会和他的娘亲相认。”
杨素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这倒也合情合理了,想必那杨勇也是有意为之,刻意让他的娘在高家附近的街市上卖艺,给他创造见面的机会,只是那时候应该也是开皇十几年的事了,当时高杨两家已经结亲,杨勇为何还要用这样的方式刺探亲家?”
李密摇了摇头,道:“那是他多年前埋下的一处伏笔,机会难得,可能自己也不想放弃吧。再说了政治联姻这东西并不可靠,即使是先皇,也算是与北周的宇文皇族政治联姻了,最后禅位时杀死外孙,让亲生女儿绝后,不也照样翻脸无情吗?”
杨素看了杨玄感一眼,也是一声叹息,道:“贤侄继续说吧。”
李密笑了笑,继续道:“母子相认后,孝和他娘就说自己当年迫不得已才扔下柴孝和,把他放在一个大户人家门外,希望儿子能有人照应,这些年来她一直是在杨勇的东宫里做事,让儿子不用担心,但又要柴孝和不要暴露她的身份,以免引起怀疑,两人约定了每个月在城西的破庙见一次面,就此分手。”
“如此这样,柴孝和见过几次母亲后,有一次来接头地方的突然变成了杨勇本人和他手下的东宫卫士,还把柴孝和当成奸细给抓了起来,就在那破庙里审问。后来柴孝和无奈之下说出了自己和母亲的渊源,杨勇才放过了他,当时还和颜悦色地跟他说自己和高家是亲家,会帮他好好照顾柴母的。”
“此后柴孝和就会经常去约定的地点和他的母亲见面,而杨勇也经常跟过去。由于柴孝和当时跟了高表仁,杨勇也想了解一些自己女儿在那里过得如何,所以每次见面之余,也会向柴孝和打听一些自己的这位女婿的表现,柴孝和在高表仁手下经常会受些小委屈,有的时候,他也会把一些事情跟杨勇去说,权当出气。”(未完待续。)
第六百六十九章 玄感出京
PS: 祝大家新的一年身体健康,心想事成。
杨素长叹一声,眼神中透出一丝落寞,缓缓地说道:“这柴孝和看来并不是个忠心的奴才,难道他就看不出这其中的是非曲直吗?”
李密摇了摇头,道:“那时候这柴孝和年纪还小,只不过十二三岁,严格来说,他只是个大孩子,而且在高家也没人教他这些道理,只知道在高家经常要受少爷的气,可是每次和母亲见面都能吃好喝好,连杨勇在他面前也没有什么架子,自然是知无不言了。”
“这种事情一直持续了好几年,直到上次高表仁和大哥冲突的那次,柴孝和回家后挨了打,又给暂时赶出了高家,无处可去,便直接到了东宫侧门外找杨勇,杨勇当时就想到了利用这次的事件,让柴孝和转投越国公府,来打听更有价值的情报。”
杨玄感听到这里,突然问道:“那密弟你当时并不知道这些情况,又是如何能看出柴孝和是个探子呢?”
李密叹了口气,道:“此人坐在越国公府外一哭就是几个时辰,明显就是想投奔这里。”
“按说一个大户人家的奴仆,给赶了出来,他应该不太可能到跟自己的前主子作对的一家,除非是有重要的情报能打击到原主人,但象他这样一坐几个时辰而不去主动求见,显然又不可能是这种情况,那就只可能是想混进去当奸细了。”
杨素捻着胡子笑道:“贤侄当年小小年纪就有如此见识,真不容易。”
李密摆了摆手,道:“我和大哥当时在射箭场见过此人,当晚再见时,觉得他眉宇间并没有一般探子的那种狡黠,眼神中尚有几丝慌乱与不安,显然并非职业情报员,这样的人进了越国公府不可能探出情报,只会被越国公悄悄地处理掉。”
“于是李密心中不忍,便把他带回了自己府上。孝和自己也听说过越国公的大名,并不太敢只身进入,有晚辈带走自然求之不得,不过他那时候的嘴也挺严。没有透露过自己的身份。”
“后来晚辈就带着柴孝和一同去求学了,目的也是为了减少他和杨勇接触的机会,我暗中派人盯梢过他,知道他后来跟杨勇还是有过几次接头,但一直没有吐露我这里的任何机密之事。杨勇对我这里也没有什么兴趣,于是对孝和也没有为难。”
李密顿了一顿,继续说道:“过了几年晚辈读书学成回来之后,曾找机会秘密拜访过东宫,跟杨勇明说起柴孝和之事,并提出把柴孝和的母亲赎出来。”
“杨勇一见事情败露,而晚辈的态度又如此诚恳,给足了他面子,于是也顺水推舟作了个人情,把柴母送到了晚辈的府上。从此以后,柴孝和就对晚辈死心踏地了。”
杨玄感听完这整个故事,长吁了一口气,叹道:“原来是这么回事啊。贤弟真是用心了。”
杨素听到这里,一直紧绷着的脸舒缓了开来,而眉头紧紧拧着的的那个川字也解开了,他叹了口气,道:“贤侄真是用心,对一个明知是奸细的人也能如此以诚相待。”
李密正色道:“这也算是我们李家家传的一条祖训了,要想培养世代为自己效忠的手下。就一定要以诚待人,他们从事的是见不得光的地下工作,一般来说是不可能象正常人那样封官赏爵,光宗耀祖的。所以对他们个人好点,对他们家人好点,哪怕是很小的恩惠,也能让他们感恩戴德了。”
杨素听了以后半晌不说话,最后才长长出了一口气,叹道:“蒲山郡公见识不凡。我不及也,看来我们杨家以后也应该记住这话。玄感,为父快要被你们说动了,这次如果你去宋州也能成功地建立自己的情报势力,为父就彻底认输,提前退隐,让你来接管整个杨家。”
杨玄感原本以为杨素是说玩笑话,正想笑着回答,但一看杨素的表情异常严肃,不似作伪,马上意识到父亲这回是认真的,忙道:“父亲,万万不可,家有家规,怎么可以‥‥”
杨玄感还没说完,杨素便举手打断了他的话,沉声道:“不是这个原因,玄感,你听我说完,时代不一样了,为父在你这年纪时,身在乱世,人心丧乱,没有人会真正地以诚待人,都想着靠出卖别人出卖朋友来为自己铺路,就好比前一阵出卖了元胄的那个丘和,而现在天下已安,人心也会变得和那时不一样。”
“玄感,你们去宋州,一定要分清楚人心,要明白哪些人是可以真正托以性命的,哪些人不行。捅你最狠的往往是你最信任的人,这点切记,如果你能证明自己的成功,那由你来接管整个杨家就是理所当然的事,包括以后跟唐国公家是否联姻,都由你来决定。”
“但是,如果你失败了,在宋州非但不能自立,反而惹出事情,祸及全家,那你就应该负自己该负的责任,这也是你作为一个男人应该做的,明白吗?”
杨玄感直起了身,认真地点了点头,道:“玄感谨记。”而李密则神情一变,只是一闪而过,转瞬间又恢复了平常的镇定。
杨素站起了身,看了一眼李密和杨玄感,道:“你的伤还没完全好,先休息两天吧,三天后好得差不多了就和那柴绍一起上路,上任的诏书和官凭都在柴绍那里,为父这几天要赶回洛阳督造显仁宫,事情比较多,到时候就不专门送你上路了。”说完后杨素便径自走出了房间。
李密听着杨素远远消逝的脚步声,叹道:“越国公对大哥可真是寄予厚望,大哥,你千万别胡思乱想,这时候跟你保持一定距离是为了家族着想,不是他不看重你了,相反,他现在已经快要被你的见解说动了。”
杨玄感点了点头:“这个我自然明白,密弟,这么说你也是支持我的想法吗?”
李密摇了摇头,道:“刚才是因为在越国公面前。我才会那样说,因为前面大哥已经提到你的这个世子地位有可能不保了,这种时候我当然要全力挺你,所以我才会说了那个柴孝和的故事。”
杨玄感讶道:“难道这个事情上你说的不是事实吗?”
李密一声轻叹:“我刚才所说的当然是事实。但有个前提我忽略了,那就是柴孝和本就是良善感恩之人,所以我才会对他以诚相待,如果是王世充这样的人,我哪敢这样对他?”
杨玄感想到在晋阳城和王世充的那次长谈。心中一动,笑道:“其实即使是王世充,他也跟我们是说了大实话,并没有什么隐瞒,人家就是赤裸裸地说以后想要夺取天下,跟我们未来可能会成为盟友。”
李密摇了摇头,道:“那是因为王世充看透了大哥你这个人,他知道大哥是真正的君子,又会把家族放在首位,为了保护家族才会跟他合作。所以与其对你有所隐瞒,不如和盘托出,还可以让你放下对他的戒心。”
杨玄感想到那天王世充跟自己说他心里苦闷时,会找个树洞,去吼叫,去发泄,当时看他那表情倒像是真情流露,不似作伪,于是叹了口气,也不再多说。
李密没有注意到杨玄感神情的细微变化。继续道:“大哥,有的人可以信赖,有些人是不能信赖的,就算不说王世充。你以前碰到的姬威这样的人,能以诚相对吗?杨勇够信任他了,连密室都让他去造,结果这人还天天去偷听杨勇的谈话,然后出卖给别人,最后害得杨勇完蛋。对这种人,能以诚相对吗?”
杨玄感想到了这个多年前被自己手刃的无耻小人,道:“这种人当然死不足惜,确实不能信任。密弟,你的意思是要看人来决定自己的做法吗?”
李密摇了摇头,道:“世界上最难看清的就是人心,多少大奸大恶之徒都能装得正气凛然,你能看得透吗?我李密是没这个本事的。其实我更倾向于越国公的办法,一定要有制人的手段!”
“柴孝和的事情我没说完,他的母亲后来一直在我的府上,这不还是一个人质吗?如果没了这层因素,光凭感恩,我也不敢保证柴孝和这辈子也会忠于我李密。”
杨玄感没有料到李密真正的是这种想法,不由得一愣,转而问道:“那你家的那些世代忠仆们,又是如何能控制得了呢?”
李密的双眼炯炯有神,闪着光芒,从他的牙缝里迸出两个字:“利益!”
杨玄感听到这话后,稍稍一愣,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说是好。
李密看了一眼杨玄感,道:“他们虽然是仆役下人,但也有一颗希望出人头地,光宗耀祖的心,所以我们家一向会推荐一些出色的奴仆出来做官,让他们从地下走到地上,以后自己能有个好前程。”
“就好比你上次见到的王伯当,现在已经在太子东宫当上了从七品的东宫卫队队正,他进东宫时从从九品的太子骑卫做起,几年下来也到了这个位置,这就会让他感激不尽,而别的仆役们看到了他这种情况也会有盼头。”
杨玄感皱了皱眉头,问道:“王伯当年纪轻轻,密弟又为何会单独安排他进太子东宫呢?”
李密叹了口气,道:“伯当的父亲是家父手下的情报员,在执行任务的时候死了,所以家父在临终前特意拉着我的手,交代我以后要为伯当谋个官身。”
杨玄感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可是这样一来,王伯当应该也从你们蒲山郡公府里独立出去了吧,以后还如何能控制?”
李密笑了笑:“伯当对我们家自然是感恩戴德,终他一生都会效忠于我们家的,至于他的儿子辈是否还会继续忠于我们李家,那就看他自己的决定了。”
“对于忠义之士,施以这样的回报是应该的,我们家每代都会有几个这样的人出来当官,但每一代也能招到足够的人来弥补这些人走后的空缺。”
杨玄感完全明白了,叹了口气,道:“这个主意真不错,看来我们杨家以后也要多学学。给人钱财不如授人以官,密弟,你的祖先能定下这样的规矩,实在是太有才了。”
李密微微一笑。站起身来,对杨玄感道:“大哥还是静养两天,把伤势完全恢复了以后,我们也好走马上任。按我朝的律令。你这个中州刺史可是要有三百二十二个官佐吏的。”
杨玄感笑了笑:“有这么多吗?那就是说我还可以任命三百二十个人,除了你和那柴绍之外。”
三天之后,杨玄感终于可以下床活动了,刀口已经完全愈合,虽然暂时右臂还无法发力。但是寻常活动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
柴绍在越国公府上住了足有五六天,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每天都会借探病之名来杨玄感这屋里转上一圈,催促上路的心思昭然若揭。
不过杨玄感和李密从他那里也问到不少杨昭现在的情况,知道了自己的这个胖子兄弟现在过得不算太舒心。
杨玄感在离开大兴前,曾托杨素向杨广为杨昭的王妃小崔氏求过情,结果杨广当时允诺了此事,还在杨素离开大兴去东都的这段日子里下了诏书让小崔氏回东宫。
上次崔家出了大崔妃因毒杀秦王杨浩被赐死,小崔氏也被打发回家的事后,崔弘度吓得把原来住在一起的兄弟们都打发出去。各自安家,而小崔氏也随着其父崔弘升一起搬到了别处,崔弘度自己则闭门谢客,称病不出。
结果使者持诏书先是去了崔弘度家,问及小崔氏可在府上,管事的门房以为有什么祸事上身,便直言小崔氏已经随其父一起搬去了别处。于是使者直接去了崔弘升家宣旨,回去复命后杨广突然问了一句:“崔弘度说了什么吗?”
没有见到崔弘度的使者回报道:“崔弘度闭门谢客,称病不起。”
杨广一听就火了,以为崔弘度还在为当年小崔氏被赶回家之事而生自己的气。于是干脆收回成命,小崔氏回归东宫之路也就此断绝。
崔弘度听到这事后,气得吐血数升,直接就蹬了腿。
而杨昭望眼欲穿的和发妻破镜重圆之事也就此没戏。导致他这一段时间一直心中苦闷,成天借酒浇愁。
杨玄感乍听到此事时还想劝那柴绍回去多陪陪杨昭,带他多往效外走走散散心,话到嘴边时突然想到柴绍去宋州是奉了皇命,身不由已,而杨昭现在作为东宫太子只怕也不可能象以前少年时期那样。随意出城跑马射猎了。
想及于此,杨玄感的千言万语只能化为一声叹息,写了一封感激和劝慰的书信让家人送到大兴的东宫杨昭处。
第二天一早,杨玄感和李密、柴绍、赵怀义四人就踏上了去宋州的路程,这次杨素连送都没送,四人出门也是悄悄地从侧门离开的,如果不是杨玄感骑的黑云太过于醒目,只怕无人会注意到四个客商和护卫打扮的人会从越国公府出来。
杨玄感一行早晨辰时二刻出门,到了午时才出了城门,赶了十二天的路后,终于来到了洛阳。
现在的洛阳已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工地,到处都是在修着宅邸。
若不是杨素家在洛阳向来都有一处大宅院,又是早早地收到了迁都的内幕消息,提前让封伦在洛阳修好了宅邸,只怕现在也会象其他的多数官员一样,在大兴的旧宅里等着洛阳的新府邸完工呢。
只是这样一来,几百个官员宅邸都在施工,更不用说还有成千上万跟随着这些官员一起搬家的大兴商家也在这里开始经营新居,每天从城门口进出,满载着各种建材的大车能排得足有五六里长。
杨玄感等人在洛阳稍作停留,然后第二天一早起程上路,为了出城足足排了一个多时辰的队,等到四人走到离城十里的一处茶摊时,午时三刻已过,到了午饭的时间了。
四人围着一处茶桌坐下 ,小二勤快地过来摆上了四个茶碗,圆脸白面,小眼睛,下颌上飘着几根稀疏胡须,看起来象个管家的赵怀义吩咐道:“来两壶茶,一屉包子,再把我们的马都喂好。”说完掏出了一小锭碎银子丢给了小二,那小二顿时两眼放光,连说了几个谢字才转身而去。
一身黑色劲装,青巾裹头,挎了把三石强弓,扮相就象个商人保镖的柴绍看了看周围无人,最近的小二也到后面忙活包子去了,便低声道:“大爷,这回为何不按正式的官员上职程序,带上护卫,走官道和驿站去那宋州上任呢?”
黑瘦的李密一身文士打扮,软脚幞头趴在他的头上,一袭普通的青衫却是掩盖不住他那饱学之士的气场,他微微一笑,摇了摇手中的折扇,道:“柴护卫可是怕这路上有危险?”(未完待续。)
第六百七十章 秀宁比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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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绍一听这话马上就是脸色一变,怒道:“李公子可是瞧不起在下,怀疑柴某的胆略?”
李密笑了笑,拱手行了个礼,道:“绝无此意,这一路之上的护卫还全仰赖柴护卫呢,你说是不是啊,大哥?”
一身蓝色绸缎衣服,商人打扮的杨玄感也笑了笑,拍了拍坐在自己身边的柴绍,道:“柴兄弟,李公子是开玩笑呢,别动怒,他后一句话倒是肺腑之言,我们这一趟到宋州的路上,可是要多多倚仗柴兄弟的保护了。”
柴绍连忙小声道:“杨大爷,你的本事天下无敌,哪可能用得着柴某的保护呢,不要再开我玩笑啦。”
杨玄感摇了摇头,正色道:“前一阵刚给砍了一刀,现在还没完全恢复过来,我这右臂现在还不能发力,真要碰到了劫道的贼人,还真的要靠你帮忙。”
柴绍叹了口气,道:“这就是柴某无法理解的地方了,我们为何放着平坦的官道不走,非要这样偷偷地溜出来,而且一路上不去官驿,有必要这样悄悄地上任吗?”
李密道:“柴护卫,我记得令祖父好象当过北周的州刺史,请问他上任时是怎么样的呢?”
柴绍道:“自然是走堂堂大道上任的,当时家祖乃是任遂州和梁州刺史,都是在蜀中,并不是很安定,因此还带了数百名兵士上任。”
李密道:“那令祖在这二州刺史任上,跟那些僚属的官吏相处的如何呢?”
柴绍微微一愣,道:“家祖的政事,我怎么能知道呢?”
杨玄感笑着拍了拍柴绍的肩头,道:“柴兄弟,你久居东宫,对州郡的事情不是太清楚,我们这次过去。只有四个人,而那里的官吏僚属编制却是足足有三百多个,而且不乏世代就居住在那里的地头蛇们,更不用说编制之外的小吏们。所以我想在去那里之前。先摸摸那里官员们的底细,也好有个数。”
柴绍摇了摇头,道:“用得着这么麻烦吗?柴某在东宫之时,也曾给调到过别的队里,四百多个兄弟。都是整齐划一,去了就直接下令指挥,没有人调皮捣蛋的。”
李密把那打开的折扇“啪”地一合,笑道:“柴护卫,你说的是军队,军队有军规,州郡地方是不可能用军规来管理的,东宫的护卫们这么听话是因为如果违了你的军规,你可以杀他们的头,到了宋州我们能这么干?”
柴绍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道:“好象是这么个理,那我们要查什么?查哪些人是贪官污吏,然后上报朝廷吗?这种为民除害的事情我乐意。”
杨玄感摆了摆手,道:“不是这么简单的,我这个州刺史手下有三百多号人,其中一大半是不在朝廷编制内的属吏,我的俸禄也要分给他们,所以下面的县令们也是如此,做得太过份的当然要抓,但如果只是赚点小钱。没伤到百姓的,也就睁只眼闭只眼得了。”
柴绍叹了口气,道:“皇上虽然要我把杨刺史的一举一动都要上报,但是太子殿下特别提醒过柴某。凡事要听刺史的。柴某上次在东宫时也是多亏得了杨将军的努力才得以保全性命,这条命早就交给您了,无论您做什么,柴某为您马首是瞻。”
杨玄感心中感动,冲着柴绍点了点头:“以你这六品的正牌东宫护卫身份,跟着我去那宋州。是有点屈才了,以后杨某一定会让家父多多保举柴兄弟的。”
柴绍看了一眼还在远方忙碌的茶摊小二,笑了笑,道:“功名利禄,柴某看得不是太重,当初之所以应允太子殿下的招揽,也是久慕太子殿下为人宽和仁厚,想要为国出力罢了。”
“其实这次平定杨谅的叛乱,我却一直困守东宫,没有机会杀贼立功,这才是有点遗憾的事。”说到这里,他还轻轻地捶了一下桌子。
杨玄感笑道:“当今皇上和先皇不同,以后是想有一番作为的,很可能会再有征伐四方的举动,到时候柴兄弟这样的壮士总有建功立业的机会。”
柴绍听到这话,两眼都开始放光,道:“托杨将军吉言啦。”
杨玄感看了一眼正在喝茶的赵怀义,道:“赵管事,麻烦你去小二那里催一催我们的包子,还要吃了上路呢,另外再加一屉炊饼,路上当干粮。”赵怀义眯着小眼睛点了点头,转身就走向了远处还在生火蒸包子的小二。
杨玄感待他走远,凑近了柴绍,低声道:“前太子杨勇的那些儿女,现在还好吧?我在离开大兴前托过胖子好好照顾这些人,现在情况如何了?”
当年杨玄感在杨勇死前许下过照顾杨勇子女们的承诺,杨勇死后,他的宠妃云氏又被垂涎其美色已久的杨广收进了后宫,而杨勇的长子杨俨被杨广召入了宫中担任宿卫,其他的儿子们则被监管起来。
杨玄感与杨素商量过此事,都觉得若是现在直接收养杨勇的遗孤们显然不合适,于是便拜托了杨昭出面,把这些孤儿收养在东宫,杨广觉得由自己的儿子来就近监护这些仇人侄子也不错,便应允了此事。
柴绍把大概的情况对杨玄感说了一通,远处的赵怀义心思缜密,一看这三人的架式就知道有要事相商,也识相地站在小二身边不过来,甚至还拦住了准备去送包子的小二,塞给他手里几枚铜钱,让他先去再蒸一屉炊饼。
杨玄感听完这后,长叹一声:“胖子可真是好兄弟啊,以后再见到了一定要感谢他的帮忙。”
柴绍摆了摆手,道:“杨将军过谦了,其实倒是太子一直在感叹你才是真正的好人,是在为他们家积德行善,日后一定会有好报的。”
李密听到这里,突然问道:“那云氏就这么狠心扔下自己的亲生儿子,转入皇上的新后宫了?”
柴绍听到这里,愤愤地道:“可不是么,这女人可真是无情无义,丈夫尸骨未寒。就扔下自己的孩子去另寻新欢了,真是不要脸。”
话音未落,只听背后有个清脆的声音冷冷地道:“谁说女人不要脸来着?”
杨玄感的头皮一下子炸了起来,这个声音她有印象。正是出自于那个让他这条右臂到了现在也抬不起来的李秀宁之口。
杨玄感转过了头,看到了一个男装打扮的丽人,虽然身材娇小,但仍然掩饰不住她的绝世风华,金丝头巾束髻。上面扎了一支碧玉簪子,面如冠玉,目如朗星,瑶鼻高挺,虽然没有搽太重的胭脂,但仍然施了些粉黛,远远地一阵香风飘来,芬芳入鼻。
李秀宁一身白衣胜雪,腰间扎了条翠玉头的上好牛皮腰带,腰带上挂着一柄长剑。从那镶金嵌玉的剑柄和纹了龙凤的鲨皮上看,显然是把好剑。
不过此时的李秀宁却是粉面带霜,一双本就挺大的眼睛瞪地圆圆地睁着,不去看那说话的柴绍,倒是一动不动地盯着杨玄感。
在她的身后,一个身长七尺有余,全身上下黑衣劲装,仆役打扮的壮汉正抱臂而立,看年岁大约三十上下,一身的腱子肉把衣服撑得到处都有些突起。
杨玄感心中暗暗叫苦。挤出丝笑容:“李小……李公子,你怎么会到这里?”
李秀宁狠狠地白了杨玄感一眼,那眼神中却有一丝幽怨,又有一丝欢喜。弄得杨玄感一时不知所措,她也不答杨玄感的话,却径直地一指柴绍,道:“杨公子,你也不好好管管这手下,出来就乱说话。”
柴绍本来心情就不是太好。听到这话更是来气,作势欲站起来与李秀宁理论,却感觉到一只手按上了自己已经握紧的拳头。
柴绍扭头一看,李密正对自己微微一笑,使了个眼色,另一只手则向下压,作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柴绍这才记起出门在外,少生事为妙,这才恨恨地扭过了头,也不看李秀宁一眼。
李密何等聪明,一看来人涂脂抹粉,身形亭亭玉立,又没有喉结,就知道是个女子扮成男装,再一听她又与杨玄感如此说话,心下顿时明白了大半。
于是李密站起身来,先是向着李秀宁主仆施了个礼,然后客气地问道:“敢问这位公子,我们的这位同伴如何得罪到你了?”
李秀宁虽然是在洛阳城就开始跟着杨玄感一行,却也是因为这几天进出城的人太多,又隔了一段距离,因此比他们晚出城了小半个时辰。
等到李秀宁出城时已经看不到杨玄感等人的身影,一路看着他们留下的马蹄印加上问路边行人才追到这里,刚下马就听到了柴绍的那句骂女人的话,于是当场便发作起来。
李秀宁气乎乎地道:“你这同伴好没礼数,光天化日,出门在外还这样骂女人,如果没有女人,请问你们这些大男人一个个又是怎么来的?”
李密微微一笑,道:“哦?公子难道不也是男人吗?为什么要说你们这些大男人?”
李秀宁双手一岔腰,傲然地一挺胸,道:“本公子可是书香门第出身,哪象你们这些缺乏礼数的臭男人,一个弱不禁风,一个出言无状,一个胖得跟个水桶,还有一个,还有一个最坏,逃婚的负心汉!”她说到这里时,突然眼中泪光闪闪,紧紧地咬着嘴唇,竟然似要哭出来。
杨玄感不敢迎接她那带了几分幽怨的眼神,连忙转过了头,一下子和李秀宁身后的那条壮汉对上眼,只见他满脸也都是愤愤不平之色,狠狠地瞪着自己,似乎随时都要扑上来一样。
杨玄感想不起来哪里得罪过此人,略一失神,却听到柴绍的声音象是平地打了一个炸雷,在自己耳边滚动着:“你这厮好没礼数,我们在这里打尖喝茶,随便聊上几句,你先是在一边偷听,然后又对我们破口大骂,你以为你是谁?两块胸肌练得不错嘛,想打架是不是?”
李秀宁气得粉脸一下子变得红扑扑的,冲着柴绍叫道:“你这蛮子好粗俗,你娘没教过你怎么好好说话吗?”她这一下气极而吼,忘了压着自己的嗓子。如珠落玉盘的女声一下子尽显无疑。
柴绍虽然观察力有所不足,但毕竟在入东宫前也在江湖上行走过两年,一些基本判断能力还是有的。
刚才他盛怒之下没有细看,这一下听到了一个银铃般的女声。再一细看面前这位公子的模样,尤其是耳朵上还有两个明显的小洞,确是女子无疑。
柴绍咽了泡口水,先是脸上闪过一丝歉意,随后又恢复了刚才的强硬。只是语气和缓了一些,道:“你这姑娘,出来穿个男装就低调些了,还跟个男人一样到处凶巴巴的,一点也不象个淑女。”
李秀宁气得银牙紧咬,身后的那壮汉怒吼一声,中气十足:“好个无礼的好色蛮子,嘴巴这么不干净,看来今天非教训你一顿不可。”言罢提着拳头就准备上前,却被李秀宁一把拦住。
李秀宁也不再看杨玄感。直接盯着柴绍,眼里几乎要喷出火,声音却变得平静了下来:“这位壮士,你是不是觉得女人天生就不如男子?”
柴绍不屑地歪了歪嘴,道:“这还用问吗?女人除了能生孩子和做女红这两方面男人没法比外,还有哪样能跟男人比?”
李秀宁不怒反笑,一阵花枝乱颤,但笑声中却充满了怒意,她看了看柴绍背着的那张弓,道:“你这弓看起来也有个三石的力道。看来你的箭术应该不错,敢不敢和本姑娘打个赌?”
柴绍不甘示弱地道:“赌就赌,还怕你不成?”
李秀宁看了一眼杨玄感,眼睛眯成了两道月牙。道:“这样好了,你看不起女人,那我这个女人就跟你比比射术,你要是输了,就把刚才那话吃回去,如何?”
柴绍一拍胸脯。正待应答,李密却笑道:“若是姑娘输了,又如何?”
李秀宁秀眉微蹙,打量了李密两眼,她一开始并没有对这个黑瘦的书生多留意,这一下仔细看了两眼,才发现此人虽然穿着一般,其貌不扬,却在平静的外表下有一股强大的气场,于是李秀宁想了想,道:“那你们说要如何?”
李密看了一眼杨玄感,笑道:“这恐怕要由我们的大哥做主,你说呢大哥?”
杨玄感本来一直巴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所以刚才眼看李秀宁和柴绍吵起来也是一言不发,却没想到被李密直接点名,一眼望向李密,眼中却尽是意味深长之意,他猛然想起杨素交待过自己,一切都要以自己为主,不要总指望别人。
想到这里,杨玄感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冲着李秀宁一抱拳,道:“李姑娘,在下的这位同伴刚才说话一时兴起,如果言语之中有什么冒犯之处,也请姑娘看在我们两家交情的份上,高抬贵手吧,我代我这位兄弟向您陪个不是。”说着一个长揖就要拜下。
李秀宁突然道:“慢着。”
杨玄感微微一愣,停下了动作,道:“姑娘还有什么指教?”
李秀宁冷笑一声,道:“你是你,他是他,现在是我和他两个人之间的过节,你没必要为把他的事揽上自己的身,你就是拜下去了我也不会领情的。”
说到这里,李秀宁顿了一顿,语调变得柔和了一些:“再说了,你伤还没好吧,还是好好歇着,别强出头了。”
杨玄感叹了一口气,知道这事自己没法劝了,于是问道:“那李姑娘想要怎么样?”
李秀宁一指远处自己的那匹白玉狮子骢上挂着的一张沉香木长弓,言语中带了几分得意,又带了几分自信:“本姑娘就要跟他比比箭术,让他再也不敢小瞧女人,如果输了,就要把刚才那话吃回去。”
杨玄感转过头来对着柴绍道:“柴兄弟,这位李姑娘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你是否愿意和她比试?”
柴绍傲然道:“虽然说会骑马射箭的女人我是第一次见,但看她这小身板儿,武艺能高到哪里去?比就比了,输了的话我把刚才那话吃回去!”
杨玄感点了点头,心中突然有了主意,开口道:“李姑娘,如果你输了,麻烦你就此打道回府,如何?”
李秀宁浑身一震,脸色大变,眼中竟然隐隐有泪光闪动,声音也开始颤抖起来:“你,你要赶我走?”
杨玄感摇了摇头:“姑娘冰清玉洁,又是名门闺秀,孤身一人随着杨某上路,传出去似有不妥,所以……”
李秀宁突然咬了咬牙,一举手,沉声道:“别说了,杨公子,你这个赌约我接就是。”
言罢李秀宁转身就向着她的白马走去,也不回头看杨玄感一眼。
李密悄悄地走到杨玄感身边,轻声道:“大哥你真想赶她走吗?”
杨玄感苦笑道:“还能怎么样,难道能一直留她在身边吗?看她这样子,应该是自己跑出来的,若是不让她就此回去,只怕两家之间会起误会。”(未完待续。)
第六百七十一章 箭折柴绍
李密摇了摇头,道:“名义上她已经是你的妻子了,唐国公不会因为这事找你麻烦的,看看李姑娘的眼神,掩饰不住对你的情意,莫要负心啊。”
杨玄感心中一动,但转瞬间眼前浮现出红拂的倩影,他叹了口气,轻声道:“红拂现在也在宋州,这个时候万万不能让李姑娘跟过去,会误了大事。”
李密闻言一惊:“此事当真?”
杨玄感点了点头,看了一眼跟着李秀宁走向了远处的柴绍,道:“千真万确,贤弟还记得愚兄要在宋州建立自己的情报网络吗,不靠红拂还靠谁?”
李密一拍脑门,长叹一声:“是我疏忽了!”
李密顿了顿,看向了远处的柴孝和,突然问道:“大哥,你觉得他们两个比箭术谁能赢?”
杨玄感的眼神集中在了站在几十步外,开始拉弓作准备的两人,观察了一下,道:“柴兄弟的箭术我没见过,比你的兄弟王伯当如何?”
李密笑道:“柴绍和伯当在东宫的时候倒是经常较量箭术高下,虽然比起伯当略逊一点,但也是难得的神射手了,听伯当说,他那把三石二分的弓,是他祖父当北周骠骑大将军时候传下来的,要想拉开,足足要六百斤开外的力量才行,由弓知人,可见他的箭术一定非常不错。”
杨玄感则看了看李秀宁拉弓的动作,一皱眉头:“那李姑娘的马上功夫我是见识过的,武艺非常不错,即使在军中也至少可以靠本事做到副将以上的,但没见过她射箭,不过听说唐国公的箭术通神,想必这位将门虎女也不会差吧!”
杨玄感的目光落在了李秀宁手中的那张沉香木弓上,边看边点头,道:“此弓的做工极为精巧,那弓身的流线、反曲、握柄,都是行家大师之作。而那弓弦则是拉起来隐隐有金铁龙吟之声。”
“刚才李姑娘一松弦,立马就弹得笔直,不知是何种神奇的材料所混编而成,只怕这弓虽然看起来没有柴兄弟的那张力道十足。却也是可以靠了材质和技巧弥补不足,射程和精度应该能和柴兄弟的那张三石强弓有的一拼。”
李密静静地看了看,道:“想不到这弓箭一途,还有这么多门道。今天能看到两位神射手一较高下,也算是能开眼了。”
杨玄感笑了笑。走向了站在五十步外的两人,此时赵怀义和那茶摊的小二都也围了过去,而路过的不少行人看到这里有人要比箭,也都纷纷驻足旁观,就在杨玄感和李密说话的当口,已经有几十号人围在一旁了。
杨玄感走到了两人之间,看了看柴绍,只见他也已经收起了刚才的一脸狂态。
俗话说得好: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柴绍刚看到李秀宁的那张长弓时就脸色一变,再看到她开弓搭箭的那几下架势。一下子就看出了对方也是高手,于是收起了轻敌之心,两眼微微地眯成了一道线,整个人也开始全神贯注起来。
杨玄感又看了看李秀宁,却发现她此时的脸上神情异常平静,看不出喜怒哀乐,但整个人却是很放松,她在腰间系了一道紫色软兜护腰,以在开弓使用腰力时能保护到腰肌。
李秀宁的左手握着那张沉香木大弓的弓身,而背上却挎上了一个箭囊。里面有三十支长杆狼牙箭,插着雁翎的箭尾露出了袋外,随着一阵和煦的春风拂过,几枝白色的羽箭微微地晃动着。
杨玄感道:“二位准备如何个比试法?”
柴绍沉声道:“自然是比射箭的准头和力量了。她是女子,我不占她便宜,不比连续射击,因为那个要消耗臂力,一箭定胜负。”
李秀宁撅了撅嘴,道:“不需要你让着我。连射就连射,你擅长什么,本姑娘就和你比什么,让你心服口服!”
杨玄感抬手阻止了二人的继续争论,道:“不用争了,既然是我来主持这场比试,就听我的好了,只射一箭,柴兄弟先射,李姑娘后射。”
杨玄感说着从怀中摸出了一枚铜钱,大约一寸见方,正面的中间有一个只有三四分直径的穿孔,穿孔的左边写了个篆文的五字,而在穿孔的右侧则有一道竖线。
这枚铜钱名唤五铢钱,正是杨坚废除北周北齐的私铸货币后,于开皇五年强制在全国范围内流通的标准钱币。
杨玄感把这钱向着两人面前晃了晃,道:“这枚钱不过一寸见方,能在百步外射中的都是神箭手了,两位都是高手,就用这个一较高下吧,一会儿在下把这样的两枚钱放到八十步外,你们各射一箭,以决高下,如何?”
柴绍看了一眼身边的李秀宁,傲然道:“没有问题!”
李秀宁的鼻子里轻轻地“哼”了一声,反问道:“杨公子是看不起我吗?为何不把这钱放到百步开外?而只要八十步?”
此话一出,周围一片哗然,不少行人本来是来看热闹的,一看是位虎背熊腰的壮士和一个娇滴滴的绝色男装丽人在比试箭术,本来心理上就同情李秀宁,就是有不少开始只是想饱餐秀色的登徒浪子们,听到李秀宁的这话后也都一齐鼓起掌来,齐声道了声“好”!
柴绍一看周围的人的目光,一咬牙,道:“百步就百步,还怕了你不成?”
杨玄感微微一笑,用脚在地上一划,从两人立定之处拉出一条线来,然后负手于后,按着标准的步子走了起来,他从小学武,走的步长都是完全一样,分毫不差,周围的行人们虽然都不认识杨玄感,但见这样一条铁塔般的大汉走起路来却是如此的潇洒而精准,又是忍不住喝起彩来。
杨玄感走到百步开外,手上拿了两根刚才过来时顺手在路边树上折下的树枝,向着地上一插,然后把两枚铜钱的穿孔挂在了树枝另一端的枝头,直起腰来,走到一边,高声对着百步外的二人叫道:“可以开始了!”
柴绍大喊一声:“我先来。”
他拉开马步,沉喝一声“开”,顿时就拉得弓如满月。而一枝长杆狼牙箭也贴着他的侧脸,搭在了那被拉得满满的弓弦之上,连人带弓如凝岳滞渊一样,一下子纹丝不动。只有轻风在微微地吹起他那条黑色的腰带。
行人中不乏上过战场当过兵的人,一看柴绍这弓的强度,再看他开弓的架式,都齐声喝起彩来,而柴绍的耳朵里则听不到任何声音。他微微地眯着眼睛,贴着箭尾的右眼闭上,而左眼的那条眼缝里,百步之外的那枚铜钱却是那么地清晰。
柴绍瞄准既定,大喝一声“走”,手指一松,箭如流星,脱弦而出,稳稳地奔着远处那枚铜钱而去,只听“叮”地一声。挂在枝头的铜钱被羽箭击中,一下子飞出了十余步,才落到了地上。
不少站在柴绍身后和侧方的看客都没看清楚百步之外发生了些什么,杨玄感微微一笑,向前走了两步,捡起了那枚被射得一半变了形状,卷曲起来的铜钱,高高地举在手上,中气十足地喝道:“柴兄弟好箭法,一箭命中!”
柴绍松了口气。面露得意之色,平时他可以很稳定地射中九十步左右的靶心,大概大小也如同这个铜钱一般,但百步距离的话。则十箭中有五箭是要射到靶心之外的,这一箭正中铜钱,也算是发挥了自己平时的最高水平,于是他看着李秀宁的眼神里也写满了洋洋自得。
李秀宁微微一笑,不疾不徐地拍了拍手,道:“这位柴大哥的箭术果然不错。小女子佩服。”
柴绍“嘿嘿”一笑,道:“打铁还需自身硬,柴某手下若是没两把刷子,也不会放那种狂言!李姑娘,这些不是你们女儿家玩的,还是知难而退,以免让人看笑话的好。”
李秀宁抿嘴一笑,一对美目变成了一对月牙,她刮了刮自己的鼻子,道:“我说你这人啊,好不害臊,说你胖还真喘上了,羞羞脸,你可别忘了,本姑娘还没出手呢,等本姑娘出手后,你再狂也不迟呀。”
柴绍先是一愣 ,转而笑了起来,他指了指李秀宁的那张弓,道:“李姑娘,你虽然有几分巧劲,能拉得开这张弓,但箭术是要成天练习的,没你想得这么简单!”
“我可以收回那句女人无用的话,你确实功夫不错,但跟真正的沙场男儿相比,还是不行啊,早点回去嫁个好人就行了,在这里给人指指点点的,传出去多不好啊。”
李秀宁的俏脸飞过一阵红云,转而变得冷酷起来,她一回头,也不再看柴绍,一边向前走,一边道:“柴大哥,本姑娘今天就让你开开眼。”
李秀宁在众人的一片交头结耳声中向前走了二十余步,径直走到了她的那匹白玉狮子骢身边,玉掌一撑马鞍,深吸一口气,直接纵身跃上了马背,稳稳当当地坐在了鞍上,路人见她露了这一手,纷纷喝起彩来。
李秀宁左手举起大弓,右手从箭囊中一探,取出一枝长杆狼牙箭来,搭在箭弦上,双腿一夹胯下的狮子骢,娇叱一声“驾”,马通灵性,一下子就向着前方奔驰而去,转瞬间便奔到了杨玄感在地上所划的那道线处。
就在马蹄越过线的那一刹那,在马上早已经拉满大弓的李秀宁玉指一松,狼牙箭带着呼啸的风声,在众人的一片惊呼中离弦而去。
杨玄感一看箭的来势,脸色一片,心中暗叫一声“不好”,还没等他想好如何应对,那箭就带着凄厉的呼声,一下子穿过了那挂在树枝上五铢钱中间的穿孔,带着那枚铜钱又飞出了十余步,“笃”地一声钉到了后面的一颗柳树上。
柴绍惊得下巴都快要掉到地上了,连人群中暴发出的一阵雷鸣般的叫好声也听不到,他的心里一个声音在大声叫着:“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杨玄感却是心中雪亮,他是箭术行家,李秀宁一出手他就知道此箭的力量,速度和稳定性都在刚才柴绍的那箭之上。
李秀宁的弓虽然精致,但毕竟不如柴绍的那把三石强弓力量足,正常平地拉弓是射不到一百步的,但她很聪明地选择了策马骑射,用马的冲力和速度来带动箭速。
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不懂行的人看来,李秀宁用了骑射,更难得的是,她在奔驰的骏马上还能射得如此准。如此远,显然是胜过柴绍太多 。
但杨玄感却知道,只论静止射术的话,恐怕李秀宁连百步之外的那枚铜钱也无法射中,更不用说穿孔而过了。
不过话说回来。李秀宁的骑术实在是卓绝,能在奔驰的马上纹丝不动,瞄准、拉弓、射击一气呵成,即使是杨玄感自己,目前也只能在一百四十步左右的距离做到这一点。
如此看来,李秀宁实在不愧是以骑射驰名的李广后人,由女知父,可知李渊当年那孔雀开屏,一箭双雕更是所言非虚。
杨玄感的脑子也是一片空白,他最担心的事情成了现实。柴绍居然输给了李秀宁,那接下来只能按诺带上李秀宁去宋州了,这一路两人关系和名份如何处理先不说,红拂那里怎么办?两女见面争风吃醋起来会折腾出多大的动静?会不会给整个家族带来大麻烦?问号一个接一个,杨玄感不敢向下想了。
一阵香风飘过,杨玄感突然意识到李秀宁靠近了自己,他连忙一抬头,只见骑着白玉狮子骢的李秀宁正一脸的骄傲,浅笑盈盈地看着自己,挥了挥手里的那张长弓。声音中带着几分得意:“杨大爷,你是裁判,现在来说说是谁赢了呢?”
杨玄感举目四顾,发现百步以外所有人都在看着自己。李密一脸的严肃,在轻轻地摇着头,示意自己千万不能宣布李秀宁胜出;而柴绍则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单膝跪在了地上,也是摇着脑袋,还是对现在的这个结果无法接受;至于围观的路人们。则纷纷地为李秀宁喝彩。
杨玄感暗暗叹了口气,他清了清嗓子,高声道:“这次的比箭,是李姑娘胜出了!”
人群中暴发出一阵欢呼声,而李秀宁则笑得合不拢嘴,坐在马上,连连地向着远方的行人们致意。
杨玄感也不管正在得意的李秀宁,头也不回地向着柴绍走了过去,李秀宁的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凝固了,她狠狠地咬了一下嘴唇,双腿一夹白玉狮子骢,赶上了杨玄感,道:“站住,你为什么要走?”
杨玄感也不回头,冷冷地道:“姑娘好箭法,杨某开眼了,只是还请你得饶人处且饶人。俗话说得好,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今天姑娘胜了,改日柴兄弟也会再向姑娘讨教的,今天我们就此别过吧。”
李秀宁气得直接从马上跳了下来,一个箭步窜到了杨玄感的面前,美丽的大眼睛里泪光闪动,几乎要哭了出来,她颤声问道:“你,你真的这么绝情吗?”
远处的行人们一个个都停下了喝彩,伸长了脖子向这里张望起来,更是有些好事之徒开始猜测起杨玄感和李秀宁之间的关系。
李密一见势头不对,马上和赵怀义一起向着行人们连连作揖,说是小两口间的一些家事,生人勿扰,这才让看热闹的行人们纷纷散去。
杨玄感叹了口气,道:“随我来吧。”说完便向着路边的一片枫树林子里走去,而李秀宁则擦了擦眼睛,远远地对着那个黑衣壮汉喊道:“在这里等我!”然后就气鼓鼓地跟在杨玄感的身后进了枫树林。
走入树林五十多步,确信了周围五十步内不会有人后,杨玄感停下了脚步,慢慢地转头面对了李秀宁,平静地说道:“李姑娘,你从洛阳一路跟随杨某而来,请问所为何事?”
李秀宁的脸上飞过一朵红云,一跺脚,道:“明知故问!杨玄感,我们可是已经订了亲的,你又已经上过了门,自然是你去哪儿我就去哪!”
杨玄感摇了摇头,道:“李姑娘,那天我败在你手下,没有把你带回门来,让大家见笑了。改天等我伤好了,我再上门讨教,只是在此之前,李姑娘若是跟着杨某到处行走,似有不妥。”
李秀宁狠狠地一跺脚,两条漂亮的柳叶眉几乎要变成一个倒八字,她小声地吼道:“杨玄感,你是在装疯卖傻还是想赖婚?你明知上门比武迎亲只是个形式,我李秀宁早晚是你的人,还要跟我说这种话?”
杨玄感叹了口气:“李姑娘,你是真的不知道唐国公为何会与我家结亲吗?”
李秀宁先是微微一愣,然后撅起了小嘴,道:“我听娘说过 ,皇上和我们家的关系不是太好,而越国公却是当朝一品,朝中重臣,跟你们家结亲,对我们家有好处。”
杨玄感正色道:“可是你娘有没有跟你说过,现在唐国公已经被重用为荥阳刺史了,说明以后皇上会对他青眼有加,不需要再通过结亲这种方式来为自己家撑腰了呢?”(未完待续。)
第六百七十二章 千里追夫
李秀宁摇了摇头,道:“只听娘提过一些,不是太明白,政治权谋是你们男人的事,我们女儿家要明白这么多做什么?”
杨玄感心中暗暗叫苦,看这李秀宁的模样直爽真诚,不似虚伪阴险之人,说的应该是实话,那她应该是真的不明白这世家大族间暗自的斗争和角力了。
于是杨玄感点了点头,道:“说太复杂的可能现在李姑娘也理解不了,我只说一句,你有没有感觉到你的父母现在对这门亲事不是太热衷?”
李秀宁脸色一变,娇躯微微一慌,失声道:“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杨玄感苦笑道:“这还用问吗?李姑娘,你只要对时事稍微有些了解,就不会问这种问题了。这么说吧,你父亲唐国公在应承这门亲事的时候,跟我们家结亲是对你家有利的事,但是现在,再跟我们家结亲,可能就是你们家的祸事了,你明白了吗?”
李秀宁一边聆听杨玄感的解释,一边在时不时地眨着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思考着,听到这里,她突然开口问道:“难道你们杨家也参与了前一阵子的汉王杨谅谋反?”
杨玄感被李秀宁这一问,先是一愣,转而哑然失笑起来:“李姑娘,你应该知道,是我们父子领兵平定的杨谅叛乱,怎么可能去参与他的反乱呢?”
李秀宁的秀目流转,眸子中却透出一丝疑惑,她的脸上写满了天真,问道:“那你们杨家既然没有参与谋反,现在越国公又是朝中的首辅,为什么说跟我们家结亲就成了祸事了呢?”
李秀宁突然脸上闪过一丝怒气,直视着杨玄感的双眼,娇叱道:“该不会,该不会是你家又想跟皇上家结亲了是吧,想要把我一脚踢开?”
杨玄感万万没想到这李秀宁的脑子里尽是这种奇思怪想,一下子给问得瞠目结舌。不知该如何解释,只是机械而本能地摆着手:“不是,不是这样的,李姑娘你想到哪里去了?”
可是杨玄感越是这样。李秀宁越是不信,她的声音中带了几分哭腔,道:“好你个无情无义的负心汉,喜新厌旧,始乱终弃。你,你会遭报应的!”
她越说越难过,眼睛里竟然很快就盈满了泪水,却又不想让杨玄感看到自己这副模样,一下子负气背过了身。
杨玄感定了定神,他从小到大基本上没有和女孩子真正谈情说爱过,刚才李秀宁那番表现让他猝不及防,这下稍微安定了一些,平静地说道:“李姑娘,你误会了。杨某没有任何跟别人结亲的打算,之所以没有马上上门迎亲,主要是伤势没有平复,而皇上的诏书已下,让杨某速速去宋州上任,君命难违啊。”
李秀宁转过了身,长长的睫毛下那双美丽的大眼睛里闪烁着半信半疑的光芒,突然间她又板起了脸,道:“不对,你刚才还在说什么现在跟你们家结亲没好处。明明是你自己不想结亲,为什么又要编造这个要上任的理由?我们的婚事又不是大张旗鼓的公开大婚,只不过是你把我接过门罢了,根本用不了什么时间!”
杨玄感叹了一口气。从李秀宁的一系列反应来看,他觉得眼前的这位佳人性格直爽天真,绝非心机深沉之人,也不太可能是李渊试图打探自己家内情的一个工具,这李秀宁肯孤身离家跟着自己,绝对不可能三言两语就可以打发走。看来是和盘托出实情的时候了。
杨玄感看着李秀宁那双充满了疑虑和不满的美目,道:“李姑娘,在你心里,是不是觉得我们越国公府位高权重,深得皇上信赖?”
李秀宁点了点头,道:“这是世人皆知的事情,现在越国公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尚书令,也是我大隋的第一重臣,就是去年平定杨谅的叛乱时,皇上也是把全国的兵权都给了他,现在更是让他营建东都,这难道还不能证明越国公的权势和地位吗?”
杨玄感苦笑着摇了摇头:“李姑娘,事情不能这样看的,朝中的权力斗争不象是唐国公那样被外派成刺史就能看得出来,有时候不一定外派州郡就是失势,升官就是得势,家父现在被派到洛阳这里营建新都,现在皇上所做的一切重大决策都不再与他商量了。”
“李姑娘,你仔细想想,现在是新皇初登基,他又明显不是先皇那样节俭谨慎的人,我们的皇上雄心勃勃,想要实现自己的抱负,这从他一上来就迁都就可以得到映证。”
“这样的皇上势必会有一系列的新政,在这种时候把家父打发到洛阳来当监工,是信任的表现吗?”
李秀宁从来没有向这个方向想过,听得樱口微张,一脸的吃惊,春葱般的玉指轻轻地捂着朱唇,直到杨玄感说完,才品出了他话中的意思,道:“可是皇上没有理由去冷落越国公啊!秀宁虽然不谙国事,却也听说在皇上入主东宫的过程中,越国公出力甚多,实在是第一功臣,难道不是事实吗?”
杨玄感点了点头,道:“不错,确实如此,甚至其中不少不太光明正大的事情,都是由家父一手策划,当时是立储之争,你死我活,前太子杨勇一方也使了许多手段,家父所做的与他们相比倒也不算过分。”
李秀宁摇了摇头,道:“你们男人的政事我不懂,只是既然如此,越国公应该和皇上早就是同一辆战车上的人了,现在皇上登基为帝,不去相信越国公还能去信谁?”
杨玄感叹了一口气,眸子里的光也渐渐地黯淡下来:“男人的世界不是这么简单的,实话告诉你吧,李姑娘,当年皇上在与家父结盟,谋求入主东宫的时候,曾经主动上门提亲,想把他的掌上明珠南阳郡主,现在应该是南阳公主了,嫁给我杨玄感。”
李秀宁听到这里,轻轻地惊呼一声。马上表情转为愤怒,眸子中风雷涌动,叫了起来:“杨玄感,你果然是因为这个才想悔婚。是啊,我李秀宁哪比得上人家公主呢!”
杨玄感突然明白过来,这女人的心理对于男人的权谋算计是没什么敏感度的,但对于别的女人和婚嫁之类的事,则是可以瞬间脑补。李秀宁虽然堪比女中丈夫,也不能免俗,事关自己婚嫁大事,任何从自己嘴里提到的女人都会被她当成情敌。
于是杨玄感连忙摆了摆手,道:“李姑娘,你误会了,我们家当时没有答应,因为当时先皇的态度不明朗,家父当时也没有下定要帮皇上到底的决心,多少还是处于观望状态。并不想象杨勇跟高仆射家那样,通过结亲来明示天下两人的政治结盟。”
李秀宁秀目中眼波流转,追问道:“哼,那一定是当年你们家看不清形势,怕惹祸上身,不愿意让你娶南阳郡主,现在人家从郡主变成公主了,你们家就后悔了,想攀高枝了吧!”
杨玄感苦笑道:“人家南阳郡主几年前就嫁给左翊卫大将军宇文述的三公子宇文士及了,这事难道你不知道?”
李秀宁一下子舒了一口气。喜上眉梢,却又极力地装出一副无所谓的表情,道:“我就算不知道这事,又有什么奇怪的?我可不象那些大耳朵长舌妇。成天打听这些无聊的八卦。”
杨玄感这个未经风月的人也能看出李秀宁心中掩饰不住的高兴,他笑了笑,道:“所以还请李姑娘放心,现在杨某并没有什么别的婚约在身。”
“上次因为杨某拒绝了皇上主动的示好结亲,所以虽然我们杨家在皇上入主东宫乃至登基为帝的过程中出力不少,但是那次的拒绝已经表明了我们两家不可能是真正的盟友。只是基于利益关系上的互相合作罢了。”
“说白了,我的父亲越国公并不是皇上的心腹,而只不过是一个知道了他太多见不得人秘密的外人罢了。现在他登基为帝,我们也失去了利用价值,清洗只是早晚的事。”
李秀宁秀眉微蹙,她一向是冰雪聪明,政治权斗之事只是以前无人教她而已,但这其中的道理只要稍微提点她就能明白过来,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那为何上次平定杨谅叛乱时,天下兵马都归越国公掌握?如果皇上不信任越国公的话,又怎么可能委以兵权?”
杨玄感正色道:“那些各地的府兵不是家父的私人部曲,即使家父有不臣之心,也不可能指挥得动,就好比我杨玄感,上次是骁果统领,能指挥一万骁果健儿,可是打完了仗后我就是孤身回家,连一个骁果士兵也不可能带回家去。”
“皇上当时真正信任的是领兵守在大兴城外的右屯卫兵营里,负责拱卫京师的宇文述和于仲文二位将军,而不是家父。”
李秀宁点了点头,素手轻轻地拍了拍心口,道:“你们男人的事情真的是太复杂太麻烦了。怪不得娘从不跟我提起呢。”
杨玄感道:“李姑娘,你想想看,如果一个知道了你太多秘密的人,又拒绝真心地投靠你,在你最需要盟友的时候还是和你保持了距离,这样的人你会放心吗?更不用说此人是前朝老臣,在朝中势力庞大了,只怕皇上现在对于我们杨家是食不甘味,睡不安枕,早就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了呢。”
李秀宁轻轻地“啊”了一声,忙道:“那现在该怎么办呢?我看古书上说,碰到这种情况,想要表明忠心的权臣,要么表现出对钱和田地很有兴趣,就象以前秦朝的那个大将王翦那样,自污其名以明志,要么就是交还兵权甚至是辞官。这样才能避祸,对吗?”
杨玄感微微一笑:“这些是我们杨家的家事,李姑娘为什么突然这么热心了呢?”
李秀宁的双颊一下子飞上了两朵红云,一下子扭过头去,慌不择言地道:“因为,因为我们两家的关系不错,你们家要是出了事,我关心一下总是应该的嘛。”她看了一眼杨玄感,四目相对,更是羞得满脸滚烫,一下子低下头来,摆弄起自己的衣角来。
杨玄感心中好笑。脸上却仍是摆出一本正经,道:“姑娘所说的确实有道理,可是现在这两条都没什么用,第一条的贪财自污。家父早已经做了好几年了,世人皆知我杨家财大气粗,几乎天下的各州各郡都有自己的产业商号,可这依然不能打消皇上对我们家的猜忌,反而这几年来更甚。”
“至于交出兵权或者是辞官。我们杨家从来没有贪恋过一天兵权,在掌兵的时候也是小心翼翼,不去发展和其他将领的私人关系,可是依然没有用。‘
“李姑娘说的辞官之事,家父也考虑过,但最后还是放弃了,皇上现在一方面给家父加官晋爵,升他为尚书令,却又在这种时候把他派到东都,排除出制订大政方针的决策圈之外。”
“这时候要是家父提出辞官。只怕皇上会认为我们家不是想放权,而是想以退为进地表达对他的不满,甚至会看成是一种逼宫手段。”
杨玄感看着已经抬起头来,怔怔地看着自己,眼中满是同情的李秀宁,心中一酸,道:“李姑娘,杨某很感谢你的关心,也非常感动于你对杨某的厚爱,可是刚才杨某已经说得很清楚了。现在我们家危机重重,包括杨某这次上任刺史,这条路也并不平坦,甚至比起唐国公当年被外派做刺史的时候更加危险。”
“唐国公当年因为令堂的事情跟皇上有了过节。所以在外放刺史的任上一直小心翼翼,怕给人抓了把柄,祸及全族,这事你应该比我这个外人清楚得多。而令堂多年来在大兴也一直低调处事也是因为这个原因,现在你们家终于暂时安全了,这种时候更不能因为与我们杨家结亲的事情给自己招来麻烦。”
“别说了!”李秀宁的眼中已经泪光闪动。娇躯微微地哆嗦着,紧紧地咬着自己的嘴唇。
杨玄感叹了一口气,道:“杨某是杨家的嫡长子,我必须为自己的家族着想。李姑娘,你也是世家之女,也必须把整个家族放在第一位,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听我一句,先回家去吧,如果我们杨家运气不错,能象你家那样平安渡过这次危机,到时候杨某一定亲自上门,去履行婚约。”
李秀宁的脸上几种表情不停地变换着,内心里似乎在做着非常激烈的斗争,嘴唇都被微微地咬出血来。
她忽然一跺脚,象是下定了决心,双眼直接凝视着杨玄感的一双眸子,似乎想看穿他的内心,道:“杨玄感,我李秀宁今天不想谈别的事情,只想问你一句话,我希望你能如实地回答我,这样我心里不会有任何的遗憾。”
杨玄感点了点头,道:“李姑娘请问吧,只要不牵涉到家族根本利益之事,杨某一定言无不尽!”
杨秀宁的秀目中透出一股坚定,一字一顿地问道:“杨玄感,你告诉我,除开家世、联姻、政治、权谋这些东西,你究竟喜不喜欢我李秀宁?”
杨玄感被李秀宁这一问,微微一愣,只见她的一双大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眼睛中充满了热切,还有真诚,很明显,她只想要一个答案。
杨玄感的眼神也不再闪避,他挺直了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李姑娘,你真的想听实话吗?”
李秀宁咬着朱唇点了点头。
杨玄感正色道:“老实说,去你们家之前,我连见都没见你一面,怎么可能谈得上喜欢你?那时候的我,对你只是一个需要履行家族义务的丈夫而已,没有任何男女之情。”
李秀宁的眼神中微微闪过一丝失望,转而又恢复了平静,她点了点头,道:“不错,谢谢你的坦率,虽然你这样说让我有些不高兴,但我知道你是在说实话。我李秀宁不是你杨玄感,破突厥,平杨谅,早已经名满天下,连处在深闺中的我,也一直能听到你的那些英雄事迹。”
杨玄感微微一笑:“这很正常,男儿本就应该建功立业,沙场上搏个功名,而女子就应该相夫教子,做好贤内助,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李秀宁摇了摇头,眼神中闪过一丝不忿:“秀宁不这样认为,女子一样可以征战沙场,建功立业。商朝就有女子大将妇好挂帅出征,东汉时征贰征则姐妹也能成为伏波将军马援的强劲对手,就是本朝的冼太夫人,也书写了自己的传奇,谁说女子不如男的?”
“杨玄感,我本以为你的见识应该强过那个姓柴的莽夫,可你这话有些让我失望了。”
杨玄感点了点头,郑重其事地行了个礼:“杨某失言,李姑娘还请见谅。姑娘的本事杨某见过,即使在我大隋军中,胜过姑娘的男子也着实不多,若是有机会征战疆场,一定也能闯出自己的一片天空!”
李秀宁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这还差不多!”(未完待续。)
第六百七十三章 秀宁心声
杨玄感继续道:“那天在唐国公府沙场比武后,杨某惊异于姑娘不弱于男儿的豪放与直爽,更是叹服于姑娘的武艺与人品,甚至你虽然砍了我一刀,我却是对你一点也恨不起来。”
李秀宁的心中象吃了蜜糖一样地甜蜜,脸上也挂起了笑容,道:“这么说,你,你是喜欢我了?”
杨玄感摇了摇头,道:“谈不上,如果扔开我必须要娶你这个前提的话, 我杨玄感现在只是对你有好感,还上升不到男女之情的地步。而且现在杨某要为家族之事奔走出力,更是顾不上儿女私情。以上所说,句句都是杨某的肺腑之言,得罪之处,还请李姑娘见谅!”
李秀宁的笑容僵在了脸上,转而变成了失望 ,她幽幽地长叹一声,道:“原来弄了半天,你还是不喜欢我。”
杨玄感朗声道:“李姑娘,是你要听杨某的真心话,杨某不敢对姑娘有所欺瞒,只能以实相告。如果杨某违心地说只见了姑娘一次就贪恋姑娘的美色,一下子就喜欢上了,姑娘会以为杨某是什么样的人?”
李秀宁半晌无语,久久才一声叹息,螓首微垂,道:“杨玄感,我不喜欢你的答案,但我真的喜欢你的真诚。”
杨玄感心中松了一口气,正待开口,李秀宁却突然又抬起了头,话语中透出了几分坚定:“不过你也说了,对我还是有几分好感,之所以谈不上喜欢,只是因为相处时间太短,对我不太了解,对不对?”
杨玄感微微一愣,旋即点了点头,道:“ 不错。”
李秀宁的脸上闪过一抹喜色,笑道:“这么说只要我们一直这样相处下去,互相间增加些了解,你就会喜欢上我了。对不对?”
杨玄感的头“嗡”地一声,他没想到李秀宁的思维方式如此的奇芭,想到的居然是这个,他在心里飞快地想了想。道:“不行,李姑娘,你现在要是跟我走了,那就代表了你们李家和我们杨家联姻,结亲。”
“这样一来。皇上就会把你们家当成我们杨家的同伙,到时候要连累到你全家的。这也是杨某刚才一直解释的道理。”
李秀宁微微一笑,嘴边又现出一个甜美的酒窝,声音如珠落玉盘,明显心情放松了许多:“没事的,我这次是偷跑出来的,没人知道我现在在你这里。杨玄感,我现在没说要你马上娶我,只说跟你一走走江湖,一起上任。听说当刺史能成天断案,可好玩呢,我也想见识一下。”
杨玄感哭笑不得,道:“李姑娘,你是不是评书看多了?当刺史哪能成天断案呀,事情很忙的,要负责征丁、征税、查账、管兵、组织生产,当然也有断案就是。”
李秀宁的头摇得象个拨浪鼓,道:“才不是呢,听我爹说。他在那几个州当刺史时,你说的那些事都交给下面人去做,他自己只管断案就行。”
杨玄感听得心中一动,忙问道:“唐国公只管断案?不太可能吧。”
李秀宁脸上闪过一丝不快。撅起小嘴,点了点头,道:“有什么不可能的呀。听爹爹说,那个叫无为而治,州衙和下面县里的属吏有许多都是地头蛇,你管得太多了他们反而会联手对付你。不出事就是最好的事。”
“所以爹爹也乐得不管,只是断些案子,抓几个恶霸地痞之类的,在民众间有个好名声就可以了。”
杨玄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道:“唐国公的做法还真是明哲保身之道,我应该好好地借鉴一下。”
李秀宁笑道:“是吧,我可知道好多我爹爹是怎么当刺史的事,他回来都告诉我们了,以后肯定对你有帮助的。再说了,这一路之上,就靠着姓柴的那三脚猫的功夫只怕也保护不了你吧。要是我未来的夫婿路上碰到贼人出事了,我岂不是成了望门寡,再也嫁不出去了?”
杨玄感被李秀宁的这豪放惊得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半天才回过神来,嗔道:“李姑娘,你一个女儿家怎么能这样说话。”
李秀宁不屑地歪了歪嘴,道:“我娘说啊,那些世家大族总是说话文绉绉的,就算是上阵打仗的将军,回到家里也是一口一个之乎者也,婆婆妈妈的。象我们李家,除了上朝以外,在家也好,跟朋友也罢,想啥说啥,不要那么多繁文褥节,岂不是更好?”
杨玄感无奈地摇了摇头:“虽然久闻唐国公家族豁达豪迈,可也没想到到了这种地步。”
李秀宁笑了笑,道:“我是女人,不象你们男人一样,成天要戴着面具过活。喜欢谁就说出来,讨厌谁就不理他,这样不就行了?杨玄感,我一直以为你是天下的英雄,怎么在这方面气度见识还不如我李秀宁呢?难道你在军中给自己的属下们下令时也是这么文绉绉的,也是这么客气?”
杨玄感摇了摇头,道:“好了,这个问题我不跟你继续讨论下去啦,李姑娘,趁着令尊还不知道你跑出来这事,赶快回去吧。”
李秀宁摇了摇头,秀目中闪出一丝愠意:“杨玄感,你凭什么说我爹娘不知道或者说不允许我出门?”
杨玄感微微一愣,讶道:“难道唐国公能答应你这样一个人跑出来,跟我去宋州?”
李秀宁骄傲地一摇头,道:“这是当然,我爹才没你想象的那么迂腐呢,做事瞻前顾后的,没点大丈夫的气节。”
杨玄感连忙摆了摆手,道:“不对,唐国公一定不会是这个意思,杨某受伤以后他上门找过家父,绝口没提再次迎亲之事。我刚才也跟你分析过了,现在这门亲事对你们李家可是一门祸事,所以令尊应该是希望退婚才是。”
李秀宁怒道:“杨玄感,是不是在你的脑子里,人都是自私自利,毫无诚信之徒?我爹如果是你说的这种人,当初就不会不惜得罪当今的皇上,也要娶我娘!更不会宁可外放为刺史,十多年来没有晋升也不向他低头服软了。我们的祖先李广当年不惜自杀也不愿意被刀笔吏羞辱,这才是我们李家人的气节!”
李秀宁说的这段话铿锵有力。掷地有声,配合着她凛然的表情和坚毅的眼神,甚至让杨玄感有些无地自容起来。
李秀宁缓了缓语气,继续道:“杨玄感。你刚才回答我问题时我信你说的是真话,所以现在我也告诉你在此事上我们家的真正态度,虽然我在和你今天交谈前不知道你们家现在陷入了麻烦,但是我能从爹娘的交谈中多少听得出来。”
“那天你受伤给抬回府后,爹娘就在我面前商议。当时娘就说了你这人只怕是怕牵连到我们李家才故意落败受伤的。爹也同意这个看法,他说你明明武艺高我一大截,即使用木槊也能很快胜过我,却一直手下留情。而且你那匹黑云马是世间难得一见的神驹,怎么可能突然拉稀,这显然是你故意要输。”
杨玄感被李秀宁那火辣辣的眼神盯着,长叹一声,道:“唐国公的眼神好毒,我这点小心思完全逃不出他的掌握。”
李秀宁轻轻地“哼”了一声,道:“你终于也承认了呀。不要说我爹了,就是我当时跟你交手,你留没留力我会不知?哼,以后不要在我或者是我爹面前玩什么花样,我们心里都跟明镜儿似的。”
杨玄感叹了口气,道:“只是有一点你没想到,当时我想骗的不是你们,而是家父。”
李秀宁微微一愣,道:“这又是怎么回事?”
杨玄感道:“不瞒李姑娘,在迎亲一事上。杨某和家父的意见相左,他老人家认为李家在这个时候是我们杨家的极好外援,如果通过结交的方式结交李家,继而结交到一些象唐国公这样。当年跟随宇文泰进入关中的将领世家,对了,我们父子称他们为关陇军功贵族,就能让皇上想下手时投鼠忌器。”
李秀宁笑了笑,道:“越国公的做法在秀宁看来没什么问题啊,我爹当年给外派刺史前。还找了娘的娘家人帮忙去跟先皇求情呢,这才是人之常情吧。”
杨玄感马上接过了话头,道:“可是现在的皇上不是先皇,从令尊令堂的事上你应该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先皇会因为当年和别人争女人失败就想对人下毒手吗?先皇会为了自己当皇帝就无情地清洗自己的亲兄弟吗?”
李秀宁听得心惊肉跳,看着杨玄感那愤怒地脸上肌肉都有些扭曲的表情,说不出话来。
杨玄感意识到了自己有些失态,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语气缓和了一些,道:“李姑娘,杨某当时认为和你们家结亲只会让皇上愤怒,甚至会让他提前向我们下手!因为无论是我们杨家还是你们李家,都不掌兵。就算是关陇军功贵族的那些将领家族,手下也无一兵一卒,他真要下手,我们还是任人宰割的命。”
“杨某之所以当天故意输掉,不是为了悔婚或者是对唐国公府有所不敬,而是因为只有这样才能造成既成事实,来违抗家父的命令。当天我早就做好了被你砍伤的准备了,要不然也不会让黑云吃巴豆,就是要做得家父无话可说。”
李秀宁想到当天砍中杨玄感的情况,俏脸微红,道:“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我还以为你是因为,因为看我才会发呆的呢。”
杨玄感笑道:“姑娘确实是美艳绝伦,又兼英姿飒爽,老实说,杨某当天第一眼见到你在台上时,还真的是惊艳到了,只是最后被你砍中的时候,我想的不是容貌之类的,而是怕伤了你。”
李秀宁心中窃喜,低下了头,嘴上却道:“你这人好坏,活该被我砍一刀。”
杨玄感道:“可是既然唐国公和窦夫人都已经看出了杨某的心意了,那么不管是杨某本人的意思还是家父的意思,其实现在都已经不重要了,难道他们还愿意让你过门,现在就进我们杨家?”
李秀宁抬起了头,正色道:“杨玄感,我现在告诉你实话。爹爹说了,人无信不立,越是这种时候越是不能悔婚,那婚约必须履行。”
杨玄感吃惊地问道:“唐国公是这个意思?”
李秀宁点了点头。道:“是的,当时他说的原话是人无信不立,不能只做锦上添花的事,雪中送炭才是真正的君子所为。不过娘当时说了一句。说作为女子应该自己选择自己喜欢的男人,而不是被作为一件交易的工具被送来送去。”
杨玄感点了点头,道:“其实杨某也是希望能两情相悦,而不是从没有见过面的那种包办婚姻。”
李秀宁芳心窃喜,语调中也带了几分高兴:“是的。娘就是这个意思,她问我是不是喜欢你杨玄感,愿意不愿意嫁入你杨家。”
杨玄感道:“可是你爹不是这意思吧,他是要你无论如何都要履行婚约?”
李秀宁点了点头,道:“不错,但其实和爹的安排没有关系。我李秀宁在见你杨玄感前,对你这样的英雄就是心驰神往,当年我只是个十三岁小丫头的时候,听到你大破突厥的往事,就下定了决心非你不嫁。这些年我一直听着你的事迹和传说长大,就连练武时也总是以你为目标,杨玄感,你知道这种感觉吗?”
杨玄感想不到李秀宁对自己用情如此之深,无奈地摇了摇头,道:“杨某不知。”
李秀宁幽幽地叹了口气:“你不知道也没关系,现在我告诉你也是一样。当时我对娘亲说了,我喜欢你杨玄感,以前就喜欢,现在更是非你不嫁。”
杨玄感虽然早已经知道了她对自己的情意。可是料不到这个敢爱敢恨的姑娘会用这么直白的方式说了出来,当下愣在了原处,不知如何开口。
李秀宁幽怨地看了杨玄感一眼,道:“我爹不是怕事之人。以前他自己不怕,现在也不会因为女儿的婚事就怕了当今皇上,我们可是李广将军的子孙,可以站着死,不会跪着生。对于爹爹来说,让我嫁给你是为了道义。而对于我李秀宁来说,完全是出于自己的感情。”
杨玄感的心头越来越紧张,面对这样的姑娘,他觉得红拂的事情不能再隐瞒了,与其到时候让她自己发现此事,造成不堪设想的后果,不如现在主动坦白。
于是杨玄感长出了一口气,清了清嗓子,道:“李姑娘,你真的此生非杨某不嫁?任何情况也能接受?”
李秀宁认真地点了点头,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清楚,作为一个女孩子家,刚才我那样明白无误地吐露心声,连我自己也吓了一跳,但现在我既然已经说出来了,那就没了回头的余地!杨玄感,无论你如何回复我,我都可以接受。”
杨玄感叹了口气,道:“其实我杨玄感的心里,一直有一个别的女人。”
李秀宁听到这话,如遭雷击,心口一痛,几乎要喷出一口血来,她的身子晃了两晃,拼命地摇着头,声嘶力竭地吼着:“不会的,不会的,杨玄感你一定是在骗我,你刚才亲口说自己退了那个南阳公主的婚的,难道你刚才都是在说谎吗?”
杨玄感看到李秀宁这样子,心里突然也是一阵痛,这种心痛的感觉,自从母亲郑氏去世后,只有在几年前结束了丁忧时回家看到杨素一下子苍老了许多时才有过,今天面对李秀宁却是再次出现,让他自己也暗自吃惊不已。
杨玄感定了定神,用尽量平和的语调说道:“李姑娘,请你听我说完,好吗?”
李秀宁双手捂住了耳朵,转过了身,跺着脚,叫道:“我不听,我不听,你这个骗子,我永远也不想见到你。”
杨玄感绕过她的身子,试图站到她的面前,结果一走过去,李秀宁便捂着耳朵又向后转去,如此这般几次,杨玄感终于放弃了与她交流的尝试,叹了一口气,道:“李姑娘,杨某言尽于此,我的同伴们还在等我上路,就此别过,你好自为之!”说完转身就大踏步地向着林外走去。
杨玄感还没走两步,就听到李秀宁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站住!”
杨玄感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只见李秀宁双眼通红,粉脸上象是罩了一层寒霜,看着自己的眼睛似乎要喷出火来,他摇了摇头,道:“李姑娘还有何指教?”
李秀宁恨恨地道:“杨玄感,你把这事情说清楚,今天不说清楚了不许走!”
杨玄感讶然道:“杨某刚才就准备说的,你不是说你不要听吗?”
李秀宁没好气地说道:“你没听说过吗,女人说不要就是要,我刚才要是真不想听你的,早就直接走了,还用留在这里吗?这都不明白还怎么去跟别的女子谈情说爱?杨玄感,你是不是单相思哪家的千金?”(未完待续。)
第六百七十四章 李杨联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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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玄感摇了摇头,眼前一下子浮现出红拂那俏丽的倩影,他的脸上不自觉地浮现出一丝笑容,声音也变得柔和起来,道:“不是的,她不是哪家的千金,而只是我们越国公府里的一个侍女而已。”
李秀宁一下子掩住了自己的樱桃小口,脸上显出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摇着头,眼神中尽是不信:“杨玄感,你不会,你不会是象那些传闻中的大少爷,先拿着自己家的丫环侍女练习男女之事吧,我听说那些庶子都是这样来的。你,你。。。”
李秀宁越说越害怕,最后指着杨玄感,一副活见了鬼的表情,却是说不出话来。
杨玄感被她弄得哭笑不得,摇了摇头,道:“李姑娘,你想到哪儿去了?!我们杨家一向家风严谨,杨某自幼又是习武之人,现在还是童男之身呢。庶长子一向是一个大家族的取祸之道,你们唐国公府虽然风气比一般的世家要豪放,想必对这方面也不可能置之不理吧。”
李秀宁满脸通红,声音低得象蚊子哼,道:“这个,这个是自然的啦!”
杨玄感觉得有些好笑,这个女孩不停地在女中木兰和邻家小妹的角色中切换,一会儿娇媚可爱,一会儿又是火气冲天,实在让他难以捉摸。
但杨玄感的脸上却不敢笑,还是一本正经地道:“那个侍女和杨某自幼一起长大,可称得上青梅竹马,而且也为我们杨家效力多年,实在可以算得上我杨玄感的红颜知已。”
李秀宁听得默不作声,低下了头,半晌之后,才低声问道:“那,那这女子现在何处?为何没有跟你一起去宋州?”
杨玄感道:“她已经先动身去宋州了。李姑娘,我心上的这位女子不仅是我们杨家的侍女,更是我们越国公府的一名干练的情报员。专门负责打探消息和情报。”
李秀宁轻轻地“啊”了一声,道:“你是说,她是个,是个探子?”
杨玄感点了点头:“可以这样说吧。她自幼在我们杨家长大。和我们一起读书,一起习武,后来就去做了情报工作,现在已经是我们杨家最出色的情报员了。”
李秀宁低下了头,又开始摆弄起自己的衣带来。杨玄感弄不清她心中的想法,只能在一边站着,暂时不说话。半晌,李秀宁才幽幽地叹了口气,道:“那女子叫什么名字?长得漂亮吗?”
杨玄感没想到她想了半天居然问的是这么一句,这下大出意外,本以为她会问接下来怎么办,却没想到来了这么一句,于是杨玄感想了想,道:“她姓张。闺名初尘,因为在家时一直拿着个红色的拂尘,我们杨家上下都叫她红拂。”
杨玄感顿了一顿,看到李秀宁虽然没抬头,却是很认真地在听,甚至念叨了“红拂”几声,便继续道:“这容貌嘛,由杨某评论不太合适,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只能说她是独一无二的。就如李姑娘你也是独一无二的一样。”
李秀宁听到最后一句,“扑哧”一笑,微嗔道:“讨厌!”杨玄感虽然不谙男女之事,但也能听出她是在撒娇而不是真的生气。于是也终于松开了一直绷着的脸,会心地一笑。
李秀宁笑完后,表情也变得轻松起来,抬起头,美丽的大眼睛盯着杨玄感,道:“杨玄感。你明明心里有了喜欢的女人,为什么还要娶我?”
杨玄感正色道:“李姑娘,你是聪明人,娶你是两家的联姻,与感情无关,红拂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悲伤难过,但最后还是接受了现实。”
李秀宁点了点头:“我虽然不认识那名叫红拂的女子,但能明白她的感受,因为我们同为女人。可是,杨玄感,我怎么突然觉得我好象变成了插入你们两个之间的人了!”
杨玄感长叹一声,道:“这只能说是命运吧,李姑娘,杨某很感激你对我的抬爱,也非常喜欢你的这种直率,正因为如此,杨某才一定要把自己心里的真实想法告诉你,免得你今后自己发现此事时觉得是我欺骗了你,背叛了你。”
李秀宁一声轻叹,眼神中变得忧郁起来:“我真的好想见见那个叫红拂的女子,看看她到底是何许人也,能让杨玄感你这样的英雄男儿也能倾心不已。”
杨玄感道:“她和我自幼长大,又经历过许多事,双方早已经情根深种,李姑娘,不是说你不如她,你的身份高过红拂,容貌也绝不逊色,更是难得的一身武艺,哪个男子如果娶到了你,绝对是三生有幸的事。”
李秀宁摇了摇头,道:“杨玄感,你还是要我离开你吗?”
杨玄感突然不知道如何回答,理智告诉他应该狠心地让李秀宁离开,而内心里却总是有个声音在叫:“不要让她走。”
李秀宁看到了杨玄感的这份复杂的表情,突然开口道:“杨玄感,其实你对我也有好感,也不想我走,对不对?”
杨玄感正作着思想斗争,听李秀宁这一说,一下子有些慌神,张着嘴,也不知道该如何说是好。
李秀宁轻启朱唇,露出一口编贝般的玉齿,微微一笑,道:“杨玄感,你刚才说对我也有些好感,只是因为跟我李秀宁相处太短,还不至于有感情,是这样的吗?”
杨玄感点了点头,这确实是他现在的真实想法。
李秀宁继续道:“杨玄感,我再问你件事情,如果你现在把我赶走了,退婚了,以后是要以这位红拂姑娘为正妻吗?由她来生下你们杨家的嫡长子?”
这个问题杨玄感无数次地想过,又无数次地主动回避掉,甚至连杨素也从来没有提及这个事情,因为这是杨玄感内心深处的一道伤痕,现在听到李秀宁一提起,他一下子脸色苍白,身子也微微地晃了晃。
李秀宁一见杨玄感这样,心下明白了大半,道:“所以你即使再爱这红拂姑娘,也只能把她作妾室。你们的孩子也不可能当上杨家的嫡子,是吗?”
杨玄感突然激动地叫了起来:“我杨玄感并不在乎这个嫡长子的继承权,必要的时候,我可以放弃这个杨家家主的身份。让给弟弟。”
李秀宁摇了摇头,道:“杨玄感,连我这个女子都明白,嫡长子继承制是一个世家大族传承千年的根本,废长立幼向来是取祸之道。你的弟弟应该不止一个吧。如果你不想继承家业了,到时候又要让给谁?”
“要知道因为你是嫡长子,未来继承你们杨家是天经地义,弟弟们也会服气,可要是换了其他人,那就乱套了,最后只会兄弟阋墙,整个家族都可能毁于一旦。”
杨玄感的脸一阵青一阵白,身子在微微地发着抖,他信得过自己的弟弟们。认为不是杨广兄弟那样的人,但是真正要面对突如其来的家主之位,玄纵玄挺他们能一定把持得住吗?他并不敢打这个保票。
李秀宁见杨玄感无话可说,也叹了一口气,道:“杨玄感,你是男人,是弘农杨氏这个世家大族的嫡长子,更是顶天立地的英雄,所谓英雄,就是要为了必须要保护的人。为了必须要守护的东西,有时候不得不放弃一些自己喜欢和珍惜的东西。”
李秀宁说几句话的时候,轻移莲步,离杨玄感越来越近。杨玄感本欲后退。却看着她那双纯洁如水的眸子,脚下如同生了根一样,却是一步也动不了。
李秀宁走到杨玄感面前触手可及的地方,杨玄感的鼻子里钻进她身上淡淡的少女幽香,脸庞上能感觉到她吹气如兰,耳朵里却传来她那银铃般的声音:“杨玄感。你很清楚,红拂姑娘成不了你的正妻,即使你今天赶我走,以后你爹也会找别的名门世家的女子,到时候她们会不会象我李秀宁这样好说话,可就难说了。”
杨玄感的身子微微一晃,他知道李秀宁所言非虚,即使这回娶不成李秀宁,他日杨素一定也会给他安排一门门当户对的亲事,红拂由于她的出身,注定了只能成为妾室,这不是自己靠着真爱就能解决的。
如果一旦要强娶红拂为正妻,只能让出继承权,被驱逐出杨家,且不说自己的一堆兄弟们是不是会你争我夺,光是自己被逐出家门这种事也会成为弘农杨氏家族史上抹不去的一个污点,甚至在现在这样的情况下会成为杨广攻击自己家的致命武器,杨玄感越来越不敢继续想下去了。
李秀宁伸出了她的纤纤柔荑,轻轻地搭在杨玄感的右臂上,那里正是杨玄感上次受刀伤的地方,杨玄感心下大窘,刚想闪臂退后,却听到李秀宁低低地说道:“这里还疼吗?上次我伤了你,真的是几天几夜吃不香睡不好。”
杨玄感摇了摇头,道:“已经愈合了,没什么大碍,只是现在还是上着金创药,不能发力,过五六天结痂脱落了以后就可以恢复如前了。那一刀是我自找,你不用自责。”
李秀宁抬起了头,两行清泪从她美丽的眼睛里落下,她颤声道:“杨玄感,你知道吗,刀砍在你身上,却痛在我心里,那天过后,我每天心里梦里都是你的模样,我李秀宁可以为你做一切,包括,包括容忍那个叫红拂的女子。”
杨玄感闻言如遭雷击,连着向后倒退几步,抬起左手摆了摆,道:“李姑娘,这可万万使不得,玄感做梦也不敢想如此委屈你。”
李秀宁轻轻地道:“没关系,我不在意,即使是我爹,也不是只有娘一个女人,为了生儿育女,繁衍后代,世家的嫡长子们都要娶很多的妻妾,这个也是我们作为世家儿女的宿命,秀宁可以接受。”
杨玄感摇了摇头,一声叹息,轻声道:“其实家父也是如此,虽然后来有了很多的妾室,但是最爱的还是元配夫人,也就是我娘,生的第一个儿子也是我杨玄感。”
李秀宁微微一笑,道:“这不就结了?杨玄感,我不是一个小气自私的女人,也不是不能容忍你有别的妾室。我只希望你以后如果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心里能只有我一个,而不是红拂,这个要求过分吗?”
杨玄感心中有些感动。道:“李姑娘,只是这样太委屈你了。”
李秀宁咬了咬嘴唇,眼光看向了别处,话语中却透出一股坚定:“没什么,这是我李秀宁自己的选择。谁让我一眼就喜欢上你杨玄感了呢。”
她抬起了头,左手够上了杨玄感的肩头:“可是我希望能和你一起经历一些事情,红拂姑娘和你自幼一起长大,又如你所说的共过患难,这对我不公平,如果你不想退婚的话,至少不应该把自己未来的夫人赶走。”
杨玄感心中一阵感动,道:“你这样一个人出来,唐国公夫妇能赞成吗?会不会给你家带来不好的影响?”
李秀宁摇了摇头,道:“爹娘都同意我出来闯荡一下。你放心,我这次出来是秘密的,没有张扬,就算是皇上,也未必会知道我现在在你身边。我身边的那名黑衣护卫,叫马三宝,也是我们唐国公府上非常精干的探子,是爹娘特意派来保护我的。”
杨玄感点了点头,话说到这种程度,他确实没有任何理由再拒绝面前的这位佳人。于是他深吸了一口气,道:“李姑娘,这次杨某去那宋州,也是想历练一下自己。建立起自己明里暗里的整套班子,就象你爹那样。因为我以后要撑起整个杨家,我不想直接捡父亲现成留下的东西。”
李秀宁笑了起来,眼睛眯成了两道月牙,可爱的小酒窝也再次浮现:“大丈夫当如是也!一个人如果没有自己的努力和奋斗,只会靠着父荫。这样的人我才看不上呢。杨玄感,我希望你能闯下自己的名头和功业,以后在史书上是作为杨玄感,而不是越国公的儿子被记录。”
杨玄感心中一阵暖意浮现,笑道:“所以这次我带的人就是准备到那里初步建设班子的,你说的那个胖得象水桶的叫赵怀义,精于财会算数;柴兄弟名叫柴绍,是东宫太子的六品贴身千牛护卫;而那个黑瘦的书生,则是我最好的兄弟,蒲山郡公李密,这次特地跟杨某一起到宋州去帮忙的。”
李秀宁边听边点头,道:“赵怀义那个管账的是一定需要的啦,爹说过,刺史的俸禄要分给那些属吏,一定要心腹之人管理;李密的大名我也听过,骑牛读史的事迹早就在大兴城的贵族子弟里流传,小时候娘还拿这事来作我读书习武的榜样呢。”
李秀宁说到这里,顿了一顿,眼神中现出了几丝疑惑:“那个柴绍又是怎么回事?他是东宫的人,不会是皇上派来监视你的吧。”
杨玄感笑着摇了摇头,道:“杨某和东宫太子杨昭是从小玩到大的好兄弟,太子为人宽厚仁和,有古之君子之风,跟皇上完全不一样,我 、李密还有杨昭三个,算是最好的死党了。”
“皇上确实有派柴绍来监视我的打算,但柴绍已经和我明说了,只认太子,只听我的话。再说了,我和杨昭之间也需要有个可靠的人传信。”
李秀宁秀眉微微一皱,点了点头:“你们男人的事我不管,只要别成天交流些风花雪月的坏事就行。哼,我看那个李密,油嘴滑舌的,看样子经常出入花丛,你可不许和他学坏!”
杨玄感哑然失笑,道:“密弟可不是什么登徒浪子,狂蜂浪徒,他的人品我是非常了解的,李姑娘,你不用因为别人损了你几句,就故意说他坏话吧。”
李秀宁恨恨地道:“反正这个人和那个姓柴的蛮夫我都不喜欢,姓柴的虽然狂妄,但至少也算直率,不象这个李密,阴阳怪气的。”
杨玄感叹了口气,道:“人家跟我是兄弟,一起经历过许多生死大事,这些事以后慢慢和你说。李姑娘,这一路之上,你我还是谨守礼教,不可逾越,彼此以世家兄妹相称吧。”
李秀宁双颊飘过一朵红云,羞得一下子转过头去,道:“你把我想成什么了?就算我喜欢你,就算我们订了亲,甚至就算我李秀宁是你未过门的妻子,在正式拜天地之前,也不会让你碰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杨玄感哈哈一笑,今天聊了这么久,到了现在他心情最畅快,他又想起了什么,正色道:“红拂已经先走了五六天,到那宋州去布局了,以后我当刺史的时候,她也会留在宋州,帮我建立地下的情报网络。李姑娘,希望你到时候不要与她冲突,坏了正事。”
李秀宁的俏脸上闪过一丝愠意,撅起了嘴巴,声音中带了几分怒气:“杨玄感,你这人好不知好歹,我李秀宁既然说了愿意跟你去宋州,助你一臂之力,自然就不是去捣乱的,我当然知道那红拂现在对你来说不止是个喜欢的女人,更是个得力的助手,她能帮你,难道我就只会坏你的事?”(未完待续。)
第六百七十五章 阴雄入郢
杨玄感连忙摆了摆手,道:“李姑娘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丑话说在前面罢了。”
说到这里时,杨玄感忽然想到了自己的母亲,叹了口气,道:“杨某虽然不懂女人,但也知道天下女子多是痴情,哪怕是再优秀的女中豪杰,为了个情字有时候也会做出些让人匪夷所思的举动。比如我娘郑氏,当年跟我父亲夫妻间一句玩笑话,气不过就去说与独孤皇后,害得家父丢官。”
李秀宁的眼光看向了杨玄感,脸上的表情变得非常严肃,道:“杨玄感,我也很严肃地告诉你,我李秀宁虽然是女人,却也分得清楚什么事重要,什么事不可以做。我去宋州是帮你,不是去害你,更不会为了争风吃醋去坏了你的大事。”
杨玄感点了点头,道:“那你去了宋州后,你准备怎么帮我?”
李秀宁从没考虑过这个问题,一下子愣住了,脑子里开始飞速地旋转,半晌之后,道:“第一,我可以保护你,你如果出去抓人或者审案的时候,我能帮上忙,若是剿灭山贼的话,我更可以助你一臂之力的。”
杨玄感笑道:“这些都有专门管这些事的吏员们办,再说你一个女人抛头露面的不太合适吧。”
李秀宁眨了眨眼睛,道:“那,那我还会做饭,我做的饭很好吃的,以后你吃了就知道。”
杨玄感笑道:“我未过门的娘子不可能只做一个厨子吧。 ”
李秀宁恨恨地一跺脚,道:“实在不行,我就去跟那个红拂姑娘学习,她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好了,杨玄感,这样你满意了吗?”
杨玄感摇了摇头,正色道:“你的身份不适合做这些,我现在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你适合做什么。这样好了,你先跟我到宋州,到了那里后,再根据当时的情况找些事给你做吧。但是你的身份不能记入正式的僚属里,工钱也由我的俸禄里扣。”
李秀宁奇道:“我这次出来带出了十几万钱的钱票,足够我和三宝吃穿用度十几年了,不需要你来给我发俸禄啊。”
杨玄感道:“这不是你有没有钱的问题,我此次离家就没有带任何的钱,不是为了别的原因,而是因为我这次出来后,要建立自己的班子,收支都是靠自己,不可以再回去靠家里。所以你也好,红拂也好,如果做事,就应该有报酬 ,你不能拒绝这个钱。”
李秀宁听到这里,疑道:“是吗?那个红拂也是跟你要工钱?”
杨玄感点了点头:“不错,正是如此,现在我还没有决定是由谁来分配这钱,不过我想如果以后走上正规了,我会定出一个能让大家都服气,都满意的分配方式,到时候也会参考包括你在内所有人的意见。”
李秀宁笑道:“到时候可要由我管钱才行。”
杨玄感听到这话时本来是跟着笑了起来,突然心里想到红拂好象也说过这话,到时候两女会不会为这事闹什么矛盾,想到这里时杨玄感一下子收起了笑容,眼珠子也不再动,连李秀宁也看出他陷入了深思之中。
李秀宁疑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杨玄感勉强笑了笑:“这跟普通人家里女人管钱不一样,是要经营自己的幕府,给几百人一起发饷银,女人天生比较抠门小气的,赏赐的时候往往出手不够大方,这样不利于收买人心,所以这个管钱的事嘛,以后还是我来的好。”
李秀宁将信将疑地眨了眨眼睛,道:“真的只是因为这个原因?”
杨玄感摆出一副严肃的表情,正色道:“就是如此,唐国公当刺史的时候,令堂也没有去管他的俸禄吧。”
李秀宁点了点头,道:“娘只管爹寄回家的那一份,没有管他在州刺史时发下来的所有俸禄,听你这么一说,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杨玄感心里暗松了一口气,他看了看天色,道:“快要到黄昏了,我们再不赶路的话,只怕今天晚上找不到店投宿了。李姑娘,说了这么多,我希望你我都能按约定来办。”
李秀宁“扑哧”一笑,笑颜如花:“都依你,只是这称呼得改改,别再叫我李姑娘了。”
大业二年的二月,王世充一行来到了郢州的治所武昌府外的一处破庙之中,此处也是王世充与魏征在大兴的时候就约定的一处联系地点,这回王世充只带了张金称和王仁则两大贴身保镖上路,还有大侄子王仁则也跟着自己,这次张金称回了一趟河北老家,又带来了回了一个同乡好友,名叫刘黑闼的。
这刘黑闼也是一等一的壮士,勇力不下张金称和王仁则这两大铁血保镖,而且为人精明能干,这半年多来从事了不少机密打探的事务,王世充看得非常喜欢,这回也把他带在了身边,此外,为了管理好郢州的账册钱粮,王世充还特意从自己的商行里找了个理财能手,也是自己的师弟,著名的术士安迦陀一起上路。
这回王世充微服上任,可谓轻车简从,只是成天与这几个武人在一起,却不象跟魏征在一起时可以把酒纵论天下,这让他有些想念起自己的这位首席谋士了。
这次也算是王世充第一次带着这几人同时上路,一路上大家也算相安无事,碰到客栈时都是专门为王世充留出一间,而剩下的五个大男人则挤两间房,刘黑闼每次都非常自觉地一个人睡地铺,王世充看得有些不忍,劝了他好几次让其和自己轮着换床谁,而那刘黑闼却只是不肯。
郢州的治所长寿县城(旧名石门郡,在今天的湖北钟详境内),乃是过去春秋时期楚国的陪都郊郢,虽然经过了近千年的沧海桑田,仍然可以从远处那厚实凝重的城墙上看出历史的痕迹。
出京之后,离开了锦衣玉食的王兄府和唐国公府,王世充和其他众人已经在江湖上有过游历的经验了,还算适应,而那王仁则却是开始对乡野间的饮食有些难以下咽。
后来经过襄阳时,王仁则终于忍受不住,亲手做了些小菜,众人吃过后,无不交口称赞他的手艺,王世充在家也算是吃过各种生猛海鲜,人间美味,却仍然被王仁则的手艺所折服,没想到自己的这个侄子看起来五大三粗的,居然还有一手做饭的绝活。
从那天开始,每次众人路过村镇投宿时,都会由王仁则亲自下厨,做几样小菜,以满足大家的口腹之欲。
现在大家来到了那郢州城外的破庙之中,只等着与魏征约定的联络时间到来。
王世充仍然是一身黑色的劲装,这一路上他有三件一模一样的衣服,都是两到三天换洗一次,那块包头的黑布在这一路之上为他遮挡沙尘,早已经变得脏兮兮的,连带着他的头这几天也开始发痒。
王仁则每天晚上都会在打尖的客店里烧热水洗澡,更换贴身衣服,加之其平时很爱干净,所以十几天下来,那身白色的外衣倒是看起来没有什么变化。
王世充看了一眼守在庙门外,正在焦急地来回踱步的张金称,笑了笑,道:“金称,稍安勿躁,应该很快就有消息了。”
张金称恋恋不舍地向庙外的小路上看了最后一眼,叹了口气,回到了庙里,道:“主公,这里太过偏僻,很少有人来,我们已经在这里等了一个多时辰了,是不是约定的地方有错?”
刘黑闼微微一笑,说道:“金称,可能你还不太了解我们这些探子,时间对我们来说,是最重要的一件事情,无论出了天大的事,都不会在约定见面的时间上爽约。魏先生和我们既然约定的是今天的未时见面,那就等到未时吧。如果未时不来,才可能是真正地出了事情。”
王世充看了一眼坐在破庙一角,拿着根稻草在手里把弄的王仁则,只见他似乎对二人的说话充耳不闻,一边紧紧地咬着嘴唇,一边大眼睛不停地流转,眼中光波闪烁,明显是在思考着什么。看得出他对一会儿和魏征的见面也是非常地期待,现在就开始做起过种准备了。
单雄信自从进了庙以来,一直是眉头深锁,他听到了王刘二人的对话后,目光投向了王世充,道:“主公,一会儿可能我们也要做好魏先生不能来的准备,这里确实过于荒凉,万一出事,也需要及时撤离。”
王世充看了一眼庙内的众人,除了王仁则仍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外,所有人都看向了自己,他定了定神,道:“如果真的有事,金称就先行奔回郢州城,你身上有我上任的官凭诏书,这个是证明我身份的直接证据,不能丢。”
王世充接下来看向了安迦陀,道:“安先生是文人,打斗非你所长,如果真有事,就马上跟着金称向州郡赶,路上不要回头。”
王世充接下来看向了王仁则,仍然在那里一副走神的样子,他叹了口气,转向了刘黑闼,道:“黑闼,如果真出了事,你就保着仁则,一路向反方向跑,到今天早晨我们出发的那家福顺客栈再停下,如果真的有人想搞鬼,也是对付我王世充,你们没必要牵涉进来。”
王仁则听到这话时,突然回过了神,道:“叔父,我们早就说好了,有什么事都要一起面对,怎么一旦碰到危险情况了就又想着赶我走?”
他一下子站起了身,愤愤地道:“现在这里所有人里,我应该是武功第二高的,在这里也能帮得上你忙呢。”
张金称听到这里时,小声地嘀咕了一声:“第二武功高的明明是我,什么时候轮到他了?”
王仁则听到了这话,狠狠地向张金称瞪了一眼,吓得他一下子闭嘴不再出声。
王世充心中一阵感动,暗想这大侄子没白养,但他脸上却是一副严肃的表情,道:“仁则,你误会了,这不是要让你扔下大家一个人逃命,而是分散突围,让敌人摸不准我们的方向。”
庙外一个清脆镇定的声音传了进来:“主公,几天不见,你怎么有些变得怕事了?魏征认识的主公可是永远不会退缩逃跑的,永远只会冲在最前面。”
王世充听到这声音,脸上一下子露出了喜色,连忙转身快步走向了庙门口,从头到脚一袭紧身黑衣,但难掩一脸精明强干的魏征笑着走入了破庙。
众人的脸上明显眉头都舒展了开来,本来紧紧抓着武器刀鞘的手也松了开来,王世充点了点头,回头对着众人说道:“大家在这里先休息一会儿,我跟玄成有事商量一下。”
二人一前一后,走出了破庙,进了外面的一片竹林之中。
王世充停下了脚步,微微一笑,说道:“玄成,这回真的是辛苦你了,大家也一直都很担心你,今天我们还要进城,还是长话短说。这次你在这郢州打听情报也有十余天了,查到些什么没有?”
魏征正色道:“这郢州一共下辖八个县,长寿、蓝水、棨川、汉东、清腾、乐乡、丰乡、章山,一共有五万三千户人口。”
王世充点了点头,道:“那此间各处的官员你打听得如何,有没有特别出色或者特别凶暴的人物?在这里的民间又有什么世家大族或者是才华出众的人,以后可以作为援手的?”
魏征笑了笑,道:“郢州长史斛斯政,是极为优秀的人物,勤于政事,现任郢州刺史乃是上柱国韩擒虎之子韩世谔,此人勇武过人,但是缺乏政治才能,在此地的三年里基本上不问政事,每天骑马射猎。”
“州中的大小事务都是由斛斯政处理,而这三年,基本上无所作为的韩世谔却是年年能考核被列上等,全是斛斯政的功劳。”
王世充事先就知道自己是要接替韩世谔的班,倒也并不以,转而笑道:“韩公子吗?几年不见了,我正好还想跟他聊聊呢,没想到在这里正好碰到。”
“那个斛斯政,我在洛阳的时候就多次听人提及此人的才学过人了,看来是名不虚传,玄成,对这个人的底细清楚吗?能不能和他深入结交,以为援手?”
魏征微微一笑,道:“说起这个斛(HU,第二声,音胡)斯政嘛,其实主公从这名字上就可以知道,此人是胡人,斛斯是鲜卑的一个大部落,在五胡乱华时期进入了中原,迁居于终南山下,其首领说以后要以终南山为家,而终南山在鲜卑语中的读法就叫斛斯山,所以他们后来以山为姓,就叫斛斯部,族人也姓了斛斯。”
王世充笑了笑:“这倒是挺有意思,以地名为姓,这些胡人还真是乱来。”
魏征摇了摇头,淡然一笑,道:“岂止是胡人呢,就是你上次打的那个上官政,他的最早祖先是战国时楚怀王 的小儿子公子子兰,也是被封到了一个叫上官的地方,才以地为姓,改姓上官了呢。”
王世充哈哈一笑,道:“这么说,我现在来这里当官,岂不是也应该把姓改成郢了?魏征,你以后就要成为郢世充的谋士啦!”
魏征的眉头一皱,道:“主公还是莫要开这种玩笑的好。”
王世充开够玩笑后又换回了稍微正经的表情,道:“嗯,不讨论这个姓氏了。魏征,其实你知道我王世充对胡人一直没有太好的印象,可能是跟突厥人打了太多交道的原因,现在我看所有胡人都不是好人,尤其是宇文述这一家。但是以后跟关陇军功贵族打交道,又不得不跟他们搞好关系,哎,真麻烦。”
魏征正色道:“从五胡乱华算起到现在已经快三百年了,斛斯部落也早已经不复存在,转而变成和我们汉人没有什么区别的普通民众。”
王世充突然奇怪起自己为什么过了这么多年还是念念不忘安遂玉,甚至对红拂也有别样的感觉,他突然明白了过来,自己之所以那么喜欢红拂,只是因为她太象安遂玉,自己对这个红颜知已实在是有愧于心,爱屋及乌,连着酷肖安遂玉,那种倔强灵巧的性格脾气也与安遂玉一般无二的红拂也一起喜欢上了。
王世充心里想着这事,不免有些走神,魏征看着他的样子,疑道:“主公,你有在听我说的吗?”
王世充一下子回过了神,笑了笑,道:“在听呢,你继续说,讲讲这个斛斯政的祖上。”
魏征道:“斛斯政的祖父斛斯椿,是原来北魏的大臣,在六镇官兵大起义时,他依附于北魏的大军阀尔朱荣,尔朱荣将六镇官兵的起义镇压后,斛斯椿也跟尔朱荣的几个子侄们称兄道弟,好得象是能穿一条裤子。”
“后来尔朱荣因为功高震主,被北魏孝庄帝(也是他的女婿)诛杀(相当于汉献帝杀了曹操),斛斯椿因为是尔朱荣的亲信党羽,先是逃到了南梁,投奔了梁武帝萧衍,后来看到尔朱荣的侄子尔朱兆为伯父报仇,引兵攻入洛阳,他也再次背弃了南梁,而改去投奔尔朱兆。”(未完待续。)
第六百七十六章 郢州龙蛇
魏征继续说道:“尔朱兆虽然杀了孝庄帝,为尔朱荣报了仇,但自己也留下了弑君的恶名,北魏的各大实力派都开始讨伐他,其中以在关东的高欢和关中的宇文泰为首,而直接起兵与尔朱兆对抗的,就是后来北齐的开国皇帝,以神武大帝的威名与宇文泰并称与世的高欢。”
“尔朱兆不是高欢的对手,很快兵败,而惯于见风使舵的斛斯椿再次翻脸无情,杀光了前一阵还跟他称兄道弟的尔朱氏余党和私兵,向高欢投降。”
“高欢根本看不起斛斯椿这个小人,于是斛斯椿转而投靠了高欢后来扶立的孝武帝元修,挑拨元修和高欢之间的君臣关系,鼓动元修象孝庄帝杀尔朱荣那样地除掉高欢,可惜高欢不是尔朱荣,元修动手不成,反而被赶出了洛阳, 斛斯椿一起如丧家犬一样地逃进了关中,投靠已经在那里站住了脚的宇文泰。”
“此后的事情就是主公所熟知的了,高欢和宇文泰手里各自有一个傀儡皇帝,北魏分裂成东西魏,到了他们的儿子时,干脆把傀儡也废了,分别建立了北周和北齐,那些是后话了。”
王世充点了点头,道:“这个斛斯椿真是无耻之极,为人反复,还一天到晚地挑事,斛斯政如果和他祖父一路货色的话,就算他再有才,我们也不应该与之结交,我们做的可是灭九族的大事,给这小子卖了那可就太冤啦。”
魏征点了点头,道:“对了,还有一件事值得一提,长孙晟将军的曾祖父长孙稚,当年就是那个斛斯椿的死党,还亲自为他捕杀过尔朱氏的子侄和私兵,后来元修兵败后跟着斛斯椿一起逃进了关中,归顺了宇文泰。”
王世充恍然大悟道:“原来长孙将军有这样的祖先,我原来一直只知道他的远祖是北魏时的开国大将长孙嵩呢。”
魏征笑道:“所以五胡乱华后。几百年下来,这些胡人也都和我们汉人没什么区别了,当年的胡人长孙嵩,他的子孙长孙晟现在成了我朝消灭突厥的第一功臣。主公。你真的没必要总是这样强调华夷之防的,胡人如果能心向汉家,选择我们汉人的生活方式和文化,那就不用总把他们当成胡人防着。”
王世充摆了摆手,道:“这个问题以后再说。那斛斯椿后来如何了?”
魏征道:“斛斯椿后来在西魏做到了大司马,得以善终,他一共四个儿子,其中小儿子斛斯恢在我朝做到过散骑常侍。而斛斯政正是斛斯恢的儿子,今年有四十七岁了,他早年做过北周武帝的亲卫,后来在我大隋灭陈时,以军功升为仪同,当时他正好在杨素的帐下,杨素对他的才能非常欣赏。”
“主公。斛斯椿虽然算是胡人,但是其祖父斛斯椿在北魏的时候一直是做文官,其父亲也并不掌兵,严格意义上并不是那种真正的关陇军功贵族。关陇的那些胡将们看他象是山东的文人,而汉人的五姓七望更是不可能把他当自己人,于是斛斯家就处于这种两头不讨好的尴尬位置。”
“到了斛斯政这辈时,他虽然也从过军、打过仗,但还是以当文官为主,这也是他虽然才干出众,但多年来晋升缓慢。年近五旬才到了这个州长史位置的原因。”
“斛斯政这几年的功劳多数被那韩世谔得了去,如果再没有人扶持他一把,帮他在朝中说话,只怕这辈子也很难入朝了。”
王世充本来听得连连点头。突然想到了个问题,连忙问道:“既然此人有才能,而且缺乏人引见,而那杨素当年又称赞过他的本事,为何一直不对他加以提拔举荐呢?”
魏征笑了笑,道:“因为此人以前很清高。不肯主动投靠。”
王世充笑道:“这就是了,这也是我这些年来接触到一些地下情报后才明白的事。玄成,其实举荐一个人是要冒风险的,如果有才的人,被举荐了以后,却不对你感恩戴德,那可能就会引狼入室,将来夺你的位置。”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高熲高仆射当年先后举荐了杨素和苏威入朝为官,结果最后却被杨素赶下了相位,几乎家破人亡,虽然高熲的高风亮节让人敬佩,但对自己,对自己的家族却是没有什么好处。”
“而那杨素则一向是以家族的利益为先,随着自己不断地征战沙场,建功立业,他的兄弟和子侄们也都一个个跟着沾光,一个个加官晋爵,比如杨玄感的这个上柱国,虽然有自己的功劳,可他一出生就是仪同,顶得上我王世充出生入死打拼十几年了。”
魏征笑道:“主公才华盖世,自是迟早能出头,还是说那杨素,与他平辈的大臣中,在文官里,他只叹服高熲高大人,前吏部尚书牛弘牛大人,内史令薛道衡薛大人。”
“至于武将中,除了贺若弼、韩擒虎、史万岁、刘方、长孙晟、周罗喉这几个,魏征也没听过他称赞过谁。哦,对了,上次举荐去幽州的那位李子雄大将军,是魏征印象里这近十年来,除了刘方刘将军外他举荐的唯一一名武将。”
魏征顿了顿,继续道:“至于年轻人里能入他眼的就更少了。除了文武双全的主公您以外,中生代的将领里,麦铁杖将军当年是被他上报军功,不算是举荐,而杨义臣将军这回是靠着自己在代州的出色表现,杨素也只是做了个顺水人情罢了,也不算举荐。如果实在要算举荐的,除了杨素的侄女婿封伦外,就只有以前来过我们家的那位李靖了。”
魏征一说到李靖时,语调微微一变,王世充也猛地想到自己和这位兵法奇才当年在兵部共事的那几年里的友谊,后来李靖因受兄长战败的牵连辞官而去,也不知道现在身在何方。
正当王世充还在想着前尘旧事时,魏征却继续道:“可见要举荐一个人,不仅本人的才能必须极为出色,而且一定要主动来向他投靠。”
“这斛斯政的才能虽强,但不如李靖那样在兵法上神出鬼没,让主公都震惊不已。而且他也从来没有主动向杨素示好,所以杨素一直没有举荐他。”
王世充点了点头,道:“确实,不效忠于我们的人如果才能够强。以后会反过来夺我们自己的位置;如果没本事的人随便举荐上去,最后被证明不称职,又是打自己的脸,确实难办。只是这回斛斯政也没有主动地来投靠我们,还要跟他结交吗?”
魏征微微一笑。道:“魏征以为,主公既然到了这郢州当刺史,就不能无所作为,您上次也说过,这里是萧梁故地,平静的表面下可能会涌着萧梁余党的暗流,如果经营得当,以后会成我们的一个重要起兵基地呢,所以主公还是不要放弃任何可以争取的人和机会,多多探查为妙。”
王世充点了点头。笑道:“还是玄成你聪明,这一下提醒了我!唉,还是得想办法跟这斛斯政多多接触,摸清楚他的底细,看看能不能成为同道之人。”
魏征正色道:“这是主公您必须要面对的道路,您有经天纬地之才,自然不能甘于平庸。今天你要掌控这个小小的郢州,明天你就要掌管整个朝堂,再以后你还要争夺天下,成就千古的美名。这些都是你不能逃避,一定要面对的。”
王世充认真地点了点头,深吸了一口气,道:“我只希望。我在这漫长的人生旅途中,能永远有玄成相伴左右。”
魏征心中一阵温暖,脸上闪过一丝得意的笑容,转瞬间又恢复了刚才的镇定和严肃,道:“斛斯政的情况就是这些,是否要与之结交。将来如何与之相处,到时候还要由主公定夺。”
王世充道:“辛苦了,魏征,那韩世谔的情况你打听得如何了?”
魏征道:“与那至多只能算是关陇军功贵族外围一员的斛斯政相比,韩世谔倒是正宗的关陇军功贵族了,虽然不象柱国家族那样根深蒂固,但也绝对是根深叶茂,这也要从他的祖辈说起了。”
“韩世谔的祖父是北周的大将韩雄,做到过大将军,八个州的刺史,而韩世谔的父亲就是大名鼎鼎的韩擒虎,他原名韩擒豹,从小就精于骑射,孔武有力,武艺高强,因为在十三岁那年打死了一只猛虎,所以被改名为韩擒虎。”
“西魏权臣宇文泰在韩擒虎小时候见过他,当时只有幼年的韩擒虎便已经身板超过同龄一孩子一大截,甚至十几岁的孩子就长出了一把成年人都未必能蓄起的大胡子,看起来殊异常人。于是宇文泰就特地让韩擒虎进功陪太子读书练武。”
“和一般陪太子读书时只顾着玩的官家子弟们不同,韩擒虎自幼就喜欢读各种经书、史书,还有兵书战策,虽然不象一般的汉家儿郎那样满腹经纶,但对诸子百家也都是略知一二,而对孙吴兵法更是熟记于心。”
“到了他长大后,也正好赶上先皇代周,知道韩擒虎是文武全才,便派他去出镇庐州,负责长江以北的防守,南陈的甄庆、萧摩诃、任蛮奴等大将几次渡江北征,都被他打得大败,从此不敢再对江北之地有非份之想。”
王世充听到这里,叹了口气,道:“韩擒虎确实是名将,据我所知,杨素对他也是一直推崇不已,评价明显在那贺若弼之上,他与这两位都是长期共事,所言非虚啊。”其实王世充对韩世谔的情况非常了解,但仍然给魏征布置了这个探查的任务,就是想看看平民出身的魏征对这些世家大将的情报能搜集到多少。
魏征笑道:“贺若将军最大的贡献在于献上了平陈八策,并且是身体力行,率先执行,所以他一直觉得功劳要大过韩将军。后来灭陈的时候,贺若将军所部也是率先过江,并且在建康城外击败了陈军的主力。”
“可是稍晚渡江的韩擒虎却是趁着陈军主力在与贺若弼所部激战之时,偷偷地绕过战场,直取建康城,抢到了占领陈国皇宫,俘虏陈后主的大功,也抢到了贺若弼费尽千辛万苦,认为理所当然应该是自己的灭陈头功。”
王世充点了点头,道:“所以贺若弼从此就和韩擒虎结下了梁子,甚至在庆功宴上两人也是差点大打出手。对吗?”
魏征正色道:“不错,就是因此。其实这事上不能怪贺若将军心胸狭窄,换了任何人碰到这种事都是很难接受的。”
王世充道:“韩将军后来灭陈之后好象就没什么动静了吧,不象贺若将军那样不停地折腾。”
魏征笑了笑。道:“主公,你怎么能说贺将军是折腾呢,人家心里有怨气,又没有出将入相,当然想要不断地体现自己的存在感了。先皇也知道他是这样的人。所以虽然他闯祸罢官,却也总是让他出席各种国宴,以满足他的虚荣心。”
“至于韩将军,他比贺若将军懂得低调内敛,灭陈之后,基本上就不再掌兵,挂了个上柱国的虚衔后就一直闲居在家,只有一次先皇接见突厥使者时,才特意把他叫了出来,韩将军面有异相。威严过人,发起怒来如凶神恶煞一般,让胆小的人半夜看了都能吓死。”
“结果先皇就对突厥的使者说,这位韩将军就是灭了陈国,捉到陈后主的大将,然后韩将军就对着突厥使者怒目而视,吓得那人话都说不利索了,此后数年,突厥果然安分守己,不敢再来我大隋边境上捣乱打劫。”
王世充笑道:“想不到韩将军一怒。竟然可胜过十万雄兵,让那头草原狼也能老实。玄成,以后我也练练这功夫,手下要是谁不听话。我就来凶谁,怎么样。”想到当年韩擒虎也算是第一个真正看重自己的重臣大将了,若是他能多活几年,罩着自己的话,没准自己这一生也不会过得这么艰难,想到这里他不仅一阵唏嘘。神色也变得黯然起来。
魏征笑道:“主公,面相由心生,韩将军长得就象个地府阎罗,他的那种威严,你是摆不出来的,即使是主公这样的杀伐决断,跟韩将军也是不能比。”
魏征突然又想到了什么,脸上恢复了一向的严肃,道:“主公,韩将军最后死时,也颇有些故事。”
王世充被魏征这样一说弄得醒过神来,说道:“我记得韩将军好象是开皇十二年,在灭陈三年后就去世了吧,当时我还去拜祭过他。”
魏征点了点头,道:“韩将军在得病之前,有一天夜里,住在他府上附近的一个老妇人,看到有一支气派威严的仪仗队伍,在半夜三更打着旗号向着韩家走去,老妇人觉得奇怪,就远远地问那些是什么人,队伍里有人回答,说他们是来迎接大王的。老妇人正觉得奇怪,一转眼间,这支队伍就凭空消失不见了。”
“后来过了几天,又有个人病得很厉害,一路走到了韩府,说是想拜见大王,韩府的门卫问他来找什么王,那人说要见阎罗王,韩将军的侍卫都很愤怒,想要打这个人,结果韩将军摆了摆手阻止了他们,说是自己生前能当上柱国,死后能当阎罗王,已经很高兴、很满足了。然后打发那个人离开。”
“那人走了以后,韩将军就生病了,医生们来看了以后都是束手无策,说是没见过这种怪病,过了没两天,韩将军就此逝世,他的世子韩世谔继承了他的爵位,就是现在的郢州刺史,也是主公你要去接替的人。”
王世充听完了这个离奇的鬼故事,心中冷笑,只怕这是韩擒虎故意装神弄鬼,靠这种办法来提醒皇帝不要忘了他们老韩家,更不要因为他韩擒虎死了就以为韩家无人,不再重用自己的兄弟子侄,经历过猫鬼事件后,他已经不再信人间的鬼神,但他也知道,世人信这个的还真是不少,即使是杨坚也买了韩擒虎的账,韩家也因此得以继续保持军中的势力和朝中的地位。
不过王世充还是装着长舒一口气:“幸好现在是白天,若是晚上玄成你和我讲这个故事,没准我会吓得不能安睡呢。不过以我看来,那个老妇也许是眼花或者是做梦,阎罗王之事着实诡异,实在是难以解释。也许是有些好事之徒牵强附会的吧。”
魏征点了点头,道:“魏某也以为,此事也许是类似以前汉朝的巫蛊一样,是有人在后面操纵,韩将军当年先是得罪了贺若将军,后来攻下建康时又放纵手下士兵奸淫陈朝宫女,抢劫陈朝府库,回京后又曾当面折辱过周老将军,看他眼红的人,跟他有仇的人可是不在少数啊。”(未完待续。)
第六百七十七章 萧梁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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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世充叹了一口气,道:“韩擒虎死后,这韩世谔之名我一直没怎么听说过,难道真的是低调到底,闭门不出吗?”
魏征微微一笑,道:“韩世谔颇有他父亲的风范,相貌虽然没那么吓人,却也是剽悍勇武,身手矫健,魏某曾经暗中查看过他,此人现年三十六岁,一身的好武艺,不喜欢文案事务,也不喜欢读书,每天在刺史府里把手头的事向着斛斯政一交,就带上几个随从出城骑马射猎了。”
王世充沉吟了一下,道:“这么说这韩世谔和斛斯政的关系非同一般了,斛斯政肯为他效力三年,又甘心让他取走考核评定的大功,肯定是韩世谔给过他什么好处的。”
魏征微微一愣,道:“主公,你难道知道了些什么吗?”
王世充摇了摇头:“我现在什么也不知道,玄成,这二人的关系还麻烦你以后多帮我查查,尤其是韩世谔是被谁举荐来这郢州当刺史的,一定要查清楚!”
魏征信服地回答道:“是,主公。”
王世充点了点头,继续问道:“除了这二人以外,这郢州还有什么值得一提的人物?”
魏征道:“除了这二人是关陇军功贵族,魏征认为可以结交外,其他人多是郢州本地土生土长的本地豪强,只是家里有些积蓄,在本地有些关系,却是没有一个能形成朔方梁氏或者是金城薛举那样的规模和气候。”
“而且郢州地处北周、北齐和南朝三方交界,在整个南北朝时期几度易手,古代春秋时期,地处秦楚交界处的居民经常是早晨挂上秦国发的门牌,晚上挂上楚国发的门牌,还留下个朝秦暮楚的千古笑柄。”
“这郢州的情况也差不多,在南北朝和东西魏之间反复易手数十次,甚至曾经有过一段时期南北朝各占了这郢州的四个县。同时设置了郢州这个行政单位。所以此地的豪族并没有什么野心,谁强大就归顺谁,如果真的再有乱世,这里也不会主动出现能称雄一方的豪雄的。”
“至于本地的官员属吏。由于斛斯政能力超强,又不是太信任手下,所有的事务都要亲自经手过目,所以郡府内没有什么太显眼的僚属,而下面的八个县。则是很有默契地是县令来这里混资历,一切事务都有本县的县丞和典史所打理,只是在抽丁和报税的时候县令过目一遍罢了,当然,那一成的好处是少不了的。”
王世充奇道:“只要一成的好处?是不是太少了点。出门前裴弘大还说过多出的部分可以抽五成的好处。”
魏征笑道:“裴侍郎说的是现在,先皇时期可不能这样,因为先皇本性小气抠门,而且自己生活也很朴素节俭,这点主公也是知道的。在开皇年间,他还曾经派侍卫乔装商人。到地方上给官员行贿,收受贿赂的人则直接处死。所以我们大隋的地方官员,多数还是不敢做得太过火的。”
王世充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我从没有当过地方官,有些在京里的经验还真不能拿来用呢。”
魏征叹道:“是啊,在京当官,尤其是象杨素这样的国之重臣,一举一动其实都在皇上的眼皮底下,就是手里有点钱。只要不阴养死士,广收门客,其实都不触及皇上的底线,对于京官来说。贪权比贪钱要危险得多。”
“可是在地方上不一样,皇上看不见这些地方的官员,如果大肆搜刮的话,轻则官逼民反,逼得百姓啸聚山林;重则图谋不轨,在地方上招兵买马。企图自立,杨谅那种身兼四个大州便宜行事之权的大总管,不就是这样吗?”
王世充正色道:“多谢玄成提醒。”
魏征点了点头,道:“主公虽然才华盖世,但毕竟没当过刺史,还有许多东西需要去感受,去学习的,魏某无论是作为你的下属,还是作为你的同伴,都必须向你说清楚其中的利害干系,至于如何选择,那是你的事情。”
王世充感激地看了魏征一些,道:“谢谢,你的这些话我会铭记于心的。依玄成的意思,这些县令和郡府里的官员,都没有什么需要结交,以后能帮得上忙的人?”
魏征点了点头:“都是些目光短浅之人,势力也有限,他们跟薛举和梁师都之辈不同,并不掌兵,也不做生意,无论是人手还是财力都不足以在乱世中出头,能结成坞堡防守自卫就不错了。”
魏征说到这里时,顿了一顿,若有所思地道:“只是有一个人,倒是跟别人不太一样。”
王世充心中一亮,问道:“什么人?是有权有势的大家族子弟?”
魏征笑了笑,道:“此人是大家族之后,还是很大的家族之后,但并非本地势力,而且他现在只是一介布衣平民,甚至可以说穷困潦倒,只能以给人抄书为生。”
王世充讶道:“抄书?他既然能抄古书,应该也是很有才学的,再不济去当个私塾先生也没有问题,至于沦落到这个田地吗?”
魏征脸上闪过一丝惊讶的神色,道:“主公难道忘了吗?先皇在开皇末年说太学生成天妄议朝政,不事学习,读书是无用的。加上当时天下的文臣武将多是凭爵位荫子世袭,那些太学生即使学成了也很难捞到官做,于是先皇就宣布解散太学,除了留国子学七十二名学生外,其他天下的学校全部解散。”
王世充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是仁寿元年刚换太子的事情,当时杨广得位不正,天下的舆论多数是同情前太子杨勇的,而杨坚本人也不喜欢读书,加之隋承魏晋的制度,做官是靠推荐而不是后世的科举,因此杨坚就干脆把天下的学校全给解散了,这样一来,自然也没有多少普通的地主土豪家庭要请教书先生了。
王世充想到这里,叹了口气:“这样一来,全国九成以上的人恐怕都要不识书不识字了。不仅普通的民众如此,就连有经济能力让子弟们从小读书的一些地方豪富,也不会花那个冤枉钱啦。时间一长,整个国家的可用之材会大大减少啊。”
“先皇一代明主。却因为立储之事,为了堵天下人之口,出了这么一个馊主意,实在是不应该啊。”
魏征笑了笑,道:“魏某可不这样认为。如果真有远大目光的,自然不会因为没了乡学就不请先生了,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这可是不变的天道。”
魏征的这番话让王世充陷入了沉思,他点了点头,轻轻地摸了摸自己颌下的短髯,道:“你说得有道理,继续说下去。”
魏征的一双明亮的眸子闪闪发光,道:“就好比魏征。我自幼家道中落,又不是什么世家大族,但是照样在我身为农人的叔父资助下从小读书习字,这至少说明,即使是我那个大字不识的叔父心里,也并没有认为读书是无用的,他不会因为我魏家家道中落,就让魏征变成大字不识一个的白丁。”
“同样的道理也适用于这些真正有见识的乡绅土豪,他们虽然不能直接靠着爵位的荫蔽做官,但仍然可以在县里。甚至是州郡里当那些流外的吏,主公,即使是这些刀笔吏也是需要文化的,如果连大字都不识一个。连算数都不会,又怎么可能做好那些工作呢?”
“所以有见识的人不会因为天下的乡学给撤了就不再教子弟读书明理。国家目前不会因为你读书识字就去让你当官,可是读书明礼义是对自身的提高,人活一世也不仅仅是为了做官,也不是只有做官这一条路,所以乡学没了。但请先生上门教书的乡绅士族仍然不少。”
王世充点了点头,道:“确实,一向有走马鲜卑儿,泼墨汉家子的说法,那些胡人也从未因为自己从游牧转为定居而放松了对子弟们武功上的训练,关陇军功贵族的子弟们都是代代习武。”
“而我们汉人的士族比起胡人的优势就在于文化方面强过他们,不算那些几百上千年的超级世家大族,只说普通的地主们,也都是希望儿子们能读书明礼的。”
王世充说到这里,突然想到了些什么,道:“不对啊,玄成,照你所说的那样,这个人可以上门做教书先生,也比做个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抄书先生要强啊。”
魏征正色道:“这就是此人的过人之处了,如果上门当教书先生,固然可以混个温饱,至少几年内都有个稳定的饭碗,但如此一来,他自己看不到什么古书典籍,自身得不到什么提高。”
“可是抄书先生不一样,虽然是抄一本书收一本钱,很不固定,但是如果勤快点的话,四五天抄一本书,还是可以维持个生计的。只是这样会过得很累很辛苦。但是有一点,他抄书的同时也是在读书,尤其是碰到一些古书,更是能让他大有长进。”
王世充听到这里,认真地点了点头,道:“这倒是,古人云,书非借不能读也,许多人想读书却是家里没有这些典藏书,听一些乡学和私塾先生讲四书五经又失之浅显,真正的饱学之士都是要看大量的古籍才行的。”
王世充一下子想到了当年李密求学的事,叹了口气,他虽然不喜欢李密这个人,但仍然佩服他年少求学的毅力:“想那魏先生李密,当年嫌魏先生府的藏书不够多,在十四岁的少年时期就一个人离开家,去缑山那里的大儒包恺处求学。后来他和杨玄感说过此事,说他求学一是因为包先生是当世大儒,二是因为那里有许多别处不能看到的珍贵古书典籍,对他非常有益处。”
王世充负起手来,踱了两步,突然望向了魏征,道:“可是这抄书先生在这郢州能抄到什么书呢?这里好象并没有出过什么大儒吧。”
魏征笑了笑,道:“主公有所不知,这里民间散落的古书和好书有许多的,郢州原来是春秋时期楚国的核心区域,有许多那时候的古简就流传了下来,楚国的史书和屈原的一些辞赋,都有些在民间能找到。我上次夜探那人住处时,就看他在抄着一卷竹简呢,想必不是春秋,就是秦汉时的物件。”
“除此之外。南梁武帝的第七子,后来自立为皇的梁元帝萧绎当年也在江陵任过荆州刺史。此人号称天下才子,藏书数十万册,最后兵败身死的时候还把这些藏书付之一炬。但仍有一些珍贵的书籍被宫人抢出,流落民间。”
“郢州离作为荆州治所的江陵并不远,民间也散落了不少萧绎的藏书,那抄书先生一直在此逗留,只怕也有此原因。”
王世充笑了笑。道:“说了半天,你还没说此人是谁呢!魏征,听你这样一说,我倒是很有兴趣跟此人结识一下。有时候这样的名士和书生,在乱世时的号召力和影响力不亚于关陇军事贵族的那些武将世家。”
魏征微微一笑,道:“之所以魏某对此人有浓厚的兴趣,甚至能越过本土的众多豪族,向主公举荐,最大的原因不是因为此人的才学或者是志向,而是因为他的身份。哪怕此人一无是处,真正到了乱世的时候,也能在这附近一呼百应。”
王世充不信地摇了摇头:“不可能吧,他能是楚国的王族?可是楚国离现在也亡了几百年了,就算是楚王族的后裔,也不可能有那种号召力了吧。”
突然王世充双眼一亮,脱口而出:“该不会,该不会是那梁朝萧氏的后人吧!”
魏征猛地一拍大腿,笑道:“主公果然厉害,一猜就中。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萧皇后的堂侄,后梁皇族萧铣。”
王世充先是听得连连点头,然后突然觉得哪里不对。脑子稍微一转,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以萧皇后之尊,兄弟亲戚怎么可能混得这么惨?比如她的弟弟萧瑀就被杨坚接入后宫,从小就接受了最优秀的宫廷教育,现在也因为才华出众而当上了尚书奉御,专门起草诏书。处理奏折。
魏征看到了王世充眼中的疑虑,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于是微微一笑,道:“主公,你有所不知,那萧铣虽然是萧皇后的堂侄,但他是萧岩的孙子。”
王世充一下子明白了过来,笑了起来:“你早说是萧岩的孙子不就行了吗?南梁的皇族那么多,一个个找起来可真是件麻烦的事。”
王世充一听到萧岩,马上就有了印象,一幅后梁萧氏兴亡的历史画卷在他的脑海里缓缓打开:
兰陵萧氏,乃是南朝的第一家族,原本来源于山东的东海兰陵,后来五胡乱华,北部中国沦陷于胡人之手,汉初名相萧何的一个后人萧整,率领族人南渡过江,进入东晋。
后来东晋在晋陵武进地区(今天的江苏常熟武进一带)置了一个叫做兰陵的侨乡,专门用来安置萧氏这样从兰陵迁居过来的难民,而兰陵萧氏也开始在这里生长繁衍起来。
在经历了东晋时期的王谢这样超级世家风流之后,南朝刘宋的开国皇帝,一代宋武大帝刘裕的继母萧文寿,是一位县令的女儿,嫁给了刘裕的父亲刘翘。
萧文寿没有象多数狠毒的后妈那样把亡夫留下的拖油瓶刘裕给遗弃掉,反而把他从刘裕的姨妈家接了回来(刘裕家自幼贫穷,刘裕的母亲难产而死,从小刘裕被寄养在姨妈家),并在刘翘英年早逝后一个人含辛茹苦地把刘裕和他的几个异母弟弟抚养长大。
从此刘裕除了多了个寄奴的外号外,更是多了一个善良的后妈,这也导致了刘裕一生无论是贫穷还是发达,一直事萧文寿如同亲生母亲,即使在刘裕篡夺了东晋的皇位,自己登基为帝,开创了南朝之后,也是每天去萧文寿处请安问好,从不间断。
萧文寿的慈母之心为自己的族人带来了持续几百年的好运,兰陵萧氏这个本来只能算是在五胡乱华时期南渡的汉人家族中非常普通的一家,开始在南朝开枝散叶。
到了南齐末年,梁武帝萧衍篡夺了皇位,自立为君,他在篡位过程中,得到了两位老同学沈约和范云的大力相助,而这几位才子在这一过程中一个个心狠手辣,完全没有一点作为当时文坛领袖的谦谦君子之风。
萧衍篡位后,在初期对国事是非常勤奋用心的。他不分春夏秋冬,每天五更起床批奏折,冬天的时候改奏折时把手都冻得裂开,为了广开言路,还在宫门外设立两个木箱,欢迎平民百姓上书指责朝政中不当之处。
萧衍的为人也很节俭,据说一顶帽子戴了三年不换,而一床被子也是睡了两年也不换,每天只吃一顿饭,还全是青菜萝卜,简直就是一个南朝版的杨坚。
南梁的国力也随之蒸蒸日上,成为连北魏也不敢小瞧的强大国家。(未完待续。)
第六百七十八章 西梁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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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王世充一想到萧梁的悲惨结局,也不免有点黯然神伤起来:
可是好景不长,萧衍却在执政之初就开始表现出两样致命的缺点,这也直接导致了未来梁朝的灭亡。
萧衍的第一样缺点,就是猜忌心过重,不信任臣下,可能是由于他自己也是篡位出身,因此对周围的臣子有一种天生的警惕,就连他的两位老战友兼老同学,沈约和范云,都被他猜忌和排挤,最后没几年就郁郁而终。
萧衍的第二样缺点,就是过于纵容和溺爱自己的亲戚,对他们无原则地退让与迁就,他对亲人家属无原则无何止的包容,终于让他失掉了帝王最重要的一个品质:公正和公平。
萧衍晚年的时候,迷上了佛教,曾经先后四次出家,然后又由群臣们捐出数以亿计的金钱将他赎回,而他的进取心和早年锐意奋发的改革,也被长达四十多年的皇帝生涯磨损得荡然无存。
萧衍在当皇帝的末期,年老昏庸,接纳了南北朝时代的吕布----羯族将领候景。
这候景是羯族人(匈奴别部),为人凶狠狡诈,却又是英勇善战,最早时是六镇起义的一名义军将领,后来先是投降了北魏权臣尔朱荣,又在尔朱荣死后投降了东魏的权臣高欢,并成为东魏的头号悍将。
高欢死后,他的儿子北齐皇帝高澄忌惮候景的权力过大,开始想收回候景的兵权,而候景则只愿听命于高欢,根本不屑于继续做高澄的手下,干脆先下手为强,起兵叛乱,却被高欢早早安排好专门对付他的克星慕容绍宗所击败,只带了八百人逃到南梁。
当初候景向萧衍投降时,还是北齐的司徒。定州刺史,属下有河南地区的十三个州郡。萧衍也是看中了这块地盘才会接纳这个反复无常的叛将,还派出自己的侄子萧渊明去率军接应候景。
结果不仅候景本人被慕容绍宗打得大败(当年候景的兵法还是跟慕容绍宗学的,看来师父当年留了几手。这时候派上大用场了),来接应他的萧渊明也当了俘虏,候景带了八百残兵逃到了淮南的寿阳地区,而萧衍也封他为河南王,让他在此休养生息。候景所需的兵饷军械,全部按他的要求供应。
萧衍一边养虎为患,一边纵容着自己的亲属们横行不法,到了晚年的梁武帝,慈悲心肠只用来对付象候景这样的绝世恶人,或者是自己的亲属子侄,而这些被骄纵的皇亲国戚们却是横行不法,欺压百姓。
加上萧衍的太子早死,继承人一直不明,萧衍分派到各地的儿子们一个个都心怀异志。南梁帝国危机四伏,只需要一点火种,就能引起燎原的大火。
点燃这个火的就是候景,他在寿阳招兵买马,又恢复了元气。这时候南梁和北齐开始谈判讲和,候景心中不安,派了个假使者冒充北齐使臣,去建康见梁武帝萧衍,假装提出要用被俘的萧渊明换取叛将候景。
而萧衍大概也是觉得没了河南的候景已经没了利用价值,居然一口就应承下来。候景听到这个消息后,气得咬牙切齿,当即便起兵谋反。
由于南梁承平已久,加上候景洞察南朝内情。打出了讨伐贪官污吏的旗号,吸引了大批被皇亲国戚们欺压凌辱的百姓从军。
萧衍的侄子兼义子萧正德这个带路党临阵倒戈,接应候景的部队渡过长江,南梁手握重兵的荆州刺史萧绎和益州刺史萧纪这两个萧衍的亲儿子却迟迟按兵不动,终于导致了候景在起兵七个月后攻下建康。
候景纵兵大掠,将繁华的建康和扬州付之一炬。而萧衍也被关进台城皇宫,活活饿死,以王家谢家为代表的江南世族百余家,都在候景攻破建康后的大屠杀里几乎全部被灭门。
虽然候景后来被名义上属于荆州刺史萧绎的王僧辩和陈霸先联手击杀,但他掀起的这场动乱却折腾掉了南朝最后的一点精华,整个南朝从此以后一直到南陈灭亡,都再也没有恢复到以前的国力,只能一步步地被北朝肢解和灭亡。
萧衍在死前,曾经叹息过:“自我得之,自我失之,亦夫何恨?”可见这位曾经的一代雄主对他因晚年的昏庸老朽,暮气沉沉,宠信奸邪,引狼入室而失掉天下,仍然没有一点应有的觉悟。
萧衍死后,候景在摧毁了整个江南地区后也兵败身亡,可是南梁宗室间的你争我夺却还没有结束,这就要从萧衍的继承人问题说起。
萧衍早年无子,过继了他的那位好六弟萧宏的三子萧正德作为自己的义子。可是后来萧衍当上皇帝后,生起儿子却如同尿崩,除掉萧综这个白眼狼以外,一口气生了七个儿子,最后让自己的长子萧统当了太子,从此萧衍多少觉得对不起萧正德父子,这大概也是萧衍一直对萧宏无原则地宽容与忍让的主要原因。
萧统继承了萧衍的文人基因,在文学上极有成就,才高八斗,五岁的时候就遍读五经,过目不忘。
可惜天妨英才,萧统在三十一岁的时候和妃子游玄武湖时,荡舟落水,救起来的时候腿受了重伤,很快就死了,死后谥号昭明太子,于是萧衍的继承人又成了大问题。
那个过继过来的萧正德,从小人品就很差,横行不法,以皇养子之尊还持刀抢劫过别人,他一直认定太子之位非自己莫属,在萧衍得子,改立萧统为太子后,一气之下叛国逃到了北魏,后来在北魏也不得志,又厚着脸皮跑回了南梁。
萧衍对这个萧正德心怀愧疚,赦免了他的叛国投敌之罪,把他还给了萧宏继续当儿子,还让他负责京城内外长江一带的防守。
结果就是这个萧正德,在候景起兵时当了带路党,派船运了候景的八千部队过江,建康的沦陷,此人乃是第一罪魁。
而候景攻入建康,饿死萧衍后,也没有让萧正德当皇帝。而是先立太子萧纲(当时萧衍的正式太子,萧衍的第三子)为简文帝,后又杀简文帝,改立昭明太子萧统的孙子萧栋为傀儡皇帝。萧正德再次心生怨念,想要叛离候景,反而被候景先下手为强,直接斩杀。
由于当时萧纲是正式太子,跟着萧衍一起困守建康。因此萧衍的其他儿子们一个个都打起了歪心思,指望着自己的老爹和太子哥哥一块儿抱团完蛋,然后自己再大权独揽,一举登上皇位。
当时最有实力的两个藩镇,一是荆州,一是益州,分别是萧衍的七子湘东王萧绎和八子武陵郡王萧纪所镇守,结果萧绎和萧纪坐拥雄兵,却迟迟不派兵去援救被围攻的父亲。
只有萧衍的六子萧纶还真刀真枪地亲自和候景打了几仗,结果兵败不敌。眼睁睁地只能看着老爹和哥哥一起死于贼手,而他最后跑到了襄阳一带,准备募兵为父报仇,却是先被七弟萧绎攻击,再被西魏出兵攻杀。
萧衍死后,萧纪便迫不及待地称帝,过了把皇帝瘾,紧接着这两兄弟自己也掐起来了,互相称对方是逆贼,兴兵讨伐对方。而当时的西魏趁着南梁内乱。先是派兵袭取益州,萧纪的龙椅还没坐热,就发现自己无法面对西魏和荆州的两面夹击,只能丢了成都仓皇出逃。最后被萧绎俘杀。
而萧绎在两大金牌部将王僧辩与陈霸先攻占建康,驱逐了候景后,也在江陵正式称帝,史称梁元帝。
这位萧绎是南梁的倒数第二位皇帝,他派了自己的儿子萧方智跟着王僧辩与陈霸先的大军出发东征,自己却忙着在荆州一带屠灭自己的兄弟子侄。不算被他攻击后逃奔襄阳一带,最后被西魏所杀的六哥萧纶,光是直接死在他手下的就有八弟萧纪,主公萧统的二儿子萧誉,以及被候景立为傀儡皇帝的可怜侄孙萧栋。
由于萧绎无故攻杀了萧誉,结果镇守襄樊一带的萧统的第三子,萧誉的弟弟萧詧一下子成了这个世界上最恨萧绎的人,甚至不惜叛降西魏,献上襄阳之地,引魏军攻打江陵。
西魏一看又有便宜占,便派出了大将,位列八柱国之一的于谨,率大军南下,由于有萧詧的部队作先导,这回北朝的兵马势如破竹,萧绎甚至还没来得及调驻守建康的王僧辩和陈霸先所部兵马(当时他们也面临北齐的巨大压力,即使萧绎征调,也无瑕抽身),就城陷身死。
西魏攻破江陵后,萧詧手下的谋士尹德毅曾劝他趁着西魏军刚刚大胜,骄纵不备之机,先办个鸿门宴,先是袭杀于谨等西魏将领,再趁夜偷袭失去了首领的西魏军营寨,彻底自立,而萧詧犹豫了半天后,还是选择了放弃。
结果西魏军班师时把江陵全城的数十万百姓全部裹胁而去,押进关中为奴,襄阳樊城等地也被强行地划入西魏的地界,只给萧詧留下了半座江陵空城,以及江陵附近的八百里土地。
西魏在江陵的另一半还派了个将军,专门为此人设置了个江陵防主的官职带兵助守,名义上是防着南陈,实际上也是监视着萧詧。
到了这个时候,萧詧才追悔莫及,但此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悔之晚矣。于是他只得向西魏称臣,同时即皇帝位,建立了西梁,也被称为萧梁。
与此同时,在建康的陈霸先火并了王僧辩,又逼着萧方智禅位于自己,建立了陈朝,南梁灭亡,而萧詧这个半傀儡皇帝悔恨交加,完全没有一点当皇帝的喜悦,很快就死了,他的太子萧岿即位,继续当北周(此时已经取代了西魏)的傀儡。
到了萧岿的儿子萧琮时,北周又变成了隋朝,杨坚召唤萧琮进大兴相见,将之扣留在大兴,不再放回,并决定废掉后梁这个傀儡,把荆州直接划入隋朝的统治区域,连那方圆八百里的江陵也一口吞掉了,带兵来接收的正是那个以凶暴闻名的大将军崔弘度(现任太子,胖子杨昭的岳父大人)。
留守江陵的萧詧第五子,萧琮的叔父萧岩,听到这个消息后,选择了南逃陈朝。
隋朝灭陈后,萧岩没有落得陈后主那样的宽大处理,由于其此前的背叛行为。萧岩被押回大兴斩杀,这位萧铣则正是萧岩的孙子。
王世充沉默了半天,挖空心思地把他所知道的整个南梁到后梁的历史回顾了一下,久久无语。最后只是一声长叹,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魏征刚才一看王世充的那副模样就知道他又在开始回味历史,于是也是半天没说话,默默地站在一边。心里却在想着别的事情。
一直到王世充长叹一声,魏征才回过神来,道:“主公,可是回想完了那兰陵萧氏的往昔?”
王世充沉重地点了点头:“萧氏的家教出了很大的问题,无论是南齐最后的宗室相杀还是南梁最后的兄弟相残,都是非常值得引以为戒的。魏征,按说这萧氏多出饱学之士,萧子良、萧衍、萧绎、萧统等人哪个不是一代鸿儒,可为什么偏偏连人世间最基本的做人道理也不明白呢?”
魏征摇了摇头,正色道:“可能是皇位的诱惑力太大了吧。让他们无法拒绝。所以才会这样失去人性,互相残杀。”
王世充看着魏征,叹了口气:“这么说来,那萧铣作为萧岩的后人,在这郢州附近抄书,是不是也想收集一些他们萧家以前留在这里的典籍?”
魏征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他郑重其事地摇了摇头,道:“以魏某这些天的观察,好象没这么简单,他虽然只是个抄书先生。但是好象经常会走访一些原来后梁在这附近一带的老部下。”
王世充吃了一惊,忙道:“不是吧,他爷爷那辈的亲信到现在还能剩下多少人?再说他爷爷当初不是带了人逃向江南了吗,又怎么会有人散在这里?”
魏征摇了摇头。道:“江陵现在是荆州的治所所在,防守严密,他这个后梁的宗室如果在那里大张旗鼓地活动,可能很容易就暴露自己,毕竟他爷爷是叛臣,可能他爹当年也是逃得一命。隐姓埋名才活下来的。”
王世充笑道:“但这里能有他爷爷或者是其他叔伯兄弟的旧部吗?”
魏征道:“这个就不好说了,但是这里毕竟是原来的荆州大州所辖区域,从南齐开始,萧氏在这里经营了上百年,根深蒂固,几乎这里的所有人家都多多少少跟萧梁家族有些关系。”
王世充突然想到件事,一下子恍然大悟,道:“对啊,当年江陵的全城百姓都被迁到了关中,他就是在江陵附近转悠只怕也找不到什么故人了,还不如来这里呢。”
魏征认真地点了点头,说道:“主公英明。”
王世充心中一阵得意,刚才回忆那萧梁沉重的家族痛史而引起的一些不快也一下子烟消云散,他仔细想了想,道:“不过我还是觉得,他这样的人要是还心怀什么异志,未免有些不太靠谱。大隋统一天下已久,他爷爷的那些旧部也应该早已经过世,现在再想让人家的子孙对他效忠,那基本上是在做梦。”
“玄成啊,我估计他也就是找些书抄抄,萧氏我见过几个,无论是萧皇后还是那个萧瑀,都是风度翩翩,儒雅高洁的那种人,这个家族有文化底蕴,所以即使是落魄中的萧铣,靠抄书的方式来多翻翻古书,也是可以理解的。”
魏征抿嘴一笑:“其实刚才魏某也只是一点自己的猜测罢了,没有真凭实据证明那萧铣是在联系旧部,只是觉得这人不安心抄书,每天都要出去走街串巷的,感觉总有些可疑。”
王世充笑道:“你是探子做得太久了,所以难免对所有人都疑神疑鬼。对了,这萧铣有没有妻室?”
魏征摇了摇头,道:“这人年约二十二三,我看到的都是一个人,身边连个书僮也没有,更没有见他有什么妻儿了。”
王世充点了点头,突然问道:“那你又是怎么知道他就是萧铣的?按说此人身为叛贼之后,应该隐姓埋名,低调做人吧。”
魏征双眼一亮,道:“这里倒是有些玄机了,此人在这郢州也有两年多了,一直租着那郢州城里的一处老夫妇家住,那对夫妇无儿无女,宅院空了几间,也就租给了他。以前这萧铣并不报他的大名,只说自己姓萧,周围的人都叫他萧先生。”
“这萧铣每天以抄书为生,一天只吃两餐,基本上不吃肉,过得极为节俭。他每天一大早就出门,走街串巷地到城里的大户人家那里去搜集古书抄写,价钱开得非常低。由于萧铣写得一笔好字,城里的十几家大户人家都愿意让他做这个事,甚至有好几家请他上门当教书先生,都被他婉言谢绝了。”
“前两年这萧铣抄书,都是抄完了以后署名为书生萧某。可是说来也怪,从今年开始,这萧铣却开始在新抄的几本书上署名为兰陵萧铣,这也是这个城里的人第一次知道他的真实姓名。”(未完待续。)
第六百七十九章 萧铣之野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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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世充听到这里,略一思索,马上会心地一笑:“玄成,这位萧氏后人还真的是心思缜密呢,虽然现在只是身在这样的小地方,却也知天下大势。”
魏征的眼中闪过一丝迷茫,似乎想要揣摩出王世充话中的意思,最后却摇了摇头,道:“愿闻主公高见!”
王世充笑道:“如今皇上即位,萧皇后也被正式册封为后,如果说萧铣以前还要躲躲藏藏,隐姓埋名的话,现在如果他想入朝为官,就得公开自己的身份,去寻求这位堂姑母的帮助。”
魏征点了点头,道:“这一点刚才魏征也想到过,只是他为什么不会直接去找萧皇后验明正身,而是要在这小小的郢州城里抄书时署名呢?”
王世充先是微微一笑,然后表情就变得严肃起来:“这正是萧铣的过人之处了。萧家世代都出文人才子,极重人的修养和操守,不会象那种一般的农家子弟,一旦家族中有人发达后,乡下的穷亲戚就会去投靠。”
“在萧家人眼里,这种上门认亲只会自降身份。就算萧皇后明知萧铣确实是自己的堂侄,只怕为了维护萧家的声誉,也会来个抵死不认。”
魏征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道:“好象是这么个道理,可是那萧铣又为何要在这里公开自己的身份呢?按说萧家几代都是在江陵经营,即使那里的百姓在多年前被西魏全部迁走,但后来后梁三代君主都还是以此为都,知道萧铣的人也不在少数,去那里公开身份明显更容易让萧皇后知道。”
王世充点了点头:“魏征,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在江陵那里确实容易引起萧皇后的注意。但你不要忘了一点,同样也能引起皇上的注意。”
“萧岩当年先是作为大隋的属臣,后来又叛逃陈朝,最后也被斩杀。这种情况他的子女应该是籍没为奴的,而萧铣现在却是自由身,显然当初他的父亲隐姓埋名逃过了一劫。”
“虽然说新皇登基,大赦天下,他也可以结束以前的那种隐姓埋名的生活。出来以真面目示人。”
“但是如果他本人在曾经后梁的都城江陵那里晃来晃去的话,那会让我们的皇上发挥他一向很丰富的联想力了,一个逃亡多年的前朝宗室,又是叛贼之后,在其老巢所在处四处活动,他想做啥?”
魏征笑道:“恐怕要是到了这时候,那萧铣非但别想入朝为官,反而要性命堪忧了。”
王世充笑道:“确实是这样,到时候只怕我们聪明的皇上会安排给他一个非常正常的死法,比如让他在上路时突然遭遇车祸啊。劫匪啊之类的,给萧皇后一个过得去的交代,而此人跟萧皇后也谈不上有多亲密,就算真死了,她最多也就是难过一两天,就会把他给忘了。”
魏征道:“确实如此,这么说萧铣也考虑到了主公所分析的那些,因此刻意选择在这郢州?”
王世充点了点头,正色道:“是的,只有这种解释了。萧铣本人应该在萧氏族谱上,到时候能够被证明身份,而他选择在这个离故乡不远不近的郢州活动,每天只是抄书度日。一方面能让人欣赏和钦佩他的才气,进而尊重他这种淡泊名利的为人。另一方面也能避免结交故旧的嫌疑。”
王世充认真地看了看魏征,道:“只怕这萧铣在几年前听说现在的皇上,当时的晋王入主东宫后,就存了这份心思了。他知道只要新皇即位,大赦天下。就一定有他的出头之日。所以萧铣在这段时间内,一定要去搏一个爱读书又淡泊名利的名士之名,至于选择在今年彻底公开身份,想必也是他早就计划好的。”
魏征叹了口气,道:“听主公这样一分析,此人心思缜密,算路深远,着实是个非常厉害的人呢。你说他以后会不会在乱世里助我们一臂之力呢?”
王世充哈哈一笑,道:“这个问题想都不用想,此人这样煞费苦心,布下这么多手段,会仅仅满足于入朝当个小官?那你也太小看他了。”
王世充的脸上笑容渐渐地褪去,透出一丝果决与阴沉:“以我对萧氏的了解,这家人无论才能高下,有一点是共通的,就是那颗永不停息的帝王之心,那种与生俱来的优越感,那种永远不甘居于人下的倔强。”
“从萧衍开始,到萧正德,到萧绎,再到萧詧,他们有谁能真正地放下帝王雄心,甘于平凡的?就算是这萧铣的亲爷爷萧岩,最后面对隋朝的吞并,明知逃到陈朝还是九死一生的结果,不还是选择了毅然反抗吗?”
“就是那个被召到大兴的末代后梁皇帝萧琮,我敢说如果他不是当时人在大兴,无法反抗的话,也会作出跟萧岩同样的选择,这才符合这萧家人的个性。”
王世充看着魏征的双眼,正色道:“有件事情其实我以前一直没有想明白,为什么当年萧瑀看守杨勇的时候要故意放纵那柳述和兰陵公主去给他通风报信,还让杨勇爬到树上向先皇喊冤。”
“当时我和裴弘大商量了半天,也只是认为这个萧瑀是书呆子性子使然,过分地忠于先皇了。现在看来,此事绝没有这么简单,后梁一脉,无论是萧琮,还是萧瑀、萧铣,甚至是萧皇后,都没有放弃他们复国的打算。”
魏征惊得一下子捂住了自己的嘴,眼神中尽是不信,道:“主公,这是不是太匪夷所思了点?你要说萧铣有这个心思,我还信,可是萧皇后跟皇上夫妻这么多年了,她图的是什么?”
王世充叹了口气:“这就是皇族女子的觉悟,女人无法征战沙场,无法抛头露面,甚至无法决定自己的命运。可是她们仍有自己的方式来反击,报那国仇家恨。”
王世充看了看魏征,幽幽地说道:“你应该知道以前北周的宗室千金公主吧,她被作为和亲的工具远嫁突厥。结果在先皇代周之后,就先后唆使两代突厥可汗起兵犯隋,后来还是裴弘大用计,才将此人除掉。玄成,从千金公主的身上。你还看不到一颗皇室女子报国仇的心吗?”
魏征沉思了一下,抬起头,道:“玄成虽然身为男儿,并不是这样的宗室女子,却也能理解那千金公主的所作所为。”
王世充道:“不错,这些宗室女子受过良好的教育,象南梁武帝萧衍的长女永兴公主那样刁蛮任性的淫妇毕竟是极少数,多数女子都明白从自己来这个世上的那天起,就需要为整个家族做贡献,无论是结婚还是生子。都是为了自己的家族存续和兴旺尽力。”
“所以不管萧皇后和皇上有多深的感情,做了多少年的夫妻,他们之间的爱情也好,亲情也罢,都比不上萧皇后的那一颗复仇之心,比不上隋朝杨氏和梁朝萧氏之间的国仇家恨。”
魏征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叹道:“可是萧皇后和那千金公主的情况又不一样,千金公主没有和先皇生下儿子,而萧皇后可是为皇上生了两儿一女。太子杨昭更是未来可以接掌整个国家,她可以不爱自己的丈夫,却能不顾自己的儿子吗?”
王世充看了一眼魏征,微微一笑。道:“我不知道皇家的公主从小会受到怎么样的教育,我只知道那些世家大族,世世代代无论男女,都被教育一切要以家族的利益为重,任何事情都要让位于此。”
“男丁必须从小读书习武,撑起整个家族。而女子也需要为了家族的利益去和别的世家结亲联姻。”
这就是世家女子面对家族利益作出的选择,更不用说是皇家的公主了。”
魏征仔细想了想,问道:“可是萧氏已经灭国了呀,而且萧皇后还跟皇上生下了太子,即使这样的条件下,也要为了一个已经失掉王位的娘家而破坏现实的幸福吗?”
王世充微微地摇了摇头,道:“说实话,如果是萧皇后那样的情况,换了我,一样会想办法让萧氏复兴的,至少是想要让后梁复国,让萧氏的兄弟子侄们能够成为一方的君主。”
魏征紧接着问道:“难道作为一个女人,嫁人生子不是最幸福的事情吗?为什么还要为这些虚妄的东西去破坏自己现实的幸福?”
王世充哈哈一笑,说道:“刚才我也仔细想了想,如果萧皇后一直有这种重振家族的打算,那开皇年间的一系列怪事都能说得通了。”
“首先是开皇五年的那个高德事件,当时的晋王杨广也不过就是个十几岁的少年,未必就真的存了要和太子杨勇相争之心,而当时大隋内部一切井井有条,无论是先皇的皇位还是太子杨勇的东宫之位,名份都是早早地定了。”
“但是突然出了这么一个高德上书,要皇上退位,把皇位交给太子杨勇,而且此人还是那高大人的族人,这样一来,太子被逼放弃监国,甚至为此还和高大人生了嫌隙,最终得利的只会是其他几位皇子,尤其是排名第二的晋王杨广。”
“其次是晋王杨广一直在皇上面前演戏,他演了足有二十年,这一点本身并不奇怪,可奇怪的是为何这萧王妃也一直配合着他演戏?”
“女人天性善妒,按说杨广如此好色,找了这么多女人,萧王妃怎么可能无动于衷?象那杨素的夫人,杨玄感的母亲郑氏,同样是大家闺秀,却也能因为一句夫妻气话而跑去向独孤皇后告状。”
“可是萧王妃却能陪着自己这个生性风流的丈夫,一方面忍受着他日日寻欢,另一方面还可以若无其事地帮他打掩护,这又能说明什么?”
王世充看了一眼正在边听边思考的魏征,自己的思维也变得一下子活跃起来,他在树林里来回走了几步,突然停了下来,缓缓地道:“这第三件事,就更有些奇怪,其实我多年来一直都百思不得其解,现在是有点明白了。”
“那就是她生的两个儿子。杨昭和杨暕,两个人性格差异太大,杨昭是那种谦谦君子,与世无争。个性宽厚到了极致,而那杨暕我也见过,完全就是另一种类型,横行不法,凶暴蛮横。目无尊长。老实说,我甚至都怀疑这两人不是亲生兄弟。”
魏征双眼一亮,开口问道:“主公,你的意思是?”
王世充沉声道:“杨广久镇在外,子女的教育主要是由萧氏负责,要说她这样聪明优秀的女子教不好儿子,我是根本不信的。”
“之所以杨昭被教育得宽厚仁让得没边,而杨暕则野心勃勃,那只可能是萧王妃有意以后让自己的两个儿子相争,引起动乱。有着继承权的长子温顺如绵羊。而幼子则被掼成白眼狼,以后会发生什么?”
魏征惊呼一声,他的眼神中先是闪过了一丝疑虑,继而变成深深的恐惧。
王世充叹了口气,道:“看看萧氏的诸王混战,想必萧王妃对这一手是架轻就熟。这次我出发前向裴弘大问及过现在大兴之事,听说杨广有意自己驾临东都,而让杨昭作为太子在大兴镇守,却又准备把杨暕带来东都。如果不是做母亲的偏心,会这样厚此薄彼吗?父子离得远了。外人自然也可以有机会进谗。”
“先皇和杨勇,即使**在大兴城内,只一道院墙之隔,仍然是防子如防仇人。那杨昭现在也看来要有这样的趋势,先皇和杨勇弄成这样,独孤文献皇后是始作俑者,那杨昭现在面临这样的结局,弄成这样的,除了萧皇后又还能有谁?”
魏征听得不自觉地发起抖来。脸色也变得惨白,说道:“世上竟然有如此歹毒的女人?!太可怕了!”
王世充沉重地点了点头,道:“玄成,这世上的坏人很多,唯恐天下不乱之徒也很多,就象刚才我所分析的那萧皇后,她的事如果属实,那以她皇后之尊都如此包藏祸心,没准可以成为我们将来起事的一大助力呢。”
魏征点了点头,正色道:“此事恐怕还得从萧铣身上打开缺口后,才可以求证,主公,你现在打算怎么办?我这里已经搜集了那些郡府属吏和下面八个县官们收受贿赂的证据,您要不要用这些证据去收服这些人?”
王世充摇了摇头,道:“这些人先不急着对付,那斛斯政和韩世谔可有什么把柄在手?”
魏征摇了摇头,道:“韩世谔在这里是个撒手掌柜,连刺史的俸禄都是全部交给那斛斯政去分,他自己每天只是出去骑马打猎,练习武艺,倒也没有祸害过这里的百姓。这点郢州上下尽人皆知,如果要告他个玩忽职守之罪,倒也合适。”
王世充摆了摆手,道:“没这个必要,这样反而会结怨于韩世谔。再说了,我们以后在这郢州也要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还是不要四处树敌的好。即使是那些属吏和县官的罪证,我也不会象父亲那样,把这些作为要挟别人的工具。”
魏征眨了眨眼睛,道:“至于那斛斯政,就更没有什么把柄可抓了,他在这里勤于公事,据我这几天所查,这三年来从不曾收取过贿赂,手下人每年按不成文的惯例得到的好处他自己不拿,也不阻止别人得,所以各方对他都非常满意。这几年下来郢州的韩世谔年年在吏部年度考核中名列前茅,都是此人功绩。”
王世充眉头皱了起来,来回踱了几步,最后还是停了下来,自言自语道:“越是这样的人越是让人捉摸不透,不收受贿赂说明他不贪钱,肯把功劳让给韩世谔又说明他不贪功,那他究竟想要什么?我不相信他这个斛斯椿的孙子会是个圣人。”
魏征微微一笑道:“其实那唐国公李渊倒是和此人有些相像。”
王世充抬起了头,看了看魏征,淡淡地问道:“唐国公和此人有哪里相象的?愿闻其详!”
魏征点了点头,说道:“此人的爷爷是叛臣,虽然在西魏寿终正寝,但终归为人所不齿,连关陇军功贵族也不待见这个同为胡人的家族,更不用说山东世家了。”
“所以其实此人的处境地位和唐国公当年很类似,当年唐国公因为娶了窦家小姐的事情得罪了晋王,就一直被穿小鞋,外放为边远州的刺史,他知道自己的处境不妙,不仅不敢在公开场合发牢骚,而且在所在的州郡里也是勤劳办事,不敢有所懈怠。”
王世充道:“可是裴弘大曾经说过,好象一连两次的吏部考评,唐国公的成绩都不是太好啊,所以一直也都只是在做下州的刺史,十几年了也没有得到升迁,这点好象并不是杨广在使坏。”
魏征摇了摇头:“依我看来,李渊是故意的,不能太出头,如果把自己搞得太优秀,反而会引起晋王的注意和忌恨,到时候就算入朝为官,也会被变本加厉地陷害。前一阶段主公要我打探杨玄感结亲的事情,所以我对李渊家族特别留意,也查了他几任刺史的情况。”
“那李渊就故意分了不少功劳给州郡的那些属吏,自己就显得功劳没那么突出了,达不到考核优秀,就不用加官晋爵。听说他常对自己的家人说,不出事就是最大的福,平平安安最好。”
王世充叹了口气,道:“唐国公果然是深谙明哲保身之道,我也很佩服,这点我其实也应该多学学,以前的我就是锋芒过盛,虽然一路爬到了现在的位置,却也得罪了太多的人,没几个真正信得过的朋友,才搞成现在这样孤立无援。”
魏征正色道:“有所得必有所失,主公,你能拼出现在的这片天地已经不容易了,再说魏某和其他的兄弟们一定会誓死相随的。主公,你看要怎么去针对斛斯政呢?”
王世充思考了一下,抬起了头:“此人的底细一时半会儿摸不清楚,先跟他公事公办。那韩世谔可以约出来打个猎什么的,他是那种直爽的武人,我以前也跟他有些交情,可以探探他的口风,至于以后的事情,暂不跟他透露。对了,玄成,你还要抓紧打探一下韩世谔和斛斯政之间的关系,我总觉得有些奇怪。”
魏征一拱手,正色道:“是,我会安排得力的人手回大兴调查一下两家间的关系。”
王世充说到了这里时,深吸了一口气,道:“在我们去郢州的州衙前,还要先去做一件事情,就是先会会那位萧梁后人萧铣。”
萧铣租的地方地处郢州城内西北角一处有些偏远的宅院,这里地势低洼,以前曾是块乱坟场,因此很少有人家住在这里,只有一对从外地来的上了年纪的老夫妻一直住在此处,方圆几百步内没有别的人家。
王世充和魏征打扮成一个书生和一个护卫,魏征走在前,王世充则跟在身后,二人来之前已经打听清楚了萧铣的作息情况,每天晚上戌时,他一定在自己的屋内抄书,而那对老夫妻则会早早地入睡。
王世充三人那天回到庙后,先是由王仁则让刘黑闼速速回洛阳,查询韩斛二家的关系,然后一行人当天进城,投宿在了一家魏征早已经安排好的客栈,而这天晚上,王世充和魏征便决定直接去拜会这位神秘的萧铣。
来到了那处在夜晚显得有些阴森恐怖的宅院外,王世充发现户门大开,西边的一处堂屋里的窗纸上正映着一个书生奋笔疾书的头像,而东边的一处堂屋则是黑灯瞎火,显然与得到的情报完全一样,那对老夫妻已经睡下了。
魏征与王世充对视一眼,昂首走进了院子中,正待开口报出名号,却听得里面的那位书生,头也不抬一下,却是说道:“二位贵客,既然已经来了,何不入屋一叙?”(未完待续。)
第六百八十章 针锋相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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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书生的神色平静,声音清脆,字正腔圆,透出一股温和,却又隐隐有种让人不可抗拒的魔力。
魏征闻言哈哈一笑,也不说话,直接推门而入,王世充紧随其后。
只见一处简陋的小土屋内,却是有着四五个书架,上面堆了不少竹简,还有一些封面发黄,一看就知年代久远的古书。
而一个年约二十四五,戴着青布头巾,穿着件满是补丁的灰色布衣长衫,眉目疏朗,面色腊黄的书生,正在一堆书山简海中,趴在一件低矮的书案上,奋笔疾书着。
书生写完了一个大字,长舒了一口气,把笔架到了案上的笔架上,长身而起。王世充在灯光下看他看得仔细,此人身长七尺,略显瘦削,身上衣服虽破,整个人却是干干净净,浑身上下透出一股亲和力与书卷气,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好感。
魏征一个长揖及腰,道:“我等主仆二人,初来郢州,夜晚不小心迷了路,来到贵宅,见到有人在深夜用功,不由得顺着灯光过来,叨扰之处,还请见谅。”
书生哈哈一笑,回了个礼,道:“都是孔孟门生,不用这么客气的,远道而来即是贵客,寒室简陋,慢待之处请勿放在心上。”
魏征微微一笑,道:“在下乃是关中人,姓刘,单名一个平字,这位是在下的同伴,姓李,名破胡。不知阁下尊姓大名?”
书生平静地看了看两人,目光落到王世充的身上时上下打量了两眼,也笑着摇了摇头,道:“二位看来深夜造访。却没有应有的诚意啊,萧铣有些失望。”
魏征的脸上依然平静,声音中听不出他的任何喜怒哀乐,道:“萧兄此话。刘某实在不甚明白,我二人在城中迷路才来到贵舍,这与诚意有何相关?”
书生微微一笑,摇了摇头,道:“足下应该是闻名天下的巨鹿才子魏征吧。旁边的一位如果在下猜得不错,当是号称文武全才,即将接任郢州刺史的王世充。二位名扬海内的才俊深夜携手造访在下,还要用假名,实在与二位的大名不符啊。”
王世充心中一惊,脸色微微一变,而魏征则仍然是面不改色,笑了笑,道:“萧兄果然好眼力,既然如此。请先恕我二人冒名之罪了。”说着又是一个长揖及腰。
王世充看着萧铣,叹了口气,道:“果然不愧是皇族后人,气度非凡,也不枉我们二人深夜来访。”
萧铣道:“自从得知了王兄接任郢州刺史的消息后,萧某就一直在此恭候阁下的大驾光临,算起路上的时日,也就应该是这两天来这里。”
王世充与魏征对视一眼,他从魏征的眼中也看出了一丝惊奇,魏征一向镇定。让他吃惊,这是很少有过的事。
于是王世充清了清嗓子,道:“萧先生,既然你已知我二人的来历。那当着明人我也不说暗话,那个告诉你我的行踪的人,想必就是你的那位皇后姑母吧。”
萧铣笑道:“久闻王世充不仅深通兵法,而且足智多谋,洞悉人心。不错,正是如此!你们从大兴城满园后门出来的时候。一直盯着你们行踪的探子也出发了,他是用了八百里加急的驿站快马才把信送到,料来你们会走小路,只是按我的时间计算还是慢了半天,本来我以为你们今天下午就能到的。”
王世充冷冷地道:“不瞒萧先生,我们动身的时候还不知道郢州城内有你这么一位大人物,一直到了郢州城外时,才接到情报。原来郢州还有萧氏后人这么强大的存在,想必对面的那对老夫妻,也是忠心于你的旧部吧。”
萧铣点了点头,道:“王兄所料极是,那对夫妇里,老丈乃是当年家祖的亲军护卫,而那位婆婆则是姑母派来的高手,二人在这里守护在下已经有好几年了,如果不是有这二位保护着,恐怕我在这里的事业也不会这么顺利。”
王世充终于从萧铣的话中证实了他和萧皇后的关系,一个巨大的阴影浮上了他的心头,他继续问道:“萧先生,我们跟你非亲非故,只是初次见面,为何就要把这么重要的情报告之我等?”
萧铣摇了摇头,道:“王兄,你不觉得这是在下正在表达合作的诚意吗?”
魏征笑道:“萧兄好自信,你就算知道我二人身份,又何以知道我们会和你这个心怀叵测的前朝余党合作?王刺史可是新任的郢州刺史,仅凭你刚才的那些话,我们就完全可以把你拿下。”
萧铣微微一笑:“如果二位要拿下萧铣,就不会在深夜孤身前来,还要隐姓埋名。你们二位既然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却又以这种方式来见我,那显然就不是敌人,而是朋友。”
王世充“嘿嘿”一笑,道:“那你为什么不去想我们是来套你话的,知道了你和皇后暗通,我们正好可以去告发你呀。”
萧铣笑着摇了摇头,道:“王兄好会开玩笑,其实你自己最清楚,如果你真的去向皇上告发我和姑母,到时候皇上是会信你的话还是信我姑母?自从今年大赦天下后,我萧铣就不再是个逃犯,完全可以堂堂正正地做人。你抓不到我和姑母联系的直接证据,空口无凭,只会让皇上提前对你王刺史下手。”
王世充也跟着笑了起来:“是啊,我怎么会忘了这层,你的好姑母一定早就把这些年来京城的一举一动跟你说得清清楚楚了。我王世充现在是个什么样的地位,你应该最清楚不过。”
萧铣的表情变得平静了起来,他轻轻地叹了口气,道:“其实王兄若是当年早点投向当今皇上,也不至于落到这般田地。老实说,这些年来的许多事情都在姑母的算计之中,只是你王刺史的这个选择实在出乎了她老人家的意料之外。”
“杨广那人,外宽内忌,对你王兄可一向是忌惮地紧,你的手段太狠。心太黑。再说有我姑母在,离间疏远你王刺史也是没什么问题。”
王世充怒道:“弄了半天,我王世充也只不过是你和你那姑母的一颗棋子罢了。萧铣,你们这样玩弄阴谋。拖人下水,置人家族于死地,就不怕遭报应吗?”
萧铣摇了摇头,道:“王兄,姑母一直说你这个人有时候很聪明。但是顾虑太多,原来我还不太信,但听了你刚才这话,我信了。试问我们若是不把你王刺史逼到这样山穷水尽,走投无路的地步,你们会和我们合作吗?”
王世充恨恨地骂道:“合作?你们要合作应该去找宇文述这样的野心家,为什么非要找我们?”
萧铣笑道:“因为王刺史你也有野心啊,你也想往上爬,想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如果不是你存了这份念头。又怎么会和高熲起冲突,继而主动选择通过支持杨广的方式和支持杨勇的高熲死掐到底呢?如果你不是这样的人,而是象高熲那样地淡泊名利,我们就会选择支持苏威或者是宇文述。”
王世充冷冷地“哼”了一声:“所以即使我没存争心,我的下场也会和那高熲一样,成为你们扶植苏威或者是宇文述而需要清扫的绊脚石和牺牲品,对吧。”
萧铣哈哈大笑,道:“不错,这个世上本就是强者生存,弱者只能成为别人成功的垫脚石罢了。王兄。你们够强,所以有资格和我们合作,你应该高兴才是。”
王世充摇了摇头,道:“可要是我不想和你们合作呢?再说我也不信就靠你姑母的那点枕头风。就能真的让皇上对我王世充放下戒心了。”
萧铣看了一眼王世充,叹了口气,道:“老实说,对于王兄,现在我们也是爱莫能助了,你只能自求多福。因为据我所知,好象这天下不安份的势力也不止我们一家,有些人希望你们家倒霉。”
王世充双眼一亮,上前一步,问道:“萧先生可是知道这势力出自何处?”
萧铣摇了摇头,道:“我们大梁皇族一向被监视得厉害,加上姑母贵为皇后,能和她偶尔联系上就不容易了,更不用说发动多少人手去查这个势力。不过王兄放心,如果魏某这里有了眉目,作为合作的诚意,一定会第一时间向您透露的。”
王世充故作感激地点了点头,道:“那就谢谢萧兄了。你们家陷害我的事情可以暂时不追究,只是我想知道,你想和我们合作些什么?”
萧铣换了一副很严肃的神情,指着书架旁的两张马扎(胡床),道:“两位,坐吧。既然是谈合作,就坐下来慢慢聊。”
王世充笑了笑,道:“悉听尊便。”说着便大马金刀地一撩前襟,坐了下来。
魏征看了一眼萧铣,又望了望门外,脸上生出了一丝警惕,却是没有落座。
王世充也不回头,沉声道:“玄成,不用担心,那对老夫妇现在都在帮我们守着外面。至于萧先生,他是和我们谈合作的,不会对我们生异心。如果他真的有别的打算,你也应该相信我的本事。”
王世充心中早有打算,刚才他坐下时悄悄地用脚把马扎向着前面移了移,到了离萧铣触手可及的地方,一旦萧铣真想使坏,自己就立即出手制住对方,虽然自己的武功比不上那些猛男,但毕竟也是战场上混了半生的,对付这么个文弱书生,还是有十足的把握。
魏征叹了口气,把马扎也向前挪了挪,坐在了王世充的身边。
萧铣微微一笑,道:“坐在名满天下,战功赫赫的王世充面前,我自然不会有什么别的想法。现在我们可以推心置腹地聊聊今后的事情了。”
王世充冷冷地“哼”了一声,道:“我们王家现在还有什么能帮得上你的,为什么要选择和我们家合作,这点我想先问清楚。”
萧铣“嘿嘿”一笑:“你是文武双全的谋将,将来肯定有执掌兵权的时候,到时候我们肯定会和你深度合作的,再说王兄不仅富可敌国,而且在全国各地的州郡都有自己的势力,这是我们所缺乏的,所以我想在这方面得到你们的帮助。”
王世充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点了点头,沉声道:“那你们又能给我王世充什么回报?”
萧铣道:“杨广那里一直记恨着你当年宁可投向高熲和杨素,也不愿意主动为他效力的事情,虽然他嘴上不说。可是心里已经恨透了你,姑母在这事上也说不上话。”
“再说宇文述和虚世基现在成天找到机会说对杨广说王兄的坏话,姑母几次提醒过杨广让他也防着点宇文述和虞世基,不能全信,要不然估计杨广早就对你家下手了。”
魏征冷笑一声。道:“这么说我主公还要感谢你那姑母的救命之恩了?”
萧铣摆了摆手,笑道:“魏先生不必笑话在下了,实际上王兄的这个郢州刺史的安排也是姑母作的,早在五年前杨广入主东宫的时候,姑母就开始布这个势了,当时安排了萧某来此地隐居。让萧某一方面建立自己的势力,另一方面等着你王兄到来,若不是当时姑母势力不够,在先皇面前说不上话,这个计划早就会实行了。”
王世充叹了口气。道:“如果是四年前,你还只不过是一个逃犯,不敢公开自己的身份,当时又怎么会主动来找我呢?”
萧铣微微一笑,道:“以前战国时毛遂自荐的时候曾经说过,锥子放在布袋里,迟早会出头的,何况四年前你王兄的处境并不比现在好太多,当时连先皇也开始防范疏远你王兄了,让你在那个兵部员外郎的闲职上一呆多年我相信只要王兄人在郢州。早晚会来找在下,共商大计的。”
王世充听到这话后,哈哈一笑,道:“大计?什么大计!?你是萧梁余党。成天做梦都想重温自己祖先的皇帝梦,我跟你这种人有什么好商量的?在大隋,我王世充已经打开了一条上升的通道,以后自然不愁荣华富贵,难道到了你们萧梁,还会比现在更好?给我一个跟你合作的理由先。”
萧铣笑了笑。道:“王兄是聪明人,以后怎么样是以后的事,总得先解决了眼前的麻烦再说,古语有云饮鸩止渴,虽然以后的结果也不好,但是如果当时不饮,那直接就给渴死了,连以后也不会有。所以如果我们大计成功了,以后怎么办是以后的事,至少现在可以帮你王兄渡过难关。”
王世充心中一动,语气和缓了一些,道:“那你先说说你怎么做才能让我王世充渡过眼前的这个难关,如果我觉得不错,再跟你谈合作的事。”
萧铣微微一笑,道:“王兄从军多年,在军中有很高的威望,这点是让杨广真正恐惧的地方,所以现在王兄应该做的,就是等到杨广迁都之后,主动上表要求卸掉开府将军的军职,以消除杨广的疑虑,这是其一。”
“这第二嘛,就是你们王家的兄弟子侄们个个都是赳赳武夫,虽然不实际掌兵,但有军职,比如你的那个勇猛善战的大侄子王仁则,这点也让杨广不安,应该象王兄这样,主动外任一些县级官员,从军职转成文职,这样也能让杨广多少安点心。”
萧铣顿了顿,笑道:“至于这第三,你们王家在各地的产业过于庞大,占田占地,垄断市场,满园无论是在大兴还是在洛阳,都是修得如皇宫一样的豪华。”
“杨广自己是喜欢讲排场,追求高端大气上档次的生活品味,但他不能容忍自己的臣下比自己还有钱,所以你们应该多转手一些产业,让杨广的红眼病能得到缓解。”
王世充静静地听着萧铣说完,开口道:“你的前两条办法不错,只是第三条一下子暴露出你的真实想法了,要我们王家转移产业?请问怎么转手,白送给你们萧家吗?”
萧铣淡然一笑,道:“如果王兄愿意给我们萧家分一杯羹的话,自然求之不得。只是这还不够,以我看来,王兄还应该多送给一些人。”
王世充“哦”了一声,道:“此话又是何解?”
萧铣正色道:“不知王兄对杨广现在的一系列新政有何看法?”
王世充意识到萧铣这是在要试探自己,于是心念一转,开口道:“一朝天子一朝臣嘛,皇上登基,自然要延揽提拔一批自己信得过的人,象杨素这样的前朝老臣,又没有和他联姻的,自然是要受打击和排挤。”
萧铣摇了摇头,道:“王兄,我们现在是在谈大势,不是说某一家。我不相信以王兄的见解气度,从没有考虑过这些,也没跟你王兄商量过。当着明人不说暗话,姑母多年探查,对你和王兄的私下关系,多少也知道一些。”
王世充心中一动,脸上仍然没有任何表情,冷冷地说道:“萧兄,你我现在没有建立真正的信任,你刚才说的那些办法没有让我完全信服,在这种情况下,你又要我把对时局的看法和盘托出,是不是有些要求过高了?”
萧铣道:“既然如此,那在下就先抛转引玉,谈谈自己的看法吧,也算是表示一下合作的诚意。”
“大隋自从建立以来,一直是文武分家,甚至在大隋建立前的那上百年的北朝,也一向是走马鲜卑儿,泼墨汉家子。所以治国需要用汉人的世家子弟,而上阵打仗,则多是用那些汉化了的胡人,这点王兄是否同意?”
王世充点了点头:“此事尽人皆知,不难理解。”
萧铣继续道:“先皇一世,平尉迟,灭南陈,破突厥,在国内制订律法,发展生产,整肃吏治,也是靠的文武分家,打仗的事交给那些势力主要在关陇一带的胡人武将世家,而文治方面则多数交给了汉人世家的子弟,可以说是一大创新发明,与九品中正制的魏晋和完全靠着胡人将官的北朝截然不同。”
“可是现在杨广的新政却是动摇了这个根本制度,他迁都洛阳就是想摆脱关中的胡人将领世家们的影响力,到了洛阳可以方便他更好地去结交笼络以江南和山东为主的汉人世家大族。所以杨广现在得罪的不是一两个大将,而是整个胡人将领世家。”
王世充微微一笑,萧铣的这番见解和自己的分析毫无二致,只不过指代的名字略有不同罢了,他开口道:“萧先生,那你们萧家又算是什么?汉人世家?还是关中胡将?”
萧铣愣了一下,转而笑了起来,说道:“王兄果然好口才,你这个问题我还真没仔细想过呢,我们萧梁皇室后代,严格来算应该是汉人世家,而王兄和你王兄,虽然是汉人世家,但显然是给杨广归到胡人将领那里去了。”
王世充继续道:“按你这分法,宇文述和于仲文也是胡人将领,难道他们也是要被杨广打压的对象吗?”
萧铣换上了一副严肃的表情,道:“刚才魏某所说的,只不过是个一般地划分标准,不是绝对。汉人世家里也有不受待见的,胡人将领里也有受到重用的,不可一概而定。不过总体趋势上,大多数汉人世家将会以后受到重用,反之,胡人世家中的大多数也会被打压和疏远。”
魏征开口道:“这个事实很多人都能看得清楚,那你又准备如何去应对?”
萧铣点了点头,道:“杨广的做法给我们提供了一个好机会,王兄如果能趁此时广泛结交示好这些胡人将领,将来就可能成为我们的强援。”
王世充失声笑了起来:“萧先生,你这是嫌我王世充还不够招皇上的忌妒和仇恨吗?想了半天就出了这么个馊主意?你那姑母该不会不告诉你,我为啥这回会给贬到这郢州来的吧”(未完待续。)
第六百八十一章 狼子野心(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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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铣摆了摆手,道:“王兄稍安勿躁,请听我说完。此事其实是大有可为的。”
“先皇时期,对外的大规模战事其实不少,平定尉迟,灭南陈和破突厥这三场大规模的战争都让许多胡将升官发财,更重要的是让他们搏取了爵位,可以荫及子孙,这个远比几十上百万钱的封赏效果来得更好。”
“可是杨广现在摆出了一副不重视胡将的态度。现在四海平定,除非对外大规模地用兵,不然胡将们没有升官晋爵的门路,必定心怀不满。大兴城里的胡将们如果不打仗,也没有赏赐,就算是带兵操练,也远远不如那些文官们在和平年代贪污腐败来钱快,所以很快就会体现出文武两班巨大的差距出来。”
“如果在这个时候,王兄能有意识地公开把一些产业上交给杨广,再上书请求他能把这些产业转而赏赐给没仗打的胡人将领们,以安抚其心,这样既洗清 了自己,又能让胡人将领们心怀感激,以后关系自然能拉近许多。”
王世充以前从没有想到过这个计策,乍听时稍稍一愣,很快又意识到了有些不对劲,开口道:“可若是皇上不愿意把这些产业转赠给胡人将领们呢?”
萧铣哈哈一笑,道:“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以杨广贪婪的个性,他肯定不会转赐给胡将们的,但是王兄已经公开上书了,这就不怕了,如果杨广把这些产业自己吞了,那些胡将们只会更恨杨广。”
王世充心中一动,这个想法确实很新颖,而且以自己对杨广的了解,他确实会这样做。
魏征开口道:“你的那位姑母又能在这方面做些什么?劝皇上把到手的产业送人?”
萧铣笑道:“姑母会察颜观色。顺势而为的,杨广这个人很有主见,你只能顺着他的意思办,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顺着推一下。但绝不要试图主动去影响他。”
萧铣顿了顿,继续道:“其实象越国公杨素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也是在这方面犯了些忌讳,很多时候他都是试图直接去向先皇拿出自己认为合适的一套方案,而不是看着先皇的意思办。这一切也都被杨广看在眼里,自然会有所忌惮。”
“苏威这方面就做得很好,他永远是在体察和逢迎上意,所以这个人即使在杨广这一朝,都不会有什么问题,可以继续保住他的官位。”
王世充不屑地“哼”了一声,道:“那个老滑头,不提也罢。”
萧铣摆了摆手,道:“他是老滑头,但是他能存活下去。爬到更高的位置,而且这个人本身也有才,不是无能之辈。不过我想提醒一下王兄,此人对王兄一直心怀不满,这么多年王兄的官职不高,没有对他构成过威胁,可以后如果王兄真的想要往上动一动的话,势必会被这苏威疯狂打压。”
王世充微微一笑,道:“哦,看来你对苏威很了解嘛!”
萧铣笑道:“我告诉王兄一件事。你就知道了,尚书右丞李纲,同时弹劾过杨素和苏威,这次随着刘方的大军去南征林邑。一路之上被那刘方百般刁难,几乎寻死,这应该是王兄的手笔吧。”
王世充摇了摇头:“越国公应该没有想过要害李纲,更没有向刘方下过这种令,他只是希望那李纲能经历一下战阵之事,不要那么书呆子气。”
萧铣沉默不语。仔细地看了看王世充,似乎是要从他的表情上看出对方是否说谎,良久,才一声叹息:“如果王兄所言非虚的话,倒是和外界对杨素的理解不太一样。”
王世充面不改色,继续道:“越国公只是好胜了一些,高傲了一些,并不是你所想象那种睚眦必报的人。”
萧铣自嘲式地笑了笑:“哪里哪里!我信王兄的说辞,如果不是越国公下的令,那想必就是苏威在搞鬼,不然刘方不会无缘无故地去折腾那李纲。”
王世充点了点头,道:“现在刘方大胜而还,也没必要再为难那李纲了吧。”
萧铣摇了摇头,道:“王兄把事情想象得太简单了,苏威没整死李纲,还会让他继续回来和自己为敌吗?想想也不可能的事。”
王世充心中一动,“哦”了一声,道:“现在又如何了?”
萧铣道:“刘方的大军占了林邑国都后,开始水土不服,疫病流行,不到十天的时间,就倒下了三成左右的士卒,连刘方本人也染上了疫病,不得不下令毁掉林邑国都,然后撤军而还,刘方本人也在撤军路上重病不起,一命呜呼。”
这一消息对王世充来说简直就是个晴天霹雳,他脱口道:“怎么会这样?刘方死了?”
萧铣叹了一口气,道:“是啊,消息千真万确,真是天妒英材,刘方在建立了不亚于东汉伏波将军马援的不世功绩后,居然就这么没了。越国公想必也是失望万分吧,毕竟这刘方是他亲自举荐的。”
王世充想到临行前还和裴世矩讨论了半天有关刘方的事,准备对此人以后多下功夫,引为援手呢,结果这下子啥也不用再说了。于是王世充的神色也变得黯然起来,半晌,才叹道:“那李纲结果又如何?”
萧铣道:“据昨天刚从大兴传回来的消息,那李纲跟随大军回国后,因为身体不适,可能也是意识到自己多少也染上了疫病,也可能是他想离这些得了疫病的军士们远点,于是他暂时离开大军,找了个地方调养。而苏威听说这事后,马上上表弹劾李纳擅离职守,要杨广治他的罪。”
王世充急忙问道:“皇上治了他的罪吗?”王世充一直认为李纲是忠义之士,虽然很可能以后会与自己的立场对立,但也并不希望他就这样给苏威害死。
萧铣微微一愣,道:“苏威除掉李纲,对王兄是有益无害之事,王兄怎么好象一点都不高兴呢?”
王世充意识到自己刚才没有隐藏自己心中所想,让这萧铣有些怀疑。萧铣是认定了自己乃是和他们一样野心勃勃心怀不轨之徒,这才会想办法结交,如果自己表现出过多的正义感,也许此人就会让萧皇后马上劝说杨广向自己家下手。
于是王世充“嘿嘿”一笑。尽量摆出一副邪气十足的表情,道:“苏威这一路上指使刘方把他害得太狠,刚才我只是着急想知道最后的结果罢了。”
萧铣笑了笑,道:“原来如此。皇上没有杀他,而是下旨削除他的官职。贬为平民,新皇刚刚登基,想要在民众面前留下一个仁厚的好印象,所以李纲也算是捡了条命。不过他现在已经被贬官为民,不在朝堂之上,以后也威胁不到王兄了,王兄尽可以放心。不过从此事上看,王兄应该能看清苏威的为人了吧。”
王世充的心突然向下一沉,额头上渗出了几颗汗珠,苏威对付一个只是弹劾过他的李纲就如此斩尽杀绝,那么一旦将来有可能自己对苏威构成威胁。以他这种险恶的心性,还不把自己向死里整?他越想越有些担心,连呼吸都变得有些沉重起来。
萧铣看到王世充这样,心中暗喜,道:“王兄稍安勿躁,苏威的话是远远比不上我姑母的,到时候就算苏威和宇文述一起天天中伤王兄,姑母也一定会设法从中周旋。”
王世充定了定神,看了一眼正在一旁出神思考的魏征,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道:“那按你说的那三条办,是不是我王世充就真的可以平安无事了?”
萧铣微笑着摇了摇头,道:“王兄,你把事情想象得太简单了。杨广那人非常记仇,迟早会对你下手。做到那三条,只会延缓你们家的灾难,但以后早晚有一天,他还是会对你除之而后快。”
王世充冷笑道:“那说来说去,皇上还是放不过我们。你的姑母也没办法阻止,按你说的那三条办,也只能延缓,那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萧铣笑道:“王兄,玄机就在这里面了。刚才我们谈到对时政的看法,杨广的抑武扬文只是一方面,但杨广这个人虚荣心强,好大喜功,一旦国内稳定,他肯定也想去发动对外战争,以便能让自己的谥号以上加上一个武字。”
“所以你们王家暂时的不得势没有关系,只要有了时间,就有了东山再起的机会。只要拖到杨广东征西讨,弄得国内民怨沸腾的时候,到时候王兄再出头振臂一呼,打着诛除暴君的旗号,加上你王兄的英雄无敌,还怕不能成大事吗?”
王世充心里感到好笑,这人明明是指望着让别人为自己火中取栗,却又能面不改色地说得这么义正辞严,实在是让人恶心。
但王世充没有在脸上表现出任何异常的表情,他摇了摇头,苦笑道:“萧先生恐怕是过高地估计了我王世充的实力了,如果按你所说的那三条,我们王家闭门谢客,放弃权势,交出兵权,甚至转让产业,就算真到了你说的那一天,我们又能做什么?一个离开政治中心数年甚至数十年的过气家族,谁还会记得?”
萧铣摆了摆手,道:“象越国公,贺若弼这样的老臣大将是等不到那一天了,可王兄你可是风华正茂啊,杨广如果要征伐四方或者是剿灭国内的反叛,非用到你不可,所以不用怀疑自己将来不能掌兵掌权,我的姑母也会助你一臂之力的。”
魏征笑了笑,道:“萧先生,请问萧皇后对皇上真有这么大的影响力吗?以前皇上在先皇面前演戏的时候,自然要装得夫妻恩爱,那时候萧皇后对皇上也算是患难夫妻,可是现在呢?”
“皇上已登大位,再用不着怕谁,而萧皇后则已经徐娘半老,据魏征所知,皇上现在正宠幸着宣华夫人和容华夫人呢,萧皇后只怕现在想见皇上一面也没那么容易了吧,更不用说象以前那样进言。”
萧铣脸上的肌肉跳了跳,显然被说中了痛处,但转瞬间他便哈哈一笑,道:“魏先生过虑了。杨广被压抑了多年,现在没了管束,放纵一下自己,找些年轻貌美的嫔妃尝尝鲜。这个是人之常情。就算是先皇,一有机会,不照样临幸了尉迟女吗?”
“可是军国大事,尤其是有关东宫的事情,杨广除了找姑母商量。还能找谁?就象先皇就算到了晚年,独孤文献皇后也已经年近花甲,还不照样是大事一起商量?所以这点魏先生可以放心,姑母在杨广面前永远是说得上话的。”
魏征笑了笑,没有继续问下去。而王世充则心中雪亮,萧皇后现在确实不太可能发挥出象杨广还在当晋王或者是入主东宫时的影响力,所以萧铣画的那个美好未来多半是空中楼阁,魏征是在用这种方式来提醒自己,对方的底牌不可信!
于是王世充心中一阵温暖,在这个野心家到处都有的时代。魏征和自己这种发自内心的友谊是多么地值得珍惜,让人感动。
王世充对着萧铣笑了笑,换了个话题:“萧先生,就算你说的有道理,可是未来的事情太虚无飘缈,而且玄成说得也有道理,皇上不是先皇,他这个人不怎么念旧情,萧皇后以后地位如何,现在真的不好说。能不能有些更实际点的。比如说你以后能怎么样?”
萧铣的脸色微微一变,声音中带了几分怒意:“王兄这是什么意思?是在评估萧某的实力,以此来判断是不是对你们有用吗?”
王世充毫不迟疑地答道:“不错,就是这么简单。我们对合作是有诚意的,但这个诚意要建立在双方实力对等的基础上。现在不管你怎么舌灿莲花,把我们王家说得一无是处,大祸将至,但至少现在我们家有钱有势,你也该知道。我王世充的产业满天下,皇上要是逼急了我们,真动起手来,鹿死谁手还真不好说。”
王世充紧紧地盯着萧铣的双眼,继续道:“这次平叛的过程,你更应该清楚。杨谅的数十万大军,一个多月就在朝廷大军的攻击下灰飞烟灭,一大批骄兵悍将都因此得以加官晋爵,你能想到的是要王某去转让产业,以结交这些关中悍将,可我告诉你萧先生,你没上过战场,不懂得沙场男儿的心思,生死与共,浴血疆场的袍泽之情,远比钱财来得可靠。”
王世充说得激动,一下子站起了身,浑身上下暴发出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势,让对面的萧铣听得汗出如浆,甚至无法呼吸,两只耳朵不断地钻进王世充那中气十足,又如连珠炮一样的声音。
“萧先生,你说合作要拿出诚意,就应该开诚布公地坦承双方的长处短处。而不是象个奸商一样,拼命把别人的货说得一钱不值,又同时抬高自己的价值,以趁机杀价,寻求一个虚假的合作地位。你说是不是?”
王世充说完这一通,自己心中的怒火给发泄了出去,心情好了许多,神色也平静了下来,甚至还面带微笑,向萧铣行了个礼,然后安然地坐回了自己的凳子。
萧铣刚才被王世充的这一通抢白,说得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好不容易等王世充说完了,他干笑了两声,算是缓解一下气氛,脸上也赔着笑,道:“王兄的实力和王兄的神勇,萧某一向是佩服得紧,要不然也不会专门选择和你们合作了,刚才王兄可能对我有些误会了。”
萧铣说到这里,话锋突然一转,道:“只是萧某自认为,王兄固然势力强大,但现在被杨广所猜忌和防范也是事实。”
“刚才王兄虽然说得慷慨激昂,可是你也说过,现在你手上并无一兵一卒,平叛时所有的兵都是朝廷的。如果真的皇上对你们家下手,请问你们还可能征调出十几万大军以自保吗?”
萧铣说到这里,自己似乎也恢复了一些信心,长出了一口气,继续道:“我不否认你们王家的实力,更不低估王兄这身横行天下的本事,只是你们王家如果想要挑战朝廷,短期内拉出象杨谅那样的大军,恐怕不现实吧!王兄,你说要坦诚相见,那请问你能不能坦诚地告诉我,我刚才说的是对是错?”
王世充点了点头,缓缓地说道:“不错,你说的是事实。但是请不要忘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我们王家再怎么招皇上嫉恨,现在也是有在大兴就能拉出两千多死士的能力,更不用说遍布全国的各处分支。”
“请问你们萧梁皇族现在又能有多少势力?除了一个当上皇后的姑母,一个被废掉的末代皇帝,现在的国公堂叔,一个当着五品内史奉御的堂叔,还有你这位落魄的民间皇朝宗室,还能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又凭什么和我们王家对等合作?”
萧铣不慌不忙地回道:“王兄怕是太过小看了我们萧家的势力,姑母在宫中经营多年,独孤文献皇后死后,她就以太子妃的身份控制了东宫,远远不是你说的那个年老色衰,即将被打入冷宫的失意皇后。即使杨广不再临幸她,光凭着她生下了两位皇子,朝中的大事就少不了她的参与。”
“至于我的堂哥萧瑀,才高八斗,满腹经纶,而且在杨广被一帮马屁精包围着的情况下,也能时不时地进些逆耳忠言,只凭这一点,就注定了他以后在朝中必定有一席之地。”
“最后说到区区不才在下,现在萧某虽然只是一介布衣,甚至是一个刚刚洗脱了逃犯之名的布衣,但在这郢州一带,甚至是更南边的荆湘地区,都已经算是小有名气。这几年来我在这里暗中召集旧部,也有了不少世受我萧世厚恩,愿意以死回报的忠义之士,比如现在正在外面为我们把风放哨的那对老夫妇就是。”
魏征奇道:“他们不是睡下了吗?”
王世充笑着摇了摇头:“玄成,你也太小瞧人家了,萧公子在这里和我们密谈这掉脑袋灭九族的事,他们怎么可能安心睡大觉?我进这院子时就能感受到他们的杀气了。一个应该是藏在柴堆后面,另一个是潜伏于水缸之中,是吧。”
萧铣笑了笑:“王兄果然好眼力,这战场上锻炼出来的敏锐直觉还真不是盖的。”
王世充点了点头,道:“可是萧先生这样大张旗鼓地暴露自己身份,想必将来也要入朝为官,难不成你还能在洛阳遥控这些旧部不成?”
萧铣摇了摇头,正色道:“这当然行不通,不过姑母早就安排好了,到时候让杨广给我个荆湘一带的县令或者州郡属官做做,只要我有官身,再到了这地方上,自然如鱼得水,到时候只要有足够的金钱,自然可以暗中招募大批的死士为我所用。”
魏征突然道:“所以萧先生就希望主公能资助你们萧家一大笔金钱,让你们能够招募到足够多肯为你们萧氏卖命的人?”
王世充听出了魏征的意思,他是在提醒自己萧铣的真实想法,萧铣前面说了这么多,其实真正的用意就是这个,他们没有资金,不可能收买招揽到足够多的人,所以只能借助于自己家的雄厚财力,这才是萧铣今天和自己真正想谈的合作。
萧铣也同样听出了魏征的意思,心里暗骂魏征实在是讨厌,今天几次在关键时刻提醒王世充,坏自己的大事,但他表面上仍然很平静,微微一笑,道:“魏先生说的八--九不离十,这正是我们计划中一个的重要环节。”
王世充冷冷地道:“好个重要环节,你们萧氏先是挑拨先皇和皇上的关系,逼得他们水火不容,把我们王家逼上绝路,现在又看上了我们家的钱,想要我们出钱让你招兵买马,请问世上还有比这更无耻的事吗?”(未完待续。)
第六百八十二章 狼子野心(二)
萧铣连忙摆了摆手,道:“王兄,你误会了,不是这个意思,刚才已经解释了半天了,你们家落到今天的这步田地,主要是因为你自己的选择,跟姑母真的关系不大,谁能料到你这样的聪明人,这么多年也没来找杨广投靠呢?”
王世充重重地“哼”了一声,不再说话,脑子里却开始评估起萧铣的这个提案来,其实按照自己和魏征的商议,如果碰到这种有野心的地方实力派,合作是求之不得的事。
但王世充实在是讨厌这个萧铣,他与自己以前遇到的梁师都、薛举,甚至是窦建德都不一样,即使是与大隋不共戴天的徐盖,在没有机会的时候也只会选择潜伏待机,真要是一辈子没有机会也只能收起野心,终此一生。
而萧氏却是没事也要拼命地搅和,非要弄得天下大乱不可,兵灾一起,生灵涂炭,只为了他们一家的帝王美梦,这个人的野心太大,以后只怕也难以控制,甚至不会象讲义气的窦建德那样跟自己形成同盟,想到这里,他眼中绿芒一闪,而手也不自觉地握起了拳头。
萧铣何等精明之人,即使王世充的眼中杀机只是一闪而过,也被他看在眼里,他微微一笑,道:“王兄若是需要萧某这条性命,尽管取走便是。”
王世充摇了摇头,道:“萧先生,王某虽然不齿你的为人,也恨你们萧家的这种算计,但还不至于现在就想要你的命。用你的话说,是你们萧家现在对我们王家还有用,我们也需要你帮助我王世充渡过这个难关。”
萧铣面露喜色,道:“这么说王兄愿意和我们合作了?”
王世充的声音中透出一股冰冷的寒意:“那要看看你们的本事了,刚才你说你那姑母在后宫之中权势极大,如果能把宣华夫人和容华夫人这两个先皇的妃子赶出后宫,我就承认她在后宫中的控制力。”
萧铣的脸色微微一变,王世充不待他开口,略一抬手。阻止了他的发言:“我还没说完。这个要求不是强人所难,而是你的姑母有理有节,按本朝律令,先皇死后。他的嫔妃们应该出宫另居,甚至是遁入空门,为先皇的亡灵祈福才是。皇上霸占先皇的宠妃,本就不合礼法,只有匈奴、突厥这样的蛮族才会这样干。”
“想当年先皇跟那尉迟女有过一夜风流。第二天独孤皇后就能趁着先皇上朝,直接杀了勾引先皇的尉迟女,这才叫后宫中的控制力。这个控制力包括了情报和手段两个方面,如果萧皇后连按律逐出两个先皇嫔妃的本事也没有,那我就不承认她的这个后宫统治力,更不会相信萧先生所说的事情。”
萧铣咬了咬牙,道:“此事容我与姑母商议,王兄等着看结果就是。”
王世充点了点头,继续道:“刚才只是第一条。这第二条嘛,就是看你刚才跟我说的是否属实。你说你肯定能在这荆州或者是南边的湘州当上一个县令或者是州长史,州司马之类的官职,是吧。”
萧铣的脸上闪过一丝得意:“不错,这个是跟姑母早就说好的事情,不太可能有变化,杨广是不会太在乎一个小小的县令由谁做的。”
魏征突然道:“那为何不让已经当了内史奉御的萧瑀外放成州刺史?这岂不是对你们的计划更加有利吗?”
萧铣叹了口气,道:“你们可能不太了解我的那个堂叔,他这人失之迂腐,就连姑母,也不敢把话跟他说得太明。更不用说把他外放了,他最好的位置就是象现在这样呆在朝堂之上,起草一些诏书,第一时间知道一些杨广的打算。”
王世充微微一笑。道:“你是说你的堂叔太书呆子了,不象你这么腹黑,不是做大事的人?”
萧铣笑了笑,道:“王兄可以这样理解。在地方上招兵买马,阴养死士,屯积兵器。这些不是只读死书的人能做得来的,现在我们萧氏也只有在下才有这个本事和能力,所以姑母也是看到了萧某这几年在这郢州做出的成绩,才会放心地把大权交于我手的。”
魏征笑了笑,道:“说到这里,我倒是突然想到个问题了,你们萧氏有这么团结吗?好象在我的印象里,你们兰陵萧家最闻名于世的两件事,一是才高八斗,一直出文人,二是兄弟间,堂兄弟叔侄间如同仇人,攻杀不断。若不是这样,曾经强大的南梁又怎么会落到这般田地?”
王世充笑着看了魏征一眼,这个问题也本是他准备问及萧铣的,这次却被魏征抢了先。于是王世充转向了脸色阴沉的萧铣,道:“萧先生对此有何高见呢?”
萧铣这时候心里恨不得杀了魏征,可脸上却是不能表现出任何这方面的意图,他哈哈一笑,道:“魏先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当年萧某的先祖,大梁武皇帝(萧衍),虽然一辈子文成武德,却临老在继承人的选择上出了乱子。”
“先是收养侄子当义子,后又不立皇太孙,而是改立了另一名皇子为太子,这才惹得众皇子人人都生出夺位之心。萧某的祖父和父亲,包括姑母在内,每次与萧某论及此事,都是痛心疾首,悔恨不已。”
“所以自从萧某的高祖,大梁国宣皇帝病逝前,就曾召集我萧氏子孙,立下祖训,要求我们萧氏子孙今后无论身居何职,身处何地,都不能忘了这兄弟手足相残,导致外人趁虚而入,毁国灭家的教训,一定要团结,不能再犯前人的错误 。”
王世充哈哈一笑,问道:“那么请问萧先生,你们起事的目的是什么?只是杀了杨广,在这荆州湘州的后梁故地重新恢复你们的故国,还是想干脆就一统天下,推翻隋朝,取而代之?”
萧铣的头上开始冒汗,他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声音也尽量地平静:“这有区别吗?如果到了乱世,群雄四起,自然是有能力有德行者取天下。萧某不才,只是想先恢复我后梁故国,完成祖先的遗愿,至于后继如何。则要看当时的发展了。”
王世充摇了摇头:“那我们王家又有什么好处呢?到时候你们萧家复了国,我们王家又得到了什么?担了巨大的风险,跟你们同谋叛乱,最后你们复国了,我们王家到时候能不能存在还要打个问号呢。实在是不值。萧先生。换了你在我的这个位置,会做这个赔本的买卖吗?”
萧铣微微一笑,道:“当时王兄也会是起事的一方英雄啊,以你们王家的财富,再以将军出神入化的将略军才,还怕打不出一个天地吗?不如这样好了,如果事成之后,我们以长江为界,江北之地,我们萧氏不会踏足一步。而江南的事情,也麻烦王兄不要插手,你看如何?”
魏征冷冷地道:“萧兄真是好气魄,好手段,吹起牛来眼皮也不眨一下,好象江陵城就是在江北吧,难不成萧兄这么慷慨,准备把你们大梁国的首都也拱手相让?”
王世充锐利的眼神就象两道冷箭一样直盯着萧铣,看得他背上冷汗直冒,连脑门上也开始沁出细细的汗珠。全然不复一开始时的镇定。
萧铣清了清嗓子,道:“刚才是萧某一时失言,让王兄和李兄看笑话了,二位请勿见怪。这起兵之后的事情。自然好商量,原则上就是我大梁萧氏只图恢复故国,万万不敢与王兄争一时之雄的。”
王世充微微一笑:“哦,萧先生这次是自己能作主呢,还是有把握说服你的那位姑母?再说了,你的姑母的两个亲生儿子怎么办。如果说皇上她可以忍心咬牙放弃,但两个儿子是自己掉下来的肉,也可以如此绝情?”
萧铣咬了咬牙,道:“姑母毕竟是个女子,而我萧家的事情是由男人来负责的,现在我萧铣就是萧氏的族长,一切事关全族前途的大事,都是由我来做主!如果王兄不信,我们可以歃血为盟!”
王世充摆了摆手,笑道:“萧先生,我王世充不是三岁小孩子,这套盟誓之类的把戏对我没用。合作是建立在实力的基础上,你如果对我有用,那我们就合作;反之如果你对我没用,或者说威胁到我的安全了,那我就放弃合作甚至除掉你,这才是盟友的实质,对吧。”
萧铣笑了笑:“不用说得这么直白嘛,听您这意思,已经有人跟你王兄合作了?不知是何方神圣,能不能介绍给萧某见识一下?”
王世充心中暗叫糟糕,薛举,窦建德,徐盖等人是绝对不能让萧铣这样的野心狼现在结识的,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他心思迅速一转,哈哈一笑,道:“实不相瞒,这次我王世充来这郢州,原来是想跟现任刺史韩世谔和州长史斛斯政建立起交情的,只是来这里后才听说了萧兄,所以临时改变主意,先来拜会一下萧兄啦。”
萧铣的脸色微微一变,转瞬又恢复了常态,道:“原来王兄也是早有打算啊,看来王兄还真是不甘坐以待毙,想要奋起一搏呢。”
王世充点了点头:“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呢,人给逼到了绝处,也会自己想想办法,以前出征突厥,这次平定杨谅,我王世充在军中的威望不是你能想象到的,皇上自己没有真正作为主帅上过战场,到了你死我活的时候,他未必能掌握得了军队。”
“就象上次大兴城的事变,长孙晟就选择了按兵不动,一直观望的策略,如果真的在城内交兵,那到时候能联合起关陇将领们的家兵,数量也能超过骁果了,何况即使是骁果,到时候为谁效力还说不定呢,别忘了我王世充的臂上,还刺着骁果军的滴血雄鹰呢!”
萧铣面露喜色,道:“这么说王兄只要肯率先发难,就可以轻易地掌控局势了吗?太好了。要真的是这样的话,姑母也一定会响应你们的。天下可以传檄而定!”
王世充冷笑两声,道:“萧先生,王某不傻,就算我们这样成功了,我王家又能得到什么?除了会落下一个乱臣贼子,弑君凶手的恶名外,更会成为全天下的公敌!只怕到时候你萧兄一定会在荆湘举兵,打着为杨广报仇的名声,跟全天下和你报着同样想法的野心家们。来围攻我这个弑君凶手吧。”
萧铣一下子给王世充说中了心事,心中一惊,但他少年老成,这回脸上倒是没有什么异样的神情。于是他打了个哈哈,道:“王兄说的哪里话,以王兄之精明,王兄之智,到时候不会想不到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办法。只要把杨昭或者是杨暕扶成傀儡皇帝,就可以避免这个天下公敌的骂名了。”
王世充摇了摇头:“你说得倒是轻巧,不管你怎么立傀儡,皇上毕竟是皇上,你杀了他就是弑君篡位,大家都不是傻子,到时候打着个清君侧或者是为先皇复仇的名义就行了,现在天下这么太平,百姓安居乐业,人心都向着朝廷。看看杨谅起事的结果就知道了。”
萧铣摆了摆手,道:“王兄此言差矣!你忽略了一个前提,就是要让杨广倒行逆施,弄得天下人心丧尽,成为民贼独夫的时候,这也是我前面一再强调的让你们先低调潜伏,静观其变的原因。”
王世充听得心中一动,他想不到萧铣也能有此见识,一下子来了兴趣,笑道:“萧先生有何高见?但说无妨!”
萧铣清了清嗓子。道:“以萧某看来,杨广作为一个帝王,几十年来小心翼翼地在他父皇面前演戏,在他内心深处。对杨坚肯定是又怕又嫉,杨坚开创了那么大的一个帝国,实行了那么成功的统治,丰功伟绩,自古帝王又有几人能与之相比?算来也不过是秦皇汉武,汉高汉光武这几人可以与之相提并论。”
王世充点了点头。道:“不错,先皇的伟大是不用说的,可这和皇上又有什么关系?”
萧铣笑道:“王兄可能对杨广的另一面不太了解,这个人骨子里极度自大,好胜心强得让人难以想象,你知道他为什么在杨坚一归天后就把陈贵人和蔡贵人都收入自己的后宫,改名为宣华夫人和容华夫人吗?就是因为占有他父皇的女人,能让他找回些自己强过父皇的信心!”
王世充从来没想到过这层意思,乍听之下微微一愣,旋即问道:“这是你个人的猜想吧,作不得数!”
萧铣笑着摇了摇头,道:“萧某一个人隐居偏远的郢州,这宫廷之事我又怎么会知道?还不是姑母告诉我的!她跟杨广几十年夫妻,对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早就看透了。那宣华夫人已经年近三十,算不得国色天香,以杨广那好色的个性,要找也应该是找些水灵灵的小姑娘才是,可他为何就偏偏宠幸起这两位熟女?”
“还不就是因为这两个妃子是杨坚的女人吗?杨坚的东西,现在都归了他所有,无论是国家还是女人,说不得都要动上一动,这样才能让他长出这十几年大气都不敢出一口,成天戴着面具过活的恶气。”
王世充完全听明白了,自从上次的仁寿宫变以来,他和陈宣儿之间的联系也就此中断,几次想要恢复和陈宣儿的联系,都被她主动拒绝,想来肯定是被杨广霸占,深感羞愧,以至于无颜面对自己和家人。
萧铣说到得意处,继续道:“不仅如此,听说他还要开科举,取进士呢!”
王世充在穿越前知道这个科举制度,再不懂历史的人也知道状元、举人、秀才这些,他在穿越以后才知道隋朝继承的是类似曹魏的九品中正制,基本上就是官家子弟世代为官,底层人士,哪怕是象王世充父亲这样有官职无爵位的中产阶级,儿子若是想当官,基本上也只有从军立功这一条路。
王世充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才有这个科举制度的,乍一听居然是杨广首创,惊得一下子话也说不出来。
魏征则同样脸色一变,连忙问道:“这个科举,进士什么的是啥意思?是类似汉武帝那时候的开科设策,以文章和策论来选拔人材?”
萧铣得意地笑了笑,道:“不错,这个消息来源于姑母那里,千真万确,只是和当年汉武帝开科取士不一样,汉武帝只取最优秀的人材,直接提拔为核心决策层的高官,那种考试考的是国家大事方面的策论,而他这个开科取士是针对几乎所有的天下人,做官也是从最基本的县令县丞之类的七八品官开始做起。”
魏征倒吸一口冷气:“这么说,他这样做是准备用平民来代替现在的世家子弟们,让十几二十年后整个朝廷的官位都落在这些通过科举上来的人手里?”
萧铣点了点头,正色道:“可能就是这样。杨广对汉人世家,就象五姓七望这样的人也不是太放心,他们势力太大,以后完全可能把自己架空,他可以撤换几个人,但他不可能把整个朝堂上的所有高官全换了。”
“因为这些世家大族,没有什么名垂青史的想法,也没有什么建功立业的冲动,反正爵位代代相传,只要是袭爵的嫡长子不是太不成器,几十年的当官生涯中总能做些事情,升回自己父亲的爵位,这样又可以继续传到下一代手里,所以他们是巴不得千秋万代没有改变的。”
“当年五胡乱华,北方成了胡人的天下,但绝大多数的世家大族没有随着汉人正溯的晋室南迁,为的是什么?只是因为那些胡人王朝也向他们作出了让步,允许九品中正这种制度继续,他们还可以继续在胡人的朝廷里当官,当大官,世世代代当大官!”
“所以即使外敌入侵的时候,多数的汉人世家都宁可与胡人合作,也不愿意坚持汉人的气节,舍家报国,更不用说现在了。”
萧铣说到这里时,显然带了很大的怒意,双眼圆睁,头发都快要竖了起来。
王世充静静地听完,道:“萧先生可是责备弘农杨氏和赵郡李氏这样的家族没有坚持气节,和你们兰陵萧氏一样渡江南迁,宁死也不和胡人合作?”
萧铣摇了摇头,道:“那是这些家族的先人选择,与现在的人无关,不过以萧某对二位的了解,只怕若是当年处在这样的位置上,应该会做出相反的选择吧。”
王世充低下了头,一声长叹,他的心里也对五姓七望这些大世家与敌合作,甘当汉奸的态度是一直不满的,但是此刻在萧铣的面前,却是不能顺着他的话往下说,这样好不容易在此人面前建立的强势地位就会动摇了。
魏征道:“萧先生,这种假设没什么必要做,我们谈合作不应该揭人之短,就象我主公刚才提及你们萧家的祖上引西魏兵攻杀自己的亲戚,这事可比在胡人朝廷里当官,性质要恶劣许多吧,而且还是近几十年的事,难道你们萧家就很光荣吗?”
萧铣本想借这华夷大防趁机攻击一下王世充,挽回一下今天的交谈过程中一直处于的劣势,可被魏征这样一抢白,顿时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
王世充微微一笑,道:“好了,此事不用再提,还是回到刚才的话上,萧先生的意思是不是说汉人世家一个个都只顾眼前利益,不想在国内国外作太多的改变,因此皇上再有想法,这些人也不会帮他去实现,是这样吗?”
萧铣刚才给魏征的话拿住了,一下子也无法反击,王世充这一下算是帮他解了围。他一边在心里暗骂这个该死黑瘦家伙处处与我作对,一面也感激起王世充今天还算给自己留了点面子。(未完待续。)
第六百八十三章 萧铣服软
萧铣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笑了笑,道:“正是如此。就象汉武大帝时,这种保守的旧势力,如窦太后、韩安国、田蚡这些人,都是反对他实行新政,对内敛财,扩充军备,加强中央集权;对外南平南越,北战匈奴的策略。”
“所以汉武帝为了踢开这些阻挠自己新政的老家伙们,就来了个开科取策,用文章和策论去选拔人材,提拔了一大批同样雄心勃勃,想要建功立业,荫妻封子的民间人士。象公孙弘、董仲书、桑弘羊这些人,都是这样进入朝廷的。”
“换了杨广也是一样,现在关中的胡人将领们忠诚度存疑,汉人的世家大族们以后多半也不会支持他那征战四方,开疆扩土的计划,所以最好的办法是找一帮平民出身,同样有野心有抱负,想要进取的人。”
王世充点了点头,他是赞同萧铣这个分析的,道:“可是这样一来,他就会同时得罪关中的胡人将领和关东的汉人世家大族,即使他再有雄心,也不可能付之实践了,到时候一定会弄得天下民不聊生,人人心有怨言。”
萧铣得意地笑了笑,摩拳擦掌道:“不错,王兄所言极是,对外兴兵的前提是国内要安稳,杨广只看到了现在国内是一片风调雨顺,人民安居乐业,钱粮储备充足,修个东都役使几十万民伕也没有问题,可是他如果真的年年这样搞,再加上以后对外兴兵征战,那就不一样了。”
“当年汉武帝为了反击匈奴,所用的军需消耗不仅把文景两代的库存全部用光,到了后来还搞盐铁专营,甚至买卖官爵作为财政收入,即使如此,也只不过勉强把匈奴打到了漠北,还谈不上彻底消灭。”
“而今天的突厥和高句丽,还有西边的吐谷浑。都是强大的敌人,别看突厥现在老实,可是时间一长还是免不得露出獠牙,这是草原狼的本性。永远无法改变。”
“到时候战端一开,以杨广的个性不会轻易收手,必会在国内横征暴敛,征发大批丁壮充军,那就到了王兄所说的天下民不聊生的时候啦。”
王世充冷冷地道:“萧先生真的认为皇上以后会北征突厥?”
萧铣点了点头:“不错。这是由突厥的民族性所决定的,草原上永远只能餐风宿露,成天巴望着中原的花花世界,怎么可能不心生邪念?只要启民可汗一死,新可汗即位,那迟早会背盟,主动攻击我们大隋的,到时候杨广就有充分的理由消灭他们了。”
“而且杨广不是杨坚,他想做的是一劳永逸的彻底消灭,就象汉武帝那样。所以他一定会连年征兵。越过大漠,到漠北去打击突厥人的汗庭,甚至会在征服的地方设立州郡,移民过去。”
“这次不是新打下的林邑也是准备设三个州郡嘛,如果不是大军感染了瘟疫,被迫撤军,只怕现在已经会成为大隋的国土,置郡县,派官员了。”
王世充笑了笑:“你说了这么多,又是说杨广好大喜功。要在国内开什么科举,得罪关东的世家大族,又是说他要征伐四方,与民结怨。可是杨广并不是傻子,你能知道的事情他会不知道?他有雄心壮志是不假,但也不可能只为了自己的空想而弄得天下大乱吧。”
萧铣“嘿嘿”一笑,道:“别忘了还有我的姑母呢,她可是会不停地劝杨广建功立业,青史留名呢。别的不说,就说现在杨广刚刚登基,我姑母就能成功地劝他迁都洛阳,而杨广想都不想就一口答应,这还看不出来我姑母对他的影响力吗?”
王世充冷冷地道:“迁都洛阳一事,应该是裴矩和虞世基这些人弄出来的,好象和你的那位姑母关系不大吧。”
萧铣摆了摆手:“王兄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无论是杨广还是他的父皇,都习惯跟朝臣商定后回去再跟自己的皇后商量一下,因为独孤文献皇后和我姑母都不是一般的女子,而是跟随了他们几十年的结发夫妻,大风大浪都一起经历过来了,感情完全不一样,是个可以完全放心商量大事的人。”
王世充哈哈一笑:“只是皇上做梦也没想到,这个他认为可以商量大事的结发妻子,却是自己最危险的敌人。”
萧铣听了后脸色一变,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这是家族的事情,跟姑母的个人感情没有关系。我们萧家的子孙都是从小刚懂事就接受过这国仇家恨的教育,个人的一切都可以割舍抛弃。”
魏征突然道:“既然如此,那请问前西梁皇帝,现任莒国公萧琮现在何以自处呢?他才是你们萧梁后人的正溯吧。萧先生,刚才这一层我一直不想揭破,现在看来也不得不提了,你的口才太好,连我都不由自主地快要相信你了。”
王世充刚才也隐约地想到过这点,但是没有深入地细想,这次被魏征一提醒,马上醒悟了过来,这萧铣的地位远远比不上曾当过皇帝的萧琮,又怎么可能作主萧家的大事呢?于是他看向了萧铣,眼神中也带了三分怀疑。
萧铣笑了笑,道:“魏先生的消息真灵通,只是有一事你不知,我那位堂叔萧琮,因为没有守住我大梁国的基业,国家算是在他手上被灭掉的,因此已经在家族的会议上自请让出族长之职,改由姑母作主,而姑母又因为身在皇宫,出入不便,所以就全权委托给了我这个小辈处理我萧氏复国之事。”
魏征笑了笑,道:“既然萧琮已经不算你们萧氏的家主了,那请问你又怎么解释萧家的婚嫁之事还由那萧琮作主?”
王世充猛地醒悟了过来,去年年底的时候,大兴城中有一桩比较轰动的婚事,是由萧琮叔父的女儿嫁给了羌族豪门钳耳氏,由于这是兰陵萧氏这样的汉人高等世家和胡人大族的联姻,还很是在大兴城里被人议论了一番。
当时杨素还没动身来东都,听到这事以后还专门去见了一趟萧琮,对他说道:“你是汉人的高贵世家,地位尊贵,又是皇室宗亲。怎么能把堂妹去嫁给羌人呢?”
当时萧琮答道:“我以前有个妹妹嫁给了候莫陈氏(鲜卑族),当时也没见您来阻止呀。”
杨素摇头道:“那不一样,钳耳氏是羌人,而候莫陈氏是鲜卑人。”杨素一向认为羌人是低贱的种族。而作为鲜卑大族的候莫陈氏则是血统高贵。
萧琮笑着答道:“都是五胡的异族,有何高低贵贱之分?反正我是没有听说过。”杨素被弄得很没面子,惭愧地告辞而退。
事后杨素还跟家人提及过这事,惭愧自己的见解气度连那萧琮都不如,居然还把同为五胡的异族分个三六九等。在自己的兄弟面前很是感慨了一阵。
当时王世充虽风闻此事,却也没太上心,今天听到魏征突然提及此事,马上意识过来,嫁堂妹这种事非族长不可,因为按照风俗,出嫁是父母之命,在人父母尚在时就能作主嫁妹,那显然是族中的掌权人物所为,就象当年杨素也作主把堂侄女嫁给了封伦。而崔弘度也能作主把妹妹和侄女分别嫁给秦王杨浩和杨昭。魏征这样一问,显然是在提醒自己,这萧铣是在满嘴跑马车,断不可信。
萧铣眼珠子一转,笑道:“那是因为琮叔人在大兴,而他们那一支的人也都一起迁到了大兴,所以子女婚嫁这些事情就由他作主,而恢复梁国这样的大事他是做不来的,且不说他自己让梁国灭亡,已经没了再统领我们萧氏的资格。就是他有这个打算,以朝廷对他这个前朝皇帝的监控力度,他也不可能有所作为。”
王世充心中打定了主意,这萧铣即使没有他说的那样有势力。但光靠他的这野心和才学,就足以把这天下搅得天昏地暗,只此一点,就足以成为自己的盟友,王世充站起身来,笑了笑:“好了好了。你们萧家谁说话算数,我现在不做什么表态,还是刚才的那句话,一切看结果,如果你能做到我刚才说的那几件事,我就承认你是个可以合作的伙伴,不管萧家由谁作主,我都只认你萧铣这个人,而不是别人。”
萧铣的脸上闪过一丝兴奋,他也一下子站起了身,上前握住了王世充的手,激动地说道:“有王兄这样的天下首富,有王兄这样的当世英杰,”他看了一眼魏征,又加了一句,“当然,还有魏先生这样算无遗策的才子,再加上我们兰陵萧氏的势力,何愁大事不成?”
王世充也跟着笑了笑,压抑着内心对面前这头野心狼的极端厌恶与鄙视,道:“希望我们有合作的机会,这些天我会在郢州城内处理公事,而你如果能办到我交代的那两件事情,先是让你姑母把宣华夫人和容华夫人赶出后宫,然后自己还能在这荆湘地区做个官,那到时候我们再谈合作的细节。”
萧铣笑道:“这个自然没有问题,王兄就等着瞧吧。”
王世充忽然又想到了什么,开口道:“等一下,我还有一个条件。”
萧铣先是一愣,一丝不快闪过他的眼睛,随后问道:“哦,王兄还有什么吩咐?”
王世充看了萧铣的反应,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萧先生稍安勿躁,这件事跟前两件相比,只是小事一桩,相信对萧先生来说只是手到擒来的事。”
萧铣的心里有些发毛,跟王世充接触的这段时间以来,他发现此人完全不是外界所传的那样只会钻营之辈,相反此人见识超人,城府很深,绝不在自己之下。
王世充越是这样笑容可掬的样子,越是让萧铣害怕,他提的上两个条件都是非常刁难自己的,也不知道这回又有什么新花样。
于是萧铣硬着头皮打了个哈哈,道:“王兄但请吩咐就是,只要萧某能办到的,一定在所不辞!”
王世充微微一笑,眼睛里闪过一丝意味深长的颜色,开口道:“王某新官上任,在这里人生地不熟,对此地的州县官员也是一无所知,王某想对这些官员们知根知底,最好是掌握一些他们贪赃枉法的证据。萧先生在这里手眼通天,想必这些对你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不知道能不能帮王某这个小忙呢?”
萧铣的心里飞速地在盘算着,脸上的笑容也渐渐地僵住。他在判断王世充究竟想要的是什么,真的只是抓本地官员的把柄这么简单?或者是想试探一下自己在本地的情报网有多大能力?再或者是想知道自己在州县官员中渗透了多少同党?
王世充看着萧铣的眼睛,知道他的心里正在犹豫和纠结着,于是笑了笑,道:“萧先生请不要误会。这只不过是王某的一个另外要求,并不是前两件事那样的合作前提,如果萧先生不愿意或者是做这事有些困难的话,那就当王某没说过这话好了。”
萧铣咬了咬牙,狠狠地一跺脚,直视着王世充的眼睛,道:“王兄,你是否可以据实见告,你要萧某做这事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王兄的情报探子能力,萧某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但也听说过,绝对是天下顶尖,这点从你来郢州前就能知道萧某身份便可以得到证实。”
“王兄,今天萧某一再地强调我们双方的合作应该以诚信为本,如果萧某所料不差的话,你应该已经把这州郡和下面县城里所有的九品以上官员的情报摸得一清二楚了,连我这个布衣平民你都能注意到,更不用说他们啦。既然如此,那王兄为何还要从萧某这里查他们的情报?”
王世充也收起了笑容,正色道:“萧先生一定要王某把话说得再清楚些吗?”
萧铣认真地点了点头。道:“不错,萧某希望看到王兄的诚意。”
王世充道:“有几个原因需要你做这个事。第一,王某虽然在上任前先行派出了一些密探,但毕竟时间仓促。前一阵子我一直在并州平叛,而等我接到这个上任郢州的消息也不过四十多天而已,扣除赶路的时间,在这里真正着手也不过十六七天,所得的情报有限。”
“至于萧先生,你名声在外。可比州县衙门里的不少官员要出名得多,在这郢州境内,州司马或者县太爷是谁,普通百姓未必清楚,但你萧先生的大名,却是连贩夫走卒都耳熟能详,所以在这点上,萧先生不用妄自菲薄。”
“这样说起来,我们打听的情报难免粗疏,不如萧先生在这里经营多年掌握的情报多,王某斗胆请求萧先生在此处的情报支持,这个不难理解吧。”
萧铣听了以后点了点头,道:“王兄言之有理,你刚才只说了第一,还有别的原因吗?”
王世充继续道:“这第二嘛,萧先生也是主持这谍报细作工作的,既然有意与我合作,那就应该拿出你所说的诚意来,以后你去外地的州郡为官,不可能继续留在这郢州,那么郢州城内你的这些探子就没有留下的必要了,王某希望萧兄离开郢州前,也能把这些间谍探子们全部转移,以免伤了我们两家的和气。”
萧铣心里暗骂这王世充好生了得,自己原本还想留下些探子以后继续监视此人,却被他一语道破。但他脸上还是平静异常,继续道:“只有这两个原因吗?”
王世充笑着摇了摇头,道:“我还没说完呢,第三个原因,也是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以萧先生的本事,这几年来的经营,恐怕已经让一些得力的心腹加入到这郢州的官府之中,甚至能升任到高官了,以后王某在郢州,有可能会清洗和打击一些官员,换上自己的人,到时候可能会误伤到萧先生的属下。”
萧铣沉声道:“那王兄的意思是什么?让萧某把这些好不容易进入官府,已经身居一定职务的人全撤出来?无缘无故地突然辞官,只会引起朝廷的怀疑,到时候派人来查,可能你我所图的大事都会毁于一旦!”
王世充摆了摆手,道:“萧先生误会王某了,王某无意让萧先生前功尽弃,只是希望你能把在郢州城里忠于你们萧氏的官员告诉我一下, 我心里也好有个数,这样以后如果王某想和萧先生互相通个气,也好有人传信,你说是不?”
萧铣的脸色越发地阴沉,他开口道:“王兄,你这要求似乎也太强人所难了一些,如果萧某要你现在把所有新潜入这郢州的探子都向我说明,你会同意吗?合作应该是平等的,不应该象你这样一边倒。请问王兄,你今天提了三个条件了,我们萧氏可向你王家提过一个条件?”
王世充哈哈一笑,脸上突然现出一副威严的神情,那股不怒自威的气场再次显现,他的声音象钢铁相交一样铿锵有力:“萧先生,合作需要双方的诚意,更需要建立在对等的实力上!我前面几次强调,现在你拿出的实力,和我王家不在一个档次上,不然你也不会找我来谈合作,对不对?”
萧铣的脸上也闪过一丝愠意,他仰着脖子,大声地回道:“是,你们王家确实现在实力强过我们萧氏,但你们也有自己的问题,也需要我们出手帮忙,王兄前面连提了两个要求我都没吭声,现在又要我交出这里的情报网,这太过份了吧!”
王世充摇了摇头,道:“萧先生,这个要求不是无偿的,作为交换,你回到洛阳后,可以去找我王家商铺的管事,他会给你五百万钱,作为我们两家友谊的回报。”
萧铣听得一呆:“你说什么?五百万钱?”要知道隋朝刺史年俸不过二千石米,而按郢州这里一石米约二千钱的价格看,三四百名官吏一年的俸禄也不过四百万钱,还不如王世充这随口一说的五百万高。
王世充笑了笑,道:“这能不能说明我王世充和萧先生合作的诚意呢?”
萧铣咽了泡口水,道:“王兄,你的出手确实大方,只是。。。”
王世充不待他说完,便摆了摆手,道:“王某刚才说得很清楚,这个事情是一对一的交换,你曝光你的情报线,撤走你的探子,我会付出相应的金钱补偿,甚至你以后到哪里为官,我还可以派人在当地对你加以关照,帮你早日建立起自己的情报线。只是在这郢州,我王世充为官之后,不想再看到别家的探子。”
王世充说到这里,声音略高了一些,而说话的份量也变得更重:“如果萧兄实在舍不得在这里多年心血的话,王某也不夺人所爱。只是王某在这里建立自己的情报势力时,势必会清除别人的探子,到时候王某可不知道哪个探子是为谁效力的,只有玉石俱焚了。萧先生,可不要怪王某没打招呼啊。”
萧铣心中一惊,这是王世充今天第一次赤裸裸地威胁自己,但自己想要反驳,放狠话,却发现实在是无力反击,自己走后,这里的情报人员和探子们绝对不可能斗得过王世充那可怕的情报网,与其到时候被人主动挖出来,再影响两家的关系,不如现在收了王世充的好处,从容撤出。
萧铣想到这里,长叹一声,道:“王兄,看来我没有底气拒绝你的这个提议了。也罢,明天这时,请你派人来这里一趟,萧某自当把那些官员的把柄奉上。”
王世充笑了笑,道:“那个明天再说,不急,先只说后两件,萧先生是否同意撤出所有的探子呢?”
萧铣咬了咬牙,道:“那就依王兄所言好了,我今晚就下令停止所有密探的活动,这几天就布置他们撤离。”(未完待续。)
第六百八十四章 国仇家恨
王世充的心中闪过一阵得意,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的变化,继续问道:“那萧兄打入这郢州的官员,可否现在见告呢?王某也好有所留意。”
萧铣的额头上又开始冒汗,他的脸色一变再变,王世充和魏征都能看出他正在作着激烈的思想斗争,在犹豫着是否要出卖自己最得力的属下。
良久,萧铣长叹一声,道:“好吧,为了我们两家的合作,我也算是豁出去了。王兄,萧某在这郢州城内只安插了一名官员,此人是姑母费尽千辛万苦才特色到的一名极为忠心的手下,特地交给我使用,有此一人在,我在郢州就可如鱼得水,可以放手做事。”
王世充哈哈一笑:“萧先生所说的,可是这郢州城中的骠骑将军,庐江人陈棱?”
萧铣大惊失色,连声音也开始打起颤来:“你,你是怎么会知道的?”
王世充的脸上闪过一丝难以言说的复杂神情,有几分得意,也有几分阴狠,他笑了笑,道:“这个其实不难,想必萧先生对下面的八个县没什么兴趣,要安排人也只会安排在这州郡之中,而且你是没本事安排人的,这得通过你的姑母才行。”
“王某在进城前仔细查过你这里州郡官员的底细,这几年才调来的南朝一带的本地官员,只有这位陈棱一人而已!”
萧铣咬了咬牙,道:“好吧,既然你已经都知道了,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不过这陈棱乃是姑母亲自调来的人,我向姑母传信也是要通过陈棱手下的亲信卫士,夹在公文里上报到大兴。王兄,我这就向姑母禀报此事,让她想办法把陈棱调往别处任官。”
王世充摆了摆手,道:“不必了,其实萧先生也巴不得这个陈棱能早点离开吧,此人在这里就象你姑母放在郢州的一只眼睛。也会监视你的一举一动,没有人喜欢做事的时候被别人盯着,即使是姑母也一样,对不对?”
萧铣一下子被王世充说中了多年来的心事。先是一愣,既而哈哈一笑,转手拿起案上的一只茶杯,直接砸破窗户纸,扔到了外面的院子里。
只听外面一阵衣袂破空之声。紧接着就是一声刀剑入体的声音,伴随着一声女人的闷哼声,紧接着一切归于平寂。
王世充心里一下子明白了怎么回事,沉声道:“萧先生,你把那护卫你的老妇给杀了?”
萧铣拿起桌案上的一杯茶,若无其事地呷了一口,润了润嗓子,平静地说道:“正是,她是姑母的人,刚才的话让她听到了。恐怕以后我和姑母之间也会生出麻烦,只好先行将她除去。”
魏征冷冷地道:“萧先生好手段,好反应,魏征算是见识了。若是刚才跟我们谈得不投机,只怕你下令要杀的,就是我们二人了吧。”
萧铣微微一笑:“不会,王兄的本事在这里,萧某这点强弱判断还是明白的,本来如果我们合作的内容不牵涉到姑母的人,自然可以让她把好消息去报告给姑母。但既然她全都听到了,那说不得,只好灭口,以免我们的大计暴露。”
萧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现在,我们可以真正谈谈合作了。”
王世充笑道:“怎么了,萧先生,难道刚才我们谈的不是合作?”
萧铣摇了摇头,诡异地一笑:“刚才的情况你也清楚,有些话是要说给姑母听的。但是我觉得王兄是真正做大事的人,够爽快,够聪明,所以我萧铣愿意和你共谋真正的大事。”
王世充“哦”了一声:“你们不是想推翻大隋,建立梁国吗?这份野心还不叫大事?那什么才叫大事?”
萧铣的眼神变得黯淡起来,他叹了口气,道:“实不相瞒,在这件事上,我们萧家内部产生了分裂,之所以萧琮一直不愿意以族长的身份来领导我们萧家进行复国大业,就是因为他本人并不想复国了。”
王世充对此早有预料,这会儿听萧铣自己把这个说出来,心中冷笑一声,道:“哦,这点萧先生好象刚才不是这样说的,不是说你们萧氏的祖先还立下了遗训,子孙都要以复国为第一要务吗?”
萧铣恨恨地道:“可惜有些不肖子孙只想着过现在的平安日子,享受着一个国公的荣华富贵,早已经把祖先的教诲扔到九霄云外了。王兄,请你记住,萧琮绝对不是可以合作的对象,以后千万不要跟他有任何实质性的接触,不然有可能会坏了大事!”
魏征冷笑道:“难不成你的这位堂叔还会去向皇上举报你这个堂侄?”
萧铣道:“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凡事都要做好周全的打算才行,你们刚才说得对,现在萧氏的族长确实是萧琮,也有不少人和他一样,已经放弃了复国的打算,只要享受眼前的安逸,所以我们的行动是瞒着他们的。”
王世充道:“那萧先生可否见告,你们究竟有哪些人是靠得住的?除了你和你的姑母,还有谁?”
萧铣沉声道:“都是一些后辈的子侄,象是我这样的,无官无权无势。堂叔萧瑀,书呆子气过重,虽然姑母试探过他,但他却说什么做人忠义为本,也不肯加入我们的行列。所以我们大梁萧氏,目前真正还存了复国之心,又有能力有一番作为的,也只有萧某和姑母萧皇后了。”
王世充笑了笑,语气间带了几分讽刺:“那么依萧先生所说,你们萧家只有两个还想复国的,你现在还把另一个的耳目给杀了,就不怕得罪了她,转而放弃对你的支持?”
萧铣一声长叹:“王兄,李兄,你们有所不知,在让大梁复国的这一点上,姑母和萧某的想法是一致的,但在实现的过程上,我却和她有明显的分歧 ,姑母毕竟是女流之辈,还做不到彻底的断情绝爱,唉。”
王世充心中雪亮。道:“是不是萧皇后不想牺牲她的两个儿子?”
萧铣点了点头:“其实她连是否真的要对杨广下手也是犹豫不绝,不然以她的本事,完全可以在杨广的饮食里下毒,也不用这么麻烦了。她只答应让天下大乱。群雄并起,而杨广的朝廷又无力平叛,于是就象东汉末年那样,允许各地豪强征兵自行剿灭叛贼,而我大梁也可趁此机会复国。”
王世充“嘿嘿”一笑。道:“所以你姑母是想让我们王家到时候带头起事,然后你们萧氏就和其他的野心家一起,打着讨伐我们王家的名义来平叛,在此过程中趁机坐大,恢复你们的那个梁国?”
萧铣道:“实不相瞒,正是如此,只是从王兄前面的话,萧某就知道此计不可行,王兄何等英雄,怎么可能这样受人摆布?即使是合作。我们也不可能是完全平等的,至少现在是如此。”
王世充笑了起来,心道这萧铣的态度转变如变色龙一样,一会儿一个说法,也不知道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王世充的双眼冷冷地盯着萧铣,而此时萧铣的眼中却是写满了真诚,毫无作伪之色,王世充摇了摇头,道:“萧先生。你的说法自相矛盾的太多,我现在也不好说是不是该信你,还是按我们之前议定的那条件办吧。你看如何?”
萧铣正色道:“萧某此番推心置腹,不惜把我们萧氏家丑外扬。就是为了和王兄您坦诚相见,共商大事。至于合作的具体细节,当然需要作些改动。”
王世充“哦”了一声,和魏征互相看了一眼,转头对着萧铣道:“那依着萧先生的意思,你想怎么合作?”
萧铣的眼中突然闪现出一种热切的渴望。声音也变得兴奋起来:“王兄,我想建立自己的势力,以后能按自己的想法办,而不是处处再受置于姑母和萧琮,你能助我一臂之力吗?”
王世充笑了起来,看来此人也是想先自立,再图谋不轨,只是现在他无权无钱,除了依附萧皇后外没有办法自立,于是想跟自己私下建立起关系。
王世充道:“那我要怎么样才能助萧先生一臂之力呢?”
萧铣笑道:“这第一嘛,自然是需要些金钱方面的扶持,所谓皇帝不差饿兵,要想招揽旧部,收买死士,没钱怎么能行?但这钱不能让姑母知道,不然她会加强对我的监视,我想办事也不那么容易了。所以那五百万钱,还请设法给我萧某个人,最好是不要经过洛阳或者大兴,直接把钱能转到萧某以后上任的地方。”
王世充心中暗骂此人实在狡猾,这肯定是他早已经想好的,联系到他前面摔杯为号,让忠于自己的手下杀了萧皇后的耳目,更是能证明他在与自己见面前就有离开姑母,自立一方的打算。
但王世充脸上却没有显示出任何惊讶,点了点头,道:“这个好办!看在萧先生这么有诚意的份上,我就再加一百万,一共六百万,到时候会专门派人送到你指定的地点。”
萧铣喜道:“太感谢王兄了,将来魏某一定唯王兄马首是瞻!”
萧铣顿了一顿,继续道:“这第二件事嘛,就是魏某还是希望日后王兄可以率先起事,为天下英雄之先,魏某一定会紧随其后,奉王兄为盟主。推翻隋朝后,王兄自可黄袍加身,到时候只要给魏某一个荆州总管,或者是西梁那种藩属国的地位就行了。”
王世充听了哈哈大笑,一如他现在的心理状态,这回他是真正的不加任何掩饰,声音震得书架上的灰尘又是一阵抖落。
笑毕,王世充的眼神里透出一阵杀意,直视萧铣,一字一顿地道:“萧铣,这才是你的真正用意吧,让我王世充做陈胜吴广,你好当个刘邦在后面捡漏?”
萧铣赔着笑,说道:“怎么会呢,王兄英雄盖世,一定可以创立自己的天下,无论是魏某还是其他人,都只能尊您为盟主,跟在你们王家后面分一杯羹罢了。”
王世充沉声道:“历来的天下大乱,首先发难起事的都笑不到最后,无论是秦汉时的陈胜吴广,还是西汉末的绿林赤眉,再或者是东汉末的黄巾起义,无一例外地是为他人作嫁衣。这个道理你明白。我也明白。现在你萧铣甜言蜜语地忽悠我去造反起事,到了那时候你肯定也是咬我咬得最凶的一个,你敢说不是?”
魏征猛地拍了一下手,喝了声彩:“主公说得太好了!此人心肠歹毒。不可不防。”
萧铣依然是一副平静的表情,道:“王兄说得有些道理,可是你忽略了一个前提,这些起事的都是平民身份,他们根本不可能获得天下人的认同。所以在天下人的眼里,他们只不过是乱臣贼子罢了。”
“可是王兄你不同,王兄是天下闻名的富豪,也是海内闻名的俊杰,如果是王兄起事,那号召力是没有问题的,不怕没有人追随。”
“就好比汉末的曹操,他当时可是真正地挟天子而令诸侯,可是没有人敢对此质疑,即使是与他对抗的刘备和孙权。也不敢明目张胆地打起反对汉献帝的旗号,所以在这大义上,曹操就是占了大便宜。”
“王兄你也完全可以学那曹孟德,一旦诛除暴君后,就立他的一个儿子,不,最好是侄子,比如杨勇的长子杨俨为傀儡,王兄或者魏先生则可以位居丞相和大将军,分封天下给各路英雄。这样就可以大权独揽了,岂不美哉?”
王世充冷笑道:“说得倒是不错,只是你的这番言论经不起推敲,如果你们真的到时候以我们王家为盟主。那你充其量不过是当个国公,现在不用冒这么大风险,你的堂叔萧琮已经是莒国公了,那你还要这么废劲折腾什么?”
萧铣摇了摇头,道:“不一样,他那个虽然是名义上的国公。但是无兵无权,只不过是一个给关在大兴城的人质罢了,如果杨广想要他的命,一杯毒酒就行了,他连反抗的机会也没有。”
王世充的声音中透出一股杀气,而脸上的表情也变得异常的冷酷:“那你说唯我们王家马首是瞻,最后要的却是一个不受控制的结果,也就是说即使按你的设想,最后你也只是名义上臣服于我,实际上是想要自立,对吧。”
萧铣微微一笑:“其实说白了呢,就是三国时刘表和曹操的关系,王兄可以一统北方,挟天子令诸侯,甚至如果想要自立为君,我都没有问题,会上表称臣的。只不过我这大梁国需要象以前那样有个帝号,没有其他势力的驻军而已。”
魏征冷笑一声:“好个野心勃勃的刘表,刘表终其一生,也只不过是以汉朝的荆州牧自居,还不敢给自己加个皇帝号,萧先生的胃口和胆量可比这刘景升大多了。”
萧铣神色平静,道:“我们西梁以前可是一个独立国家,跟刘表当然不一样。怎么样,王兄,李兄,我这个合作的提议如何?”
王世充摇了摇头:“萧先生,抛开你的野心和动机不说,你这样一来,我们完全没有合作的基础,你如果没了萧皇后的帮助,老实说什么也不是,就连维持这个郢州的情报网恐怕也是有心无力,却要跟我平分天下,请问你有这资格吗?”
萧铣哈哈一笑,两眼之中凶光暴射:“王兄也未免太小瞧了萧某。不要以为萧某是真正的草民一个,这么多年来,姑母对我的支持是极为有限的,她久在深宫,无论是人手还是资金,都远没有王兄想象的实力雄厚,只不过在杨广面前她能说得上话,施加些影响力罢了。这里的天下,基本上还是我一个人打的。”
王世充的语气中带了几分嘲讽:“哦?那请问萧先生又是如何空手套白狼,靠着你这三寸不烂之舌来建立起自己的势力呢?”
萧铣笑道:“王兄是不是以为我们萧氏在这江陵三代帝王,加上以前的萧绎任荆州刺史,前后经营数十年,会真的两手空空,一无所有?李兄是不是以为当年我祖父萧岩出逃南陈的时候,也是白手跑路,没有带上国库的积蓄?”
王世充脸色一变,他一直没考虑过这件事,听萧铣这样一提,一下子想起当年萧岩在出逃时还能裹胁数十万百姓一起逃到南陈,而崔弘度追之不及。既然萧岩连百姓都能带走,那席卷国库存款自然是小事一桩了。
萧铣一见杨李二人都低头沉思不语,继续道:“这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其实当年萧琮去大兴之前就做好了这样的布置,因为在萧琮即位的第一年,负责监国辅佐他的叔父萧岑就被杨坚征调入朝,给了个大将军的虚衔,扣留不返。第二年杨坚又故伎重演,再次召萧琮入朝。”
萧铣咬牙切齿地道:“结果这个胆小鬼不敢不去,也不敢奋起一搏,于是玩了个心眼,让我祖父萧岩,也是他的另一个叔父掌管了我们大梁的国库,把里面的金银财富转移到了个安全的地方,还让叔父一旦发现隋朝有吞并我们梁国的企图时,就联合陈国反抗。”
王世充点了点头,道:“原来是这样,可是据我所知,你祖父最后是选择了逃往陈朝,而没有敢兴兵反抗,保家卫国。”
萧铣道:“王兄,你要知道,当时我们大梁被隋朝连年蚕食,吞并土地,只留下了江陵周围的八百里地盘,也只有今天一个郢州的大小,还不如现在的半个荆州大。而且人口也稀少,当年西魏可是把江陵城的数十万百姓席卷一空的,我大梁建国时不过几万户人口。”
“以这样的实力,怎么可能保家卫国?当时隋朝是派了那个狠辣的崔弘度来接手江陵总管,他直接就带了五万兵过来,而且江陵城内到处都是隋朝的耳目,祖父也根本不可能整军备战。”
王世充冷笑道:“那你们为何不去联合陈朝,并力抗敌?”
萧铣长叹一声,道:“王兄此言差矣,你这样是前门驱虎,后门进狼,我大梁立国之初就是与那南梁的荆州刺史萧绎有血海深仇,最后引西魏兵攻杀了他。而这萧绎又是陈朝开国皇帝陈霸先的名义上级,陈朝建立后,数十年间一直与我大梁国反复征战,那仇结得比跟名义上我们的宗主国隋朝要深得多。”
“所以先祖父当年思前想后,引陈兵入境绝对是下下之策,即使一时守住了我大梁,也是请神容易送神难,无非是从隋朝的傀儡变成南陈的傀儡罢了。”
“于是先祖父咬咬牙,带上国库的财宝,和几十万大梁的百姓一起逃往南陈,路上将这批宝藏隐藏起来。”
“南陈本来一见我大梁被隋朝入侵,不请自来,已经派出了军队。结果这支部队走到半路直接碰到了祖父所带领的百姓,才知江陵已失,只好护送着我们回归了南陈。”
“看在这几十万人口的份上,当时的陈宣帝封了祖父一个虚职,再后来的事情就是二位所知道的了,隋朝灭南陈后,先祖父也落入杨坚之手。”
“当年杨坚派了崔弘度占领江陵后,发现国库里空空如也,于是抓到先祖父后不肯罢休,将其押往大兴,严刑逼供那财宝的下落。可怜我那先祖父,年老体弱,哪经得起酷刑折磨,随便说了个以前埋藏过宝藏的地方,便就此故去了。”
“我父亲当年转移了那批宝藏,杨坚派人到了先祖父说的地方时,发现已经一片狼藉,他们以为是那批宝藏被乱兵和暴兵发现,哄抢一空,又搜查了一阵之后,也就不了了之。”
萧铣说到这里时,双眼圆睁,两只拳头紧紧地攥着,整个人象是一座随时要暴发的火山一样,连离他几尺远的王世充和魏征也能感觉到他内心的熊熊怒意。(未完待续。)
第六百八十五章 货币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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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世充正色道:“所以你不仅恨先皇这个杀你祖父的仇人,恨大隋的皇室家族,也恨你的堂叔萧琮,因为是他把这祸事推到了你祖父身上,对不对?”
萧铣咬牙切齿,字字铿锵地道:“不错,正是如此,他是大梁的皇帝,也明知杨坚老贼已经存了吞并我大梁之心,结果却自己拍拍屁股走人,继续去大兴享受着他的荣华富贵,把这家国重任的千钧重担扔在了我祖父身上。王兄,换了你是我的话,会不恨他吗?”
王世充不想陪着他做这种无意义的情绪发泄,他淡淡地道:“这是你萧家的家事,我无意卷入。不过既然如此,你萧先生想要自立的话,又为何又要仰仗你的姑母?她可是你最恨的那个萧琮的亲妹妹,而且当年你祖父带着百姓离开江陵时,萧皇后姐弟可是留在了江陵,没跟你们一起走。”
萧铣恨恨地道:“这个事情我也是一辈子也不会原谅他们的,姑母也是因为在此事上心怀愧疚,觉得有愧于我祖父这一支,所以才会对我暗中加以关照。”
魏征冷冷地道:“既然已经和你姑母合作了这么多年了,以后一直继续合作下去不是也很好?我们毕竟是外人,你难道宁可和我们这些外人合作,也不想依靠自己的族人吗?”
萧铣冷冷地“哼”了一声:“实话跟二位说了吧,无论是萧琮,还是我那姑母,都以为他们那一支才是萧氏正统,是真正的皇族,而我们这一支没有人当过皇帝,只能算是宗室而已,所以只要我继续接受姑母的帮助,就得永远听命于她,做她的奴才。”
王世充笑道:“你刚才也说如果我们的大事成功后。会尊奉我们王家为主,难道这和你听命于你姑母有什么区别?”
萧铣的额头上的青筋直暴,连脖子也变得通红,他大声道:“当然不一样。至少我到时候会是梁国的君王,而不会是被姑母呼来喝去的一个小辈。王兄,你虽然可以当我的宗主,但也不能象使唤仆役一样使唤我,这点萧某必须和你说明!”
王世充笑着拍了拍萧铣的肩膀。道:“开个玩笑而已,萧兄不必如此激动嘛!”
萧铣气鼓鼓地道:“王兄,萧某的底已经全交给你了,请不要总是这样出言讥讽,如果你看不起萧某的话,大不了咱们一拍两散,以后王兄走你的阳关道,我姓萧的走自己的独木桥,就当今天我们没有见过面。”
王世充知道此人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不能再出言刺激。于是他点了点头,道:“萧先生,我只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如果你能如实回答,那没说的,我们就此合作,按你说的条件办,如何?”
萧铣心中一阵兴奋,但脸上仍然装着余怒未息,没好气地说道:“王兄但问无妨。萧某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王世充平静地问道:“萧兄,你说你手上有那梁国数十年积累的国库财富,想来至少有个几千万。甚至上亿,如此大规模的巨款,难道不够你自立门户吗?还非要借助我王家的那五六百万钱?”
萧铣嘴边的肌肉跳了跳,道:“王兄当真不知?还要萧某把话说明白?”
王世充微微一笑:“王某愚钝,希望萧先生能自己说出来。”
萧铣咬了咬牙,道:“好吧。王兄既然如此说了,萧某也就没什么好隐瞒的,二位请静听萧某道来。”
萧铣的脸色变得异常的严肃,双眼中放出热切的光芒:“不瞒王兄,那批大梁国的宝藏确实有个几千万钱,但是现在根本不能使用,主要是两个原因。”
“一来,那钱是大梁国当年自行铸造的,还有一些是金银财宝,隋朝自从开皇五年统一币制后,就禁止原北齐、北周和南陈的钱在隋境内流通,后来隋朝一统四海,更是把这个禁令贯彻到底,我们大梁的那钱只能在江南这一带的黑市上流通,不能进行大规模的交易。”
“二来,那笔钱不能用于平时的招募密探,建立情报站,而是要用于将来起兵时的招兵买马。到时候无论是招募军队还是打造兵器,都用这大梁的货币。而且要在这荆湘一带禁用隋朝的钱币,这样一来,隋朝想要收买分化我们的将士也就不可能了。”
“战乱时能者为王,隋朝在这里失去了统治力量后,自然是从经济到军事都要恢复到大梁时期,这样一来,我大梁在这里的统治根基才稳固。”
王世充哈哈一笑:“萧先生真的是奇思妙想啊,在这荆湘地界不允许隋朝的货币流通,而只能用你这笔前梁朝的钱,请问这里的几百万人,你都能顾得过来吗?你有那么多的钱币发给民众吗?”
萧铣微微一笑,道:“这个自然只是初步的,真正天下大乱的时候,钱是什么也买不到,只有粮食才是最基本的,也是最重要的。到时候我们控制了这块地盘,可以开仓放粮,先招揽大批的军士,然后再先在这些将士中发放这种钱币,以作军饷。”
“同时开设铸币厂,大规模地把市面上的隋朝五铢钱收来融化,铸成大梁的货币,这样就能在几年内逼得民众都用上我们的这种大梁钱币,再也不可能投向隋朝了。”
王世充以前在穿越前知道些国共内战的旧事,听说过那种国民党最后因为腐败和军事失利,最后发行的金圆券也全部崩溃的往事。没想到这萧铣这么一个古代人,居然也想到了这种货币战争,不由得听得入神,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
魏征听到这里,长叹一声,道:“想当年汉末的王莽施行新政,收民间的钱,禁止旧钱的流通,然后再发行自己的货币,如此往复四次,都是以质量较次的新币去兑换质量较高的旧币。每次换钱的过程都借机盘剥了一次百姓,最后弄得天怒人怨,作茧自缚。萧兄,你就不怕重蹈王莽的覆辙吗?”
萧铣笑了笑。道:“这个并不用担心,王莽的失败是因为他在和平年代弄这件事,而且是以份量明显不足的新币去代替成色十足的旧币。”
“加上他当年其他的改革方面得罪了当时的大贵族和大地主,这些人在最关键的时候站在了他的对立面,甚至明里暗里地支持民众起事。这才是王莽最后改革失败。自己也身死的原因。”
“可是我萧铣是在战乱中搞这些,目的是为了保境安民,让荆湘这里只流通梁国的钱,只要能保证粮食的供应,这里的百姓就能支持我 。而且这样也会大大增加其他势力的军队进入这里的难度,他们就是打下一两座城池,也不可能养活那里的民众,所以迟早都无法在这里立足。”
王世充听到这里,突然道:“萧先生,你这样发行基于充足米粮供应上的梁国钱币。禁止隋朝的五铢钱流通,指望着靠这种办法就能阻止被别人攻打,是不是太天真了点?其他人攻这荆湘,就不会也发放米粮吗?”
萧铣笑道:“王兄过虑了,萧某考虑过这个问题,并不用担心的。因为群雄并起的时候,多数都是要打下自己的一块地盘,我们大梁萧氏在这里经营数十年,门客旧部遍布,这荆湘之地舍我其谁?不出意外的话。不消三年,我萧铣就可以在这里站稳脚根,恢复梁国。”
“到了那时候,大梁的钱币在这一带彻底流通。以前的富人通过钱币兑换,还会是富人,而穷人则多数要去当兵吃粮,也要靠这大梁钱币作为军饷,养活一家老小。若是有外部势力进入,宣布这大梁的钱币作废。那么无论是富人还是军人,都会和这样的人拼命,我还有什么可以担心的呢?”
王世充笑了笑,道:“可是萧先生,若是你的粮食供应出了问题,比如哪年产量不足,你没办法养活这荆湘的几百万百姓了,到时候你又如何自处?要知道杀敌三千,自损八百,你固然能让这块地方经济上独立了,但也失去了和外地做贸易的可能,不是吗?”
萧铣微微一笑:“王兄只要上任就会知道了,托那老贼杨坚的福,这二十多年来这荆州,郢州和湘州区域都是风调雨顺,年年大丰收。官仓里的粮食足够吃上二十年,库房里的钱堆得如山一样高。就算是年年颗粒无收,只靠存粮也足够我们维持这里的统治了,所以王兄不必对此担心。”
王世充叹了口气,道:“萧先生心思缜密,算计深远,竟然能考虑到这么多事,实在让人叹服。好吧,王世充说话算话,就和你萧先生合作了。”
萧铣大喜过望,一下子站起了身,向着王世充郑重其事地行了个礼:“多谢王兄看得起萧某,你我联手,何愁大事不成?”
王世充摆了摆手,道:“好了,那现在麻烦萧先生告诉我一声,那个陈棱的底细,他既然是你姑母打入到这郢州州府的一枚棋子,此人是不是可以为我们所用,你又准备如何对付他?”
萧铣笑了笑,道:“这个陈棱嘛,说起来可话长了,他可是我们萧氏在南朝埋伏了多年的一颗棋子,祖孙三代都为我所用,一直到了这陈棱身上,中间也有反复,一直到陈棱这辈,才真正开始发挥他的作用。”
王世充和魏征那次长谈后,已经对这种世代忠仆不再觉得奇怪,只是不知道这陈棱又有何过人之处,于是一下子又有了兴趣,不再说话,听那萧铣说下去。
萧铣喝了一口水,说道:“这陈棱祖籍庐江,他的祖父就是我们萧氏手下的一个密探,平时一直以渔夫的身份作掩护,为我们打探陈朝的情报。在我朝与陈朝的多年征战中,立下过不少功劳。”
“到了陈棱的父亲陈岘这辈时,又被我们大梁派向了陈朝大将章大宝手下担任亲兵护卫,顺便刺探陈朝的情报。可没想到陈岘其人对年复一年地担任我们萧氏的密探心怀不满,不想再继续这样的生活。”
“那章大宝后来与我们大梁接触,想要投降我们大梁,而中间的联系人就是那陈岘,可是这陈岘却出卖了章大宝,把他要归顺我军的情报传递给了陈朝,导致章大宝事败被杀,陈岘这个叛徒也因功被陈朝封为谯州刺史。”
王世充笑道:“那这陈岘是个背叛了你们梁国的叛徒啊。你们怎么还会继续用他的儿子?”
萧铣微微一笑:“王兄稍安勿躁,请听我道来。那陈岘投降了陈朝后,好景不长,没过两年。陈朝就被杨坚所灭,而陈岘也被除名回了庐江老家。当时我们大梁也被杨坚强行灭国,因此也就没有去追杀这个叛徒。”
“可是隋朝灭陈后不久,就发生了高智慧之乱,这个王兄应该非常清楚。此次动乱几乎席卷了整个江南,最后还是王兄亲自出马,奋战了两年,才好不容易镇压了下去。”
王世充点了点头,道:“不错,这确实是王某平生一大功绩,不过当年我主要是在江南和岭南作战,没听说过什么陈岘。难道陈岘也参与了此次叛乱?”
萧铣叹了口气,道:“当时陈岘在庐江一带算是比较有名气的了,除了周罗睺以外。就数他陈岘的势力最大,而周罗睺则早早地降了隋朝,举家北迁,所以陈岘被当地的那些豪强土匪们共推为首领,起兵反隋。”
“当时陈岘开始还不想出这个头,而还是个少年的陈棱则劝他父亲说,现在这帮反贼群情汹汹,如果要强行拒绝,只怕他们会把你先当成隋朝的同党一起杀了。不如先假装接受他们的推举,当他们的的首领。以后再看情况随机应变。要是反贼们得了势,就顺水推舟带着他们做番事业,反之则在关键时刻倒向朝廷。”
王世充笑了笑,道:“我好象记得最后这陈岘又想倒向朝廷。结果事泄被杀了。因为当时率军平叛的是柱国李彻,此人当年是高仆射的至交好友,高熲也对此人的军事才能有过称道,如果我记得不错的话,李彻当时和那陈岘暗自通信,让那陈岘把手下的那批叛匪出卖给他。可惜后来搞砸了,是吧。”
萧铣道:“不错,正是如此,当时陈岘派去与李彻联系的就是陈棱,这陈棱与李彻约定了时间和地点,答应让他父亲率领叛匪们到那个指定的地点供李彻剿灭。而李彻则大喜,当着陈棱的面给杨坚写奏折,保举那陈岘当大将军、宣州刺史、食邑一千户的谯郡公。”
“可是当陈岘父子兴冲冲地把叛军们带到指定地点时,李彻军却是无影无踪,于是这个密谋泄露,这些叛党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杀了陈岘,陈棱则拼死逃得了一条命。而事后杨坚老贼只给了陈棱一个奉车都尉六品官,还是个虚衔,没有正式的编制,只是给了他一笔钱,让陈棱回乡去带领乡勇。”
王世充笑道:“那这陈棱一定恨死了先皇,也恨死了那个李彻,这就给了你们萧氏趁虚而入的机会?”
萧铣道:“不错,当时先祖父也是刚刚死在老贼杨坚之手,而先父则怀着血海深仇,隐名埋姓,四处逃命。后来他听说了那陈棱的事,索性心一横,直接去找了陈棱,结果陈棱对着落难的家父痛哭流涕,深悔他父亲以前的背叛之举,还发誓以后一定会效忠我们萧氏,推翻隋朝。”
王世充“哦”了一声,道:“这么说,还是那陈棱救了你父亲一命?”
萧铣点了点头,道:“不错,高智慧之乱后,隋朝一直在江南一带追捕参与叛乱的头目,还有我们家这些萧氏后人。如果不是当年陈棱的庇护,只怕先父带着我这个当时只有八岁的少年,恐怕也逃不过隋朝的天罗地网。”
魏征冷冷地道:“这么说来陈棱应该是你萧先生的救命恩人,你应该对他报恩才是。”
萧铣重重地“哼”了一声:“话不能这样说,若不是他父亲背叛我们萧氏在先,他又怎么会落到这般田地?后来所做的那些,也不过是为了他那叛徒父亲赎罪而已,我无恩可谢。”
王世充不屑地笑了笑:“这么说来,只要有人得罪了你,背叛了你,那么你萧先生一直到子孙后代都要记着他的仇,哪怕他的子孙后代救过你们,也偿还不来这份情,是这样的吗?”
萧铣一下子给刺得说不出话来,半天,才开口道:“可是,可是这姓陈的只是我们萧氏的家奴啊。”
魏征笑着摇了摇头,道:“萧先生,魏征不觉得人应该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你这辈子生在了高贵的萧氏皇族世家,下辈子若是不小心投胎成了别人的家奴,还会这么理直气壮地说这些话吗?”
萧铣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汗珠又开始在额头上显现,他摆了摆手,道:“这个问题就不用多争了,我们萧家有自己的观点,也请二位不要干涉的好。”
王世充点了点头,继续问道:“那这陈棱后来跟你们又有何关系了?”
萧铣道:“后来到了开皇末年,老贼杨坚觉得江南基本上平定了,也放松了对我们萧梁皇室的追捕,这时候先父才能堂而皇之地从陈棱家里走出来,并设法跟在大兴的萧琮和姑母等人取得了联系。”
萧铣说到这里,恨得咬牙切齿,脸上的肌肉扭曲得变了形,头上的幞子无风自飘:“结果萧琮这厮是死不悔改,不仅没有一点恢复故国的雄心,还劝先父,说什么天下太平,四海是心,老贼杨坚是天命所归,不可与之对抗。”
“他让先父死了这条心,从此安份守法做个隋朝的臣民。哼,他也真说得出口啊,反正死的不是他爹!”
“结果先父当场和他翻了脸,痛骂了他一番,然后愤然而去,可是出乎先父意料的是,萧皇后,不,她当时还是萧王妃,那天正好也在萧琮的府上,这一切都被她在暗室中看在眼里。于是她后来设法联系到了先父,愿意和他共同复兴梁国。”
王世充“哦”了一声,叹道:“想不到萧皇后一介女流,倒还是有几分气节,比她的哥哥要有骨气得多。”
萧铣道:“这本就是每个大梁萧氏子孙都应该做到的,不过姑母以未来的皇后之尊,肯做到这点,确实也不容易。其实她已经一个人奋斗了许多年,挑起王家诸皇子之争,挑唆那崔弘度之妹毒杀秦王杨浩,煽动杨广夺杨勇的太子之位,都是姑母的手笔。”
王世充心中一惊,道:“那崔弘度之妹大崔氏毒杀秦王杨浩,也是萧皇后所为?”
萧铣的脸上闪过一丝得意:“不错,这崔家也是我们萧氏的仇人,当年就是此人率兵来接收江陵,算是亲手灭掉我们大梁的直接凶手,而姑母当年和几个幼弟一起留在了江陵,也没有少受这个恶贼的欺侮,被他待之如囚犯,毫无一点皇族的尊严与体面。”
“所以当时还年幼的姑母恨死了崔弘度这个恶贼,以后即使成了晋王妃,也不忘当年之仇。只是老贼杨坚一向对姓崔的青眼有加,委以重任,让他一享受了一门二妃的殊荣。就连杨广也需要多巴结此贼,以引为夺位的外援。”
“天可怜见,姑母终于等到了一个机会,那秦王杨俊的大崔妃乃是崔弘度之妹,而那杨广的长子杨昭之妃小崔氏则是崔弘度的侄女。杨俊好色,而大崔氏又善妒,于是杨俊一直是瞒着大崔氏在外拈花惹草,还骗那大崔氏是因为公务繁忙,经常夜不归宿,实际就是在外面风流快活呢。”
“姑母得知了这个消息后,就不经意地在小崔氏面前提及了此事,而小崔氏在回娘家时又把此事告知了大崔氏。于是大崔氏果然心怀怨恨,居然在那杨俊吃的瓜果里下毒,让那杨俊一命呜呼,而大崔氏因此被杨坚下令赐死,小崔氏也被打发回了娘家,那崔弘度也就此闭门谢客,再也不敢嚣张了。”(未完待续。)
第六百八十六章 与虎谋皮
萧铣越说越得意,口沫横飞,眉飞色舞:“去年底的时候,杨广即位,当了太子的杨昭又去求情,想让那小崔氏回东宫做太子妃,结果姑母略施小计,让那传信的宫人先去崔弘度家,再向杨广回报说崔弘度称病不出,结果杨广果然就将此事作罢,老贼崔弘度也给活活气死,哈哈哈哈。”萧铣说到这里,终于忍不住心中的得意,仰天一阵狂笑。
王世充心中却是五味杂陈,想不到胖太子杨昭一生的悲剧,居然是源于这萧梁余党的复仇之心,可是今日因,昔时果,自己的爷爷灭人国,今天遭遇仇人子孙的报复,似乎也是无话可说,千言万语,只能化成一声长叹,与魏征对视摇头而已。
萧铣笑罢,对自己刚才的放形浪骸也有点不好意思,言语间带了几分歉意:“二位兄台,萧某刚才一时情不能自已,让二位见笑了。”
王世充淡淡地说道:“没什么,快意恩仇才是大丈夫所为,萧皇后良苦用心,让人感慨敬佩。请问后来萧皇后和令尊之间有何下文呢?”
萧铣平复了一下情绪,正色道:“姑母后来让先父潜回荆湘一带召集旧部,因为当时先父的身份还是逃犯,所以她无法给先父安排官职,而是要先父推荐一个忠诚可靠的人,由于萧某当时年龄还小,尚在求学阶段,不足以出来做官,于是先父推荐了那陈棱,一来他是庐江豪族,二来也算是于我们萧氏有恩。”
“这第三嘛,自然是陈棱和隋朝也有刻骨的仇恨,甚至可以说是我们萧氏在亡国后找到的第一个忠诚旧部。所以姑母就想办法说服杨广,让陈棱在庐江做了个司马,后来又升至郢州府的骠骑将军,管这郢州的府兵和治安,同时也负责萧某与姑母之间的联系。”
“后来先父壮志未酬,染病含恨而终。临死前嘱咐萧某一定要铭记国仇家恨,以复国为人生目标。萧某之所以这些年来可以在这郢州放手发展,也多少是亏了陈棱打掩护,不然以这郢州的几个正副长官的精明。只怕萧某难免也会被他们抓住些蛛丝马迹。”
王世充听到这里,一下子又来了兴趣,他想听听这萧铣对韩世谔与斛斯政的看法,于是笑了笑,道:“听说这里的韩刺史和斛长史都是难得的俊才。只怕萧先生在此长年与之周旋,也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吧。”
萧铣的眼神中突然闪过了一丝恐惧,这还是今天王世充第一次在他眼中看到这样的表情,只听萧铣道:“韩世谔不过是个只会骑马射猎的莽夫而已,斛斯政虽然精明,但人也非常圆滑,而且他的精力全放在政事上,基本上不怎么注意到我的行动,真正难缠的。是跟着韩世谔一起来这里的前刑部员外郎,李靖!”
王世充和魏征这一下同时惊得站起声来,脱口而出:“什么?李靖?他怎么会在这里?!”
萧铣咬牙切齿地说道:“不错,这家伙不好好地在京城呆着,却在刑部辞了官,跟着他的这个表哥韩世谔到处乱跑,在这郢州一呆就是一年多,而且他明显注意到了我的存在,几次都差点查获了萧某的探子,若不是陈棱多方维护。只怕现在萧某也无法在此立足,更不用说和二位相见了。”
萧铣顿了一顿,道:“今天晚上萧某之所以要在这屋子内外遍布人手,不是为了对二位有什么不利。王兄神勇过人,魏某手下的这些人根本拦不住王兄,这样布置全是为了防备那李靖而已。”
王世充定了定神,道:“这李靖不是在四处游历吗?怎么又跟着韩世谔了,还能来到这郢州?”
萧铣笑了笑:“这李靖嘛,自视才高八斗。听陈棱说过,因为开皇年间世道太平,他成天呆得无聊,想到地方上历练一下,却又因为新辞了兵部员外郎,三年内无法再更换职务。于是李靖便应他表哥的邀请来到了这郢州。”
“那韩世谔本人只会骑马射猎,并不会处理政事,来这郢州后,也被那斛斯政架空了,虽然斛斯政把所有的功劳和政绩都让给了韩世谔,但韩世谔本人对此并不是太满意,也总觉得斛斯政有事瞒着他,于是他还是从大兴把自己的表弟李靖叫了过来。”
王世充笑了笑,道:“原来如此。”
萧铣道:“王兄应该对此人有所了解,这李靖才华横溢,更难得的是深通兵法,陈棱也算是将官家庭出身了,可是与此人论及兵道,根本是无从下口。而且他的嗅觉非常灵敏,来这里没几天就发现了我的情报网,而且此后就一直纠着不放,他还真是把这郢州当成自己的地盘了,他娘的。”
王世充点了点头,道:“王某跟这李靖也是有过几年的共事之谊,此人确实才气极高,见识超人,即使杨素也对其赞不绝口。就是感觉此人有些过于清高,恃才傲物,所以在官场上多年也不得志。”
萧铣叹了口气,道:“其实这半年多以来,因为这李靖的穷追不舍,我已经切断了和郢州一带的探子们的联系了,指示手下全部潜伏起来不要活动,现在反正萧某要离开这郢州,也不用再跟这姓李的纠缠。倒是王兄你,以后想要在这里建立自己的势力,少不得与此人打交道,千万要当心才是。”
王世充笑了笑:“这个倒是不怕,马上那韩世谔要调离郢州了,想必李靖也会跟着一起走。所以我可以在这里放心地施展手脚,再说了,即使我是刺史,也是有权力在这里广布耳目,掌握民间的一举一动,他无法怀疑到我的。”
萧铣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魏某可就祝萧兄一番风顺了。对了,陈棱那里,只怕是不会与我一起调走,到时候如何与此人相处,王兄可以自行决定,此人是姑母的人,与我并没有什么关系了,今后我们之间的联系通过别的线路。”
王世充点了点头,道:“以后我在此为官。你只需要资金方面的扶持,我们之间其实并没有什么好直接沟通的地方,这六百万的钱我会通知手下,你回洛阳后。我王家的管事会主动来找你,约定此事的细节,至于以后的进一步合作,等你完成了答应我的那两件事后再说。”
“虽然你说你早晚要摆脱你的姑母,但至少是现在。她的势力还是我们王家所需要倚仗的,更不用说你萧先生了。”
萧铣的脸微微一红,晒笑道:“正是正是,魏某现在羽翼未丰,还需要仰仗姑母,更需要以后一直仰仗二位兄台,所以这陈棱之事,还请二位千万要在他面前保密,切勿让陈棱知道是魏某向二位透露了他的真实底细,从而影响魏某和姑母的关系。进而影响两家的合作。”
王世充微微一笑:“这个自然,王某也是希望和萧先生以及萧皇后长期合作的。”
魏征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远处的街道上,更夫报着三更的声音也传了过来,魏征看了看王世充,道:“主公,三更了,我们是不是?”
王世充点了点头,冲着萧铣拱了拱手,正色道:“萧兄。天色已晚,我们就此告辞。”
萧铣也忙站起身来,回礼道:“王兄李兄一路走好,萧某预祝二位在此大展鸿图。马到功成。”
王世充走出了屋子,空气中飘过一丝淡淡的血腥味,想必是刚才那名躲在缸中的老妇所留下的,他扫了一眼院墙一角的那个大缸,此时已经空空如也,也不知道刚才什么时候尸体被清理掉。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而在这浓浓的夜色里,显然还潜伏了至少十余名杀手。屋顶、院墙、另一边的屋子里都有人。
王世充摇了摇头,昂首阔步地走出了院子,而魏征则是心事重重地跟在他后面,一连走出了里余,两人就是这么一前一后,一言不发。
王世充知道魏征有许多话闷在肚子里,想和自己交流,于是一路之上也是左顾右盼,想要找一处能说得上话的地方。
这郢州城入了夜后,街上没有多少行人,多少显得有些冷清,只有几处酒楼和青楼妓院还是生意红火,灯红酒绿。
萧铣家处于城西北的一处偏僻院子,更是显得人气不足。王世充走了好久才找到了一家小酒馆,转过头来对着魏征一笑,便径直走了进去。
酒馆里只有一个掌柜和两个跑堂的伙计,都已经开始打着哈欠,准备打烊了,两个伙计一看到王世充和魏征后,才不太情愿地招呼着两人坐下,王世充找了个二楼的僻静桌子,要了一壶酒水,两个小菜,便吩咐两个伙计不要再管自己。
王世充和魏征围着桌子坐定,就着桌上的那盏油灯,王世充可以看到魏征的眉头深锁,他了解自己的这位谋士,只有在他入神思考一些麻烦事时才会如此。
于是王世充以手蘸了蘸自己面前碗中的酒,在桌上写起字来:“玄成,今天这萧铣所说的,你怎么看?”
魏征叹了口气,也在桌上写道:“此人不可信。”
王世充其实心里一直有这种想法,这萧铣虚实难测,不象窦建德、徐盖那样的英雄豪杰,窦徐二人在自己面前倒也是没有伪装,可刚才和萧铣的接触中,此人多次转变过立场,让自己难以捉摸。
王世充在桌上写道:“这个萧铣没有立场可言,连姑母都能背叛,还有那个对他家有恩的陈棱也要出卖,实在是心肠狠辣,我也不想和这样的人打太多交道。”
魏征的双眼闪闪发光,写道:“既然如此,那主公为何又要和此人合作?其实依魏某看来,除掉他可能会更好点。”
王世充心中一动,随即又摇了摇头:“这个人对我们现在还有用,而且萧皇后不知道他的本性,也不可能信我们的一面之辞,若是跟他翻脸,只怕萧皇后会对我们不利,我们的不少事情这个女人知道,如果告诉杨广,我们就大祸临头了。”
他叹了口气,继续写道:“其实我刚才所说的那些,都只是权宜之计,在那萧铣提到萧皇后是如何报复崔家。害惨杨昭的时候,我实在是惊诧于他的狠毒,甚至想要就此除掉他,可是后来想想杨昭的爷爷。我们的先皇也把萧家折腾成那样了,似乎这样也算是因果报应,于是还是算了。”
魏征摇了摇头:“主公,老实说,我之所以反对和此人合作。宁可和徐盖窦建德和薛举这样的人做朋友,说白了就是因为这个人无底线,而且捉摸不透,薛举至少对他家人还不错,所以薛举至少在起事前不会出卖我们,而这萧铣呢?”
王世充心中一惊,脸色也微微一变,双眼紧紧地盯着魏征那修长的手指下现出的一个个字。
“主公,这萧铣今天就在我们面前出卖了陈棱,出卖了萧皇后。毫不掩饰他割据荆湘的野心,明天难保不会向着杨广出卖我们,以换取杨广的信任,让他有更好的造反条件。”
王世充仔细地想想,脸上的表情舒展了一些,他摇了摇头,写道:“应该不会,他的把柄也不少,而且和杨广仇深似海,不至于靠着出卖我们来讨好杨广。”
魏征写道:“主公。你还没看出来吗,这人虽然口口声声和大隋皇室的仇恨有多深,但他最后还是不小心露出了马脚。他真正最恨的,并不是灭他那个大梁国。杀他祖父的先皇,而是他的亲堂叔萧琮。”
王世充的心微微一动,继续写道:“这又是怎么看出来的?”
魏征笑了笑,手下如走龙蛇:“萧铣最终的目的是想割据荆湘,恢复他的那个梁国,而他自己只不过是梁朝宗室。不是正统的皇室后裔,即使恢复了梁国,那按法理,这皇帝位置也应该是由萧琮来坐,或者说是由萧瑀来坐,怎么也不可能轮到他这个庶族旁支的子弟。”
“加上当年萧琮自己放弃梁国,却把保守祖宗基业的这个担子扔给了他的祖父萧岩,害得萧岩最后身死,从萧铣今天晚上的表现来看,骂到先皇的时候只是显得很愤怒而已,但提到萧琮和萧瑀时却真正是在咬牙切齿,恨不得食其肉,那种恨意是无法掩饰的,也装不出来。”
魏征看了一眼王世充,继续写道:“而且这萧铣还很介意现在萧琮贵为莒国公,而自己却是个逃犯,多年来只能隐姓埋名。痛苦是可以通过对比得到放大的,在他看来,作为萧氏一族叛徒的萧琮现在混得比他们这一支死守祖宗基业的孝子贤孙们要好得多,怎么可能不心生怨恨呢?”
王世充皱了皱眉头,写道:“可是听萧铣的意思,对萧皇后还是颇为推崇的,并没有对萧琮那样恨之入骨。”
魏征摇了摇头:“主公可能又判断错误了,萧铣最恨的是萧琮不假,但这萧琮没有雄心壮志,其实对他构不成太大威胁,他真正要摆脱的恰恰是他的这位亲姑母萧皇后,其实他的一句话暴露了他的心声:不想当她的奴才!”
王世充心中一凛,他的眼前马上浮现出萧铣说这话时那种面目狰狞的样子,心里仔细想了想,写道:“听玄成一说,确实如此,今天萧铣几次几乎脱口而出和萧皇后的分岐,可都忍住了,玄成对此有何高见?”
魏征想了想,写道:“魏某以为萧皇后可能还是舍不得她的儿子,或者说即使要坐江山,也希望她的亲哥哥萧琮来坐,在她眼里,萧铣只是个庶支的子侄罢了,可以供她驱使办事,但绝不可能让他自立。”
“所以萧皇后要在这里放下陈棱这个棋子来监视萧铣。主公,我根本不相信这萧铣会把他所有打入官府的内线全部暴露出来,这完全不符合此人的性格,这郢州以后也是他计划中的后梁国一部分,怎么可能就此把几年的经营结果毁于一旦?”
王世充点了点头:“不错,我刚才也是对他一番试探而已,一来想看看他与我们合作是否真心,二是想看看他在此地的势力如何,收买些探子并不是太难,有钱就行,但能弄到打入官府的人为自己所用,那就厉害了,因为本地的官吏往往是此地的有力人士,这就说明梁国的影响力还在。”
魏征写道:“可是他只写出了一个陈棱,这陈棱还是庐江人,而不是郢州人,要说这萧铣这几年在这郢州经营出这么一个庞大的情报网,居然还没拉到一个当官的旧部,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王世充笑了起来,飞快地在桌上写道:“所以萧铣一定还有别的同伙,只不过陈棱是他姑母派来的,暴露给我们也没关系,既能取信于我们,又能打击到萧皇后,因为他恐怕是料定我们以后会除掉这个陈棱的,何乐而不为呢?”
魏征叹了口气:“此人如此刻薄寡恩,翻脸无情,心肠比那薛举还要歹毒十倍,薛举至少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在我们背后下过黑手,而这个萧铣,几乎是肯定会背叛和出卖我们的。主公,你真的要和这人合作吗?”
王世充冷笑一声,眼睛里闪过一丝可怕的杀机,在桌上写下了一句话:“姑且用之,伺机除之!”
魏征的脸上闪过一丝微笑,写道:“主公难道是已经有了好计划?怎么个用?怎么个除?”
王世充仔细想了想,写道:“第一步,先在这里彻底清理他的耳目,尤其是他打入官府里的内线,让他在郢州彻底变成聋子和瞎子,也警告他不要跟我们玩花样。”
“如果萧铣识趣,就会把他的人给彻底撤离或者是主动透露给我们,充当我们之间联系的桥梁,刚才我一直没有跟这萧铣约定以后联系的方式,其实就是留了这么个口子,以后这种联络的事交给我们查出来的萧铣手下去做。”
魏征点了点头,写道:“这办法不错,也只有这样才能让姓萧的不敢小看了我们。”
王世充继续写道:“第二步,跟那陈棱搞好关系,以后找机会直接跟他合作,这样我们就可以建立起和萧皇后的联系,萧皇后如果肯绕开萧铣,通过陈棱直接和我们合作的话,那我们就在萧皇后和萧铣之间埋下了一个伏笔,他们之间的裂痕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不断地放大。”
魏征笑了笑:“这倒是一条好计。魏某刚才也在思索这个,被主公先说出来了。”
王世充微微一笑,吃了两口桌上的菜,二人写了半天,菜都有点凉了,王世充喝了面前的一碗酒,肚子里一下子变得火辣辣的,再想继续满上,却发现壶已经空了,原来是自己与魏征一路书写,不知不觉间,竟然已经把这一壶烧刀子全给写光。
王世充与魏征对视一笑,叫来小二重新上了一坛女儿红,又再上了两斤酱牛肉,王世充和魏征今天与那萧铣斗智斗勇,脑力消耗极大,直到此时才觉得腹中有些饥肠辘辘,于是便边吃牛肉边喝酒,顺便继续在桌上写字交流。
王世充写道:“其实我们跟萧铣现在合作,没有什么好处,现在我们的处境危险,更需要的是萧皇后能劝杨广暂缓对我们家下杀手,而这萧铣只想着自己在荆湘自立,哪会管我们王家的死活,薛举徐盖窦建德这些人未来是想争天下,所以他很看重我们王家的实力,很需要我王世充帮他,可这萧铣却并不这样想,他更看重我们现在给的钱。”
魏征点了点头:“不错,他虽然刚才也说过要主公到时候率先起事,但完全没有拿出什么具体的方案出来,他自己也不象主公走遍天下,结交各处的豪杰一起举事。”
“在这几年的时间里,萧铣只是呆在这郢州,以后也只是在荆湘当个地方官,这就充分说明了了此人的目的只不过是恢复后梁,割据一方,而不是称霸天下。”(未完待续。)
第六百八十七章 割据荆湘,还是席卷两京?
王世充叹了口气:“可是广义上的荆州乃是天下九州之一,绝对的大州,据此可成王霸这业,向南可控制岭南,向东可以吞并江东,向西可以直接入川,这可是当年诸葛亮极力劝说刘备要占据的王霸之基,一旦真的可以一统江南后,北进中原,争夺天下也是顺理成章的事了。”
“这里也是朝廷的统治力量不足之处,水网密布,河道纵横,北方的战马在此处无法发挥最大的威力,加上萧氏在这里经营多年,那萧铣手上还有一批后梁国的财宝,确实可以在这里立足,如果以后我们真的要被逼得起事,此人倒是可以在这里有所作为,这就是我所说的姑且用之。”
魏征皱了皱眉头:“可是主公可有好的办法来控制这个萧铣?他的能力很强,在此处号召力极高,我们并没有可以制住他的办法,又怎么能如主公所说的那样伺机除掉他?”
王世充默然无语,半晌之后,才写道:“这个事情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真要是到了天下大乱的时候,群雄并起,每个人都会割据一块地盘自立,我现在能想到的限制萧铣的办法只有一个,就是把萧琮和萧皇后这些人放到荆湘这里,到时候萧氏内部一定会有一场内乱的。”
魏征双眼一亮,笑着写道:“主公的这个设想是不是太天真了些,以后在这荆湘一带经营的可是那萧铣,而无论是萧皇后还是萧琮,他们人都不在这里,更不会有自己的势力,又怎么可能和根基已成的萧铣抗衡呢?”
“只怕即使能把他们派来这里,也不过是送羊入虎口而已,我敢说那萧铣杀起他的叔叔和姑母绝不会手软。”
王世充微微一笑:“这就要看我们这两年在这郢州经营得如何了,到时候我们可以把这郢州送给萧琮或者是萧皇后,让他们有跟萧铣对抗的资本。”
魏征看到这行字时,心中一惊。差点连手中的酒碗都掉到了桌上,仔细看了两遍后,又沉吟了一下,写道:“主公。好不容易能在这里经营起自己的势力,到时候却要拱手让与他人,不觉得太可惜了吗?”
王世充摇了摇头,写道:“玄成,荆湘之地绝对不是我们将来刚开始起事时就能控制的地方。我们的目标乃是两京,是中原,而不是这种南朝故地!无论是我们王家还是我们的其他盟友家,在此都毫无根基,一时打下来也站不住脚,这不是通过短短的两三年就能改变过来的。”
“所以与其苦守着并不属于自己的地方,不如把这里作为一块诱饵抛出,让竞争对手们互相争夺,我们也好在北方安心对付自己真正的敌人。”
魏征叹了一口气,眼神也变得黯淡起来。写道:“魏某和主公的看法不太一样,乱世之中,先争得一处自己的安身立命之地为好,中原向来是各路英雄的目标,争夺起来难度太大。”
王世充摇了摇头,写道:“这点我和玄成想的不一样,如果起兵的话,迅速席卷两京,就可以控制整个局势,反之如果人人都割据一方。无人能控制两京的话,那战乱就会持续许多年,玄成,我们将来如果起事还是尽可能地要速战速决。拖得太久,人心还是会向着那些世家大族,而不是我们。”
魏征点了点头,继续写道:“可是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那首先发难的我们就会成为乱臣贼子,席卷两京的举动也会让这些人眼热。对我们群起而攻之,就算到时候除得了暴君,就一定能笑到最后吗?也许在民众的眼里,我们只不过是董卓王莽之流罢了,而各地的将领和一起起事的盟友们也会转而攻击我们。”
王世充心中一动,写道:“那按玄成的意思,我们应该放弃对中原和两京的争夺,转而在一块边远安全的地方自立?”
魏征笑了笑:“魏某一直觉得没必要当这个出头鸟,将来如果杨广真的倒行逆施,那得罪的绝不会只有几家而已,既然萧铣和薛举徐盖之流都蠢蠢欲动,那我们又何必当第一个造反的呢?”
“魏某觉得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别人先出手,如果这些野心家都不肯动的话,也会有民众活不下去,上山做盗匪的,这样时间一长,各地民变此起彼伏的时候,暴君只能分出兵马,交给将领们四处征讨。”
“而以主公的威名,一定可以手握一支雄兵的,到时候借讨贼为名,一路发展壮大自己的力量,找个机会选择一处安全的地方自立,以观其变的好。”
王世充摇了摇头,写道:“玄成,你的这个套路是当年东汉末年黄巾起义后群雄割据的那一套吧。”
魏征点了点头:“不错,以主公的本事,如果不是自己出头弑君,而是拥兵自重,割据一方的话,至少也能在一开始就做到袁绍或者是曹操这样的级别,而且不用担上那个弑君叛贼的恶名。主公其实自己也很清楚,乱世之中,率先起事的往往不能笑到最后,广积粮,缓称王才是王者所为。”
王世充的手下如走龙蛇,一番龙飞凤舞,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真正和魏征认真地探讨此事,一下子兴致十足,连牛肉也顾不得吃了。
“玄成,你的这种做法会让天下分裂许多年,想想那汉末的三国,整整打了六七十年才重新归晋,这会给天下的百姓造成多大的伤害?”
“但如果我们率先出手,诛凶除暴,然后扶那个仁厚的太子杨昭即位,以为傀儡,这样可以名正言顺地去征讨四方,扫平那些不安份的野心家,甚至如果我们运气足够好的话,一场成功的宫廷政变加一个大赦令,就能避免一个乱世的出现,这不是更好吗?”
魏征叹了口气:“如果真的弄到魏某所说的那种民不聊生,四处都是变民盗贼的时候,那已经是乱世了,不是一场宫廷政变,杀掉一个暴君就能挽回得了的。如果暴君需要动用主公这样的朝廷将领,领着中央军出去平叛。这就说明地方上的府兵已经控制不了局势,各路豪杰和野心家们也早就建立起自己的势力了。”
魏征写到这里时,看了一眼王世充,写道:“主公。我们不妨打个赌,将来暴君如果肯让你领兵,那时候萧铣肯定已经控制了整个荆湘地区,不再受朝廷的节制了。就是薛举和窦建德,恐怕也已经成为一方霸主。你就算政变成功了也没用。他们正好能找到一个弑君凶手,以洗脱自己为臣不忠的骂名呢。”
“汉末三国的时候,董卓就扮演了这么一个角色,主公你也想当董卓吗?”
王世充听得眉头深锁,半天没写出一个字来,今天魏征所言,确实让他一直以来的信念产生了怀疑,自己想一击而中,直接控制朝廷的想法似乎太简单了点。
魏征继续写道:“而且魏某现在以为,以主公的这种想法。其实没必要在地方上结交势力,他们对我们实际上没什么用,养肥了他们反而将来尾大不掉,你只需要能掌握住京中的骁果禁卫和城外的番上左右屯卫就可以了。”
“但如果是想乱世割据,成为笑到最后的人,那就需要群雄并起,而主公你就得找一处安身立命之处,形成割据,发展壮大自己。这荆湘之地其实是最好的一块地盘,人口众多。粮食丰足。荆湘之民又是敏捷善斗,稍加训练,就是非常优秀的精兵,连诸葛亮都看好的地盘。为什么要拱手让给他人?”
王世充心中一动,写道:“那按玄成的意思,是想让我直接下手在这里经营,不仅是郢州,也要经营南边的荆州,将来真要天下大乱时。就割据这里?”
魏征的眼中闪过一道寒芒:“不错,这正是上天赐给主公您的王霸之基,再不济也能打下南边的半壁江山,拱手送给萧铣那小子实在是可惜。”
王世充仔细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不成,我们在这里没有势力,强行发展的话,只怕会引起萧铣的警觉,如果他转而与我们为敌的话,那可能等不到将来,我们的计划就会被发现,而皇帝也会对我们家提前下手了。”
魏征笑了笑:“不用我们自己去发展,而只需要想办法在萧铣那里渗透一些人,萧铣能给的好处,我们将来一样能给,什么萧氏旧部都不过是萧铣的吹牛而已,这些人要真这么忠心,他爹也不会在走投无路的时候,还要躲到那庐江陈棱家了。”
王世充笑了笑,写道:“还是玄成心思缜密啊,我刚才就总觉得哪里不对,给你这么一说才反应了过来。萧铣这家伙在谈判的过程中一直在极力地夸大自己的势力,顺便把我们说得一钱不值,以抬高今后合作时他的地位。”
“我刚才就一直有这个感觉,所以今天也要强势压他一头,先逼他接受我们的条件,然后再谈未来。”
魏征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写道:“主公,其实魏某还是觉得跟这个萧铣不要真正合作的好,借用一下萧皇后的势力帮着我们王家渡过这个难关就可以。但别真的在这里把他养得太肥,不然以后此人在这里形成根基后,再动他就难了。”
王世充沉默了一下,写道:“你的意思还是要除掉他?”
魏征叹了口气,写道:“魏某知道主公所图者大,也想尽可能地多结交些有力人士,可是这样的奸恶之徒,是我们无法控制的,此人连亲人族人都可以出卖,没有什么是他不能做的,跟他的合作真的是有巨大的风险,不可不早做打算,其实主公也知道要伺机除掉他,只不过这个机在哪里,魏某还想请主公明示。”
王世充点了点头,他刚才写下伺机除掉萧铣时,只是出于对此人毫无底线,无法控制的本能性担忧,并不象魏征想得这么深远,但魏征提到了希望自己能割据荆湘,成王霸之业时,他突然又对是否要除掉萧铣有些动摇了。
按王世充本来的设想,突然发难,以一场小规模的政变推翻杨广,是最理想的模式,但推翻了杨广后如何稳定朝政,如何把地方上的叛乱和民变真正地给扑灭掉。今天和魏征这样一番长谈后,他才发现自己所考虑的过于简单了,与这件大事相比,那萧铣的生死和未来的行为突然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王世充摇了摇头。在桌上写道:“玄成,难道我们真的要开启一个乱世,让天下百姓持续数十年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吗?”
魏征意识到王世充现在想的不是萧铣,而是未来的天下,他微微一愣。略一思索,马上在桌上写下一行字:“主公,我们现在所做的只是为了以防万一,再说了,如果真的出现那个乱世,也不是你我弄出来的,而是暴君的倒行逆施,结怨于天下,主公没必要背这种思想包袱。”
“萧铣这种人在先皇在时是兴不起风浪的,即使是现在。他们也做不了什么,至于将来,谁也说不准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但如果杨广有先皇的一半英明,做事知道分寸,那就不用担心未来会出现乱世。说到底,毕竟民心才是世间最重要的东西,这也不是一两个野心家就能改变得了的。”
“若是他失尽民心,成为独夫民贼,那自然会出现乱世。这也怪不到你我的头上,即使我们选择忠于那个暴君,也改变不了整个大势,就算我们早早地除掉了萧铣这样的人。难道到时候天下就没有人揭竿而起了吗?主公,记住我们都只是凡人,不可能逆势而动的。”
王世充叹了一口气,写道:“多亏玄成提醒,我现在心里好受多了。不管怎么说,现在先保全自己为上。萧皇后现在对我们的支持还是很有必要的。暂时不能动那萧铣,至少等过了这难关再说。”
魏征点了点头:“魏某的意思是,主公真的要把那六百万钱拱手送给萧铣吗?是不是太多了一点!这可比你在这里一年的俸禄还要多,足够那萧铣招募几千人了。”
王世充笑了起来,他现在算是明白了魏征真正的用意,原来是嫌自己给萧铣的钱太多了,于是王世充写道:“不过是刺史一年的俸禄罢了,徐盖和薛举,甚至是窦建德这些人的财力都远远不止这个数,玄成好象也并不担心呀。”
魏征叹了口气:“那不一样,这些人在自己的地盘上都经营多年,已经有了自己的产业了。这六百万钱对他们来说不成问题,但对萧铣这个两手空空,白手起家的人来说,就是很大的一笔钱,甚至可以说是他的第一桶金。”
“如果现在给了他这笔钱,就是让他在这荆州站稳脚根,几年之后,我们就是想插手荆湘都不太可能了,所以我建议主公不要给他这钱,至少别给六百万这么多,给个一百万就顶天了。”
王世充仔细地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跟萧铣既然要合作,那就必须要遵守自己的承诺,不然他要是怀恨在心,暗地里让萧皇后阴在皇上面前说坏话害我们家,就麻烦了。”
魏征笑道:“主公刚才既然想到了以后把郢州让给萧皇后和萧琮,以牵制平衡萧铣的势力,就不能想到在这钱的分配上做做手脚吗?”
王世充听得一愣,连忙写道:“这话又怎么说?”
魏征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写道:“尽早与那陈棱见面,跟他把话挑明,主动向他表达愿意与萧皇后合作的意愿,陈棱是聪明人,我们如果这样跟他表示,他肯定能意识到萧铣想摆脱萧皇后的控制,然后的事情我们就不用费心啦。”
王世充心中一动,跟着写道:“那萧铣那里如何交代?他如果还是派人上我们家取钱,又如何应对?”
魏征微微一笑,将面前的一碗酒一饮而尽,又新倒了一碗酒,手指沾着水在桌上写道:“把五百万的钱想办法转给陈棱,一百万的钱给上门来要的萧铣,就说那个是萧皇后的决定,主公也无能为力,萧铣就算恨得牙痒痒也没有办法。”
王世充笑了起来:“多亏玄成提醒,我现在想到一个更好的办法了。”
魏征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疑虑,转眼间又变得兴奋起来,写道:“主公有什么好计策了?”
王世充写道:“刚才我把玄成所说的梳理了一下,一下子发现我们可以利用萧皇后和萧铣间的互不信任来做文章,那萧铣曾说过,萧皇后是把他当奴才和下人来使唤的,所以要急于摆脱自己这位姑母的控制,对吧。”
魏征点了点头,说道:“不错。”
王世充微微一笑,他的思路继续顺着他的手指在桌面上展现开来:“那萧皇后是如何控制和使唤萧铣的?显然就要通过这个陈棱。萧铣之所以直接向我们揭露了此人的身份,就是巴不得我们去帮他除掉这个监视他的眼中钉,肉中刺。”
魏征的眉头微微一皱,写道:“可是主公,这里有些事情不太合理,一是这萧铣马上要异地为官,而陈棱却是不会调走的,萧铣以后并不会再与这陈棱有什么关系,或者说陈棱不会再对他构成威胁。”
“二是陈棱庇护过萧铣父子,又是萧铣的父亲亲自举荐给萧皇后的,这几年也保护过萧铣,让他没被李靖查出来,萧铣对他至于这样下狠手吗?”
魏征顿了顿,继续写道:“现在的陈棱对于萧铣来说,应该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人,借我们之手除掉这样的人,完全没有必要,反而会激化他跟萧皇后的矛盾。”
王世充认真地点了点头,写道:“有一点你忽略了,那就是萧铣的野心。这郢州同样是原来的荆州之地,后梁国的故土所在,也是萧铣以后想要夺取的地方,即使他到别的地方当官,也不可能完全放弃此地自己的势力。”
“关于这一点,从他宁可冒着得罪我们的风险也不肯在我们面前暴露自己已经打入官府中的人,可以得到证明。”
“所以他所说的把所有探子都撤出郢州,肯定是个彻头彻尾的鬼话,他一定会把自己最重要,最可靠,最得力的探子留在这郢州,配合着那些忠于自己的官员,继续掌控这里。”
魏征点了点头,没有说话,算是完全同意王世充的判断。
王世充继续写道:“可是陈棱是萧皇后的人,从萧铣跟我们的谈话来看,他非常恨这个陈棱,这一点是很难解释的,正如玄成刚才的分析,陈棱对他们父子有救命之恩,而且一直在这郢州和他共事,甚至还几次帮忙摆脱了李靖对他的搜捕。可是即使如此,他还是对这陈棱完全没有一点感恩之心,这是为什么?”
魏征一下子醒悟了过来,写道:“一定是因为陈棱投靠了萧皇后,从此在这里多了一份监视萧铣的任务,而萧铣不喜欢这种被监视的感觉,想必这几年内也跟陈棱有过冲突,以他那睚眦必报的性格,自然现在是把陈棱看成一个仇人。”
王世充满意地点了点头,继续写道:“萧铣的自立之心昭然若揭,如果他走了以后,那这陈棱因为和他多年合作,就会成为这郢州城里极有势力的人,甚至可能会驱逐出那些萧铣潜伏下来的探子,在这里经营起属于萧皇后的一块地盘。”
“萧铣可以某种程度上容忍我们在这里经营自己的情报网,因为他觉得我们毕竟是外来户,在这里也不会呆上多久,未来就算我们会依约起事,也会把精力放在中原和关中一带,不会在这荆湘地区和他争地盘。”(未完待续。)
第六百八十八章 驱虎吞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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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世充心随意动,手下指走龙蛇:“但这陈棱不一样,他本身就是南朝人,他的家乡庐江紧挨着江陵,算是半个荆州人,再说他在南方有自己的亲信部曲,这点从他有能力庇护萧氏父子多年,在庐江成为当地有力人士就能看出来,加上萧皇后和萧琮的因素,萧铣是绝对不希望陈棱一直留在这里的。”
“而且这个陈棱也未必没有野心,他爹陈岘当年就背叛了萧氏,跑到南陈当了刺史,虽然陈岘后来随着南陈的灭亡而跟着倒霉,但至少让陈棱能看到扔开萧氏自立的这种可能。”
“萧家已经是个破落的前朝皇族,这陈棱不是傻子,跟他们也只是互相利用而已,先是用萧铣当跳板投靠了萧皇后,要是有更有力的靠山,他没准会再次改换门庭呢。”
魏征看了王世充写了这么多,一直沉思不语,一直到王世充写完最后几个字,他才长叹一声,写道:“主公的意思是如果我们主动去接近这陈棱的话,此人有可能会从萧皇后那里转投我们?”
王世充点了点头,说道:“正是如此。”
魏征马上摆了摆手,飞快地在桌上写道:“万万不可!”
王世充笑着写道:“为何不可呢?玄成你刚才也说了这荆州是王霸之地,退可割据,进可图中原,南边的荆湘我们暂时插不了手,那就在这郢州扶持一个陈棱,岂不是早早地布下了一枚暗棋?”
魏征一脸的严肃,烛光映着他那阴晴不定的脸,反映出他内心的变化:“这样做的结果是同时得罪萧皇后和萧铣,主公,千万不要因小失大。”
王世充摇了摇头:“玄成误会了我的意思了。我不是想主动拉拢陈棱,让他转投我们王家,而是想先得到萧皇后的许可,再把那五百万钱就地转给陈棱。让他来经营这里。”
魏征微微一愣:“可是主公,不是说这里要由我们来掌控吗?陈棱不管是自立,还是为萧皇后办事,都不是我们的人,那为什么我们要扶持这个人?”
王世充道:“那不过是我来这里之前的想法。现在我把整个思路理顺后,发现按我们原来设想的那套可能行不通了。”
“这个小小的郢州,藏龙卧虎,现在至少有四方势力在角力,除了我们外,还有萧铣,陈棱,斛斯政和李靖为代表的官府势力。远不象我们出来时想象的那么简单。”
“还记得我的爷爷吗?他就是想自己一家独大,完全吞并其他姑臧城的豪族,所以最后被人联手驱逐。这是我们极力需要极力避免的情况。”
魏征笑了起来:“主公既然这样说,想必已经有了成型的方案了吧。”
王世充的一双眸子里精光闪闪,他坚定地点了点头,写道:“不错,联合可以联合的,打击必须打击的!”
魏征微微地“哦”了一声,又喝了碗酒,吃了两块牛肉,赞道:“想不到这郢州城里,这家酒馆的酒肉还真不错。今天与主公把酒言欢,实乃人生快事,当浮一大白!”他一边说着一边在桌上写道:“愿闻其详!”
王世充微微一笑:“在这些势力里,李靖是把这郢州城当成练情报的地方了。在所有想在这里建立自己势力的各方公敌里,第一个要排除掉的,就是李靖。”
魏征点了点头:“确实如此,他的存在威胁到了所有人,斛斯政其实一直是对萧铣的事睁只眼闭只眼,而李靖是认真的。只是主公你不会真要了李靖的命吧,这事可是会结怨关陇军功贵族的。”
王世充道:“当然不会,只要让杨素想办法保举这李靖当个刑部法曹司事之类的官,调他回洛阳,离开郢州就可以了。”
魏征皱了皱眉头:“可是李靖自己辞了官,在这里他并没有官身,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样得到的权限,能够去追查萧铣的情报网络,但是他在这里没有彻底破获萧铣集团,也谈不上立了大功,没有功劳怎么去升迁呢?”
王世充笑了笑:“这就是杨素考虑的事情了,他应该有这个能力,让李靖调往他处的。韩世谔要走了,李靖自然也没有再留下去的理由。”
“接下来就是那斛斯政,此人态度**,现在没有和他接触,一切都不好说,对他究竟如何处理,等以后见过此人后再下结论。”
魏征写道:“那其他人呢?哪些是可以联合的,哪些是一定要打击的?”
王世充想了想,写道:“现在必须要联合的是萧皇后,只有她才真正能让我们王家暂时平安,如果跟她把关系弄僵了,只要她在杨广面前进谗言,那我们的大祸随时就会到来,现在布势还没有完成,这时候还是要忍字当头。”
“陈棱是萧皇后放在这里监视萧铣的人,那么要想直接和萧皇后接触,只有通过这个陈棱了,不管他是不是存了自立的想法,至少在一开始,要通过陈棱向萧皇后传信,表明我们王家愿意和萧皇后合作的态度。”
“萧铣今天除掉了那个萧皇后派到他身边的老妇杀手,当然他事后可以说这老妇是被李靖除掉的,可是我们可以去跟陈棱言明,萧铣是因为想自立,被那老妇听到了,才要杀人灭口,陈棱应该会信的。因为我们既然直接找上他,就说明一定是萧铣泄露了他的身份,加上老妇杀手之死,陈棱一定会倒向我们。”
“这时候我们再给出那五百万钱,无论是给萧皇后还是给陈棱本人,他们都不会拒绝这份大礼,从而选择和我们合作。”
“至于那萧铣,他如果识相的话应该主动撤出还留在这里的人,如果他不识相的话,以后我们就查出萧铣在此城中留下的密探,再去报给陈棱,我相信陈棱会有办法阴掉萧铣的那些手下,最终这郢州城只会留下我们和陈棱这两家势力。而陈棱可以作为我们的同盟,帮助我们在这里发展壮大。”
魏征想了想,问道:“可是这样一来,陈棱会不会也变得无法控制。想要自立了呢?我们赶走一个萧铣,再来一个陈棱,这好象也不是什么好事。”
王世充点了点头,写道:“我这只是个初步的设想,即使玄成所说的情况发生。最坏也不会超过萧铣的势力还在这里,因为陈棱无论是自立还是效忠萧皇后,他一个庐江土豪在这里的势力都远远不及那萧铣,想要维持下去恐怕要不断地依靠我们给他的金钱支持才行。”
“所以陈棱是有可能控制得了的,而萧铣正如玄成所说,无法控制,这样的话,赶走一个更有能力的野心狼,显然更符合我们在这里的利益。”
魏征想了想,写道:“可是这样得罪了萧铣。就不怕他报复我们吗?”
王世充笑道:“现在的萧铣,没有钱就发展不起来,六百万钱变成了一百万,自然会大大地延缓他在荆湘这里发展的脚步。不过我们见陈棱摊牌的时机还要选择好才行,不能太早了,不然要是萧皇后早早知道萧铣有异心,没准就不会推荐他当官了,这个瘟神去不了别处,势必在这郢州跟我们死掐,这可不行。”
“所以最好是等到了那萧铣确切的任命下来后。我们再去跟那陈棱摊牌。这样也不至于把萧铣得罪得太狠,弄得没有转环的余地。”
魏征点了点头:“如此甚好。只是这样一来,萧铣不是傻子,还是会恨上我们的。主公,此人阴险歹毒,又有能力,魏某还是觉得既然可以和萧皇后合作,那不如除掉他的好。”
王世充摇了摇头:“有两个理由让我们现在不能做这个事。第一,我们现在还是在为了未来可能的乱世而布局。这萧铣在荆湘之地也能算得上我们的一个盟友,到了要动手的时候,有他在总比没他在这里要强。”
“我们能容忍徐盖和薛举这样的人,也应该容得下萧铣,至于荆州这块地盘是否以后过来占据,那是以后的事,另说。不然要是我们火并合作盟友的事情传扬出去,以后徐盖、窦建德和薛举这些人可能都会生出异心,不再与我们合作。”
“第二,萧铣也是可以用来牵制萧皇后或者是陈棱的一颗棋子,当我们把萧铣生出异心的事情告诉陈棱后,他们两边只怕就会翻脸了,到时候两边估计明争暗斗也少不了,应该都会找我们来寻求支持,不让萧铣发展得太顺利,但同时也不能让陈棱膨胀得过快,这样我们在这里才能顺风顺水,一帆风顺。”
魏征看完后,向着王世充竖起了大姆指,脸上也写满了钦佩之情:“主公,你这见地实在高明,魏某不及也。”
王世充心中暗喜,能得到魏征对自己在谋略上的肯定,实在是件很有成就感的事情,看来这些年的书没白读,跟着高熲和杨素学到这种制衡之术也终于派上了用场。想到这里,王世充的嘴边不自觉地露出了一丝微笑。
魏征见到王世充面露得意之色后,写道:“其实有一件事魏某一直想征求一下主公的意见,可是一直没有机会提,今天我们已经把这郢州未来的大势走向商定了,不妨趁着这机会好好谈谈。”
王世充看向了魏征,烛光摇曳下,那张黑瘦的脸庞这时候却显得异常的严肃,王世充心中一凛,连忙坐直了身子,正色写道:“玄成请说。”
魏征点了点头,写道:“以后如果真到了需要铲除暴君的时候,那个准备立的傀儡怎么办?主公打算如何处置他?你刚才说想扶杨昭即位,可到了那个时候,和我们有了杀父之仇的杨昭,还能跟我们合作吗?”
王世充微微一笑,在桌上写道:“此事我也有计较,其实我们将来就算是兴兵除暴,也不必一定要从肉体上消灭杨广,只要把他赶下皇位即可。然后再让杨昭即位,我想这应该是最好的解决方式。”
魏征双眼一亮,他没有料到王世充能想到这么好的解决办法,也跟着笑了起来,拊掌赞道:“好计。好计!”
王世充拍了拍魏征的肩膀,继续在桌上写道:“可是杨昭的那个弟弟,却着实让人头疼,萧皇后算路深沉。一早地就埋下了他们兄弟反目的导火索,即使杨广不会弄得天下大乱,只怕萧皇后也会在自己的两个儿子身上作文章。”
“据萧铣和我们透露的情况看,杨昭以后只会被扔在旧都大兴,挂着个东宫太子的名头去帮着杨广镇抚关中。而他的弟弟。齐王杨暕(杨广即位后把他的爵位从豫章王晋升到了齐王)则听说会被恩准从他现在的扬州总管任上回到新都洛阳。玄成,你应该能看出这意味着什么吧。”
魏征沉重地点了点头:“杨昭性格温顺,凡事都不愿意与人相争,而齐王现在又是如此的咄咄逼人,我现在有些担心杨昭恐怕等不到我们起事的时候,就会被取而代之了,主公,我们能为他做些什么吗?”
王世充茫然地摇了摇头,低声道:“仓促间我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以后再想想吧。”
魏征点了点头。对王世充道:“这件事以后再想想主意吧,现在还是先忙我们眼前的事情。那我们这一行人的身份和任务,主公现在是否已经安排好了?”
王世充笑了笑,写道:“这一路上我早已经想好了,玄成你就受点委屈,先担任我的幕僚,你现在没有官身,我无法直接给你长史或者是司马一类的官职,但这个幕僚并不占州衙属官的编制,每天只需要跟在我身边即可。钱粮方面的事,还有组建情报网,这些还要多麻烦玄成出力了。”
魏征笑了笑,没有说话。神色平静,这一切早在他预料之中。
王世充继续道:“至于张金称么,上次随我打仗,他也得了个轻车都尉的军职,现在有六品武官的身份,又是奉了朝廷的旨意来这郢州协助我。在他的正式任命到达前,我还是暂且不授予他什么具体职务,而是让他多去跟陈棱熟悉一下这郢州的府兵情况,顺便也和陈棱拉拉关系。”
“安迦陀来这里就是专门做这城中管账的事情,具体是授予什么职务,要看我们和斛斯政打交道的结果。如果斛斯政肯投靠我们,那就让安迦陀去当他的副手,顺便也能起到监视此人的目的,如果斛斯政不给我们面子,拒绝安迦陀的话,那我就想办法调离斛斯政,让安迦陀直接接手这郢州的长史之职。”
魏征眉头深锁,写道:“主公,安迦陀没有官身,这样直接任命他当一州长史,是不是不太合适?”
王世充微微一笑:“这个我早就有安排了,我在派安迦陀跟着我之前,就通过杨素举荐安迦陀当了一个正六品的检校民部员外郎,让他可以到地方上巡视各州的财政账簿,如果一州管钱粮的长史不在,那安迦陀就可以暂管此地的财政。”
魏征叹道:“原来王兄早有安排了。”
王世充点了点头:“至于仁则,他虽然是我的侄子,但是我王世充不会因为这个就会对她们过分偏袒,一样会给他安排任务。在我们新来郢州之初时,玄成要负责建立起整个地下的情报网络,而仁则要先跟着玄成,熟悉这一套运作的过程,根据他学到的程度,我再来安排他以后的工作。而雄信为人智勇双全,就先做我的护卫好了”
魏征的笑容中带了几分调侃:“主公,你能这大侄子可真是不遗余力地培养,玄应和玄恕以怎么办,你可得把握好了啊。”
王世充摇头苦笑:“听天由命吧。至少我儿子现在还帮不上忙,而且仁则现在很乖,也很给力,不知道明天去了州衙后,韩世谔斛斯政他们会不会同样听话呢?”
郢州城的城门前,一众朝服正装的官员们正列着队,面向着远处的官道,翘首以待。
站在最前面排头位置的是一身紫色官服,挂着金鱼袋,身躯如铁塔的韩世谔,他年约三十五六,戴着乌纱官帽,紫红面膛,眉浓如墨刀,豹额环眼,鹰鼻狮口,满脸钢髯。若是把这身文官的打扮换成全套的铠甲将袍,更适合他的这副凛然的将威。
在韩世谔的左手边,是明显比他矮了一个头的斛斯政,清瘦白晰的脸庞上,满是与他年龄不相称的皱纹,眉毛稀疏,微微眯着的眼睛里,凌厉的目光一闪一闪,他穿了一身绯色的官服,挂着银鱼袋,正合着他那从五品的郢州长史身份。
而李靖则是和那斛斯政同样的装束,因为他虽然辞了兵部的差事,但仍然有个仪同将军的军职,也是从五品,只是李靖的身形明显比斛斯政大了一圈,虽然比不上前面铁塔般的韩世谔,可是在这一班文官中也算得上是条大汉,有点鹤立鸡群的意思了。
站在对面的则是州县的一众武官,打头的便是那陈棱,他年约四十,面色白净,圆脸小眼,一把虬髯,可难得的是他的面相倒是有些慈眉善目,完全没有一般武将的那种桀傲和凶悍。
甚至连陈棱的那把胡子,以及全身的大铠和将袍也显得与他的这种和蔼可亲的气质有点不相符合,看起来既不象将军也不象官员,倒象个富商老爷。
这韩世谔等三人的身后,站着一批身着绿色文官袍的县令和州衙中的属官,而陈棱的身后则站了十几位全身披挂的武官,从都尉到旅帅,根据军职的不同,装扮也有所差异,但其中不乏几个孔武有力,不怒自威的军官,与那如和事佬一般的陈棱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日正当空,午时二刻已过,这帮郢州城的大小官员已经在这城门口呆了有近两个时辰了,听说朝廷派来的新任刺史王世充今天就会到,于是连郢州所属的八个县县令,都在这一天交代了公务,早早地赶到了城门口,想要在新任刺史面前留下个好印象。
在这里杵了两个时辰后,依然是官道上人影也不见一个,甚至连在城北十里处长亭那里守候的人都几次传信回来,仍然没有一点新任刺史的动向。
韩世谔的脸色开始越来越难看,在他身后,除了李靖、斛斯政和陈棱三人依然稳如泰山,峙岳渊停外,其他的文武两班已经开始窃窃私语,讨论起为何王世充迟迟不出现了。
“新任王刺史今天到这里,消息确切吗?”
“不知道啊,昨天是从州衙里传来的消息,兄弟我一接到消息就从县里赶过来啦。李兄请看,韩刺史他们不也是亲自来这里迎接吗?绝对错不了的。”
“可是我听说这位新刺史没有走官道官驿啊,他好象刚出洛阳就不见了,也没人知道去了哪里。”
“嗨,你们这就不明白了吧,听说王刺史现在受着皇上的猜忌,刚刚平叛回朝,就给皇上外放咱郢州担任刺史,当然不敢前呼后拥,一路风光上任啦。”
“刘兄所言极是啊,这位王刺史很有钱,一向是非常讲排场的。以前连他的家人出来办事,都是一路高调,各地官员都要迎来送往,远的不提,就说去年年底,王刺史让他的那个侄子王仁则去江南运茶叶,那封伦也是从大兴一路出发,商队上千人的规模走到了洛阳。”
“这次他本人来此上任居然还要走小路,看来王刺史真的是遇到麻烦了。”
“兄弟我可不这样看啊!听说那王世充,也就是我们的新任刺史,可是有着文武全才之名,这十几年灭南陈、平江南、破突厥、定杨谅,都是立下过大功。就算出身不好,没有位列世家,做这个郢州刺史没什么不可以的。按朝廷的礼法,他这样的刺史上任一路走官道住官驿,这才是符合礼法的行为呢。”(未完待续。)
第六百八十九回 小楼接风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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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青衣县官摇了摇头:“那你怎么解释王刺史一出洛阳就失踪的事实呢?这可是从三品刺史啊,怎么说没就没了?”
“这个就不是我等下官能揣测的事啦,虽然说算起时日来,应该是今天到,可是现在王刺史都没出现,也许是路上遇到什么事情耽搁了呢。”
“听说这次王刺史的上任也有些与众不同,没有跟着年中吏部考核的那次大换官一起来,而是被单独任命为这郢州刺史,还要他即日上任,不得延误呢。”
“嘘,小声点,我等这样妄议上官,似乎不太妥当,要是给王刺史听了去,我等可要倒霉了。”
“李兄所言极是,我们还是乖乖地站好,等着王刺史吧。既然皇上都要他即日出发,那今天就是他必须来郢州的日子,要不然门下省的谏议大夫和散骑常侍们知道了,可是会上书弹劾王刺史的。”
这几个县令的悄悄话被韩世谔听得一清二楚,他是练武之人,耳目远比常人来得灵光,听到这话后,回头喝道:“你们也都是朝廷命官了,站了两个时辰就受不了,跟那乡野村妇一样乱嚼舌根,羞也不羞?王刺史怎么会连上任时间都弄错?再要多言,当心本刺史先把你们几个今天所说的话呈报给皇上!”
那几个县令吓得再也不敢吭声了,告罪几声后,一个个站如青松,大气也不敢再喘一口。
韩世谔自己也站得有些腿脚酸麻,这一下吼完了几个县令后,感觉心情舒畅了不少,胸中的闷气也一下子没了,他一边活动了一下腿脚,一边看看了身旁视端容寂的斛斯政和正在站着闭目养神的李靖,道:“二位对此事怎么看?还要再等下去吗?”
斛斯政微微一笑。道:“韩刺史刚才自己也说了,王刺史一定是守时之人,今天是他应该来郢州上任的时日,断不会有误。现在不过是午时二刻,还没到酉时的下值时间,所以我们还是继续在这里等下去的好。”
李靖听到这里,嘴角边浮起一丝微笑,他睁开了眼。那清澈的眼神中透出一股自信:“如果李靖所料不差的话,王刺史应该已经在这郢州城中了。”
李靖的话音未落,身后城门口的方向便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回应:“药师别来无恙?”
韩世谔闻声一震,连忙转回了头,而斛斯政也是脸色微微一变,嘴角边抽动了一下,转过了身,李靖则是微微一笑,旋踵向后,一应文官武将们也都跟着这三人的动作。齐刷刷地转过了身,向后望去。
只见一个三十二三岁,身材壮实,高鼻深目的汉子,正面带微笑地站在城门口,他穿了一身紫色的官服,挂着金鱼袋,可不正是新任郢州刺史王世充?
王世充的身边站着一袭布衣青衫,羽扇纶巾的魏征。而一身千牛卫打扮的张金称,英气逼人。手扶腰刀站在王世充的身后。至于安迦陀,则和那几个县令们一样,穿着六品深绿色官服,和张金称比肩而立。
韩世谔上前几步。冲着王世充行了个礼,道:“王刺史大驾光临,韩某有失远迎,还望王刺史不要计较。”
王世充笑着摇了摇头,回了个礼,道:“韩兄实在是太客气了。应该是王某赔罪才是。按朝廷的律法,王某本应该走官道,住馆驿,一路派人通报行程的,只是王某心血来潮,一路带着几名随从游山玩水,有违朝廷律法,这才害得诸位在此等候多时,此罪王某自当向皇上上表具领。”
韩世谔哈哈一笑,道:“王老弟,你我都是行伍出身,又有这么多年的交情了,不用这么客气的,来,韩某为你介绍一下我们郢州的才俊。”
王世充微微一笑:“求之不得。”
韩世谔首先指向了身后左侧的斛斯政,道:“这位是我们郢州的长史斛斯政,王老弟,斛斯长史的大名你应该也是听过的,韩某在这郢州的几年里,托先皇的福,又多蒙斛斯长史帮忙,才会有点小小的政绩,斛长史熟悉州情,以后一定能帮上王老弟的忙。”
斛斯政笑了笑,道:“韩刺史过谦了!”
他说完便转向了王世充,一个标准的官揖,恭声道:“下官郢州长史斛斯政,恭迎王刺史。”
王世充连忙回了个礼,道:“斛斯长史免礼,王某初来乍到,以后要多多仰仗斛斯长史才是。”斛斯政点了点头,退后了几步,站回官员的队列里。
韩世谔又指向了陈棱,道:“这位是本州司马,兼本州的骠骑将军陈棱。”
陈棱神色平静,上前两步,一身的甲叶子碰得叮当作响,右手握成拳头,贴在前胸,倏地拿开,行了个标准的军礼,朗声道:“末将陈棱,参见刺史大人。”
王世充笑了笑,回礼道:“陈将军端地是英雄了得,王某不才,也曾经上过几回战场,今天一看这郢州城的将帅,个个威风凛凛,难怪此处平安无事,连盗贼也没有,看来都是拜将军虎威所赐啊,以后还请陈将军能继续支持王某。”
陈棱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份内之事,末将自当尽心竭力,王刺史威名远播,以后还请多指教末将一二。”说完后他也倒退回列。
韩世谔又指向了李靖,正要介绍的时候,王世充笑着摆了摆手,道:“药师就不劳烦韩兄介绍了,我们早就认识!药师,你怎么好好的兵部员外郎不当,却来到了这郢州?”
李靖笑了笑,道:“兵部那里这两年难得有仗打,现在天下太平,盗匪绝迹,李某在那里也无趣得很。正好韩刺史是李某的表哥,就邀请李某来这郢州走走,顺便了解一下州郡一级应该如何管理。”
王世充“哦”了一声,装出一副微微有些诧异的表情,道:“这样辞官来郢州?上头不会怪罪吧。”
李靖摆了摆手,道:“这方面没有什么问题,除了李某以外。尚书省所属的六部之中,都有官员长期请病假。比如那上柱国将军杨玄感,据李某所知,也是长期告假。并不在兵部行走。皇上对此也没有责罚过,有他这个先例,自然也不好再为难我等,只要不误了正事就行。”
李靖看了一眼王世充身后的魏征,笑道:“可是李某还是得为五斗米折腰。终究做不到魏先生这样的洒脱,能彻底出来游历天下。”魏征大名在河北一带极为响亮,李靖在辞官前倒也从王世充那里听说过,只是二人从没见过罢了。
魏征笑了笑,上来和李靖互相行了礼,寒暄了两句。
王世充听到李靖提起杨玄感时,心中一动,本想继续问李靖有关杨玄感最近的事,转念一下现在是大庭广众之下,说这些不太合适。于是王世充眼珠子一转,“嘿嘿”一笑:“话虽如此,可是药师的仕途恐怕要吃些亏啦,这也没有问题吗?”
李靖道:“王兄是知道李某的,李某的志向一向在于边关,男儿应该建功立业,沙场上搏个功名才是,前次杨谅谋反时,李某就因为身在郢州,没赶上平叛。实在是人生一大憾事啊。”李靖说到这里,摇头叹息了起来。
韩世谔的脸上也露出一丝懊恼:“是啊,本来当时皇上下诏,征调荆湘一带的府兵去平叛。我等半个月不到就紧急征调了五千府兵和五万石的军粮,韩某还准备与陈将军、李仪同一起率军去尽绵薄之力呢,结果走到半路就听说杨谅已经败了。哎,错过这次机会,再想要沙场建功,还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了。”
韩世谔说到这里。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王世充,道:“王将军可是赶上了这场大战!下次要有这样的好机会一定要带上韩某啊。”
王世充哈哈一笑:“一定,一定。”
韩世谔又接着把那州衙里六部的主管,八位县令和四五名校尉以上的武官向王世充介绍了一下,王世充与这些人一一见过后,韩世谔便把王世充一行迎向了州衙。
王世充一行随着韩世谔一路走到了州衙,发现这郢州州衙的官邸非常简单,红漆大门上满是黄铜铆钉,而门外则架着一台鼓,供平民百姓击鼓鸣冤,门口则站着两名手持风火棍的衙役,一手扶棍,一手叉腰而立。
一进公门,就是一进院子,正对着的大堂便是刺史每天升堂断案的场所,大堂的正梁上悬挂了一块写着“明镜高悬”的大匾,而大堂两边的签押房和值守室里,属吏衙役们各司其事。
韩世谔领着王世充从大堂侧面的一遍小门进入,到了府衙的第二进院子,这一进可比前面的要宽阔了许多,两边足有二十多间小房间,韩世谔一路走一路介绍,都是州衙所属的六部职司,各司的录事、功曹、法曹等主官也纷纷向王世充介绍了自己的工作,一路走过去,王世充便对这州衙的运行心中有数。
一行人走到了第二进院子的大堂之上,这里是韩世谔专门处理公务的后衙,刺史大印被摆在一眼就能看到的文案上,特别地显眼。两侧摆了十几张桌子,十余名属吏正在奋笔疾书,处理着公务,一见众人入内,纷纷起身行礼。
韩世谔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各自回去处理公务,转而带着王世充等人走到了后衙刺史文案之后的屏风背后,这里还有一个门,直通州衙的后院。
王世充一走出那道小门,眼前便豁然一亮,这郢州府衙的后院是一座不小的池塘,现已到五月,池中已经有些小荷开始露出尖尖角来,入目一片青绿色,而荷塘里渗出的淡淡清香,更是沁人心脾,怡神清凉。而池边则堆了几座怪石嶙峋的假山,颇有些江南水乡的味道。
王世充昨天晚上和萧铣智斗了半天,又和魏征商量了很久未来之事,今天一早起来时,还把单雄信和王仁则等人分别派出去办事,刚才这一路走来,颇有些头脑发沉,精力不济,在刚才韩世谔介绍州衙里的各部门运行时,都有些听不进去,可现在一到这后院。被荷香一激 ,马上又变得灵台清明,思维活跃起来。
王世充站在了池塘边,指着这一片的郁郁葱葱。对韩世谔笑道:“韩兄真是好福气,此处风景怡人,别有一番洞天。处理公务之余,要是能来这里小坐片刻,还真是人生一大快事呢。”
韩世谔笑了笑。道:“在韩某上任前,这里已经是这样了,也不知道是哪位前任弄的,不过确实如王老弟所说,此处环境优美,连韩某这样的粗人也经常在 这里流连忘返呢,是不是呀,斛斯长史?”
斛斯政笑了笑,道:“确实如此。”
王世充知道这韩世谔很少处理公务,多半时间是在城外骑马射猎。再要不就是在后院习武,真正经常来这里的,还是这个成天在后衙大堂上处理公务的斛斯政。想到这里,王世充和魏征对视一眼,会心地一笑。
王世充一行绕着池塘的边上的长廊走了一圈,这里是整个州衙门的后院,各司的主官,以及韩世谔、斛斯政、陈棱等长官都住在这里,而其他的属吏们则都是在城中有住宅,每天点卯上班时再来衙门办公。散衙后则各自归家。
韩世谔的住处在这后院的最深处,那里是一座五六十步见方的独立院子,旁边甚至还有一个马厩,里面的几匹骏马一看就非凡种。王世充武将出身。对战马一向非常有兴趣,看过后连声称赞韩世谔果然好福气,不仅住处幽雅,连马厩里也有这么好的战马。
而韩世谔则笑着回应,说是他自幼习武,即使当了刺史也改不了这个习惯。不仅是马厩里有几匹战马,而且还把自己住的那处院子里摆上了兵器架,可以天天习武强身,不至于把功夫拉下。
王世充一路之上与韩世谔谈笑风生,而魏征也跟斛斯政和李靖打成了一片,有说有笑。
虽然魏征现在只不过布衣百姓,但他的才名满天下,斛斯政也不敢小瞧了他,对魏征的态度显得非常客气。
一行人走着走着,来到了韩世谔所住宅院附近的一座亭台楼榭,韩世谔笑了笑,对王世充道:“王老弟,你们一路行来,想必也累了。韩某不才,设了一桌薄宴,聊表寸心,不成敬意。”
王世充也觉得走了这半天,腹中有些饥饿,于是哈哈一笑:“客随主变,那就感谢韩兄的盛情款待啦。”
韩世谔引着王世充走进了这座水榭,王世充一眼望去,只见水榭内部还有两层楼,下面的楼厅内摆了三桌酒菜,尽是大鱼大肉,山珍海味,十余个青衣小帽的家丁仆役纷纷低首垂立在厅内,一见韩世谔进入,齐齐地低头作揖行礼。
韩世谔看了一眼桌上的饭菜,脸色微微一变,转头对着门口的一个管家模样,圆脸小眼,一身缮丝黑衣的老者道:“宋管事,怎么回事?这饭菜都凉了,你看连汤都不冒热气啦。”
那宋管事恭声回道:“启禀老爷,现在午时已经过,已然是未时,这饭菜是老爷一早要小的备好的,没有您的吩咐,小的也怕误了老爷的事,所以不敢随便撤换。”
韩世谔叹了口气,道:“那速速去换几桌新的来。要快!”
王世充摆了摆手,道:“韩兄,不必如此,先皇是个节俭的人,宫里连银制的用具也舍不得使用,每餐更是以素食为主,即使是新皇登基,也说了要励行节俭,这次建设东都更是诏告天下,省字当头,要是在这里浪费这么多菜实在有些可惜,不如热一热再端上来吧,不知韩兄意下如何?”
韩世谔拊掌大笑:“还是老弟想得周全,就依你说的办。宋管事,你听清楚了吗?”
那宋管事应了声“是”,脸上堆着一副諂笑,忙不迭地招呼仆役们把这些酒菜全部端了出去。
韩世谔今天一早就吩咐了州衙里的厨子做一桌上档次的宴席,为新上任的王世充接风洗尘。
由于王世充来得有些晚,这饭菜都有点凉了,于是韩世谔便吩咐厨子们把菜先拿去重温一下,顺便带着斛斯政、李靖和陈棱三人,请王世充和魏征上了楼,而张金称和安迦陀则跟着一众县令们在楼下守候。
韩世谔和王世充等人围着桌子坐了下来,水榭的窗子开着,一阵阵淡淡的荷香随着荷塘的清风送入,让人身心无比地舒畅。
韩世谔道:“王老弟,请恕韩某唐突,请问你是哪天到了我们这郢州城的呀?”
王世充微微一笑:“ 不瞒韩兄,魏某昨天晚上就到了,不过当时已经入夜,魏某怕打扰韩兄休息,但找了个客栈住了一晚,由于路上有些疲劳,今天早晨睡过了头,害得韩兄和众位在城门口苦等,实在是抱歉。”
王世充说到这里,把自己面前的一杯酒端了起来,仰头一灌,一饮而尽,放下酒杯道:“王某先自罚一杯!”
韩世谔笑了笑:“老弟果然是性情中人,雷厉风行,毫不拖泥带水,真不愧是行伍出身,痛快!”
王世充早就知道到韩世谔为人如此直爽,哈哈大笑:“韩兄才是真正的豪气干云,王某佩服!”
韩世谔心中大喜,也喝了一杯酒,与王世充相视大笑。
韩世谔看了看窗外,叹了口气:“老弟,咱们现在也是多年的老朋友了,有些话韩某也是不吐不快。你昨天既然已经来了,也不早早地支会韩某一声,弄得韩某没作好准备,今天韩某就有些下不来台啦。”
王世充正待开口,魏征的声音却响了起来:“韩刺史,主公昨天只是想在这郢州城里走走看。毕竟现在这城里没人认得出我们,但今天正式交接过后,主公再想微服私访,恐怕也不容易了。这个投宿客栈的主意是我魏征出的,当自罚三杯。”
魏征说到这里,也把面前的酒一饮而尽,然后自斟自饮,一连三杯下了肚。他的酒量不算太大,又是在没有下酒菜的时候连饮三杯,放下杯子后,连脸膛也变得有些黑里透红。
斛斯政笑道:“想不到魏先生才名满天下,喝起酒来也是如此地豪爽,难怪能和王刺史这么有缘份。”
魏征定了定神,道:“斛斯兄在这里勤于政事,郢州百姓交口称赞,主公以后在这里为官,还要多仰仗斛斯兄才是,就是在下,也可以跟着斛斯兄学习到很多治理州郡的宝贵经验。”
斛斯政脸色微微一变,马上又恢复了正常,笑道:“哪里哪里,在这郢州城里,公务都是由韩刺史处理的,斛斯某只不过是打打下手罢了。魏先生才名满天下,王刺史的虎威更是四海之内无人不知,应该是斛斯某多向二位学习才是。”
韩世谔摆了摆手,道:“斛斯,二位都不是外人,没必要用对付上面的那套说辞。”
他说到这里,转向了王世充,道:“不瞒老弟,我姓韩的是有一膀子力气,若是说冲锋陷阵,沙场建功,老韩自问还是有这个本事的,可是要是处理这州郡公务,劝课农桑,收取税赋,老韩可是听了头就大,做不来的。”
韩世谔叹了口气,继续道:“这几年韩某在这里之所以官声政绩还可以,全是拜了斛斯长史所赐,这里的一切公务都是由他处理。,韩某每日只是在后院练练功,时不时地出城骑马打猎,好让功夫不搁下而已。”
王世充笑了笑:“韩兄还真是直爽过人,其实刚才你说的这些,我们来郢州前就了解了。”
韩世谔微微一愣,道:“王老弟是怎么知道的?”
魏征正色道:“韩刺史,要知道我家主公的耳目遍及天下,平叛回来后,朝野内外就有我主公可能会调任郢州的传闻了,于是我们在正式任命下达之前,已经先行派人来这里暗查过,对此间的事情也略知一二。”(未完待续。)
第六百九十回 李靖发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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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世谔点了点头:“原来如此,那既然王老弟有这么好的密探,以后掌控这郢州想必不成问题了。”
一直没有说话的李靖突然开口道:“王刺史,请问你对这郢州城内的事,还有什么知道的?能否向下官透露一二?”
王世充笑了笑,他知道李靖想问的是什么:“药师来这里一年多了吧,按说这郢州城民风淳朴,也没多少作奸犯科的歹人,不值得药师留这么久,你可是在这里发现了些什么?”
李靖点了点头,正色道:“这郢州城并不简单,平静的表面下暗潮汹涌着呢,好象有些前朝的余党和奸恶之徒 ,在这里秘密经营自己的势力,图谋不轨,李某一来这里就看出了些端倪,与这些人也斗了一段时间了,只恨一直没有捉住元凶。”
王世充故作惊讶,道:“前朝余党?药师是在说南陈的人吗?”
李靖看了一眼身边的陈棱,摇了摇头:“不是这样的,如果下官的判断没有错误,他们应该是南梁的人,就是萧氏。”
王世充马上摆手阻止了李靖的进一步发话:“药师,此事如果没有真凭实据,万万不可声张,你也知道当今的皇后就是。。。”
李靖沉声道:“李某当然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所以这一年多以来一直在苦查证据,有一次都几乎摸到这个组织的核心了,可都被一些怪事所打断。王刺史,无论是以朋友的身份还是以下属的身份,我都劝你万万不可对此掉以轻心。”
王世充看了一眼李靖,转向了陈棱,道:“陈将军应该是专门负责这郢州城内维持治安,缉拿反贼的工作吧,你对李仪同的话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陈棱的小眼睛刚才一直在眯着,让人看不出他的心理状态。这会儿被王世充直接点名,他笑了笑,说道:“李仪同所言非虚,末将曾经查处过这帮反贼的窝点。有一处是在城外的大洪山之中,他们铸造私藏了上千件兵器甲胄,隐藏在大洪山的一处天然洞穴之中。”
“可是当末将接到李仪同的情报,率兵赶去时,却只有一些被他们掳掠过来。打造兵器甲胄的附近村民,而首脑和喽罗都跑了个干干净净。”
王世充心中暗暗吃了一惊,他没想到萧铣居然敢直接制造兵器铠甲,连忙问道:“陈将军又是如何得知这一情报的?可曾抓到了什么贼人?”
陈棱摇了摇头,道:“这就要归功于李仪同了,一年多前他刚来郢州时,便四处走访,体察民情,却发现长寿县大洪山附近的几十个本地蛮夷的村子里,大半年以来一直失踪人口。有的村已经少了几十个人了,于是李仪同就生了疑心,经过多方打探,终于发现了这些人是被贼人掳掠进了山。”
魏征的脸上闪过一丝疑惑,开口问道:“这些村子少了这么多人,怎么也不来报官?”
李靖叹了口气,道:“这些山里的都是荆州一带的蛮夷,依本朝的律令,朝廷是给他们的首领分封一个官职,划给他们一片区域。然后让他们自行治理,这些蛮夷里还分了不少姓,相互间的仇恨也不小,经常会互相攻击。所以一开始少了四五个人时,村里人都不以为意,但少到几十个人后,村里人才慌了神。”
魏征追问道:“那他们还是来报官了吧。”
李靖笑了笑,道:“没有,这些蛮夷没有找官府解决问题的习惯。都以为是敌对的村寨抢了他们的人,结果谈判不成,这些村寨又是互相一通混战,白白损失了不少人口。在下去他们那些村寨的时候,正是十几个村子刚结束一场大混战。”
“当时在下就生了疑心,因为从在下走访的十几个村子看,在下并没有看到什么掳掠来的人口,但当时这些村民的情绪都很激动,再加上又刚刚大打了一仗,对别的村子更是恨之入骨,根本不可能相信别的解释,而是一口咬定人都是被敌对的村子害了。”
“所以在下就从州里借了几十名精干的护卫,在大洪山一带摸索搜查,后来我们找到了一个在大山深处的村子,那里的村民说最近的几个月里,后山里经常闹鬼,半夜时分还是火光闪烁不断,有些胆大的年轻人跑去查看,结果就一去不复返。”
“当时在下就集中了人手,摸到了那个地方,结果发现有一个山洞,洞口非常隐蔽,里面还传出来叮当打铁的声音。唉,当时都怪在下,过于小心谨慎了,怕手头人手不足,于是派人紧急回州衙找陈将军带兵来捉贼,这一来一去耽误了一个白天的时间。”
陈棱点了点头,道:“不错,当末将率人赶到那里时,却发现人去洞空了,只有六百多个村民被关在用木栅制成的牢房里,而贼人则全从另一条密道跑掉了。”
王世充叹了口气,道:“真是太可惜了,可是这贼人又是怎么得到消息的呢?”
李靖苦笑道:“下官后来也审问过那些被抓人村民,他们说原来这洞里有数十名贼人的,每天都是蒙着面,但有个头目模样的,穿的衣服也与众不同。那天陈将军带兵到来前的半个时辰左右,有人看到一个黑衣蒙面贼人跑了进来,跟那个贼人头目说了几句话,随即贼首就把所有村民都关进了牢房,带着其他的贼人跑了。”
“这些贼人走得匆忙,连打造好的武器都没来得及拿,他们走之前还在洞里放了把火,想把那些村民全给烧死,幸亏陈将军来得及时,众军冲进了洞里,把村民们都解救出来,只是可惜了一些重要的文书、账册、资料,都被付之一炬了。”
李靖说到这里时,不住地摇头叹息,那种不甘心写在了脸上,端起酒杯一口闷,然后重重地把杯子敲在了桌子上,长叹一声“唉!”
王世充心中雪亮。想必是陈棱知道了此事后率先派亲信去走密道向洞里的贼人传信,才让他们逃过一劫。
想到这里,王世充看了一眼陈棱,四目相对。陈棱的脸色微微一变,眼神中闪过一丝不安,随即便恢复了常态,笑了起来:“李仪同不用如此挂怀,至少我们救出了几百名村民。也算是功德一件了。”
王世充点了点头,道:“此事后来有没有上报朝廷?药师刚才说些人是萧梁的余党,又有何真凭实据?”
李靖摇了摇头,道:“这些只是在下的猜测,从这些人的手段和严密的组织程度上来看,他们绝非一般的山贼流寇,而且当今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根本不会有什么普通百姓上山做盗匪,他们打造兵器铠甲。显然是为了造反起事。”
“既然这些贼人明显不是普通占山为王的山贼土匪,这几年来在郢州境内也没听说有过什么大股的匪徒,更不用说打造数千件兵器了,那么此事必定是意图叛逆的反贼所为,思来想去,除了前朝余党外,还会有谁呢?”
“郢州一直是原来后梁国的领地,离梁国都城江陵也不过一百多里的距离,这里的萧梁余党数量众多,只要有人挑头起事。未必不能兴风作浪,是吧,陈将军。”李靖说到这里时,意味深长地看了陈棱一眼。双眼中神光一闪而没。
陈棱哈哈一笑,道:“李仪同真是分析入微,鞭辟入里,末将完全同意李仪同的分析,这里不少萧梁旧部都心向萧氏,那次山洞的兵器案查获之后。末将也在郢州内外一带挨家挨户地搜查,可惜没有一点线索,最后只好作罢。那次事情之后,这伙贼人好象就消声匿迹了,再也找不到一点痕迹。”
王世充低头沉思了一下,突然抬起头,道:“药师的意思,是不是怀疑在这郢州城里著名的萧梁宗室,那个抄书的萧铣?”
李靖和陈棱的脸色同时微微一变,陈棱正在喝一杯酒,听到这话时差点没给呛到。而李靖则脸上写满了兴奋,马上开口问道:“王兄怎么会知道这萧铣的?难道你还知道些什么李某不知道的事情吗?”
王世充笑着摇了摇头,道:“此人在这郢州城太过出名了,连我们投宿客栈时的房客们也提及这萧铣,都说他是文曲星下凡,这城里大户人家找他抄书的,写碑文的可都是络绎不绝啊。而且此人在年初时公开身份,说自己是萧梁宗室,刚才药师一提到前朝余党,萧梁后人,王某本能地想到了他。”
“药师既然把怀疑的矛头指向了这萧铣,想必也是下了大力气对此人进行过一番调查吧,可有什么收获?”
李靖的眼神黯淡了下来,叹了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不瞒王兄,在下曾派人盯了他半年多,此人每天只是抄书写文,甚至很少离开他寓居的那处宅院。那宅院的房东是一对老夫妻,平日里也是几乎足不出户的那种。在下一直拿不到他的任何证据,但直觉告诉我,此人一定会有问题的。”
今天一直没开口的斛斯政突然道:“李老弟,我和你说过多次了,现在萧氏正得宠,皇上即位,萧皇后也成了正宫娘娘,这萧铣乃是萧皇后的亲侄子,他这番公开自己的身份,只怕是想攀龙附凤,求进身之道,如果没有证据就去针对他,只怕皇后那一关也过不了。”
李靖正色道:“斛斯长史此言,李某不敢苟同,我等身为大隋官员,食君之禄就应该忠君之事。”
“萧铣是叛贼萧岩之后,在今年皇上大赦天下以前,他只不过是个逃犯的身份,按说应该隐姓埋名,避免抛头露面才是,可他却在这处萧梁故土上走街串巷,整天来往于城中的大户人家和城外的乡野豪族之间,这是个简单的书生吗?”
“何况他的祖父萧岩,当年叛我大隋,席卷了梁朝国库里的上亿库存,逃到了陈朝,可是陈朝也没有收到这笔钱,显然是被萧岩私吞。萧岩虽然当年在大兴伏法,可他的儿子,也就是萧铣的父亲萧璇却不知所踪。李某曾经拜访过萧铣,问及过他父亲萧璇的下落,那萧铣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他父亲在逃亡过程中病死。”
“斛斯长史。请问你能信这萧铣的说辞吗?一个叛贼爷爷,一个失踪了一辈子的父亲,一笔不翼而飞的梁国巨款,还有一个在这郢州一呆就是好几年的萧铣。那伙逮村民去打造兵器的贼人也正是在萧铣来郢州后才出现在此地,请问斛斯长史,您不觉得这一切太巧合了点吗?”
斛斯政微微一笑,道:“李老弟,请不要过于激动。在下了解你的忠心,更能理解你急着想要破获谋逆大案的心情。只是欲速则不达,你刚才说的所有内容,都不过是你个人的推测,没有任何真凭实据,这官司就是打到皇上面前你也赢不了的。”
“自从你怀疑上这个萧铣以来,几乎是没有一天不安排州衙的衙役们在他家附近全天候地监视。这半年多下来,衙役们一个个都苦不堪言,不少下乡抽丁征税的工作也因为你这个监视行动而被影响,请问李老弟又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
李靖的脸上闪过一丝愠色。声音也变得略有些高:“斛斯长史,李某的直觉一向很准,从没有出过错,至少这半年以来,由于我们一直盯着萧铣,郢州境内再也没出过什么谋逆之事,李某不觉得这是个巧合。”
斛斯政摇了摇头,把面前的一杯酒一口喝干,不再说话。
王世充一看气氛有些不对,连忙打了个哈哈:“二位切勿为这点事动了火气。大家同僚一场不容易,药师确实勤于政事,王某佩服不已;而斛斯长史也是老成持重之言,凡事都要讲真凭实据才是。”
“这次我们出来前。就听说了皇上准备拟旨将萧氏一族中有才干的人都提拔为官,这萧铣看来也不会例外,他迟早要离开这郢州的,不值得为这个人闹得自己人不和。”
李靖倒吸了一口冷气:“王兄此话当真?皇上真的有意征调这萧铣入朝为官?”
王世充点了点头:“听李兄刚才那些分析,王某觉得此人在这个时候公开自己作为梁国宗室的身份,加上在郢州一带此人算得上是个名士。正对皇上喜欢饱学之士的胃口,他一定会入朝为官的。”
李靖恨恨地道:“此事万万不可,李某一定要向皇上上书,绝不能让此人掌握权力,不然将来一定会生出事端来。”
韩世谔不满地道:“靖弟,凡事适可而止吧,老实说这一年多来你在这郢州的全部精力都放在这上面了,以你的精明,如果这萧铣真的有问题,早就会给查出来了,怎么会一点线索也没有?”
“我马上要回京了,也许会放任别州的刺史,还希望你继续去帮我呢。听哥的一句话,别再在这姓萧的身上浪费时间了,更别提什么上书之事,那样只会结怨萧皇后,搞不好我们两家都要倒霉!”
李靖摆了摆手,神情异常坚毅:“不行,这萧铣身上疑点太多,他越是隐藏得好,就越是显示出此人不简单。主公,恕李某暂时不能跟随了,李某要继续追踪这个萧铣,直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天。”
韩世谔没料到李靖竟然会当众在这里让他下不来台,先是微微一怔,转而怒道:“药师,我已经跟你说得很清楚了,本来你这次来郢州也是告假,若不是我在兵部打了招呼为你作保,你怎么可能在这里一呆就是一年多?现在我要走了,这里没人会听你指挥,你就是想查这萧铣,又能从何查起?”
李靖微微一笑:“主公,其实这萧铣的狐狸尾巴已经开始露出来了,斛斯长史,请问昨天监视萧铣的那几个衙役,为什么没有在岗?你已经有四天没有派人去夜里盯梢了,能给我一个解释吗?”
斛斯政微微一笑,道:“这件事斛斯某已经和韩刺史商量过了,是得到了韩刺史首肯的,王刺史即将上任,我们这州里的公事需要抓紧处理一下,不能给王刺史留下什么烂尾的账。”
“那萧铣处你已经监视了半年多了,也没什么异动,这样的人没必要全天守着,所以我把五个人减成了两个,入夜之后的人手也撤回州衙办事,请问这有什么不可以的吗?”
李靖重重地“哼”了一声:“斛斯长史要是认定了办点州衙里面的寻常公事,都比监视一个叛贼首领重要,那李某也无话可说了。”
韩世谔重重地一拍桌子,“蹭”地一下站了起来,吼道:“李靖,你别太过份了!别以为你是我韩世谔的表弟就可以为所欲为,让所有人围着你转。今天当着王刺史的面,你无凭无据地去怀疑一个当今皇后的亲戚,却又拿不出任何过硬的证据来,你究竟想要干嘛!?”
李靖正待开口反驳,王世充站起身来,笑了笑,右手搭上了韩世谔的肩头,轻轻地拍了拍,道:“韩兄,药师也是立功心切,忠心耿耿,即使手段有些过激,也是可以理解的,今天大家有缘相会,本该高兴才是,就不要弄得这样不开心啦。”
韩世谔叹了口气,道:“还是王老弟明大体,识礼仪,我这兄弟才华确实没的说,但就是学不来为人处事,今天让老弟见笑了,实在是惭愧啊。”
这时楼梯上一阵响动,那个圆脸的宋管事满头大汗地跑了上来,脸上堆着笑,恭声道:“老爷,饭菜都已经热好了,您看要不要。。。”
韩世谔心中正有气,又找不到发泄,这回一看到这宋管事,马上气不打一处来,冲着宋管事吼道:“早做什么去了?热个菜都要这半天,要你这样的废物有什么用?!”
宋管事一下子吓得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边磕边道:“老爷,冤枉啊!您老吩咐的事情,小的怎敢有片刻拖延?实在是那些饭菜太多,厨房又离此有些远,这才有所延误,还请老爷明察啊!”
王世充笑了笑,对韩世谔道:“韩兄,这位宋管事这么气喘吁吁地跑来,显然没有在路上拖延,今天大家欢聚一堂,就是要把酒言欢的,没必要跟个下人太计较。”
韩世谔刚才一时失态,当着王世充的面大吼自己的管事,吼完之后被透过窗子吹来的湖风一激,脑子清醒了点,正为自己的冲动暴躁而后悔不及呢。
韩世谔这一回被王世充主动解围,心中对王世充一下子多了几分好感,马上顺着王世充给的台阶下:“王老弟所言极是,韩某一时失态,让大家见笑了,韩某当自罚一杯。”言罢给自己面前倒上一杯酒,一口闷下了肚。
韩世谔喝完酒后,冲着那宋管事道:“好了,快去把饭菜都端上来吧,贵客位都饿坏了。”
宋管事闻言,心中一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赶快爬起来行了个礼,一转身就跑下了楼。稍后,十余个青衣仆役流水介似地将一道道菜品端上,八冷八珍碟、武昌鱼、水晶鹿脯、蜜汁熊掌、大雁煲、腰果牛腩、霸王别姬,山里跑的,水里游的,天上飞的,一应俱全。
王世充身为天下首富,这些年来养尊处优,对这些菜本是见怪不怪,但这一年多来他东征西讨,走遍天下,吃多了平民食品,尤其是这一路上十几天都没吃到什么太好的东西,王仁则厨艺虽好,却苦于食材不足,与今天的这顿大餐远远不能相比。
王世充不由得食指大动,大快朵颐,席间宾主觥筹交错,气氛很是热烈,只有李靖一人闷闷不乐,枯坐一边基本上不说话,魏征见他不开心,频频劝酒,这才让李靖的愁容稍微展开了一些。(未完待续。)
第六百九十一回 萧铣自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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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席间韩世谔和陈棱不停地问王世充半年前平叛时的事情,王世充一下子来了劲头,把那段惊心动魄的往事又复述了一遍,由于酒喝得有点高,一时兴奋,情不自禁地有所夸大,把韩世谔和陈棱惊得一愣一愣的。
就连一直闷闷不乐的李靖,听到战事后也来了劲,时不时地与王世充讨论起兵法战策起来,刚才那有些压抑的气氛一扫而空。
众人正聊到兴头处,突然只听楼梯一阵响动,一个捕头打扮的七尺壮汉,黄脸大眼,穿了一身捕快服,足蹬快靴,出现在了楼梯口,韩世谔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快,把拿着的酒杯重重地向桌上一顿,喝道:“不是早就交代过了吗?今天有贵客在此,不要来打扰我们!”
那捕快看到韩世谔后,先是擦了一下满脸的汗水,然后拱手行了个礼,道:“启禀刺史大人,城中出命案了,有人前来报官。”
韩世谔微微一愣,随即脸色变得非常难看,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捕快道:“刚才城西北的一户居民,前来报官,说是他家的老婆昨天与自己吵架,一时气不过,趁他不注意时寻了短见。他还拉着租他家房子的一名房客一起前来,说是人证。”
王世充一听到这里,心中一动,与李靖几乎同时脱口而出:“人证可是叫萧铣?”
捕快吃了一惊,眼睛睁得圆圆的:“二位大人怎么会知道?”
在座众人个个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放下了手中的酒杯和筷子。连韩世谔也是脸上阴晴不定,双眼之中光芒忽闪忽灭。
王世充明白了过来,想必是昨天晚上那老妇杀手被萧铣灭口后,尸体无法处理,于是造了个伪造的自杀现场,想要躲过官府的盘查。
因为以李靖对萧铣的关注,那个老妇突然失踪,势必会引起李靖的怀疑。以此为契机一查到底的话可能会有麻烦。
所以萧铣就来个先下手为强。只是不知道这一次是否能瞒过李靖的眼睛。
王世充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李靖,只见他抚着自己下颌的短须,在出神地思考着。看到李靖这副模样,王世充突然开始为萧铣的前程担心起来。
韩世谔叹了口气。道:“既然出了命案,我们这顿酒恐怕也喝不下去了,王老弟,今天实在是抱歉,韩某只好改日再摆一桌。向你赔罪了。”
王世充微微一笑,道:“韩兄太客气了,这次的命案事关萧铣,王某也想亲眼去看一看呢。”
韩世谔微微一愣,道:“王老弟还没有正式上任,现在就去办案恐怕于法不合吧。”
王世充笑着摇了摇头,道:“韩兄误会了,王某过去只是想旁观一下,毕竟刚才药师说过,此人有很大的叛逆嫌疑。以后王某还要在这里呆上几年,如果此人清白的话,自然可以松一口气,不用成天疑神疑鬼,若是他有问题,也最好是在韩兄的任上将之破获,也算得上大功一件。”
韩世谔的内心里是不想管这个案子的,无论萧铣是否有问题,自己都是吃力不讨好,万一此人真的是叛贼。皇上或许会高兴一阵子,但萧皇后肯定会恨自己一辈子,风险与收益完全不成正比。
李靖在这里的一年多内,韩世谔也是被他对这个案子的穷追猛打搅得不厌其烦。看在亲戚关系上才吩咐斛斯政对他尽可能地行方便,刚才李靖在席间纠缠此事已经让他当众发火了,现在王世充又有介入此案的意思,更是让他肚子里不停地骂娘,怪李靖多事。
但韩世谔还是勉强摆出了一副笑容,道:“王老弟勤于公事。实在是让韩某这个甩手掌柜汗颜。也罢,那就请王老弟同去,若是看出什么破绽,但说无妨!”
王世充微微一笑:“好说,好说。”
于是一行六人便纷纷起身离席,正了正官帽,整了整官服(魏征乃是一身布衣,除外),便由韩世谔带头,走下了楼梯,只见这里楼下摆的两桌宴席上,一众县令和州衙属吏们,以及张金称和安迦陀都纷纷地交头结耳,在揣测着城中出了何事,能让那捕快不惜叨扰今天对新任刺史王世充的接风宴。
韩世谔威严地扫了正在叽叽喳喳的众官员,眼神犀利如电,这些人一下子都闭紧了嘴巴,低头不语。
韩世谔重重地“哼”了一声,转身便向外走去,而李靖则快走几步,跟了过去。斛斯政环视了一眼厅内,道:“众位大人,请继续用膳 ,州里出了点事,刺史大人要去处理一下,你们吃完后就先行回去吧,今天招待不周之处,还请见谅。”
众县令一个个急忙起身行礼,恭声称是。
王世充也看了一眼张金称和安迦陀,道:“一会儿你们先回客栈,我去去就来。”说完后王世充也大步流星地跟着走了出去,魏征紧紧地跟在他后面,也出了门。
王世充一路走一路在盘算着一会儿可能发生的事,他开始在做最坏的打算了,要是萧铣露出破绽,被李靖一举拿下,到时候反咬自己的话,能用什么办法解围?灭口?抵死不认?想来想去似乎都没有一个非常完美的办法,王世充不由得心急如焚,背上出的汗把紫色官袍浸得湿了一大块。
不知不觉间,一行人走到了县衙大堂之上,韩世谔大马金刀地坐在了案后的椅子上,而王世充则坐在了案下左首处的一张客位,魏征则站于他身后,李靖和斛斯政则坐在案下右首处的两张椅子上,两班衙役也早已经到位,撑着风火棍,齐声喝道:“威----武----”
堂下则站着两人,萧铣一身青衣纶巾,朴素的布衣并不能掩盖他的儒雅气息,他先看了看李靖,笑道:“李仪同别来无恙?”
李靖冷冷地道:“李某很好,不劳阁下费心,阁下还是管好自己的事吧。”
萧铣笑而不语。眼光从斛斯政开始扫过,经过了王世充和魏征,看到他们二人时还作出一副略有些吃惊的神情,仔细上下打量了两眼。似乎象是从未见过这二人。
良久,萧铣才把目光转向了坐在大堂之上,一脸威严的韩世谔,正色行了个礼,道:“草民萧铣。见过刺史大人!”
韩世谔先是准备说话,突然想起了什么,在桌上拿起了惊堂木,重重地一拍,沉声喝道:“堂下二人,姓甚名谁,何方人氏,速速报上名来!”
萧铣淡然一笑,不紧不慢地道:“草民萧铣,祖籍荆州江陵。现寓居这郢州城中西北角的齐道福家,以抄书和写碑文为生。”
韩世谔道:“萧铣,是你击鼓鸣冤告状的吗?你若是江陵人氏,为何又要来这郢州?”
萧铣的语气平缓,但隐隐透出一种不卑不亢的自信:“回韩刺史的话,草民原是梁国萧氏宗室,因故国灭亡,而流落民间,几经辗转,来到了这郢州地界。由于此处上古文书很多,草民又喜爱读书,故而在此逗留了好几年。来告状的是齐老伯,草民只是做个见证而已。”
韩世谔的眼光转向了那齐道福。只见此人年约五十五六,一头的乱发已经花白,佝偻着背,满脸皱纹,穿了一件再普通不过的蓝色布衣,而一双不算大的眼睛则眼珠子乱转。似是在想着说词。
韩世谔转向了齐道福,喝道:“你可是齐道福?”
齐道福似乎被韩世谔的声音吓了一跳,“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声音都在打着颤:“回青天大老爷,小老儿正是齐道福。”
韩世谔冷笑一声,道:“齐道福,可是你在府衙外击鼓鸣冤?说是出了命案?”
齐道福伏在地上,头也不敢抬,身子都在微微地发抖,道:“都怪小老儿不好,昨天晚上和我们家的老婆子为了琐事拌了几句嘴,最后小老儿一生气离家出走,还故意气她,说我要去城里的春香阁去找姑娘了。”
“结果小老儿只是在街上转了一夜就回去了,可没想到,可没想到我家老婆子一时想不开,竟然寻了短见!”齐道福说到这里时,声泪俱下,就在这公堂上捶胸顿足,号陶大哭起来。
韩世谔重重地“哼”了一声,转向了萧铣,沉声问道:“这齐道福所言可是事实?”
萧铣微微一笑,道:“非也非也,那刘氏正是这齐道福所杀。”
萧铣这话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堂上堂下之人闻言无不变色,连左右两班衙役也都开始交头结耳,只有李靖皱着眉头,一言不发,象是早就料到这一点。
王世充也没料到萧铣居然会当庭翻供,这一下实在出乎他的意料,他定睛一看萧铣,只见萧铣嘴角边挂着一丝淡淡的自信微笑,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今天的这一切,显然是他经过了精心策划之后的谋定后动。
刚才一直在地上满地打滚的齐道福也一下子停止了自己的表演,吃惊地看着萧铣,眼神里尽是不信,道:“萧先生,这话可不敢乱说啊。你可是亲眼看到我那老婆子是寻了短见的,还说了要为小老儿来洗清冤情呢。”
韩世谔一拍惊堂木,“啪”地一声,惊得堂上众人再不敢出声,他沉声道:“公堂之上,大声喧哗,成何体统?!”
训完一众衙役后,韩世谔转向了萧铣,一脸的严肃:“萧铣,本官听说过你在此地的名声,你也算是个受人景仰的文人了。可这是公堂之上,人命关天的事,不能信口开河,不然就算你有靠山,只怕也无法为你洗脱这诬告之罪了。”
萧铣不慌不忙地行了个礼,语调平缓,字正腔圆:“萧某当然不是信口开河,昨天夜里萧某抄书时就听到了齐道福的房中传出了一些争吵声。当时萧某不以为意,毕竟是人家的家事。后来那声音渐渐地平息下去,萧某看到那齐道福气哼哼地出了门,也就没再多想,继续看书,由于昨天晚上有些疲倦,很快就睡下了。”
“可是今天一早,这齐道福却来找萧某,说是刘大娘上吊寻了短见。还把萧某拉到他的房间里查看。萧某虽然不才,但一看便知是这齐道福下的手,当时齐道福要萧某为他作个人证。”
“萧某虽然看出了端倪,但当时只有萧某和齐道福二人在场。要是当场将他戳破,此人很可能向萧某下毒手,虽然这齐道福已经上了年纪,但毕竟杀过人,而萧某不过一文弱书生。手无缚鸡之力,真要是动起手来,怕是要遭此人毒手。于是萧某便对其虚以委蛇,假意答应跟他来州衙作证,以好当场揭露此贼!”
齐道福听到这里,一下子从地上蹦了起来,指着萧铣破口大骂:“好你个姓萧的,我夫妇二人看你可怜,好心收留你这几年,想不到你居然恩将仇报。血口喷人,诬陷我!亏你还是个读书人,天理良心,你就不怕遭报应啊!”
萧铣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看都不看齐道福一眼,声音中透出一丝冷酷:“人命大过天,萧某既读圣贤书,就不能助你犯法,是非曲直,韩刺史只要到了现场。一看便知。”
韩世谔点了点头,转头问向了那句来小楼通知众人的黄脸捕快:“雷捕头,那命案现场可曾派人保护?”
黄脸捕头名唤雷世猛,出身郢州城内的一家豪族。本人也在州衙当了十余年的捕头了,一向办事干练,消息灵通,黑白两道都算得上手脚通天。
雷世猛向着韩世谔行了个礼,恭声道:“回老爷的话,职下一接到报案。马上派了副都头董景珍,带着十个得力的弟兄,去了那齐道福家,刚才已经有一人回报,说是保护好了现场,不允许任何人接近。”
韩世谔赞许地点了点头:“雷捕头,你处理得很好,现在本官要去那现场查看,劳你在前面引路。”
雷世猛暴诺一声,转身昂首阔步走在了前面,早有六名五大三粗的衙役围住了萧铣与齐道福两人,跟在雷世猛后面行走。
韩世谔站起了身,向着王世充做了个请的手势,王世充等人则跟在韩世谔身后一路走出了州衙。
到了衙门口,刚才没有上堂的陈棱已经骑马率兵在这里等候,更有披甲军士牵过来五匹马,供王世充等人骑乘。
百余名府兵在马的两侧摆开警戒的队形,几名高高举着“肃静”,“回避”牌子的衙役则站在了最前方,一路鸣锣开道,缓缓而行。
王世充这是第一次象个真正的官老爷这样出巡,一路之上只见沿途百姓纷纷肃立大街两侧,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更是有些人跪伏于地,不住地磕头。而骑在前面的韩世谔则是志得意满,不断地举起手中马鞭,向两侧百姓致意,端地是威风八面。
走了没多久,穿过了三四条街,便到了那齐道福的小院处,王世充昨天夜里来这院子时,因为夜黑风高,又没有打起灯笼,故而没有怎么细看这周围的环境。现在光天化日下,王世充看得真切,此处实在是一座再普通不过的平民宅院,只是院中的那口大水缸却已经是无影无踪。
萧铣在前面引路,带着众人进到了院子中,向着左边的那处黄土夯成的平房一指,道:“各位大人,此处便是那齐道福杀人的场所了。”
王世充走到门外,向内望去,只见一名四十多岁的中年妇人,正高高地吊在房梁之上,屋内一片狼藉,桌倒椅歪,那妇人脸色发紫,身上的衣服有几处撕裂,舌头吐出嘴外,眼珠子暴突,看起来象是死了有六七个时辰了。
韩世谔看了一眼,摇了摇头,转回头对着那萧铣道:“萧铣,本官看不出这里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死者吊在房梁上,你也没验过尸,怎么就能看出是齐道福所杀?”
魏征和李靖对视一眼,心领神会,笑而不语。
萧铣笑了笑,走进了房中,道:“齐道福,萧某现在就来教教你如何犯罪。”
齐道福恨声道:“姓萧的,你血口喷人,众位大人心明眼亮,一会儿一定治你个诬告之罪。”
萧铣围着尸体转了一圈,缓缓道:“齐道福,第一,如果我是你,就会给刘大娘换身新的衣服,以掩盖你和她发生扭打的事实。她现在身上衣服的裂痕证明了你们昨天晚上有过搏斗。”
齐道福一下子说不出话来,呆在了原地。
萧铣继续道:“第二,如果我是你,就会把这一屋子的桌椅板凳都扶好扶正,这里一看就知道是发生过打斗,远不是你所说的吵嘴这么简单。”
齐道福的脑门上开始冒汗,他的嘴角抽了抽,抗声道:“我们没你们读书人这么多讲究,夫妻间拌嘴吵架都要动手动脚的,这又能证明什么?我家老婆子明明是上吊死的,不信我们可以找仵作来验尸!”
萧铣微微一笑,道:“你先别急,我还没说完。第三,如果我是你,就不会在勒死刘大娘后,把她吊得这么高。”
萧铣说到这里时,把刘大娘脚下的一张板凳扶了起来,那凳子离着刘大娘的脚底足足还有半尺有余。
王世充一看到这里,马上恍然大悟,刘大娘的脚边只有这一张被踢倒的凳子,而离她的脚有半尺,这显然不是一个上吊的人能蹬翻凳子的距离。
齐道福一下子面如死灰,有气无力地瘫到了地上。
萧铣收起了笑容 ,眼中闪过一丝冷酷的寒芒:“齐道福,你昨天晚上出门前就杀害了刘大娘,事后心虚,先是伪装布置了现场,然后又企图拉我帮你做伪证,现在铁证如山,你还有何话可说?”
韩世谔对着齐道福厉声喝道:“大胆齐道福,杀妻在先,欺瞒本官在后,现在案情水落石出,还不速速从实招来!”
齐道福跪倒在地,不停地磕着头:“都怪小人酒后失德,与我家的老婆子先是吵嘴,进而动起手来,最后一时不慎将她掐死。小人惊恐之下,不敢主动投案自首,这才伪造了老婆子上吊的假象,想要蒙混过关。大老爷啊,小老儿所说,句句属实,还望大老爷开恩,饶小老儿一命!”
韩世谔重重地“哼”了一声,对着身后的一班衙役们道:“将齐道福拿下,打入死牢。”
雷世猛暴诺一声,带了两名衙役,象抓小鸡一样把齐道福从地上拎了起来,左右夹着,把齐道福拖了出去,那齐道福一路上还不停地嚷着:“大老爷饶命啊。”
王世充心头雪亮,萧铣自导自演了这么一出戏,那齐道福是萧家的死士,故意装得这样愚蠢而猥琐,以一出简单的杀妻案来洗脱萧铣的嫌疑,只是这一招能瞒过对萧铣和萧皇后间的矛盾不甚了了的韩世谔、斛斯政和李靖三人,却是不能瞒过陈棱。
王世充看向了陈棱,只见他一脸的阴沉,看着正在和韩世谔交谈的萧铣,正出了神地在思考。
而王世充和目光一落到他身上,陈棱马上意识到了什么,又恢复了那副笑呵呵的表情,对着王世充道:“王刺史,你看我们这郢州果然是藏龙卧虎吧,萧先生可真是名不虚传,就连我这个专门负责在城里缉盗捉匪的司马,也是自愧不如啊。”
王世充笑了笑,意味深长地道:“是啊,萧先生乃是前朝宗室,又是当朝萧皇后的亲戚,自皇上今年登基以来,萧家子弟很多都飞黄腾达,萧先生这样的才干,想必在萧氏家族中也是出类拔萃的,将来一定会被委以重任啊。”
陈棱的脸色微微一变,转瞬间又笑容上脸,哈哈一笑:“是啊,萧先生大才,未来实在是不可限量。”
李靖一直在边上冷眼旁观,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而眼珠子则几乎转也不转,显然是在出了神地思考,听到陈棱和王世充的话后,他摇了摇头,道:“李某认为此案中还有些疑点。”(未完待续。)
第六百九十二回 凶案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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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世谔吃惊地转过了头,声音中带了三分怒意:“李仪同,你觉得还能有什么疑点?连人犯都供认不讳了,你还想如何?”
李靖平静地道:“韩刺史,这位萧先生如此洞察入微,耳聪目明,怎么可能昨天夜里齐道福杀妻,这现场打斗得如此激烈,他却能若无其事,只是说后来声音小了,就安心睡觉了呢?”
萧铣微微一笑,道:“李仪同,您看这院子,萧某和齐道福夫妇分别住在这院里的东西两头,相隔有二十多步,加上夜深之时都是门窗紧闭,即使是他们在房中打斗,传到萧某的房间里,也不会有多大的动静。”
李靖继续道:“既然如此,隔了二十多步远,你在自己的房中听不到齐道福房中的声音,为何你说那齐道福后来出门时,你却能听出来?”
萧铣看了一眼院门,不疾不徐地道:“李仪同请看,那齐道福出门前,曾对着他的那间房里装模作样地吼了一声,说是他要去春香阁去找姑娘,那一声是故意吼给萧某听的,所以萧某听得真切。后来他就气冲冲地出门了,还重重地把院子里的门摔了一下,所以萧某知道齐道福出了门。”
李靖的双眼紧盯着萧铣的眼睛,沉声道:“以萧先生的精明,齐道福如此反常的举动,你居然能安之若素,连看都不去他房中看一眼,不觉得有点说不过去吗?还有,那齐道福布置完了现场后,一个人就跑出去了,他难道就不怕你萧先生走进那屋子,揭穿那刘大娘已经身亡的事实真相?”
萧铣微微一笑,道:“李仪同,本来死者为大。萧某本不应该随便说人家事,但现在人命关天,而且李仪同开始怀疑起了萧某,那萧某只好把齐家的一些事情说出来了。”
“那齐道福。贪酒好赌,本来他在这郢州城里有一家祖传的布料店,就因为他这两个恶习,最后经营不下去,于是便变卖了那家店铺。搬到了这里。”
“刘大娘恨夫不成器,经常劝他出去找些营生,不要坐吃山空,而齐道福则总是说刘大娘不能生育,反正齐家绝了后,要钱何用,既然有萧某租他们家的房子,这房租勉强够两人度日,何必再出去劳心费力。这几年下来,这对夫妻为此几乎三天一吵。五天一动手,萧某已经是见怪不怪了。”
萧铣来回踱了两步,继续道:“萧某刚搬来这里时,碰到这样的事情还经常会去劝劝,结果有好几次都被当成他们两人的出气桶,这对夫妻自己吵起来是天昏地暗,但在我这个外人面前却是出奇一致,每次都是夫唱妇随,要萧某滚开。”
“所以时间一长,萧某也懒得管他们家事。这次既然没有直接撞破齐道福杀人。那在齐道福出门后,也不过是看到上吊的刘大娘,给他作个证人罢了。”
萧铣这番分析有理有据,配合着他从容不迫的神情和柔中带刚的语气。让韩世谔和斛斯政等人连连点头,而王世充和魏征两人知道昨天晚上的事情,也都闭口不言,心中却暗赞这萧铣实在是厉害,应对之策实在是无懈可击。
而一边站着的陈棱却是脸上堆着诡异的笑容,眼中却隐隐地透出一股难以形容的复杂神情。
李靖刚才一直盯着萧铣的眼睛。一直没有挪开过,似乎是想看穿面前这个人的内心,一直到萧铣说完后,他仍然是这样一动不动,直勾勾地盯着萧铣。
萧铣却仍然是一脸的从容,他向李靖拱手行了个礼,道:“李仪同,不知道萧某的解释,是否能让你满意?”
李靖叹了口气,道:“萧先生,本官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把一个这么忠心的手下就这么解决掉,也无法从你的话里找出什么破绽。可是请你记住,狐狸尾巴总有一天是藏不住的,本官这辈子都会一直盯着你,希望你每一次的表现都能象今天这样出色。”
萧铣微微一笑,道:“李仪同神目如炬,萧某的任何小动作都不可能逃出大人的火眼金睛的。只是萧某一介书生,以抄书写文为生,也没什么远大志向,实在是不知道哪里得罪了李仪同,对萧某如此一逼再逼?如果萧某不经意间得罪过李仪同,就大人不妨言明,萧某一定郑重向大人赔罪。”
韩世谔一摆手,道:“萧先生,李仪同破案心切,言语之中对你多有得罪,本官作为他的表哥,也作为他的上司,向你赔个不是了。以后本官保证他不会无故再来骚扰你。”
李靖急道:“韩刺史,此事万万不可!”
韩世谔怒道:“有何不可?李仪同,你身为朝廷命官,无凭无据,对一个久负才名的书生一再为难,却又拿不出半点真凭实据,你提的那些质疑也被人家一一驳回,到了现在还在放狠话,你不嫌丢人,我这当刺史的表哥还嫌脸红呢!”
韩世谔转头对着斛斯政道:“传我的令,从今天开始,对此地的监视全部取消,不论白天黑夜,所有盯梢的捕快衙役全部撤回。”
斛斯政正色拱手称是。而李靖的身子则微微地晃了晃,转过身去,一声长叹。
韩世谔转头对萧铣行了个礼,道:“萧先生,非常抱歉,由于李仪同怀疑你与半年多前在大洪山查处的一起谋逆案有牵连,所以这半年多以来,我们一直在暗中对你进行监视。好在今天真相大白,韩某相信你是守法良民,不会作奸犯科,现在韩某也为这半年多来对你造成的不便,向你赔个不是。”
萧铣笑道:“韩刺史这是哪里的话!萧某相信,真金不怕火炼,事实总会还萧某一个清白的。其实萧某一早就知道被人盯梢上,开始还以为是些盗贼宵小之辈,可后来发现这些人对萧某这么一个穷书生也是天天轮班监视,加上后来李仪同亲自上门造访过萧某,才知道本人上了官府的黑名单。”
“不过依本朝律令,官府有权对觉得有嫌疑的百姓进行监视乃至讯问,尤其是那件半年前大洪山的案子,听说事关谋逆。那更是大意不得。萧某也很高兴能配合官府的调查,毕竟萧某的祖上犯过事,被怀疑也是应该。”
萧铣说到这里时,脸上的微笑突然凝固在了面皮上。两眼中闪过一道神光,而语调中也带了三分强硬:“只是今天既然韩刺史这样说了,萧某希望能回复以往平静的生活。”
“对了,今天早晨萧某接到一封家书,要萧某去东都洛阳与阔别已久的族人们一叙。认祖归宗,萧某打算这两天收拾一下就动身,以后想必也不会再叨扰各位大人。”
韩世谔微微一愣,转而问道:“萧先生在东都洛阳还有亲戚?”
李靖冷冷地道:“韩刺史,这位萧先生说的亲戚应该是他的堂叔,现任兰陵萧氏本房的族长,莒国公萧琮,再一个就是他的亲姑母,当朝萧皇后娘娘。”
萧铣微微一笑,道:“李仪同真是料事如神。萧某佩服。”
王世充心中一动,原来今天早晨萧铣就接到了萧皇后让他进东都的邀请,看来杨广已经决定让萧铣担任何种职务了,难怪萧铣今天敢大摇大摆地主动报案,公开那刘大娘的死讯,而并不担心陈棱会将此事通报给萧皇后,转而放弃对他的支持。
李靖摇了摇头,仰天长叹一声:“天意,真乃是天意啊。”他也不再看这院落中的人一眼,直接转身出了院门。
韩世谔强压住心中的怒火 。挤出一丝笑容,对着萧铣一抱拳,道:“萧先生,韩某祝你日后官运亨通。一路青云直上。在你动身之前,还麻烦你现在去州衙里做个笔录,也好有个证词,定那齐道福之罪。”
萧铣淡淡一笑:“这个自然,听说韩刺史也要在交接后回京述职了,萧某不才。希望能跟着韩兄的大驾一起回东都,一路之上也好多向韩刺史讨教些治理州郡的经验。”
韩世谔先是一愣,转而哈哈一笑:“求之不得,韩某定于三日后动身上路,到时候也请萧先生一路随行。”
萧铣点了点头,转向了王世充和魏征,拱手行了个礼,道:“二位想必就是名满天下的王世充王将军,还有魏先生吧。”
王世充刚才看这萧铣三言两语就和韩世谔搭上了关系,心中越发地觉得此人实在可怕,这会儿看他又主动转向了自己,在这众目睽睽之下也不能失了礼数,于是挤出一丝笑容,拱手回礼道:“萧先生好眼力。”
萧铣道:“今天早晨接到姑母的信,提及了王将军来此地上任之事。这郢州民风纯朴,韩刺史在这任上一直考核名列前茅,这才得以高升,王刺史名满天下,想必一定能在这块风水宝地做出一番事业,成就您的美名。”
王世充冷冷地道:“萧先生,王某在这里的事情就不劳挂心了,还希望你进京得官之后,能象李仪同那样勤于政事,象打出你的才名一样,能在官场上也声名鹊起。”
萧铣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那你我就以此为约,共同努力吧。”
王世充不想继续再多看萧铣的表演,对着韩世谔道:“韩刺史,今天王某已经讨教了您如何办案了,实在是大开眼界。现在已经不早,王某想要先回客栈整理一下,交接之事就放在明天吧。”
韩世谔点了点头:“如此甚好,只是王刺史住在客栈恐怕不太合适,还是先搬进官驿吧,那里我们都已经准备好了。”
王世充笑了笑:“反正也就一晚上的事,不劳韩刺史费心了,明天辰时二刻,韩某一定准时造访刺史州衙。”
韩世谔转向了陈棱,道:“陈将军,传我的令,速调两队军士,去护卫王刺史所住客栈,若是出了半点差池,拿你是问。”
陈棱刚才一直有些心不在焉,出神地思考着,听到韩世谔这话后,一下子醒过了神来,连忙拱手应了声“是”,转身就要向门外走去。
王世充连忙摆了摆手。道:“韩刺史,大可不必,王某自问能保护好自己。今天是王某在这郢州城可以自由活动的最后一个晚上,不想如此兴师动众。更不想给城中百姓留下一个高不可攀的印象。”
韩世谔叹了口气,道:“也罢,那一切依王刺史就是。咱们明天不见不散。”
王世充和魏征冲着韩世谔行了个礼后,也转身出了院门,骑上了那两匹州衙的马。向着自己昨天夜里投宿的那家白云客栈走去,陈棱本来还准备派十几人跟随,在前开道,在侧保护。王世充心情不是太好,坚持自己还是独自回客栈,陈棱也只好作罢。
一路之上,王世充骑马招摇过市,配合上他那远异众人的体格和一身紫色的三品官服,惹得一路之上的百姓纷纷对其敬而远之,在他的身后窃窃私语。猜测着这是哪里来的大官,看起来好象比韩刺史还要精明过人。
这就样,王世充和魏征一前一后地回到了白云客栈,刚刚下马,那昨天还颐指气使的掌柜亲自跑了出来,帮着王世充牵住了马缰。
这掌柜年约四十上下,尖嘴猴腮,一看就是非常势利之人,脸上堆着笑,道:“王刺史。小人昨天夜里有眼不识泰山,该打,该打!您的光临是小店几十年才修来的福气,小人已经吩咐伙计们。腾出三间最好的上房,供您老今天在这里歇息。”
王世充昨天夜里和魏征回客栈时,这掌柜因为已经睡下,还要披衣爬起来为王世充开门,言辞间一直夹枪带棒,骂骂咧咧的。很不客气。王世充当时都有揍他一顿的冲动,后来想想自己深夜扰人清梦,也算有错在先,这才忍了下来。
今天的王世充心情不是太好,对这种前倨后恭的小人更是没什么好气,冷冷地道:“这消息还传得真快,怎么连你也知道我的身份了?”
掌柜的小心翼翼地道:“本城的李仪同先您一步已经到了,正在大堂上坐着等您哪。”
王世充心中一惊,这李靖刚才气呼呼地夺门而走,没回府衙,却来到了自己下榻之处,不知所为何来。
魏征笑了笑,道:“李靖果然还是主动找上门了啊。”
王世充奇道:“玄成,你又是如何能算到他会来的?”
魏征道:“主公,刚才李靖在那小院时,似乎还有些话要说,但是看了我们一眼后,还是忍住了,然后就是负气离开,当时魏某就料到此人恐怕会来直接找我们。”
李靖的声音冷冷地响起,不带一丝感情:“魏先生好眼力,李某今天当众受辱,现在心情不是太好,二位能否陪李某到城外走走,散散心?”随着这句话说完,还穿着浅绯官服的李靖缓缓地从客栈中走出,张金称也跟着走了出来。
王世充与魏征对视一眼,道:“药师所邀,我兄弟求之不得,只是我等官服在身,就这样骑马出城,是否合适?”
李靖摇了摇头,道:“无妨,李某心中有些话,如骾在喉,不吐不快。过了今天,只怕很久不会再有机会与二位一叙了。”他说完后,也不等王世充的回应,直接跨上了门口自己的那匹马,双腿一夹,便向着南门的方向出去。
王世充叹了口气,对着张金称道:“金称,麻烦你看守好这里我们的行囊,不要出什么差错。仁则和雄信若是回来了,安排他们先回房歇息,有什么事等我们回来再说。”说完也“驾”地一声,打马跟着李靖出城而去。
三人出了城门后,又沿着官道向着南边走了六七里,到了一道潺潺小溪边,小溪的两岸都是茂密的树林。
李靖看了二人一眼,忽然一拨马头,向着官道右侧奔去。王世充和魏征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已经到了这里,也没法多想,一拍马臀,跟着李靖奔了下去。
跑出去三四里后,到了一处偏僻荒凉的树林边,李靖终于停了下来,王世充和魏征也几乎同时奔到,“吁”地一声,把马停了下来,王世充冲着李靖一拱手:“药师,不知带我二人来此,有何要事?”
李靖叹了口气,看着王世充的双眼,开口问道:“王兄,请问我们上次相见,离现在有多久了?”
王世充笑了笑,道:“将近两年了吧,这两年发生了太多的事。今天本来想和药师好好地长谈一番的,没想到却出了这样的事。其实以魏某看来,药师实在没有必要跟萧铣这个布衣百姓一般见识。”
李靖摇了摇头:“其实萧铣的应对,早在李某的意料之中,他如果洗清不了自己的话,也不会是萧铣了。李某今天其实也是在和他演戏,目的就是为了让你王兄能更清楚地看清此人,看清他的精明,看清他的腹黑,绝了你今后想以他为援手的想法。”
王世充心中暗自一惊,脸上却仍然是平静如故,道:“药师这是何言?王某听不懂,还请赐教。”
李靖的眼神变得黯淡了起来:“行满,难道你宁可和萧铣合作,也不愿意和李某交心吗?为什么李某已经把话说得这么明白了,你还是装聋作哑?”
王世充冷冷地道:“王某实在不明白药师在说什么。今天王某也只是初见萧铣,刚刚才知道他是萧皇后的亲戚,王某自问不需要攀皇后的关系,跟这萧铣又能有何合作?药师想多了。”
李靖长叹一声:“行满,昨天夜里你和魏先生夜访萧家,李某可是看得一清二楚,你还要否认吗?”
王世充这一下被惊得一阵身体晃动,连胯下的那匹黄马也是高嘶一声,一阵摇头晃脑,王世充好不容易才把这马儿稳了下来。
魏征的脸色也是大变,拉着马缰倒退了好几步,不过很快就恢复了镇定。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李兄何出此言?”
李靖冷冷地道:“王兄,你是不是以为李某也是象斛斯长史那样玩忽职守,半年多不见那萧铣有什么异动,就会放松对他的监视?”
“实话跟二位说了吧!自从破获了那大洪山山洞中的反贼巢穴之后,李某在这郢州唯一想做的,就是抓到这个反贼。每天晚上,李某都会亲自去那萧铣的院子附近,找个地方盯梢,因为只有自己亲眼所见的才靠得住。”
“之所以斛斯政撤了夜间的监视岗足有四天,李某都没有声张,也没有捅破,就是希望能攻敌不备。那萧铣总要和外面联系,对他的手下下令的,白天被盯得太紧,就会在晚上想办法。李某希望能看到他在自以为安全以后真正想见的是谁,可惜李某万万没有料到,走进他院子里的竟然是你们二位。”
王世充的脸上一片平静,在渡过了最初的慌乱后,他开始定下心来仔细地思考着李靖的话。
王世充抬起了头,平静地直视着李靖的双眼,道:“其实王某也一直觉得奇怪,当年与药师在兵部共事几年,王某现在还记忆犹新,当时药师可没有现在这么忠义啊。”
“药师后来为求仕途进步,还去找过越国公,甚至说了一大堆结交草莽英豪,以图大事之类的话,那时候的你可跟这郢州城中的萧铣没有太大的区别。难不成当时你去越国公府,只是为了试探弘农杨家的忠诚度吗?又或者,你当年是奉了先皇的秘旨,故意去试探越国公有没有反意呢?”
李靖微微一笑,道:“王兄,魏兄,你们都是聪明人,俗话说得好,当着明人不说暗话,如果我真的想对二位有所不利的话,昨天夜里就可以直接调人来萧铣的小院,把你们拿下了,何必多此一举,冒着给你们灭口的危险,孤身带二位来这个人迹罕至的地方,向二位敞开心肺呢?”(未完待续。)
第六百九十三章 李靖来投
魏征冷冷地道:“这很好理解啊,因为你昨天晚上拿不出我们什么谋反的证据来。萧铣的家里并没有什么违禁之物,也没有什么兵器铠甲。我二人夜访这位在郢州一带久负盛名的书生,就跟我们这一路的微服私访一样,并不算什么违法行为。你就是带人来抓我等,也不会有什么收获,到头来只能乖乖地放掉我们。”
“而且当时萧铣在院子内外遍布哨探,李兄不太可能听到我们的对话,最多只能远远地看到我们兄弟二人进出那个院子。既然如此,你更不可能抓到我们什么违法之举,对吗?”
李靖笑了笑,道:“魏先生果然伶牙俐齿,心思缜密,李某佩服。只是你所说的有一点不对,李某固然没什么真凭实据,也奈何不了你们,但只要李某回去调兵来那个院子,二位和那萧铣的合作只怕就要泡汤了。萧铣为人猜疑心极重,之所以昨天夜里杀那个老妇,只怕也是因为她听到了你们密议之事。”
“若是当时我带兵前来,萧铣肯定会认为是你们设局想害他,即使躲过这次的事,他也肯定对二位恨之入骨,不要说合作之事必黄无疑,这萧铣说不定还会报复二位,做出些对你们不利之事,是吧。”
王世充沉声道:“行了,李靖,我们不用在这里唇枪舌剑,逞口舌之利,想必你带我们来这里,也不是为了嘴上分个高下。你想说什么,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至少跟萧铣相比,我王世充还更喜欢你一点。”
李靖点了点头,正色道:“其实当年我与行满在兵部共事多年,深深敬佩行满你的才华,你我也算是同病相怜,之所以后来辞官奔走,也是想结交些地方上的豪杰之士,以备不时之需。其实我一开始来这郢州时,并没有想要捉拿这萧铣。而是有意跟他合作。”
王世充道:“药师想跟这萧铣合作?我没听错吧,这对你有什么好处?当年你说想要结交草莽间的英雄时,自己只不过是白身,现在你已经好歹是个五品的仪同将军。还用得着这样提着脑袋,和这些反贼搅到一起吗?”
李靖微微一笑:“那行满你现在已经贵为当朝三品了,为什么也要和那萧铣合作呢?”
王世充被李靖这话说得一愣,转而沉声道:“药师好生健忘!几年前你应该就知道我在新皇登基的过程中出力甚巨,做了不少见不得人的事。他又岂能容得下我?所以我们寻找一些外援。以备不时之需,是不得已为之。而你这样主动结交匪类,和我们能一样?”
李靖摇了摇头,道:“杨广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们大家都清楚,他一定会祸及苍生的,不然当年我在白身时也不会去找越国公了。”
李靖看了看王世充,叹了口气,缓缓地说道:“与现在当这个五品官相比,其实李某更乐意行走江湖。为将来作些准备。”
“所以表哥一来信要我过来帮忙,我就马上告了假来这郢州,就是想看看这萧梁国故地有没有真正可以结交的英雄。”
王世充摇了摇头:“那这萧铣岂不是正合你的胃口?他人极有才,又在这里影响力巨大,以后一定可以成为你药师的外援。”
李靖叹了口气:“行满,你一直没弄清楚一件事情,那就是李某的位置。你们王家家大业大,以后即使有乱世,你们也会成为独霸一方的诸候,可我李靖又有什么?只不过这一身有用之躯而已!所以真正到了乱世的时候。我也只能投一个明主,而不是象你们一样自立。”
“行满,魏兄,我索性把话给你们说明白了吧。今后我李靖只能找一个足够我依靠的明主,而不可能象你们这样找一个平等合作的伙伴。本来上次我想找越国公,可惜他老人家宁可给我个官当也不想收下我,所以李靖只好另寻靠山。但这萧铣,是绝对不能依靠的。”
王世充“哦”了一声:“这话又从何说起?难道这萧铣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李靖冷冷地道:“其实行满应该对此很清楚,萧铣在这里敢于抛头露面。可以几年如一日地经营这郢州,就是靠了萧皇后明里暗里的支持,而维系他和萧皇后之间联系的,就是本州的司马,骠骑将军陈棱。”
王世充笑了笑,不置可否,从李靖天天亲自监视萧铣这一点来看,李靖能查出萧铣和陈棱之间的关系,并不让他感到意外。
魏征突然开口道:“药师又是从何而知此事呢?陈棱好象和那萧铣没有过直接联系吧。”
李靖正色道:“上次的大洪山反贼巢穴案中,李某就证实了陈棱的身份。其实李靖盯着那个山洞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也看到过这山洞里的人出来后,回郢州城向萧铣禀报。”
“但李某一直不想动手,因为李某是想结交这个有如此实力和野心,敢在这郢州真正起事的豪杰,而不是真的想抓了他。”
“可是李某觉得此人如此胆大,居然敢掳掠这么多蛮夷村民为他打造兵器,在这郢州城内没有保护伞是不可能的。”
“我那表哥一向不喜欢参予政事,他是不可能与此人结交的,那么剩下的人里,最有可能的就是斛斯政和陈棱了。也只有长史或者是司马这样级别的高官才能为这种事打掩护。”
“李某查过斛斯政和陈棱的资料,斛斯政来此地时间较长,而陈棱则是由萧琮举荐,两年前才来这郢州的,显然是代表了萧皇后。这两个人都有可能是萧铣的保护伞。所以李某决定在与萧铣见面前,要先摸清楚他的底。”
“所以那次山洞的事情,李某其实真正想要看的,就是萧铣在这城里真正的同伙是谁。于是李某就通知了陈棱,如果那山洞里的贼人都跑光了,那就说明陈棱是他的同伙。反之,如果所有的贼人被查获,那就说明陈棱不是他的同伙,就只可能是斛斯政了。”
王世充笑了笑:“如果当时是那萧铣在山洞里,你这样一来不是直接就把萧铣给端了吗?就不怕得不偿失?”
李靖道:“当时我是打探过了。萧铣本人还在城中小院里呢,所以李某才敢动手。结果洞中的贼人果然在陈棱到来前半小时接到消息,全跑了,这就说明陈棱一定会是他的同伙。”
魏征忽然道:“可是斛斯政也可能是他的同伙呀。你这个办法只能证实陈棱是萧铣的同伴,却没有洗清斛斯政的嫌疑。”
李靖笑了笑:“斛斯政是不是他的同伴,李某已经没有兴趣知道了,因为李某现在觉得萧铣这个人太可怕,根本不值得依靠。”
王世充正色道:“何以见得呢?”
李靖看了看那流淌着的溪水。道:“这萧铣以前不过是个逃犯,是个叛贼之后,敢在这里活动完全是靠了萧皇后的势力与支持。可是在李某看来,他已经不安心继续为萧皇后服务了,而是想扔开萧皇后单干。”
王世充问道:“李兄又是从哪里看出这一点的呢?”
李靖叹了口气,道:“这很简单,李某盯了他半年,这半年来,萧铣仍然是每天走街串巷,出入这郢州城内的豪强大族家中。却和那陈棱没有了任何联系,这显然是想建立自己的势力。昨天夜里你们去萧铣家这件事,更让我坚信了自己的这个判断。”
王世充笑了笑:“你并不知道我们之间谈了些什么,又何来如此的判断?我们可以通过萧铣这个人去和萧皇后谈条件啊,你又怎么能说萧铣要自立呢?”
李靖笑了笑:“李某之所以作这样的判断,不是因为你们二位和萧铣谈话这件事,而是因为那个刘大娘被杀。为什么那萧铣突然从房里扔了个茶杯,就有好几个黑衣人一下子钻了出来,直接把那个躲在大缸里的刘大娘给击杀?”
“那刘大娘的情况我也查过,这齐道福成天无所事事。而刘大娘则做些针线活来贴补家用,她每半个月都会到陈棱的府上去一趟,说是给陈府织补些衣服,大概刘大娘跟陈棱的联系也是通过这条渠道。”
“如果萧铣一早就不想让这刘大娘知道你们之间的谈话。那完全可以早早地把那刘大娘支开,或者让她到外围警戒,不让她知道你们之间的谈话内容。可是他却选择了中途将这刘大娘灭口,原因只会有一个:那就是你们的谈话如果被刘大娘听到,会影响你们的合作,或者说会影响他的安全。”
“综合起来分析一下。那萧铣跟你们谈的一定是跟他个人的合作,换句话说,就是萧铣想要自立,摆脱那萧皇后的控制。”
王世充叹了口气,点了点头,道:“药师的分析实在是精彩,王某佩服。既然你一切都能推断出来,那王某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不错,萧铣确实是想自立,跟王某也想合作。”
王世充接下来就把那天和萧铣见面的情况和李靖细细地叙述了一遍,把自己也想在这郢州自立的想法跟李靖和盘托出。
李靖静静地听完了王世充所说的一切,一直没有说话,听完之后,才长出一口气,道:“行满的应对实在是精彩,李某也认为绝不能给那个萧铣大笔的金钱,此人实在是心如虎狼,要是发展过快的话,以后实在是无法控制。其实要是依了李某的意思,除掉此人可能会更好。”
魏征也跟着附和道:“是啊,主公,你看药师也是这个意思,养虎为患,当心反噬自己啊。”
王世充举起了手,示意魏征不用再说,他的神情变得坚毅:“此事就不用再提了。这件事情我已经说得很清楚,荆湘一带需要陈棱和萧铣二虎相争,这样我们才能坐收渔利。”
李靖的双眼炯炯有神,对着王世充道:“行满,李某想问你一句话,希望你能给我个准信。”
王世充正色道:“药师请说。”
李靖深吸了一口气,平静的语调掩饰不住他现在内心的激动:“将来行满究竟想作何打算?你说你也想自立,那将来你是想象萧铣这样主动作乱,还是先做大隋的臣子,然后再趁乱而起?”
王世充听到这里,笑了笑:“在王某回答这个问题以前,我想先知道药师为什么要出此一问。王某是主动作乱,还是趁势而为,有什么关系吗?”
李靖的表情写满了严肃:“不错,此事非常重要。关乎到接下来李某将如何与王兄相处。”
王世充脸上的笑容渐渐地凝固,开始变得一本正经:“也就是说,这个回答会决定药师以后与我是敌是友?”
李靖毫不迟疑地答道:“不错,正是如此。”
王世充哈哈一笑:“痛快,药师果然是性情中人。坦荡君子,就冲你这句话,即使我们以后成了敌人,兵戎相见,王某仍然不会后悔与药师相识一场。”
李靖微微一笑:“李某也是同样的想法。所以还请行满能如实见告。”
王世充止住了笑,沉吟了一下,道:“其实王某不是象萧铣这样的野心家,为了自己的权势野心就想祸乱天下,起兵谋反。我们今天所做的一切,只是图个自保而已。”
“如果皇上能做到先皇的一半好。不弄得天下大乱,民不聊生,也不来害我们王家的话,那我们就会安心地做大隋的忠臣,尽心竭力地去辅佐他。就象在先皇在世时,我王世充所做的那样。”
“可是如果昏君无道,对我们家赶尽杀绝的话,那我王世充就只有奋起一搏了!兔子急了还会咬人,更不用说是我们王家。你上次去越国公府上的那番说辞,不就是这个道理吗?”
李靖笑了笑。道:“行满,李某想问你一句,所谓的昏君无道和对你们家斩尽杀绝,有必然的联系吗?先皇也诛杀过不少大臣。但先皇在治国上没有问题。如果当今的皇上只是出于巩固自己君位的考虑,而对你们王家下手,但另一方面他治国治得很好,那你会怎么办?”
王世充心里无数次考虑过这个问题,今天听到李靖提起,心中一动。转头一看魏征,发现他也正是一脸严肃地看着自己,似乎也在期待着自己的答案。
王世充长叹一声,道:“如果当今的皇上治国有方,只是以功高震主或者是杀人灭口这样的原因而对我们王家下手的话,天下太平,四海安定,我们是无力与之对抗的,即使是那些联络好的盟友,也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起事响应。”
“到了那个时候,我们王家唯一能做的,只有让尽可能多的族人逃过这一劫。无论是隐姓埋名还是远遁海外,都要尽力保我王家香火不失,伺机再复仇。”
李靖的双眼神光暴闪:“怎么个伺机复仇?还请王兄明示!”
王世充沉声道:“我们不能以一家之私仇而祸乱天下,人为地挑起战事,皇族也有子孙后代,没有万年铁打的江山,总有一天,会出一个昏君暴君为祸天下,让四方英雄纷纷揭竿而起,到了那个时候,我们王家再起兵复仇。”
李靖紧紧追问道:“行满又何来自信,能让子孙后代一直遵循你的这个想法?”
王世充哈哈一笑,道:“药师,你看看这兰陵萧氏,身怀国仇家恨,只因为高祖辈的临终遗言,一颗复仇之心就能延续到现在。萧皇后都已经母仪天下了,还不忘了自己作为萧氏子孙要做的事情,王某自信我们王家也能做到这一点!”
李靖舌绽春雷般地喝道:“好,痛快!王行满,你是真正有仁心的英雄豪杰,就冲你刚才的这段话,我李靖以后愿意为你所驱使!主公,你愿意收下李靖吗?”
魏征却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嘴巴动了动,似是有话想说,却又是忍住了。
王世充一直在看着李靖,甚至没有主动去看看自己的玄成,他哈哈一笑:“药师,不必如此,你我是兄弟,是朋友,王某不喜欢驱使别人,只喜欢与人真心结交,不用分个高低贵贱。”
李靖摆了摆手:“这上下之分还是需要的,不然要靠谁来领导众多的英雄豪杰呢?李某确实是想建功立业,更想保家族平安,但并不想以天下苍生的生命来谋取自己的野心。君有道,则辅之;君无道,则弃之。一句话,李某不想主动创造一个乱世,但到了乱世的时候,也不愿意为暴君殉葬,只想追随真正的英雄。”
魏征“嘿嘿”一笑:“药师,这么说你觉得主公是真正的英雄了?”
李靖点了点头,正色道:“不错,主公的威名早已经传遍天下,我从不怀疑主公是大才,但我想追随的是真正的英雄。真正的英雄一定要有一颗王者的仁心,要怜悯天下的苍生,不然推翻一个暴君,又来一个暴君,天下百姓永远解不了倒悬之苦。”
李靖的双眼炯炯有神,声音也越来越高:“如果主公是象萧铣那样的人,有条件就要造--反,没条件创造条件也要造--反,祸乱天下只为了自己想要当皇帝的野心,那么恕李靖不但不能跟随,以后还要与行满战场上你死我活。”
王世充笑了笑:“可是萧铣也只是想恢复他的梁国,似乎并没有席卷天下,建立皇朝霸业的野心啊。”
李靖摇了摇头:“主公对此人还是不够了解啊,人的野心和欲望是会随着自己地位的上升不断地膨胀的。萧铣在背着一个逃犯之名,东躲西藏,隐姓埋名的时候,所想着的只不过是能存活下来。当他得到萧皇后的支持,开始在这郢州经营的时候,他想的就是要在这里构建属于萧家的势力。”
“等他在这里站住了脚后,他就想着要扔开自己的姑母单干,和你合作,以后建立真正属于自己而不是萧皇后的势力。到了他真正有了自己的势力时,他就会想着趁天下不稳之时恢复他的梁国,割据荆湘,这就是他和行满的约定,对吧。”
王世充笑了笑:“所以当他真正在荆湘站稳了脚跟,形成割据以后,所想的就是进取中原,夺取天下了,药师是这个意思吗?”
李靖微微一笑:“不错,他就是这样的人。不过他很聪明,知道饭要一口口吃,不可操之过急。所以每次他都在一步步地实现自己的眼前目标,绝不好高骛远。比如现在,他的目标就是和行满合作,摆脱萧皇后以自立,但在摆脱萧皇后之前,他还需要用萧皇后的势力去跟象我表哥那样的关陇军功贵族搞好关系。”
王世充想到了刚才在小院分别前,萧铣对韩世谔的那番露骨的示好与结交,不由得连连点头。
魏征突然开口道:“那么以药师现在的打算,以后该如何与这个萧铣相处,你又能如何帮上我们?”
李靖叹了口气,道:“现在李某乃是朝廷命官,以前趁着先皇病重,杨广无心管我们这些低阶官员的机会,可以请个长假出来游历四方,结交一些英雄豪杰。”
“可是现在杨广登基了,刚才听主公所言,他还要通过科举这样的方式来提拔一大批新的官员,打破现在这种朝廷官位被关陇军功贵族和山东世家们垄断的现状。”
“这样一来,李某的这个仪同将军不可能再象以前那样长假不在岗了,不然杨广很容易就以这个为借口把李某给踢出去的,要知道现在我们李家日子并不好过。”
“家兄李端,本来在开皇末年已经官至大将军,可是在仁寿初年的时候,跟随舅舅,时任代州总管的韩洪出战,与达头可汗的大军相遇,在恒安一场大战,将士折损大半,舅舅和家兄都因为此战而免官。”
“李某当年本来也已经做到过兵部员外郎,但也受此事牵连,被免官为民。”(未完待续。)
第六百九十四章 串联世家
王世充心中一动,连忙道:“恒安之战,当年也算是轰动一时。那一战其实韩将军打得不错,一万步骑碰到近十万突厥铁骑,虽然将士战死大半,但杀敌也是不下两万,最后还突围成功了,先皇却因此把韩将军和李将军都免官,从军的蔚州刺史刘隆更是被斩首,我事后也是百思不得其解,那时候问你药师,你却不肯开口。”
李靖摇了摇头,眼中闪出一丝仇恨的光芒:“若不是已经定下了投向行满你,约为主从的决心,这中间的隐情,我只能隐瞒一辈子。当时这个决定是杨广做的,那时候他就开始有意识地排挤关陇的军功贵族了。韩家是关陇贵族的中坚力量,即使舅舅韩擒虎早逝,但是他的二弟韩僧寿和三弟韩洪也是著名的战将,加上家兄李端时任大将军,连我也有官身,自然会被杨广所忌惮。”
“当年恒安那一战,也着实诡异,据主公后来说,蔚州刺史刘隆率先接到的军报,说是突厥军不过五千,只不过是来掳掠的。所以我们才只出动了一万人去迎击,可是到了恒安以后,却发现碰到的是十万敌骑。敌众我寡,最后还能突出来两千多人,已经算是死里逃生了。”
王世充听到这里,倒吸一口冷气:“药师的意思是当年恒安之败,是有人故意陷害?”
李靖认真地点了点头:“当时情报最早是刘隆传过来的,可是事后刘隆却被斩首,除了杀人灭口,还有别的解释吗?”
王世充严肃地点了点头:“所以当年药师就主动来投奔了越国公府,提及了那结交天下英雄之事。你当时为的其实不是给自己求个官,而是想结交弘农杨家,以为援手?”
李靖微微一笑:“不错,李某观察了好几年,发现好象越国公和杨广的关系并不象外界传闻的那样铁板一块,杨广似乎一直在疏远和防范着越国公。而只是把宇文述和于仲文看成自己人。所以我们李家和韩家经过商议之后,决定让李某以求官投靠为名,主动前往越国公府,试探一下杨素是否愿意和我们结盟。”
王世充哈哈一笑:“可惜当年杨素没有看出药师的真意。只是去给药师求了个官。对于你真正感兴趣的合作之事,却是没有回应。”
李靖叹道:“越国公杨素才华绝世,如果当年能和高仆射精诚合作,与先皇君臣齐心,当可开一段千古佳话。杨广也不至于登上皇位,我等也不用象现在这样为了避祸而被迫行此谋逆之事,跟各路野心家们违心结交了。”
王世充的声音也转为低沉:“是啊,多说这些没有用了,我们还是得着眼于未来。药师,以你所见,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办?”
李靖想了想,道:“这郢州就交给主公经营了,不能让荆湘之地完全落入那萧铣之手。无论你是扶持陈棱还是自己经营,都不可以把此处让与那萧铣。据李某这一年来的观察。州里的捕头雷世猛,副捕头董景福,都是那萧铣的手下。除此之外,下面的八个县里,汉东县令张绣,丰乡县令杨道生也是萧铣的人。”
王世充问道:“是萧铣的人还是陈棱的人?药师,这点很关键。”
李靖肯定地点了点头:“是萧铣的人,错不了。陈棱在这里应该是负责协助萧铣,顺便将萧铣的一举一动上报给萧皇后,李某也一直在观察这陈棱。并没有发现他自己在这里有经营自己势力的行为。也许是因为没那钱,也许是因为没那胆。”
王世充道:“很好,接下来我们要把这几个萧铣留下来的人想办法赶到别的地方去,不能让他们留在郢州。我在此地任职的这几年。会把郢州经营好的。只是药师有何打算?”
李靖长叹一口气,道:“李某其实刚才已经说得清楚了,现在杨广新登基,我等请长假的闲官都不能再象以前那样了,都需要各归其岗,不然要是被杨广以为官不勤的借口夺了这官身。那连一家人的生计都会成为问题。”
李靖说到这里,抬头看了一眼魏征,笑道:“李某在今天城门口初见时就说过,魏先生进退自如,李某实在是佩服,但学不来。因为魏先生现在在主公这里,吃穿用度自然不用费心,而我们李家一大家子,现在全靠着李某的这个俸禄维持生计,现在要是丢了官,全家都得喝西北风啊。”
魏征笑了笑:“既然如此,当初药师为何不拿越国公当年所赠的那两万钱?”
李靖摆了摆手,道:“李某当时觉得那是越国公的一个试探,想看看李某是否见钱眼开的势利小人,那钱当然不能要。”
魏征点了点头,道:“可是听药师的意思,你这一回朝后,就无法再行走天下,去串联豪杰之士了,对吗?”
李靖微微一笑,两眼中闪过一丝耐人寻味的神色:“串联豪杰之士不一定非要行走天下啊,在那东都洛阳一样可以的。”
“这点我已经想好了,杨广登基之后,如果真的开了科举,必然会有大批的官员更换,到时候这些被免官的人里应该不乏才能卓绝之士,李某会找机会结交这些人。”
魏征的表情突然变得严肃了起来:“主公,药师提的这件事很重要,我们只有真正地取得了大批世家大族的支持,才可能夺取天下。越国公和我们的联盟可以拉到一些大世族,但中下等士族的支持,也是必不可少的。”
王世充的眼中绿芒一闪:“玄成,说下去。”
魏征的眼光一闪一闪,语调平缓:“当年陈胜吴广揭竿而起,天下响应,可最后消灭秦朝,成为天下共主的却是作为楚国大将项燕之后的西楚霸王项羽。若不是项羽头脑发热,又想分封诸王,开历史的大倒车,那笑到最后的绝不会是刘邦。”
“现在离陈胜吴广的时代又过了八百年,主公,药师,你们仔细想想。这八百年里,无论是两汉的末世大乱,还是南北朝,每一次的乱世中。最后能建立王朝霸业的,可曾再有过平民百姓?没了世家大族的支持与首肯,谁又能建立起自己的王朝霸业?”
王世充摇了摇头,道:“可是五胡乱华呢?那些异民族也是胡人,没有汉人的世家大族支持。照样可以让神州陆沉,建立北朝的胡人政权。若不是先皇以汉人外戚的身份代周自立,恐怕你我现在都是胡人王朝的一员了。”
魏征笑了笑,道:“主公此言只说对了一半,且不说从拓跋鲜卑建立的北魏开始,胡人们已经被迫向着汉人的世家大族作让步,全盘汉化,以此换取汉人世家大族对他们的支持。即使遭遇了六镇官兵起义,胡人也没有动摇这个政策。”
“还有一条,就是五胡乱华时。这些胡人全部是以整个民族为单位,几十万人,上百万人地集体进入中原。”
“就象慕容氏的鲜卑,把整个起家的辽东都放弃了,南下进入中原。而拓跋鲜卑也是离开了大漠,举族南迁,把起家的大漠让给了柔然。只有这样,他们才有入主中原的可能,若是只来个十几万人,那根本无法立足。即使一时打下一些州郡,也不可能长期驻守。”
魏征越说越兴奋,语调也变得略微高了些:“而我们有什么?主公您虽然出自昭武九姓,可是他除了自己的家族外。没有任何的帐落和部众!”
“虽然你现在建立了一个遍及全国的地下势力网,但你的手下多数是雇佣来的汉人,并不是他的族人。这些人之所以为你卖命,只不过是基于金钱的收买,忠诚度是值得怀疑的,而且人数也不过是数万。根本不可能靠这点人来夺取天下。”
“主公,而汉人的世家大族间虽然也勾心斗角,合纵连横,但若是一个没有根基的西域胡人对他们玩这一手,那他们反而会同仇敌忾,一起对付和排挤您。”
“以玄成愚见,您应该在乱世中割据一方,然后向真正的王者臣服,获得一个国公甚至是王爷的封号,再通过几代人和汉人世家间的联姻通婚,慢慢地融入汉人主流群体当中。”
“所以我并不怀疑在乱世中主公能一度成为势力最强,兵力最多的人,可是就怕您在志得意满,觉得自己实力最雄厚,想要君临天下的时候,会被其他人联手痛殴,最终落得一无所有。主公,这些话我知道不好听,但为了咱们的千秋大计,我必须要和您说明。”
王世充低着头思考了一阵,道:“玄成,你说的那个汉人世家的支持真的就那么重要吗?在我看来,世家大族们深谙保身之道,只要我给他们足够的利益,他们为什么不跟我王世充合作?”
“就算是五胡乱华的早期,象匈奴人刘渊,羯人石勒,不照样是可以建立起自己的帝国,而北方的不少世家还不是在他们朝中为官?”
李靖笑了笑,道:“玄成的意思,李某是有点明白了,主公,玄成是说您没有自己的部族,不可能象五胡那样有一批死心踏地跟着自己的族人。真正到了乱世的时候,外界所传的你这个胡人身份,会制约普通的汉人百姓投入他的军队之中,而在乱世,如果没有了强大的军队,也就没了一切。”
“世家大族不仅是身份高贵的象征,更是掌握了大量的田地和商铺,依附于这些世家大族的佃户和庄客都是成千上万。在乱世时,他们的商铺能变出大量的金钱,他们的田地能产出巨额的军粮,而他们的庄客佃户们则能迅速武装成大军。”
“一个两个世家大族的力量或许有限,但若是成百上千个这样的世家加在一起,那基本上就是不可阻挡的力量。你没有自己的同族部众,拉不起足够压制所有世家大族的强大军力,所以得不到汉人世家的支持,因此你不会成为笑到最后的真正王者。玄成,是这个意思吧。”
魏征摸了摸自己唇上的短须,笑道:“药师好见识,好口才!”
魏征转向了王世充,正色道:“主公,其实我一直挺奇怪,好象在你眼里,这人世间都没有高低贵贱之分。虽然魏某知道主公你志向高洁,又是白手起家,但实在是和这个世道格格不入啊。”
王世充叹了口气:“都是爹生妈养,都是血肉之躯。为何一定要以财产和出身分个高低贵贱呢?陈胜喊出的王候将相,宁有种乎,难道这句话不对吗?”
魏征的眼睛闪闪发光,朗声道:“魏某以为此话当然不妥,虽然魏某也承认草莽间未必没有英雄。高门世族间也总会有些不肖子孙,但总的来说,高门世家有着悠久的历史和荣誉,他们的子弟无论是从小受到的教育水平还是所生长的环境,都要远远地强于普通的平民,世家子弟的能力、见识远强过一般人是应该的。”
王世充摇了摇头:“玄成,这些高门大族,已经在先天上比起普通的平民子弟有了太多的优势了,如果在才能上还不能胜人一筹,而是要通过制度上的限制。把最高的官位只抓在世家子弟们的手上,那迟早会有象萧铣这样的人带领心怀不满的平民起事造--反,弄得整个天下大乱的。”
魏征摇了摇头,平缓的声音中透出一丝冷酷:“乱完以后又如何?换了个皇帝后,仍然是世家大族把握天下,窦建德这样有才能的平民英雄笑不到最后,最高的那些官位仍然逃不出五姓七望这些家族手里。”
“主公,你应该知道一句至理名言,上品无寒士,下品无士族。这就是我们汉人千年以来形成的等级制度。无法违背。”
王世充长叹一声:“玄成,这个制度实在是遗祸万年,不停地阻塞着出身草根的平民中,那些有异能之士的上升空间。我读史书时。每每掩卷深思,每个朝代在初期时,这种世家大族轮流坐庄的制度都会在一定程度上促进王朝的发展和稳定。”
“因为建国之初,世家大族的地位还没有完全稳定,还面临其他中等士族和其他世家间的竞争,逼着世家大族的子弟们努力奋发。以保住自己家族的地位。所以世家大族和王族贵戚还能起到促进整个社会发展的正面作用。”
“可是每个王朝到了中后期后,这些世家大族的地位稳固,无论是在政治权力上还是经济上都占了统治性的地位,家产私田可以半天下,三公九卿更是成为世袭。”
“所以每个王朝的末期,都会出现这种超级世家垄断和控制国家的政治经济命脉,而族中子弟因为缺乏竞争而导致能力下降,贪欲上升。最后的结果无一不是出自平民或者是中等世家的英杰之士,鼓动天下的民众起事,改朝换代。”
“玄成,为什么我们的民族,我们的国家永远摆脱不了这种周而复始的命运?还不就是因为这种人人生而不平等的制度吗?其实这对世家大族又何尝是好事了?如果高官厚禄生而可得,那世家大族的子弟又怎么可能奋发向上,这样的子弟又怎么可能竞争得过那种拼了命想要建功立业的中等士族子弟呢?”
李靖猛地一拍手,赞道:“主公说得太好了。李某以前虽然有这种想法,但是一直没有象主公想得这么深,这么成熟,总有报国无力,升官无门的感觉,细想起来还就是主公所说的这个原因。”
魏征的声音依然是平和中透出一丝冷酷:“主公,天下的人心不是我们这些凡夫俗子能改变的,你所设想的人人平等只存在于梦境之中,按你说的,只要有了皇帝,有了官员,那就有不平等,凭什么有人生而就能是帝王,主宰着全天下人的生杀大权,而绝大多数平民百姓生下来却只能为了一日三餐而奔波劳累?”
“主公,魏某敬佩你这种佛家的慈悲心肠,但你不是佛祖,没有那么大的法力能让众生平等,即使是佛祖也改变不了这人世间的天道。逆天而为,最后只能让自己粉身碎骨,没人能改变这个天道,我等只能顺势而为,这是魏某的肺腑之言,还请主公明鉴。”
王世充笑了笑:“我怎么会不明白玄成的良苦用心呢,也只有我们兄弟间会这样推心置腹!我其实不傻,知道我等凡夫俗子是不可能建立起一个真正人人平等的天国王朝的,那只存在于上古传说的三皇五帝圣王时代。对了,其实杨广马上要推行的科举,就有点打破这种世家大族对官位爵位世袭控制的意思。”
魏征冷冷地道:“所以杨广这一举动不管如何动机,都是逆天而行,不会有太好的结果。他在迁都洛阳一事上,得罪了胡人将领为主的关陇军功贵族们,而这个科举又会得罪山东的汉人世家。”
“如果这两批人都不支持他,只靠些中等世家的子弟们考上科举,再从基层的官员们慢慢混起资历,恐怕等不到这帮人当上高官,天下早已经大乱了。”
王世充摇了摇头:“其实虽然我对皇上的人品实在看不上眼,但对他这个做法倒是要举双手赞成的,如果科举真正的能成功,那无疑为中下层的人士打开了一条向上当官的通道,对世家大族的子弟们也能带来良性的竞争,不是坏事。”
魏征叹了口气:“主公,自古以来,再好的变法都是改变祖制,得罪现在从这些祖制中获得利益的人。远有商鞅变法,近些的也有王莽改制,变法者无一不得善终,王莽更是身死国灭,人亡政息,就是因为他们的改制得罪了强大的保守势力,自己又有诸多缺陷,因此难以为继。”
“我们的这位新皇上,他是上古先王那样的圣人吗?显然不是。连我们这些人都不看好他的人品,现在都在做着这些串联豪杰,以后有朝一日反抗他的事情,更不用说其他人了。”
“主公,相信我,杨广一定会弄得天下大乱的,因为他并不懂得如何真正地治国,骨子里只是个玩弄阴谋诡计,好大喜功的公子哥儿罢了。即使这个科举的法子,也不过是他为了架空象主公这样,出身世家大族的强大老臣,提拔一批对其感恩戴德的新贵们的伎俩罢了,远没有主公说的这么高尚。”
魏征的双眼炯炯有神,语调铿锵有力:“同样的事情,一个一心为民,品德高尚的人来做,和一个腹黑阴险,卑鄙无耻的人来做,完全不一样。就象同样为了将来可能的乱世而准备,我们现在做的事和萧铣做的能一样吗?他们是为了自己的野心而反,而我们只是为了自己的生存留条后路而已。”
“所以杨广是不会通过这个科举去选出什么真正的人才的。主公可别忘了,开皇末年的时候,先皇曾下令废天下学校,没有乡学村墅,平民家的子弟多数连字都不识,短短的几年时间里,怎么可能出多少优秀的人材?”
“杨广只不过需要通过这种方式挑一些对其言听计从的马屁精罢了,以支撑他那成为千古一帝的虚荣心而已。”
李靖点了点头,笑道:“不错,他确实是这样的人,为了表明自己的胸襟宽广,最近皇上下令,把贺若弼、高熲都重新授予了一些荣誉官职,却又没有实权。”
“真正掌握大政方针的是苏威、虞世基、裴世矩、裴蕴、宇文述这几个人。这些人才能是有,但远远比不上高熲,也不如主公,只不过他们懂得迎合皇上的心思罢了。”
王世充叹了口气:“若是自保也不可得,那也只能顺势而为,夺了暴君的天下了。”
李靖道:“可是我们还得为这个做准备,对吧。等我回洛阳后,再看看有没有什么优秀的人才值得结交的。”(未完待续。)
第六百九十五章 天下的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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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征忽然开口道:“李百药和高表仁这二位,药师可以想办法去结交一下。”
李靖微微一愣:“为何要结交这两个失意的文官?”
魏征笑了笑:“李百药一向有才名,而且此人跟杨广不太对路子,他最早就是前太子杨勇的东宫学士,后来杨勇倒霉后他又被主公保举,当了礼部员外郎,当时任太子的杨广还曾经想让他回东宫当幕僚,却被其一口拒绝,所以杨广一定对他怀恨在心,估计这次州郡的长官调整,一定会把他贬到偏远地区的。”
李靖点了点头,笑道:“不错,有仇必报,这才符合我们皇上的性格。可是那高表仁又有什么必要结交呢?为了拉拢高仆射?”
魏征摇了摇头:“不,高熲高仆射是不会被人拉拢的,我说的是高表仁。主公,你不会不高兴吧。”
王世充想到当年撞破李百药和高表仁这两个秀才造--反之事,心里一阵好笑,脸上也浮现出一丝笑容,刚才一直有些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高三公子倒是有几份硬骨头,这几年高家走了背运,他也成天足不出户,不过肯定恨死了杨广。”
魏征正色道:“高表仁此人是个书呆子,但也有几分骨气,颇有几分高仆射的风骨。杨勇出事后,高表仁一直没有休掉大宁郡主,和杨勇家脱离关系,而是夫妻间非常恩爱,这事在京城中都传为美谈。这几年高表仁也修身养性,经常和李百药、欧阳洵这样的著名文人来往,虽然没当官,但也算是半个清流名士了。”
“主公,乱世之中,这种清流名士代表的是世家大族们的品味,同样是万万不能得罪的。不然的话。即使以主公之尊,主公之威,若是得不到这帮人的首肯,给你来个非暴力不合作。那一样是很难成事的。”
魏征转向了李靖,正色道:“药师回东都后,想结识位高权重的高级将领或者是朝中重臣,恐怕不容易,但跟李百药和高表仁来往还是可以的。”
王世充笑了笑:“既然如此。我们是不是也应该跟当今的文坛领袖薛道衡搞好关系?他在文人中的影响力可比李高这两个小辈要大得多了。”
魏征马上道:“万万不可。”
王世充“哦”了一声,问道:“有何不可?”
魏征叹了口气,道:“主公有所不知啊,当年这薛道衡和苏威关系好得能穿一条裤子。苏威那次结党营私东窗事发后,薛道衡也跟着倒霉,被流放去了岭南。那时候杨广还是扬州总管,听说了薛道衡的事,主动去结交,请他不要去岭南,而是来自己的总管府当幕僚。等过段时间再由杨广向先皇求情,把此事摆平。”
“可结果这薛道衡过于清高,拒绝了杨广的延揽,直接取道荆州,去了岭南,甚至没有到扬州去拜见一下杨广,从此就伤害了杨广作为一个文学青年想要亲近自己偶像的心。主公,你觉得以杨广的为人,他会如何对待薛道衡?”
王世充摇了摇头:“玄成,你是不是有些想得太多了?照你这样说。那李百药也得罪过皇上,为什么我们又要和他结交呢?”
魏征笑了笑:“两个人情况不一样,李百药虽然有才,但名气还远不如薛道衡。入不得杨广的眼,当初之所以要拉拢他,也只不过是因为李百药是前东宫学士,算是杨勇的人。杨广这样做也是做给以前杨勇的僚属们看的,以安定其心。其实李百药来不来都无所谓,即使拒绝了杨广也不会太放在心上。”
“可薛道衡不一样。人家是现在的文坛领袖,超级偶像,当年拒绝杨广的主动延揽,对杨广的伤害之深,只怕可比杨玄感当年主动拒绝杨广的上门提亲之事。”
李靖忽然道:“可是我听到消息,杨广准备把在外任官的薛道衡召回京城,担任秘书监,专门负责起草诏书。”
魏征摇了摇头:“现在是杨广初登大位,还要安定人心,所以不是下手的时候。包括去年的杨谅谋反,杨广为了显示他的宽大,也给杨谅留了一条命。但是无论是杨谅还是薛道衡,都是早晚要被清算的,即使是高熲高仆射也避免不了这个结局。”
王世充的心里浮过一阵巨大的阴影,连忙追问道:“怎么回事?皇上不是让高仆射重新为官了吗?怎么又要对他下手了?”
魏征叹了口气,对着李靖道:“药师,刚才你说的高仆射又出来当官了,当的是什么官?”
李靖正色道:“前天李某刚接到的家书,是家兄拜托驿卒,跟着主公要来郢州上任的公文一起捎来的。信上说,高仆射是起复为太常卿,负责礼乐与祭祀之事。”
魏征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一双眼珠子几乎动也不动,显然是在凝神思索,半晌,才开口道:“如果我记得不错的话,现在杨广最宠信的近臣之一,出自河东闻喜裴氏的裴蕴,现在正在当太常少卿吧。”
王世充听到这里,脑子突然“轰”地一声,一下子被雷得说不出话来。
裴蕴出自山东闻喜裴氏的分家,和那裴矩同样,算是裴氏的庶支分流。五胡乱华时期,裴蕴的这一支先祖南渡去了江南,裴蕴的祖父在南梁当过卫将军,父亲裴忌更是做到了南陈的都官尚书(刑部尚书),而裴蕴本人在南陈也做到过直阁将军,兴宁令。
当年南陈大将吴明彻北伐时,裴忌跟随大军一起出发,与吴明彻后来一起被北周俘虏,十余年后,在北方郁郁而终。而裴蕴则因为父亲身在北方,又看清了南陈君昏臣庸,必将被北朝所灭的大势,于是暗中给杨坚上表,请求作为隋朝南征时的内应。
后来隋朝灭陈以后,杨坚召见了所有曾经在南陈做过官的江南衣冠之士,裴蕴也在此列,杨坚想起裴蕴曾主动上表投靠的事。出于当时收拢江南人心的需要,杨坚当即决定给裴蕴一个正五品仪同的官职。
高熲当时认为这个官职给得太高了,即使是周罗睺这样的南朝名将,也只不过得了个仪同的官职。而裴蕴当时在南陈只不过是个七品的县令,只因为给杨坚暗中上了个请为内应的表章,就一下子成了正五品的仪同,实在是没有道理。
于是高熲就直言这个官职给得太高,在朝堂上谏言道:“裴蕴对国家没有尺寸之功。却被授予高官,臣认为不合适。”
杨坚马上回应道:“那就给裴蕴当个上仪同。”一下子把裴蕴的官从正五品又提升到了从四品。
高熲当时一下子就急了,进一步地直言进谏,换来的却是杨坚的一句话:“那就再加个开府!”于是裴蕴一下子又官升一级,成了正四品的开府仪同三司了,跟那个真正当了带路党的前南陈将军羊翔官职一样。这下高熲再也不敢说话了,怕是再一开口,会帮着裴蕴继续升官。
裴蕴入隋后,十几年来连续当了洋州、直州、隶州这三个下州的刺史,在任上精明强干。政绩出色,一直被人所称道。这次杨广一即位,就把他从隶州刺史的任上召回,进入中央朝廷担任太常少卿。
王世充想到这里,一切都明白了,裴蕴当年被高熲当堂阻其官路,肯定对高熲怀恨在心,而现在杨广把这裴蕴弄去当高熲的副手,负责的又是这礼乐和祭祀方面的事情,摆明了就是要抓高熲一个把柄。置他于死地的。
当年杨坚在位时,一切都从俭,曾经请牛弘负责,把北周的宫廷皇家乐队就地解散。只留下少部分吹奏弹唱正统严肃礼乐的成员,其他乐工全部打发回家。
而以杨广贪财好色,追求享受的个性,一定会重新把那些能作糜糜之音,奇技淫巧的艺人们重新招进皇家宫廷乐队。裴蕴在太常少卿的位置上就是做这事的,而高熲这个古板正直的老古董却一定会反对此事。所以他的结局基本上能够预料到了。
王世充想到高熲未来惨淡的命运,又想到当年自己在高熲手下,也曾得到这位高仆射的不少关照,虽然他最后也算有份害死了安遂玉,但不管怎么说,也是对自己有恩的故人,心中一时有些难受,连鼻子都有点发酸了。
李靖也意识到了这点,叹了口气:“是啊,官场之上,步步惊心,祸福相倚,先皇在时,高仆射虽然免官在家,但至少能保个身家性命平安,现在杨广登位,只怕高仆射欲求一田舍翁而不可得了。”
魏征觉得气氛变得有点压抑沉闷,便打了个哈哈:“药师说得对,福兮祸所倚,祸兮福所伏。杨广要对高仆射动手是注定了的,这就为我们争取高表仁和李百药这些人的支持创造了条件。药师回去后切忌先不要跟他们走得太近,以免受到牵连,这些人手中无兵无权,只有一些在文人间的名气,也无需深交。”
“只需要对他们的遭遇表达一些同情,在他们失意的时候劝慰一下,就可以了。他们不是傻子,将来若是真到了那种时候,会知道应该做什么的。”
李靖点了点头:“李某知道该如何去做,二位就请放心吧。”
王世充刚才一起在低头沉思,李靖和魏征说完以后,齐刷刷地一起看向了王世充,而王世充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两个手下正等着自己拍板,还是在出神地思考着,直到魏征轻轻地叫了声“主公”,他才缓缓地抬起了头。
王世充看了一眼魏征,缓缓地道:“玄成刚才的举措,我没有什么意见,麻烦药师照此办理就是。薛道衡那里我们是不是找人通知一下,让他闭门不出,谢绝宾客上门,借以避祸?”
魏征摇了摇头:“现在主公自身难保,就不要再节外生枝了。如果主公实在放心不下薛大人,那魏某修书一封,让一个人去劝劝那薛大人,薛大人一定会听他的话。”
王世充笑了起来:“玄成,你是不是自信得有些过头了?薛大人文坛领袖,一代文豪,连家父都未必会有这个面子能劝得他老人家闭门谢客,你虽然名动河北,但毕竟根基尚浅。现在又是布衣之身,又能劝得动哪位皇亲贵胄去让薛大人乖乖听话呢?”
魏征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自信的微笑:“我说的这人,乃是前长葛令,监察御史。房彦谦。”
王世充一下子想到了当年魏征初投自己时,给自己举荐过的关东俊才里,就有这位房彦谦的儿子房玄龄,不仅笑了起来。
李靖笑了笑,说:“主公。这个房玄龄李某也听说过,名气极大,虽然李某没有见过此人,但那句吏部高侍郎的评语却早已经在大兴城中,尚书省内的年轻一代官员中流传了开来。也许是树大招风的原因,这房玄龄没有被调任尚书省,而是被授了一个隰城县尉的官职,被派到了并州隰城上任。”
王世充一下子失声道:“隰城?并州?这么说他当了杨谅的属下?”
魏征的脸上现出一副遗憾的表情,点了点头,道:“不错。正是如此,虽然他没有跟随杨谅一起起兵谋反,而是劝说县令紧闭城门,一直坚持到官军到来。主公大军征战并州的时候,他也帮忙解决了不少后勤粮草的转运。但是受杨谅谋反的牵连,并州几乎所有的大小官员都被罢官或者是降职。”
“房玄龄也不例外,他被贬到了关中北边的敷州担任一个从八品的司库。魏某在这回来郢州之前,还曾去送过他呢。”
王世充点了点头:“这房彦谦房玄龄父子,都是极为难得的人材,玄成。照你这样说,这样的人材我们应该早点结交,以后想办法为我们所用才是。可比李百药,高表仁之流管用得多。”
魏征摇了摇头:“此事万万不可。这对父子现在是不可能加入我们未来的计划的。”
王世充奇道:“又怎么了?那房玄龄在开皇十七年时,就对玄成你说了这么一大段大逆不道的话,现在又被贬官调任,难道他还会对朝廷忠心耿耿吗?”
魏征笑道:“非也非也,房氏父子未必对朝廷会有多忠心,但他们对自己的定位非常准确。那就是辅国良臣,而不是一方霸主。你指望他们象萧铣这样一样割据一方,成为一镇诸侯,甚至想问鼎天下,那是不可能的。”
“所以他们说白了就是择木而栖的良禽。虽然自从七年前那次和房玄龄趁兴纵论过天下大势后,房玄龄就再也没有和魏某议论过这种大事,但是魏某看得出来,他的内心仍然不平静,对杨广治下的大隋基本上是不抱希望的,现在只是想找一个乱世中的明主罢了。”
王世充笑了起来:“这么说来,这房氏父子其实本质上也和药师一样嘛,想作为贤臣而名垂青史,玄成觉得他们以后会跟随我们吗?”
魏征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只怕未必。”
王世充脸色一变,道:“怎么会这样?”
魏征正视着王世充,道:“主公,你有所不知,房氏父子是典型的山东世家,虽然房家自己不是五姓七望中的一员,但是他们也只愿意向出身五姓七望,或者是南朝的王家,谢家,萧家这样的超级世家效忠,当年房彦谦之所以没有直接出仕大隋,听那房玄龄的意思,是有点嫌出身弘农杨氏的皇室家族不够高贵。”
王世充哭笑不得,他第一次听说有人会嫌皇家的身份不够高贵而拒绝当官:“那这房家在青州世代为官,难道鲜卑氏的慕容家,出身南朝低等士族的刘宋,还有北齐的高家,他们就是五姓七望了?”
魏征笑道:“那不一样,当时天下分裂,谁能一统天下尚未可知,你说的那几家都是割据青州建立小王朝而已,如果能辅佐这样的国家一统天下,那房氏可以一跃而为堪比五姓七望的顶级豪门。”
“可是后来大隋一统天下,五姓七望和关陇军功贵族,以及江南的世家大族已经占据了朝堂上的高官大位,这种时候房家即使入朝为官,想要出头,当上三公九卿这种级别的高官,还不知道要猴年马月。”
“后来的事实也正是如此,房氏父子尽管名声在外,也不乏高熲和高孝基这样的名臣推荐,可就是升不上去。房彦谦现在已经年逾花甲,也只不过是一个鄀州司马,而房玄龄更是在州衙里当个管库房的八品官,想要出头还不知道要等多少年。所以房氏父子应该早已经对大隋失望,现在只不过是冷眼观察而已。”
“房玄龄曾跟我提到过这方面的事,他认为如果皇室家族出身足够高贵,是那种超级世家的话,那么就无需要提拔同样出身世家大族或者是名将家族的人,在朝堂之上为自己撑门面。”
“而越是出身中小世家的皇帝,甚至是平民天子,自身的家族势力越是不够强,就需要倚仗世家大族帮他们稳固天下,或者是结亲强大的外戚。”
“主公,由此可见,房家以后想要投靠的,恐怕是真正的超级世家大族,主公虽然天下闻名,可是恐怕并不入他们家的眼,一开始也未必会选择主公作为主公。”
王世充叹了口气:“想不到这房氏父子如此博学,却仍然免不了门户高下之见,令人齿冷啊。”
魏征笑了笑:“这就是中等世家们的普遍观点,乱世之中,平民百姓追随强者,追随英雄,而这些普通的汉人世家们却是心向世家大族或者是皇室贵戚,前者有名望,后者有大义的名份。主公,到时候如果你能打出杨昭这张牌,也许房氏父子会来投靠的。”
李靖连忙道:“杨昭?你说的可是东宫太子杨昭?”
魏征点了点头:“正是,此人与杨广完全不同,重礼下士的名声传遍天下,是真正的仁德之人。”
李靖笑着说道:“太子的仁厚之名朝野皆知,只是他现在的情况不太妙啊。太子被一个人扔在了大兴,看起来象是要重蹈房陵王杨勇(杨勇死后,杨广给了他一个房陵王的追封,但不能荫及子孙,所以杨勇的子女们仍然是庶人身份)的覆辙啊。”
魏征看了一眼李靖,继续道:“不过这样一来,朝野内外,天下士人们的舆论中,杨昭倒是得到了极大的同情,就象当年先皇即使废了天下的学校,也没能堵住天下士子们同情房陵王的汹汹之口。”
“而现在的杨昭,比起当年的房陵王,更加可怜,更加无辜。加之他向来有仁孝之名,对结发妻子小崔氏也是仁致义尽,口碑比起沉迷于酒色之中的房陵王要好得多。如果他真的能挺到我们起事的时候,到时候我们把暴君赶下皇位后,扶他即位,那房氏父子这样的主流世族们,一定会心悦诚服地投向我们的。”
李靖微笑地抚了抚自己颌下的须髯,道:“魏先生所言极是。李某佩服。”
王世充的脸色变得很难看,眉头深锁:“可是杨昭能撑到那时候吗?”
魏征听到这话,身躯微微地一震,脸色也变得有些发白,他闭上了嘴,说不出话来。
王世充看向了魏征,沉吟了一下,道:“今天我们再商量最后一件事,以后对长孙晟如何应对,药师,玄成,你们有何高见?”
魏征笑了笑,没有说话,看向了李靖,那意思很明显,想先听听他的想法。
李靖沉吟了一下,开口道:“李某想先弄清楚一件事,长孙将军分化突厥诸可汗,最后用各种军政手段将之击破的故事尽人皆知,但是在此之外还有什么常人所不知道的事?比如刚才主公所说,当年仁寿宫变之时,当时负责大兴城守卫,率领番上府兵屯兵城外的长孙晟在做啥?”(未完待续。)
第六百九十六章 关陇贵族攻略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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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世充点了点头,把长孙晟的情况和李靖作了详细的说明,甚至直言那次上万神秘人企图围攻大兴,也是自己所为。李靖今天听了太多的秘辛,这次已经见怪不怪了,边听边捻髯长思,时不时地点点头,一直到王世充全部说完后,才长叹一声:“真是难为长孙将军了。”
魏征的双眼炯炯有神,直视着李靖:“那以药师所看,这长孙将军以后是能做朋友呢,还是要当敌人?”
李靖的双眼之中光芒一闪一闪,他骑在马上出神地思考着,连座下的那匹黄鬃马似乎也明白了主人的心思,低着头,一动也不动。
良久,李靖缓缓开口道:“以李某所看,长孙晟还是不要招惹的好。这个人身上有太多的变数,稍有不慎,就会影响未来的大事。”
王世充“哦”了一声:“愿闻其详。”在他的心里其实早有这个看法了,但他现在想听听李靖的分析与判断。
李靖看了一眼正一脸热切地看着自己的王世充,不紧不慢地分析了起来:“首先,我们要弄清楚长孙晟的立场和想法。长孙家族是北魏的开国重臣,但是到了长孙晟的父辈时,已经随着北魏的灭亡而一起没落了。”
“长孙晟并不是长孙家的长子,只是他父亲的第三个儿子,长孙晟虽然名气很大,但本身的官位却不是太高,而且真正提拔重用他的是先皇。主公刚才说过这长孙晟曾经投靠过杨广,可是后来又因为没有被授予东宫卫率之职而心怀不满,转而投向了杨勇,这就注定了长孙晟在杨广这一朝不可能得到多大的重用,更不可能被看成自己人。”
“但是长孙晟有一点是和主公不同的,那就是他了解突厥内情。跟启民可汗的关系远远超过了一般外臣使者和突厥大汗的关系,可以说他就是启民可汗的救命恩人。”
“启民可汗在大隋恐怕只听长孙晟的话,这也是杨广还不能动长孙晟动手的原因,因为杨广也需要长孙晟来帮他稳定突厥。不然逼急了他。逃到突厥,说动启民可汗,起兵与大隋开战,那就是国无宁日了。”
“还有一个原因,也导致了杨广不可能现在就对长孙晟下手。那就是长孙晟对突厥的内情过于了解,可以说他是我朝掌握突厥内情的第一人。如果离了他,那我朝对突厥的情报方面就会大受影响,变成聋子和瞎子,连突厥何时会转变立场起兵犯我,也无从掌握了。”
“所以长孙晟虽然进不了杨广的核心圈子,但是暂时不用担心安全问题,杨广应该还离不了他。长孙晟也很清楚这一点,在杨广这一朝他不会报什么希望,以他现在这年纪。也不可能再有什么作为。”
“所以长孙晟现在的状态应该就是无欲无求,不再想着封官进爵,只是时不时地通过安排突厥来大隋朝见和进贡来证明自己的价值,提醒一下杨广,欲安定突厥还离不了自己,仅此而已!”
王世充笑着点了点头:“药师大才,这么短时间内就能作出如此分析,王某佩服。”
魏征紧跟着问道:“药师的分析没有问题,能否再解释下这应对策略呢?”
李靖微微一笑,道:“李某刚才已经说得清楚。长孙晟现在已经没了在先皇一朝时的雄心壮志,也不会再想着向北修城筑堡,把长城推到大漠一线。现在对于他来说,平安是福。而且杨谅的叛乱中。他的长子长孙无乃也死了,听说长孙晟前妻早死,留下两个儿子,而他后来又娶了一位夫人高氏,生下了一双儿女。”
“只怕现在的长孙将军也是家中不宁,确定新的嫡子就够让他头疼了。还要安置好自己的后妻少子,家事不宁,哪可能再有精力在官场上拼搏?毕竟他这辈子也扬名天下了,即使不能出将入相也能青史留名,但要是继嗣的事情处理不好,那前半身的名声说不定就会尽毁。”
王世充点了点头:“是啊,家和万事兴,这个道理没错,长孙晟这么多年来一直在往来于突厥和大隋,估计也没有多少时间管他的家事,这次他的长子长孙无乃在杨谅的叛乱里战死,为国尽忠,这事应该对他打击不小,足以熄灭他出将入相的雄心壮志。”
魏征摇了摇头:“魏某倒不这么看,上次平叛的时候,长孙晟还是有点想法的,开始并不想完全倒向杨广,甚至还帮着豆卢毓去跟突厥人暗通消息,直到长孙无乃被杀后,出于为子报仇的想法,才彻底为朝廷效力,我想他应该把仇恨也转向了杨广,未必不能为我们所用。”
李靖笑了笑:“是有这种可能,但更大的可能是他已经心灰意冷,不想招惹是非,其实到目前为止,肯跟我们结交,未来以图大事的,要么是野心勃勃之辈,要么是朝不保夕,想要自保的人。长孙晟跟这两种人都不沾边,所以说他没有跟我们合作的最基本条件,那就是动机,或者说本人的意愿。”
“这种情况下,要是我们非要去结交他,那结果无非是逼着他去向杨广举报我们,因为即使他跟我们一起干,成功了以后结果也不会好过现在,与其那样,不如把我们给出卖掉,也许还能加官晋爵呢。”
王世充心中有些不信,道:“长孙晟应该不至于主动出卖我们吧。”
魏征摇了摇头:“这点上魏某倒是同意药师的看法,主公,上次长孙晟在大兴城外大营按兵不动的时候,魏某其实已经看穿了他的为人。长孙晟一辈子都在玩阴谋,玩暗黑,一辈子都在不停的收买,出卖和背叛别人,只不过以前他针对的对象是突厥人而已。对启民可汗,他以小利诱之,然后害得人家家破人亡,族人四散,最后逼得人家走投无路的时候。再把他骗进边关,让其成为我大隋的附庸,这难道不是出卖,不是背叛朋友吗?”
“更何况无论是我们还是主公。都跟他没有那么深的交情,甚至知道了他的不少见不得人的事情。他有足够的动机想要除掉我们,如果我们主动去找长孙晟,无异于把这个机会拱手送给他,想必他是绝对不会放过的。”
王世充叹了一口气。道:“你们说得对,确实不能在他身上冒险。那我们还是不招惹他的好。对了,长孙晟后来娶的妻子姓高?是高仆射的族人吗?”
李靖一下子来了兴趣,笑道:“主公有所不知啊,这长孙晟后来娶的高氏,可是大有来头,是正宗的北齐宗室之后。”
“高氏的祖父高岳,是北齐神武皇帝高欢的堂弟,清河王,做到过尚书左仆射。而高氏的父亲乐安王高劢。也做到过北齐的左仆射,北周灭齐时,高励居然没被杀掉,保了一条命,入隋后还当过四任州刺史。长孙晟与高家联姻,显然也是看重了高家在北齐故地的巨大影响力和地位。”
“高劢在开皇末年就去世了,他的儿子高士廉成了一家之主,这个人年纪轻轻的就颇有才名,虽然不象房玄龄那样出名,但在大兴城的官二代中也算是小有名气了。嫁妹之事也是他一手操办的。”
魏征叹了口气:“所以说,现在的长孙晟已经没了搏取功名的动力,他的长子都年过四十了,剩下的两个儿子也都是正当壮年。而她的继室年龄可能还没有他儿子大,后来生的幼子幼女现在更是两个不到七八岁的孩童。我曾经听房玄龄说过,长孙晟前妻生下的两个儿子,长孙无傲和长孙无宪,和高氏的关系非常紧张。”
“甚至长孙无傲曾经公开扬言会在父亲百年之后,把高氏扫地出门。现在长孙无乃已死,按说这长孙家的嫡子位置就会轮到长孙无傲,他对后妈幼弟的态度又是这样,能不让长孙晟头疼么?”
王世充心中一动,问道:“房玄龄这样一个八品官,又怎么会知道长孙家的家事?”
魏征道:“这高士廉在大兴的世家子弟中颇有才名,跟房玄龄关系不错,经常在一起饮酒作诗,那长孙家的家事,也是有一次高士廉喝多了点后跟房玄龄吐露的,魏某在大兴时有意收集一些世家公子们之间的消息,就在跟房玄龄闲聊时套出了这件事。”
王世充道:“那既然高家是有力人士,又跟长孙晟有联系,那我们是不是能先去结交高士廉,以后再通过他去影响长孙晟?毕竟长孙晟能联络得上突厥,乱世的时候这是非常大的一个变数。”
李靖微微一皱眉头:“主公,对于你说的这个外联突厥,李某有自己的看法。”
“我们今天这样布局,结交豪杰之士,为的是应付将来的天下大乱,如果要是趁着乱世把突厥这匹草原狼引进中原,那不是重复五胡乱华时的悲剧了吗?我等还有何面目在死后面对祖先的灵魂?主公如果有这种想法的话,那就恕李靖不能跟随了。”
王世充先是一愣,然后一下子明白了过来,不禁在马上笑出了声,他一边笑着一边站着李靖,却是一时半会儿说不出话来。
李靖看到王世充这样子,有些恼火,道:“主公何故如此发笑?李某不知有何好笑。”
王世充终于笑完了,一手捂着自己的肚子,一手摇摆着,道:“药师啊,你还真是不了解我王世充啊。我这辈子最恨汉奸,又怎么可能在乱世中主动去投靠突厥人,带他们来祸害中原呢?请你记住我的话,我王世充宁可战死,也不会引异族入关,当那千古罪人的。”
李靖的眉头舒展了开来,他点了点头,沉声道:“我相信主公的话,只是既然如此?你又为何心心念念不忘这长孙晟呢?你刚才也说了是看重他跟突厥的关系。”
王世充在马上坐直了腰,正色道:“我看重长孙晟和突厥的关系,不是为了我自己去引突厥人作外援,而是要确保在乱世中不会有别的野心家勾结突厥,成为我们强大的敌手。”
“北方的边境一带,朔方、朔州、代州、幽州,都与突厥直接接壤,而临近西域的武威、敦煌一带,也都和西突-厥有着联系,如果天下大乱的时候。当地的豪强势力很有可能会北连突厥,借兵侵入中原,这是我们必须要考虑到的变数。”
李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所以主公是想让长孙晟去劝说启民可汗,让他放弃这种对中原趁火打劫的想法?”
王世充摇了摇头。一脸的严肃:“不,突厥的内情可能药师不太清楚,启民可汗软弱无力,根本控制不了手下那些如狼似虎的部众。你看他的那个汗庭在漠南的大利城,怎么可能让大漠以北的数千个小部落顺服?所以启民对突厥的控制只是名义上的。未来突厥的实权一定会落在他的三个儿子身上。”
“启民的三个儿子倒是一个凶过一个的草原狼,凶狠、残忍、狡诈,对他们父亲这种投靠汉人,甘为附庸的做法很是不满。现在这三头草原狼全都在漠北分别经营着自己的势力,吞并和收服着那些小部落,而启民也乐得当甩手掌柜,由着自己的三个儿子去发展壮大。”
李靖的眉毛动了动:“这么说,以后启民可汗的三个儿子会与我朝为敌?”
王世充肯定地点了点头:“这是板上钉钉的事,药师有所不知,这三个小可汗已经在和我大隋的不法之徒开始联系。企图从大隋走私生铁了,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我和其中的一个咄苾王子也有过接触,深知其为人。”
李靖倒吸一口冷气:“与突厥的生铁交易是被我朝严禁的,抓到走私百斤以上就要掉脑袋,谁敢做这样的事?”
魏征笑了起来:“药师,有句商人的话我送给你,风险越高,利润越大!正是因为要提着脑袋做这种生意,所以一旦做成功这生意。所得好处何止十倍?更是可以通过这种交易跟未来的突厥可汗搞好关系,所以不要以为没人去做。”
李靖的脸色变得阴沉起来:“究竟是什么人?”
王世充冷冷地道:“左武卫大将军宇文述的两个儿子,宇文化及和宇文智及。”
李靖略有些惊讶,似是有些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怎么会是他们?”
王世充道:“宇文述一直心术不正。投机钻营无所不用其极。而宇文化及和宇文智及兄弟,也是大兴城里出了名的恶少,宇文化及向来有轻薄公子之名,而宇文智及更是出了名的凶狠暴虐,加之这两人性格极其贪婪,做这事有什么奇怪的?”
李靖叹了口气:“我不是怀疑宇文兄弟的人品。这二位是个什么东西,世家公子间人尽皆知,提起来没有不鄙夷的。”
“可是宇文述已经位极人臣了,他当东宫左卫率的时候,杨广为了给他加官晋爵,特地把一向只有正四品的左卫率提高到正三品,还跟他结了儿女亲家,把南阳公主许配给了他的三子宇文士及,登位之初又让他当了许国公。现在杨广的宠臣里,武将之中宇文述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人。”
“从先皇到杨广,对宇文家的赏赐不可计数,连他家的上千奴仆出门都是骑着高头大马,穿金戴银,在大兴城内横冲直撞。这宇文兄弟有必要为了一点钱去做这掉脑袋的事情?他们的脑子是不是进水了?!”
王世充摇了摇头,正色道:“药师,他们的脑子没有进水,这两个人并不是多想赚钱,而是想趁机结交突厥的贵人,以实现自己不可靠人的野心。”
“宇文述也知道了杨广太多的秘密,深知伴君如伴虎,而且宇文家能从全国各地调集大量的生铁去进行交易,一路之上还要打点好沿途的哨卡关隘,只靠着宇文兄弟两个人是不可能的,一定是得了宇文述本人的首肯。”
李靖道:“这么说宇文述也是存了和我们类似的想法,想要在乱世中求个靠山?”
魏征笑了笑:“恐怕正是如此。只是宇文述的名头太臭,而且他在向上爬的过程中也得罪了太多人。非但山东的汉人世家大族,诸如五姓七望这样的不齿与之为伍,就是关陇的胡人军功贵族们,也不愿意和他们家结交,所以他们也只好去找突厥人为伴了。万一天下大乱的时候,宇文述一定会北联突厥,引狼入室的。”
王世充认真地看着李靖,语调中尽显坚毅:“药师这回明白了我的意思了吧,王某需要未来能找到一个人,帮忙挡住突厥,让他们不能在中原内乱时入侵,更不能让突厥那三个野心勃勃的王子去跟宇文述之流搞到一起。现在的天下间,除了长孙晟以外,我想不到还有谁有这种本事。”
李靖笑了起来:“既然如此,主公,何不先下手为强,想办法把宇文化及兄弟抓个现行,顺便除掉宇文述呢?”
王世充笑着摇了摇头:“药师,你有所不知,现在我跟那咄苾王子还有联系,因为我必须要掌握草原上的动向,如果举报了宇文述父子,先不说杨广会不会信我,这样一来我也断了自己在草原上的情报来源,得不偿失啊。”
李靖“哦”了一声,没再追问,他是聪明人,知道王世充已经决定的事情,再劝也不是太好。
王世充看到李靖的表情略略有点失望,笑道:“药师,不是我信不过你,只是我还有些自己的考虑,这些年我游走天下,深知边地的豪杰都在打突厥的主意,我们现在不可以随便地跟突厥贵族搞坏关系。”
李靖点了点头:“主公不用解释,李某完全可以理解,现在还是在筹划的阶段,若是杨广不自已作死,也许我们一辈子也就这样平安渡过。李某只需要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可以了。”
李靖说到这里,忽然想起了些什么,道:“对了,那高士廉和斛斯政的关系非常好,斛斯政在这里的几年里,都一直不间断地和高士廉书信来往。好象是听说斛斯政与高士廉的父亲就有交情,没少去高家玩,对高士廉的才华从小就很惊讶,一下子成了忘年交,两人的关系一直维持到了现在。”
王世充突然想到这斛斯政和韩世谔的事,开口道:“药师在这里也有一年多了,依你看来,你表哥和这斛斯政可不可以做我们的援手?你表哥多年来一直和我有生意往来,在我做生意的最初阶段,韩家曾秘密入股过不少钱,但是几年前韩世谔要求把这笔钱变现,所以我给了他们几十家全国各地的产业店铺,听说后来经营不善,都纷纷关门了,以后我和韩家也就渐渐地断了联系。”
李靖微微一笑:“表哥一直深悔当年目光短浅,没有继续跟主公合作下去的事。本来李某今天一开始想和二位谈的就是这事,结果聊别的事情起了兴致,这最重要的事反而给疏忽了。我那表哥韩世谔,早已经对杨广心怀不满。”
“他的父亲韩擒虎有灭陈大功,先皇却有意地纵容贺若弼与他争功,在平陈之后也将之闲置起来不再掌兵,韩擒虎虽然嘴上不说,但心中苦闷异常,所以没过两年就去世了。”
“加上韩擒虎的二弟韩僧寿,也是在开皇初年就已经当上大将军的老将了,这么多年来也曾经有过击破突厥的军功,累功至上柱国,但杨广一上台,出于抑制关陇军功贵族的需要,给了他一个郡公的爵位,打发回家养老,现在老将军正一个人在家成天生闷气呢。”
“最惨的还是韩世谔的三弟韩洪,被一个来历不明的假情报给坑了,与我兄李药王一起兵败丢官,现在韩家对杨广的怨气可以说是冲天,除了韩世谔在外州当了个刺史外,已经完全不掌兵了。所以从仁寿初年起,韩世谔在上任郢州前就委托我结交一些有力人士,以防有变。”(未完待续。)
第六百九十七章 豪华大龙船
王世充奇道:“仁寿初年?那么早吗?”
李靖点了点头:“是的,韩家其实看到先皇在废前太子杨勇时,罢免高仆射,斩杀王世积和史万岁这样的宿将时,就已经有兔死狐悲之感,伴君如伴虎,即使是已经算很英明的先皇,在天下安定的时候,也不再需要韩家这样的宿将老臣,再加上杨广跟韩家的关系一直不好,韩世谔恐惧自己的未来,也不想坐以待毙。”
王世充松了一口气:“这么说韩世谔是有意和我们结交了?”
李靖笑了笑:“这是自然,今天我来这里和你们摊牌,也是事先和他商量好的。表哥虽然心机没那么深,但为人率直豪爽,以后如果真的有乱世的话,一定会是主公麾下的开路先锋。”
王世充笑道:“韩兄肯居于我之下?”
李靖点了点头,道:“表哥是全权委托了李某来和二位商谈,如果主公是英雄之主的话,那我们韩家和李家都愿意为主公所驱使;反之如果你不是我们期待的那个人,那可以平等合作;要是你是萧铣那样的野心狼的话,那我们以后就是敌人,这就是我李靖的想法,也是表哥的回答。”
王世充听到这里,在马上坐直了身子,郑重其事地抱拳行礼道:“韩兄和药师肯这样看得起我王世充,实在让我惶恐之至。世充的内心真心希望天下太平,我们所谈论的那个乱世最好永远不要到来,但如果真的有那一天的话,还要倚仗二位多多帮忙了。”
李靖笑了笑,在马上行了个礼:“主公你太客气了,现在我们都要叫你主公,我李靖看好主公能带大家打出一个清平世界,朗朗乾坤出来。”
魏征笑了笑,道:“我们有药师和韩兄加入,何愁大事不成!对了。斛斯政的立场又是如何呢?”
李靖仔细地想了想,道:“这斛斯政的态度,却端地是难以捉摸。表哥来这里当刺史时,他已经在这里做了一年长史了。跟前任刺史的关系也算不错。斛斯政现在已是知天命之年,斛斯家在大兴也没几个朋友,他本人也是多年在外地任长史,司马一类的官职,所以可能本人对于回到朝廷中枢为官也不抱希望。”
“斛斯政在表哥一来这里的时候。就主动表示不争功,不推过,做出成绩全给表哥,当时表哥还很是奇怪了一阵子,甚至怀疑他有什么阴谋。后来才知道,这斛斯政年轻时在外任官的时候,还有向上爬的心思,一连跟着几任刺史都搞不好关系。”
“因为刺史如果手下的官吏太能干,抢光了自己的政绩,照样会在考核时吃亏。所以斛斯政没有少吃这种吃力不讨好,干多事情还要被人嫉恨和排挤的亏。他现在就是只做事,把功劳都让给表哥,这样平平安安地在这郢州能辅佐好几任刺史,不再象以前那样被降职外调,也许以后还有上升的机会。”
王世充点了点头,问道:“那这斛斯政肯和我们合作,以谋大事吗?”
李靖仔细地思考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这个可就不好说了。斛斯家在大隋立国以来一直不得志,斛斯椿虽然名声差。但毕竟在北魏也算做到了宰相了,可到了斛斯政这辈,却完全被排挤出权力的中央,甚至连刺史也没做到过。要说斛斯政心里没有想法是不可能的。毕竟他也不是无能之辈。”
“但是在李某看来,斛斯政心里有所不满,暗地里发发牢骚,有些怀才不遇的怨念是极有可能的,但要他提着脑袋跟我们一条心,为了将来一个不确定的乱世做准备。那基本上是没戏。”
王世充点了点头:“这么说来,药师的意思是没有必要结交斛斯政,只需要和他公事公办就可以了?”
李靖眨了眨眼睛,道:“不,李某不是这个意思,李某觉得可以跟斛斯政建立不一般的私人关系,换而言之可以跟他做朋友。主公如果方便的话,也可以帮忙在朝中举荐他,如果能让他从地方调到中央,进入尚书省的一些实权部门,那想必斛斯政会对主公感恩戴德,以后也许会主动帮助我们。”
王世充笑了笑:“药师的意思是我们跟斛斯政做朋友,但不向他透露大事,只是施恩不求报,以后他要是能帮我们最好,要是不能帮我们的话,至少也不会害我们,是这意思吗?”
李靖笑道:“不错,就是这意思。主公刚才说过要在这里建立自己的势力和情报网,老实说,斛斯政在这郢州四五年了,以他的精明,会看不到萧铣做的事?我是根本不信的。但他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对此不闻不问,实际上也不想得罪在这里根基深厚的萧梁势力,从这一点上看,他并没有多忠于朝廷。”
魏征叹了口气:“原来如此,魏某还一直奇怪呢,为什么萧铣的阴谋是药师这么一个外来户给发现的,而对郢州上下的情况了如指掌的斛斯政,却是对此一无所知,听你这么一说,他非不能也,是不为也!”
王世充的眉头皱了皱,问道:“这斛斯政在郢州可有建立自己的势力,比如秘密情报网之类的,以掌控这里的局势?”
李靖摇了摇头:“没有,虽然这点也挺出乎李某的意外,但确实没有。斛斯政在这里只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对于缉捕盗贼,捉拿逃犯这样的事情,完全是交给州中的司马去办,他只负责钱粮役丁,劝课农桑之类文职方面的事情,并不掺和府兵之事和谍报之事。”
“李某开始对这个也有点意外,后来从其他渠道了解了一些事情,好象是因为以前斛斯政在任职别的州郡时,跟时任刺史争功,手伸得太长,把本不属于他份内的军事和情报之事也抢了过来,结果被人弹劾,降职外调。”
“这种事情在他三十多年的外放生涯中出现了不少次,所以他现在应该是吸取了教训,不管份外之事。”
王世充奇道:“哦?竟然会这样!这么说来,这州里的情报之事就是交给捕头雷世猛和副捕头董景珍去办?”
李靖笑了笑:“正是如此。这二人都是郢州本地的大户人家出身,以前祖辈都在萧梁的朝廷里做过地方官吏,一直念着萧氏的好处。所以萧铣来这里后,很轻易地就取得了他们的效忠。有了他们当保护伞,自然发展起来非常方便了。”
“至于陈棱,他只是本州的司马,掌管本州的府兵和军械之事,据我的观察。他把不少在庐江的门客和庄户都迁到了这郢州,入了籍,成了郢州百姓,也可以名正言顺地以服役为名做他的亲卫。”
“今天护送我们去萧铣院子的那百余名士兵,就是他从庐江带来的亲兵护卫,那陈棱一听说萧铣这里出了命案,马上就来了这么一手,想用自己的亲信控制现场,万一萧铣这里暴露出一些对他和萧皇后不利的东西,他是会抢先毁灭掉证据的。”
王世充叹了口气:“怪不得这陈棱今天根本没有跟我们去大堂审案。而是直接调兵去了,我们离开后他又坚持要派人送我们回客栈。”
李靖正色道:“所以李某今天佯装和萧铣大吵一场,负气离开,当时陈棱的主要心思还在这刘大娘之死上,也没太多注意力放在李某身上,所以李某才会这么轻松地找到了主公的客栈,可那里毕竟人多嘴杂,于是李某才会在那里约主公出城一叙。”
王世充伸出手来,竖起了大姆指:“药师算路深远,心思缜密。王某佩服。不过听你这样一分析,这陈棱似乎也不甘心就在这里给萧铣打打下手,顺便当个监工,而是也有意建立自己的势力了?”
李靖笑道:“正是如此。但是他的手上除了定额发放的军饷外,并没有太多的闲置资金。那斛斯政虽然不插手别人的事,但对自己的份内职责却是牢牢地抓紧,钱粮方面都是严格按定制发放,陈棱从没有在斛斯政这里要到过额外的钱粮补助,甚至为了让那些庐江的亲信们来这里安家落户。还花光了他自己的积蓄。”
王世充笑了笑:“这么说来,这陈棱最恨的不应该是萧铣,而是这个斛斯政才是。”
李靖点了点头:“这是必然的,但是他也无可奈何,只能心里骂遍斛斯政的十八代祖宗。雷世猛和董景珍是萧铣的人,这点他心知肚明,所以他知道自己插手不了萧铣在此地建立的情报网,只能在军中暗中经营自己的势力,最缺的就是钱了。”
魏征和王世充对视一眼,互相心领神会,王世充长叹一声:“玄成啊,今天多亏了药师为我们道出了这其中的不少不为人知的秘密,看来我们给陈棱五百万钱的事情,也要再从长计较才行。”
李靖微微一笑:“其实刚才听二位提及这六百万钱的事,我开始也是暗暗一惊,但仔细想想,二位的处置没有问题,给陈棱五百万也无妨,他发展不起来。”
王世充摇了摇头,眼神中闪过一丝疑惑:“药师刚才还说陈棱缺钱,这导致他发展不起来,现在又说给他五百万也没事,这是不是有些自相矛盾了?”
魏征笑了起来:“主公,我有点明白药师的意思了,他应该是说那陈棱只能掌控这郢州的府兵,而掌管不了这州衙里负责缉盗拿匪的捕快,而只有这些人才成天在街市是跟三教九流打交道,能建立起自己的情报网。”
“至于归他管的那些府兵,只是平时种田耕作,战时受命征发,他这司马也不可能随便召集和指挥这些人,最多让他的那些庐江过来的亲信们跑腿,所以陈棱有了钱也花不出去,是吧。”
李靖点了点头,道:“魏先生说得不错。雷世猛和董景珍只要在郢州,就不会让这陈棱放手发展自己的情报线,光靠他的那些外来亲兵,没有几年时间是不会在这里混熟地面的。”
“李某在这里这一年就对此体会很深,这郢州人对外地来的人挺排斥,大概是因为此地夹在几个大国间多年易手,让他们觉得外人不可信,只有在一起生活了几百年的乡里乡亲们才是值得依靠的。”
“而且这郢州境内有不少荆奚洞蛮,就是李某上次走访过的那些村子里的蛮夷们。他们不服王化,时不时地会下山来抢劫汉人。因此本地的汉民们也往往结社自卫,对外乡人有种天生的警惕。李某上次走访那大洪山一带,感受颇深,若不是有这官身。加上有十余个得力的护卫相随,只怕这条命就交代在那里了。”
王世充道:“此地人当真如此排外?那照这么说,就是我想以后在这里建立自己的势力,也非易事了?”
李靖正色道:“不错,除非主公可以控制住这雷世猛和董景珍。或者是把这二人赶走,让自己信得过的得力人士当这里的捕头。”
魏征的双眼中光芒一闪一闪:“药师,你刚才说了本地人排外,只是这州刺史、长史、司马之类的上官是朝廷派来的,他们没有办法拒绝,只能接受,可是这捕头之类的流外吏员却都是本土人士担当,难道赶走了雷董二人,就能安排自己人了?恐怕未必吧。”
李靖笑道:“那就是二位要考虑的事情了!李某很快就要跟着表哥一起回京,这里的事情也是有心无力。不过我相信主公一定可以找到很好的解决办法的,当然前提是先要把雷董二人给踢走。”
王世充仔细想了想,道:“这个问题以后我自己想办法解决。我还剩下最后一个问题,那斛斯政当真到了连谋反大案也不闻不问的地步吗?他是明哲保身呢还是自己也心怀异志?”
李靖听到这话,没有马上开口,低头沉思了一阵,才缓缓地开口道:“这个事情确实很难说,因为斛斯政在李某看来,是个把自己隐藏得很好的人,很难看清楚他内心的真正想法。他应该是知道萧铣的事。可从来不去戳破,甚至有一阵子我还认为他有可能是萧铣的人,因为他一直不给陈棱方便。”
“可是后来我盯了萧铣很久,发现他其实和陈棱暗中还是有联系的。可跟斛斯政却是从没有任何往来,应该也能排除斛斯政是萧铣同党的这种可能。至于他是本身有反心,还是纯粹的只是不想揽事上身,那就不得而知了。”
王世充笑道:“这件事我们会弄清楚的,药师,你是不是三天后就跟着韩兄一起回大兴?”
李靖摆了摆手:“不。我们回洛阳,就在你们出洛阳的时候,杨广也正式迁都了,诏命我们回去复命时直接到东都。”
王世充微微一愣:“这么快?”
李靖点了点头,道:“越国公这回把整个洛阳城向东移了十几里,可以说是另建了一座新城,完全不同于汉魏时的旧洛阳,但是他毕竟有数十万役夫一起干。”
“而且洛阳临着洛水,漕运方便,建城的木料可以顺水漂来,而石料在北边的硭山中到处都是,修起来也不慢。在你们动身前,整个工程已经完成了大半,而那显仁宫正是已经修筑完成,可供杨广入住了。”
“再加上杨广对他以前呆过的扬州江都一直念念不忘,巴不得早一点从洛阳出发,以便旧地重游。所以杨广一听到洛阳那边的宫殿完工,就迫不及待地搬了过来,顺便让文武百官和王公贵胄们也跟着他一起搬家。”
魏征笑了笑,道:“药师说得没错,杨广迁都洛阳,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为了方便他更好地去江都玩。听说在修建显仁宫的同时,还让著名的能工巧匠,前国子监祭酒何妥的侄子,现任太府卿何稠,为他营造下江都时所乘的龙舟。”
王世充心中一动,连忙道:“何妥?就是那个在开皇年间上书先皇,说是苏威结党营私,害得先皇在朝堂之上当众让苏威看谢晦传,然后将其免官的老学究?”
魏征点了点头,道:“正是此人,何妥是著名的学者,他的儿子何稠,则是有名的能工巧匠,开皇年间曾经出征岭南,说动岭南蛮夷宁猛力来降,何稠那次因功被加了开府,成了四品官员,后来还和宇文恺一起负责了文献皇后和先皇陵墓的建造,先皇生前对文献皇后和自己的陵墓非常满意,最后在弥留的时候,还当着杨广的面说,多亏了何稠,自己才能和文献皇后魂游地下,要杨广以后要重用何稠呢。”
王世充听得连连点头:“这何稠听起来和那将作大监宇文恺一样,只是个专业型的技术人才,先皇生性节俭,不喜欢精美奢侈的东西,更不喜欢大兴土木。所以何稠在先皇一朝英雄无用武之地,大概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先皇要给他一个平叛的差事,让他立点军功以升官,也算是为了弥补对他的歉意吧。”
魏征笑了起来:“主公所言极是,按我朝律法,非有战功者或者政绩突出,考核优等者,不得晋升。因为先皇不好奢华,何稠这样的巧手大师多年来一直无事可做,自然也没法升官,所以先皇才会派他去打一个没有难度的仗,积点军功好升官。”
王世充哈哈一笑,在马上摆了摆手,道:“药师,玄成,虽然这何稠在先皇一朝无事可做,可是现在新皇登基,只怕很快他就有的忙了。”
王世充说到这里,忽然想起了些什么,脸色微微一变,道:“不对啊,杨广这回大兴土木地去营造东都洛阳,指定由越国公监工,宇文恺和封伦都是领衔主修,为何却偏偏少了这何稠?”
李靖笑了笑,道:“因为这何稠被派去做另一件事了,就是修龙舟。”
王世充刚才就听到过此事,现在给李靖一提醒马上想起来了,他笑道:“这也太大材小用了吧,那龙舟不就是端午节时用来竞速的那种船嘛,有必要要何稠这样的大师去建造?再说了,皇上是要和人比划船的速度吗?不坐大船而要坐龙舟?”
李靖摇了摇头:“主公误会了,何稠所建的龙舟不是端午比赛的那种东西,而是供杨广下江都时乘坐的豪华大船。李某只是略有耳闻,但听到的情况也让李某吃惊不已,这点魏先生应该最清楚,还是由他来说吧。”
魏征点了点头,正色道:“那龙舟魏某亲眼见过,高四十五尺,长二百尺,上面足足有四层建筑。最上层是正殿和内殿,正殿足可以接见上百名朝臣,内殿也可以接见二十余人。此外还有东西朝堂,供官员们休息。”
“中间的两层加起来有一百二十多个房间,全是用上好的檀香木打造,内部镶金嵌玉。最下面一层也有数十个房间,都是供宫女和内侍们居住的地方。这是杨广自己乘坐的大龙舟。”
“而萧皇后所乘坐的叫翔螭舟,除了规格上比杨广的龙舟小了一点以外,一切都是按造那条龙舟的标准打造的,也是四层建筑。此外还有九艘浮景船,都是三层建筑的水上宫殿。”
“我去东都洛口处的造船地时,这些巨型龙舟已经打造完成了,其他还有根据大小和规模不同的漾彩、朱鸟、苍螭、白虎、玄武、飞羽、青凫、陵波、五楼、道场、玄坛、板、黄蔑等几千艘船,供后宫、诸王、公主、百官、僧尼、道士、蕃客乘坐,都已经建好了大半。”
“除此之外,还打造了大小几千艘战船,供随行护驾的军士们乘坐。主公,你是没见过,那洛口处的水面,已经被这上万条船塞得满满当当了,而那十余条三四层建筑的大龙舟,则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
王世充惊得嘴巴都合不拢了,听魏征一口气说完,好久才反应了过来,长叹一声:“我的天啊,这是要出巡江都吗?只怕是当年大隋灭南陈也没这么多船吧。”(未完待续。)
第六百九十八章 新官上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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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靖的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认真地点了点头,道:“不错,正是如此,杨广去年在营建东都洛阳的诏书里说什么修建宫殿,实用为主,务求节俭。可是自己真的做起来却是如此的穷奢极侈,可见其人本质。他刚登基就如此,以后大隋的百姓,可是要吃大苦、遭大罪了。”
魏征继续道:“这些龙船不是战船,没有风帆,无法自己在江河中行驶,要靠人拉纤才行。以这个大船队的规模,估计除去可以自己行驶的战船外,至少两岸要有七八万人拉纤才能拖动整个龙舟船队,加上二十余万护卫的战船军士,还有在两侧河岸上护卫的军队,估计杨广去江都,最少也要个四五十万人陪着。”
王世充默然无语,叹了口气:“唉,看来先皇不升这何稠的官还真是应该,要是何稠有事做了,天下的百姓就得受苦啦。”
魏征和李靖听到以后,都开怀大笑,今天三人话语投机,相谈甚欢,不知不觉已经日头西垂,大半个白天居然就这样渡过了。
王世充看了看天色,对李靖道:“天色已晚,我们也应该回去了。明天我们还要到州衙去办交接大印之事,而药师和韩兄也要整理行装,后天还得上路。今天既然已经议定了,那我们现在就回去吧。”
李靖点了点头,道:“那我们之间,以后如何联系?”
王世充想了想,道:“这样吧,以后我们之间的书信以密语书写,非紧急情况就暂时不通消息,药师在洛阳或者是以后任职的地方帮忙结交一些可靠的人,以后可以一起图谋大事,至于结交谁,完全由你来定。我相信药师的眼光。”
李靖笑了笑:“密语?主公指的是以约定的每句话开头一字的笔划数,来查找某本密语书里实际字所在的位置吗?那我们还得约定一本密语书才行。”
王世充道:“明天吧,我回去后想一想,到时候你我手中的这密语书需要完全一样。不能有半点差错才行。”
王世充与李靖既然约定了密信之事,再无可说的,便一起打马回城,等三人到了城门口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明月当空。星光满天,郢州城内也是万家灯火,沿街的商铺纷纷打起了灯笼挂在店外,以期招揽生意。
王世充和魏征与李靖就此道别,各归其所。
今天王世充得以把李靖收归手下,心情非常好,一直到进城之后,才感觉到腹中饥饿,肚子开始咕咕叫,这才猛地发现自己已经中饭晚饭两顿没吃了。
韩世谔的接风宴刚开了个头就被打扰。王世充和魏征除了喝了两口酒外,基本上没吃到东西,难怪五脏庙开始不停地抗议。
郢州城不算太大,没骑多久王世充和魏征便到了白云客栈,二人下了马,早有几个昨天还一脸冷漠,对人爱理不理的伙计守在门口,一见二人,马上欢快地围了上来,一边牵马。一边七嘴八舌地问着王世充吃过没有。
王世充被几个伙计簇拥着走进了白云客栈,眼前突然一亮,只见单雄信和王仁则正坐在厅内正中间的一张桌子上,那张八仙桌满满地摆着七八盘菜。看起来都很能挑战人的食欲和胃口。
而最中间的一盘烤羊腿发出的膻香四溢,从王世充的鼻子里钻进去,沿着食道一路向下,最后飘到了王世充的肚子里,勾引着那里的馋虫。
二人本来在王世充进来前正有说有笑地窃窃私语着,一看到王世充走进客栈的大门。马上都站了起来,脸上洋溢起了灿烂的微笑,异口同声地道:“叔父(主公)回来了啊。”
戴着步摇帽的掌柜正在柜台后面,一只手把算盘珠子打得噼哩啪啦直响,另一只手则提笔做账。
掌柜一看到王世充,马上把笔一扔,脸上瞬间堆起了标志性的谄笑,嬉皮笑脸地道:“哎哟,王刺史,您可终于回来啦,今天中午您走后,小的就吩咐伙计们把这客栈里的其他客人全给清退啦,一个下午左等右等您不回来,小的这个急啊!”
王世充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一下午的好心情给搅得飞掉了一大半,他转头看着那掌柜,声音中也带了几分怒意:“谁让你把客人全赶走的?”
掌柜先是微微一愣,开口道:“王刺史您可是金贵之身啊,怎么能和普通的行商游客们住在一起?再说傍晚的时候,州衙里的陈将军也来过这里,要小的一定要保护好王刺史您的安全,不能让闲杂人等接近大人一行,小的这也是奉命行事啊!”
王世充一听到陈棱,心中就带了几分恼火,他原本以为陈棱肯庇护萧铣父子,也算个忠义之士,但自从在李靖处得知了此人也有自己的野心,想在这里经营自己的势力后,对此人的印象一落千丈,甚至比起那个阴险残忍的萧铣,也分不清哪个自己更讨厌一些。
于是王世充重重地“哼”了一声,没好气地道:“我现在还没有上任,本想借着这机会亲近一下郢州的父老乡亲,听听他们对本州的看法和对未来我施政的建议,你倒好,直接把他们全轰走了,这不是要让郢州的父老乡亲们骂我王世充架子太大,不肯亲民吗?”
掌柜吓得浑身一哆嗦,一下子跪倒在地,狠狠地给了自己一个巴掌,声音清脆,顿时半边脸就高高地肿了起来,他的声音里也带了几分哭腔:“都怪小的,小的该死,小的该死,小的现在就去把那些客人们找回来。”
王世充不愿意见其丑态,甚至不想再听他那猥琐不堪的声音,直接摆了摆手,冷冷地道:“好了,赶都赶走了,现在你还去哪里找?算啦,今天我有点累了,你们都退下吧!现在我要和其他几位商量政事,你们离远点,有事我会叫你的。”
掌柜听了这话后。如蒙大赦,连忙在地上磕了两个头后,连滚带爬地带着几个伙计奔了出去,大厅里空空荡荡地只剩下了王世充。魏征等四人。
王世充叹了口气,坐到了桌边,自顾自地倒了一碗酒,一下子灌进了肚子里,这是一坛上好的女儿红。酒味清冽绵长,王世充奔了一天,说了太多的话,本就口干舌燥,这一碗酒下肚,感觉一下子好了许多。
魏征也坐到了王世充的侧面,单雄信和王仁则本来看到王世充时满心欢喜,但看到他喝斥掌柜的那样子就知道他心情不好,对视一眼后,也都静静地坐到了桌子的一边。低头不语。一时间四人都各怀心事,大厅内陷入了一阵死寂。
王世充又喝了两碗酒后,心情回复了一些,这才意识到自己这样自斟自饮,而且其他三人却只是看着自己,气氛显得不太对劲。他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的那样子让张金称等人误以为自己正在生气了。
于是王世充哈哈一笑,举起了酒碗,道:“适才我有些心情不好,加上嘴里干了些。所以只顾着自己喝酒了,你们可别误会我真的生气啊。”
魏征看到王世充这样,笑了笑:“魏某正奇怪主公在为何事焦虑呢。回城时还好好的,怎么一进这客栈就发起火来了呢?”单雄信和王仁则都长舒了一口气。刚才有些紧绷着的脸上又挂起了笑容。
王世充看到了单雄信和王仁则那发自内心,充满关切的表情,不好意思地道:“你们辛苦了,一直在这里等我,这菜是仁则做的吧,一看就知道是你的手艺。”
王仁则“扑哧”一下笑出声来:“听金称说。你们中午没吃成饭,然后又跟那李靖出城去了,我就琢磨着你们晚上肯定会饿得饥肠辘辘。反正叔父交代我的事也办完了,于是我就借了这客栈的厨房,给叔父和魏先生做了这么一桌子菜,就等你们回来呢,要是再晚点回来就要凉了。”
王世充心中一阵温暖,笑道:“仁则的手艺我这一路上可是领教了,就是中午的那顿接风宴也没你做得好,还是吃你给我们做的饭安心。哈哈。”
说了几句话后,王世充的肚子更饿了,也顾不得多说话,撕下那烤全羊的一条大腿就放到嘴里啃了起来,魏征笑着摇了摇头,也开始吃起菜。
王世充吃完了最后一口羊肉,又把面前的一碗酒一饮而尽,打了个饱嗝,这才意犹未尽地抹了抹嘴巴,笑道:“好久没吃得这么开心了。”
他看了一眼在他之前已经酒足饭饱,正看着自己的单雄信,略一思索,道:“张金称和安迦陀去哪里了?”
单雄信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一下子恢复了作为护卫的干练:“张金称和陈棱一起去了骠骑将军府,陈棱应该是专门设宴款待他,而安迦陀则去了州衙,想去拜访一下斛斯政。”
王世充点了点头:“不错,我今天一早是这样吩咐过他们的,目的是为了摸清陈棱和斛斯政的底。不过今天和李靖的谈话中知道了关于陈棱和斛斯政的不少情况,现在他们二人应该不会给我更多的情报了。”
魏征听到这里时,连忙以手掩唇,示意王世充不要再说下去,然后站起身来,走到门口,仔细地看了看,确信了那掌柜和伙计们都走得远远的,一个个站在大街对面候着,魏征才关上了店门,回到了饭桌。
魏征甫一坐下,王世充便抱歉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啊,刚才酒喝得多了,一下子忘了这茬。”
魏征的一张俏脸上冷若冰霜,声音中也透出一丝不满:“主公,任何时候都要保持警惕和头脑的清醒,现在不是在战场上,敌人可能无处不在,你的一句话也许就会坏了大事,切记切记。”
王世充收起了笑容,一脸的严肃:“玄成所言极是,我一定铭记于心。”
魏征道:“主公,明天开始就要直接面对陈棱和斛斯政了,你已经想好了应对之策了吗?”
王世充点了点头:“不错,现在我们就商量一下明天到底怎么做,玄成,你再把这州衙里官员们的不法证据给我说一说。”
四人的身子都向前探了探,开始窃窃私语起来,窗外的一轮明月不知不觉地爬上了半空,皎洁的月光撒得这郢州城到处都是。除了这白云客栈外,骠骑将军府,州衙后院的刺史庭院,甚至是萧铣所住的那个小院。都是灯火通明,注定了这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王世充等人一直合计到了亥时,中途张金称和安迦陀也回来加入了讨论,众人商定了今天的计划和应对紧急情况的对策,一直到将近子时才各自回房休息。
第二天一早。王世充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睁眼一看,却发现天已大亮,阳光透着打开的窗子洒满了房间,而外面的街上已经传来了一些小商小贩走街串巷的叫卖声。
王世充想起自己昨天换了大房间后,睡上了大床,他昨天奔跑智斗了一整天,上床后也觉得头晕脑胀,很快也就睡了过去,这一觉醒来。目光所及处,却发现魏征已经穿戴整齐,坐在房内的八仙桌前看书了。
魏征冲着王世充笑了笑,露出了一口白牙,敲门声再次响起,配合着张金称那大嗓门:“主公,魏先生,该起床吃饭啦,今天还要去州衙呢。”
魏征摇了摇头,对着门外道:“金称请先下楼。我们马上就到。”
一阵“咚咚”的脚步声由近及远,伴随着楼梯的响动。王世充伸了个懒腰,坐起了身,叹道:“昨天实在是喝酒喝多了。居然睡到现在。”
他抬头看了一眼魏征正拿在手上的那本书,笑道:“玄成,这本《禹贡》你已经翻了半个月了,反反复复地看,还没看完啊。”
魏征摇了摇头,晃了晃手上的书。道:“这《禹贡》只不过是《尚书》里的一段节选,讲的是天下九州的划分和特产,整段也不过一千多字,要说看,魏某五岁时就看过了,可是现在年纪长了,去过的地方一多,就会时不时地再拿出来翻翻,每次都会有不同的体会。”
“比如我们现在在的郢州,就是属于这《禹贡》上所说的天下九州里的荆州之地,这里的土地以潮湿的烂泥地为主,土地的肥力在九州之中只排在倒数第二,可是贡品里却是有各种珍禽异兽,金银财宝,赋税倒是可以排到第三。”
王世充笑了笑:“《禹贡》都是几千年前的老黄历了,现在这荆州已经是大隋的产粮大省,就连郢州也能有五万多户人,算是中上州了,怎么会土地在全国排倒数第二?我读尚书时看到这段就是深不以为然的,那书里还说扬州的土地是天下倒数第一呢。”
魏征摇了摇头,合上了手中的书本:“《禹贡》毕竟是大禹治水时写的书,离现在几千年了,沧海桑田,那时候的荆州和扬州还没有开发呢,岭南和辽东这样的地方更是连提都没提过。”
“可是自从五胡乱华后,衣冠南渡,江南得到了极大的发展,现在的荆扬已经是天下最富庶的地方了,和当年大禹时的蛮荒之地完全不能比。”
王世充点了点头:“既然如此,玄成这一路上总是翻着这本书,又是为何呢?”
魏征笑了笑:“我看的不是这书上所说的田产和贡赋,而是这里面各条河流的流向,现在天下粮米富足,而江南荆湖一带的粮食产量更是超过了北方,都要通过河流来向两京方面输送,先皇一朝时就有过朝议,说要建设一些沿河的大粮仓。”
“当时先皇说国家四海安定,没有大规模的对外战事,各地的粮食足以自足,所以就没有接纳这个提议。可是杨广即位后,从他巡游江都这件事就能看出他的好大喜功,以后他一定会征伐四方的,这就需要把南方的粮食大量向北方调运。”
王世充心中一动:“玄成的意思是说他会沿着那条正在开挖所谓的大运河,去兴建一些天下大粮仓?”
魏征肯定地点了点头:“正是如此,扬州和江南的粮食肯定要通过那刊沟入洛水和伊水,进而调往洛阳的。我那天在看龙舟的时候就在想,如果杨广可以从洛阳出发,走水路去江都的话,那江南的粮食一样可以走这水路去洛阳。”
“如此一来,洛水两岸肯定会修建几座巨型的仓城,以储备足以供应东都的粮食。主公,未来如果我们有意夺取东都的话,就一定要先抢占这些粮仓,然后开仓放粮,一定可以迅速地拉起一支军队。”
魏征说到这里时,两眼放光,而微微有些颤动的语调也显示了他现在难以抑制的激动与兴奋。
王世充笑着摆了摆手,道:“现在说这个还太早,我们还是想想一会儿如何去面对斛斯政和陈棱吧。”
巳时,郢州州衙第二进大堂上,王世充一行中,有官身的一个个身着正式朝服,官袍乌纱,而韩世谔、斛斯政、陈棱三人也都是官袍正装,立于大堂之上。李靖带着州衙各司的司曹参事们,还有那八个县令,红红绿绿的几十名官员,则都站在堂下,肃立不动。
王世充和韩世谔神情肃穆,韩世谔在验过王世充的上任公文和官凭后,将那枚一直很显眼地摆在文案上的刺史大印,郑重其事地递给向王世充,意味深长地说道:“王刺史,这郢州城的五万多户父老乡亲就交给你照管了,可千万别让皇上失望啊。”
王世充平静地回道:“韩刺史您就放心吧。本官祝你回京之后能步步高升。”他一边说着,一边顺便双手接过了韩世谔手中的大印,放回到了桌上。整个交接过程算是完成。
韩世谔冲着王世充笑了笑:“明天我还要上路回洛阳,有些行李还需要收拾一下,今天晚上还要再这州衙里呆上一晚。王兄你是今天就先搬进来,暂住别院呢,还是继续在那客栈里将就一晚?”
王世充笑了笑:“王某就再住客栈一晚吧,反正已经习惯了,也不差这一天。韩兄,你要是有事先去忙,魏某还想先认识一下州县里的各位官员。”
韩世谔点了点头,道:“王兄现在已经算是正式上任了,郢州的一切由您作主,韩某先行告辞了。”
说完后,韩世谔正了正衣冠,向着堂下立着的数十名官员们作了个揖,道:“世谔在郢州的几年,承蒙各位抬爱,一直尽心辅助,今天韩某即将卸任回京,无以为报,只能在此谢谢各位几年来的支持了。”
堂上的斛斯政和陈棱,以及堂下的一众官员位纷纷回礼,嘴上说道:“韩刺史太客气了。”
韩世谔看了李靖一眼,便转身离去,身形一下子没入了文案后的那道屏风,李靖心领神会,冲着王世充拱了拱手,也紧跟着韩世谔的脚步离开。大堂之上,一下子只剩下了王世充一个身着紫色官服的人,显得卓尔不群。
王世充走到了那文案后,坐了下来,那张紫檀木官椅坐上去显得格外的稳重厚实,给王世充一种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堂上的斛斯政和陈棱互看一眼,分别站在了文案下面的两侧位置,这应该也是平时正式处理公务时的排序,而堂下的一众官员们没有得到王世充的同意,还不敢随便上堂,仍然是立于堂下。
王世充笑了笑,对着斛斯政说道:“斛斯长史,本官初来乍到,对郢州的各位官员不太熟悉,能不能麻烦你作个介绍,也好让我们互相认识一下?”
斛斯政笑了笑,道:“这个是自然,下官和陈司马应该就不用介绍了,且容下官从堂下站着的各位官员向您一一介绍。”
王世充摆了摆手,道:“本官今天第一天上任,韩刺史还没有搬走,不想弄得这么正式。斛斯长史,本官记得跟你们二位初次见面是在这州衙的饭局里,这样先建立私人交情的方式本官觉得挺好,也更自然,你说呢?”(未完待续。)
第六百九十九章 阴雄焚赃
斛斯政脸色微微一变,随即回道:“王刺史,可是今天堂下有数十位官员,恐怕不好象上次那样再摆酒席了吧。”
王世充笑着摇了摇头:“斛斯长史,你误会我意思了,想要私下先互相一下,不是只有请客吃饭这一个办法的。我想先到偏厅,然后由斛斯长史为我一个个介绍一下各位官员。”
王世充说到这里时,看了一眼陈棱,笑道:“陈将军,实在是抱歉,今天我想先认识一下州里的文官,明天我再专程去骠骑将军府上认识一下各位武官。”
陈棱的脸上闪过一丝失望,一闪而过,转而笑了笑,道:“谨遵刺史大人的吩咐,末将先行告退了。”他说完便走到了堂下,带着十余名武官一起离去。
王世充站起身来,对斛斯政笑眯眯地道:“斛斯长史,今天是私交,不必在公堂之上弄得这么正式,上次我们吃饭的那个湖边小筑环境挺好,我们今天就去那里,如何?”
斛斯政的胡须微微地随风飘了飘,脸上却没有任何的表情,道:“一切按刺史大人的意思办。”
王世充作了一个请的手势,微微一笑:“那就麻烦斛斯长史前面带路了。”
斛斯政转头看向了堂下在交头结耳,个个一脸狐疑的官员属吏们,道:“仓曹参军王一平,跟我们来。”
一个个头中等,肤色白净,四十岁上下,穿着一身浅绿色从七品官服的官员应声而出,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小心翼翼地道:“下官乃是仓曹参军王一平,见过刺史大人,长史大人。”
斛斯政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言状的神色,轻轻地叹了口气,道:“王参军,随我们来。”说完便走在了前面。绕过了那道屏风,而王世充看了那王一平两眼,点了点头,也昂首阔步地跟了过去。
王一平擦了擦脸上不停渗出来的汗。亦步亦趋地跟着,很快人影便消失在那屏风后面,只留下堂下的几十名官员仍然在那里交头结耳,猜测着刺史大人这究竟是要玩哪一出。
王世充一路走到那湖边小筑的时候,一身布衣的魏征和打扮成一个青衣书吏的单雄信已经守在这里了。而张金称则坐在一个换了一身千牛卫的打扮,挎着千牛刀,威风凛凛地站在一口箱子边上。一看到王世充等人入内,三人齐齐地起身行礼。
斛斯政一进屋子,看到那三人,微微一笑:“三位辛苦了。”
他转头对着王世充,笑道:“王刺史,看来你早有布置啊,昨天只在这里吃了顿饭,就对这州衙如此熟悉了。真让下官汗颜呢。”
王世充笑了笑:“反正他们几个在那大堂也无事可做,不如早点把这里布置一下,也好节省时间,是吧。”
王世充说着说着便自顾自地坐在房中的一张椅子上,指着边上的一张座椅,对着斛斯政笑道:“斛斯长史请坐。”
斛斯政面不改色,一撩官袍前襟,坐了下来。只剩下王一平低头恭立在堂上。
斛斯政对着王世充道:“王刺史,这位是本州的仓曹参军王一平,专门负责仓库的管理。”
王世充点了点头。嘴角边浮过一丝冷笑,脸色也突然沉了下来,厉声道:“王一平,你知罪吗?!”
王一平浑身一颤。随即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道:“王刺史,您是在和下官开玩笑吗?”
王世充板着脸,冷冷地道:“王一平,你觉得我是在和你开玩笑的样子吗?”
王一平脸色大变,额头上一下子冒出了大颗的汗珠:“王刺史。下官在这里任仓曹参军也有六七年了,工作一向勤勉,考核从没有出过问题,何罪之有?”
王世充重重地“哼”了一声,转头看向了身边的魏征,魏征心领神会,从那口张金称身后的箱子里翻出了一本账薄,递给了王世充,王一平远远地看到那本账薄,马上脸色变得煞白,腿肚子也开始不停地打起抖来。
王世充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王一平,他的表情变化全看在眼里,王世充转头看向了斛斯政,正色道:“斛斯大人,这王一平最近四五年来,一直有本自己的私人账薄,下面各县收来的钱粮,超出朝廷规定征收的额度范围,他都会用这本账薄做账,自己贪墨一部分,再分给其他的同僚一些,剩下的才会上报入库。”
王世充把那账薄递给了斛斯政,道:“这本就是王一平私自记录的那本账薄,这四五年间他每年都会从中捞上两百多石的好处。斛斯大人请过目。”
斛斯政脸色微微一变,接过了那本账薄,翻了起来,看了四五页后,把账薄一合,重重地扔在王一平的脚下,厉声喝道:“王一平,你好大的胆子,这几年居然把我也蒙在鼓里!”
王一平自从前几天那本账薄在自家的书案上失窃之后,他便急得茶饭不思,日夜不宁,之前被斛斯政叫到时,就心里直打鼓。
王一平刚才看到王世充拿出那本账薄时,一下子如五雷轰顶一般,脑子里一片空白,斛斯政的这一声喝一下子把他拉回了现实。
王一平汗出如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哭丧着脸,道:“王刺史在上,下官知罪。还望刺史大人看在下官上有高堂老母,下有三岁小儿,一家人都靠着下官这点俸禄吃饭的份上,网开一面,下官以后再也不敢了。”
王世充突然换了一副笑容,道:“王一平,我说过今天只是私人之间的聊聊,并不是公事公办,你这么害怕做什么?”
王一平一下子愣在了原地,一脸的困惑,巴巴地看着王世充,道:“王刺史,下官,下官实在不明白您的意思。”
王世充叹了一口气,道:“王参军,你们家在这郢州一带也算是名门望族了,我知道你们王家在这里有良田百顷,除了这郢州城外。下面八个县里有六个县都有你们家的产业,丝绸店、瓷器店、铜器店加起来有七八家,而你的高堂老母三年前就死了,妻妾倒有八个。儿子有六个,可就是没一个三岁的。我说的对吗?”
王世充说出这些时,王一平惊得嘴巴张得合不拢,他现在才知道了王世充的厉害,不仅是这一本账薄。连自己家的底细也是摸得一清二楚,心中再也不敢存侥幸,咬了咬牙,道:“王刺史既然已经把下官的底细摸得一清二楚了,请问准备如何发落下官。”
王世充笑了笑,看了魏征一眼,魏征心领神会,拿出一个早已经准备好的火盆,点起火来,就在王一平和斛斯政还在一脸茫然的时候。捡起了王一平面前的那本账薄,直接扔到了火盆里,很快,整本账薄便化为片片黑灰,不复存在。
斛斯政急道:“王刺史,这可是此人的罪证,您怎么就把它给这样毁了呢?没了证据,如何向朝廷禀报,处理此人呢?”
王世充摇了摇头:“我说过要处理王一平了吗?”
王一平一下子笑容上脸,倒头便向王世充拜谢起来:“王刺史。您就是下官的再生父母,下官这辈子也不敢忘了您的恩情。”
斛斯政怒道:“王一平,你别以为这次王刺史放过了你,你就可以逃过这一劫了。咱们的事还没完,你瞒了我这么多年,我会向吏部告发你的监守自盗的。”
王世充站起身来,对着斛斯政笑了笑:“长史大人,不必如此,我看王一平做得挺好。上下打点得都不错,这么多年也没惹出什么事来,朝廷对我们郢州的考核也很好,何必要把这事给捅破呢?”
斛斯政脸色一变,也站起了身,沉声道:“王刺史是什么意思?你是要庇护这个监守自盗,贪墨国家税赋的家伙吗?”
王世充点了点头:“斛斯长史,这郢州在你这些年的治下,风调雨顺,百姓也是丰衣足食,收来的税赋超过了国家的定额。我们其实可以留下一部分,也好发给州县的官员作为补贴,这样大家做起事来才有动力,你说呢?”
斛斯政冷冷地答道:“下官实在不敢苟同王刺史的说法,我等身为朝廷命官,就应该勤勉于王事,朝廷已经给了我们足够的俸禄了,怎么可以再去贪墨上交的税赋呢?”
王世充摇了摇头,道:“我们只是拿掉超过朝廷给出定额的一小部分,斛斯大人,无论是官是民,芸芸众生,熙熙攘攘,皆为利来,攘攘熙熙,皆为利往, 要是都为他人作嫁裳,自己没有好处,谁会有做事的动力?你不让王参军这样的人赚取好处,他们只怕就会去转而盘剥百姓了。”
王世充说到这里,转头看向了正跪在地上,听得一愣一愣的王一平,脸上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王参军,你说是吧。”
斛斯政冷冷地“哼”了一声,坐回了自己的椅子,没好气地说道:“王刺史,你是刺史,你说了算!可是下官仍然保留自己的看法,您如果要分发什么好处,请把下官排除在外,下官权当对此事不闻不知好了。”
王世充“嘿嘿”一笑:“就象斛斯长史对王参军这几年的不闻不知这样吗?”
斛斯政勃然变色,“蹭”地一下子站了起来,颌下的长须随着窗外吹进的湖风而微微飘动,声音中也带了几分怒意:“王刺史,请你说话重证据实!请问你可有证据,能证明下官与这王一平有勾结?”
王世充笑着摆了摆手:“斛斯长史请别误会,我没说你和这王参军有所勾结,只是说你其实很清楚他的一举一动,只不过从来不点破罢了。难道不是吗?”
斛斯政叹了口气,眼中的光芒变得黯淡起来:“王刺史果然是有备而来,什么也瞒不过你。”
王世充看了一眼还在地上的王一平,笑了笑:“你们二位这种一唱一和,白脸红脸,就不必对王某使用了!斛斯长史在这郢州的勤政是出了名的,连下面每个县交上来的税赋米粮都要亲自到现场查证,王参军这些年的这些运作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王一平抢着道:“王刺史,你不要误会斛斯长史,他真的没有收过我们一文钱的好处。”
王世充对着王一平道:“王参军,我没说斛斯长史收了你们的钱,我只是说他对你们的这动作心知肚明。但是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斛斯长史,你要否认吗?”
斛斯政冷冷地回道:“王刺史既然都已经知道了,又何必再问?你是准备向上报斛斯政一个渎职之罪吗?”
王世充哈哈一笑,把地上的王一平扶了起来。道:“斛斯长史,我连王参军都不打算为难,又怎么可能和你过不去呢?其实那番为官之道你也很清楚,不让底下的人有好处,他们做事也不可能卖力。最后你这里的政绩也无从谈起,对吧。”
斛斯政淡淡地道:“斛斯政对功名无所求,政绩不政绩的从没放在心上,这点王刺史应该明白。”
王世充看了一眼王一平,道:“王参军,你可以走了,请法曹参军陆明良过来一趟。”
王一平看了一眼斛斯政,道:“斛斯长史,王刺史是为了我们大家好,你就别跟他硬顶啦。”
斛斯政冷冷地道:“王一平。你是你,我是我,不要把你和我放到一起!斛斯政身为朝廷命官,该怎么做自有分寸,用不着你来提醒。你还是去把陆明良叫过来吧。”
王一平叹了口气,不再多劝,低头退出了房间,王世充向着张金称使了个眼色,张金称心领神会,跟着王一平一起走出了小筑的房间。守在了几十步外岸边的回廊入口处。
王世充等王一平走远后,转向了斛斯政,道:“斛斯长史,现在没有外人了。我们可以好好地谈一谈。其实你应该很清楚,郢州的这些官员和下面各县的县令,他们的情况和把柄我这里全掌握了,你说得不错,我就是有备而来。”
斛斯政的脸上依然毫无表情:“王刺史是想说下官作为这些人的上司,多年来一直渎职。对这些人的作奸犯科行为不闻不问,是吗?”
王世充摇了摇头:“斛斯长史,你知道我并不是那个意思,他们做的那些事情你其实很清楚,但你从来不去捅破。可是如果有人真的做得过了火,就象两年前的法曹参军吴玄机那样,收了黑钱,狱中杀人,对于这样的奸恶之徒你是照样会向上举报的,对吗?”
斛斯政微微一笑:“那是他姓吴的做得太过火,弄出人命了,如果不处置这样的人,会失掉民心,甚至是激起民变。”
王世充谢点了点头:“所以说这才是你斛斯长史的处事风格,只要下面闹得不太过火,你就可以对他们一些占小便宜的行为视而不见,但要是真的做过了头,闹出人命或者是影响了正事的话,你也不会姑息,对吗?”
斛斯政双眼之中光芒闪闪,脑子里飞快地旋转着,在盘算面前这位笑容可掬的王世充究竟想做什么。
王世充见斛斯政这样,知道他还没放下心中的疑虑,一声叹息,道:“斛斯长史,你没必要怀疑王某的诚意,我连王一平都可以放过,就是想和这郢州的官员们搞好关系,又怎么可能去害你这位郢州的定海神针呢?”
斛斯政摇了摇头:“王刺史实在是聪明人,下官弄不明白你的真实想法,想要下官做什么,还请明告。”
王世充笑嘻嘻地道:“斛斯长史,其实王某只希望你一切照旧,只不过跟以前比多了一样,就是把原来那些下面的官吏们藏着掖着偷偷摸摸占的便宜都公开化,得的好处也都拿出来大家一起分,你看如何?”
斛斯政沉声道:“王刺史,你这样做是不是太过了些,这些事情毕竟是犯了国法,朝廷如果派出御史分查各州郡的话,你我都是轻则丢官,重则问罪入狱的,这个事情风险太大,请恕下官不能从命。”
王世充摆了摆手,道:“斛斯长史,这一点你可以放心,从王某这次事先对这郢州大小官员的摸底,你应该能看出王某的情报能力了,以后王某要在这郢州呆上好几年,也会在这里安插自己的耳目,外面的人只要一进这郢州,我都会一清二楚,所以你不用担心此事会败露到朝廷。”
斛斯政紧紧地盯着王世充的双眼,正色道:“王刺史,下官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这小小的郢州能引来这么多路的神仙,先是萧铣,再是陈棱,后来又是李靖,现在又轮到了你王刺史,莫非是王兄也看上了这块地盘吗?”
王世充心中一动,脸上却仍是一副笑脸:“斛斯长史,看来你还真是什么都知道啊,能否指点王某一二?”
斛斯政的双眼炯炯有神:“王刺史,下官在这郢州虽然一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毕竟还是有一只眼一直是睁着的!你说的没错,这里的一举一动其实下官都心里有数,萧铣、陈棱、李靖这些人是来做什么的想必你也清楚,难不成王刺史也想做和萧铣同样的事?”
王世充知道斛斯政开始跟自己谈实质问题了,心中暗喜,脸上去仍然是不动声色,道:“斛斯长史,你为什么可以去举报一个草菅人命的法曹参军,却对萧铣这样的谋逆举动不闻不问?这难道就符合你的一贯风格了吗?”
斛斯政的语调平缓,却透出一丝不卑不亢的味道:“王刺史,萧铣的背后势力很大,你想必也知道。我一个小小的州长史,手上无兵无权,不可能抓到萧铣图谋不轨的真正证据,又怎么可能将他绳之以法?”
王世充哈哈一笑,笑完后直视斛斯政,双目如炬:“斛斯长史,在王某面前犯得着这样找借口吗?你既然能调人手给李靖,让他一个外地人都破获萧铣的据点,又怎么可能说自己做不到这一点?不想得罪萧皇后才是你装聋作哑的主要原因吧。”
斛斯政微微一笑:“王刺史,这萧皇后是你说的,可不是我斛斯政说的,刚才的话,权当我斛斯政什么也没听到好了。”
王世充摇了摇头:“斛斯兄,何必在这里和我打哑谜呢?话都说到这个程度了,再想明哲保身就没有意思了!王某是想真心和你交个朋友,这才把这么多秘事敞开来说,斛斯兄何必拒我于千里之外呢。”
斛斯政正色道:“王刺史,你们都是做大事的人,而斛斯某只想平平安安地在这里渡过。我不会妨碍你们的大事,只要别太出格,也别把我牵扯进去就行了。只是斛斯政提醒王刺史一句,这里是萧梁的势力范围,外来的人很难在这里插足,在此经营的难度可能会超过王刺史的想象,你还是尽早收手的好。”
王世充笑了笑:“斛斯兄想哪里去了,我可不是萧铣,没兴趣恢复他那个萧梁故国,我只不过想在这里安安稳稳地当这个刺史,但我也不希望郢州这里有些什么前朝余孽或者是图谋不轨的人在这里立足,到时候还要把我和斛斯兄给牵扯进去。”
斛斯政的脸上闪过一丝迷茫:“王刺史当真不是来这里建立自己的势力的?既然如此,你还要在这里收买人心,遍布耳目做什么?”
王世充笑着摇了摇头:“斛斯兄刚才说过,这里是萧梁的势力范围,人家在 这里经营了几十上百年,我一个外来户又怎么可能夺人基业?大隋灭梁都有二十年了,萧铣一来,不用三四年还不是在这里弄得风声水起?这就是人家在这里的影响力,不是我王世充可以短期内控制得了的。”
“陈棱想把自己庐江的那些庄户佃户们招过来,弄成自己的亲兵,在这里扎根,此事斛斯兄虽然为他开了方便之门,但毕竟人数有限,安家落户也需要花不少钱。”
“陈棱虽然靠着吃空饷和贪污军饷能挤出些钱来,但毕竟是杯水车薪,弄了两年,也只招过来一百多人,远远不能和萧铣的势力相比,斛斯兄,我说的没错吧。”(未完待续。)
第七百章 拿下斛斯政
斛斯政听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他心中暗自吃惊王世充居然连这些内情也知道得一清二楚,听王世充说到这里后,他长叹一声,道:“王刺史,看来你已经和李靖交上朋友了,连陈棱和萧铣的事情你也知道,这可不是你的探子们几天就能打听出来的。”
斛斯政看了一眼站在王世充身后的魏征,道:“这位魏先生应该就是王刺史座下的情报首领了吧,一看就是精明干练,神华内蕴,王刺史的情况应该是这位魏先生搜集到的,对吧。”
王世充看了一眼魏征,只见他那张微黑的脸庞上没有任何表情,仍然直直地站在自己身后,甚至看也没看斛斯政一眼。
王世充笑了笑,道:“这位魏先生,是河北大才,天下闻名,这些年东奔西走为我们王家做了不少事情。这次世充上任郢州,前一阵子的那些情报都麻烦他去搜集,以后他也会在这里以文吏的身份辅佐我,还要请斛斯兄多多指教。”
王世充说着说着,语气一沉:“玄成,还不快见过斛斯长史?”
魏征笑了笑,刚才还冷若冰霜的面上一下子变得象是绽放的鲜花,他向着斛斯政拱手行礼道:“魏征见过斛斯长史。”
斛斯政看了一眼魏征,叹道:“久闻王兄手下的情报密探们个个神通广大,而为首的是一名奇才,今天算是见识到了。从魏先生前一阵的行动,我已经很清楚地看到了他的能力,实在是佩服不已啊。”
魏征拂了拂自己被微风吹起的前额上一绺乱发,笑道:“斛斯长史才是真正的厉害呢,魏征在这里打探的那阵子,总是觉得有一股神秘的势力在暗中盯着我们,想必应该是您老自己的探子吧。”
斛斯政微微一笑,道:“身边有几个家人,没事出去转转而已,比不得魏先生这样训练有素。改天还要请先生多指点一下我手下那几个笨奴才呢。”
魏征淡淡地一笑:“应该是魏某多向老前辈学习才是。您足不出户却能掌握这里的一切,这才是真正厉害的。”
斛斯政与魏征对视一眼,各自笑而不语。
王世充以前没有听魏征汇报过此事,乍听时心里微微一惊。这会儿才算明白过来,原来魏征在打探这郢州的情报时,一直被斛斯政的手下跟踪和监视,想必两人之间也经过了一番较量,王世充突然后怕起来。万一魏征出了闪失,栽在斛斯政的手里怎么办?他望向了魏征,眼神中尽是疼惜与不安。
魏征看了一眼王世充,从他的眼神中一下子看出了王世充的心中所想,脸上也不自觉地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转瞬又换回了冷静严肃的神情。
魏征对着王世充一拱手,朗声道:“属下没有将此事禀报给主公,请主公责罚。”
王世充突然意识到现在还在跟斛斯政斗智斗勇呢,于是他也板起脸来,摆出一副威严的神态。声音中也尽量显得冷酷:“玄成,念你这次的行动还算顺利,这次就不责罚你了!以后若是再有事隐瞒于我,家法你是知道的。”
魏征低下了头,应了声:“是。”
王世充转过头来,看着面带微笑的斛斯政,换上了一副笑脸:“让斛斯兄见笑了,玄成喜欢自作主张,到了我手下,还是没改掉这毛病。以后还需要斛斯兄多指点一下才是。”
斛斯政摆了摆手:“我可没这本事。我手下的那几个不成器的东西,要是有魏先生的一半本事,我也可以心满意足了。”
斛斯政叹了一口气,又抬起头。道:“王刺史,咱们言顺正传,你说你在这里不想经营和建立自己的势力,却又让魏先生领导了这么一个训练有素的情报组织,还说以后会用它来阻止朝廷对郢州的刺探,这说法是不是矛盾了点?请恕斛斯某无法理解。”
王世充笑了笑:“这没什么不好理解的啊。我在这里经营自己的情报机构,目的是为了防御别人插手这郢州,而不是想自立。刚才王某就说过,只想安安稳稳地当满这一刺史任期,别出什么谋反之类的事情。”
斛斯政摇了摇头:“既然如此,王刺史为什么不干脆直接去破获那萧铣和陈棱?想必王刺史手上也不乏他们图谋不轨的证据,直接端掉他们岂不是更好?”
王世充摆了摆手,表情变得异常严肃,他盯着斛斯政的双眼,问道:“斛斯兄,你说你也知道了这二人有问题,有大问题,为何不去举报他们呢?”
斛斯政面不改色,平静地回答道:“刚才我说过了,这二人后台都很硬,我手里没有直接的证据,无法扳倒他们,即使有直接的证据,送到皇上面前,只怕也奈何不了萧皇后,反而会引来她的仇恨,实在是没这个必要。”
王世充继续追问道:“斛斯兄,你一直强调你的明哲保身,比如你可以不去管手下官员们的小贪小污,却不能容忍他们弄出人命激起民变,那么在谋反这样的大事上,你为何又变得如此胆小怕事呢?依魏某看来,斛斯兄刚才所说的,只怕不是肺腑之言吧。”
斛斯政的脸色微微一变:“斛斯所言,句句属实,王刺史不相信我也没办法。”
王世充笑着摆了摆手,道:“斛斯兄完全可以查到萧铣那打造兵器的据点,或者是拿到陈棱调集上百名庐江的旧部迁移到这郢州的证据,这两件事都是铁板钉钉的谋逆证据,即使是萧皇后本人也脱不了干系,任何一个帝王对于谋反之事都是宁信其有,不信其无的,何况你手上有真凭实据,又怕什么呢?”
“当年凉州总管王世积的部下皇甫孝谐,向先皇密告王世积与人戏言时有图谋不轨之语,结果王世积就被斩杀,而跟他交好的左仆射高熲也跟着丢官。”
“去年年底的时候,前右卫大将军元胄,与丢官削爵的前蒲州刺史丘和开了个玩笑,也被丘和告发有反状,一样是下狱而死,这才是皇上对待告人谋反的臣子们的真正态度。斛斯兄以为呢?”
斛斯政神情平静,摇了摇头:“王刺史所言差矣,高熲和元胄是被先皇和皇上早就忌惮,需要除掉的人。所以只要有人能拿出他们图谋不轨的事情上报,不管是否属实,都会成为极好的借口。而萧皇后不是这种情况,斛斯某不愿意去冒这个险。”
王世充直视斛斯政,眼神凌厉。神情严肃,道:“斛斯兄,我们也没必要这样兜圈子了,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不想忠于杨广,但也怕给自己惹麻烦,而且你也想观望一下谁才是未来的英雄,对不对?”
斛斯政的脸上肌肉跳了跳,若无其事地端起了手边案上的一杯茶,喝了一口。道:“这茶味道真不错。”
王世充厉声道:“斛斯兄,你还没回答王某的问题呢。”
斛斯政笑了笑:“刚才王刺史说了什么,下官什么也没听见,自然无从答起。斛斯政说了很多次了,下官在这郢州只求安安稳稳,没什么野心,也不想得罪什么人,仅此而已。”
王世充脸上的表情舒缓了一些,叹了口气:“斛斯兄真的是滴水不漏啊,颇得令祖之风。王某见识了。”
斛斯政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他站起了身,声音中带了三分怒意:“王刺史,俗话说骂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脸,家祖被天下唾骂,我等子孙后代也颜面无光,你又何必提及?”
王世充坐在椅子上,平静地看着斛斯政,缓缓地道:“在王某看来。斛斯兄现在就和令祖当年一样,是正在择着高枝的良禽,而不是无所作为,想要这样混一辈子的窝囊废。”
斛斯政的两眼开始放光,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起来:“斛斯某虽然才能不高,但自问也能做点事情,家祖的为人令全天下不耻,我等子孙后代想要建立功业,洗涮这种耻辱,这难道也要被人嘲笑吗?是不是我们斛斯家的后代永远都要因为家祖当年的叛臣行为而抬不起头?”
王世充心中一动,计上心来。他站起身,郑重其事地向着斛斯政行了个礼,道:“王某一时失言,冒犯了斛斯兄,还请见谅。”
斛斯政气乎乎地坐了下来,抬手拿起那杯茶,一饮而尽,重重地顿在了桌上。
王世充冲着魏征微微一笑:“玄成,还不快去给斛斯长史去换杯新茶来?”
一直没有说话的魏征突然笑了起来,笑声中带了几分狂放不羁的嘲讽与轻狂。
斛斯政坐下后本来心情有所回复,这时却听到了魏征这阵刺耳的大笑,心中又一下子冒出火气,他冷冷地盯着魏征,道:“魏先生又有何指教?”
魏征看着斛斯政,脸上还挂着轻狂的笑容,道:“我笑斛斯长史名声在外,却只是色厉内茬,敢作不敢当,连你爷爷的那种气度也没有,伪君子而已。”
斛斯政就算是泥人,也有土性,给魏征这样一激,再也受不了,“啪”地一声,拍案而起,直指着魏征,吼道:“魏征,你竟敢如此侮辱我!”
魏征收起了笑容,双目如炬,表情变得异常的冷酷,连声音中也透出一股寒冷:“难道不是吗?你如果想真的洗涮你祖父的骂名,破获两个谋反的团伙是最好的办法!你祖父最为人所诟病的就是他为臣不忠,为人不义。斛斯政,你敢说你现在不是在走你祖父的老路?”
斛斯政一下子给魏征说中了心事,张着嘴,舌头象是打了个结,却是说不出话来。
魏征上前一步,语调也抬高了一截:“斛斯政,我主公一直在说,咱们间是有诚意的对话 ,最好是打开天窗说亮话。可是我主公一直很有诚意地想和你谈谈以后的事,你却一直装聋作哑,意欲何为?”
斛斯政的眼睛里象是要喷出火来,恨恨地说道:“以后的事?以后能有什么事?让我斛斯政加入你们的团伙吗?别做梦了!我说得清楚,我在这郢州,只想明哲保身,不管是谁,别闹得太凶太过火就行。这也正是我今天一直在强调的,怎么没有诚意了?非要和你魏征一样认王刺史为主公才叫有诚意吗?”
魏征“嘿嘿”一笑:“我主公说得很清楚,只要你说清楚自己今后的立场就行。你在这郢州几年,明知萧铣和陈棱有问题。却从来不去查处他们,不是因为你忠心,而是因为你也抱有和他们同样的心思罢了,只不过你不想象他们做得这么明显。想要继续观望而已。”
斛斯政仰天大笑,笑完后对着魏征道:“魏征,只因为我没有去抓萧铣,就说明我有反心?刚才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不抓他是因为我不想得罪萧皇后罢了。我作为叛臣之后。一辈子都得小心翼翼,自顾尚且不及,你不知道这点吗?”
魏征冷冷地道:“斛斯政,这就是我之所以嘲笑你的原因,你哪是因为怕得罪萧皇后而不去举报,说白了是举报了萧铣你也没什么好处罢了。”
斛斯政听到这话,双眼的瞳孔猛地一收缩,而整个人的气势也为之一泄。
魏征看了一眼抚髯微笑的王世充,笑了笑:“主公,这才是斛斯长史真正的想法。人是自私而理性的动物,斛斯长史如此有才,却一直不得重用,十余年来一直在各个州郡的任上平调,即使做出了些成绩也被上官所打压,怀才不遇之心只怕不是一般的强烈。”
斛斯政冷冷地“哼”了一声:“魏征,你好象比我还要了解自己啊。这一切只不过是你的猜测而已,没什么真凭实据。正是因为斛斯某在官场上早年锋芒毕露,所以才会流年不利,现在的斛斯某吸取教训。从此明哲保身,不再插手不相关的事情,有什么不可以?”
魏征笑了笑,道:“可是你斛斯大人不是完全的不管不问啊。该管的你还是会管,可这谋反之事你却不管,说白了就是你想看着萧铣折腾下去!因为抓了萧铣对你没什么好处,如果不能就此把萧皇后也彻底击倒的话,你就算当上了州刺史,以后也会面临萧氏的报复。”
“但你若是不抓萧铣的话。未来他倒是可能在这里成了气候。”
魏征紧紧地盯着斛斯政的双眼,眼神凌厉如剑:“这才是你斛斯长史真正的想法吧,你自己没有能力,也没有胆子在这郢州经营自己的势力,但你却很乐意看到各路野心家们图谋不轨,以后弄得天下大乱,到时候你就可以学你的祖父,再次投机,去投奔未来能夺取天下的人,是也不是?”
斛斯政的额头汗水开始涔涔而下,魏征说中了他的心事,正如他正视着自己的凌厉眼光,看透了自己的内心,他颓然地坐回了椅子,不置可否,显然是默认了刚才魏征所说的一切。
魏征得意地看了王世充一眼,站回了自己的位置,而王世充则笑了笑,对着斛斯政道:“斛斯兄,玄成说话直,您别往心头去,王某对您一向是抱有敬意的,也是真心希望能和您在接下来的几年里好好合作。”
斛斯政突然抬起了头,眼神也变得犀利起来,他死死地盯着王世充,咬牙切齿地说道:“不错,魏征刚才是说中了我的心事,那些就是我斛斯政的想法,可是你王世充和魏征何尝不是这样?你们难道就跟我打开天窗说亮话了?”
“哼,王世充,我斛斯政不是三岁小孩,你以为你夜见萧铣,昨天又和李靖商量半天的事,我就不知道?”
王世充淡淡地一笑:“斛斯兄在这郢州也是经营多年了,王某的这点举动自然逃不过你的火眼金睛,只是你确实误会了王某,王某的心思并不在这郢州城。”
斛斯政使劲地摇了摇头:“行了,王世充,你既然说是要合作,那就拿出你的诚意来,不要说起别人时头头是道,却隐瞒着自己的真实意图。你说你无心经营这里,那为什么先是跟萧铣密谈,再跟李靖合作,现在又在这郢州城大肆收买人心,最后才来找我斛斯政?如果说你是大隋的忠臣,你自己会信吗?”
王世充哈哈一笑:“斛斯兄,我刚才说过,人是自私而理性的动物,没什么忠不忠的说法,要说忠,也只会忠于自己的家族,忠于自己罢了。如果是先皇,那王某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去举报萧铣这样的人,但我们这位新皇上么,呵呵,那就别怪王某给自己留条后路了。”
斛斯政猛地一惊,沉声道:“先皇和新皇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吗?新皇在当晋王的时候也是才名满天下,入主东宫以来,更是有礼贤下士之名,为什么在你的眼里却又如此不堪?”
王世充笑了笑:“斛斯兄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你觉得新皇是个善良之人,爱民之君吗?即使你一直远在外州,想必朝堂上的事也不可能一无所知,要不然你也不会一直给自己留这么条后路吧。”
斛斯政笑了笑,脸上舒展了一些,道:“王老弟,你说的不错,斛斯某虽然在外数十年,但朝堂之上的事情也多少知道一些。当今皇上夺东宫之位时,听说王兄出力颇多,想必也正是因为这样,你才会如此地恐惧皇上,怕他将来过河拆桥,对你们不利,所以才会广交象萧铣这样的野心家,以便将来有条后路吧。”
王世充微微一笑:“既然斛斯兄已经猜到这点了,那王某也没什么不好承认的。不错,确实如你所料,你斛斯兄想到的,我们王家也会想到,只是我还不希望通过天下大乱,来为自己谋个进身之路。”
斛斯政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王老弟,你不要把斛斯和那萧铣相提并论,我跟他不一样,他每天做梦想的也是恢复他的那个旧梁国,自己去当皇帝。而斛斯某确实只想平平安安,少年的时候斛斯确实想着要出人头地,出将入相,可是现在嘛,斛斯已经不作这种指望了,平安就是福啊。”
王世充意味深长地说道:“斛斯兄,如果我能通过有力人士帮你入朝为官,当上六部的侍郎级别官员,你会如何回报我们呢?”
斛斯政的嘴角抽动了一下,双拳一下子握得紧紧地,看得出这个条件对他极有诱惑力,嘴上说不求功名利禄的他,内心深处还是渴望着能入朝为官,进入权力的中枢。
只是如此一来,自己势必要与王家的命运捆绑在一起,甚至从此就要听命于杨素。斛斯政的内心深处,开始做起激烈的思想斗争。
王世充看到斛斯政这样,知道他在权衡利害,心中暗喜,今天与斛斯政的谈话如此顺利,能直奔主题,让他说出心声,这是自己原来没有想到的,多亏了魏征在关键时刻的临门一脚,从斛斯政的祖父和家族的荣誉入手,最终摧毁了此人的心理防线。
王世充看了看身后的魏征,只见他此时却是眉头深锁,似是在考虑着什么,而一侧的魏征则是神情冷峻,紧紧地盯着门外几十步远,站在湖岸处守卫的张金称。
而张金称的身边,那穿着浅绿色官服的法曹参军陆明良正低眉顺眼地站着,时不时地向着这里探头探脑。
斛斯政突然一拍大腿,脸上的表情变得坚毅异常,他咬了咬嘴唇,道:“好,就听王老弟的,斛斯愿意今后供王兄驱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只是不知道王刺史想让斛斯做些什么?”
王世充心里松了一口气,终于算是把斛斯政给拿下了,从刚才的对话来看,此人还是想求个官做,而并不愿意真正地在乱世中放手一搏,这就决定了自己不可能象跟其他人结交那样,把底牌全透给他。(未完待续。)
第七百零一章 经营之道
想到这里,王世充笑了笑,道:“斛斯兄的大才,即使当年的越国公杨素也是赞不绝口!在王某这次动身前,越国公就说过,若是斛斯兄有意的话,愿意向皇上保举你入朝为官。以后我们王家要多有劳斛斯兄的关心和照顾才是。”
王世充说到这里时,脸上也摆出一副沉重的表情,他叹了口气:“王某自己,只怕也要在州郡外任个十年以上才有可能回到朝堂之上,以后还真的要多仰仗斛斯兄的关照才是。”
斛斯政摆了摆手:“王刺史过谦了,你的威名加于海内,又是皇上登位的功臣,实在是轮不到斛斯某再去锦上添花。不过王老弟若是真的能让斛斯进入朝堂之内,那这知遇之恩,斛斯是终生不敢忘的,要斛斯某做些什么,请王老弟但说无妨,咱们既然已经交心,也就没什么好客气的了。”
王世充今天初来之时还想着能结交这斛斯政,可是这一番对话下来,他基本上摸清了此人的底,入朝为官对他来说才是头等大事,此人如果一旦进入朝堂,登上高位,将来未必肯跟着自己图谋大事,相反,为了保住自己到时候的官位,却是很有可能反戈一击,成为自己到时候的劲敌。
想到这里,王世充心中有了数,对于此人,以心结交怕是效果不大,象王世积对手下那样地抓他一个把柄,逼他一世效忠自己恐怕才是最好的办法。
于是王世充哈哈一笑,道:“斛斯兄,现在说这个太早了点,不用那么着急的。今天我们既然已经决定了互相联手,共同进退,那来日方长。王某不是萧铣,不需要在这郢州弄得风生水起,只想在此平稳度过就行。今天王某只想结识一下郢州的官员们,还需要斛斯兄多多引见才是。”
斛斯政微微一笑:“王老弟,老实说。刚才你对付那王一平的那手,着实让斛斯某叹服,魏武帝曹操当年袁营焚书,让手下的一帮通敌的官员们感恩戴德。从此死心踏地为之效力,你可比曹操还要高明,不仅烧掉了这些人的罪证,更是当面许给他们现实的好处,斛斯某在此多年。只怕还没有你一天得到的人心多。”
王世充“嘿嘿”一笑,道:“这里的州衙各曹的参军、典史们,多数是本地人,在此地势力盘根错节,不象我等可以随时外调他处,这些人很可能一辈子就在这郢州做这等七八品的小官了。所以人家既然难求上进,自然就想利用这官身捞点现实好处,给他们一点好处,他们自然也会尽心做事,让我等省心。”
斛斯政笑了笑。道:“王老弟,我们现在是不是可以让陆明良进来了?”
郢州,白云客栈的大堂内,天色已晚,大堂内的柱子上都挂着烛台,照得整个堂内一片灯火通明,连映在墙上的人影也是纤微毕现。
王世充,魏征和单雄信还坐在昨天晚上的那张桌子上,而张金称和安迦陀则分别守在了客栈的前后门,王仁则干脆直接到了屋顶。以确保没有人接近偷听。
魏征看了一眼王世充,笑道:“主公,魏征今天算是长见识了,你把那些证据拿出来扔到郢州官员们面前时。他们一个个的那种呆若木鸡的样子,可实在是太好笑了。”
单雄信也微微一笑:“主公,你这一手实在是高,一下子就反客为主,这些官吏们以后再也不敢小看主公了。”
“而且今天我们和斛斯政商定了以后这州衙的分工,各曹各部官吏们收得的好处。跟所有郢州官员的俸禄加在一起,分发给各级官员,由这斛斯政来进行分配,这样斛斯政也跟我们彻底绑定到了一起,是由他发钱给我们收买人心。”
魏征听到这里,笑了起来:“主公,你提到由那个斛斯政发钱时,他虽然嘴上不说什么,可是心里还不知道怎么骂你呢,前面他说愿意投靠我们都是嘴上说说而已,这次可是直接来现的,他可是没法再耍滑头了。”
王世充点了点头,正色道:“今天跟这斛斯政的交往,多亏了玄成关键时候出手,逼出了他的心声,此人想要入朝为官的愿望远远比我开始预料的要强烈。这样一来,我们反而不可能跟此人真正结交了。他求的是官,未来很有可能跟杨广走到一路,毕竟杨广能给的,我们给不了他。”
魏征听到这里,收起了笑容,道:“不错,魏某当时在那里也是担心此事,我怕主公真的象对待李靖那样地对待他,把底跟他全交了。可是后来主公的应对实在是精彩,始终没有提到我们以后的打算,想必这斛斯政现在也在仔细地思考我们究竟想做什么呢。”
说到这里,魏征出神地思考了一下,继续道:“不过魏某倒是觉得,这斛斯政以后在朝堂之上也不可能受到重用,最后还是会为我们王家服务。”
王世充“哦”了一声,问道:“何以见得呢?”
魏征正色道:“杨广现在提拔和使用的是两种人,一种是有文才,附庸风雅的名士,如虞世基、苏威这样的人;另一种则是熟悉边事,可以为他以后开拓四方出上力的人,如裴世矩、宇文述等人。至于善于处理内政的行政型人才,未必会入他的眼。而斛斯政偏偏就不是上述的那两种人。”
“魏某虽然手上对斛斯政的情报并不是太多,但也知道此人并不善于吟诗作对,他擅长的是处理州衙里的钱粮赋税,劝课农桑这样的实务,这样的人虽然实际上是重要的,但是汉人世家里的那些大才子们玩的是清谈、务虚和风花雪月、吟诗作对,内心里看不起斛斯政这种人。”
“所以如果是主公现在就通过越国公举荐这斛斯政入朝为官,且不说现在负责官员提拔的右仆射苏威和吏部尚书牛弘会不会给他这个面子,让斛斯政当上六部的某个司主官,就算他当上六部的某个司主官,只怕是也只能在那个位置上一辈子做到头了,侍郎和尚书基本上不用想。”
王世充摇了摇头:“斛斯政是有才的,而且从今天和我们的交往来看,为了往上爬,是不惜放弃自己的原则。逢迎上意的,我倒是觉得他如果入了朝,没准就会是另一个苏威。”
魏征笑了笑:“这就是他爬不上去的原因啦,既然有了一个苏威了。那就没必要再有第二个,以苏威的奸滑,他会看不出斛斯政的本质吗?就是为了守住自己的官位,也会拼命地打压这斛斯政的!以魏征所见,斛斯政就算能入朝。恐怕也是多年不得升迁,顶天了也就是给外派当个刺史,混个紫袍罢了。”
王世充点了点头:“玄成言之有理,如果到了那时候,也许这斛斯政才肯真心跟我们一起干,我倒是希望你的这个预言能早点实现。”
魏征微微一笑,道:“主公,先不谈斛斯政,只说我们自己的事,你今天召见了所有郢州的州县官员。但是李靖所说的萧铣手下的那两个捕头和两个县令却不在其中,你是准备找时间另约这几个人见面,跟他们彻底摊牌吗?”
王世充点了点头:“我不是跟他们摊牌,而是跟萧铣摊牌!今天萧铣还在这郢州城中,他如果聪明的话,应该能知道我这一举动是什么意思。如果他选择跟我继续合作的话,他就会把这几个人给撤出郢州;反之要是强留他们下来,那就是和我撕破脸皮,合作之事也就无从谈起,看他自己怎么选择吧。”
魏征笑道:“我要是萧铣。肯定不会冒跟主公翻脸的危险,而强留这几个人在这里。那样太不明智了。”
魏征摇了摇头,道:“只是魏某一直在想,那李靖就能全部掌握萧铣在此城中的所有密探吗?这四人只是打入到州县官府。跟萧铣有所联系的,那要是潜伏在官府内部,或者是没有当官,而只是这城中的百姓,这些密探我们又怎么查?”
王世充点了点头:“玄成所言极是,这就有劳玄成了。半年以内,我希望能查出所有这郢州城里萧铣和陈棱潜伏下来的探子,能做到吗?”
魏征的脸上闪过一丝坚毅的表情,自信地点了点头:“应该没有问题。半年太长,三个月足够了。除非他们彻底不活动,只要一动,我肯定能掌握这些人的动向。”
王世充满意地点了点头:“还是半年吧,这半年里我们也一边建立起跟这郢州上下官吏们的互信,让他们彻底对我们效忠,一方面暗地里慢慢地建立自己的情报网络!一句话,半年的时间,在这里彻底立足。这还要有劳你们两位出力了。”
魏征哈哈一笑:“主公说哪里的话呀,这本就是应该的事情。只是魏某现在还有一事想问问主公,我们在此地经营用的经费,从哪里出?杨广现在肯定也盯着我们,如果我们从外地大量调钱过来,只怕会引起他的警惕。”
王世充笑了笑:“玄成,在这件事上,你想必已经有了自己的看法了吧,何不先说出来听听?”
魏征点了点头,道:“主公的俸禄是两千石,按此地一石米两千钱左右的价格算,是四百万钱。朝廷发放的俸禄是三分之一的米,三分之一的绢,三分之一的钱,今天我们跟这郢州上下的官吏们来了这么一手,谅他们也不敢在换钱的时候做手脚,可能最后换得的钱还会比四百万略多一些,也就先算四百万好了。”
王世充笑了笑:“继续。”
魏征道:“加上我们今天算了一下,不算下面县里的好处,就是我们这个州衙里,靠多出来上缴给朝廷的仓库,税赋,贡米,役丁的钱,一年下来也有三四百万,其他官员的俸禄加在一起,也有个四五百万,加起来有一千二三百万,这就是要分给我们这州衙里三百三十多个官吏们的钱。”
王世充摇了摇头,道:“恐怕不止,三班的捕快、衙役和一些连流外吏也算不上的帮杂们,不在这些编制里面,但也要分他们钱的,虽然国法规定了可以不负担这些人,但我们现在既然把这郢州的官场作为一个整体,官员们有肉吃,也不能不带他们喝汤。”
魏征叹了口气:“要是这样一算的话,那分钱的一下子又多出了三四百个。到我们手上的钱只怕要少掉一大块了。”
王世充笑了笑:“这就要看斛斯政的手段了,我想他应该能让大家都满意,毕竟现在把这些以前见不得人的收入都半公开半合法化了,算进了所有人的总收入。现在整个钱的数量增加了不少,大家都应该收入有所增加,不会有怨言。”
魏征摇了摇头,道:“主公,古圣有云。民不患寡而患不均,以前他们都是偷偷地自己搞钱,也不知道别人搞了多少,所以搞多搞少都觉得赚到了,因为没有一个横向的对比。可现在一切拿到阳光下分,这些人互相之间一打听,就知道别人分了多少,自己拿了多少,肯定有些人会心怀不满的。”
王世充微微一愣,他以前没有太考虑过这方面。只想着大家都有钱赚应该高兴才是,听魏征这样一说,好象确实是这么个道理,于是王世充问道:“那以玄成之见呢?”
魏征没有回答,而是直接转向了单雄信,正色道:“单护卫,请问主公手下的暗探们的钱,都是由你统一发放的吗?”
单雄信摇了摇头,道:“不是的,这些钱全都是主公亲自发放。我只是负责向大家指派任务罢了。”
魏征点了点头,追问道:“那主公发钱的时候,是把大家召集到一起,当众分钱的吗?”
单雄信笑道:“这怎么可能呢。我们做情报工作的,任务和薪酬都是严格保密的,也不可能把人都集中起来分钱,是每个月的月头,主公派账房管事把钱存到个人在钱庄的账户上。而那个账户,则多半是由情报员们的家属和亲人名义开的户头。比如我的钱,以前就一直是由我娘去领的。”
魏征笑着转向了王世充,道:“这就对了,主公,发钱的时候不能公开,不然这些人会互相攀比,犯红眼病的。你觉得你是增加了他们的收入,可他们只会怨恨为什么自己的收入比别人少,或者说收入比别人一样,但做的事却比别人多,你是无法摆平这些怨念的。”
“就好比今天的这个仓曹参军王一平,他那里是管仓库的,钱粮都要入库,所以他可以做手脚。相应的,他搞来的钱也是最多,这些年下来,足有一百万以上。可是那法曹参军陆明良,只是管那刑狱诉讼之事,虽然可以吃了原告吃被告,但天下太平的时候,他能通过这种方式到手的钱也不过只有十几万,比那王一平差远了。”
“可是如果按主公下午所提的那样按级别来分钱,那王一平和陆明良拿到的钱就是一样的,主公,你觉得这王一平心里会平衡吗?”
王世充笑着点了点头:“是我考虑不周了,那依玄成的意思,该如何处理这个分配问题呢?”
魏征正色道:“其实这本应该是斛斯政处理的事情,但主公要给他把大方向把准,这样只说按官员的级别分钱,太笼统了点,而且也过于公开透明,这些人互相会比来比去的,反而不好。我认为要把握几个原则,让斛斯政按这些原则去办。”
“这第一,分钱的时候不能公开化,而且要严令这些官吏们不得互相打听,违者找个理由罢他们的官甚至治他们的罪,那钱直接发到主公开设的万福钱庄,每个官员自己在那里用家属的名字建个户头,这样就能杜绝他们的相互比较,而这些名字在主公这里留个底,以作纪录。”
“第二,分钱不能完全按照官员的级别来统一分配,应该是以级别为主,但兼顾他们的贡献度,搞来一百万钱的和搞来二十万钱的,最后分配的时候肯定不能一视同仁,比如要是有人能搞一百万钱,那就给他在级别的好处费之外,再加上一成的提成,十万钱,这样会让他更觉得自己没白干。”
“第三嘛,斛斯政那里也不能完全放心交权,要派个得力的人盯着,毕竟他现在还不是和我们完全一条心。我们来之前曾经议定过,让安迦陀到他那里当副手,专门管财账,现在既然这个分配计划定了,就要尽早把迦陀派过去,早早地进入角色。”
王世充听得连连点头,笑道:“玄成真是用心了,我准备明天就让迦陀到斛斯政那里,他现在正式身份是出来视察各州财政情况的检校工部员外郎,在这郢州里查账也是应该的,不查才会惹人非议。”
魏征点了点头,脸上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其实最关键的一点,就是这些人的钱都要存在那万福钱庄里,三分之二的钱要拿去在这郢州置办产业,用来赚钱,这多出来的钱拿来作为我们情报组织的活动经费。”
王世充脸色一变,魏征说的这种玩法已经有点类似于自己穿越前时代的银行业了,拿着储户们的钱去投资国家和企业的债券、股市向来是银行资本增值的不二法门,就是王世充自己,在穿越前也是把闲钱拿去买理财产品。
只是这种增值方法来源于后世发达的银行业,而魏征一个隋朝人就有如此见识,让王世充吃惊不小。
王世充看了看正在盯着自己的魏征,沉吟了一下,开口道:“玄成,你这主意虽然不错,但我现在有两个问题,一是拿去三分之二的钱做生意,是不是太多了点?就算那生意能赚钱,可是要是一时半会儿钱回不了本,那些官吏们全都来取钱了,怎么办?”
“第二,有什么生意是稳赚不赔,一定能保证赚到钱的?而且这郢州做什么生意能赚,什么能亏,这些市面上的调查,你是否已经做过了?再有一个就是这些地方上的商人,想当年我的爷爷被几个姑臧豪商联手打压,在内地开展不了生意,最后破产,我们也要把这种情况考虑在内,毕竟强龙不压地头蛇。”
魏征笑了笑,道:“这第一嘛,一般来说,不会所有的官吏们一起跑来钱庄取钱,而且我们可以跟他们约定利息,比如说一万钱存在万福钱庄后,一年以后再来取,就加他们一成利,如果这样的话,想必这些人都愿意存上一年的。”
王世充摇了摇头:“只怕未必,一年不能取自己的钱,即使有一成的利,有些人也是不愿意的,因为你要知道,就象那个王一平,自己在这郢州城也有不少产业的,有了钱他也会想着去开新的店铺,那样来钱的速度可比存在我们的钱庄里要快。”
魏征点了点头:“确实如此,可是主公别忘了,就是这个王一平,你这次烧了他以前的罪证,以后又把他的这种贪污行为给合法化了,他是有把柄在你手里的,敢不听你话?不说要他所有的钱都存钱庄,就算只让他存个一半的钱,他也应该是乖乖接受的。”
王世充笑了笑:“只是这样以权势压人,怕是他们会心生不服吧。”
魏征摇了摇头:“主公,你这人就是对人太宽仁了,御下的手段不能只有恩,没有威!不然这些属下们迟早都会倒骑到你的头上来。他们有把柄在你手里,权势更是和主公没法相提并论,给他们这一条生财之路都是抬举了他们,要真是有不听话,不肯把钱交钱庄的,那就把他的罪行给公开出去,看其他人怕不怕。”
单雄信摇了摇头,道:“魏先生,你这样做就不怕这个给抛出去的人到处乱咬,把主公也牵扯进去吗?”(未完待续。)
第七百零二章 萧梁内讧(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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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征笑了笑:“不会的,因为那样一来,他就会得罪所有跟着主公的郢州官吏,到时候不仅自己这条命保不住,连家人也肯定会被这些地头蛇们灭门的。”
王世充叹了口气:“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这样的好!我觉得这些官吏们应该能听我们的话,拿出一半左右的钱存在钱庄。真要是不想存的人,也就随他去好了,不必勉强。毕竟我作为刺史,分到的那份子也应该有个五六十万,足够维持我们在那里的情报网络运作了。”
魏征点了点头,道:“主公刚才第二个问题就是做何种生意能稳赚不赔,其实主公手上现成就有这么一桩,只要肯做,那一定就能一本万利的。”
王世充微微一笑:“玄成说的可是那跟咄苾王子的马匹生意?”
魏征微微一怔,旋即笑容上脸:“主公怎么会想到这一条的?”
王世充点了点头,神情变得严肃起来:“我们以前跟咄苾王子结交的时候,约定了要帮他们打开在内地的马匹市场。在我们出发前一个月,咄苾王子曾经派那高宝义来大兴找过我,说是希望能把生意继续开到东都。”
“当时我就在想,江南这一带缺乏北方那样的大草原,所以没有上好的战马,而我们如果以后想在这南方起事的话,光靠步兵是无法在中原争雄的,要是能把那突厥的良马运到这里来销售,既可以赚大钱,又可以在这一带留一些战马,以备今后不时之需。”
魏征笑了笑,道:“主公,赚钱也就可以了,指望着在这里留下战马。以后能弄出一支骑兵部队,不太靠谱。你是将领,应该比我明白,战马光靠圈养是不行的。不成天在草原上来回奔驰,用不了一年就会变得瘦弱无力,再也无法作为战马披甲驰突。”
“这郢州是荆湘之地,周围也没有大块的草地,根本无法适应大量的战马。给你那黑云一匹马跑跑还成,若是成百上千肯定不行。就算咄苾那里能弄来上好的战马,放着圈养个一两年也会变成驮马了,只能运运货,拉拉车。”
王世充点了点头:“确实如此,玄成,你的意思是说这郢州一带做马匹生意赚不了钱,所以要另寻他路吗?”
魏征摆了摆手:“我可没这样说,我只是说不要在这郢州做战马生意而已。主公,这点你自己看着办。”
王世充直视着魏征。缓缓地道:“玄成,你的意思是要我和萧铣继续合作,把这些战马转卖给他吗?”
魏征笑了笑:“主公果然聪明,一点就透,我知道你不喜欢那萧铣,不想助他培养自己的势力,但如果这次萧铣肯给我们一个面子,主动撤出在这郢州城内的手下,那就是还愿意和我们合作,我们也不能一点好处都不给他。”
王世充摇了摇头:“这又有两个问题了。这第一,萧铣能有多少钱买得起我们的战马?要知道江南这里战马一匹至少能卖上四五千钱,萧铣这回手上不是六百万,而是只有一百万。还要把他那个庞大的情报网搬到自己日后做官的地方,他买得起多少战马?”
白云客栈的大堂上,风在微微地刮着,烛火一阵摇晃,而王世充那低沉而急促的语声在众人的耳边回荡着:“这第二嘛,就算萧铣可以买下几百匹甚至上千匹的战马。他又能在哪里养活这些战马?”
“且不说他现在在荆湘一带的哪里为官还没有定,就算他在那江陵当上了荆州刺史,一个人养着上千匹战马不会招人怀疑?而且他买下战马后又如何养活?圈养吗?”
魏征笑了笑,道:“主公,你一连问了魏某这么多问题,可不止两个吧。我看倒是有七八个啦。”
王世充微微一笑:“其实说白了就是两个问题,第一,他哪来的钱。第二,他怎么养战马。回答这两个就行了。”
魏征收起了笑容,仔细地想了想,正色道:“第一个问题,他并不是明年就想造反,肯定要经营个好几年的,每年买个几百匹就行。现在我们给他这一百万钱,他多半是要拿去经营新要去的地方,可是一二十万的钱总是拿得出来的,象他上次在大洪山里经营的那个据点,只怕至少也要花上好几十万。”
“而且他不是说了么,自己还有些前萧梁皇皇国库的财宝,即使是铜钱不能通用,但金银玉器之类的还是可以拿出来换钱的,主公也不能太低估了这萧铣,要是他真的只是个图有虚名的穷书生,也不可能在这郢州经营出如此庞大的势力了。”
王世充点了点头:“那姑且就算萧铣有钱买马了,可他买来后这马往哪里放?总不可能放到大洪山里面藏山洞吧。”
魏征笑着摇了摇头:“主公,你可能低估了那萧铣的能量了,他如果自己当上一州的长史,或者是一个县的县令,象雷世猛和董景珍这样的人他自然能想办法安排成所在州郡的校尉或者旅帅,甚至是骠骑将军或者车骑将军,来掌管当地的府兵和军械战马,到时候可以把这些战马作为军马购入。”
“至于买下这些军马后,是圈养还是放养,那就是萧铣自己的事了,与我们无关,但如果眼前放着这些战马的话,我要是萧铣,肯定会想办法先买下来再说。”
单雄信突然问道:“魏先生,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又何必去找那个萧铣,直接找陈棱不是更好?他手上有五百万钱,正好用来买马,而且他现在就是这郢州的骠骑将军,也有这个职权之便。”
王世充摇了摇头:“雄信,你有所不知,我现在还没有想好到底要怎么跟这陈棱相处,一切等明天见过陈棱本人后,看看他的态度再说吧。”
魏征也点了点头:“反正这个事情可以看情况,有陈棱和萧铣在,马总归可以卖得出去。就算是弄些次等马过来,也可以当成驮马来卖,无论是行军打仗还还是平时的贩运商货,这些驮马也都是不可或缺的。在这南方做马匹生意总归是稳赚不赔。魏某想来想去,也就是这个生意最好。”
魏征笑了笑:“只是现在这郢州的市面上,有没有人在做这个马匹生意呢?我们要是这样大张旗鼓地直接在这里开市,会不会抢了别人的生意,招来嫉恨?”
王世充道:“从玄成你找来的那些官员们贪污受贿。横行不法的材料上来看,本地的这些地头蛇们有经营铜器、丝绸、米粮生意的,但没有人在做马匹生意,可能他们并没有从北方贩运马匹的渠道,不然不会放着这一本万利的生意不去做。”
魏征笑了笑:“不过我们毕竟没有在这郢州的市面上详细地调查一番,本来昨天下午魏某有意和主公去走走这郢州的市集,只是后来被那李靖给引到了城外,就耽搁了,好在我们有的是时间,主公要是上任之后抽不出时间的话。魏某愿意往这市集上跑跑,亲眼见识一下。”
王世充摆了摆手:“我还是要亲眼去看看的,这里没那么多事需要我成天盯着,交给斛斯政处理就好了。与这些琐碎的公事相比,尽快建立起自己的势力才是最重要的。”
“一会儿我要给家里写封信,托李靖明天帮我捎过去,让各处的商行分号能在暗中多调点钱来,动静不要太大,这一年不开新的商铺,那些钱走商货的路子存进万福钱庄。顺便让他转告高宝义,让他来郢州和我见面。”
王世充顿了一顿,站起身,在这桌子前踱了起来。他下定了决心,继续道:“现在我们的处境确实艰难,但已经看到了希望,只有在这里做得好,做得出色了,才能减轻自己的压力。帮我们王家早日渡过难关。”
魏征的眉毛一动,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还是闭上了嘴,不再说话。
王世充看了魏征一眼,又转向了魏征,道:“明天去见陈棱,如何应对,玄成有何高见?”
魏征微微一笑,道:“想必主公早就计划好了吧,魏某唯主公马首是瞻就是。”
王世充笑了笑,喃喃地说道:“陈棱,你会乖乖地听话吗?”
与此同时,萧铣所处的那处小院里,也是灯火通明,数十名盔明甲亮,全副武装的军士们把小院的四周围得水泄不通,人人都举着松木火把,背对着小院,全神贯注着盯着前方,偶尔有几个路过的行人经过,好奇地向里面张望两眼,很快就会被这些如狼似虎的军士们赶走。
小院内萧铣的那处书房里,陈棱正将袍大铠,一身戎装,坐在前天王世充坐过的那张板凳上,那张平时在人前一直堆着笑的圆脸此时却是堆满了怒容,他的双拳紧紧地握着,似是在压抑着心中的怒火,整个人象是一座活火山,只要一点小小的刺激,就会随时暴发出来。
而站在陈棱对面的萧铣,则自顾自地在收拾着行装,把那书架上的一卷卷竹简卷好,放到身边的几个大箱子里。
萧铣一边装箱,一边叹道:“陈叔啊,小侄可是真的舍不得就这么离开郢州的,城西李员外家还有几卷屈原的<<天问>>呢,本来我说好了明天去拿,可这一走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回来,要不,麻烦您帮我去取一下?”
陈棱再也忍不住了,“蹭”地一下站了起来,圆脸上的两块苹果肌都在跳动着:“萧铣,你别再跟我装疯卖傻了,今天你不把刘大娘的事给出个满意交代,咱们间的事就不算完!”
萧铣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微微一笑:“陈叔,我刚才已经解释过很多次了,刘大娘是被王世充所杀,因为她在外面大缸里偷听,被姓王的查觉,他当场就出手了,我没来得及阻止。”
陈棱冷冷地“哼”了一声:“萧铣,你是不是当我姓陈的是三岁小儿,给你就这么骗?!这小院内外你昨晚至少布置了三四十个人,只有刘大娘一个是萧皇后派在你身边的,偏偏就是她死了,你的人完全没事,有这么巧的事吗?”
“再说刘大娘为萧皇后效力这么多年。执行过多少任务了,她连监视窃听的规矩都不知道?还会被人察觉?萧铣,你一定是和王世充私下达成了什么协议,怕我们知道。你才要杀人灭口的吧。”
萧铣脸上宠辱不惊,平静异常:“这一切只不过是你的推测罢了,没有任何的证据。陈叔,你我在这郢州也合作了好几年了,相互间也算是配合默契。为何要在这临走的时候闹得不愉快呢?”
陈棱厉声道:“萧铣,萧皇后对你有再造之恩,不仅庇护了你这么多年,而且还给你钱,给你人,让你在这里发展,你现在翅膀硬了,就想扔开萧皇后单干?你说你这样做还算是人吗?”
萧铣冷冷地回道:“陈叔,难道姑母就允许你把你在庐江的那些旧部们给调过来当你亲兵了?陈叔,你在这州里吃空饷。加上你自己的积蓄,在这郢州的府兵里大肆安插自己的人,这些事你难道报告给姑母了?”
陈棱的眼皮跳了跳,他的声音中气势减了几分,但仍然保持着高调门:“我这跟你不一样,我离开庐江,老家里的那些庄户都想来跟着我,投奔我,所以我想办法让他们在这郢州落户,这有什么不可以?”
萧铣微微一笑:“陈叔。你刚才说什么来着的?不要当你姓陈的是三岁小儿。那是不是你当我就是三岁小儿了?让他们来落户,全落成了你的亲兵护卫,有这么巧的事?”
陈棱不想跟萧铣在这个问题上再纠缠下去,他眼珠子一转。摆了摆手,道:“萧铣,我现在不和你说这些,你要是觉得我有问题,可以向萧皇后上报。只是刘大娘不明不白地死了,你必须要给萧皇后一个说法才行。要不然她以后肯定不会继续支持你。”
萧铣淡淡地回道:“到了姑母面前。我也只有这个说法,刘大娘是被王世充所杀,因为她离得太近了,弄出了动静。王世充当时跟我正谈到合作的关键细节,一发现有人偷听就马上下了杀手,我一个文弱书生无法拦住,请问这有问题吗?”
陈棱恨恨地道:“萧铣,萧皇后不是傻子,你这说辞骗不了她的。反正我是不会跟着你一起说谎。”
萧铣“哦”了一声,笑了笑:“那陈叔准备如何向姑母禀报呢?”
陈棱不屑地“哼”了一声:“自然是如实禀报,就说贤侄和王世充密谈,刘大娘奉命护卫,然后就不明不白地死了。”
萧铣摇了摇头:“不是不明不白地死了,而是被王世充所误杀。”
陈棱傲然道:“陈某没看到,也不会帮你圆这个谎,陈某只会如实地反映自己看到的事实。”
萧铣“嘿嘿”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好啊,那么萧某也把陈叔这两年在郢州发展自己亲信势力的事情跟姑母说说,那些也都是萧某亲眼所见的事实。”
陈棱气得浑身发抖,身上甲叶子都振得叮当作响,他怒吼道:“萧铣,你可是在威胁我?”
萧铣淡淡地一笑:“小侄岂敢威胁陈叔啊,您可是姑母放在这里专门监控小侄的,得罪了您就是得罪了姑母,得罪了姑母小侄还能依靠谁去?”
陈棱不怒反笑,沉声道:“你能依靠的人可不少,王世充不就是你的新朋友吗?找上富甲天下的王世充,可比当皇后的姑母要靠谱多了。”
萧铣摇了摇头:“陈叔,你觉得我会傻到去找一个皇帝的眼中钉当朋友,而放弃现成的皇后姑母吗?什么时候小侄在你的眼里变得这么傻了?”
陈棱冷冷地道:“你会的,王世充久经战阵,军中好友满天下,自己富甲一方,又有文武双全的智将之称,现在王家给逼上了绝路,这不正好是你萧铣想要自立的最好援手吗?”
萧铣微微一笑:“陈叔,难道王世充就不是你的好援手了?”
陈棱一下子愣住了,旋即怒道:“萧铣,你这话又是什么意思?我可不是你,没有自立的想法,我可不想跟这姓王的扯什么关系。”
萧铣摇了摇头:“陈叔,当着明人不用说暗话了,你自己有什么心思自己最清楚!姑母跟你远隔千里,不知道你在这里的小动作,要是知道了,你看她是信你这个外姓人还是信我这个萧家子弟。”
陈棱闻言如遭重击,向后退了一步,颓然坐回了板凳上,刚才满眼凌厉的凶光也都消散不见。
这一切都在萧铣的预料之中,他知道只要一提这个血缘和外姓的区别,就能彻底拿住陈棱,看到陈棱这样,他心中暗暗地冷笑:哼,跟小爷斗,你还差了点。
但是萧铣的脸上却装出了一副诚恳的表情:“陈叔啊,不管你信不信我刚才所说的,刘大娘都已经死了,纠结她是怎么死的,实在是没有什么意义。而且是王世充主动来找的我,而不是我去找他,所以姑母是无法责怪我的,以后也不可能和我萧铣断了关系,因为她还要靠我这个侄子在荆湘一带恢复大梁故国呢。”
“可是你陈叔呢?我萧铣不出意外的话会被派到荆州的某个县去当个县令,你却身为这郢州司马,不得擅离职守,想必姑母也不愿意这经营了四五年的郢州就这么白白送给了王世充,到时候肯定会让你陈叔负责这郢州的事务,接手我在这里的一切。”
陈棱抚了抚自己颌下的胡子,面露得意之色:“这个应该是肯定的。”
萧铣微微一笑,道:“陈叔啊,你可别高兴得太早了,看看我萧铣的昨天和今天,就能知道你的明天。姑母放心不过我这个亲侄子,难道就能放心你这个外姓人吗?到时候少不得再安插一个人过来监视你。”
陈棱的眼皮跳了跳,语气却依然很强硬:“这是自然的事,换了我也会一样做。就是贤侄你,你以为你到了新的地方,萧皇后就不会派人去继续监视你了吗?”
萧铣摇了摇头,道:“陈叔先不用担心小侄今后的事,只说现在,你今天来这里,只怕不是向我问那个刘大娘之死的罪吧,是不是想我把这郢州经营了多年的情报网都转手给你?”
陈棱一下子被萧铣说中了心事,圆脸上微微一红,转瞬间又恢复了正常的颜色,道:“这难道不应该吗?萧铣,你最好弄清楚,你今天的一切,都是萧皇后给的,不是你萧铣个人的东西。现在你走了,自然要把这些年来在郢州的势力转交给萧皇后。”
萧铣哈哈一笑,声音在整个房间里回荡着,震得书架上一阵落灰,而陈棱则被萧铣的笑声震得耳膜直响,心中也一阵慌乱,不知萧铣意欲何为。
萧铣笑完后,直勾勾地盯着陈棱,正色道:“陈叔,小侄今天不妨告诉你实话。第一,这郢州的情报网络是萧铣一手创立的,你要说萧铣得了姑母的资助,这些情报网络最后要上交给姑母,勉强也算说得过去。但你陈叔只不过是姑母派在这里协助我,或者说是监视我的一个棋子,这情报网络要交也不会交给你。”
陈棱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不服气地张嘴欲辩,却被萧铣摆了摆手阻止住:“陈叔,别急,我还没说完。这第二嘛,我已经和那王世充约定了,自他上任之后,我萧铣在这里建立的所有势力,所有的手下,全部撤出这郢州。所以陈叔你也不用想着接手我的势力了,这里什么也不会留下。”
陈棱听得先是一呆,随即一下子暴发了,整个人的头发几乎根根倒立,一张圆圆的胖脸也胀得通红,骈指直指萧铣,吼道:“萧铣,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不经过我的同意就跟王世充做这种交易!你,你是不是昏了头了。王世充给了你什么好处,你居然把这里经营了几年的地盘拱手送他?!”(未完待续。)
第七百零三章 萧梁内讧(二)
萧铣的眉毛动了动,冷冷地对着陈棱,神色平和,他不紧不慢地道:“陈叔,姑母给了我在这郢州便宜行事之权,所谓的便宜行事,就是包括了视情况跟重要的盟友结盟或者是作出让步。我跟王世充的约定,是正式盟友间的协议,稍后我自然会亲自向姑母禀报,但并不需要经过你的同意。”
陈棱气鼓鼓地道:“是,你是不用经过我的同意,但问题是你为什么要和王世充做这样的交易?他一个外来户,在这郢州无权无势,就算他富甲天下,但现在被新皇帝所猜忌,这才会外派郢州,我们有什么必要对王世充作出这样的让步?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何况我看这姓王的也算不上什么强龙。”
萧铣叹了口气,幽幽地道:“陈叔,你是带兵之人,兵法应该比我懂,所谓知已知彼,百战不殆。可你对这王世充一无所知,就想当然地说人家不行,不觉得太轻率了点吗?”
陈棱不屑地动了动嘴角:“这王世充是有几个臭钱,我也相信他打仗会是一把好手。但世家子弟谁不知此人出身低微?他少年的时候打遍天下,却一直不得升迁,混到今天,也不过是个中州刺史,连萧皇后都说此人充其量不过是个土财主罢了,不用太担心,难道不对?”
萧铣摇了摇头:“我就是差点给姑母的这个情报给坑死了,王世充远比传说中的要可怕得多。上次你说韩世谔不足为惧,结果人家召来了个李靖,差点坏了我们的大事,这教训你还不吸取吗?”
陈棱的脸上一阵惨白,气焰全无,叹了口气,道:“谁曾想到那韩世谔的表弟如此扎手呢。早知道就不给他派护兵,让那些蛮夷们把他给宰了,也省事得多。”
萧铣一拍面前的文案,震得陈棱一哆嗦。他的耳朵里却钻进了萧铣的怒骂声:“陈棱,你什么时候能用点脑子?我现在真的担心我一走,你不用半年就会把这里弄得一团糟,甚至会把我和姑母给暴露出来!”
萧铣一下子变得面目狰狞。双眼圆睁,恶狠狠地盯着陈棱,那模样象是要吃人,陈棱从未见过萧铣如此可怕的表情,一时间被吓得不知所措。愣在了当场。
萧铣得势不饶人,上前一步,对着陈棱继续吼道:“陈棱,你永远就是这么没来由地自以为是,你以为你在郢州呆得时间长了,就能掌控一切?告诉你吧,我们在这里做的这点事情,以前瞒不住李靖,现在也瞒不了王世充。”
“你是不是以为王世充是个只会钻营的无能之辈?我不知道你是怎么会得出这个结论的,但你当真对今天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对昨天发生的事情也一无所知?”
陈棱有些回过了神来,被萧铣这样指着鼻子骂,面子上实在挂不住,他也沉声回应道:“昨天怎么了?今天又怎么了?”
萧铣的声音略微低了一些:“昨天上午,就在我们这些人全呆在这小院的时候,你可知道王世充去了哪里?为什么他坚持不要你的人护送?你自己就没想过吗?”
陈棱昨天的心思全在萧铣和刘大娘之死上,对王世充的动向一无所知,听到萧铣这样一问,略微一呆,转而说道:“那王世充昨天离开这小院后就回了白云客栈啊。晚上我还去探望过他,他留在客栈的随从,就是那个千牛卫都尉张金称,说他上街体察民情去了。”
萧铣恨恨地向地上“呸”了一口:“这说法你居然也信?你怎么不想想昨天这郢州城的官员中还少了谁!”
陈棱猛地醒悟了过来。颤声道:“你,你是说,王世充去见了李靖?!”
萧铣的声音一下子变得又高又尖:“陈棱,不是我说你,你在这郢州有着合法的官方身份,也不知道一天到晚手下的那些亲兵要来做些什么!要是你吃空饷只是为了养活一帮成天喝酒赌钱。逛妓--院的泼皮混混,那不如尽早回你庐江老家的好,以免留在这里坏我们萧家大事!”
陈棱被萧铣说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红,他的这帮手下本来多是乡里的游手好闲之徒,因为有着一身子蛮力而被他倚重,新进得这大城市自然如野马脱缰,加上平时无所事事,便成天出入这郢州城的赌坊妓--院。
陈棱曾经骂过他们几次,这帮人却总是推说这些地方鱼龙混杂,方便打探各种情报,陈棱也对他们无可奈何。
陈棱叹了口气,声音低了下来:“我的手下确实办事不力,回去后我是要严加管教,不过你说昨天王世充和魏征跟那李靖见面,消息可属实?”
萧铣冷冷地回道:“你若是肯在那白云客栈外放哪怕是一个人暗中监视,也会知道他们的去向。昨天李靖离开院子后就去了白云客栈等着王世充兄弟二人,姓王的一回客栈,三人就一起骑马出城。一直到晚上戌时过后才回来,然后王世充又和他的几个手下一直聊到子时过后才睡觉。”
陈棱忿忿不平地道:“你前天夜里跟他们见过面,自然知道王世充住的客栈,我又不知道这些,而且我派了人想去跟着王世充他都不让,后来我出了你这院子后向那张金称打听了半天,才知道他们住的地方,赶过去时王世充已经不在了。”
“即使是这样,我也请那张金称吃饭,想从他嘴里探听点消息,萧铣,你没资格说我不作为!”
萧铣重重地“哼”了一声:“陈叔,我们都知道,做我们这行的,不问原因,只看结果,你的人都查不到王世充在来郢州前,就派人在这郢州四处打探这件事,还有什么好说的?”
“实话告诉你吧,你我的情况,王世充前天夜里来找我时,已经一清二楚了,甚至连我们私下的小动作也是一清二楚,连姑母和我们的关系都给他猜到了。”
陈棱脸色大变:“怎么会这样!为什么我的人什么也没回报!”
萧铣没好气地说道:“这才是我刚才为什么说很担心我走以后情况的原因!你的那些手下全是些酒囊饭袋,怎么可能斗得过王世充?人家这次是有备而来,从他短短几天就能掌握这郢州黑白两道的几乎所有情况。就知道人家的情报能力有多强大了。”
“你知道今天这王世充在州衙做了些什么吗?你是不是以为他只是例行公事地跟那些文官见个面?你知道他为什么今天没有见你们这些武官?”
陈棱听得心惊肉跳,嘴巴闭得紧紧地,盯着萧铣,希望听到更多的事情。
萧铣看着陈棱。叹了口气:“今天王世充效法当年的曹操,一个个召见郢州的官员,然后把他们贪赃枉法的证据一桩桩一件件地摆在他们面前,把这些人吓得魂不附体后再哈哈一笑,把那些证据全部付之一炬。陈叔。你听到这件事,现在有什么想法?还会认为这王世充是个易与之辈吗?”
陈棱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吞了一泡口水,道:“这也太可怕了,看来我们确实低估了王世充这个人,以后必须要作为劲敌来对待。”
萧铣直勾勾地盯着陈棱,冷冷地道:“还有一件事,雷世猛、董景珍、张绣、杨道生这四位今天没有得到王世充的召见,你觉得这代表了什么?”
陈棱差点一口血没有喷出来,他惊地一下子站了起来。声音都在打颤:“他,他怎么连我们打入郢州官府的人都知道?!”
萧铣叹了口气,声音变得低沉起来:“姓王的这一手是做给我看的,我既然和他约定了要撤出所有在郢州的手下,他就用这种方法告诉我,我的人他已经全掌握了,要是不撤,那他就会对我的人下手,也不会再跟我有合作。”
陈棱半天说不出话来,整个人象是失了魂似地瘫坐在了那张板凳上。半晌,才缓缓地开口道:“萧铣,那现在怎么办?真的要向姓王的低头吗?”
萧铣忽然笑了起来:“该怎么办是你由你来决定的事,明天我就走了。不用再留下来面对这王世充,可是你陈叔却要留在这里和他打上好几年的交道啦!”
陈棱的脸胀得象个憋坏了的膀胱,变成了猪肝色,他拍了拍自己的脑门,用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叹道:“我怎么这么倒霉。刚送走了李靖这尊神,却来了个更难对付的王世充。”
陈棱从指缝里突然看到萧铣正似笑非笑地,以一种兴灾乐祸的神情看着自己,一下子计上心来,他把手放了下去,脸上赔着笑,对着萧铣道:“贤侄啊,你也跟这王世充打过交道了,对此人应该多少也有些了解。依你所见,这人在我们郢州想做些什么,以后我又该如何跟此人相处?”
萧铣今天表演了这么半天,目的就是为了诱陈棱上钩,让他帮忙摆平这刘大娘之死,眼见陈棱开始上钩,心中窃喜,但是表面上仍然是一副不冷不热的神情:“陈叔什么时候又用得着小侄了?你不是要向姑母告发我这个野心勃勃,想要背叛她的侄子吗?”
陈棱脸上堆着笑,脸颊上的两堆肥肉在跳跃着:“贤侄说哪儿的话嘛,叔刚才一时心急,口不择言,你可千万别放在心上!我们这几年在这郢州可算是黄金搭档了,一起建立了这么庞大的势力,可别最后闹得不开心,让外人笑话啊。”
萧铣冷冷地道:“那刘大娘是怎么死的呢?”
陈棱“嘿嘿”一笑:“当然是那王世充杀的呀,贤侄跟他说到紧要之处时,刘大娘因为一时激动,不慎弄出响动,导致那王世充直接痛下杀手。”
萧铣笑了笑:“只是姑母要是问起陈叔,你当时并不在场,又是如何知道的呢?”
陈棱咬了咬牙,转身走出了房门,冲着外面叫道:“万瓒,进来一下!”
须臾,一个顶盔贯甲,面色蜡黄,瘦削脸颊,留着两撇小胡子,看起来颇为精明强干的亲兵跑了进来,冲着陈棱一行礼,道:“将军,何事吩咐?”
陈棱看了一眼萧铣。沉声道:“万瓒,明天萧先生要回东都洛阳,这一路之上,你要负责他的安全。明白吗?”
那名唤作万瓒的亲兵一下子心领神会,脸上却有一丝为难之色:“将军,只是小人的浑家,已经怀孕九个月了,只怕临盆在即。小的怕这一趟回来赶不上,您看是不是?”
陈棱厉声喝道:“万瓒,你小子这几个月成天在城里春花楼里花天酒地,夜不归宿的时候,什么时候想过你的老婆了?叫你去趟洛阳就开始推三阻四起来,当心我打发你回庐江老家去种田!”
万瓒吓得连连拱手作揖:“将军,小的再也不敢啦,小的这就回去收拾好行装,跟老婆道别,把家里的事也安排一下。明天一早就跟萧先生上路。”
陈棱没好气地道:“搞得跟生离死别似的,不就是去趟东都嘛,看你这怂样子!本来看你在我的亲兵里算是个精明的,才赏你这趟差事,你要不愿意我换别人去。”
萧铣也微微一笑,道:“万兄弟,陈将军这次让你随我一起进京,实在是有要事相托,没准你还有幸可以见到皇后娘娘呢,到时候要是让皇后娘娘高兴了。不要说赏你金银财宝,就是让你升官,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情呢。”
万瓒的脸上露出一阵猥琐的微笑,眼睛开始放出光来。连连点头道:“小的一切听将军和萧先生的吩咐。让小的说啥做啥,小的一定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
陈棱不耐烦地摆了摆手,道:“好了好了,忠不忠心的到时候看你表现。今天叫你来只有一件事,就是到时候皇后娘娘或者是她身边的哪位侍女要是问你。说住在萧先生家的刘大娘是怎么死的,你知道该如何回答吗?”
万瓒的眼中现出一阵迷茫:“小的不知,还请将军明示。”
陈棱沉声道:“到时候你就说,当天晚上你也奉了我的令,在这小院中值守,你离得比较远,而刘大娘则是躲在窗外的水缸里,后来那个新任刺史王世充,带着他的谋士魏征进了这院子,然后又到了萧先生的房里谈话。”
“过了一会儿后,那刘大娘突然动了一下,弄出些响声,结果那王世充就直接从房子里破窗而出,一下子出手杀了刘大娘,你们这些卫士因为隔得远来不及救。后来萧先生出了屋子,让你们继续回各自的岗位,然后和那王世充继续谈事。事情就是这样,明白了吗?”
万瓒听得脸色发白,嗫嚅着道:“将军,我听说欺君之罪,是要杀头的,在皇后娘娘面前说谎,也算是欺君,我这样说真的没事吗?”
陈棱气得狠狠地一拳打在万瓒的胸口,打得他身上甲片一阵响动,而脸色也一下子闷得通红,陈棱低声吼道:“你这个笨蛋,真是气死我了,我叫你去这样说,还会害你不成?皇后娘娘要是问了,你只管这样说,一切有我担待着,不用怕!”
万瓒还是脸上阴晴不定,一时间下不了决心。
萧铣重重地“哼”一声,换了一副冷酷的表情,冷冷地道:“万护卫,这事已经被你听到了,你如果不去做,我们只好灭你的口,如果你在皇后娘娘面前乱说话,我们一样会灭你的口。”
“皇后娘娘不会为了这点小事过分为难我们的,充其量只不过会怪我们办事不力,事后还想圆谎弥补。但你为人不忠,却是会死在当场,而且我们的手段想必你也知道,到时候连你的老婆孩子,还有你在庐江的全族亲戚也别想幸免。”
萧铣的声音不高,但话语中却透出一股冷冷的杀意,即使是在一边的陈棱,也听得毛骨悚然,一股寒气顺着嗓子眼直向上冒。
万瓒面如死灰,眼中光芒尽失,无奈地摇了摇头,道:“小的一切听陈将军和萧先生的安排就是。”
萧铣马上又换了一副笑容可掬的脸,拉起了万瓒的手,笑道:“万护卫,陈将军多次跟我提起过你,说你为人聪明伶俐,精明能干,是可用之材。这次你跟我一起进京,到时候我也会想办法在姑母面前为你谋个官身,以后可以跟着我到新的地方上任,当我的左右手,你可愿意?”
万瓒面露喜色,但转瞬即没,他惊疑地看了一眼陈棱,道:“萧先生的抬爱,小的心领了,只是小的是陈将军一手带出来的,这辈子都想着跟陈将军,只怕是……”
萧铣笑嘻嘻地转向了陈棱:“不知道陈将军肯不肯割爱呢?”
陈棱心中暗骂这萧铣实在是厚脸皮,打蛇随棍上,居然就这么当着自己的面和,赤裸裸地开始挖起墙角来了。但现在他有求于人,也不好跟萧铣撕破脸皮。
于是陈棱哈哈一笑,道:“万瓒,还不快快谢过萧先生?人家看得起你是你的福份,以后跟着萧先生,荣华富贵是少不了的。”
万瓒也是个精似鬼的家伙,要不然也不会被陈棱专门叫过来做这事。
在万瓒的心里,早就对陈棱和萧铣的为人有了判断,他很清楚跟着萧铣显然更有前途,一听陈棱这样说,马上大喜过望,对着萧铣倒头便拜:“小的这一百多斤,从此就交给萧先生啦,水里来火里去,只要您一句话就行。”
萧铣笑着扶起了万瓒,道:“还牢烦万护卫先把刚才陈将军所说的那段话给背一遍,只当我就是皇后娘娘,现在问你刘大娘是怎么死的,你如何回答。”
万瓒眼珠子一转,马上摆出了一副严肃的表情,道:“小的记得清清楚楚,那天傍晚的时候,小的正在银钩赌坊里赌钱,结果陈将军差郭华来找我,说是晚上有紧急任务,要小的现在就回去做好准备。”
“小的在陈将军那里也有些时日了,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做,当即就回去换好了夜行衣,到了晚上酉时二刻以后,陈将军让小的、郭华、还有杨道生三人去萧先生的小院里,要我们负责外围的警戒,到时候一切都听那齐道福的安排。”
“我三人到了小院子以后,那院子里还有十几个黑衣蒙面人,齐道福让我等分别在小院四周埋伏,二人一组,小的和一个不知名的黑衣大汉埋伏在了院墙外的一颗槐树上,离萧先生的屋子大约有四五十步。而齐道福隐身于对面的小屋中,刘大娘则是躲在了萧先生屋外的一口大缸里。”
萧铣笑了笑,道:“后来呢?”
万瓒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眼皮都不眨一下,他喘了口气,继续绘声绘色地描述起来:“后来到了戌时左右,那王世充和魏征来到了院子里,王世充进院的时候就对刘大娘藏身的大缸多看了几眼,然后二人就直接进了萧先生的小屋,三人聊了一个多时辰后,藏身于大缸里的刘大娘忽然咳嗽了一声。”
“说时迟,那时快,王世充突然破窗跃出,一脚踹碎了大缸,然后就直接一把掐住了刘大娘的脖子,我等当时看情况紧急,全都从藏身之处冲了出来,想去救人,只是因为距离太远,实在赶不过来,只能眼睁睁地看到刘大娘被那王世充掐死在当场。”
“当时房中的萧先生也大叫,要王兄手下留情,可是还是慢了一点,那姓王的手劲太大,一下子就掐断了刘大娘的脖子,我等当时怕萧先生受伤害,都围住了王世充,这时萧先生从房里走了出来,一看刘大娘已死,还叹了口气,说这刘大娘乃是在外面保护自己的护卫,不是贼人。”
“而那王世充却说什么今天所谈之事乃是绝密,不能让别人知道,还反过来怪萧先生不事先告知他在屋外安排了人手。”(未完待续。)
第七百零四章 顺手牵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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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屋中的烛光一闪一闪,而万瓒的语调却是平静如初:“于是萧先生只能摆摆手,让我等全部退下,刘大娘的尸体被齐道福拖进了他的那间小屋,小的也回到了槐树上继续监视。后来萧先生和那王世充又聊了大半个时辰后,王世充和魏征才走出了院子,扬长而去。皇后娘娘,小人以身家性命发誓,刚才小的所言,句句属实。”
萧铣点了点头,问道:“那你是如何知道当天来小院的是王世充和魏征?”
万瓒恬着脸笑道:“小的那天晚上本是不知道的,第二天的时候小的跟随陈将军去迎接新上任的王刺史,这才发现他居然是昨天晚上出手杀人的那条大汉,至于他的那个兄弟魏征,则一直是跟在他后面。”
萧铣又问道:“那整个过程中刘大娘就没有反抗吗?就这样轻而易举地给那王世充给捏死了?”
万瓒的脸色微微一变,道:“萧先生,这个刚才陈将军可没说,您准备让小的如何编呢?”
萧铣笑了笑:“你先别问我,自己先想办法编一段出来,我看看你编得如何。”
万瓒点了点头,低头想了想,道:“那王世充的动作太快,跳窗而出只是一瞬间的事,然后一脚就踢碎了大缸,刘大娘当时还没来得及反应,正要起身抽出兵刃反抗的时候,就被王世充一把掐住了脖子,那家伙劲太大,手只一捏,刘大娘就断了气,连萧先生出言相救都没来得及。”
萧铣继续问道:“你说了刘大娘是要抽出兵刃,那她用的是什么兵刃呢?”
万瓒呆了一呆,道:“这个小的就不知道了。”
萧铣点了点头,正色道:“刘大娘惯用一条九节软鞭,平时系在腰间。当时王世充踢破大缸时,她一边起身一边去抽那腰间的软鞭,结果中门大开,这才被王世充一下子掐住脖子。万护卫。你记清楚了吗?”
万瓒满脸堆着讨好的笑容,不停地点着头:“记清楚了,记清楚了!”
萧铣转头看了一眼陈棱,笑道:“陈叔,我看这样就可以了吧。即使是姑母亲自问起来。万护卫这样回答,也不会有什么破绽。”
陈棱沉吟了一下,道:“可是刘大娘当时是被齐道福勒死的,万瓒刚才所说的却是被那王世充一下子扭断了脖子,这好象说不通啊。”
萧铣笑了笑:“这个小侄早就想好了,就说那王世充为了掩盖自己杀人的事,在仵作的尸检报告上作了手脚,把那颈骨折断的死因改成了上吊身亡,这样就能解释得过去啦。”
万瓒一下子竖起了大姆指,眼睛眯成了一道线。脸上摆出一副心服口服的神情,对着萧铣道:“高,实在是高!萧先生,您这一番说辞,皇后娘娘听起来是挑不出任何毛病啊。”
萧铣微微一笑,对万瓒道:“万护卫,你先回家吧,好好准备一下明天的行装。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我调任到别处为官后,你也跟我一起过去。我会差人来这里接你的老婆孩子的。到时候少不了你的安家费。”
万瓒面露喜色,道:“小的这就回去准备。”说完向着萧铣和陈棱行了个礼,转身兴冲冲地奔了出去。
陈棱看着万瓒的身影消失在了院门外,叹了口气。对萧铣道:“贤侄,你可真是会挖人,我手下这帮子庐江亲信,也就是这个万瓒最机灵,给你就这么挖走了,我以后还靠谁跟王世充斗?”
萧铣笑了笑。道:“陈叔,先不说这个问题,你好象还少做了一件事吧。光靠这个和我一起上路的万瓒口说,姑母只怕也不会这么容易就信了我,陈叔是不是应该给姑母写封信,先行快马送过去呢?”
陈棱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道:“贤侄啊,不瞒你说,为了避免跟萧皇后过于频繁地联系,让人怀疑,我一般是一个月写一封密信给她,而且都是跟着每个月的公文一起送到尚书省,再由那里萧皇后的人转送到宫内,现在还没到每个月上交公文的时间,你看……”
萧铣冷冷地道:“出了刘大娘突然身亡这么大的事,这规矩也可以改一改了,就当是紧急通报!陈叔,我知道你有这么一条跟姑母紧急联络的渠道,就别瞒着我了。”
陈棱咬了咬牙,走到了门口,对着后院墙的方面喊道:“郭华,过来一趟!”
稍后,一个中等身材,肤色黝黑,双眼炯炯有神,留着一把络腮胡子的军士跑了进来,也不看萧铣,直接对着陈棱拱手道:“将军,有何吩咐!”
陈棱这时候正在萧铣的书案上奋笔疾书,他头也不抬一下,嘴里说道:“你马上就出发,把这张字条送给内史侍郎萧瑀萧大人,请他想办法尽快把这字条上的内容转告给皇后娘娘,如果他问起你为何不用密语,你就说事情紧急,是我让你连夜过去报信的。”
陈棱说话间已经把那字条写好,还特意给萧铣看了一眼,只见上面写道:“刘氏之事,请详问护卫万瓒,他当时在场。”
郭华接过这张字条后,从怀里摸出了一个只有手指粗的木质簪子,手指一按簪身,簪子一下子上端弹开,原来里面是空心的。郭华将这字条卷好,小心翼翼地放了进去,再把簪子合上,取下头盔,插上了自己的发髻,看上去就是一枚普通的发簪,毫不起眼。
陈棱满意地点了点头,道:“速去速回。”
郭华从头到尾没有说一句话,他点了点头,直接转身离去。
萧铣微微一笑,道:“此人才是真正的精明强干,陈叔,你还真是藏了私啊,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会截留你派去跟我上京的人,才故意让那万瓒先来,而把这个明显更优秀的郭华放在了后面?”
陈棱笑着摆了摆手,道:“哪里哪里,这郭华是萧皇后亲自派在我这里的一个亲信,专门负责象这种紧急信息的传送。这两年来。我也是第一次让他做这个事情。”
萧铣点了点头:“这么说来,以后要是我走了,这郭华就会成为姑母监控你陈叔的人,陈叔。你可得先想好如何对付此人啊,看起来这人精明得很,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陈棱脸上的肌肉跳了跳,表情也为之一变:“贤侄,叔的事情就不劳你费心了。你只要说说以后叔怎么去对付那王世充就行。”
萧铣点了点头,坐了下来,低头沉思了一阵,才抬起头,对着陈棱缓缓地说道:“依我看来,王世充和魏征这对主仆,来者不善,加上有一帮精明强干的情报人员支持,可以说是外来的强龙。”
“我离开郢州后,陈叔你并不是萧梁后人。在这里无法象小侄这样,获得心向萧梁的百姓们支持,不客气地说,你连地头蛇也算不上。”
萧铣看着脸色有点难看的陈棱,笑了笑:“陈叔,小侄只是据实分析,你可别动气啊。”
陈棱勉强笑了笑:“没事,你说的这些都是事实,叔心里有数。”
萧铣继续道:“所以小侄的建议就是,飓风过岗。伏草惟存,陈叔这几年最好在这里偃旗息鼓,不要与这王世充正面起了冲突。”
“王世充的志向不在这荆湘之地,小侄以为。即使这王世充想要起兵造---反,将来也是想要夺取中原,席卷两京,迅速地平定天下,所以他在这郢州呆不久,最多两三年就会调走。到了那时。陈叔自然可以放手发展自己的势力啦。”
陈棱冷笑一声,道:“照你这意思,我在这里就是得混吃等死,啥事也不做?等王世充走了以后,你再让自己人过来接手这郢州,对吗?”
萧铣摇了摇头:“陈叔你想哪儿去了啊,我这可真的是为了你好。你说我人都离开这郢州了,连自己在这郢州的手下也要全部撤出,这地方对我还有什么用?我肯定也要经营我新过去的地方,哪有空再管这里呢。”
陈棱冷冷地“哼”了一声:“是啊,王世充在这里的时候,你确实不敢跟他争,可他一走,你肯定会把人再派回来,你在这里经营了这些年,哪会舍得?王世充是早晚要走的,可我陈棱却一直要留在这里,所以你巴不得我这几年啥事也不做呢,对吧。”
萧铣叹了口气:“陈叔,我好心好意地给你出主意,你不听我也没办法。要是你觉得你能对付王世充,那我祝你一切顺利。”
陈棱怒道:“萧铣,不要以为只有你和王世充这些后生小子才会搞情报,我只是以前不想弄罢了,我真要弄起来,不会比你们差,这郢州城我不会让给别人,无论是你,还是姓王的小子。”
萧铣幽幽地叹了口气:“陈叔,你为啥总是这种思维,好象这郢州就是你的家业,别人都要从你手上抢东西似的。你的眼光就不能长远一点,大一点吗?天下有四百个州,你就算能控制了得这一个,又算得了什么?”
陈棱蛮横地一挥手,道:“你是皇族后人,眼界高,心也大,自然看不上这一州之地,可我陈棱不过是庐江的一个豪族,没想着象你这样恢复整个大梁国,我有一州之地就已经心满意足啦。实话告诉你,萧皇后早就跟我许诺过,要是以后大梁建国,就封我为郢州总管,世袭罔替。”
萧铣摇了摇头:“这郢州不过五万户人口,天下州郡里也不过算是个中州而已,真搞不懂你为啥看重这里,要是我能恢复梁国故地,就是封你个江州(大州,今天的整个江西和福建一部)刺史,也不是不可以考虑的事情。”
陈棱冷笑道:“陈某很实际,不讲求虚的,你只不过是封我个单车刺史当当,一纸诏令我就能上任,再一纸诏令我就得走人,这样的刺史我才不当。我要当就当别人指挥不了,奈何不得的刺史!这郢州虽小,但我只要好好经营,就能成为自己的地盘,就象你的大梁国一样,灭了几十年后照样可以死灰复燃。”
萧铣哈哈一笑:“陈叔,你终于说出心里话了,早这样说不就结了嘛。非要说什么帮我姑母办事,搞得自己真的那么忠义似的,何必呢?大家把条件摊开来说,不是更好谈合作条件嘛。”
陈棱胀红了脸。圆圆的脸上一对眼睛怒睁着:“萧铣,你今天是不是存天戏耍于我?你可别得意得太早了,我现在还能把郭华追回来,也可以让万瓒明天不跟你上路。”
萧铣笑着摆了摆手,道:“陈叔。您老别激动,先坐下来,消消气。”
陈棱气鼓鼓地坐回了椅子,整个人仍然是微微地哆嗦着,就象座随时会爆发的火山,离他一丈远的萧铣能很清楚地感受到他的怒意。
萧铣道:“陈叔,小侄向你保证,今后绝对不会试图染指这郢州,要是小侄将来有幸能复我大梁国,这郢州刺史一定非你莫属。世袭罔替,您觉得如何?”
陈棱重重地“哼”了一声,没有接他的话头。
萧铣换上了一副沉重的表情,叹了口气,道:“陈叔啊,其实我刚才说得很清楚,那王世充和小侄已经作了约定,在这郢州一带相安无事,他当刺史的这几年,我们停止在这里的一切地下活动。而将来一旦天下大乱的时候,他会与我们遥相呼应,分头举事的。”
陈棱没好气地道:“这王世充不过一外来户,就算手下有些搞情报的本事。再加上几个臭钱,就能把我们这些年来在这里经营的一切给全盘抹杀了不成?难道他一来这里,那些一直心向萧氏的郢州豪强们就会倒向他王世充?”
萧铣摇了摇头,缓缓地道:“这倒不会,这郢州的豪强们心向我萧梁,王世充没法在短短几年内就尽得他们的人心。但是若是这两年内陈叔你非要和这王世充在这郢州城争个高下,惹火了此人,到时候事情闹大,只怕朝廷追查下来,我们这些年来在这里做的事情就要公诸于世了。”
陈棱不服气地说道:“王世充现在自身难保,他不敢在这里和我们全面翻脸,他要是惹火了我们的话,我们就先让萧皇后在杨广那里吹吹枕头风,把他家废了再说。反正杨广现在也是欲除他们王家而后快,所需要的只不过是个借口罢了,到时候我们可以说王世充在郢州结交匪类,图谋不轨呢。”
萧铣叹了口气:“陈叔,你又想当然了,今天这王世充一天之间就收服了这郢州城内大小官员们的心,你要告王世充图谋不轨,这些郢州的官员都会反过来帮着王世充说话,到时候反而会把你这些年来召庐江老乡来这里落户的事情曝光,连带着当年我父子二人在你那里藏身的事情一起被查出来,那可就完了。”
陈棱一下子给说得瞠目结舌,哑口无言,只能默默地坐着。
萧铣继续道:“陈叔,听我一言,现在我们萧家只能在这里暗中发展自己的势力,还不能让朝廷有所察觉,不然就会前功尽弃,如果这王世充是个象韩世谔那样的武夫倒也罢了,但他偏偏是这么一个厉害角色,又有魏征这样的狗头军师辅佐,王家更是财力雄厚,不是我们现在能正面对抗的。”
“这种情况下我们只有先忍耐,王世充在这里呆不了太久,这郢州早晚还是我们的,到时候小侄一定会派人协助陈叔掌控这里,也会遵守小侄刚才跟陈叔约定的那件事。”
陈棱的表情变得落寞异常:“贤侄啊,你就不能留几个人帮着叔吗?就算姓王的查出了你的那几个打入官府的手下,但你在民间不可能没有留人吧,这样的人留下几个帮帮叔也好啊。”
萧铣微微一笑:“陈叔,这样好了,我本来答应了那王世充,把这城中所有属于我的情报人员全都撤出来,可是有一个颍川商人,严格来算不是我萧铣的手下,但是前年却愿意和我们萧氏结盟,共谋大事,这两年来也为我们做了不少事情,上次那大洪山中的兵器作坊,就是由他负责的。”
陈棱听得心中一动:“哦?那此人也算是有些手段和见识了,能在大洪山里折腾出这么大的动静,那此人姓甚名谁?现在在这城中有没有什么公开的身份?”
萧铣微微一笑,道:“陈叔,这个人你应该知道,他姓沈,双名柳生,颍川人氏,在这郢州城里有一家沈氏行会,生意也做到了周围的几个州郡,连南边的江陵,也有他的行会,小侄跟江陵一带我们萧梁故旧的联系,也是通过此人的商会而暗中进行的。”
陈棱听得哈哈一笑:“早说嘛,不就是这城里那个做马匹生意的沈柳生吗?难怪我总觉得此人鬼鬼祟祟的,人老是不在这郢州城里,原来都是帮贤侄出去做事了啊。”
陈棱一边笑着,一边道:“这沈柳生,根本没啥收马的渠道,每三个月一次的郢州大市集,他弄来的那几十匹马,都是老弱不堪,当驮马都嫌不足。”
“我刚来这里时,还指望着从他这里能买点好的战马。结果一年两年,他的马都还是那样,一点起色也没有,我都奇怪为啥这个连马都没有的所谓马商能一直在这里立足的。”
陈棱说到这里,意味深长地看了萧铣一眼:“想不到这沈柳生是贤侄的人,看来是贤侄一直在背后扶持他。这样一想,这沈柳生能在此城中立足,倒也是合情合理了。”
萧铣摇了摇头:“陈叔,你误会了,沈柳生的主要马市生意是在江陵,在这郢州城里一般不卖战马。不过我朝跟突厥前些年一直在打仗,这几年虽然关系有所缓和,但突厥那里也只卖给一些固定关系户战马,沈柳生在突厥那里也试过多次,但一直没有打开渠道,最后没有办法只能转向西域那里买马。”
“西域离这郢州相隔万里,就是进了阳关之后,在大隋境内一路要过不少哨卡,层层盘剥下来,这利润也非常有限。而且现在天下太平,一般人也不会买战马,而南方各州郡的骠骑将军府,也往往是几年下来才统一由朝廷发一批战马,而非由市面上购买,所以这需求量也很有限。”
陈棱点了点头:“不错,现在这郢州司马府里养的一百匹战马还是六七年前我朝两次反击突厥后退役的军马,这几年下来都老掉牙了,全在马圈里等死呢,我向上面反映过不少次了,一直说现在战马不足,要我再等等。”
“还是今年年初的时候,趁着新皇登基改年号,我又向兵部打报告说这郢州军马不足,结果兵部批文说去年剿灭杨谅谋反,战马死了不少,现在是有钱无马,给我们郢州补充军马之事,这几年也没戏了,不过给我们发了五十万钱,要我们自行解决军马之事,还说这五年的军马费就是这些了。”
萧铣笑道:“我曾听沈柳生提过,说是上个月这里开市的时候,陈叔曾经向他询问过能不能搞到好一点的战马之事,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陈棱点了点头:“抛开这沈柳生是我们的人这一点不说,就算作为一个单纯的马匹商人,他到底有没有本事能搞来个几百匹军马呀?以后我们想要在乱世中割据这郢州,没有军马就没有骑兵,也是困难的。”
萧铣叹了口气,道:“陈叔,我刚才已经说了,现在从北方弄来战马不容易,而且朝廷对南朝这里一向是有所防范的,并不希望战马在南方开始大量流行,所以一路之上的关卡,对战马南下都是多方刁难。”
“加上南方这里的人,真正象我们这样想图谋大事的不多,要想买战马的更少,多数的商会,买些驮马用来运货就可以了。而且南方水路发达,在南方的运输多数靠船运就可以了,也不象北方那样多半要靠陆地的运输,非驮马不可。”(未完待续。)
第七百零五章 青溪会陈棱
萧铣看了一眼陈棱,继续道:“如果只是用作驮马,那产自西南的西南马就足够了,这些西南马个头不高,不能作为战马奔驰战场,但是负重和耐力还不错,所以是天生的驮马。由于蜀地离此也近,运输成本也低,一匹蜀地的驮马在江陵那里只卖一千钱左右,做这生意可比做战马生意要赚得多。”
陈棱眼珠子一转,道:“可是现在我手上毕竟有了五十万钱,足够买上几百匹上好的战马,再说了,这跟我们将来起事也有关系,总不可能只靠着步兵去和朝廷的铁甲战骑作战吧。即使为了将来的考虑,我们现在也得在这里屯积一批战马。”
萧铣笑了笑:“沈柳生毕竟不是我的下属,我指挥不了他,搞战马的事情,以后你去跟他商量吧,这个人只想赚钱,想在整个荆湘一带都让自己沈家行会一家独大,所以他现在从西南边贩运驮马。如果你真的想买战马,我倒是觉得可以和王世充谈谈。”
陈棱讶道:“贤侄何出此言?这王世充不是我们的人,怎么能和他合作?”
萧铣摇了摇头:“非也非也,朋友和敌人是可以随时转化的。陈叔,王世充在这里想要安稳地渡过这几年的刺史任期,做出些成绩来早点回朝,所以他也少不得你这个郢州司马的帮助,王家商铺遍及天下,想必在突厥那里也有些朋友,要是想搞来战马,对他们来说也许不是难事。”
“再说这也算是公事,兵部不是也给陈叔你发了买马的钱吗?你大可以大大方方地向王世充提及此事,看看他如何回应。要是他肯帮你搞来军马,那就是愿意和我们继续合作,是我们的朋友,反之要是他不想帮我们搞战马,就是他自己想控制这里,我们就得想办法早点赶走此人。”
陈棱点了点头:“好吧。既然贤侄肯把沈柳生的关系转到我这里,那也算帮了叔一个大忙,叔不会忘了这点的,今后你无论在这荆湘一带的哪里。有什么事想要叔来帮忙的话,尽管通过那沈柳生来传话。”
萧铣点了点头,看了看外面的夜色,道:“已经快要子时了,陈叔你早点回去吧。明天那王世充想必要见你,到时候你还得好好应对才是。”
陈棱笑了笑:“贤侄不用多虑,对付王世充这小子,叔还是有信心的,你就瞧好吧!”
陈棱说完,得意洋洋地转身出了房门,萧铣看着他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
萧铣脚边的地板突然抬起了一块,斛斯政的脑袋从里面露了出来,紧接着双手在地上一撑。整个人从下面的地道里钻了出来,他拍了拍身上衣服的尘土,叹了口气:“萧先生,陈棱实在是烂泥糊不上墙,我看你是不能指望他的。”
萧铣突然露出了一丝微笑,转向了斛斯政:“所以我只有指望你啦。”
第二天的一早,王世充便带着魏征和张金称,走出了白云客栈的大门,魏征和王仁则被他派出去打探这郢州的市集,而安迦陀则正式到斛斯政那里上任。开始审查起这几年来郢州州衙的账薄,王世充自己则骑上了一匹好马枣红骝,直奔城南的骠骑将军府而去。
陈棱早早地带着郢州城的一众将校们守在了府外,个个都全副戎装。顶盔贯甲,陈棱昨天夜里回府后还特地命人把自己常穿的那套铠甲又上了一遍油,打磨得锃亮,胸前的大块护心镜,被这六月里的阳光一照,明晃晃地直接能亮瞎人眼。
王世充今天是穿着二品紫色官服。骑着枣红骝马来到这郢州的骠骑将军府,这套官服加骏马的组合看起来颇有些不伦不类,一路之上也引得郢州百姓们纷纷侧目。
陈棱远远地看到王世充到来,马上来了精神,本来眯着的小眼睛一下子睁得滚圆,对着后面的将校们喝道:“都精神点,王刺史可是天下名将了,可别让他小觑了我们郢州的军人。”
陈棱话音刚落,王世充便远远地笑道:“陈将军果然治军有方啊,这郢州的将校们个个威武不凡,即使和朝廷的左右武卫大军比,也是毫不逊色呢。”
陈棱心中窃喜,脸上却仍摆出一副平静的表情,冲着王世充行了个军礼,道:“郢州司马,领郢州骠骑将军陈棱,见过王刺史。”
说话间王世充已经策马走到了陈棱的跟前三丈左右,一下子从枣红骝的背上跳了下来,冲着陈棱抱了抱拳,道:“陈将军,王某今天官服在身,请恕王某不能回你一个军礼了。”
陈棱哈哈一笑:“这是哪里的话,陈某甲胄在身,行军礼是应该的,而王刺史是一州的父母官,犯不着和我们这些粗人一样。”
王世充摇了摇头:“陈将军,当兵为将未必就是粗人,作为统帅千军万马的主帅,若是目不识丁,不通兵法,只凭血气之勇,那是会害人害已的,所以我从不认为军人,尤其是做到了将军的军人,就应该是粗人。”
陈棱脸色微微一变,旋即笑嘻嘻地道:“王刺史文武双全,声名远播,陈某是需要多多向您讨教的。”
王世充笑道:“陈将军您才是老前辈,王某还想在郢州多跟陈将军学学。学习一下陈将军的忠肝义胆,义薄云天,乡土情深呢。”
陈棱听得心惊胆战,王世充分明是在暗示自己心怀异志,窝藏过萧铣父子这一对逃犯,现在又大肆地把自己在庐江的庄客佃户们拉到这郢州安家,成为自己的亲兵。想着想着,陈棱的脑门上开始冒汗了。
陈棱抬起了头,正跟王世充的眼睛对上,心中一凛,他本就心虚,这回看到王世充的目光里意味深长,笑容可掬的表情后面仿佛藏着些令人难以捉摸的味道。
陈棱勉强笑了笑,道:“王刺史,我先给您介绍一下我们郢州的将校们。”
王世充摆了摆手,道:“暂时先不必了,陈将军,今天我想去城外跑跑马。不知道陈将军可否有兴趣跟王某一起去?”
陈棱想不到王世充还有这样的花样,微微一愣,旋即说道:“王刺史,今天是您新官上任。第一次来视察我们郢州的骠骑将军府,您看我们郢州的将校们也都在这里,还是按程序正常接见的好。”
王世充笑了笑:“陈将军,如果要按程序的话,那前任韩刺史也应该每天坐在那州衙大堂之上。处理这郢州内外的各种事务,是这样的吗?”
陈棱一时给噎得无法反驳,只能摇了摇头。
王世充继续道:“韩刺史在这郢州打了几年的猎了,陈将军从来不说他荒嬉政务,不按这个正式的程序办事,为何我王世充第一天上任,想要出城跑跑马,您就这样不给面子呢?”
陈棱咬了咬牙,换上了一副笑脸,对着王世充道:“王刺史既然有如此雅兴。陈某自当奉陪。”
他转头看向了一个个满脸迷茫,站在原地的将校们,沉声道:“都愣着做什么,王刺史要出城跑马,还不快去准备?”
王世充突然道:“陈将军,你误会了,王某今天只想跟陈将军一人出去跑跑马,改天再来结识一下各位郢州的将军们。陈将军,还烦劳你让大家今天就先回去吧。”
陈棱一下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实在是搞不清楚王世充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清了清嗓子,对着那些将校们摆了摆手:“大家都听到王刺史的命令了吧,先各自回去,明天再正常点卯。”
郢州的一众将校们个个面露失望之色。但不敢违背王世充的意思,齐刷刷地向王世充行礼告辞,纷纷退下。
陈棱的一个亲兵牵了一匹黄鬃马过来,陈棱有意在王世充面前卖弄一下,走到马前,双手一拍马背。整个人腾空而起,稳稳当当地坐在了马鞍之上。
王世充笑了笑:“陈将军好身手。”也不多话,双腿一夹枣红骝的肚子,枣红骝如离弦的利箭一样直冲了出去,向着西门方向绝尘而去。
陈棱听说过王世充的枣红骝是天下名驹,但没有亲眼见过,刚才一眼见到枣红骝的个头,就知并非凡品,却没想到此马神骏如斯,一跃就足有十步,一闪神间就几乎冲过了整条骠骑将军府前的长街,转向了外面热闹的街市。
陈棱一下子回过了神来,也顾不得再去管他手下的那些将校,高声叫道:“王刺史,千万别在城里纵马啊,撞到人可就麻烦啦!”他一边说,一边狠狠地抽了黄鬃马一鞭子,这马负痛长嘶一声,紧紧地跟了上去。
魏征则笑了笑,看了一眼一个个呆若木鸡的郢州将校们,缓缓地说道:“大家今天就先散了吧,明天记得早点来点卯。”说完双腿一夹马腹,不紧不慢地跟在陈棱的后面,向着远方走去。
一个时辰后,郢州城南十里处,王世充骑在枣红骝的背上,缓缓地沿着前日里和李靖相会的那条小溪走着。
在他身后百余步远,陈棱正满头大汗,骑着那匹跑得口吐白沫的黄鬃马,气喘吁吁地在后面跟着,而他那因为上气不接下气的声音远远地顺着风飘了过来:“王刺史,请你等等我,别跑那么快啊!”
王世充的嘴边露出一丝微笑,今天在城里,他出了骠骑将军府后便拉住了枣红骝,缓步慢行,而一出城门后,则有意识地策马狂奔。
枣红骝也有好久没这样撒丫子跑了,今天得以全速奔驰,也正合了它的心意,这一路跑下来,更是远远地把陈棱扔在了后面,弄得王世充几次都要强行勒住枣红骝,才不至于让陈棱失去了目标。
这一路的奔驰下来,王世充发现此处正好是前天与李靖相会的那处地方,耳边只传来潺潺的流水声,间或夹杂着几声林中鸟儿的啼叫,实在是个幽静的地方,用来与人密谈再适合不过。
王世充停住了枣红骝,看了看已经快要爬到日中的太阳,心中暗想,韩世谔和李靖只怕这会儿已经上路了,而那萧铣也是会跟着他们的车驾一路回东都。
昨天夜里子时左右,魏征手下的探子回报,那陈棱晚上带了亲兵去那萧铣所住的小院,跟他一直聊到接近子时才离开。此间还有两个亲兵护卫匆匆地先后离开小院,想必是得了陈棱的令,去执行某项任务了。
王世充的嘴角边闪过一丝冷笑,他要的就是让萧铣和陈棱正面发生冲突。
昨天王世充故意只与郢州的文官们见面。在收服了这帮官吏们的心后,又向萧铣挑明了自己已经明知他打入官府的那四个人,目的就是敲山震虎,逼萧铣把自己在郢州城经营了好几年的势力全部撤出。
而陈棱自然是希望接手萧铣留下的这些人,再加上刘大娘之死。王世充算准了陈棱会以追究刘大娘之死为借口,要挟萧铣把手下的势力拱手相让,这势必会让二人之间起了争执,让以前只是面和心不得的两人彻底撕破脸皮。
王世充算准了陈棱和萧铣都不愿意放弃郢州这块地盘,昨天的谈话不可能达成一个让两人都满意的结果,这样二人在郢州接下来的几年里会继续明争暗斗,甚至为了取得优势,都会向自己寻求支持,而这,就是王世充真正想要的。
王世充正思量间。陈棱终于跑到了他的身边,一张圆脸胀得通红,脸上的汗水就象这林间的小溪一样淌个不停,他气喘吁吁地说道:“王,王刺史,你,你的这匹,这匹枣红骝马呀,太,太厉害了。末,末将这匹根本,根本和你的,没。没法比啊。”
王世充微微一笑,在马上拱了拱手,脸上摆出一副不好意思的表情,道:“陈将军,实在是抱歉啊,我对这郢州附近的地理不熟。加上好久没跑马了,一看官道上没多少人,就直接策马狂奔。今天枣红骝也高兴,跑着跑着就来到了这地方,嘿嘿,其实我都已经迷路啦!”
他看了一眼还在努力地调整着自己呼吸的陈棱,微微一笑:“这世上能跟上枣红骝马步伐的都算是骏马了,陈将军的这匹黄鬃马,能一直跟着枣红骝,没有被落下,已经算是好马了。你看我那兄弟魏征,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陈棱总算把呼吸给调整了过来,拿起马鞍上挂着的水囊喝了几口,心神稍定,说道:“末将只顾着跟王刺史了,没有留意魏先生,要不我们现在回去找找他?”
王世充笑了笑,摆了摆手:“我看不必了,玄成不是小孩子,他应该会顺着我们两的马蹄印找过来的,就算找不到,玄成心思缜密,也一定可以顺着来路回去。我相信郢州在陈将军这几年的治下,应该是太平的,不会有什么占山为王的贼人,所以玄成的安全不用担心。”
陈棱也赔着笑,道:“这倒是,除了上次大洪山里的那些反贼外,这郢州这几年没听说出过什么强盗,就连山里的那些蛮夷也是安分守已,没怎么惹事。魏先生的安全,自然是有保障的。”
他说到这里时,略微顿了顿,看着王世充,道:“只不过末将以为,以王刺史的尊贵之躯,出行时也应该配上朝廷规定的护卫!当然,末将知道王刺史英雄无敌,不会有人能伤得了你,只是作为朝廷的刺史,出巡时也代表了天子的威严,应该让草民百姓们见识到天威才是。”
王世充哈哈一笑:“今天王某来此只是想跑跑马,不算是正式出巡,所以也就用不着那种排场。王某一个人自在惯了,也不喜欢那种前呼后拥的感觉,能在此跟陈将军一叙,这才是人生一大快事呢。”
陈棱脸色微微一变,他多少也猜出王世充一路引他到这个偏僻的地方,想来是想跟他在此地谈及关键之事。
但陈棱的脸上又装出一副疑惑的神情,眨了眨眼睛,问道:“王刺史,你不是说出来只是跑跑马吗?如果和陈某有事相商的话,为何不在骠骑将军府里聊呢?本来陈某还特地准备了一桌午宴,就是想和王刺史把酒言欢,以弥补上次那顿饭没有吃尽兴的遗憾呢。”
王世充笑着摇了摇头:“王某只想和陈将军一人商谈而已,因为今天我们要商量的事情,会决定今后这几年里郢州乃至整个荆湘地区的未来。”
陈棱“哦”了一声,笑道:“究竟是何事啊,陈某只是在这郢州负责府兵的征调,维持郢州的治安而已,好象没有王刺史所说的那个本事,能影响这么大呢。王刺史若有何吩咐,但说无妨,陈某一定照办。”
王世充笑眯眯地看着陈棱,意味深长地说道:“陈将军,萧皇后给你开的是啥条件?不妨跟王某说来听听,王某敢说,你在我这里能得到的,只会更多。”
陈棱没料到王世充会如此单刀直入,甚至不加一点掩饰,他愣了一下,挤出一丝笑容,道:“王刺史,你在说什么?陈某听不懂。”
王世充哈哈一笑,中气十足,震得林中的鸟一阵惊起。笑毕,他直视陈棱的双眼,道:“陈将军,王某今天引你来这个幽静的地方,就是不想我们的谈话被其他闲杂人等听到。之所以不想让人听到我们的谈话,就是因为王某跟你说的,就是些要掉脑袋的话,就象你陈将军这几年在做的那种掉脑袋的事。”
陈棱佯作愤怒,厉声道:“陈某在这郢州司马,领骠骑将军的任上已经有好几年了,虽然不敢说政绩卓著,却也是恪尽职守,从来不敢有丝毫懈怠。如果王刺史觉得末将有何不称职之处,可以向朝廷反映,由他们来判定我陈棱是不是该掉脑袋!”
王世充摇了摇头,叹了口气,眼神里闪过一丝失望:“陈将军,我一直以为你是聪明人,不用把话挑这么明白的,看来你让我失望了,你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啊。好,我来问问你,昨天夜里你去萧铣的小院,一直呆到子时才出来,这也是你恪尽职守的表现?”
陈棱的嘴角动了动,抗声道:“那萧铣家里出了命案,白天的时候李靖就指出了他的问题,我当时虽然没有发话,但是心中也有疑问,所以晚上又回到了那个小院,再次审问萧铣。因为他今天就要走,过了昨天晚上我就没机会再问他啦。”
王世充看着陈棱的双眼,微微一笑:“那陈将军把萧铣父子在庐江的陈家庄一藏十几年的时候,也是恪尽职守吗?”
陈棱虽然昨天已经被萧铣提醒过,王世充查到了自己的底细,但乍听此言时仍然是大吃一惊,嘴张大了合不拢,他转而厉声喝道:“王刺史,这个玩笑开得太大了吧!你有何证据可以证明此事?”
王世充正色道:“那这样好了,我把此事启奏圣上,让他派员到你那庐江陈家庄,再派员来这郢州司马府,去问问你的那些亲兵护卫们,看看他们是不是认识那萧铣,而你那庄上萧铣之父,萧璇的坟墓又是怎么回事。”
陈棱的脸色变得惨白,王世充连这些情况都掌握了,看来昨天晚上萧铣所言非虚,王世充实在太可怕,陈棱的心里突然生出了一阵恐惧。
陈棱的一切表情都看在王世充的眼里,他心中冷笑一声,与这几日一直面对的李靖、萧铣、斛斯政等高智商对手相比,陈棱实在是太弱了,喜怒哀乐都形于色,一点也沉不住气。王世充想着想着,一股智商上的优越感油然而生。
陈棱沉声道:“王刺史,你既然知道了我的这些事情,却又不向朝廷告发我,而是约我在这里商议,这又是作何用意?难道你是想通过我陈棱,去结识萧皇后?”(未完待续。)
第七百零六章 大棒加胡罗卜
王世充笑了笑:“不至于,如果我只是想找萧皇后的话,那通过萧铣就可以了,没什么跟你谈的必要。而我之所以来工你陈将军,就是想跟你谈谈未来郢州的事,也就是说,以后我王世充是想找你合作。”
陈棱摇了摇头:“王刺史,你可能有点误会了,我陈棱不是萧铣,我是个知恩图报的人,萧皇后给了我这个官职,我自然要一直对她效忠,不象萧铣那样,成天只想着踢开萧皇后自立。”
王世充饶有兴致地问道:“为什么要说萧铣想要自立呢?陈将军可是知道些什么?”
陈棱不屑地“哼”了一声:“这就要问你王刺史和萧铣商量的内容了。王刺史,你如果有意和萧皇后合作的话,可以向我们透露一下你和萧铣达成了什么样的协议。我想萧铣能给你的,萧皇后一定也可以给,你也应该选择一个更有力的合作方才是,对吗?”
王世充竖起两根手指,摇了摇,道:“陈将军,我现在很确定,在那天萧铣来报官以前,你并不知道他想要自立的事,可你现在却是这样地肯定了,只是因为那刘大娘之死吗?”
陈棱重重地“哼”了一声,也不说话,算是默认。
王世充叹了口气,道:“陈将军,其实我很清楚,你并没有对萧皇后那么忠心,你从庐江调来那么多老乡当你的亲兵护卫,这本身就意味着你那颗不安份的自立之心。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萧皇后应该是许给你这郢州之地,作为以后乱世中的起家根本吧。”
陈棱的眉毛动了动,还是不说话。但他的心里却是心惊肉跳不止,惊奇于王世充居然知道这么多有关自己的事情。
王世充看陈棱不吭声,继续道:“还是回到刚才王某所说的那点,陈将军,你是想自立也好,跟萧皇后绑到一起也罢。总之这郢州城就是你眼里的自己的地盘,不希望别人染指,无论是萧铣还是我王世充,对么。”
陈棱点了点头。终于开了口:“不错,萧皇后在这里经营了这么多年,不可能把这里拱手让人的。王世充,你既然明白这一点,就最好不要和我们做对。萧皇后的能量,你应该是知道的,尤其是杨广现在巴不得找你家的麻烦呢。”
王世充最听不得这种威胁,那天萧铣这样威胁他时,被他直接吼了回去,现在陈棱又再次提及,他心头的无名火一下子又冲了上来,本待破口大骂,象那天威服萧铣那样把这陈棱也骂一顿,话到嘴边。突然心念一转,又生生地把这话给吞了回去。
王世充摆出一副笑脸:“是啊,杨广确实不待见我们王家,萧皇后现在的枕头风确实是有杀伤力,但是陈将军,你可曾想过,要是萧皇后吹不了枕头风了,又会如何?”
陈棱微微一愣,随即怒道:“王世充,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王世充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杀气。声音中也透出一丝冷酷:“要是我先下手为强,把你陈将军的事情和萧铣的事情向杨广汇报,萧皇后还有机会吹那枕头风吗?”
陈棱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他最怕的事情被王世充狠狠地戳中。顿时哑口无言。
王世充的笑容上脸,声音也变得和缓起来:“陈将军,咱们是要合作的,不用这样互相放话威胁,那样没意思。其实我们能做到的,大家都心里有数。如果陈将军想要先行除掉我们王家的话,也可以试试我们家反击的手段。”
陈棱干笑一声,两只小眼睛略微地眯了起来,道:“王刺史,你刚才一直说想合作的事情,请问你想怎么个合作呢?”
王世充点了点头:“这就对了嘛,你们看我们要是拿出诚意好好谈事的话,多好。在我说出我的想法前,能不能请陈兄先拿点诚意出来,说说昨天萧铣跟你说了些什么?”
陈棱其实也很想知道王世充跟萧铣私下达成协议的具体内容,当即开口道:“可以,不过等我说完后,也请王老弟把你和萧铣约定的内容见告。这诚意嘛,应该是我们一起拿才对,你说呢。”
王世充笑而不语,算是默认。
陈棱清了清嗓子,说道:“其实无非也就是王老弟刚才所说的那样,我对这刘大娘之死心存疑虑,觉得萧铣有自立的倾向,所以才会连夜去跟他理论。他对这件事倒也是很痛快地应承了下来,还说了现在和你王老弟已经正式结盟,共同进退。”
王世充点了点头:“那两个先后离开的亲兵护卫又是去做什么的呢?”
陈棱道:“陈某本来是想把这萧铣的所作所为举报给萧皇后,可是后来那萧铣一直说,反正他会离开这郢州去别处重新打天下,又说萧氏宗族中没有象他这样有能力的,可以在外面有一番作为,如果真的让萧皇后和他撕破了脸,最后还是损害整个萧梁宗室的利益。我听得有几分道理,心一软,就跟他和解了。”
“既然我同意帮他隐瞒那刘大娘死亡的真相,那干脆就好人做到底,帮他圆这个谎,因为萧皇后也会跟我一样怀疑起刘大娘之死的,未必会信萧铣的解释。所以我就派了两个亲兵,去向萧皇后提前报告,说刘大娘是被你王老弟亲手杀掉的。”
王世充对这一切早有所料,听到了毫不吃惊,只是淡淡地一笑:“萧铣说刘大娘是我杀的?”
陈棱点了点头:“他总不可能说是自己的人出手吧。所以王老弟,只好让你来当这个杀人凶手了。”
王世充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陈棱继续道:“萧铣说他会遵守和你的约定,把所有手下都撤出这郢州,还劝我这几年不要急着发展,而是跟你好好相处。王世充,这就是我和萧铣昨天晚上谈话的内容,你可否满意?”
王世充哈哈一笑,道:“就这些?”
陈棱不高兴地道:“你以为还能有些什么呢?”
王世充叹了口气,道:“陈兄,我是真心想和你合作的。可你好象这诚意不太够啊。说话只说一半,太小气了点。”
陈棱怒道:“王世充,我刚才说了,那些就是我跟萧铣之间的谈话内容。你若是不信,又何必来问我?”
王世充笑了笑,表情突然变得严肃起来:“陈兄,我先问你一句,你去萧铣那里当真只是为了质问刘大娘之死吗?”
陈棱面不改色地说道:“当然。这件事不重要吗?它暴露了萧铣有自立的意图,而且和你王世充有所勾结,我不应该去问清楚?”
王世充笑了笑:“可是你自己也不相信那萧铣所说的话,对不对?你气冲冲地过去兴师问罪,最后他一句轻描淡写,说是离了他,萧氏就没人了,你就能态度来个大转折,甚至去帮他圆谎。陈兄,你不觉得这个说法太牵强了吗?”
陈棱的头上开始冒汗。他自己也觉得这样说太不合理了,只是话已出口,难以收回,于是他抗声道:“王世充,萧铣毕竟是萧家的人,我姓陈的一个外姓人,终究是个外人,没有明确的证据,萧皇后也未必会信了我!再说萧铣要走了,跟他继续为了这个事翻脸。有什么意义呢?”
王世充摇了摇头:“陈兄,我也是个生意人,生意场上有句话,叫无利不起早。所有人做事都是有目的的,没好处的事没有人会主动去做。要说你忠于萧皇后才去质问萧铣,我可以信,但是最后你明知萧铣有问题,却和他握手言和,甚至主动帮他欺瞒萧皇后。这件事你再怎么解释也是说不通的,太不合情理了。”
“陈兄,其实我们都很清楚,你去萧铣那里,是为了接手他留下的那些在郢州势力,最后你肯放过他,想必也是在这点上萧铣多少对你作了让步,王某真正想听的就是这个,希望你能如实见告。”
陈棱听得半晌无语,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好一会儿后,才开口道:“难怪萧铣说你王世充厉害,今天我是亲眼见识到了。也罢,你既然什么都知道,我也不瞒你了,不错,我去的时候就是为了这个,但有一点你没有猜对,萧铣还是遵守了跟你的协定,把所有手下都撤出了郢州。”
王世充摇了摇头:“我不信,如果是这样的话,你又为何没有跟他翻脸?刚才你也承认去的目的就是为了接手萧铣的势力,既然他不能满足你,你为何还要继续帮他?”
陈棱长叹一声:“因为从他的嘴里,我知道了你王世充是来者不善,不是我陈棱可以对付得了的,即使接手了他的势力,也不会是你的对手。与其主动惹怒你,不如跟你合作,大家相安无事。再说了,那些人都听命于萧铣,我真要接手,也迟早要慢慢用自己的人把萧铣的手下替换掉。”
王世充点了点头:“这倒是个合理的解释,好吧,我信陈兄这回是跟我说了实话。既然陈兄肯以实相告,那我也不能太小气,现在我就告诉你,我和那萧铣约定的内容,以示我的诚信。”
王世充侃侃而谈,把当天和那萧铣私下议定的事情和盘托出,毫无保留,也再次向陈棱重申了自己在郢州这几年只求相安无事,并没有兴趣经营自己势力的想法。
陈棱听完后,也是不信地摇了摇头:“王老弟,你既然无意于此,又为何要费力经营?直接学斛斯政那样,来个不管不问,不就行了吗?这样弄得大家都不能经营此地了,以后万一天下有变,我们也来不及反应啊。”
王世充“嘿嘿”一笑,道:“陈兄误会了,我之所以那样说,是因为跟萧铣只能这样虚以委蛇,你想想,他连萧皇后都能背叛,我又怎么敢和此人真心结交呢?”
陈棱的脸上浮现出一阵微笑:“是啊,我也觉得以王老弟的聪明睿智,怎么可能看不清这点的?!这么说,你跟萧铣的约定都是忽悠他的了?”
王世充笑着摇了摇头:“那倒也不是,只不过跟萧铣的约定了他的人要撤离郢州罢了,我则会给他一定金钱上的补偿。可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给我们两家之间的合作扫清障碍。”
陈棱听得心中一动,眼睛里一下子充满了期待:“哦?王老弟是有意跟萧皇后合作?你的判断真不错,没给萧铣那小子唬住。”
王世充摆了摆手,道:“不是。我是说跟你陈兄合作,萧皇后那里对我来说,实在是可有可无。”
陈棱心中窃喜,脸上却摆出一副愤怒的表情。厉声喝道:“王老弟,刚才陈某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我不是萧铣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不会背叛萧皇后的,这话麻烦你不要再提了。伤感情!”
王世充笑了笑:“陈兄,何出此言呢?!刚才我就说了,你把那些庐江老乡都招过来,这显然不是萧皇后希望看到的吧。而且你也承认,萧铣一走你就想把他的势力接手过来,这又是萧皇后允许你做的事吗?”
陈棱先是一愣,转而长叹道:“王老弟实在是高,看来只有对你以实相告了。不错,陈某确实有意在此地立足,但并不是象萧铣那样完全自立。萧皇后在派我来这郢州时就许诺过,以后会把郢州送给我陈棱,世袭罔替。所以在陈某眼里,在郢州经营自己的势力,彻底控制这块地方,并不算是背叛萧皇后。”
王世充也没有料到会是这样的情况,乍听之下,沉吟不语,隔了好一会儿才抬头道:“那么不管是陈兄的意思,还是萧皇后的意思。总是想在这郢州积蓄力量,以应对未来的天下大乱。而且萧皇后和陈兄还是想搞垮这杨家的天下,在荆湘一带复国,这点没有问题吧。”
陈棱点了点头:“不错。所以萧铣虽然有自立之心。但毕竟也是在为萧梁复国做准备,冲着这点,无论是我还是萧皇后,以后还会继续支持他的,但不可能象以前那样毫无保留。”
王世充听到这里时,笑道:“你们萧家的事情我无心多插手。但是我在郢州的这几年里,也不想无所作为。陈兄,你有官方的合法身份作掩护,不出意外的话,你也会长期留在这郢州,所以我选择跟你合作,而不是萧铣。”
陈棱努力地掩饰着自己内心的兴奋与激动,故作平静地问道:“那王老弟想怎么个合作法?”
王世充笑了笑:“人手方面嘛,陈兄现在手上有百多名庐江带过来的亲兵护卫了,想必不是太缺,但是军械战马方面可能就需要钱了。我原来和那萧铣商定过给他六百万钱,但是现在知道了此人连萧皇后都会背叛,我又觉得不能把他养得太肥,所以这六百万里,我决定拿出五百万给陈兄。”
陈棱激动地差点没从马上摔下来,他睁大了眼睛,伸出了五个手指,道:“王老弟没有骗我吧,真的是五百万钱吗?”
王世充微微一笑:“千真万确,这笔钱下个月初,会转到这郢州城的万福钱庄,那是我开设的。为了避免引人注意,到时候你让手下这一百多个亲卫,每人都用自己亲戚家人的名字在那钱庄开个户头,然后分批去领取,或者陈将军要是一时会儿没地方存放的话,暂时存在钱庄里也行。”
陈棱兴奋地快要发狂了,脸上笑开了花,嘴里连声道:“王老弟果然出手大方,真是有合作的诚意,你就放心好了,这几年你在郢州的时候,我不会给你造成任何麻烦的,一切行动都只会悄悄地在地下进行,不会让人察觉到我们之间的关系。”
王世充笑着摆了摆手:“陈兄,我还没说完,这五百万的现钱资助只是第一点,这第二点嘛,就是我还会找关系为你找来突厥的战马,你到时候用这钱去购买。”
陈棱有了刚才的意外之喜,这一回倒了没象刚才那样失态,他哈哈一笑,道:“老弟真是我的及时雨啊,知道我最缺什么就给我什么。说实话,刚才你说给我这钱时我就在想,花在什么上面呢。”
“结果我想来想去,这最需要的就是战马,只是我们这荆湘一带不产战马,本地又没有什么商人能大批买入北方战马在此贩卖,所以刚才我还在发愁,怕那钱该不会花不出去呢!”
陈棱连珠炮地说了一大段,突然想到了些什么,脸色微微一变,道:“王老弟,你这算是把应允给萧铣的钱转给了我,没有问题吗?他若是怀恨在心,使什么坏,向杨广告发你我之间的联系,只怕会出事!”
王世充微微一笑:“合作从来都是建立在实力对等或者相差不大的基础上,萧铣如果现在出卖你陈兄,那就等于出卖他自己,因为只要陈兄出事,一定不会放过他的,这个道理他很清楚,所以他不敢支害陈兄。至于在下么,对他有用,而且我也给了他一百万钱,他虽然心里恨我,但也不敢现在就和我翻脸。”
陈棱长出了一口气:“还是王老弟考虑得周到。”
魏征的声音突然从树林里传了过来,平缓中透着一份镇定:“陈将军,你现在是不是也应该跟我们说说这郢州城里马匹商人沈柳生的事了?”
陈棱的脸上一下子变了颜色,扭头向小树林里望去,只见魏征面带笑容,骑着一匹黄鬃马,慢慢地从树林里走了出来,还不忘向着陈棱拱手行了个礼:“陈将军,你可不够仗义啊,跑这么快,害得在下跟不上,要不是前日里和主公来过这里,我可真是不知道到哪里去找你们。”
陈棱又气又急,也不回礼,直接叫道:“魏征,你是一直在树林里偷听我们的谈话吗?”
魏征摇了摇头:“没这个必要,主公会把所有跟你谈的事情都跟我事后商量的,陈将军,你应该知道在下所言非虚。”
陈棱的眉毛微微一扬,转而问道:“魏征,你又是怎么知道那沈柳生的?”
王世充和魏征对视一眼,哑然失笑,道:“陈兄,连你和萧皇后之间的关系魏某都能打听得一清二楚,你在这郢州城里最感兴趣的是什么,我还能不知道吗?”
“每三个月的集市上,你都会冲着马市而去,只是一看到那些矮小瘦弱的西南马,你就会乘兴而来,败兴而归,甚至上个月的马市上你还当众问过沈柳生为什么搞不来战马。对吧。”
陈棱叹了口气,脸上摆出一副无奈的表情:“是啊,王老弟,你我都算是为将之人,知道骑兵的重要性。就算不考虑以后天下大乱时,在这郢州起事的事,只以我现在作为骠骑将军的身份,想要弄些军马,也不过份吧。”
王世充“哦”了一声:“难道这战马不是由兵部统一调拨的吗?王某征战过不少次,在兵部任职多年,也认识不少关中陇西一带的府兵将领,他们可都是由朝廷提供战马的,并不需要自己去买。”
陈棱摇了摇头:“王老弟此言差矣,那关中陇右都是靠近突厥的边塞重镇,从开皇年间就不停地受到突厥的骚扰,当然需要大量的战马和精兵锐卒。而这郢州,乃至整个荆湘地区,则是一直很太平的内地,又是以前的南朝地区,朝廷并不希望此地有很强的军力,只要能维持基本治安就可以了。”
“所以我曾连年向兵部发公函,要求尽早调配一批战马,而兵部则是以各种理由拖延,最近的一次更是说因为去年并州杨谅谋反,平叛的过程中死了不少战马,所以暂时无法调拨,直接给了我五十万钱,让我自行解决军马的问题。”
王世充奇道:“五十万钱?好象斛斯政那里的账薄最近两年没有这么大笔的钱款到账啊。”(未完待续。)
第七百零七章 荆郢府兵制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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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棱笑了起来:“王老弟新官上任,有些事情还不知道,这内地的刺史和边塞的刺史不太一样。”
“骠骑将军府或者是州司马,是直接由兵部和十二卫的大将军所管辖,如果是大宗购买军械战马的费用,还有应调出征时的饷银和军粮,这些都是由兵部来发钱。只有府兵们平日里种地时的粮食,才会上交州府,这时候才会跟刺史或者是长史有关系。”
王世充对于内地州郡里的府兵制度不是非常了解,听到陈棱这样一说,也来了兴趣,道:“府兵们平时不是在一起集中训练吗,大兴城外就有各地府兵们去番上的右屯卫军营,难道你们这里的府兵还要去种地?”
陈棱一下子来了兴头,笑道:“王将军,我大隋一共有十二卫,对应当年的八柱国家族。除了宇文氏和元氏以外,剩下的六大柱国每人手下还有两个大将军,加起来十二个大将军,就是现在我大隋十二卫的前身,天下所有的兵马,除了宿卫皇宫的骁果军以外,名义上都归这十二卫统管。”
魏征点了点头,补充道:“不错,正是如此,十二卫当年就是六大柱国麾下的十二军,原来是为了方便统领以部落为单位的鲜卑兵士,能迅速地征发和作战而设立的。”
“后来当年东西魏连番大战,尤其是硭山一战,十二军几乎全部损失殆尽,不得已,宇文泰只能开始大量地征发汉人入伍,免除这些当兵汉人全家的贡赋,加上鲜卑人也大量开始汉化,到了北周的时候,十二军基本上已经完全变成以汉人为主的府兵了。”
“但是十二军这个作战编制却是保留了下来。最初建立时每个卫不过五六千人,全军也不过六万,但后来大隋有了雄兵百万,每个卫所辖的士兵。也开始成倍地上涨。”
“全国各地的州郡,都会划归到十二卫的某一卫中,在几乎所有的州郡里都设了骠骑将军府和车骑将军府,分别管理这些州郡的马步军。后来灭陈之后,先皇嫌天下的府兵太多。养着实在是耗钱耗粮,但又不能彻底让他们解甲归田,不然一旦有外寇入侵,来不及征发有战斗能力的兵士。”
“于是先皇想了个办法,让各州郡的府兵们都去种田种粮,上交的钱粮比普通的农户要少一些。”
“另外各地府兵每年农闲时集中训练一两个月就行,以保持战斗力,而其中的精锐之士,则每三年一次,轮流到京城外的军营里番上。上次先皇驾崩时,大兴城外正好是轮到隶属于右屯卫属下州郡的府兵们番上,而当时长孙晟就是右屯卫大将军。”
王世充微微一笑,说道:“原来如此,也就是说这些州郡里的府兵是不住在兵营里的,大部分平时是回家务农,只有每年那一个多月训练的时候才集中在军营,此外每三年都去番上一回,对吗。”
陈棱笑了起来:“不错,正是如此。现在的十二卫,分别是左右卫,左右骁卫,左右武卫。左右候卫,左右屯卫,左右御所。而我们郢州,则是归属于左候卫,整个荆湘一带的州郡,也都是归于左候卫。”
王世充点了点头。忽然想到了些什么,问道:“那这郢州的户口数是五万五千多户,其中能征发的府兵又究竟有多少人呢?”
陈棱笑道:“王老弟,你是有所不知啊,因为只要家里有一个人加入府兵,就可以全家减免税赋。现在天下太平,没有什么战事,朝廷也不会征召大军作战,所以有条件的人家都会想办法把自己转成府兵的户口。就连我们这小小的郢州,一城八县,现在也有四五千户是府兵军户。”
王世充倒吸一口冷气:“有这么多?”
陈棱点了点头:“是的,就是有这么多,府兵只要不打仗,那并不花朝廷的钱粮,又能上交一定的赋税,所以朝廷也乐得见普通民户转为军户。而且州衙平时要维持州郡的治安,比如看守城门,巡逻城防,缉贼查盗之类的,也需要人手,就交给这些府兵们来做。”
王世充笑道:“那州衙大堂的那些衙役捕快,还有看守库房仓库的那些库丁,总不是你们的府兵吧。”
陈棱道:“那些倒不是,这些一般是服徭役的普通民众,不过有时候这些民众有时候不想来州衙服役,于是就给里正或者是坊正们送钱,贿赂那些负责征调役夫的官吏们,找人来顶自己的差事。”
魏征笑了笑:“所以找来找去最后就找上陈将军的那些府兵了?”
陈棱也跟着笑了起来:“不错,反正军事训练一个月后,这些人就要回家种田,现在天下也相安无事,我就把军事训练的时间缩短,压到半个月,然后剩下的时间就让这些府兵们轮流去衙前当差。”
“只要不是去修路挖河道,而是守个库房或者站个公堂之类的,那些府兵都会很乐意地去做这些事,不仅远比训练时要轻松,更是有赏钱拿。”
王世充叹了口气:“只是如此一来,这府兵的战斗力如何保证?一年只训练不到半个月,只怕他们连列阵也做不好吧。”
陈棱点了点头,笑道:“是的,其实我刚到任时,也不知道这里面有如此诀窍,后来还是属下的几个僚属们提醒,说是前几任的郢州司马和骠骑将军都这么做的。”
“本来司马是专门负责这郢州城内的治安,可是萧皇后为了加强对此地的掌控,劝杨广让我这个司马也兼了这郢州的骠骑将军,所以本地的治安和府库,还有府兵都是由我一人来管理。”
“这样一来,这郢州城的的府兵和城里的坊丁,衙役还有库丁们,都归了我来管理。在农闲的这几个月份里,府兵是每个月都会新来报道一批人的,而上个月训练结束后的府兵就会回去。”
“至于这府兵的训练嘛。也就那样了,让他们能列阵就行,反正这里是内地州郡,平时也无仗可打。不用训练得那么好。”
王世充摇了摇头:“可是你陈将军和别人不一样啊,这里以后就是你的地盘,你还要靠精兵锐卒在乱世里形成割据呢,要是连训练也不训练了,那万一到了天下大乱的时候。又能怎么办呢?”
陈棱诡异地一笑,道:“这个问题嘛,我早就考虑好了,本来我连萧皇后都没有汇报的,但是王老弟既然已经和我结盟,又一出手就是这么大方,我也就不瞒你了。其实以后真正要是天下大乱的时候,我若是想在郢州起事,那不能靠这些普通的府兵,王老弟你是没见过。这里多数的府兵是不堪大用的。”
“但是那些在大洪山一带,居住在那些荆奚洞蛮们附近村子里的汉人,却是真正的勇悍之徒,要知道他们的祖祖辈辈都和那些下山抢劫的蛮夷们战斗,几十个村子都是结寨自守。就是现在,也是隔着几个月就会和那些蛮夷们打上一仗,所以历年来去大兴番上的府兵,也都是征调这些村子里出来的人过去。”
“还有我在庐江的那些庄户佃客们,也都是孔武有力,身手不凡之人。厌恶象普通农民那样的面朝黄土背朝田,而渴望能在军队里建功立业,出人头地。我以前苦于手上的钱不够,只能靠吃些空饷。或者是收些府兵们充当役丁和衙役的好处费,一年多下来也就弄过来一百多户人当亲兵。”
“可是现在有了王老弟给我的这钱,我就可以在庐江那里再召集不少壮士过来,加上买战马,凑上个一千左右的亲卫,编成两个旅的骑兵。再收编一两千人的大洪山一带的山民作步兵,乱世时靠这两三千精锐,足以起家了。”
王世充摇了摇头:“可是刚才陈兄也说过,按照我朝法制,这些府兵都不能常留在军营里的,你的这一千亲兵护卫全部骑马也就罢了,但那些山民,你让他们长年留在郢州城里,那他们的村子谁来守卫?”
魏征突然笑了起来,对着王世充道:“主公,我有点明白陈将军的意思了,大概他还希望你再做一件事情吧。”
王世充一下子回过了神,对着正摸着自己那络腮胡子微笑的陈棱道:“陈兄可是希望我去剿灭那些荆溪蛮夷?让大洪山的山民们没了后顾之忧,肯老老实实地长期为你做府兵?”
陈棱哈哈一笑:“王老弟果然聪明,一点就透。其实只要我们去讨一纸朝廷的文书,就说大洪山的蛮夷们有不臣之心,在山里私自铸造兵器,图谋不轨,要求朝廷派军来剿灭,等剿灭了那些蛮夷后,大洪山的山民们也不用担心蛮夷再出来抢掠,自然会为我们效力了。”
王世充摇了摇头,他不希望靠着屠杀无辜的蛮夷来实现陈棱的野心,他缓缓地道:“这件事先让我好好想想,看看有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我们还是先谈谈战马的事吧。”
陈棱的脸上闪过一丝失望,转瞬间又挂上了笑容:“王老弟多想想也好,就算要剿灭那些蛮夷,我们也得先把自己的骑兵部队给建立起来再说,还是先解决战马的当务之急,你刚才说你能搞到北方的战马?”
王世充微微一笑,道:“这对我来说自然不是什么难事,只是刚才玄成提过 的那个什么本地马商沈柳生,这人会不会坏我们的事?”
陈棱心中一惊,他突然意识到这沈柳生乃是自己和萧铣互通消息的一座桥梁,不能这么轻易就断了。王世充现在出手大方,但毕竟和自己没有一个共同的利益,而且其人无论智谋还是势力都强于自己,跟他合作的前景还很难说,即使为了留有日后抗衡王世充的一着后手,现在也不能完全把萧铣一脚踢开。
想到这里,陈棱笑了起来:“王老弟,此人也不过只是一个马市商人罢了,哪能有什么势力?!你看他只能搞些不能充当战马的西南马来,就可以知道这人并不能妨碍到我们什么了。”
魏征突然在马上笑了起来,道:“陈将军,魏某听说这沈柳生乃是郢州城里的第一富户,财大气粗。在荆湘一带的十几个州郡里都有自己的生意。而且他的主业也就是卖马,我们这样在郢州抢他的生意,你确认他会眼睁睁地看着不管?”
王世充也点了点头,道:“陈兄。我也听说这沈柳生在荆湘一带极有势力,本来过两天我也想去会会此人,今天正好跟你提到,索性就跟你打听一下此人的背景,后台等情况。”
陈棱面露难色。头微微地低了下来,一边思索着一边说道:“这沈柳生嘛,说起来也算是本州的一个传奇人物了。他本是颖川人,四五年前来到这里,在这里经营了一家沈家商行,一开始他什么生意都做,从茶叶到丝绸,再到瓷器,最后开始经营马匹生意,专门从西南一带收购当地的驮马。在这荆湘一带贩卖。”
“这荆湘一带原来也有十几家贩运驮马的小商贩,但是最后都竞争不过这沈柳生,此人手段颇为厉害,前年卖马时,他的驮马只要一匹五六百钱,而别家的马至少要八百钱,完全竞争不过他。”
“不仅如此,他还收买了专门跑这沿江运输的大江帮,不给别的马商运货。所以在此人的种种手段下,这荆湘一带的马商纷纷破产。最后要么转行,要么加入沈家商行的旗下,成为他属下的一员。”
王世充一边听,一边思考着。听陈棱说到这里,表情变得严肃起来:“陈兄,这沈柳生看起来极有背景,做生意也有些大手笔,绝非一般的商人,无论是低价卖马还是收买大江帮。都许多很多钱,你知道他的钱是哪来的吗?”
陈棱心里暗道:我能告诉你沈柳生的钱是和萧铣合作得的吗?
但陈棱的脸上却装出一副茫然的神情:“王老弟,这人并没有公然地犯法,我也不好去搜查他的商行啊!至于此人背后的势力,我成天派我的亲兵护卫们在这郢州城里的各个酒馆茶楼里打听,也没查出个所以然来,只知道这人手下的伙计们都是跟他从颖川来的。”
王世充微微一怔:“难道他在这郢州连一个本地人也不雇佣?”
陈棱笑了笑:“只雇佣过七八个人,而且这些人也都只是做些打杂的下手活,象是管账,管进货路线,管库房仓库之类的重要职位,沈柳生都是交给几个跟他一起来郢州的同乡打理。”
“我的亲卫们曾经接近过几个在他们家商行做事的本地人,结果没两天那几个人就给沈柳生开除了,什么情况都打探不出,只知道这人很有钱,背后应该也很有势力。”
王世充点了点头:“我会以后查清他的底。不过在此地卖马的话,显然会损害到这沈柳生的利益,只怕他不会就此善罢某休,而是要用各种手段和我们作对了。”
陈棱微微一笑:“王老弟,他一个平民,怎么敢和你们王兄家斗呢,即使他背后有人,论起权势也不可能大过王兄的。而且你只是跟我做这战马生意,不影响他去卖驮马呀。”
王世充摇了摇头:“不,这人显然也是某一方势力在这荆湘一带的代理人,虽然我现在还不知道他为谁效力,但不能允许他继续在这郢州存在下去,一定要把他赶出这里!”
陈棱心中一惊,因为他看到王世充说这话时表情严峻而坚决,显然不是戏言,他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王老弟,我看要是这个沈柳生不影响我们在这郢州的事,也没必要去得罪他。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强,你说呢?”
王世充冷冷地回应道:“陈兄是不是跟此人有些瓜葛,或者知道他背后的人是谁,所以才对此人百般维护呢?你如果跟他不熟的话,只冲他这样财大气粗,背后又有庞大的势力,就不担心他在这里会坏了你的大事?”
陈棱摇了摇头,装出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样:“王老弟哪儿的话,我正是因为对此人摸不清来路,才不敢贸然跟他作对的。王老弟新来这里,对这郢州还没有完全地掌控,最好还是先观察一段再说,不要轻易地跟这个沈柳生,还有他背后的势力对抗。”
魏征忽然微微一笑,问道:“陈将军,这沈柳生是萧铣的人吗?他在这里发展壮大,那萧铣会容忍他这么多年?”
陈棱的脸色微微一变,随即摇了摇头:“不清楚,萧铣一直是放手发展自己的势力,并不会把手下的人都跟我交代,我虽然监视他,但也不可能知道他的每个手下,每个朋友,比如他打入郢州官场的那四个人,我只知道一个雷世猛,其他三个是直到昨天才听他亲口承认的。”
魏征摇了摇头:“那看来陈将军的这个监管工作不太得力啊,萧皇后要你来监控这萧铣,而你去对他的这些举动一无所知。”
陈棱的圆脸微微一红,自嘲式地打了个哈哈:“那是因为萧铣在这里经营了好几年啦,我才来本地不到两年,而且手下没有人手,我总不可能天天跑到萧铣家的院子外去偷听吧,这也是我一定要从庐江那里调人过来的主要原因。”
王世充紧紧地盯着陈棱,刚才他脸上表情的变化尽收眼底,他现在几乎可以肯定,这沈柳生一定是萧铣的人,而且还会留在这里继续和陈棱联系。
想到这里,王世充微微一笑:“陈兄,这样好了,我们先去查查这个沈柳生的背景,在查清楚此人的来历之前,战马的事情先就此搁置。至于那五百万钱,我会尽快处理好的,最近就让家里把钱运过来,这几天麻烦你让手下的亲卫们去万福钱庄开个户头,准备领钱好了。”
陈棱变得有点不高兴:“为什么战马的事情要向后拖?当心迟则生变啊。”
王世充摇了摇头,微笑着说道:“沈柳生很有背景,我又不清楚他的动向,如果此时贸然地引入战马,哪怕不是公开在市集上贩卖,也很可能被他看成是我们想抢沈家的生意,进而把他的沈家商行逐出这郢州。”
“到了那个时候,此人和他背后的势力一定会对我们全力反击的。别的不说,就说我贩卖北方战马之事,就会被人抓住了大作文章。陈兄,你要知道,这战马是要通过私人渠道才能弄到的,我们王家跟突厥那里有些联系,会被人说成是里通外国。”
“还有一点,就是王某所说那个想来这郢州卖战马的朋友,他也想把自己的生意开展到南方。并不止是和你陈将军做这一笔生意,更不仅是在这郢州,接下来的荆湘之地人家也想涉足,势必会和那沈柳生的生意起了冲突。所以不先把沈柳生解决了,这战马生意也无从谈起。”
陈棱听到这里,脸色大变,急着问道:“等一下,王老弟,你刚才是说你的北方朋友有意在此地长期经营马匹生意?”
王世充点了点头:“不错,不然若是没有好处,谁会来?人家从突厥到这郢州,千里迢迢,一路经过无数个关卡,要打通多少关系,可不是只为了就做一笔和你的生意。”
陈棱的脸上闪过一丝惊惧和不安:“王老弟是说,你的这个马商朋友要在整个荆湘地区都卖马?那不是要跟这个沈柳生全面竞争了吗?他肯定不会坐以待毙的。”
王世充意味深长地问道:“这沈柳生又不是陈兄的伙伴,就算他不在这荆湘地区做生意了,陈兄又何必为他担心?我那位马商朋友也是很有实力的,要是让他们互相公平竞争这荆湘的马匹市场,不也是挺好的吗?”(未完待续。)
第七百零八章 见钱眼开
陈棱长叹一声:“王老弟,你没弄明白我的意思啊,我是说这沈柳生会以为你的马商朋友是得了我们的命令,想来这里跟他抢地盘的,所以他不会跟你的马商朋友作对,只会想办法对付我们。”
王世充仰天大笑,声音震得林中又是一片鸟飞枝摇,连那哗啦啦的流水声也一下子听不到了。笑毕,王世充的眼神变得凌厉异常,整个人的气势震得陈棱一下子说不出话来,而那坚决而冷酷的声音中更是透出一股杀气:
“陈兄,你说对了,我来这里就是抢他的地盘,这郢州以前怎么样我不管,以后的这几年,只要有我在,就轮不到有人插手这里!沈柳生和他背后的人也是一样,萧铣和他的手下都走了,他们也不能留在这里。”
陈棱的心中一股寒意顺着食道向上冒,一下子到了嗓子眼,刚才王世充的气势实在逼人,更是透出一股无法抗拒的强硬,陈棱很清楚地体会到,在这个独霸郢州的问题上,王世充不会做任何让步。
王世充看了一眼脸色有些发白的陈棱,笑了笑,气势有所缓和:“当然,王某既然已经和陈兄合作了,我们就是朋友,在这郢州地界,我们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想必陈兄也不希望有别的势力在此地跟我们做对吧。”
陈棱勉强笑了笑:“王老弟既然有了主意,那一切都按你说的办,我只管配合就是,如果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便是。”
王世充笑着点了点头:“接下来我们分头行事,我新上任的时候也要处理一阵子本州的公务,顺便还要跟我的那位马商朋友有所接洽,当然,那沈柳生的底细,我会派人尽快去查清,但有劳陈兄。去主动拜访一下这位沈老板,探探他的态度,最好能客气地劝他离开郢州城,另寻宝地做生意。”
陈棱的笑容在脸上凝固了。失声道:“王老弟,我说过了,和这个沈柳生并没有什么往来,他怎么可能听我的话呢?而且你不摸清楚他的底,就让我叫他离开这郢州。这未必也有点逼人太甚了吧。”
王世充摇了摇头,依然笑容可掬:“所以我希望通过陈兄去传递这个口信啊,由在这郢州德高望重,又掌管着城中兵权的陈兄去做这个事,想必他不敢不给这面子的。要知道你后面可是站着萧皇后呢,他背后的势力还能强过萧皇后不成?”
陈棱的声音里带了几分愠意:“王老弟,这沈柳生自己来路不明,你现在要我去找他,难道你就确定他知道我的后台是萧皇后吗?即使萧皇后,也不会同意我四处跟人暴露我跟她的关系。王老弟。如果真要去找他,那你自己去好了。”
王世充哈哈一笑:“陈兄不要生气嘛,刚才是王某考虑不周,要不这样好了,不提萧皇后的事,只说这是我王世充的意思,请他考虑清楚,要是他肯离开这郢州,改到别的地方发财,那我愿奉上两百万钱。以表示一点心意,如果他不给这个面子,那就等着与我王世充为敌好了。”
王世充说到最后的那两句时,声音又变得冷酷而坚定。陈棱又是一阵如芒在背,他定了定神,道:“王老弟,我看这话还是你亲自去和他说比较合适,要是我去说的话,不就是暴露了我们之间的联系吗?恐怕不太好吧。”
王世充冷冷地看着陈棱:“陈兄。你不能拿钱收马的时候就跟我做朋友,需要我们两家共进退的时候就缩在后面,盟友的作用就是要互相帮助,如果你不挑明和我的关系,那这人也许还会以为你可以帮着他一起对付我王世充呢。”
王世充说到这里,顿了一顿,直视陈棱的双眼,意味深长地道:“还是,陈兄现在还不愿意跟王某为伍,只是想要先收下王某的好处,以后再和这沈柳生合作,共同把王某挤出郢州呢?”
陈棱一下子给王世充说中了心事,脸色微微一变,转而怒容上脸,厉声喝道:“王老弟,刚才陈某说了愿意与你合作,就不会存上背叛你的心思,你这样刚刚开始合作,就质疑起盟友的忠诚,也未免太过份了吧。”
王世充摇了摇头:“陈兄如果没有存这样的心思,为何又对去找这个沈柳生百般推脱?我已经说了,你可以不必暴露自己跟萧皇后间的关系,只用跟他挑明我们两家现在在合作就可以了。”
陈棱怒道:“你的意思是要我去告诉那沈柳生,我陈棱现在是听命于你吗?是你王世充的手下?”
王世充的声音很平淡,但是语调中却透出一股勿庸置疑的威严来:“陈兄,如果你的背后没有萧皇后,那么无论是明里的朝廷官职,还是暗里的权势,听命于我又有何不可?”
“请你不要忘了,在外人眼里,我是以从三品刺史的身份来接管这郢州刺史,高了陈兄的这个五品骠骑将军可不是一点半点。若是论权势,论钱财,我王世充更是和陈兄不好比,沈柳生不是傻子,要是他觉得陈兄跟王某是平等关系才叫奇了怪。”
陈棱一张平时因为总是挂着笑容而显得和蔼可亲的胖脸已经红得快要滴出血来,而双眼也睁得象一对小核桃,他愤怒地叫道:“可是现在我们是私下里商量,而不是直接就去见了那沈柳生,为什么要我去?为什么你自己不去?”
王世充的语调平静,但是气势却更加逼人,他毫不退让地直视着陈棱的双眼,缓缓地道:“因为我不是现在还只是一介草民的萧铣,我是郢州刺史王世充。”
看着陈棱被自己这句话一时噎得说不出话,王世充继续道:“私底下,我跟陈兄算是平等合作的盟友,但明面上,我的官阶高过你,如果你这个骠骑将军不先去说,难道还要我这个刺史先去说不成?”
“而且这沈柳生的背景不明,身后的势力显然很庞大,对付这样的对手,我们只有先以利诱之。再以威对之。但再多的利也比不上能在这里垄断市场来的钱多,而且我们以后会在荆湘一带的每个州郡都把他的生意挤走,所以说最终我们还是会成为死敌,即使利诱。也只是暂时的,归根到底还是要威压他。”
“既然是选择了威压,那自然是得把自己的实力夸得越大越好,把自己的背景说得越强越好。陈兄,我可以算是来这郢州的强龙。而你这位已经在这里呆了两年的老前辈则是这里当之无愧的地头蛇了。还有比我们这样更好的组合吗?”
陈棱被王世充的这一通连珠炮似的言论说得哑口无言,一直到王世充说到最后一句时,才突然想到了些什么,连忙回应道:“不对,王老弟,我也是外来的,在这郢州才呆了两年,怎么能算什么地头蛇?要说地头蛇,萧铣才是,我可算不上。”
王世充“嘿嘿”一笑。他要的就是陈棱落到自己留下的这个陷阱里:“陈兄,萧铣已经走了,你就是在这里最有势力的本地官员,而且萧铣这几年在这里经营的不少商家,店铺和产业都要转让,难道你就对这些视而不见吗?还是想眼睁睁地看着这些萧铣空下来的产业被那沈柳生得了去?”
陈棱听了这话,一下子如同五雷轰顶,雷得是外焦里嫩。他从没有往这个问题上想过,今天听了王世充这样一说,才意识过来。原来这萧铣离开郢州后,会在身后留下大片的空白,如果自己不去争抢这些,那一定就会落到别人手上。
陈棱越想越害怕。汗水把整个圆脸都打湿了,他急着问道:“王老弟,你有什么办法可以接手这些商家和店铺?你说的那五百万钱什么时候能到?”
王世充故意叹了口气,声音里装出了一丝无奈:“我能有什么办法?难道陈兄和那萧铣对这方面的交割没有商量过吗?他跟你吵归吵,但毕竟现在还都算是萧皇后的人,难道他宁愿把那些产业送给外人。也不愿意留给陈兄吗?”
陈棱恨恨地道:“昨天晚上光顾着说刘大娘的事了,没来得及商量这事呢。幸亏王老弟这样提醒,要不然萧铣把这些产业卖给别人,我还不知道呢。”
陈棱突然脑子里灵光一现,他看向王世充的眼光中充满了疑问,心中却是在想:这王世充和萧铣有过接触,王世充也说过萧铣跟他谈过合作的事,该不会萧铣把那些商铺和产业都转送给了王世充吧。
王世充从陈棱那突然变得狐疑的眼神中看出了他心中所想,他哈哈一笑,道:“陈兄过虑了,我既然选择了跟你合作,就没有跟那萧铣在这方面达成过什么协议,你想想看,如果我跟萧铣事先商量好了这样的交接,那我还用得着跟陈兄你合作吗?这样我一个人就可以掌控整个郢州了,对不对。”
陈棱仔细一想,也确实如此,一下子信服地点了点头,道:“那照王老弟这么说,短期内我们是无法阻止那沈柳生的,因为现在我们手上没有这么多现钱,难道只能眼睁睁地看到这沈柳生吃掉萧铣在此地留下的产业,成为郢州城中的第一势力吗?”
王世充摇了摇头:“萧铣在这城中真有如此强大的势力?能压过本地现成的豪族,跃居第一吗?”
陈棱长叹一声,满脸尽是落寞的神情:“王兄有所不知啊,在这郢州城里,捕头雷世猛,副捕头董景珍,这两家有着州郡里最多的产业,加起来足有三四十家商铺,六七家酒楼和妓馆,而那张绣和杨道生,则几乎控制了郢州城和下面所有县里的米店和盐店,民以食为天,这两样可是事关郢州民生的大事。”
王世充对这些情况早有了解,但还是故作惊讶地“啊”了一声,惊呼道:“不是吧,那沈柳生本来已经控制了全城的马市了,若是再能控制到这些酒楼商铺,尤其是米店和盐店,那岂不是完全掌握郢州的经济命脉了?!”
陈棱咬牙道:“事到如今,也顾不得许多了,我去会一会沈柳生!”
王世充要的就是陈棱自己主动说出这句话,前面的威逼已经不经意地建立起了自己对陈棱的心理优势,让陈棱不自觉地把自己摆在了弱势的一方,这为今后几年的合作中,自己能稳稳地占据主导位置非常有用。
而接下来的一步步引陈棱想明白这萧铣走后郢州城的大片无主产业之事。更是能让他急不可待地去主动与沈柳生相争。
王世充从此事上,明白了沈柳生必然不会是萧铣的下属,更不会是这陈棱的手下,刚才陈棱一再地拒绝与沈柳生谈判时。本来让王世充还生出了一些沈柳生乃是陈棱手下,或者是盟友的疑虑,这几年王世充从杨素、高熲、裴世矩这些人精身上学到的最多的一点,就是从来不要低估自己的对手。
虽然王世充一直看不上陈棱,但并不代表他真把此人看成酒囊饭袋。陈棱虽然嘴上说跟自己合作,但对他和萧铣,和沈柳生的真正关系闭口不提,如果不是自己软硬兼施,想必他也是不会在失态之下这样显露出跟沈柳生的真正关系的。
从陈棱的这一系列反应来看,这沈柳生能在萧铣的眼皮底下发展成这郢州第一富商,甚至在整个荆湘地区都建立起自己的商会,显然不可能和萧铣没有关系,要么是他的下属,要么是他的盟友。不然的话两人不可能和平相处到现在。
而自己曾经和萧铣约定过,萧铣离开郢州之时,必须把所有的手下都带走,萧铣既然迫于自己的压力,已经把那雷世猛、董景珍等四人都撤出了官府,那也不可能留着作为自己手下的沈柳生不撤。
如果说萧铣留下几个商铺的店主,酒楼的掌柜是有可能的,毕竟这样的小人物查起来不容易,可是沈柳生是城中首富,树大招风。如果真的是萧铣手下的话,把他放在这里,迟早会被查出来,到时候萧铣还是要面对自己的翻脸。以此人精明狡猾,应该不会做这么愚蠢的事。
王世充在这一瞬间,通过对掌握情况的分析和梳理,基本上得出了结论:沈柳生应该是萧铣的盟友,而不是手下,至于他背后的钱来自何方。支撑着他的那个庞大势力又是谁,还是个未知数。
而萧铣和陈棱昨夜应该是一番大吵,经过了讨价还价后,萧铣答应留下这沈柳生来帮陈棱,而陈棱一时高兴过了头,居然没有留意到萧铣走后的这片空当,直到今天和自己谈话前,还在为萧铣和沈柳生打着掩护,亏了自己挑明此事,才让陈棱意识到自己被萧铣又摆了一道。
想到这里,王世充的嘴角边浮出了一丝微笑,萧铣留下的产业归谁,其实他并不是太担心,无论是沈柳生还是陈棱,暂时先得到这些产业并不是坏事,这两人如果反目成仇,互相掐起来的话,那肯定会争先恐后地来寻求自己的帮助,到了那时候,再通过拉一派打一派的方式名正言顺地接手郢州,效果会更好。
刚才的一切想法只是在一闪念间,王世充看着脸急得通红的陈棱,微微一笑,道:“陈兄,这回肯主动请缨了?”
陈棱眉毛一动,脸上的肥肉跳了跳,道:“王老弟,我也不瞒你,这沈柳生后台很硬,背景又不明,我怕我姓陈的上门,他不会买我的账,到时候说不得只好把老弟抬出来了,甚至有可能要打上王老弟的旗号,这点没问题吧。”
王世充点了点头,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当然没有问题啊,这点是我刚才和陈兄约好的,陈兄肯帮王某这个忙,王某可是感激不尽呢。只不过……”王世充说到这里时,突然停了下来,似笑非笑地看着陈棱,却是不说话。
陈棱眼珠子一转,马上回味了过来,笑道:“王老弟是不是也对萧铣走后的这些产业有兴趣,想要占一份呢?”
王世充笑而不语,只是看了看一旁好久没开口的魏征。魏征则是心领神会,干咳了一下,对着陈棱道:“陈将军,俗话说得好,无利不起早,我们和你合作,自然也不可能一无所得。如果是那些萧铣留下的产业,沈柳生都答应不碰的话,你能分我们多少?”
陈棱咬了咬牙,开口道:“我占七成,王老弟占三成,你看如何?”
魏征哑然失笑,道:“陈将军可真会分啊,你买这些商铺,酒楼和米店盐铺的钱全是由我主公提供的,最后这些店铺却七成归了你,这可比空手套白狼还要高明啊。我主公手上有钱,直接去和那沈柳生摊牌就是,这十成商铺不也归了主公么!”
魏征的话,字字掷地有声,噎得陈棱只能瞪着眼睛,却说不出话来。
王世充笑着摆了摆手:“哎,玄成,陈兄是这郢州城的老前辈了,又是跟我们合作的盟友,刚才那五百万可是说好了给陈兄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啊,不然以后还怎么合作呢?这种伤感情的话,还是少说为妙!”
王世充说完了魏征,冲着陈棱一拱手,正色道:“陈兄,我这兄弟说话有点冲,也计较了些,您可别往心里去啊。”
陈棱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不妨事,不妨事,魏先生说的也在理,七成确实多了。要不我们二一添作五,一人一半,你看如何?”
王世充哈哈一笑,道:“陈兄,就依你,反正我王世充早说过,只想在这郢州安稳地过上这当刺史的几年,并不想在这里置什么产业,只是如果在这里只花钱,没进账,这也不太好,王某这些年各地经商,还没在哪里亏过钱呢,这个头可是开不得,也不吉利啊。”
“所以这些店铺如果都能盘下来的话,王某就招一些人在此打理,所得收益,和陈兄一人一半,你看如何?”
陈棱刚开始听得面带微笑,连连点头,听到最后两句时,面色大变,也顾不得掩饰自己的失态,直接吼了起来:“怎么,你想把这些店铺全给吞了?”
王世充摇了摇头:“没有啊,只是由我的人手打理罢了,陈兄,你的那些亲兵护卫们难道能脱下军装,去这些店铺里当伙计吗?只怕不太合适吧。”
陈棱气急败坏地叫道:“我还可以从老家继续调人,有了钱,在这郢州安家个六七百户不成问题,再不行我也可以在本地招人,为什么全要用你的人呢?你如果从外地一下子招这么多人过来,也只会引人怀疑!”
王世充笑了笑:“我没说从外地调人啊,我只是说招一些人在此打理,多数肯定还是要用本地人的。”
陈棱一下子停住了话,疑惑地看了看王世充,眼神中带了三分不信,但是怒气却消下去不少,他平复了一下情绪,开口问道:“王老弟,你究竟是作什么打算的,如果要建立自己的势力,为什么还要在本地新招人?”
王世充道:“如果这些商铺酒楼,一下子都遣散掉所有的伙计,然后完全从外地新进一批人,且不说这上百家的店铺至少需要两三千人,就说这些失掉饭碗的伙计们,不会成为本州的一大负担吗?一下子这么多人无所事事,朝廷也不是傻子,肯定能看出些名堂来。”
陈棱不服气地驳道:“这些人都是萧铣的手下,萧铣如果要到外地去新建立自己的地盘,那肯定会把这些人都带走的,到时候你还是得招自己人来填补这些空位。”
王世充轻轻地“哦”了一声,道:“陈兄是不是熟悉萧铣的经营和运作,能确信他的所有伙计都是他图谋不轨的同党?”(未完待续。)
第七百零九章 郢州四大家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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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棱微微一愣,摇了摇头:“这个,萧铣的经营是从来不和我商量的,我只知道这些店铺是被他所控制,别的不太清楚。”
王世充点了点头:“刚才陈兄说这些店铺大部分都是雷、董、杨、张这四家的产业,那这么说来,那些伙计也应该是这四家人所雇佣的,对吧。是不是这些伙计都是这四家人的家丁或者仆人呢?还是他们大多数只是本州的普通百姓?”
陈棱的脑门上开始冒汗,他擦了擦脸上的汗水,道:“这些我不知道,就连那雷世猛是萧铣的手下,我也是在半个多月前才知道,还是萧铣主动告诉我的,其他三人更是昨天才知道是萧铣的手下。老实说,当时我都吃了一惊,这四家在郢州都算是大户了,我没想到居然全都被萧铣收服。”
“所以我以前都不知道这些人的店铺是萧铣的,更不可能派出我的亲兵护卫们去打探,但萧铣倒是知道这些亲兵护卫都是我从庐江老家弄过来的,唉!”
陈棱说到这里,想到这几年其实一直被萧铣玩弄玩鼓掌之中,越想越气,恨恨地捶了一下马鞍。
王世充心中有数,沉吟了一下,说道:“我料那萧铣也不可能把自己手下的那四个郢州大族手上的那些店铺里伙计全换了,他没这个能力,而且真要是这样做的话,郢州城起码数千户人无以为生,这几年不可能这么平静地渡过。”
陈棱点了点头:“王老弟言之有理,也许萧铣只是掌握了这些店铺的经营权,用来赚钱而已,而且那钱也不可能全归了他,那四个大族的基本利益还是要保证的。”
王世充笑了起来:“陈兄所言极是,想必这萧铣也只会转让这些店铺的所有权。如果这些伙计和掌柜里真有他的人,他只怕也会把其中的绝大多数都转移到他新要去的地方,毕竟要是到了人生地不熟的新地方,他也不可能从头再来。肯定是要选用自己现在手下的这帮人。”
陈棱也跟着笑了起来:“还是王老弟分析的对。嗨,你早说嘛,如果你还是留用原来的那些伙计,只是派些管账的去经营这些店铺,最后还跟我五五分成。那我自然不会有什么意见的。”
王世充摇了摇头,表情变得严肃起来:“现在的问题不是分成的比例了,这个以后可以慢慢商量,先按五五分好了,我现在最担心的是萧铣会把这些店铺转手给沈柳生,他现在完全有这个财力和动机去做这事。我们如果不马上阻止他,只怕这回争不过姓沈的。”
王世充意味深长地看了陈棱一眼:“陈兄,你和这沈柳生到底是什么关系,不妨明说,如果你真的跟他没有交情。那我就得想一个法子,可是要是你跟他是朋友,我再用这法子,只会坏了大事。”
陈棱咬了咬牙,终于下了决心,抬起头,目光里充满了坚定:“好吧,事到如今,我算是和王老弟真正地绑在同一辆战车上了!我也不瞒你,这沈柳生的事。我也是昨天晚上才听萧铣说起来的,他说沈柳生是他的盟友,但不是他的下属,还要我以后通过这沈柳生和他联系。”
王世充满意地点了点头:“这些其实都在我的意料之中。陈兄肯主动说出来,再好不过,也足见你的诚意。”
陈棱的眉毛扬了扬,直视王世充:“王老弟,陈某可是对你掏心窝子了,以后我也只会和你站在一边。你可千万别负了老哥啊。”
王世充微微一笑:“怎么会呢,我今天之所以跟陈兄这样坦诚相见,就是想在郢州做一番事业,以后还要多多仰仗陈兄才是。”
陈棱也跟着哈哈一笑,笑了一半,突然想起了些什么,问道:“王老弟,那你看沈柳生那里,这回该怎么办?”
王世充点了点头,正色道:“今天一大早,雷世猛、董景珍、张绣、杨道生这四人就不约而同地上书辞官了,他们四个不会跟萧铣一起去洛阳,而只会留在这里,处理这郢州的产业,很可能就是要办理跟沈柳生的交接。”
陈棱听到,心中一急,问道:“要是他们已经定好了,那我们也没法阻止他们呀。而且萧铣会不会把我们阻止这笔交易看成是对他的挑衅?”
王世充微微一笑:“这就要看陈兄怎么和沈柳生去说了。”
陈棱微微一愣,大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旋即问道:“那我能怎么和沈柳生说呢?王老弟,你是明白人,帮我出个好主意吧。”
王世充沉吟了一下,忽然转向了魏征:“玄成,你看我们现在还需要让陈兄在沈柳生面前暴露我们之间的关系吗?”
魏征微微一笑,道:“主公,我先不下结论,把这利害关系摆一摆,你们听了以后自然可以自己选择。”
“如果在沈柳生面前公开我们的关系,那就意味着向萧铣公开宣布,我们也跟陈将军结交了,虽然我们当初的约定没有说不能和别人做朋友,但是萧铣肯定是不会乐意见到我们和陈将军走得太近,甚至他会想,我们是想办法诳他离开郢州,撤出势力,好让陈将军去接手。”
“而且陈将军去向沈柳生直接提及不允许他插手萧铣势力的事,只怕会引起这沈柳生的不满,刚才陈将军说,这沈柳生不算是萧铣的手下,只是他的盟友,而且我觉得他背后的势力可能没那么简单。”
陈棱听到这里,忙道:“萧铣说了,这沈柳生是自己在这里打下的一片势力,并不是靠了萧皇后的资助。”
魏征摇了摇头,道:“陈将军,萧铣的这话只是为了骗你继续跟他合作,因为他走了以后,宁可把他留下的基业留给这个只能算外人的沈柳生,而不是留给同为萧皇后做事的你,这说明什么?除了说明萧铣想要自立。已经不买陈将军,也就是不买萧皇后的账外,还说明沈柳生极有来头,后面一定有个有力人士。”
陈棱动了动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还是忍住了。
王世充也跟着笑了笑,道:“玄成,你的分析很不错,现在这种情况。我们可不能再去向萧铣主动暴露跟陈兄的关系了,不然只会打草惊蛇。陈兄,我看这样,咱们分头行事,你去找沈柳生,我去找那四大家族。”
陈棱的眼神是尽是迷茫,问道:“这又是何意?”
王世充正色道:“陈兄,你去找沈柳生,不说别的,只说萧铣走后。他的势力如何去分配,这需要有个明确的说法,不能说不明不白地就把这四大家族手下的所有产业都给了他沈柳生。萧铣既然跟你说过了要通过这沈柳生作联络,那你去找他就是名正言顺的,提的这个事情也是理直气壮。”
“只要你明白无误地提了,那萧铣就没法再把这个事情混过去,不然你可以找萧皇后去告他的状。然后你可以跟沈柳生大大方方地提条件,你可以向萧皇后隐瞒这个沈柳生和萧铣的关系,但必须要拿出七成的萧铣所控制的产业。”
陈棱点了点头:“只是开出如此的条件,恐怕这个沈柳生不会接受吧。就象刚才王老弟也拒绝了我的那个提议一样。”
王世充笑了起来:“你先这么提,沈柳生和萧铣也不是铁板一块,萧铣应该是授权给了沈柳生,让他把一部分的产业以后也转给陈兄。只是绝不可能是七成,依我看他的底线最多也就是两三成,但做生意嘛,无非是漫天要价,坐地还钱罢了,你开得越狠。最后拿到的往往也是越多,因为沈柳生不可能彻底和你翻脸。”
陈棱向着王世充竖起了大姆指:“高,实在是高!王老弟,那你找那四大家族又有什么用?这四个不过是听命于萧铣的狗罢了,作不得主,也不可能把产业转让给你。”
王世充笑了笑:“陈兄恐怕低估了萧铣,他既然选择了和我合作,又答应把所有的手下撤出郢州,应该也能早早地料到,我会想办法接手他留下的商铺和产业,只怕他会吩咐他的那四个手下,早早地留下一部分产业,转让给我,以免和我翻脸,所以这部分是需要我亲自去拿的。”
魏征在一边笑了起来:“主公,此计甚妙,这样一来,既没有暴露我们和陈将军的关系,又能拿到不少萧铣剩下来的店铺。”
王世充点了点头:“不错,要是萧铣想要得官,包括雷世猛这四个人想要调到外地继续当官,都需要我们的配合,至少这个时候他也不敢和我翻脸。所以我先到他那里挖掉个三四成商铺,然后陈兄又能跟沈柳生来个对半平分,这样萧铣的产业就会大部分落入我们手上,沈柳生能剩下的不会超过三成。”
陈棱还有些不太满意,恨恨地道:“虽然拿到个六七成也不算少,但沈柳生还是得了这么多,以后留在这郢州,仍然会是我们的对手。”
王世充笑着摆了摆手:“陈兄,这只是第一步,我们先把这些商铺酒楼和米店盐店分完了,接下来就是马市啦,先等上一段时间,把拿到手的产业慢慢消化,也顺便等那萧铣异地为官的任命下来,等到那时候,他也会设法把雷世猛这些人调到附近帮忙,这郢州城里就没了他的势力,我们可以专心对付沈柳生了。”
陈棱哈哈一笑:“王老弟,还是你想的周到,王老弟不仅是百战百胜的名将,这智略方面也是高人一筹啊,以后在这郢州,我就全仗王老弟啦。”
王世充看着陈棱这么一个四十多岁的胖子还在这里肉麻地吹捧自己一个后辈,心里一阵恶心,但是表面上却是装得受用得很,笑道:“陈兄,应该是我们以后互相扶持才对。”
陈棱看了看已经开始偏西的日头,笑道:“王老弟,今天你们相谈甚欢,也确立了以后合作的事情,今天一回城我就去找那沈柳生,而那四大家族,就得麻烦你多费点心啦。”
王世充向着陈棱拱了拱手,道:“也好。那我们分头行事,就此别过,杨道生的家就在城南十余里处的王家庄,我正好顺路过去。”
陈棱笑了笑。还了个礼,一拨枣红骝的马头,绝尘而去。
王世充看着陈棱远去的背影,神情冷峻,一言不发。
魏征叹了口气。道:“主公,你是在担心这沈柳生背后的势力吗?”
王世充面色凝重,认真地点了点头,道:“刚才其实我一直担心的就是此事,沈柳生财大气粗,极有背景,跟那萧铣又是平起平坐的盟友,那他的背后一定会有一个不简单的势力所支持。萧铣手下有这么多店铺,但是要养活他那整个庞大的情报组织,也剩不下多少钱。因为那些店都谈不上多赚钱。”
“在太平岁月里,虽然萧铣的米店盐店是生活必需品,但也得按着官价来,所以利益很有限,勉强能在维持收支平衡的基础上,略有些盈余罢了。但是沈柳生的那个驮马贩卖生意,赚的钱却是要多得多。”
“加上他能有足够的财力挤走这荆湘一带的十几家马商,又能收买大江帮,说明此人不仅是郢州首富,也应该是荆湘首富。”
魏征认真地点了点头:“所以你就判断他是得到了某个实力雄厚的土豪支持?比如杨素或者是李密?”
王世充叹了口气:“这个人很厉害。而且眼光极贼,荆州物产丰富,民风强悍,又地处南北之间。向北可图中原,走武关可由蓝田青泥入关中,向西可夺巴蜀,向东则可直取江东,历代都是可以割据的要地。朝廷在中原和江南的实力都不是太强,如果早作准备。在此起事,则进可攻,退可去岭南,而这个人能利用沈柳生和萧铣在此布势,把军械战马以官方武库的形式作掩护,显然非常聪明,这样的手笔,大概也只有关陇巨头能使出了。”
魏征正色道:“那主公觉得会是越国公杨素吗?”
王世充仔细想了想,双目炯炯:“这个不好说,我们还是得从沈柳生身上打开缺口才行,陈棱是对付不了他的,看来我们迟早还得直接面对这个神秘的商人。”想到李密的那张黑瘦而平静的脸庞,王世充心中一动,话到嘴边,却又咽了下去。
魏征点了点头,说道:“先暂时不管那萧铣,只说沈柳生,主公,你能肯定这沈柳生会给陈棱面子吗?跟他平分萧铣所留下来的产业?”
王世充的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微笑:“吃到嘴里的肉会吐出来吗?塞到兜里的钱会掏出来吗?拿到手里的产业会心甘情愿地交出来吗?如果萧铣想把自己的产业留给陈棱,早在昨天晚上他们见面的时候就会给了,那时候没给,以后也就不会给。”
魏征摇了摇头:“这样萧铣是不是把陈棱给得罪得太狠了点,完全不给自己留后路啊!”
王世充摇了摇头:“萧铣反正人已经不在郢州了,没必要再跟陈棱维持关系,至于陈棱告他状,我估计他也不会害怕,因为陈棱同样是在这郢州有自立之心,到时候他只要来个恶人先告状,那萧皇后就不会信陈棱。”
“而且刚才陈棱说过,昨天晚上他已经派了使者去帮萧铣证实刘大娘之死是我所为,那陈棱想改口也不容易了。”
魏征叹了口气:“都怪这个猪头,这么容易就上了萧铣的当,不过既然如此,主公又为何明知陈棱不可能从沈柳生的手上要回那些店铺,还要唆使他去呢?”
王世充哈哈一笑:“这样他们不是就结了仇吗?不管沈柳生背后的势力是谁,至少他得罪了陈棱,就是得罪了萧皇后。陈棱虽然不算聪明,但也不会傻到以现在的实力就去和沈柳生死掐,彻底孤立自己的地步,他一定会在沈柳生那里吃了亏之后,再转而求助于我们的帮助,一定会的!”
王世充说到这里时,目光如炬,神情坚毅。
魏征点了点头,又问道:“主公,照你这样说来,萧铣也没有和你约定过那些产业转让给你的事,这么说他也不打算把那些留给我们了吧,我们还有必要去四大家族那里吗?”
王世充微微一笑:“有必要的,绝对有必要!而且我已经派了仁则过去啦。他们给不给是一回事。我们去不去要又是一回事。不管怎么说,我都得不断地加强我们给萧铣的那个印象,就是在这郢州城内,只有我们一家势力可以存在。其他的,不管是沈柳生还是陈棱,都不能在我们没同意的情况下经营自己的势力。”
魏征被王世充说出这话时那种冷冷的杀意所震慑,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半晌。才笑了笑,道:“仁则能胜任吗?”
王世充收起了刚才说话时那种凛然的气势,微微一笑,道:“如果他不能胜任,也就不是跟了我王世充这么多年的王家大侄子啦。”
两个时辰前,刚到午时,郢州城内雷世猛的府上,雷世猛,董景珍,张绣和杨道生四人正分着宾主落座。会客厅的大门关得严严实实,门外的护卫们都撤出了二十步远,远远地守着,不许任何人接近。
而在这大白天里,这座平时宽敞明亮的大厅,现在却是一片阴暗,只有从窗棂间透过的几丝阳光,映在四人的脸上,明暗相间,配合着他们一个个阴沉的表情和凶狠的面相。让观者无不心生恐惧。
坐在上首主位的正是那面色泛黄,却有着一把凶狠大胡子,看起来更象个土匪的前郢州捕头雷世猛,他今天在家里改换了一身黄色绸缎装。上面纹着一个个大铜钱,若不是这身壮硕的身材和结实的肌肉,会被人看成一个富家员外。
与他并排而坐的,则是中等身材,脸色发黑,长髯飘飘的董景珍。他也同样穿了一身蓝色绸缎衣服,软脚幞头覆盖了半个头顶,眼窝深陷,而那双不断转动着的眼睛却透出一丝狼的狡猾和凶狠出来。
而坐在下首客位的张绣和杨道生,则明显是书卷气多了不少,两人都看起来白白净净,颌下的胡须也修得整整齐齐。绿衣小眼,身材瘦削的乃是张绣,而一身灰色绸衣,国字脸,方面大耳,满身肥肉的则是杨道生。
雷世猛干咳了一下,拿起手边桌上的茶杯,呷了一口,道:“三位贤弟的辞官书都已经递上去了吗?”
张绣和杨道生不约而同地点头称是,而董景珍则“嘿嘿”一笑:“雷大哥,自从昨夜接到主公的命令后,我可是连夜就写好了辞官书,今天一早就递到州衙去了。”
雷世猛满意地点了点头:“那么现在我们就合计一下,大家手上的铺子,如何能顺利地转给沈老板吧。”
雷世猛一说到这话时,其他三人都不吭气了,每个人都不约而同地拿起了手中的茶杯,揭开杯盖,对着里面吹了口气,却又端在手上,没有继续喝。
雷世猛知道三个人的心思,脸上摆出了一副严肃的表情:“三位贤弟,这可是主公的交代,我们只有执行的份,一点折扣也不能打的。”
雷世猛看了一眼坐在自己右手,正轻轻地吹着茶,连眼皮也不抬一下的董景珍,冷笑一声,道:“董老弟,你难道对主公的这个决定有什么不满吗?”
董景珍若无其事地放下了手中的茶杯,面不改色,道:“我们可都是在主公面前发过誓的,终生都要效忠于他,哪敢有什么不满啊。”
雷世猛听出了这话中的酸味,“哼”了一声,道:“董老弟,我知道你对这个决定心有不满,是啊,要拿出手上所有的店铺出去,转让给别人,确实是很难接受,可是反正我们人也要离开这郢州了,要这些店铺也没用啊,再说主公不是说了嘛,除了沈老板给我们的钱外,以后转调到岳州,还会在那里给我们补偿的。”(想知道《隋末阴雄》更多精彩动态吗?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选择添加朋友中添加公众号,搜索“Qidianzhongwenwang”,关注公众号,再也不会错过每次更新!)(未完待续。)
第七百一十章 神秘豪商
董景珍微微一笑,道:“雷大哥,我们哥儿三个,一向是唯你马首是瞻的,当年之所以肯一起投靠主公,也都是听了你的话,看到了你率先向他效忠。这郢州城里,我们这四家都是几十年的大户人家了,你雷家在此地时间最久,势力最大,所以我们几家一直以你雷家为首。”
“这几十年来,我们也一直跟着你雷家行事。但是这一次,你要我们放弃在这里几十年的经营,说走就走,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从头再来,请恕我们这些老弟兄没法理解,也不能跟随了。”
坐在下首的张绣开口道:“是啊,雷大哥,你的那些店铺是做绸缎和铜器生意的,我们张家可是在这郢州境内一直做大米的生意,不象你的那些店,换了一个地方照样开,我张家要是离了那些合作几十年的卖粮大户人家,换到个新地方,还不知道要过多少年才能建立起这种关系呢。”
杨道生也跟着说道:“我家也是做盐巴生意的,这郢州一带的私盐贩子也认识一些,这店铺和伙计都其实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这几十年的关系和人脉,要是去了新地方,这些东西全没了,到时候我们还不是要喝西北风啊!”
董景珍一看张杨二人发难,也趁火打劫,跟着说道:“雷大哥,你可要想清楚了,主公到了新的地方,也可以结识当地的豪门,就象当年在郢州城找上我们这几家一样,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为了已经在郢州失去势力的我们这几家,去得罪新官上任处的豪门,你觉得以主公的英明,会做这种事吗?”
雷世猛厉声道:“这些都只不过是你们自己的猜想而已,别忘了,我们可是在主公面前一起发过誓,要效忠他一辈子的。难道你们把自己的誓言都忘了吗?”
董景珍冷冷地“哼”了一声:“雷大哥,我们可是一直效忠主公的,在他来之前,我们都已经是这郢州官府里的人了。张兄和王兄那时候都已经是县丞,而你我也都是州里的录事参军。在这郢州的生意场上,我们四家也是联手几乎控制了这郢州内外一半以上的店铺酒楼,日子其实过得很滋润。”
“可是四年多以前主公来了以后,雷大哥你是带头向他效忠。我们这三家一向听你的话,加上祖上都受过萧氏的好处,所以也都向他表明了忠心,雷大哥,你说这些年来,我们可有做过对不起主公的事?可有他下的令不执行过?”
雷世猛脸上的表情缓和了一些,语气也没有那么那么严厉:“既然如此,主公给了我们这条命令,我们就应该继续照做才是,这才叫善始善终嘛。”
董景珍摇了摇头。道:“雷大哥,这可不是什么善始善终,我们大家一起跟着主公干,可是因为主公的后面有萧皇后,那可是正牌的萧氏皇族,而主公,说白了只是个宗室而已,若不是萧皇后授权他在这郢州城内便宜行事,想必就是连雷大哥你,也不会听命于他吧。”
雷世猛一下子站了起来。对着董景珍怒目而视:“董景珍!你今天一而再,再二三地出此目无尊上之言,到底是什么意思?刚才说的那些话,是想质疑主公的权威。抗他的命吗?!”
董景珍淡淡地回应道:“雷大哥,魏某只是提醒你注意一下,主公他并不代表萧皇后,虽然他在郢州时有便宜行事之权,但是现在他人已经离开郢州了,我们还要继续遵守他的这条命令吗?我想你也应该知道。这郢州城内,代表萧皇后的可不止主公一个人,主公走了,这郢州城我们哥几个的产业,也不能这样白送!”
雷世猛听得略一发怔,转而又恢复了声色俱厉:“你是什么意思?董景珍,把话说清楚!”
张绣见两人气氛紧张,连忙站起了身,走到了雷董二人之间,先是板起脸,对着董景珍佯怒道:“老董,你昏了头吗?怎么能这样对雷大哥说话!”
说完之后,张绣笑嘻嘻地转过了身,一边拉着雷世猛坐下,一边不住地说道:“主公消消气,老董是一时口不择言,他的心是好的,只是一时情急说话不注意,主公你知道他这性子的,就别跟他一般计较啦!”
雷世猛突然意识到,今天这董张杨三人是串通好了有备而来,顿时对身边这个笑容可掬的张绣也生出了警惕,他轻轻地推开了张绣扶着自己的手,直钩钩地盯着他,沉声道:“张老弟,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不用拐弯抹角的!”
张绣的小眼睛眨了眨,笑嘻嘻地说道:“雷大哥,你对主公的忠诚是没的说,可是也要考虑一下兄弟们的利益啊。再说了,我们又不是只有离开郢州才叫忠于萧氏,当初我们发誓可是忠于萧家,忠于大梁,可没说忠于萧铣!”
雷世猛冷冷地说道:“张绣,你可不要忘了,当年我们四家的父辈,在这郢州城里碰到了北方来的商人,人家有钱有势,本来我们四家都要给人挤出郢州城喝西北风了,多亏了主公的父亲,萧璇萧大人动用了那大梁国库的金银,交给了我们,这才让我们四家渡过了难关,难道这份情义你们都不记得了吗?!”
雷世猛一说到此事,张绣和杨道生两人都面露惭色,低下了头,而董景珍则道:“雷大哥,主公父子对我们的恩情,确实不能忘,所以当年你只要一开口,我们兄弟三个二话不说地就投了主公门下,不就是念的这份情义吗?”
“这些年来我们一直为他鞍前马后地效力,所有店铺的收入除了留下一点点以供家用外,全都给了主公,要人出人,要钱给钱,你我二人身为郢州的正副捕头,冒着掉脑袋的危险帮他跟着那斛斯政和后来的李靖周旋,这些就不是报恩了吗?”
雷世猛缓缓地道:“既然如此,为什么要你们转手产业,到个新的地方去继续追随主公,你们就这么不乐意呢?非要非般推脱?”
董景珍叹了口气。道:“雷大哥,我们的父辈受了主公父亲的大恩,这辈子为他做牛做马,也是应该。可是我们的子孙都要继续赔进去吗?这些产业都是我们祖辈在这郢州城多年打拼才好不容易建立起的祖业,就这么拱手送人,我们是对得起主公了,可是将来九泉之下,就对得起创业的先人了吗?”
董景珍这话说得义正辞言。说得雷世猛也一时不知如何开口反驳。
张绣一看董景珍说得雷世猛哑了口,也来了劲,继续道:“是啊,雷大哥,再说我们四家当年都是大梁国的人,祖上都是侍奉过宣皇帝(萧詧,后梁的创始人)的亲兵护卫, 是他给了我们祖上一大笔钱,让他们来这郢州开枝散叶的。要说恩情,这份恩情也不次于主公父亲的。难道萧皇后我们就应该背叛?”
雷世猛脸上如同罩了一层严霜,对着张绣冷冷地道:“我们怎么就背叛萧皇后了?你的意思是主公背叛了萧皇后?”
张绣摇了摇头:“主公误会魏某的意思了,主公踏上官途,到别处发展,继续经营大梁的复国大事,可是我们这四家就是宣皇帝当年留在郢州的四枚棋子,是轻易不能动的,再说这么多年下来,我们早已经在这郢州形成了势力,怎么能轻易放弃?”
“主公即使离开了。萧皇后肯定也会继续派人来这里接管主公的留下的这片空当,主公,魏某觉得,还是等萧皇后明确的命令传过来后。再作决定的好。”
雷世猛的眼光一一地从董景珍,张绣和杨道生三人的脸上扫过:“你们三个,都是这意思,不愿意听主公的命令吗?”
杨道生的脸上堆着笑,下巴上的两堆肥肉也随着自己的口齿开启而抖动着:“主公,我们三个的意思呢。是想等萧皇后的命令,要是和主公的一样,我们就遵守,不然要是现在就听主公说的那样交割了产业,日后萧皇后如果不同意,我们想再收回来,可就难了。”
雷世猛忽然仰天大笑,声音震得梁上的灰尘落下了不少,而三人都被他的这阵笑声震得心中一阵悸动,不知道雷世猛接下来要打什么算盘。
雷世猛笑毕,咬牙切齿地说道:“不就是舍不得自己的那些店铺吗?不就是不肯跟主公一起去新的地方吃苦受罪,面对一个未知的未来吗?不就是不想离开呆了几十年的郢州,到别的地方白手起家吗?我的三位好兄弟,心里话直说就是,用得着找这么多理由么?我都替你们累得慌!”
董景珍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他冷笑一声,道:“不错,承认了又如何?雷大哥,我们刚才都说得很清楚,你的那些绸缎店,瓷器店,换到哪里都能开,而我的那酒楼,妓院,还有张兄弟和王兄弟的米店盐店,换个地方可就没这么好开了,你帮着主公说话当然不腰疼,可曾想过兄弟们的明天?”
张绣和杨道生听了董景珍这话,对视一眼,一起望向了雷世猛,显然董景珍说出了他们的心里话。
雷世猛厉声道:“什么你的我的,我们的一切都是萧家给的,都是主公给的,就算他要全拿回去,也是理所当然,你们有什么意见吗?”
董景珍的声音也透出三分冷酷:“那是你雷大哥这样认为,董某一家上下几十口人都要养活,可没雷大哥这么洒脱,如果是萧皇后也是这道命令,我也认了,但就凭主公的一句话,恕难从命。”
雷世猛也不搭理董景珍,直接看着张绣和杨道生,道:“二位也是和他一样的想法吗?”
张绣不敢面对雷世猛的眼神,低下了头,算是默认,而杨道生则说道:“雷大哥,对不住了,小弟也实在难以接受把几代人经营了几十年的产业,拱手送给一个外人,主公大概是被那王世充吓到了,我可不怕那姓王的,就算他现在亲自来,也未必能斗得过我们四家齐心协力!”
雷世猛“啪”地一声,重重地一拍桌子,一下子站起了身,对着杨道生吼了起来:“你胡说些什么!主公在这郢州,多少大风大浪都过来了。斛斯政和李靖都奈何不了他,难道还会怕了这个初来乍到的王世充?”杨道生被雷世猛这一吓,赶紧闭嘴低头,不敢再说话。
董景珍不屑地道:“雷大哥。那王世充未必名过其实,昨天州县官员里,就留了我们四个没有召见,我当时心里就觉得不妙,结果当晚主公就下令要我们赶紧辞官。撤离,不是这王世充看穿了我们的身份,还有别的解释吗?”
“再说了,那沈柳生又是个什么东西,我们凭什么把这些产业都送给他?只凭一个连夜逃离郢州的主公托人传来的一句话?”
雷世猛身后的屏风后面突然传来一个嘶哑的声音:“凭什么?就凭我和你们主公达成的秘密协议!”
除了雷世猛外,其他三人猛地一惊,一个个全都站了起来,一脸愕然地盯着声音的来处,一个四十上下,面相阴沉。古铜肤色,上唇留着一抹钩须中年人走了出来,他头戴一顶员外帽,穿了一身暗绯色绸缎衣服,身材高大壮硕,鼻翼两侧,两道深深的法令纹让他的这种阴郁之气更加明显,看起来活象个山寨的军师。
董景珍是三人中最早反应过来的一个,他指着那中年人,骇然道:“你是什么人?”说到这里时董景珍看了雷世猛一眼。又追问了一句,“怎么又会在这里?”
钩须中年人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让人看了更是不寒而栗。他的语调平缓,声音越一如刚才那样嘶哑难听:“这位是董兄吧,萧老弟一直说你为人精明强干,有心计,只是想不到你的这点心计全用在了为自己打小算盘的地方。”
董景珍的声音中带了几分怒意:“我们兄弟间的事,不用你这个外人来插嘴。再说了,你又是谁,凭什么在这里指手画脚?”
雷世猛沉声道:“董老弟,这位就是本城首富沈老板,你应该听过他的大名吧。”这沈柳生一向很少在郢州城出现,郢州本地人里,见过他庐山真面目的人倒也不多。
董景珍心中虽然已经有了准备,但是等到雷世猛的口中说出这个事情时,仍然掩饰不住自己的失望,他对着雷世猛道:“雷大哥,你未必也太不仗义了,我们兄弟三个信你才会孤身前来,你却事先与这姓沈的勾结,让他在一旁偷听?!”
雷世猛冷冷地回应道:“这些都是主公的安排,本来今天让你们三个来,根本不是讨论要不要把商铺转手的事,而是直接按主公说的,在这里商讨转让的细节而已,所以我今天叫沈兄来只是想办交接手续的,没想到你们居然还敢不听主公的命令。”
张绣的那张一直带着笑容的脸也阴沉了下来,冷冷地道:“雷大哥,我们兄弟间关起门来商量的事情,为什么要一个外人来插手?而且他还是在屏风后面偷听!你还把不把我们当兄弟了!”
雷世猛正待开口,沈柳生却对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暂时不要说话。
沈柳生转向了董景珍,微微一笑,道:“三位请不要误会,沈某也不是有意偷听你们兄弟间的谈话,沈某开始的时候还以为四位先把交割的细节商量好了,然后我再直接出来签个协议,这样省时省力,只是沈某也没想到闹成这样。”
董景珍不屑地“哼”了一声:“让沈老板看笑话了。不过刚才你也听到了我们的对话,这交接之事,恕难从命,我等都不愿意放弃在这郢州经营了多年的基业,背井离乡,去别的地方去迎接未知的命运。”
沈柳生笑了笑:“如果是已知的命运呢?”
董景珍脸色微微一变:“沈老板什么意思?”
沈柳生那嘶哑的嗓音在董景珍听来没有刚才那么难听了:“刚才沈某也听了三位的谈话,你们主要是觉得在新的地方不能象这郢州城里游刃有余,无论是人脉还是关系都不如老家这里顺风顺水,是吧。”
董景珍把头扭到了一边:“明知故问!”
沈柳生点了点头,继续道:“你们还担心如果去个新的地方,那里本地也有些土豪,大户人家之类的,也象你们这样控制了当地的市面,所以你们到了那里,即使手上有这些转让店铺的钱,也是竞争不过他们的,对不?”
董景珍和张绣,杨道生二人交换了一下眼神,转而对沈柳生道:“不错,外人想来我们这里抢地盘,我们兄弟联手照样能把他挤出这郢州,沈老板,我知道你来头不小,财大气粗,连主公都肯跟你合作,但在这郢州,你还真未必能斗得过我们这些地头蛇,要不试试?”
沈柳生哈哈一笑,声音如枭夜啼,破铜锣一样的声音震得人心里一阵难受。
笑毕,他阴森森地看着董景珍,鼻翼的两道法令纹更加明显:“董老弟,我们是谈生意的,应该多想想一起发财的办法,而不是互相放狠话吓唬人,各位的实力我很清楚,如果沈某真的有意,一个月内让三位破产离开郢州不是难事,要不要试试?”
董景珍心中不服,正待开口,雷世猛冷冷地说道:“董老弟,别跟沈老板作这种无谓的口舌之争了,我见识过沈老板的本事,大洪山里的那个事就是他做的,在这郢州人家都能拉出上千人来,我们这点实力就别跟人比了,让人笑话!”
董景珍等三人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汗珠开始在脑门上涌现,他们原来以为这沈柳生只是财大气粗,却不曾料到此人还有如此强大的人力和众多手下。
沈柳生微微一笑:“唉,那次的事弄砸了,搞得我也挺不好意思去面对萧公子,所以这次萧公子主动找我,说是要我收拾他离开之后的残局时,我可是二话没说,一口应承了下来。”
董景珍恨恨地向地上啐了一口:“呸,夺人家产也这么迫不及待,这等无耻之事也有脸说!”
沈柳生摇了摇头,道:“董老弟所言差矣,不是夺,而是交换。”
董景珍瞪大了眼睛:“交换?”
沈柳生肯定地点了点头:“不错,交换,兄弟我在南边的荆湘一带也有些产业,这次就以江南的岳州、湘州、衡州这三个州的所有沈家商行名下店铺,跟三位作个交换。”
董景珍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身子微微一晃,定了定神后,才开口道:“三个州的商铺?”
沈柳生笑了笑:“沈某是外来户,这荆湘一带数十个州郡,实在是不可能面面俱到,就象在这郢州城内,我只有这么一个卖马的商行,可是在那岳州,我有四家米店,三家盐铺,两家酒楼,一家青楼,两家绸缎庄,还有五家铜器店,我想如果跟董老弟作个交换,你不会觉得吃亏吧。”
董景珍觉得一阵头晕目眩,仿佛一下子被从天而降的幸福砸中,一个酒楼加一个妓院,外加四个布庄就能换来这么多,他一时都觉得是在梦中,耳边依稀听到张绣和杨道生的声音响起:“沈老板,那我们哪!?”
沈柳生微笑道:“湘州嘛,酒馆两座,三个米店,两个盐店,六家布庄,不知道张老弟是否满意?”
张绣一下子喜上眉梢,这可比他在郢州的七家米铺值钱多了,他一边应着“满意,满意”,一边鸡啄米似地不停点着头。
沈柳生最后转向了一脸期待的杨道生,笑道:“兄弟我在衡州那里的四家绸布庄,两家瓷器店,还有两家酒楼,都归了王老弟啦,没办法,衡州那里土地太差,做米市盐市基本上无利可图,而且我才在那里经营了一年多,还没把那里的商铺全都盘下来。”(想知道《隋末阴雄》更多精彩动态吗?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选择添加朋友中添加公众号,搜索“Qidianzhongwenwang”,关注公众号,再也不会错过每次更新!)(未完待续。)
第七百一十一章 讨价还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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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道生的脸上闪过一丝失望之色,虽然这些店铺仍然比他在郢州的产业值钱,但比起张绣和董景珍的那种两到三倍的暴利,还是吃亏了不少。
杨道生的脸色都全落在沈柳生的眼中,他哈哈一笑,道:“除此之外呢,杨老弟在这郢州的所有商铺所得,都分一半给老弟。你的那六家盐铺,相当于又有三家的收益到了你手上,这下王老弟应该满意了吧。”
杨道生的脸上马上多云转晴,喜笑颜开地连声称谢。
董景珍突然想起了些什么,看了一眼雷世猛,道:“不知雷大哥在这郢州的二十余家铺子,又能换到多少?”
沈柳生“嘿嘿”一笑,道:“雷捕头嘛,萧公子特别说了,为了奖励他多年的忠诚,希望我能给予特别关照。所以我思量再三,决定把江陵城里的八家绸缎庄,三家布庄,两座酒楼,十一家米店,还有四家盐铺,全部双手奉上,还望雷捕头笑纳。”
雷世猛早已经和沈柳生达成了这个协议,可是这回再听一遍,仍然是心里象喝了蜜一样甜,哈哈一笑,道:“沈老板实在是太大方了!”
董景珍刚才耳朵里听到沈柳生给雷世猛的那些店铺清单时,心里就象猫抓一样痒得不行,不知不觉地连眼睛都有些发红了。
他的心里突然生出一个问号,忙道:“沈老板,你把我们四家的产业都分散到了四个州,是不是以后我们任官也要分别在这四个地方?”
沈柳生摇了摇头,正色道:“这个要由萧公子和萧皇后来决定,不过萧公子曾经透露过,说是最好能让四位调到一个地方担任军职,能形成合力。”
董景珍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他的心情也一下子从刚才的巅峰回到了平地上,他的声音中透出一丝不满:“照沈老板这样说,我等异地为官,你给的这些商铺我们如何能去经营?”
沈柳生面不改色。道:“这个嘛,是四位自己的事,到时候沈某只负责把店铺的房契送上,这经营嘛,还是需要四位自己来做。”
董景珍一下子急得站了起来:“沈老板。你这是在给我们画大饼啊,我们新到这些地方,人生地不熟的,没有任何关系,也没有进货和销售的渠道,只接收了一堆空店铺,这让我们如何去经营?”
张绣也附和道:“是啊,而且我们还要在异地当官,自己本人也没法过去,这可怎生是好?”
就连雷世猛。给董张二人这样一提醒后,也立即看向了沈柳生,这一回连他的眼神中都带了三分疑虑,但与其他几人不同,他的眼神中还是有三分期盼的。
沈柳生摇了摇头,脸上还是没有任何表情:“四位啊,沈某在这郢州城也没有任何关系,大家都知道,沈某来这里时只是开了个马市,而且只有三个月一次的大市集上沈某才有时候会来一趟。平时在这里的生意都是交给手下人打理,四位也是做了多年生意的人了,应该不至于事必躬亲吧。”
雷世猛开了口,沉声道:“沈老板。以前雷某没有想到这一层,刚才几位兄弟这样一提,确实有这方面的因素,我等在这郢州立足多年,熟门熟路,做生意时都是直接用父辈留下的老路子。对于到新的地方重新经营确实心里没底,沈老板可否好人做到底,再对我们多加关照呢?”
沈柳生“哦”了一声,仍然是面无表情,让人看不清他心中的想法。他自顾自地在客厅的下首找了张椅子坐了下来,直面雷世猛,道:“雷兄要沈某怎么个关照法?”
雷世猛想了想,道:“可否留下这些地方的仓库存货,以及一个月的货款,再留几位得力的账房或者是经常走货的伙计,帮我等熟悉一下情况呢?”
沈柳生依然是脸上看不出任何喜怒哀乐,道:“就这些吗?”
董景生突然开口道:“依我看,账房先生就免了吧,我们这里可以找到自己的账房先生过去,但是每个店都要麻烦沈老板留下些负责进货和出货的伙计,我等只要摸清楚那个经营的渠道和方式就行了。这个工钱嘛,我们按两倍的工钱算。”
雷世猛看了看董景生,满意地点了点头,他跟董景生打了半辈子交道,深知此人刻薄小气,之所以这次这么大方,是因为不想让沈柳生留下的人管钱,进而控制那些商铺,他还想用高薪来挖墙角呢。
沈柳生的脸色一沉,鼻翼边的法令纹动了动,声音中透出一股寒冷:“董老弟的算盘打得很精啊,还没合作就想着挖兄弟我的墙角了。”
董景生脸上赔着笑,道:“怎么会呢,我们这不是不熟悉当地的情况嘛。开始阶段需要沈老板帮个忙而已。”
沈柳生“嘿嘿”一笑,露出一口白牙:“不是兄弟我不肯割爱啊,实在是因为那些关键的事情都是交给跟我一起来这荆湘的老兄弟们去做,现在我连江陵的生意也放弃了,就是要在这郢州对付王世充,如果我手下没人了,只怕我连在这郢州也无法立足,各位已经赚得不少了吧,再得寸进尺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董景生还想再开口,雷世猛伸手阻止了他说话,笑着对沈柳生道:“沈老板,我看这样好了,我们先不急着交割,而是由我们店里派些精干的伙计到你那里,把各个店的经营情况熟悉一下,过个三五个月,等情况稳定下来了,我们也能开始顺利动作那些店铺,你也熟悉这郢州的情况后,咱们再换,如何?”
沈柳生冷冷地道:“不行,因为姓王的不会给我们这些时间的。”
雷世猛听了这话,一下子愣住了。继而本能地说道:“沈老板,我家主公说过,这王世充的志向不在荆湘之地,我们犯得着跟他在这里死掐吗?”
沈柳生摇了摇头。道:“我可没有萧公子那么乐观,郢州离东都也不算太远,算是荆湘之地靠中原最近的一个州郡了,就算王世充真的如萧公子所说的那样,以后起兵争夺中原。万一失败后,他最可能的举动还是退到这个经营了好几年的郢州来。”
“荆楚之地和中原地区的风俗生活迥异,而荆北的雍州(襄阳,樊城,郢州一带,今天的湖北北方)向来出精兵强将,加上地势险要,如果北面的门户不保,南边的江陵将直接面临中原大军的攻击,很难守住。”
“当年梁国的宣皇帝。就是以襄樊之地降服于西魏,然后引了魏军直接攻下了江陵,那梁元帝萧绎连反应的机会也没有。”
“江陵虽然地处长江要冲,可以上溯巴蜀,下通江南,是长江之上最重要的一个城市,控制了它就能很轻易地攻击江东之地,也要逆流而上直取巴蜀,但是它的威胁来自北面的陆地,如果郢州和襄阳一带作为门户不能好好守卫江陵的话。那梁国即使建立了,也很难保住。”
“所以我必须在这郢州顶住王世充的扩张,不能让他在当刺史的这几年里把手伸到这里,这也是我和你家公子的约定。各位。沈某不是傻瓜,放弃了在南边四个州的产业,也不全是为了弥补各位的损失,更重要的,还是为了集中全力能对付这王世充。”
雷世猛听了以后,略一思忖。道:“沈老板,虽然我一直不知道你的主公是何方神圣,主公也严令我等不得打听,但是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沈柳生微微一笑:“雷捕头但说无妨。”
“嗨,我既然已经辞了这捕头之职,也不用再这样叫我了,只是我们的主公曾经吩咐过我们,那王世充来头非同一般,而且也和他达成了某种协议,现在也可以算成是我们的盟友,沈老板,你应该知道此事吧。”雷世猛紧紧地盯着沈柳生,意味深长地说道。
沈柳生点了点头,正色道:“不错,萧公子是这样说过,但他还说过,这王世充跟我们终究不是一条心,现在只不过是互相利用而已,从他把四位专门暴露了出来,向萧公子示威这点上看,他是想在这郢州,乃至未来的整个荆湘地区独大,而并不是安心当我们的朋友。”
雷世猛“嘿嘿”一笑:“可是沈老板,你跟这位王刺史又有何区别呢?主公虽然信你,但跟你合作,照样等于把整个北荆州交到了你的手上,万一你也有自己的打算,岂不是对我们很不利?”
雷世猛说到这里时,眼中隐隐闪过一丝凶光,而董景生和张绣,杨道生三人也不约而同地把眼光都转向了沈柳生的嘴。
只见沈柳生的眼睛里寒芒一闪,又恢复了刚才那种面无表情的状态:“雷兄,你我都是听命行事的人,就不用这样旁敲侧击了,我的主公是谁,萧公子清楚,可他并没有告诉你们四位,这就说明了连他也认为你们无需知道此事,好好地做自己的事即可。”
“就象四位的身份,沈某在十天前也是不清楚的,一直到十天前萧公子派人给身在江陵的沈某紧急送信,约沈某来此密谈了一番后,沈某才知道四位原来一直是萧公子的得力部下。”
董景珍突然道:“等一下,沈老板,你是说十天前主公就跟你谈交换这郢州城内我们四家产业的事了?就是说十天前他就决定撤离这郢州?”
沈柳生的表情变得异常严肃,很认真的点了点头:“不错,就是十天前,当晚我就赶到了这里,和萧公子在郊外谈了一整夜,都是谈未来郢州乃至整个荆湘地区的大势,跟四位的这宗交易,也是在那夜敲定的。”
张绣动了动嘴:“沈老板,不是我姓张的看低你,只是这种事关全局的大事,你有资格拍板?我们四个好象也没权力决定是要留在郢州,或者是离开此地吧。”
沈柳生“嘿嘿”一笑,表情一下子变得阴森恐怖:“谁说四位没这个能力的?刚才若不是沈某现身,只怕三位就自行决定了要留在这郢州了吧。”
张绣给说得面红耳赤,嗫嚅着道:“这不是一回事嘛,你是拍板。我们只不过是兄弟间先合计合计罢了。”
沈柳生摆了摆手,阻止了张绣这种无力的狡辩:“张老弟,不用多说了,大家都清楚。沈某也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实话告诉各位,沈某自然是没这个权力拍板的,只是我家主公,当天也出现在了此地,他和萧公子敲定了大方向。而沈某只不过是从经营的角度汇报了一些这些店铺的收支而已,供两位主公参考。”
雷世猛长叹一声:“主公深谋远虑,非我等所能及也。不过沈老板,既然你参与了当时的这个密会,能不能透露一下,为何两位主公在还没有见到王世充的情况下,就作出了这样的决定呢?”
沈某微微一笑:“这个嘛,沈某本不方便多说,今天跟四位有缘结识,以后也要长期合作。也就先透露一点点好了,当时两位主公拿不准王世充来此地的真实意图,因为这个郢州刺史是杨素在朝里坚持要的,本来杨广是想把他打发到蜀中或者是岭南,眼不见为净,但杨素的态度却坚决地超乎想象。”
“所以当时我家主公和萧公子都认定,王世充就是冲着这荆州的北大门来的,其锋甚锐,加上当时已经发现有些来历不明的探子潜入郢州,训练极为有素。绝非一般情报人员,十有八九就是王世充派来这里探路的精干密探。”
“王世充作为天下首富,他搜集情报的手段,可想而知知。既然他在这郢州都出动了情报人员,那肯定不可能只是想象韩世谔那样地混上三年,萧公子马上要进京了,这郢州必须要有信得过的人镇守,才能和这王世充周旋下去。”
雷世猛冷冷地道:“这么说我们四个都是主公信不过的人了?”
沈柳生微微一笑,眼神中闪过一丝难以言说的表情:“这个嘛。沈某不敢随便说,毕竟萧公子不是沈某的主公,他的想法沈某也不便多猜测,四位如果对此有疑问,大可以向萧公子当面问及。”
雷世猛一下子被沈柳生呛得没法再说下去,而董景珍等人在刚才沈柳生出来后,不约而同地跟雷世猛又重新站在了同一阵线,一看雷世猛吃亏,马上道:“沈老板,你也不用太得意了,在这个事上你照样没什么发言权,你的主公在,你被叫过来无非也是听他具体的安排和吩咐罢了,跟我们几个又有什么区别?”
沈柳生点了点头:“是啊,所以沈某很清楚自己的位置,只不过是主公的一个奴仆罢了,主公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而且要不折不扣地去做。所以主公会直接把我叫到密谈的现场去吩咐,而四位恐怕是在这郢州当家作主惯了,现在还是很有主见的,所以萧公子当天就没叫你们几位到场。”
雷世猛摆了摆手:“好了,做这种口舌之争实在没有意义,既然主公一早就打定主意要放弃这郢州,那就没必要和我们几个商量,我们也只管听命行事好了。只是不知道沈老板是否同意我等刚才的提议,暂时先把这交割之事压后,而是先行派人过来熟悉一下对方店铺的经营?”
沈柳生沉吟了一下,道:“只怕不行,我得早点把人手转移过来,要不这样好了,我先让我的手下们过来,你们想办法安置我的那些手下,有两三千人呢,如果郢州城呆不下,暂时安置到下面的县里也行,这个可以做到吧。”
张绣笑了笑:“没问题,城里可能还有点紧张,但是乡下的空房子有的是。我可以让我手下的那些伙计带你的兄弟们去住。”
沈柳生点了点头:“至于各位的伙计,现在可以到沈某的那些店里,如果人手不够的话,沈某也可以把在当地雇佣的一些本地伙计给留下,各位只要控制好库房和账面就可以,至于进货和销售的渠道,我也会留一些经常走货的老伙计帮忙带你们走上几回的。只是我的人要迅速来郢州,这点没的商量。”
雷世猛听到这话,长舒一口气,笑了起来:“沈老板果然爽快,好,就这么定了,店铺的房契我们可以先交割,至于人手交接方面,就按你说的来,接下来我们搬家到那几个地方,还需要时间作准备呢。”
董景珍等三人马上明白过来,雷世猛是要先把这房契换了,有便宜占了再说,只要有房契在手,那些店铺就成了自己的,想到这里,三人都心中窃喜,只是脸上还是没有什么表情。
沈柳生也听出了雷世猛的意思,心中暗骂这几个家伙实在是贪得无厌,但脸上还是摆出了一副笑容:“那就这么说定了,沈某已经把房契都带了过来,不知道几位是否也带着?”
董景珍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沈老板,你刚才也听到了,我们三个来的时候没打算今天就交接,所以……”
沈柳生叹了口气:“那我们改日再交接好了。现在我要马上动身去江陵,告辞。”说完一拱手,转身欲走。
雷世猛等人一下子大急,怕他这一走又会生出变数,连忙拦着沈柳生,脸上全都堆满了笑容,说道:“沈老板,何必急于这一时呢,我让我那三个兄弟现在就回去拿房契,你稍等片刻,可好?”
沈柳生“哼”了一声,正待开口,却听到外面传来一阵紧急的脚步声,一个人奔到了门外,高声道:“老爷,有客来访!”
雷世猛微微一怔,转而扭头向外大骂:“不长记性的奴才!不是说过了吗,今天不见客!还不快滚!”
门口那人迟疑了一下,还是说道:“老爷,可是这个来人非同一般啊,他说,他说是奉了王刺史的命令,专门来拜访老爷的。您不是说要是王刺史那里来人,要速速通报吗?”
雷世猛心里“格登”一下,他没想到和沈柳生还没有彻底完成交割,那王世充却又派人找上门来,他转头看着面容冷峻的沈柳生,道:“沈兄可否先回避一下?”
沈柳生的脸上如同罩了一层严霜,意味深长地说道:“雷兄跟这王世充可否也有什么往来,不方便让沈某知道呢?”
雷世猛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怎么会呢,我这几个兄弟虽然不成器,但最多也只是心疼一下自己在这郢州的产业,不想出去二次创业罢了,怎么会和那王世充牵扯到一起呢?”
董景珍等几人也听出了沈柳生是在怀疑自己,连忙跟着雷世猛的话表明自己对萧铣的忠心与清白。
沈柳生摇了摇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沈某既然看到了,那也想在旁边好好听一听,因为现在名义上你们的这些店铺都是归了沈某,要是你们背着沈某跟王世充再做什么交易,那沈某的利益就损失了,各位,休怪沈某无礼啊。”
雷世猛知道多说无用,道:“那么沈老板可否先屈尊在那地道口等等?我等在这里的谈话一样能尽入你耳中。”
沈柳生想了想,道:“也好!”言罢转身,大踏步地向那屏风后走去。
董景生等人跟上去一看,才发现那屏风后面的一块地砖居然是个暗门,下面是个黑洞洞的入口,原来沈柳生在刚才听他们四人说话时,就是躲在这个地洞里。
董景珍笑了起来:“雷大哥,你是什么时候还在这会客厅里挖了个地洞呀。”
雷世猛摇了摇头:“董老弟,这可不是什么地洞,而是一条通到主公住处的地道!”
董景珍吓了一跳:“地道?”雷世猛家也在城西,但离了那萧铣家却有三里以上,要挖通这么长的一条地道,至少也要数百人忙活上几个月才行。
沈柳生“嘿嘿”一笑:“董老弟,不用大惊小怪,这条地道就是沈某挖的。”(未完待续。)
第七百一十二章 仁则乱入
董景珍等三人这会同时异口同声地惊呼:“这怎么可能!”
雷世猛摇了摇头:“这有什么不可能的,我们手下的多是郢州本地百姓,嘴并不严,而沈老板的那些都是跟他一起来荆湘的老兄弟,不用担心人家会说漏嘴,当时挖了足足有一个半月,沈老板的那些兄弟们先是在城外开了个洞口,挖到了主公的院子那里,然后又向着我这里挖,每天挖掉的土都是直接运到城外倒掉。”
董景珍一脸崇拜地点了点头:“这好几百人连挖一个多月,我手下的那些人根本做不到,不说泄密,单这个苦就吃不了。”
沈柳生笑了笑:“所以说我们和萧公子可是深度合作了。几年前就挖了这条地道,今天也算是给我自己派上了用场,你们先让王世充的人过来吧,不然等得太久,只怕来人会起疑心。”
沈柳生说完便直接向那个地道口跳了下去,整个人没入地道口的一刹那,那块形如地砖的暗门“叭”地一声合上,从外面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雷世猛看了看董景珍等人,摇了摇头,走出屏风,对着门外高声道:“去把来客请进来,然后还是保持现在的距离在外围护卫,没有我的命令,不得接近!”
半晌之后,一身白衣商人打扮的王仁则,折扇纶巾,腰挎宝剑,闲庭信步地跟着那引路的家丁走了进来,完全不象个下人,倒象个富家公子。而那会客厅也早早地打开了大门,雷世猛等四人就象刚才沈柳生出来前那样各安其位,眼睛齐刷刷地盯着那不慌不忙一路行来的王仁则。
王仁则踱进了大厅,微微一笑,一收扇子,对着厅上那四人抱了抱拳,连腰也不弯一下,道:“在下王宁。见过几位员外。”
因为此时雷世猛等四人已经辞官,叫大人或者官人已经不妥,称一声员外,让这四人都脸上有光。
董景珍一看来人。剑眉虎目,满脸横肉,膀大腰圆,英武过人,分明是一位孔武有力的悍将。却又如此贵公子打扮,心中奇怪,问道:“这位,公子,今日前来,有何见教?”
王仁则嘴角边露出一丝微笑:“在下乃是王刺史的朋友,随他一路来这郢州,今天王刺史去郊外和陈司马散散心,无暇分身,特托我来向四位讨要一样东西。”
雷世猛自从见到王仁则的第一眼。就心里没好气,按说此人应该不过是王世充的一个手下,却摆着一副贵公子的范儿,而且其举手投足间都完全不象个下人,那种与生俱来的优越感是装不出来的,甚至和前面引他走路的那个低头碎步的家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雷世猛干咳了一声,沉声道:“我等兄弟不才,王刺史既然用不着我们,我等也只好主动辞了这郢州的职务,安心在家准备做个富家翁。雷某不记得欠过王刺史什么东西,也不知道王先生此次前来,又是想讨要何物?”
王仁则点了点头,正色道:“王刺史让在下前来问四位。他与萧先生的约定是撤出这郢州的一切手下,那天之所以……”
王仁则说到这里时,雷世猛马上站起了身,以手撮唇,示意王仁则不要继续说下去,顺便向着坐在下首的杨道生使了个眼色。杨道生心领神会,马上到门口把两扇大门合上,大厅里一下子变得阴暗了起来,而张绣则掏出怀里的火折子,把雷世猛座位边的两个高脚烛台点了起来,这才又让大厅恢复了光明。
王仁则一直闭口不言,面带微笑地看着这几个人忙来忙去,直到四人又重新落座后,王仁则才笑道:“雷员外,你家可真是奢侈啊,大白天的还要点灯。”
雷世猛的脸色阴沉了下来,灯光下的那张本就有些发黄的面皮这时候更是显得金灿灿的,有点象庙里的佛像,他沉声道:“王朋友,你不知道与人谈及私密之事时,须防隔墙有耳吗?”
王仁则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的变化,仍然是浅笑盈盈地道:“我家主公说过,事无不可对人言,只要不是心里有鬼,有什么事不能放开来说呢?”
雷世猛心中恼怒,但理智提醒他现在不是发火的时候,于是他把神色稍微缓和了一些,道:“王朋友,我们四人不想和你做这无益的口舌之争,请你继续刚才的话,王刺史想要什么?”
王仁则虎目中精光闪闪,从四人的脸上一一扫过,最后又落回到了雷世猛的脸上,笑道:“王刺史说了,你们四位既然能舍弃在这郢州多年的根基,去追随萧先生,那你们的那些店铺也应该转让给我们家王刺史,放心,他会按比市价高出三成的价格来买房契的,也会留用所有店里的伙计。”
此话一出,雷世猛四人个个脸上勃然变色,杨道生第一个跳了起来,被肥肉挤得几乎只剩两条缝的眼睛里闪着凶光:“好狂的小子,敢上门来抢我们的店铺?!”
张绣阴恻恻地附和道:“王朋友,你一个王家的护卫,孤身一人,在我们的地盘上敢说这话,胆子是不是太大了点?你就不怕走不出这雷府吗?”
董景珍也跟着道:“王朋友,你以为腰里别了把剑,就能吓到我们了?大概你还不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吧!”
这三人的威言恐吓是刚才派人去带王仁则过来时四人商量好的,目的就是给来人一个下马威,而雷世猛则在这时按照约定的计划,哈哈一笑,摆了摆手示意三个吹胡子瞪眼的同伴们先坐下,稍安勿躁,转而站起身来,对着王仁则作了个揖,道:
“王朋友,我这几个兄弟脾气有点急,你别放在心上,我这做主公的向你赔个不是。不过话说回来,他们也有理由生气,王刺史和我们家主公是有过协议,要主公的手下全部撤出郢州,但也没说我们留下的店铺和产业也归了王刺史啊。”
王仁则剑眉一挑,轻轻地“哦”了一声:“那天晚上萧先生说过和我们家王刺史合作,撤出这郢州城的所有势力。是这样的吧。”
雷世猛点了点头:“不错。”
王仁则勾了勾嘴角,朗声道:“我家王刺史也说过,不希望看到这郢州城里还有别的势力存在,是吧。”
雷世猛笑了笑。道:“当天我等并没有跟随主公在现场,事后主公也只是说让我等辞官,转手掉在郢州的产业,变成现钱,然后去新的地方助他成事。并没有说这些产业就一定要归了王刺史啊。”
王仁则脸上的笑容慢慢褪去,他的双眼闪过一阵慑人心神的寒芒,对着雷世猛厉声道:“那你们四位的所谓转手,请问是公开在市面上转手吗?我在来之前也经过了雷员外的几家店铺,那里面可是一切照旧,为何没有挂出任何转卖的告示呢?”
王仁则说到这里,双眼如电,从董景珍等三人的脸上一一扫过,最后突然一转头,凌厉的眼神如剑一般的直射雷世猛的双眼:“还是。你们已经找好了下家,或者说已经找好了换身皮继续留在郢州的办法呢?”
雷世猛给说中了心事,心中一惊,脸上的神色也微微一变,他仰天一笑,借此避开王仁则那如利剑一般的眼神,脑子里却是在飞速地旋转着,想着对策。
雷世猛足足笑了有半分钟,才理好了思路,恢复了平静。直面王仁则,黄黄的脸上,黑白分明的双眼微微地眯了起来:“王朋友,我们这么多年做生意。总有些合作伙伴的。这生意场上的事嘛,跟你说多了也不懂,我这么说吧,我们的合作伙伴跟我们是多年交情,转让之事,无论是操作还是钱的交接。都很方便。”
“我们从主公那里得到的命令只是转让店铺,撤出郢州,到新的地方重新经营,安置我们自己和手下的伙计们,以及我们的家人,都需要钱,如果挂牌在店门口一下子卖掉这么多店铺,只会让这城中的奸商们就地杀价,到时候还是我们的损失,所以就没有公开甩卖,不知道雷某这样解释,王朋友是否满意?”
王仁则笑了起来:“既然如此,你们为何不跟我们商量一下接手这些店铺的事情呢?还是怕王刺史出不起这个钱?”
雷世猛摇了摇头:“王朋友,我再强调一遍,我们四人接到的命令只是转手店铺,撤离郢州,现在有人已经出了让我们足够满意的价钱,所以我们也没必要再去向别人报价。而且接管这些店铺,要安排好几千人,牵涉到这郢州城近乎十分之一的民众,不是光有钱就能解决的。难道王刺史对这些也有所准备?”
王仁则平静地回道:“这些都不是什么大问题,钱的话嘛,一千多万的钱现在就可以给你们,至于那些伙计,除了你们要带去新地方的老伙计外,不知道你们以前做的事情的那些普通伙计,尤其是郢州本地伙计,我们可以全部留用。”
雷世猛心头一凛,失声道:“你们现在就能拿出一千万?”
王仁则笑了笑:“这有什么难的?我们家王刺史既然叫我跟四位谈价,自然就已经作好了准备,难道你们不相信王刺史的财力吗?不要忘了,这城里就有现成的万福钱庄,就是王刺史的产业,要提钱只需要王刺史的一句话就行。”
董景珍心里盘算了一下,四人的店铺加在一起近一百家,一家店铺给个十万的转让费虽然比起市面上六七万的价要高出了三成左右,但跟沈柳生的那种三倍左右的好处相比,还是不足,而且沈柳生的店里还可以容得下自己的心腹,算起来还是跟姓沈的做生意更合算些。
想到这里,董景珍哈哈一笑,道:“大哥,我们做生意的要讲个诚信,既然已经答应了人家,就不能随便反悔,不然以后到了别处,这生意也是做不下去的。你说呢?”
雷世猛刚才也在权衡着利弊,沈柳生给出的条件虽然诱人,但是太过丰厚的条件总让他觉得有点不踏实,再说去经营这人留下的店铺,难免沈柳生会在留任的伙计里放些自己的眼线,以后还得花大气力去查这些内鬼,毕竟这姓沈的也不是自己人,不能完全放心,萧铣也跟他特意交代过。对沈柳生要留一手。
但听到董景珍的话,雷世猛突然又醒悟了过来,这笔生意不单单是跟钱有关,同样牵涉到萧铣的合作对象。跟沈柳生合作的话,就是说萧铣依然能跟沈柳生背后的那个神秘人物做朋友,反之如果这些店铺卖给了王世充,那就是跟这个神秘人物化友为敌了,这显然不会是萧铣的选择。更不是他这个做下属能决定的。
雷世猛想到这里,心中主意已定,抬起头,对着王仁则平静地说道:“王朋友,我兄弟说得对,做生意就得言而有信,我们既然和人家已经约定了交易,就不能反悔。就象我家主公和王刺史也约定了合作,同样不应该反悔,是吧。”
王仁则在来之前。王世充就预料到这个情况,所以他听到后,也并不失望,更没有动怒,按着预定的方案,王仁则点了点头,道:“是这么个道理,只是雷员外没有给我们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就直接跟人敲定了生意,这恐怕不太好。我家王刺史会不高兴的,也许还会影响和萧先生的合作呢。”
雷世猛“嘿嘿”一笑:“王朋友,我们都是做下属的,就不必为主公去操心那么多了吧。这个交易是我家主公亲自敲定的,而且是在王刺史来郢州前就和人说好了,只能说你们还是来得晚了点。”
王仁则听到这里,倒是心中微微吃了一惊,但脸上仍然是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哦,是这样啊。那么请问接手四位店铺的是何方高人?王刺史应该很有兴趣知道这一点。”
雷世猛正要应答,屏风后却响起了一阵刺耳的笑声,雷世猛的心向下一沉,他不明白为何沈柳生在这个时候会主动暴露自己,但事已至此,他也只能配合沈柳生,跟着一起笑了起来,对着一脸疑惑,正盯着从屏风后面踱出的沈柳生上下打量着的王仁则,道:“这位沈老板,就是准备接手我们兄弟店铺的那位。”
沈柳生也不看雷世猛,直接向着王仁则拱手行了个礼,金铁相交似的嘶哑嗓音再次响起:“鄙人沈柳生,在这荆湘一带做些小生意,这几年承蒙雷员外他们的关照,在这郢州的市场上给沈某留了个位子,合作也是一向愉快。”
“这次听说雷老板他们有意离开郢州,沈某正好也想在这郢州扩大自己的生意,就跟雷老板他们商量,盘下了他们的店铺,王刺史以后会是本州的父母官,还希望能对沈某多多关照,感激不尽。改日沈某一定亲自到刺史府去拜访王刺史。”
王仁则在来这里之前虽然对这市场作了一番调查,但毕竟时间太短,不可能象王世充这时候与陈棱交谈时得到的情报多,对沈柳生的了解还停留在他是本城唯一的一个贩马商人的地步,所以在沈柳生刚出来时,王仁则一直上下打量着此人,那阴郁的气质和鼻翼间明显的法令纹让他印象深刻。
听到沈柳生自报家门后,王仁则反应了过来,黑黑的脸颊之上闪过一丝怒容:“沈老板,你一直在后面偷听我们的谈话吗?”
沈柳生笑了笑:“不瞒王朋友,刚才你来之前,沈某正和雷员外他们商议这些店铺转让的具体细节,因为王朋友是王刺史派过来的,我们估摸着也会谈到这个店铺之事,所以沈某就在一边旁听了。”
王仁则虽然性格大大咧咧,但是这些年跟着王世充历练了不少,也颇为精明了,他一听就知道这沈柳生并不放心雷世猛等人,怕他们私下与自己达成协议,所以才一直不肯离开。
想到这里,王仁则也跟着微微一笑:“原来是这样。沈老板可是怕我们家王刺史开出的条件更好,让雷员外他们无法拒绝,转而跟我们交易了呢?”
此话一出,雷世猛等人的脸色都是一变,王仁则正说出了他们的心事,若不是知道沈柳生一直在一边偷听,其实雷世猛是很乐意再听听王仁则的跟进报价的。
沈柳生正眼盯着王仁则,余光却一直在瞟着雷世猛等人,见其脸上变色,一下子也明白了他们心中的想法,暗道幸亏自己留了个心眼,一直在这里盯着这几个家伙,要不然没准他们还真的会改投向王世充呢。
沈柳生道:“王朋友,你应该知道,这交易并不只是沈某和雷员外他们私下交易店铺这么简单,而是牵涉到了沈某与萧先生的深度合作。在王刺史来这郢州之前,沈某就已经和萧先生说好,把雷员外他们在郢州的产业转让给沈某,为此沈某也开出了足以让萧先生满意的价格,甚至还耽误了沈某在别处的生意。”
“在商言商,这个已经敲定了的交易,王朋友就不要再横插一手了,不然王刺史初来郢州,就落得个强抢他人产业的名声,只怕对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没什么好处。”
沈柳生说到这里,口气中带了三分威胁,更是有着不容置疑的强硬。
王仁则的脸上也罩了一层寒霜,冷冷地道:“沈老板,如果你们这交易已成定局,那我家王刺史自然也不便多加干涉,可是你不要忘了,接下来的几年,你可是在这郢州城里,少不得跟王刺史打交易,现在就这样威胁我们,就不怕以后王刺史找你麻烦吗?”
雷世猛看到这二人越说越僵,连忙打了个哈哈,出来打圆场,对着王仁则笑道:“王朋友,你不要误会,沈老板的意思是我们的交易已经定了,他那里也确实作了许多牺牲和让步,若是这交易有所变更,他那里的损失也就大了,并不是对王刺史有什么意见,对吧,沈老板。”
沈柳生的声音中透出一丝冷酷:“雷员外,谢谢你的好意。只是沈某听说王刺史一向喜欢开诚布公地和人把条件都列清楚了,还说这叫坦诚相见,以后是友是敌也能清清楚楚。萧先生跟沈某说过这些,叮嘱沈某以后一定不要跟王刺史玩什么花花肠子,反而会让他生气,是这样的吧,王朋友。”
王仁则不怒反笑:“沈老板,你倒是把我们家王刺史的性子摸得一清二楚嘛!不错,王刺史确实喜欢象你这样的,只是不知道沈老板后面的贵人是否有兴趣和王刺史约个时间见见面呢?”
沈柳生脸色一变,沉声道:“沈某不知道王朋友这话的意思。”
王仁则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沈老板,你刚才还说要开诚布公,这会儿为何又遮遮掩掩起来了呢?你不会说这荆湘一带你的产业都是自己白手起家打下来的吧。”
沈柳生重重地“哼”了一声:“有何不可?”
王仁则微微一笑,摸着自己的胡子,说道:“沈老板,你应该了解萧先生,只有钱没有势的人,他是不会选择合作的,萧先生的心很大,眼光也高,能入他眼的,绝不会是一个普通的富商,你说是吗?”
沈柳生冷笑一声:“沈某跟萧公子一向是生意上的往来,对他所做的事情从不过问,萧先生说他要异地为官,所以让雷员外他们也跟过去,这才托沈某接手那些店铺,这有什么不对的吗?”
王仁则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还指着沈柳生:“沈老板,你是不是真把我当成傻子了,就是圆个谎,也圆得这么不靠谱呀。”
沈柳生摇了摇头,面不改色:“沈某哪里说得不对了?”(未完待续。)
第七百一十三章 全身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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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仁则收起了笑容,正色道:“第一,萧先生要异地为官,与雷员外他们有何关系?就是昨天,雷员外也是本城的捕头,董员外则是副捕头,而张杨两位则是县令,请问这四位官员同一天辞职,然后舍弃他们在这里经营了几十年的产业,离开自己几代人居住的故居,只为了跟着萧先生这一位弱冠少年,不奇怪吗?”
沈柳生面不改色,回道:“王朋友,沈某只是个生意人,跟萧先生有过不少生意上的往来,他跟沈某说过,雷员外他们的产业都是原来梁国萧氏所拥有的,雷员外他们只是代为托管罢了,这些产业还是萧先生的。”
“正因为这样,萧公子可以做主把这些产业转让给沈某,其他的事情沈某都不知道,只是当年沈某来这郢州城开马市的时候,是萧公子点了头才能立足。”
“所以沈某在这郢州以前只认萧公子,而雷员外他们也一直听命于萧公子,沈某只知道这些就够了,至于其他的事情,沈某没有那么多的好奇心。”
王仁则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沈老板的回答还真是滴水不漏,虽然明知你是在强辩,我也不好多说什么。一个今年大赦以前还是逃犯之身,被朝廷通缉的罪犯,居然可以指使这城中的四位朝廷命官,沈老板还一点不奇怪,一点不调查此人做的事情,我还能说什么呢。”
沈柳生微微一笑:“沈某是生意人,只管赚钱,谁能让我赚钱我就和谁合作,该问的要问。不该问的沈某从来不多问一个字。”
王仁则继续道:“这第二,沈老板刚才说了,在王刺史来郢州之前,你就和萧先生谈好这个转让了。请问你只做这贩马生意,就能接手雷员外他们四位在这城中的上百家店铺?而且这些都跟你的贩马生意没什么关系,你就不怕入错了行吗?而且你这几天时间就能调来这么多钱收购这些店铺?在下表示怀疑。”
沈柳生还没开口,雷世猛倒是抢着说道:“王朋友,你有所不知。这沈老板虽然只在郢州开了家马行,可是他的生意遍及荆湘,是这一带的首富,接手我们的这点生意,那可是没有任何问题。”
王仁则听到这话后,心中暗惊,脸色也微微一变,他没有想到沈柳生虽然其貌不扬,但居然是荆湘首富,于是笑了笑。大大方方地向沈柳生作了个揖:“沈老板,失敬了。”
沈柳生哈哈一笑,正要开口说话,突然王仁则腾空而起,一跃丈余,身形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一下子落到了那屏风的后面。
沈柳生,雷世猛等人先是大惊失色,转而大叫一声:“不好!”然后急急地奔到了屏风后,只见王仁则正笑眯眯地站在那地道口处。而脚边的那道暗门已经打开,露出了黑洞洞的入口。
雷世猛勃然变色,怒道:“王朋友,虽然你是王刺史派来的人。可你也未免太不懂为客之道了吧,难道王刺史教你随便上门窥探别人的隐私吗?”
董景珍的眼里闪着一丝杀机,一言不发,盯着王仁则一动不动。
沈柳生倒是笑了起来:“王朋友,好身手啊,真是看不出你这样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居然轻功也如此高强,王刺史身边真是藏龙卧虎呢,只是沈某有一事不知,还请王朋友赐教。”
王仁则笑了笑:“沈老板请问。”
“王朋友知道沈某藏身在这屏风之后,这点很正常,可是王朋友又是如何能得知沈某是从这地洞中出来的呢?”沈柳生刚才出来时动作很轻,还特意放了把椅子在那暗门之上,对王仁则一下子找到洞口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王仁则的脸上还挂着刚才的笑容,道:“沈老板,你刚才出洞时声音虽轻,但避不过我的耳朵,我还是听到有门板打开的声音,接着就是一个人从地下跃出后落地之声,虽然轻,但仍然可以听得出来,最后你还拉了张椅子盖在了暗门之上,所以我一跃到这里,直接看那椅子下面就行了。”
沈柳生叹了口气:“王朋友好耳力,难怪是王刺史手下的顶尖暗探。”
王仁则摇了摇头:“沈老板误会了,我跟王刺史可不是主仆关系,我只是他的亲戚罢了,这次来郢州散散心,也纯粹是出于亲戚关系,这才答应帮他这个忙。”
沈柳生和雷世猛等人都吃了一惊,互相间交流了一下眼神,尽管刚才王仁则提过自己并不是王世充的仆役,但当时众人都以为只是客套之辞,现在听他亲口这样说,又联想到此人言谈举止,绝无一般下人的那种卑微,心中倒是有八九分信了王仁则真的是出身王氏宗族。
沈柳生沉吟了一下,开口道:“那么王朋友还能全权代表王刺史吗?如果只是亲属的话,只怕你答应的事情未必王刺史也能同意吧。”
王仁则咧开大嘴,笑道:“王刺史全权委托我处理跟你们这次交涉的事情,也就是说我说什么就是什么,他都会认的,怎么,你们不相信么?”
沈柳生忽然道:“王朋友,你说你是王刺史派来的,朋友也好,手下也好,可曾有何信物?总不至于你红口白牙,说你是,你就是了吧。”
王仁则笑了笑,道:“拜贴早已经奉上过,那上面可是盖了郢州刺史的大印,而且还有王刺史的私印,你们应该看过了吧。”
沈柳生望向了雷世猛,雷世猛点了点头,道:“不错,王朋友确实是王刺史介绍来的。”
王仁则笑了笑:“其实你们想想,要是我不是王刺史派过来的,又怎么会知道萧先生和你们这四位的关系呢?又怎么会知道王刺史和萧先生那晚的约定呢”
沈柳生哈哈一笑:“沈某考虑不周,让王朋友见笑了。”
王仁则脸上的笑容慢慢消散:“现在沈老板能不能解释一下,为什么你能从这个地道来雷员外的家里,你总不会说是前几天你跟萧先生约定合作后。你才现挖了这么一条地道吧。”
雷世猛抢道:“王朋友,这只不过是一个地洞,不是什么地道。”
王仁则轻轻地叹了口气:“为什么你们几位都觉得我这人没有脑子,什么都不知道呢?这下面明明是条至少几里长的地道。现在都能透出风来,雷员外,你说这只是个地洞?”
雷世猛讨了个没趣,黄脸微微一红,闭口不言。
沈柳生笑了笑:“王朋友果然聪明。不错,沈某是借用了萧先生挖的一段地道,与雷员外他们商议一下交割之事,这有什么不对吗?”
王仁则点了点头:“没什么不对的,只是如果你是个商人,可以光明正大地商量,为何要偷偷摸摸地钻地道?沈老板,你是不是也要象雷员外那样,当我是个傻子?”
沈柳生被说得无言以对,只好打了个哈哈。道:“那是萧公子跟沈某私下已经达成了协议,而且他能想到王刺史一定会盯上雷员外他们留下的这些产业,所以让沈某从这地道过来,和雷员外他们商量一下具体交割之事。同时也给王刺史留个面子,这样对大家都有好处。”
王仁则不屑地“哼”了一声:“沈老板这可是欲盖弥彰啊,难道雷员外他们的那些店铺就会永远不转到你手上了吗?还会永远不换店牌吗?你们这交易可以私下进行,但这交易的结果却可能永远瞒住世人吗?”
沈柳生笑了笑:“做生意嘛,只要赚到钱就行,至于是不是换成我沈家商行的店名,并不重要。反正店铺的伙计我也准备大半留用,这些都不是问题。当然,王刺史是迟早会知道这个交易的,所以我也说过。准备过两天就去拜访一下王刺史,请他以后在这郢州城内对沈某多加关照。”
王仁则被沈柳生这一通狡辩也弄得没有脾气,他咬了咬嘴唇,恨恨地道:“沈老板,现在这些店铺都归你了,但我想王刺史对这个交易不会高兴的。今天我的话已经说得很清楚,希望你也能转告你后面的高人,好好想清楚了去州衙的时候跟王刺史的说词,别弄得到时候不欢而散,你这生意只怕在郢州也做不下去了!”
沈柳生微微一笑,一拱手,道:“希望王朋友回去后能帮着沈某多多美言几句,沈某来郢州是想好好做番生意的,并不想和王刺史闹得不愉快,需要沈某做些什么,请王刺史到时候一定要直言,沈某能办的一定会尽力去办到。”
王仁则冲着沈柳生回了个礼,对着雷世猛道:“雷员外又有什么打算?还准备在这郢州留多久?”
雷世猛心里一阵不爽,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显露,冷冷地回道:“我等在郢州还要和沈老板办交接,这都需要时间,另外至少要等我家主公的任命下来后,我等才好去追随,这都需要时间。”
王仁则笑了笑,突然开口道:“沈老板既然买下了雷员外他们的这么多店铺,以后想必也是要常住这郢州城的吧。”
沈柳生微微一愣,随口答道:“不错,这个是自然,沈某刚才说了,以后还要经常跟王刺史打交道的。”
王仁则点了点头,又望向了雷世猛:“只怕雷员外的这所宅院,以后也要转手给沈老板吧。”
雷世猛也一下子愣住了,他跟沈柳生只谈过转让店铺的事,还真没有涉及到这宅院转让方面的交易。
董景珍马上意识到了王仁则的想法,厉声道:“王朋友,这些都是我等的祖宅,在这郢州城里已经有好几十年了,即使我等离开郢州,也不想转让这些宅院,王朋友不用打这方面的心思了!”
王仁则摇了摇头,笑道:“本来么,这个宅院是你们的家事,王刺史也不会打这方面主意的,只不过嘛。。”
王仁则说到这里时,突然眼神变得凌厉起来,刚才留在脸上的微笑也一下子消失不见。剑眉倒竖,虎目圆睁,对着董景珍喝道:“在这城里私挖地道,这就不是什么普通宅院了。而是谋逆之事,王刺史作为朝廷命官,非要查个究竟不可!”
董景珍的脑子里“轰”地一声,其实他家里也被挖了一条这样的地道,直通萧铣的那个宅院。只不过当时不知道是沈柳生手下之人所为,还以为是萧铣从陈棱那里得到的帮手呢。
董景珍定了定神,看了一眼张绣与杨道生,只见这两人也是脸色大变,汗都冒出来了,心知这二位肯定也和自己一样,家里被挖了地道。
雷世猛沉声道:“王朋友,你既然知道当天王刺史和我家主公对话的内容,为何还要说这种话?难道你不知道萧公子和王刺史已经是盟友了吗?而且我们一直是按着他们的约定行事,不知道你为何还要这样步步相逼!”
王仁则笑了笑:“没什么。只是萧先生嘴上说和王刺史是盟友,做的事情却不地道,背着王刺史这个盟友,和另外的纯生意伙伴早早地作了交易,我们家王刺史虽然可以不计较这些店铺,但不可能不对萧先生的这种行为作出反应,今天我既然发现了这个秘道,也只好报告给王刺史,请他自己来查查了。”
沈柳生干咳了一声:“王朋友,有话好好说。我们做生意的常说,和气生财嘛。你想要什么,不妨直说。”
王仁则等的就是沈柳生的开口,雷世猛等人手上已经没了筹码。逼他们其实没有大用处,但是沈柳生急于早点进入郢州,肯定不想雷世猛等人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事。
要是王世充真的翻脸,就凭家中私挖地道这种谋逆之事,足以将这四人的店铺籍没充公,到头来沈柳生只能落个一无所有。而萧铣就算恨得牙痒痒,也不敢在此事上跟王世充公开作对。
所以沈柳生盘算再三,只得咬咬牙,准备放弃一部分店铺,去和王世充作个交易。这才有了他刚才的主动开口相劝。
雷世猛等人刚才都是急得浑身冒汗,杨道生那个胖子更是背上湿透,那身绸缎衣服都紧紧地贴在了身上,一听沈柳生这样说,一个个才心里松了一口气,望向沈柳生的眼神中也尽是感激。
王仁则微微一笑,脸上的笑容再次闪现:“嘻嘻,沈老板,这雷员外跟你只不过是生意伙伴罢了,商人逐利,跟你不相关的事,何必要出头呢?”
沈柳生一边在心里骂着这着这个臭小子,一边笑道:“做生意也要讲人脉嘛,此事毕竟多少与沈某有关,所以沈某乐得作个和事佬,王朋友就开个价码吧。”
王仁则摇了摇头:“这个价码不是我开,而是由你自己开,你过两天去拜访王刺史时,自己到他面前去说吧。”
王仁则留下这话以后,也不管面前这几人的表情,直接拱了拱手,轻飘飘地转身就走,只留下一脸愕然的雷世猛等人,还有脸色越发阴沉的沈柳生还留在原地。
出了雷府大院后,王仁则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是他第一次独立为叔父执行任务,虽然昨天王世充跟他分析过了各种应对的可能,魏征也教了他不少应急之术,但他看得出董景珍等人几次都隐隐动了杀机,他能感觉到这几人都非弱者,武艺不差,真要是动起手来,自己能不能全身而退还不好说。
拐过一道街后,走进了一条僻静的小巷,路边忽然闪过了一道矫健的身影,对着王仁则低声道:“少主人,辛苦了。”
王仁则先是本能把手按在剑柄上,只见来人全身黑衣,如熊罴一样强壮,头上却戴着一副斗笠,帽沿压得低低的,一时间看不清真容。
王仁则退后一步,手仍然按着剑柄,厉声道:“什么人!不许再近一步!否则休怪我不客气!”他一边说一边在用眼角余光观察着四周,搜寻起最合适的退路来。
黑衣大汉笑了笑,把斗笠向上抬了抬,一张英武逼人,蓄着连鬓短须的脸显露了出来,可不正是张金称。
王仁则又惊又喜,手一下子从剑柄上移开,笑道:“怎么会是你?!”
张金称“嘿嘿”一笑:“主公不放心你一个人来这里,所以特地命我暗中保护你,刚才你在和那帮贼人谈判时。我就在屋顶。”
王仁则刚才在会客厅内感知到屋顶有人,一开始还以为是雷家的杀手,所以本来突围的方向选在了破窗而出,或者是先劫持那沈柳生作为人质。再离开大厅。
只是没想到屋顶之人居然是张金称,他先是心中感激,随即又耍起了贫嘴:“哼,你的武功这么差,刚才要是真打起来。肯定也只会拖我的后腿。”
张金称被王仁则这样一呛,先是一怔,转而满脸胀得通红,怒道:“少主人,你也未必太小瞧在下了吧。以前不小心让你赢过一次,你真的就准备说上一辈子了?”
王仁则看着张金称那气歪了鼻子的脸,哈哈一笑,说道:“好啦好啦,开个玩笑而已,没想到你这五大三粗的汉子这么小心眼。不过还是谢谢你。我会向主公好好夸奖你的。不过下次再比武的时候,你可别再故意相让了啊。”
两个时辰后,王世充和魏征也回到了州衙,而张金称和王仁则已经在小院中的议事厅等候多时了。
王世充今天在城外跑了一天,满脸都是尘土,一进议事厅的门,就径自走向了角落里放着的脸盆,一边洗脸,一边道:“仁则,姓雷的今天怎么说?”
王仁则微微一笑。先是转头让房内的下人仆役全部退出,然后再细细地把今天的情况对王世充作了详细的说明,尤其是说到董景珍等人动了杀机时,特意提到了张金称当时正在屋顶守候着。会随时下来帮助自己。
王世充一边听着,一边在盆里搓着双手,听到沈柳生出场时他略有些意外,动作稍稍停顿了一下,便又继续如常,但等到王仁则说到董景珍等人在他发现地道口时。眼露凶光时,手中的毛巾“啪”地一声落到了水里,失声道:“太危险了,仁则,以后千万别这样冒险!”
魏征在一旁一直仔细地听着,这时候不合时宜地轻轻咳了一下,王仁则的黑脸上闪过一丝惭色,又抬起了头,继续把后来的事情继续叙述出来。
王世充也觉得刚才自己在下属面前表现得对王仁则过于关切了,亲疏有别,这是作为首领的一个大忌,魏征刚才的那个提醒,正是告诉自己至少在公众场合,不能犯这种错误。
王世充心中微一转念,脸上又恢复了平时的镇定与沉着,一边转身把手擦了擦,而那块擦手布则丢入了盆中,一边听着王仁则的汇报,脑子里则是飞速地思考着,等到王仁则全部说完后,他点了点头,神情严峻,道了声:“辛苦了。你们都做得很好。”
王世充坐到了议事厅正中的主位上,一指客位的那几把空椅子,道:“大家都坐吧,边坐边商量,现在申时将尽,魏征今天跟着陈棱,估计要晚些回来,而安迦陀则在斛斯政那里处理公务,也要下了值才能回,我们几个先合计一下接下来怎么办。”
几人落座后,张金称和王仁则都不约而同地望向了魏征,这种权谋之事,正是作为智囊的魏征所擅长的,只见魏征沉吟了一下,抬起头,说道:“主公,魏某觉得可能我们要改变一下以前的策略,跟这沈柳生暂时还不能翻脸,先观望一阵的好。”
王世充刚才已经有了这个打算了,只是想听听魏征是否能提出些更好的见解出来,听魏征这样说,他心中窃喜,脸上却是平静如水,“哦”了一声,道:“玄成请细说。”(我的小说《隋末阴雄》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未完待续。)
第七百一十四章 夜探沈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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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征黑白分明的眸子闪着智慧的光芒,慢条斯理地分析起来:“第一,沈柳生的势力超过了我们原来的估计,原来我们以为这荆湘之地,萧家是一家独大,可是现在看来,沈柳生在这里的势力甚至可能强过了萧铣,现在沈柳生全盘接手了萧铣留下的产业,他本人也说会留在郢州,可谓来者不善。”
“在摸清沈柳生的底细之前,我们恐怕不能贸然对他采取行动,魏征王朋友在之前的查探中连萧铣和陈棱都查得一清二楚,却对这个沈柳生一无所知,只能说此人在这里实在是低调,潜伏在阴影里的对手永远比明里的敌人更可怕。”
王世充点了点头:“不错。继续说。”
魏征站起了身,踱起步来:“第二,沈柳生虽然在仁则面前极力否认,但是他的背后不可能没有一个强大的势力支持,如果他真的自己就是主公的话,也不可能亲自走地道来和雷世猛这些人商量具体交接的事了,充其量他也只是个前台的棋子。”
“但是我们想想这郢州城里已经出现过的几方势力,萧铣、李靖、斛斯政、陈棱,哪个不是主动地表明了自己的身份,想要寻求和我们的合作?就是态度最不积极的斛斯政,在我们的面前,最后也不掩饰自己的真实想法。”
“只有这沈柳生的后台老板,却是始终隐藏在阴影之中,今天若不是王朋友正好撞破他跟这郢州四大家族的往来,只怕到现在我们也对此人和萧铣的关系无从得知呢。”
王世充神情严肃,道:“不错,陈棱公开他的身份,也是个意外情况。如果陈棱嘴严,仁则今天又没有撞了个大运,只怕沈柳生的这股地下势力还会隐藏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魏征点了点头,继续踱起步来:“可是这股势力并不想现在和我们有什么合作。即使被我们发现了,沈柳生也不愿意承认他后面还有人,更不用说象萧铣李靖那样主动商量合作之事了,这不正常。”
王世充“哦”了一声,沉声道:“有何不正常?”
魏征微微一笑:“从沈柳生的举动看。他是有野心的,一下子吃下了四大家族在郢州的店铺,尤其是米铺盐店,几乎可以说就在经济上控制了郢州,萧铣经营了四五年,在郢州的所有势力都归了他,主公,你说这会是个简单的商人吗?”
王世充笑了起来:“当然不会,这沈柳生的底我现在还没有查清楚,但有如此雄厚的财力和人力。背后没有一家或者是几家豪门的支持,是不可能的,萧铣跟他明显是作了交易,把这郢州乃至是整个北部荆州的襄樊地区都让这姓沈的经营,说明他的后台至少不会弱于萧皇后。”
魏征点了点头:“主公所言极是,现在的关键就是他的后台不想主动跟我们合作,甚至还要隐瞒自己的存在,这说明他们宁可选择和萧铣合作也不愿意和我们联手,对于这一点,魏某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按说他们应该知道我们也是抱了和萧铣相近的心思,势力又在萧铣之上,为何要拒我们于千里之外呢?”
王世充若有所思地说道:“可能此人跟我们家关系不好吧,或者说现在还没有看清我们的实力。并不急于在此地暴露他的真实面目。不过好在沈柳生已经暴露出来了,接下来我们可以顺藤摸瓜,逼沈柳生后面的人浮出水面。”
魏征微微一笑:“主公既然这样说了,想必已经早就有了对策,可否说来让魏某听听呢?”
王世充张口欲言,忽然又停了下来。摇了摇头:“还是先看看陈棱在沈柳生那里的结果再说吧。沈柳生既然在我们这里暴露,又表明了坚决要在这郢州城内立足的意愿,那么就不排除他拉拢相对实力较弱,人也比较容易上当的陈棱。”
王世充看了一眼听得目不转睛的王仁则,道:“今天仁则在威逼四大家族时,他就主动提出用一部分的店铺来作交易,这说明此人的思维方式就是必要时肯让利,以换取对自己有利的盟友,哪怕只是暂时的合作。这点和死也不肯吃亏的萧铣、陈棱是完全不一样的,所以不能用对付他们的办法来对付沈柳生。”
魏征的脸色也变得严肃起来:“主公怕陈棱会反水?”
王世充点了点头:“一切皆有可能,陈棱本来和萧铣已经达成了协议,在萧铣离开郢州后,跟那沈柳生合作,要不是今天我二人配合默契,说得他觉得自己被沈柳生算计了,加上给他空画了不少大饼,再以五百万的重利诱之,陈棱是不会选择和我们合作的。”
“可是现在看来,沈柳生的背后势力也非常强大,就连我们原先所设想的,要把他完全挤出郢州,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我现在担心沈柳生,或者他背后的那个神秘势力,连对四大家族这样的小角色,都不惜牺牲自己的部分利益来维持与他们的关系,更不用说陈棱这个长期要在郢州打交道的骠骑将军了。”
魏征微微一笑:“主公的意思是,这个沈柳生会开出比我们更高的价码吗?让陈棱再次背弃我们?”
王世充一时间没有说话,仔细地想了想,最后还是长叹一声:“老实说,今天在听到仁则的汇报前,我根本不认为沈柳生这样一个贩马商人会有实力和我们对抗,原以为他的马都是从西南那里贩来的驮马,充其量也就是在南方有些势力罢了,但是仁则今天探到的消息却让我觉得,我们之前可能是太乐观了。”
“沈柳生不在这里经营北方战马,未必是他没有这个渠道,也许只是因为他不愿意这样做罢了,毕竟以前他谈不上控制了郢州,只不过在这里有一家商行而已,但现在此人一下子买下此地这么多店铺。主要精力完全转移到了这里,那以后未必不会把此地当成老巢来经营。到时候就会毫无保留了。”
王世充说着说着,脸上的表情也越发沉重起来,眉头渐渐地拧成了一个川字。而虎目中精光闪闪,显然也开始在凝神地思考。
一直没有怎么说话的王仁则沉吟了一下,道:“叔父,可否继续向雷世猛等人施压,或者连夜去追上萧铣。向他作出某些让步,允许雷世猛等人留在这里呢,对付几个已经在明处的萧铣手下,看起来要比对付一个深不可测的沈柳生要来得容易些。”
王世充一听到这里,马上站起了身,双目中神光四射,厉声道:“万万不可!”语气间带了几份勿庸置疑的坚决和果断,震得堂中众人胸中一阵气血浮动。
看了一眼有些不知所措的王仁则,王世充笑了笑:“仁则,这样一来等于是向那萧铣示弱。主动告诉他,我们没有对付沈柳生的把握,只会助长萧铣的气焰,”
“对付萧铣这样的野心家,只有示强,把他的气势压住了,再跟他谈条件,不然你只要稍微一示弱,他就会得寸进尺,狮子大开口。甚至在今后的合作过程中不停地暗中阴你,等他觉得你帮不上忙或者影响到他安全时,会毫不犹豫地背叛你,铲除你。”
“我们之前在萧铣面前占尽上风。逼他离开郢州,当时也怪我大意,没有把他退出郢州后的这些店铺产业作个限定,即使他当时已经跟沈柳生达成了协议,把这些产业转让给沈柳生,我们也可以以此相要挟。逼他说出沈柳生的底细,萧铣连自己的姑母都出卖了,只要能和我们合作,沈柳生也是可以放弃的。”
魏征微微一笑,接过了话头,对着听得连连点头的王仁则道:“仁则,如果主公现在就去找萧铣,那无异于承认我们在郢州不是沈柳生的对手,至少也是自己无法查出沈柳生的底细,才需要他的帮忙。”
“而且当时我们是那样坚决有力地赶走了这四大家族,现在却要求人回来,只能用一个前踞后恭来形容,萧铣如果觉得我们连沈柳生都对付不了,那更不可能帮我们,只会跟着沈柳生一起使劲地打压我们,把我们挤出郢州,到了那时,甚至连朝中的萧皇后也会加紧陷害主公。”
王仁则铜铃般的大眼睛一眨一眨,脸上闪过一丝歉意,道:“是我刚才没考虑周全,乱说话,打扰了叔父的思路,抱歉。”
王世充摆了摆手:“仁则,你肯主动思考,帮我们想法子,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会怪你,至少你能帮我们否决掉一个方案。”
王仁则听了王世充这话,心中一暖,脸上也不自觉地浮现出一丝笑意。
王世充看了一眼魏征,道:“玄成,现在看来只能先抓紧打探沈柳生的底细,在他上门和我们正式交涉前,要做到心中有数,此外,我们现在也得作好陈棱再次被沈柳生拉拢的准备。”
王世充说到这里时,顿了一顿,道:“今天是雄信去盯着陈棱吗?”
王仁则抢着道:“不错,雄信和我同时出的门,他说陈棱回城后,他就会跟着他,因为按我们昨天所商量的,陈棱会第一时间去找沈柳生,而雄信也会暗中去刺探他们的谈话。”
王世充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雄信现在可能有危险,我也要过去一趟。”
魏征道:“雄信执行过那么多次秘密的任务,都没有出过事,主公没必要过于担心。”
王世充摇了摇头,脸上的表情坚毅异常:“这次不一样,沈柳生在雷府吃过一次亏,现在肯定提高警惕了,不行, 我得亲自走一趟沈家商行才是。”
魏征的脸色也微微一变:“主公,这时候你如果主动去沈柳生那里,那无异于把谈判的主动权拱手相让了,是我们低三下四地去求他们。”
王世充听魏征这样一说,稍微犹豫了一下,还是抬起了头,道:“这样好了,我换夜行服,现在就去暗探沈家商行,碰到雄信也好有个照应。”
在一边一直插不上话的张金称马上道:“主公。我去就行,您但且安坐,不接回雄信,我绝不回来见您。”
王世充哈哈一笑。拍了拍张金称的肩膀,笑声中透出一股子豪迈与自信:“人多了容易暴露,那就辛苦金称一趟了,沈柳生借他一百个胆也不敢对我们如何,实在不行。我也不信他们那里有人能拦得住金称和雄信。”
半个时辰后,一身夜行打扮,背着一把玄铁重剑,只留了一双炯炯有神的虎目在外的张金称,借着夜色的掩护,摸进了沈家商行之中。
这里是一座二进的院子,不算太大,外面的一进的正中间是会客厅,两边则是账房所在,而后面的一进则是以仓库和厢房为主。而住人的房间则是纷纷亮着灯火,窗户纸上能印出一个个的人影出来。
张金称也走了多年的江湖了,平时也跟魏征交流过不少有关窃听监视之类的心得体会,他自幼习武,无论是力量还是轻功都可称一流,从小外练筋骨时,被杨素逼着泡药酒缸,更是把闭气之术练得足可以七八分钟不进行呼吸,连精于隐藏自己行踪的魏征在这一点上也是自愧不如。
张金称感觉到了这座看似平静的小院中,表面上看只有几个巡夜的伙计在游走。可是四周却是隐藏着杀气,至少有二十名以上的好手,都手持利刃,隐身在这茫茫的夜色之中。
张金称粗略地估计了一下。仓库,柴堆,天井处的花坛下,都埋伏着随时可以致命一击的杀手,其精锐坚忍程度绝不在杨素所训练出的那些探子之下。
张金称心中暗急,渐渐地为单雄信的安危捏了一把汗。借着夜色的掩护,他在这院子里不停地变换着自己的位置,时而在屋顶,时而缘柱而下,时而如壁虎一样游走于地,就这样避开了或明或暗的各个哨探,慢慢地摸到了最里面的一间黑着灯的房间。
一丝熟悉的酒味入鼻,张金称能闻得出那是单雄信身上散发出的酒气,两人共事多年,实在是太过熟悉,只要闻到这丝若有若无的酒气,张金称就基本上能确定单雄信就在附近,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惊喜之余,张金称突然又警醒起来,此地周围杀气浓烈,至少有十名以上的精锐杀手藏身于此,而单雄信的位置,则是在屋内西北角的大梁之上。
那房间的门口,站着四个盔明甲亮的军士,应该是陈棱的手下,而沈柳生的人则是一个都不见,全部藏身于阴影之中。
张金称心中焦急,不知道如何才能进入这座戒备得如此严密的房间,单雄信想必也是在那陈棱进入前就已经藏身于此,现在反而无法脱身。
正当张金称心急如焚之时,房间里的灯却突然亮了起来,而一阵笑声似乎是从地底传到了地面,正是陈棱在得意之下所发出的:“沈老板,跟你谈生意就是爽快!放心,以后在这郢州城里,你我就是兄弟了。”
一个嘶哑难听的声音也跟着响起,桀桀的怪笑声听起来让人说不出的难受:“陈将军,今后沈某在这城里还有的是需要你关照的地方,你是官,我是民,兄弟是万万不敢高攀的,只要陈将军有什么吩咐,沈某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张金称马上意识到这个破锣嗓子一定是沈柳生,他的心开始下沉 :陈棱和沈柳生肯定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存在,可是从他们现在的样子看来,陈棱显然是非常满意这次和沈柳生的交谈,甚至主动地称兄道弟。主公最担心的那个情况,也就是陈棱反水,转投沈柳生,而这似乎已经成为了现实。
张金称心中暗暗叹了口气,无论如何,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已经不是陈棱是否反水了,而是如何能安全地撤出单雄信。
陈棱和沈柳生又寒暄了几句后,一起向着门外的方向走了过去,而在打着火把的众人离开后,从阴影角落里又“嗖嗖”地蹿出了七八条人影,很快地消失在了浓浓的夜色中,这所屋子内外原来潜伏着的那些杀气,也一下子消失不见。
张金称继续趴着不动,少顷,一个魁梧的身影悄悄从屋顶上出现,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里。神光一闪而没,一柄古色古香的长剑,正紧紧地背在他的背后,可不正是单雄信?
只见单雄信的身影在屋顶上几个熟练的跳跃。很快就离开了沈家商行的后院,向着后面的一条街巷落去。而张金称眼见单雄信安然无恙,心中一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也不迟疑,跟着他的身影一跃而起。几个纵落,便奔到了那条后巷中。
张金称刚一落地,只听得一阵低沉的剑吟之声,从右边的阴影处直袭过来,其势如电,瞬间就封住了自己可能的三个退路,剑影如山,分袭自己周身上下十几处要穴,可见来者剑术极高,出剑速度更是快地惊人。
张金称闷喝一声:“来得好。”也不后退。直接扬眉剑出鞘,三十余斤重的玄铁重剑在他手上仿佛一根柔草一般,带起巨大的呼啸声,一下子荡得刚才那如山的剑影瞬间消失不见,一力降十会,在这狭窄的黑巷中格斗,力量的大小决定了一切。
来人微微一愣,没有料到对手剑术和力量如此厉害,“咦”了一声,手腕一抖。变刺为缠,那柄漆黑的长剑突然象是变成了一条软绵绵的腰带一样,直接缠上了张金称的重剑剑身,瞬间就在宝剑身上绕了好几圈。而那剑尖如毒蛇吐出的信子似的,直接削向了张金称握剑的手指。
张金称心如明镜,来人不是单雄信又会是谁呢?这也不是他第一次和单雄信过招了,无论是剑术还是应变能力,二人都是顶尖的水平,若不是自己天生神力。只怕纯论剑术还真不一定是他对手呢。
张金称脑子里如电光火石一般地思考,手下却近乎是本能反应,手腕一沉,将重剑生生地向后拉过,单雄信招数虽精,可终归是这把软剑吃了点亏,力量上差了张金称一些,给这一带,只觉得一阵巨大的吸力把自己向前拉过,根本无力抗拒。
单雄信钢牙一咬,低吼一声,手腕上登时转缠为卸,松开了软剑,向后闪出半步,左手则摸出了一把银针,作势欲发。
张金称笑了笑,收剑入鞘,把面巾向下一拉,道:“想要谋杀兄弟么?!”
单雄信惊绝于来人武艺之高,根本来不及细看,连环杀着尽出,其实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等张金称那熟悉的声音钻进耳朵时,马上生生地收住了将要撒出去的一蓬银雨,可是语气还是尽量装得镇静自若:“金称,你怎么来了?”
王世充笑了笑:“怕你一个人出事,就跟过来了,你还好吧。”
单雄信的心中一热,在他的印象里,这是王世充第一次在自己执行任务时派人亲临现场相助,感激之余,他马上反应了过来,除了放心不下自己的安危外,更是说明这沈柳生绝不简单,而自己刚才在那座房子里所闻所见,也证实了这一点。
单雄信上前一步,低声道:“金称,这里还是沈家的势力范围内,我们先回去再说。”
张金称点了点头,拉上了蒙面黑巾:“好,先回州衙。”
两道身影再次飞起,几个起落,就消失在了阴暗的小巷之中。
半柱香之后,州衙的议事厅里,一身便服的王世充正坐在主位上,而一身夜行装束的单雄信已经除了面纱,站在他面前。张金称领着卫士们在外警戒,王仁则和魏征也都坐在了客位上,会客厅里灯架上的火烛映得一个个人影在墙壁上闪烁不定,正如大家此时的心情。
王世充叹了口气:“想不到这沈氏商行内,居然还有机关暗道,更是有象我们家里那样的地下谈话密室,看来沈柳生的背后势力绝不简单。”(我的小说《隋末阴雄》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未完待续。)
第七百一十五章 说客陈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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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征点了点头:“不错,看来这郢州的地下不平静,沈柳生能在这城里悄无声音地挖出一个地下室,加上那四大家族家里也都通了地道,绝不会是一般的豪商所为。”
单雄信点了点头:“我今天一看到陈棱进城门后,就跟了过去,这人回将军府带了几个护卫后就直接去了沈家商行。那商行里步步杀机,机关重重,我好不容易才摸到了那座小屋,差点把人给跟丢,而他们进去后里面的灯光就灭了,我当时就料到里面想必是有些地下密室之类的,费了好大力才躲开监视进了房子。”
单雄信说到这里时,抬头看了看王世充,语气中带了三分愧意,说道:“只可惜我进去后,发现不了他们谈话的密室暗门,也听不到他们谈话的内容,主公,雄信无能,还请你责罚。”
王世充摆了摆手:“雄信,你已经很不容易了,在这么森严的戒备下,还能摸进去,还能发现他们有个谈话密室,这已经很不容易了。其实他们的谈话内容已经不重要了,我基本上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
单雄信不知道在下午时众人议论,也不知道沈柳生的情况,听到这话时微微一愣,王世充突然意识到他对此事并不了解,于是约略择要地跟单雄信把情况作了一些说明。
听完之后,单雄信低头沉思了一下,又抬起了头,道:“雄信也同意魏先生的意见,对这沈柳生恐怕不能象以前计划的那样,把人家给逐出郢州。现在看起来,我们并没有这个能力,如果强行为之的话,也会把我们来郢州的意图彻底暴露给朝廷。反而会影响大事。”
魏征笑了笑,对单雄信道:“那以单护卫的意思,我们应该对沈柳生采取何种策略呢?”
单雄信说道:“现在看来,陈棱和沈柳生的合流已经是肯定的了。我们已经向陈棱开出过非常优厚的条件,这都无法打动他,显然沈柳生的开价更高!接下来我建议断绝和陈棱的关系,不能把他养得更肥,反过来形成尾大不掉之势。”
所有人的目光看向了王世充。显然单雄信说出了大家的心声,王世充是第一个在下午正式提到陈棱有可能反水的人,现在这种情况下,也只有他才最有资格对这种情况作出回应。
王世充的眉头微皱,右手的手肘顶着大腿,而手则托着下巴,凝神思考着,少顷,他抬起了头,目光变得坚毅。从魏征、单雄信、王仁则的脸上一一扫过。
魏征和单雄信一看到王世充这样就面露喜色,知道他已经有了主意,而且已经下定了决心,只有王仁则跟随王世充的时间尚短,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看到魏征和单雄信神色舒展,心中还犯起了嘀咕。
王世充的语速平缓,声音也不是太高,但话语中透出一股坚决和睿智:“陈棱那里的钱,不能少。合作必须依约进行。接下来我们静观其变,看看是陈棱还是沈柳生先来找我们。”
王仁则和魏征对视一眼,眼神中都写着疑惑,王仁则道:“这陈棱明显已经反水了。为何还要继续和他合作呢?叔父,做好人也不是这样做的吧。”
王世充摇了摇头,正色道:“我们先来判断一下形势,刚才雄信说陈棱已经倒向了沈柳生,只是因为我们看到了陈棱和沈柳生密室相商,然后两人出来后称兄道弟。甚至是陈棱主动地放低姿态,和那沈柳生称兄道弟,所以你判断沈柳生开出了更好的条件,让陈棱放弃我们,倒向了沈柳生,对吗?”
单雄信点了点头:“不错,这还不能证明吗?陈棱下午离开主公时,应该也没那么高兴吧。”
王世充点了点头:“不错,陈棱离开我们时,是急着到沈柳生那里去讨要店铺,但是从他承认自己有自立之心,说出萧皇后和他的密约,曝光昨夜和萧铣的交易,甚至后来主动提及沈柳生这几点看,他基本上已经把所有知道的事情告诉了我们,对我们可以说毫无保留了。”
“之所以最后走的时候没有象晚上我们看到他和沈柳生那样亲热,只不过是因为他急着要找沈柳生去要店铺而已。”
“再来看看我们给陈棱的条件,一千匹战马,五百万的钱,还肯跟他在这郢州城里五五分那些店铺,沈柳生能比我们开出更好的条件吗?战马和钱的事先不说,就说这店铺,沈柳生如果肯把这城里的多数店铺送给陈棱,那他还有必要跟我为了这些店铺翻脸吗?所以说沈柳生开的条件不会比我开的更高。”
魏征和王仁则听得连连点头,而魏征则一抬手,道:“主公,还有一点,就是那沈柳生在这荆湘之地还有不少生意,就象给了四大家族四个州的产业和店铺一样,完全也可以在别的州郡给陈棱好处。”
王世充摇了摇头:“陈棱此人,既贪心又目光短浅,他的目标只限于这郢州,只想经营属于自己的一片天下,对别的地方的产业并不是很感兴趣。你看他为了能在这郢州立足,不惜放弃自己庐江老家的庄园,所以如果沈柳生以别的地方产业为条件,只怕他多半不会看得上,再说了,这个条件我们也同样可以开。”
魏征笑着点了点头:“主公所言极是。”
王世充的表情变得轻松了一些:“所以根据我的估计,情况没有那么严重,还有一个细节你们不知道注意了没有,就是跟陈棱密谈的还是沈柳生本人,而不是他背后的那个主子。陈棱虽不聪明,也应该知道沈柳生背后有人,一个手下打赏了他一些郢州的店铺,就让他放弃和我们的合作,他应该不至于笨成这样。”
魏征也跟着微微一笑:“主公的意思是陈棱只是跟那沈柳生谈得比较愉快,在他那里得了不少实质性好处,但这个好处也不至于让他放弃跟我们的合作,而转而投向沈柳生。对吗?”
王世充叹了口气,道:“陈棱看来比我们想象中的要聪明,我可能以前有些低估他了,这人虽然贪婪自私。但不是愚不可及,他很善于两面下注,以实现自己最大的好处。”
“现在这郢州城中可以说是三足鼎立,他的势力明显弱于我们和沈柳生那一方,如果彻底倒向一边的话。等那一边把另一方彻底驱逐后,他的好日子也就到头啦。”
“所以现在他的态度就是选择一种圆滑的中立,在我们和沈柳生之间不选边站!我们是迟早要离开郢州的,而沈柳生却要在这长期经营,陈棱最终还是想要独占这郢州,所以他最希望看到的,是我们在离开郢州前,把沈柳生彻底挤走,最后再把手上的产业委托给他姓陈的经营。”
王世充说到这里时,在单雄信和王仁则一脸崇拜的目光中站了起来。坚决如铁地道:“明天陈棱来我们这里时,一切自会水落石出!”
王仁则原本一直听得连连点头,听到这句时突然觉得不对劲,脱口问道:“叔父,你为何如此肯定陈棱明天会来?今天我可是在沈柳生那里放过话要他来州衙见你的,按说要来也是沈柳生来才对啊。”
王世充笑着摇了摇头:“沈柳生这种奸诈似鬼的人精,今天怕是割了不少肉给陈棱,肯定是要陈棱帮着他在我面前说话的。他绝对不会自己直接先上门,除非陈棱在这里说服了我们,肯收回那个把他赶出郢州的敌对宣言。不然他不会主动上门。”
“如果沈柳生和我们是友非敌,这种前提下再和我们谈判,那最后分给我们的利益也会少得多。”
魏征跟着点了点头:“不错,所谓取乎其上。得乎其中;取乎其中,得乎其下!要是我们按着把他赶出郢州的前提条件来跟他谈,那他最后损失掉一半店铺后能留下来已经不错了,可要是我们按着和平共处的前提条件和他谈,那他最多转手个两成店铺就可以和我们结盟了,代价完全不一样。”
魏征也跟着微微一笑:“主公的意思是那沈柳生会让陈棱先来打前站。为他求情是吗?”
王世充的表情突然变得严肃起来:“如果陈棱来,那就是说明他在我们和沈柳生之间并不想选边站,而是想首鼠两端,从中渔利,但如果陈棱不来的话,那就麻烦了,说明他和沈柳生真正的联手,想反过来把我们挤出郢州。”
魏征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他的心头突然闪过一丝阴影:“陈棱真的敢这样做?主公,你为何会作这样的判断?”
王世充沉声道:“在做预测的时候一定要考虑到最坏的可能,哪怕可能性再小,但也总比到时候措手不及的好。”
“我们确实在陈棱面前表现得过于强势,今天下午他来找我们的时候是因为除了和我们合作以外,没有别的选择,但现在沈柳生显然出手也很大方,而且与我们的那种威压姿态相比,沈柳生把身段放得很低。这会让陈棱觉得跟沈柳生合作更加安全些,人总是喜欢别人奉承自己,对自己笑脸相迎的。”
魏征的表情也变得非常凝重:“主公,你是在担心陈棱会通过萧皇后对您发难吗?”
王世充摇了摇头:“应该不至于,萧皇后是聪明人,决定我王世充生死的不是萧皇后的枕头风,而是杨广的猜忌之心,这种时候去进谗言只会适得其反。但他倒是有可能旁敲侧击,把我调离郢州,这个倒是能办得到的。”
王仁则双眼圆睁,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主公你刚上任就把你调离这郢州?凭什么?”
王世充叹了口气:“杨广想要撤换一个州刺史,也不需要什么理由,就象这次我是提前上任郢州,直接就让韩世谔提前卸了职,这又凭什么?”
魏征点了点头:“不错,这一招确实狠,萧皇后如果能给萧铣谋一个官,也有办法让我们丢了这个官,到时候只需要说主公你上任时带了一大堆心腹,尤其是把我魏征当成幕僚。只凭这个,就足以让杨广心生忌惮,而去免主公的官了。”
王世充突然又笑了起来:“不过这只是最坏的结果,陈棱应该象魏征所说的那样。没那么傻,我们这样也只是以防万一罢了。要是明天陈棱不来,那就是说明他确实在想办法通过萧皇后来让我离开郢州,到时候说不得,只好先下手把陈棱给废了。”
魏征两眼一亮:“主公的意思是提前告发陈棱图谋不轨的事?”
王世充点了点头:“是的。到时候先派人到庐江的陈家庄园,把那里萧璇的坟给保护起来,那可是最重要最直接的证据!另外通过斛斯政,把陈棱这一年多来吃空饷,召集庐江老乡来这郢州落户,全部编入自己亲兵护卫的证据也保留下来。靠着这两样铁证,逼陈棱听我们的话,不然就把这两样东西交到杨广那里。”
魏征笑了起来:“主公,这可不太象你的风格啊,你不是一向不同意象杨素那样抓人把柄逼人就范的吗。而是说要以心待人。”
王世充摇了摇头,正色道:“玄成,以心待人也要看对象,如果是君子,自然应该畅开心怀,以诚对之;但是对于象陈棱这样有奶就是娘的主,就不能不以这种办法畏服其心了。小人畏力而不怀德,你对他客气他反而当你软弱可欺,手里抓他的把柄才是最有效的控制手段。”
王世充说到这里时,停了下来。叹了口气:“其实这并非我的本意,我知道玄成你想问我,这君子和小人又能如何划分,忠奸善恶是不会写在脸上的。”
“陈棱这样的人能一眼看透忠奸。但是换了别人就很难说,也许就是你信任的人最后出卖你,背叛你。”
王世充发出这阵子感叹时,屋内众人全都一言不发,默默地听着,直到他说完后。魏征才笑了笑:“作为君王,雷霆雨露,皆是天恩,作为主公,你恩威并施也是必要的,就象你能对郢州的官员都放过他们的罪证,这不也是收服人心的良策吗?我看陈棱也未必如此不识抬举,他应该还不至于跟我们为敌的。”
王世充点了点头:“我们要作最坏的打算,但是最大的可能还是陈棱选择在我们和沈柳生之间中立。所以如果他明天来的话,那我们还可以继续合作,可要是他装聋作哑的话,那就是和沈柳生联手,准备对我们玩阴招了,到时候我们就得先除掉陈棱,再跟沈柳生开战。”
王世充说这话时,语速不快,声音也不高,但是双眼之中冷冷的绿芒里闪过一丝杀意,让人看了不寒而栗。
紧闭着的大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王世充沉声道:“柴兄弟,出了何事?”
张金称的声音低低地响起:“主公,陈棱来了。”
片刻之后,还穿着白天那身盔甲的陈棱正笑呵呵地坐在郢州刺史府小院的会客厅上,而王世充则换了一身在家穿的便服,坐在主位之上,魏征面带微笑,站在王世充的身后,看起来就象是标准的幕僚和官员之间的关系。
张金称依然带着侍卫们远远地站在厅外守着,而王仁则和单雄信则在听到陈棱上门下访的消息时就从后门离开了会客厅。
陈棱笑嘻嘻地对着王世充道:“王老弟啊,白天跟你分手后,我就径自去了沈柳生那里。你看,我这一身的甲胄还没更换呢,就直接上你这儿来啦!”
王世充淡淡地一笑,“哦”了一声,语气平缓地说道:“陈兄真是辛苦,看你这副模样,应该是在沈柳生那里收获不小吧。”
陈棱的脸上闪过一丝得意之色:“原本以为那沈柳生不好说话,可是我上门之后,这家伙对我倒是极其地谦卑,不等我开口提条件,就主动说愿意把一半的铺子让给我。他还要我转告王老弟,他在这郢州城无意得罪你,愿意和我们一起和平共处。哦,对了,沈柳生还说这两天就来拜访王老弟你呢。”
王世充一直在仔细地观察着陈棱,只见他说得口沫横飞,满脸都是掩饰不住的兴奋,看那表情绝非作伪,因为以陈棱的智商城府,还不至于能喜怒不形于色。这点从他白天在那城南溪边的表现中可以得到充分的证明。
王世充飞快地在心中梳理了一下思路,笑了笑:“陈兄真是好本事,还没开口就能从沈柳生那里抢下一半的店铺,王某不及也。”
陈棱听了以后先是哈哈一笑。正待开口再谦两句,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收起了笑容,道:“王老弟,我听你这话里的意思。好象是在损我啊。”
王世充收起了笑容,冷冷地说道:“陈兄,不是我说你,给那沈柳生当枪使了还不自知,如果把王某换成萧铣,现在只怕已经与陈兄开始翻脸了。”
陈棱一下子愣住了,他没想明白这其中的关系,本能地问道:“这话又是何解?”
王世充叹了口气,道:“陈兄,我问你个问题。那沈柳生把一半的店铺给了你,你当然是很高兴,可是请问他可曾提过一个字,说还肯给我王世充多少店铺?”
陈棱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他今天晚上完全沉浸在凭空得到萧铣留下一半店铺的喜悦中,再加上白天又从王世充这里得到了五百万的承诺,从沈氏商铺出来后还掐了自己好几下以确定没有在做梦,这回一下子听到王世充的话,马上智商又回来了一些,而沈柳生那张笑容可掬的脸在他的脑子里也变得面目可憎起来。
王世充继续道:“陈兄一定听说过春秋时齐国国君二桃杀三士的故事。扔出自己的一部分利益,让自己的敌人你争我夺,最后大打出手,这是杀人不见血的招数。而沈柳生这样做,显然就是在用这招挑拨你我之间的关系。”
“如果我王世充是个小心眼的人,现在跟你陈兄要按下午说好的那种五五开的分配方式,你会乐意吗?”
陈棱摇了摇头:“这是我从沈柳生那里要过来的,我们下午的时候也曾经说好,我们分头行事。我去找沈柳生要来的店铺都归我所有。”
王世充点了点头:“可是我下午派人去找那四大家族去要店铺时,正好撞到沈柳生在和他们办接割的手续,当时沈柳生的嘴可是硬得很,一点口子也没松,还说自己就准备在这郢州扎根,不看别人脸色行事。”
陈棱听到这里,连忙道:“这事我在沈柳生那里也听说了,他说王老弟下午派了一个手下去跟他们谈这事,口气很大,沈柳生还说他有些不高兴,做生意要和气生财,哪能一出口就夺人家产呢。”
王世充冷冷地道:“陈兄,你今天这样一身戎装,带兵上门,难道开始的时候对沈柳生的态度就很好吗?”
陈棱笑了笑:“当然不是,我今天这样去上门,本来就是想吓得那沈柳生向我屈服!带兵是为了告诉这小子,民别和官斗,即使他有背景,在这郢州城里还是我这统兵的陈将军说了算。可是今天一开始见面他就态度很恭敬,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客,他这样子让我想凶也凶不起来啊。”
王世充“嘿嘿”一笑:“这就是沈柳生的厉害之处了,对于势力暂时强过陈兄的我王世充,他就来个冷面相对,寸土不让;而对陈兄你,则是慷慨大方,主动结交,如果我王世充是个多疑的人,那么我现在考虑的就不是你陈兄收下了他多少店铺了,而是会怀疑陈兄和沈柳生达成了什么秘密协议,要一起对付我啦。”
王世充说到最后两句时,语调稍稍地提高了些,双眼则紧盯着陈楞,目光犀利如剑。
陈棱连忙站起了身,以手指天,一脸诚恳地说道:“王老弟,天地良心啊,我可绝没有背叛你之心,要不然也不会连夜来见你了。”(小说《隋末阴雄》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未完待续。)
第七百一十六章 敌不动,我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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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世充哈哈一笑:“陈兄,稍安勿躁,如果我真的怀疑你的话,也不会把这话跟你说了。你这个时候来见我,我很高兴。只是现在你应该能看出这沈柳生的阴险之处了吧。”
“此人以小利来拉拢引诱陈兄,想使我们之间反目成仇,如果你们联手真的把我踢出郢州了,那他肯定就会全力对付你陈兄,到时候你到手的店铺还是要吐出去。”
陈棱叹了口气:“怪我太笨了,没看出沈柳生这个混球的阴险之处来!王老弟,你放心,我这就去找沈柳生,跟他划清界线,以后王老弟说什么,我就去做啥。”
王世充摆了摆手,道:“陈兄,这个倒是未必,我刚才也考虑了很久,可能暂时还不能把这沈柳生给彻底挤出郢州。”
陈棱微微一怔,问道:“既然已经识破他的奸计了,为何还要留着他?此人狼子野心,以后还不知道要玩出什么鬼名堂呢。”
王世充摇了摇头,道:“陈兄,你有所不知,那沈柳生的背后还有人,而且此人现在态度暧昧,除了不肯放弃这郢州,要在这里扎根这一点表现得明显外,其他方面现在我们对他是一无所知。”
“兵法有云,知已知彼,百战不殆,但现在我们不知彼,反过来他对我们的情况倒是非常熟悉。所以现在要改变我们原来的设想,不能急着把沈柳生挤出郢州。”
一直没有插话的魏征突然道:“陈将军,你跟那沈柳生是怎么谈的?具体的情况能跟我们说说吗?”
陈棱本来听王世充的话连连点头,正入神思考的时候突然被魏征这样一插话,心中有些不高兴,没好气地回道:“刚才我不是都说了嘛。我一去沈柳生那里时,他就主动跟我说萧铣已经让他的那四个手下把店铺契约给了他,还说萧铣叮嘱他要在这郢州和我搞好关系,所以他当场就拿了一半的店铺契约给我。”
魏征的双眼炯炯有神。继续问道:“陈将军勿怪我唠叨,这些细节往往很重要,也许会决定了我们接下来所采取的行动,所以还请你好好回忆一下。请问当时你一到沈家商行的时候,就碰到了沈柳生吗?”
陈棱的眼睛微微地眯了起来。看得出他是真的开始主动回忆起当时的情形了,听到了魏征的话,他仔细想了想,开口道:“不,我刚到的时候,沈柳生并不在,是他们商行的掌柜在那小院子里迎接的我,还让我去偏厅等候。”
“我刚去的时候是满腔的怒火,也不可能给他们什么好脸色,就拒绝去偏厅。而是一直站在那院子里等候,后来不到小半柱香的时间,那沈柳生便从院子里面的一间屋子走了出来,一上来就跟我告罪,说是有要事在身,劳我久等,实在抱歉。”
王世充听的心中一动,追问道:“你确定他是从院子里出来而不是院子外?”
陈棱很肯定地点了点头:“没错的,因为他把我引到了刚出来的那间房子,也就是第二进院子里最里面的那个议事厅。这点我很肯定,我们后来也是在那厅里谈事的。”
王世充继续问道:“那陈兄可曾看到那房间有后门或者暗道吗?或者有没有看到什么人从房间里离开?”
陈棱闭上眼睛,仔细回忆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当时是夜里。我是直接冲着沈柳生去的,对别的人不是太在意,沈柳生出房间的时候好象身边是跟了两个人,后来进房间时是不是还跟在身边,我记不得了。”
魏征急地拍了一下手:“唉,这么重要的情况陈将军也疏漏了。实在可惜!”
陈棱不屑地“哼”了一声:“我是直接找沈柳生去的,其他的闲杂人等留意那么多做什么?而且后面的事情才让我吃惊呢,王老弟,你有所不知啊,那议事厅里还有个地下暗室,沈柳生后来让所有的手下都呆在外面,不得靠近,只带了我一个人进去,我怕他在里面使坏,还特意让我的四个护卫守在门外。”
王世充点了点头,这与他刚才看到的情况倒是符合:“陈兄,你确定沈柳生出来时是带着两个随从,而进去时只是一个人?”
陈棱叹了口气,脸上闪过一丝歉意:“当时我真没留意,现在你们一提,我倒是明白了,只记得有两个仆役模样的人跟在他后面出来,后来沈柳生说了一句叫他们都退下,这两个人就走了。夜太黑,我又没留意这两个人,所以他们的长相身材都记不清楚了。”
王世充心中闪过一阵失望,但脸上却是平静如常,笑道:“陈兄辛苦了,你继续说,那个地下密室又是怎么回事?”
陈棱一下子又来了劲头:“那沈柳生进了房间后,也不点火,就走到上首的那个主位,不知道动了什么东西,一下子在堂中央的地面上现出了一个洞口,里面还亮着光呢。”
“然后沈柳生便跟我说,这商行人多耳杂,重要的事情要在下面的密室里谈。然后就下了那个地洞。王老弟,你是不知道啊,那个地洞还有台阶通到下面,里面足有一间大厅那么大呢,四周都亮着火把,实在是个谈密事的好地方,我回去了也要弄一个。“
陈棱说到这里时,两眼都开始放光,王世充回想到自己第一次跟高熲进他府上的密室时也是象陈棱现在这样的激动和新奇,思之历历在目,而听说李密家的密室更是直接建在了湖底,还有直通外面渭水的水门,更是匪夷所思。
魏征却并没有把心思放在回忆自己家的谈话密室上,而是直接追问陈棱:“陈将军,那密室里有没有什么别的暗门和通道?”
陈棱摇了摇头:“不太清楚,我只看到了那一个入口,别处是不是还有暗道,实在是不得而知。”
魏征笑了笑:“以后要是陈将军有机会再去那密室的话,不妨可以留意一下厅中的灯烛,如果火苗都是偏向着入口的那个方向。那就只有一个出入口,要是火苗还能偏向别处,就说明其他地方还有通风,也就是说还有密道。”
陈棱“噢”了一声。他虽然不喜欢魏征,但知道此人足智多谋,刚才所说的也确实是自己从来没想过的事情。
王世充摇了摇头:“玄成,我料那密室也只有一个入口,因为如果还有别的通道。沈柳生就不必让跟他谈话的人换上家丁的衣服从房间里出来了。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那个人一定是沈柳生的后台主子,听仁则说,此人前几天就在郢州了,想必一直也没离开,毕竟大事还需要他来作主,沈柳生只不过是个执行者。”
魏征点了点头,叹了口气:“可惜了,不过既然此人现在身在郢州,也会向沈柳生下最新的指示。不出意外的话,明天沈柳生就会来这州衙了。”
魏征说到这里时,看向了听得一头雾水的陈棱,笑了笑:“陈将军,请你继续,进了密室后又如何了呢?”
陈棱定了定神,道:“之后的事情,就是我刚才和王老弟说的了,沈柳生一再地强调自己在郢州只想做生意,接手萧铣的那些店铺也只是纯生意上的事。他对萧铣的事情知道得并不多。只是今天白天在雷府见到了王老弟派去的人,感觉王老弟好象对他有敌意,所以希望由我出面,帮他求个情。”
王世充笑了笑:“求情的代价就是送一半的店铺给你?”
陈棱点了点头:“是啊。一开始我也存了个心眼,没有直接提要求,而是问他能给我多少,结果这沈柳生一开口就把那四大家族的一半产业给了我,我回骠骑将军府的时候还查了一下这四家名下的产业,所以对他们的店铺情况心里有数。可没想到这沈柳生出手这么大方。”
王世充道:“他给你这些产业是为了让你向我求情,给一个求情者就一半了,那他准备给我王世充多少呢?”
陈棱先是一愣,转而哈哈一笑:“当时我光顾着高兴,没来得及细想,刚才王老弟和魏先生都分析过了,那是他的奸计,想引起我们两家间的不和。”
王世充点了点头:“转让一半产业的事情,这沈柳生作不了主,一定是他背后的那个主子指使的。对了,这具体转让的事情,他跟你交代了吗?店铺里现有的伙计们是如何安置的,留用还是新招人?跟你说过吗?”
陈棱摇了摇头:“没有,他只是给了我一半房契,然后说了一切任凭我处置。”
王世充叹了口气:“他知道陈兄熟于兵事,对商铺经营不是太在行,手下也缺乏足够的人手,无论是账房还是资深伙计,这不是那些亲兵护卫们短时间能顶上的,到时候他还可以在招工的时候把自己的人塞进来,陈将军你除了一张房契外,还是什么也得不到。”
陈棱心中暗道:你王世充不也是这样对我的吗?哼,以为我不知道啊,不过是没有说破罢了。可是他的表面上还是摆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转而恨恨地说道:“这家伙实在是太坏了。”
王世充继续问道:“接下来还谈了什么吗?”
陈棱想了想,摇了摇头,道:“基本上就是这样了,王老弟,当时我房契在手,只恨不得能插翅飞回来,然后马上派人去接手。沈柳生大概也看出我急着要走,就跟我再次拜托了一下来找你求情的事,让我尽快来,还说他这两天也会上门拜访。”
王世充心中一动,眼中光芒一闪:“是吗?他的意思是让你先来找我,然后他再来?”
陈棱点了点头:“应该是这样吧,王老弟,不瞒你说,我拿到那些房契后,开始很兴奋,但是回去的路上越想越不对劲,具体哪儿出了错也一时说不上来,所以干脆就连夜来你这里商量了,果然听老弟这样一分析才明白沈柳生的打算。”
陈棱眨了眨小眼睛,眼中闪过一丝杀机:“王老弟。这沈柳生的奸计既然已经被我们所识破,那我们现在就不能上当,应该联手把他挤出这郢州才是,老弟用啥用得着我的地方。我是要人给人,有力出力。”
王世充摇了摇头:“陈兄,恐怕我们现在还不能把沈柳生彻底赶出郢州,此人背后的势力不明,但能肯定的一点就是这个幕后黑手非常强大。现在强行与之为敌,未必能如愿,就算把沈柳生赶出去,我们在这郢州的经营也一定会暴露给皇上的,到时候一样是在这里什么也得不到。”
陈棱叹了一口气,恨恨地道:“就这么放过姓沈的?我还是不太甘心啊。”
王世充正色道:“陈兄,我知道这样说你肯定会不高兴,但我还是要把利害关系和你讲清楚,现在你应该做的,就是连夜把那些房契退还给沈柳生。”
陈棱一下子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脸胀得通红,大叫道:“什么?要我退店?凭什么?!”
王世充微微一笑,对着吹胡子瞪眼的陈棱道:“陈兄稍安勿躁,听我慢慢说。”
陈棱没好气地道:“王老弟,虽然我一向服你,但这事恕难从命,这房契到了我们手中,岂有退回去的道理?你若是也想要这些店铺,我们就按白天所说的,二一添作五。把这些店给平分了,然后再去找那姓沈的谈就是。”
王世充笑了笑,道:“陈兄,王某根本不会把这几家店铺放在心上。让你送回店契的原因就是告诉那沈柳生三件事,第一是我们已经识破了他的奸计;第二就是我们两家很团结,同气连枝,有好处不会独吞,让他死了挑拨之心;这第三嘛,就是告诉他。这个条件不够,让他再开更高的价码。”
陈棱呆了一呆,疑道:“前二层还好理解,可是这三层又是何意?他能体会到你说的这层意思吗?”
王世充很肯定地点了点头:“他既然能想出这种二桃杀三士的毒计,那肯定也能看出我们退回房契的意思。只有这样,才会把他幕后的主使给逼出来,沈柳生不过是个前台的执行者,我真正想见的是那个躲在幕后的主使,也只有他够资格和我们坐下来谈条件。”
陈棱摇了摇头:“王老弟,你既然说了这人势力庞大,非常厉害,为何还要对他主动让步?就不怕他在这郢州立足之后,我们再也无法制住了吗?”
王世充哈哈一笑,笑毕,一字一顿地说道:“如果他识相的话,跟我们合作,可以在郢州分他一杯羹,可是别想做梦在这里当老大,而且要表示诚意,得主动向我们公开身份才是,这是我们决定是否合作的先决条件。”
陈棱看到王世充那平静的表情中那坚毅的眼神,知道再也无法动摇王世充的决心,想到了自己到手的几十家的店铺,还是一阵心疼,脸上也闪过一丝不甘的表情。
王世充注意到了陈棱的表情变化,笑了笑,站起身上前两步,拍了拍陈棱的肩膀:“陈兄,请相信王某,你以后得到的会比今天要多得多。”
一个时辰后,沈家商行的那间阴森森的地下密室,沈柳生还是白天的那身装束,正毕恭毕敬地微微弯着腰,站在一个全身罩着黑色斗蓬的人身后,烛光昏暗,映不出此人的真容,只能从露出斗蓬的几缕白发中能判断出此人已经上了年纪,而他的注意力,却明显集中在面前一张小桌之上的一堆房契。
斗蓬老者长叹了一口气,道:“柳生,看来这王世充远比我们原来想象的要精明,我们这出二桃杀三士的驱虎吞狼之计看来是彻底地失败了,还得早作打算才行。”
沈柳生全无白天的那种意气风发,此刻温顺乖巧地象只听话的看家狗,只是破锣嗓子发出的那嘶哑声音,倒是难听依旧:“主公,陈棱是差人把这些店契送过来的,看得出他多少还有些不太服气,我们要不要继续利用这点做做文章?”
斗蓬老者摆了摆手:“没那个必要了,陈棱为人既贪婪又愚蠢,不可能是能掌控未来局势的人,今天之所以想从他身上打开突破口,不是因为他强,而正是因为他的无能。王世充已经把他吃得定定的,而他也不会傻到为了我们去得罪王世充的地步。”
沈柳生迟疑了一下,开口道:“那现在怎么办?还请主公示下。”
斗蓬老者的意味深长地说道:“王世充现在是把绣球抛给了我们。何去何从,是友是敌都是看我们的表现而定。看来这次我也不可能再继续置身于幕后了,柳生,你明天晚上去州衙。我要会一会这位老部下。”
第二天的傍晚,王世充结束了一天的公务,回到了州衙后院的那个听涛小筑中,也就是第一次来州衙时韩世谔请他吃饭的那个湖边小筑。
今天算是王世充第一天自己正式处理公务,虽然没有升堂断案。但是在州衙六曹中都转了一圈,又在安迦陀那里查了一下几年来的账薄和户口,仍然是让他忙得一天都基本上没空下来,看人挑担不吃力,王世充现在有些佩服起这几年来几乎是独力支撑这郢州政务的斛斯政了。
王世充躺倒在了那小筑中的一张躺椅上,铺着凉席的椅子的下端做了两个木质的弧状椅底,人睡在上面,可以来回地轻摇。窗子微微地打开着,湖上传来的轻风拂过,说不出的清凉。在这初夏的时节中给人一种别样的宁静与舒适。
小筑中只有单雄信一人,魏征还在斛斯政那里查看这几年的一些卷宗,张金称则到了骠骑将军府那里核对本州的府丁户口,安迦陀的查账还没有结束,而王仁则此时正在厨房里忙着晚饭,只有单雄信在这小筑里陪着王世充。
王世充的眼睛微微地眯着,不经意地问道:“今天那沈柳生一点消息也没有吗?”
单雄信点了点头:“没有,从昨天晚上开始他就没离开过沈家商行,现在我们的人已经对那里密切监控了,另外。雷世猛为首的四大家族也没有离开郢州,他们的那些店铺也一切依旧,甚至没有什么人员方面的变化,若不是昨天我们亲眼见到了陈棱手中的店铺契约。恐怕我们是看不出这些店铺已经转手给沈柳生了。”
王世充没有睁眼,点了点头,他发现在这种轻摇的过程中自己的思路也变得活跃了一些:“雄信,对这事你怎么看?”
单雄信凝眸沉思了一下,道:“可能是沈柳生觉得很难在这里独力对付我们,所以暂时留下了这四家以为援手。毕竟扯上他们就能扯上萧铣。”
王世充道:“只怕未必,这四人不太象是遵守萧铣的命令,毕竟萧铣当时要他们转让店铺,有三家还不肯干。而萧铣本人昨天就已经上路,没有时间再和沈柳生重新定协议,所以这四人的暂时留下,只怕是沈柳生以利诱之,他们的自发行为罢了。”
单雄信笑了笑:“是有这个可能,主公的意思是说这四人准备改换门庭转投沈柳生了吗?”
王世充摆了摆手,道:“不是,但我估计要让这四个在郢州盘踞了多年的家族一下子放弃多年的经营,转投别处,只怕沈柳生在这荆湘一带的其他州郡放了不少血。从那天仁则传回来的情况看,这四人也都是精于算计,自私贪婪的人,连萧铣的命令也可以不听,所以他们是走是留还是要看是否对自己有利。”
单雄信点了点头,道:“主公分析得有道理,恐怕是沈柳生临时加了价码,让在城中有势力的四大家族暂时助他正式进入这郢州,等到萧铣正式上任后再让他们离开。”
王世充睁开了双眼,长吁了一口气:“应该就是这样了,这种情况下,更不能贸然地把沈柳生赶出郢州,还要看看他接下来的举动。”(小说《隋末阴雄》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未完待续。)
第七百一十七章 对赌协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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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世充说到这里时,顿了一顿,眼光投向了单雄信那双大而有神的眸子:“我们再等一刻钟,要是过了这时间沈柳生还不上门来见,我们就去吃饭。”
单雄信抬起手,轻轻地拂了拂自己颌下被湖风吹起的一部须髯:“主公,你真的对沈柳生亲自上门这么有信心吗?他昨天一计不成,没准也按兵不动,看我们能对他如何呢。毕竟那些店铺都在他的手上,他没必要急,也不需要和我们现在就合作。”
王世充微微一笑,坐起了身:“是的,但他的后台老板是不可能无限等下去的,不管他在这郢州有什么打算,始终是绕不开我王世充。昨天我送还店契就是向他们表明态度,如果想在此立足,那就尽快找我谈,反之,就准备与我为敌吧。”
单雄信“嗯”了一声:“需要我再去打探一下沈家商行吗?那个地下密室上次我一直没有办法进入,这次他们不在的时候我再去查查,也许会有些别的收获。”
王世充摇了摇头:“不用去了,沈柳生不傻,陈棱不是他的朋友,昨天晚上在那里见了陈棱后,以后那地方就再也不能用了,即使里面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这会儿也早就搬空啦。而且。。”
王世充紧紧地盯着单雄信,语调突然变得柔和起来:“我不希望看到你再去冒险,雄信,知道吗,我不想让你以后再身陷危险中,哪怕这可能只有一点点。”
单雄信的心中一阵感动,正待开口说话,却听到小筑外远远地传来一阵脚步声,魏征的声音急匆匆地响起:“主公,沈柳生来了!”
王世充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他腾身而起,对着直奔这里过来的魏征远远地问道:“就他一个人吗?”
魏征跑得气喘吁吁,手上拿着一张烫金字封面的贴子,递给了王世充。道:“不错,就他一个人,现在正在州衙大堂的门外站着呢。”
王世充正在打开那张贴子,借着黄昏的那抹残阳匆匆地浏览了一下,上面写着:不才郢州商人沈柳生敬拜王刺史。听到魏征这话时。王世充略微有些吃惊:“他不进偏厅等着我见他,就这么一个人站在大堂外面?”
魏征点了点头:“是的,他是有意为之,就是要让大家都看到他到了州衙外面。这样万一以后在这里混不下去,也能把责任推到我们身上,因为他是主动上门,姿态够低了。”
王世充把那贴子合上,随手扔到了湖里:“看来沈柳生背后的那个神秘人物还不想这么快就直接和我们面对面,而是派了沈柳生这个马前卒继续试探,这样也好。我这就去会会这位荆州首富。魏征,你去把他带进来吧。”
单雄信笑了笑:“主公,我们这就去吗?”
王世充沉吟了一下,摇了摇头:“好象不太合适,你昨天夜探沈府,以后也少不得在这城中与那姓沈的过招,现在最好不要完全暴露在那沈柳生面前。这样吧,玄成,你再辛苦一趟,让他来这小筑。好吗?”
魏征点了点头:“包在我身上了。”说罢转身就走。
王世充转头对着单雄信道:“你先回避一下,我和玄成见他就行。”
过了一会儿,魏征引着沈柳生来到了听涛小筑中,王世充仍然是眯着眼睛。躺在那张摇椅上,听到一阵脚步声逼近,也不起身,打了个哈欠,悠悠地说道:“来者可是沈老板?”
这时候天已经黑了下来,听涛小筑里已经点起了灯烛。沈柳生的脸上堆着笑,鼻翼边两道深深的法令纹不停地扭动着:“小民沈柳生,见过刺史大人。”
王世充用眼缝中的余光把沈柳生看了个清楚,一见此人的面相,再听到他那沙哑难听的嗓音,心中不由得一阵厌恶。
但他的表情依然如常,不紧不慢地说道:“沈老板,久闻你是这荆州一带的首富,果然是大手笔,昨天初次见面就给陈将军这么一大笔厚礼,实在是让王某惊愕啊。”
沈柳生“嘿嘿”一笑:“其实沈某是想通过陈将军来结交王刺史的,至于那些店铺,沈某的本意也是让陈将军把其中的大部分转给王刺史。只是不知为何,王刺史把这些店铺契约全给退回了,是看不上沈某的这点心意吗?”
王世充心中暗骂此人实在油嘴滑舌,到了现在也不忘挑拨自己与陈棱的关系,但他脸上仍然平静依然,缓缓地道:“飞来横财,受之有愧啊!不知道王某何德何能,沈老板出手这样大方,又需要王某为你做些什么呢?”
沈柳生看了一眼魏征,意味深长地说道:“王刺史你是知道的,沈某初来宝地,需要多方关照,这样生意才能做得下去。承蒙雷捕头他们看得起沈某,愿意把手上的店铺转卖给沈某。”
“但沈某听王朋友说,王刺史对这郢州的商铺也颇有兴趣,昨天晚上陈将军也来表达了同样的意思,所以沈某就把这些店铺双手奉上,聊表一点心意而已。”
王世充微微睁开了眼睛,上下打量着沈柳生,看了一会儿,他摇了摇头,道:“沈老板,如果你是用真金白银买下的雷员外他们的店铺,那这些就是合法所得,王某对此也不能有任何意见,何必把到手的一半白送给我呢?”
沈柳生的脸上堆满了笑容,但眼神中却闪过一丝冷意:“王刺史,你和陈将军是官,而沈某只是一个小民,比常人多了几个钱罢了。昨天王朋友说过,如果不能让你满意,那沈某在这郢州也无法继续混下去了。王朋友还说他是您的亲戚,说的话算数,所以沈某思前想后,与其最后被您赶出郢州,不如大家一起发财嘛。”
王世充的眼神突然变得凌厉起来,刺得沈柳生心中一慌。耳边也传来王世充提高了调门的声音:“沈老板,仁则在走之前和你说过,要你说话做事要小心,凡事三思而后行。对吧。”
沈柳生点了点头:“不错,是这样的,所以沈某……”
不等沈柳生说完,王世充直接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继续道:“可是你现在这样是三思后说的话吗?还是说你三思以后就是继续跟王某扯谎,说些不着边际的鬼话?”
沈柳生脸色一变:“王刺史,你这话又是何意?沈某今天可是诚心上门拜访,你可千万别误会沈某啊。”
王世充冷冷地“哼”了一声:“第一,你说你是个普通商人,可是陈将军和萧铣以后却是要通过你作为中间人来联系,而且萧铣是什么样的人我不需要多说,雷世猛他们四人跟萧铣的关系你也清楚,你连自己的基本身份都不承认,这就是你诚意的表现?”
沈柳生正待开口。王世充继续抬手阻止:“我还没说完呢,沈老板。这第二,陈将军昨天来我这里时,可没说你给的那四十七家店铺里有我王世充的份,只说是你全给了他陈将军,请他在我面前美言,这点跟你刚才的说法又对不上。沈老板,你又作何解释呢?这回你可要把话说圆了,想好了再说。”
沈柳生的额头开始冒汗,他干咳了一声。道:“这第一嘛,沈某和王朋友说得清楚,萧公子的所作所为,沈某不知。沈某只知道和他合作赚钱,雷捕头他们的店,也是沈某用其他地方的店铺换的。”
“至于这第二条,可能是陈将军听漏了吧。沈某当时是跟他说把这店铺献给王刺史的,至于陈将军,也可以从中根据自己的喜欢拿一部分。至于拿多少,由他自己定,没想到陈将军一点也没给王刺史你留啊。”
王世充冷冷地道:“沈老板,你这个谎不够圆啊,你托个带话的拿了所有的店铺契约,说是献给我王世充,而献给我多少则由带话的陈将军自己看着办,还有比这更不靠谱的事吗?”
沈柳生的那身丝绸袍子开始出现一滩一滩的汗渍,一如他现在那张不算胖的脸上开始冒油,笑容渐渐地从他脸上消失,表情也变得越来越凝重,听完王世充的这段话后,他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那王刺史是什么意思呢?你要是信不过沈某,沈某再解释也是无用。”
王世充微微一笑,眼中神光一闪而没:“很简单,沈老板,想必你今天来这里也是作好了准备的,我们何不开诚布公地把合作的事情给说清楚呢?”
沈柳生鼻翼的法令纹跳了跳:“王刺史,你想怎么个合作法?我想先听你说说。”
王世充道:“这第一嘛,就是表示一下双方的诚意,沈老板,你的主公何时肯来和王某交交心呢?上次我让小侄王仁则去上门拜访,今天你也算是礼尚往来,下次,应该就是我和你家主公的正式会面了吧。”
沈柳生紧紧地盯着王世充,沉声道:“王刺史何来的自信,认定沈某一定会有个主公?”
王世充“嘿嘿”一笑:“这个事情不难理解啊,这第一,如果你自己可以作主,会这么有诚意,走那么长的地道直到雷府吗?第二,你昨天晚上跟人在那密室里谈事,陈将军到你那里后你让来人穿了仆役的衣服混在人群里离开,如果你不是这人的下属,用得着这样行事吗?”
沈柳生半天说不出话来,过了半晌,才长叹一声:“我家主公还真没说错,王刺史果然智勇双全,佩服,佩服!事到如今,我也不用隐瞒了,不错,我确实有个主公,我家主公也很欣赏王刺史。”
王世充笑了起来:“沈老板,要你说实话可真不容易,好吧,既然你肯承认此事,想必也是得到了你家主公的许可,今天你来此,是为了安排我和你家主公见面的事情吗?”
沈柳生“嘿嘿”一笑,眼神中闪过一丝狡黠:“王刺史,你可能有些误会了。我家主公虽然非常欣赏你,但现在并没有和你见面的打算,或者说,他还不准备现在就和你合作。”
这个回答出乎了王世充的意料,他的脸上闪过一丝惊愕,转瞬间又恢复了平时的镇定。不紧不慢地问道:“沈老板,这又是何解?你家主公难道想选择和我们为敌吗?还是说你今天过来不是谈合作的,而是来宣战的?”
沈柳生脸色一变,连忙摆了摆手。道:“哪里哪里,我家主公只是想看看王刺史的治国才能而已,以选择是否以后跟你全面合作。”
王世充轻轻地“哦”了一声,脸上还是不动声色:“这又是何意思?”
沈柳生一脸的谄笑:“王刺史的将才和打仗的本事,早已经被江南叛军。西南蛮夷,突厥人和杨谅所证明啦,这点主公是没有任何疑问的。但是上马打天下,下马治天下!以后王刺史想要平定天下,也要看看是否能不象项王那样得而复失。你也知道,这次的站队很重要,如果跟错了人,只能陪着你一起完蛋。”
王世充哑然失笑,这沈柳生还真是简单直接,说话都不带一点掩饰。跟刚才那种百般遮掩实在是判若两人。他摇了摇头:“这么说你家主公还没下定跟我合作的决心,但也不想一下子跟我就翻脸为敌,而是还需要我证明一下自己的治理才能,是这样的吧。”
沈柳生点了点头:“不错,我家主公说了,治才有许多种,管理钱粮,清算人口是一种;刑狱讼诉,断案判狱也是一种;劝课农桑,发展商业又是一种。王刺史可以选择一门适合自己的。表现一下你的才能。对了,我家主公说过,这事你必须亲历亲为,不能由别人代劳。我们知道魏先生乃是此中大才,嘿嘿。”
沈柳生说到这里,不怀好意地看了站在一边的魏征一眼,而魏征则不动声色,脸上平静依旧。
王世充看了看沈柳生,在小筑中来回走了几步。脑子里却是在飞快地盘算着,今天沈柳生的意思很明显,要看看自己除了打天下外还有没有治天下的本事,而对这郢州一州之地的治理,则是证明自己的唯一办法,只是到底要选择何种方式呢?
王世充眼前突然一亮,停下了脚步 ,笑了笑:“沈老板,我看不如这样,今天我挑出一桩郢州的杀人大案,明天当众升堂审理,到时候你也可以来看看。如果王某做的能让你和你家主公满意的话,那我们再商量合作的事,如何?”
沈柳生原以为王世充会挑选管理钱粮的事情,因为在这种事情上还是可以暗中得到魏征等人的帮助,自己是无法认定王世充是否做了手脚,所以刚才才会先行出言警告,但对是否能抓到把柄是毫无信心。可没想到王世充主动地选择了升堂断案,这大大地出乎了沈柳生的意料之外,脸色也为之一变。
一旁的魏征也睁大了眼睛,差点脱口而出“不可”二字,可是王世充话已出口,他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恨恨地一跺脚,心中所想,尽在不言中。
沈柳生回过了神,哈哈一笑,对着王世充一拱手,道:“好,那就一言为定,明天一早,沈某一定在州衙大堂外见识一下王刺史的刑狱之能。”
王世充淡淡地回道:“不敢,那就明天见。”
沈柳生点了点头,转身而走,等他的脚步声消失在远处后,忍了半天的魏征终于开了口:“主公,你很精通这断案之事吗?”
王世充微微一笑:“看过一眼卷宗,也知道几条法令。”
魏征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这么说主公没断过案?”
王世充的表情突然变得坚定而自信起来:“我第一次上阵前也没打过仗啊,玄成,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哈哈”
王世充大笑而去,只留下一脸茫然的魏征还呆呆地站在原地。
半个时辰后,王世充坐在州衙大堂的公案上,正在仔细地翻阅着一本卷宗,那卷宗乃是王世充上任前三天,郢州的一宗失火案,城南铜器商人刘七家失火,刘七死于火灾中,而其妻子朱氏则逃得一命。
事后刘七的兄弟刘三告到州衙,说刘七和朱氏关系一般,两人又无子女,刘七曾经在和自己喝酒时说过。万一自己哪天死于非命,一定是朱氏所为,所以刘三便在刘七死后直接击鼓鸣冤。
而当时韩世谔正忙于交接之事,因此没有时间细细审理此案。只是当场让仵作验过尸。由于尸体被烧得通体焦黑,无法辩论是否身上有伤痕,所以一时间韩世谔和斛斯政也无法下结论,只能通过走访其他的线索来寻找朱氏是否有可能杀人,而朱氏这几天在狱中整天以泪洗面。甚至几次哭晕。
这几天下来案子毫无进展,加上郢州的正副捕头雷世猛和董景珍同时辞官,因此案件处于停滞状态,而魏征也劝过自己尽量不要接手此种命案,不然若无把握,断错案子,那可是会毁掉自己一生的前程。
若是依隋律,此案刘三若是在几天内再拿不出有力证据,只凭刘七空口无凭的那句话,确实无法定朱氏的罪。再过三五天,尸体完全腐烂,需要下葬时,刘三的讼状也只能自动作废。
刚才王世充在那沈柳生提及考验自己的治才时,一听到这个刑狱之事,马上就本能地想到了这个案子。穿越前王世充虽然不是法医出身,但是一些医疗常识还是了解的,在穿越前的那一个月更是一直在看一部叫《洗冤录》的电视,对南宋一代名法医宋慈的断案手法也有所了解,没想到这次居然能派上用场。
王世充翻完了案宗。心里有了七分底,他靠在了椅子背上,嘴里喃喃地自语道:“明天就让你们见识一下我王世充的断案之能!”
第二天一早,从辰时开始。就有些听了消息的郢州百姓开始在州衙的大门外聚集,刘七案是这一阵子郢州城街头巷尾议论的一个焦点。
昨天晚上城中就开始到处传言,说是今天一早,新任王刺史要亲自升堂断案,只要是王刺史断案,那势必要处理这一桩轰动郢州的大案。于是辰时二刻以后,州衙前就黑压压地聚集了几百个脑袋,都探头探脑地向衙门里张望呢。
沈柳生换了一身普通的缮丝衣服,混杂在人群中,一边听着周围的百姓们交头结耳的议论,一边向着那仍然紧闭的内衙大门张望,嘴角边却挂着一丝冷笑,心中暗道:王世充,从没听说过你有断案的本事,但愿你别让我家主公失望。
州衙中突然响起了七声金铁相交的声音,紧接着原来一直紧闭的内衙大门开始缓缓地打开,人群中发出一阵骚动声,郢州这几年来很少发生大案,百姓也不怎么在州衙聚集,今天是很多人这几年来第一次来这州衙看断案,有些人开始互相询问起这一系列动作的含义。
“哎,老李,你说为啥要敲七下锣才开里面的门啊?”
“嘿嘿,孙二,你还真是没见过世面啊,还好我以前看过一次前前任刺史刘大人升堂,那可是六年前的事了,看到内衙大门上挂的那块铁板吗?那叫云板,做成象云朵一样的一块铁器,就是专门用来点卯用的,敲了以后就得开始办公啦。”
“噢,那为啥要敲七下,有啥说法没?”
“这七点代表了七个字,叫为君难为臣不易。”
“哟喝,还有这讲究呀,长见识了。”瘦里巴叽,一身布衣的孙二冲着身边五短身材,活象个地陀螺的老李竖起了大姆指。
可是老李因为海拔不够,现在看不到任何里面的情况,只能干着急:“孙二,现在里面是什么情况啊?”
孙二踮起了脚,向里面张望了一阵子,道:“衙役们和书吏都从侧门进了内衙啦,那些书吏直接去了边上的签押房,而衙役则去拎水火棍啦。”
老李“噢”了一声,点了点头:“马上这云板又要响五下啦。”(小说《隋末阴雄》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未完待续。)
第七百一十八章 阴雄升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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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李话音未落,果然那云板声再次响起,这回大家都看清楚了,是一名虎背熊腰,威风凛凛,一身捕头打扮的壮士,拿着手上的一枚小铁槌,在敲那块云板,果然这回响了五下。
周围一堆人的眼光都射向了老李,老李“嘿嘿”一笑,露出一口黄牙,得意地道:“这回响五下,表示刺史大人应该要梳洗完毕,准备要来州衙大堂办公了,那五下是代表仁义礼智信。”
“而现在,也是那些书吏们需要完成签押,然后把公文归到各司各曹的时候,捕头和衙役们也需要在这时候把等候上堂的诉讼当事人给带上堂去。”
一个威严而中气十足的声音响了起来:“你可是刘三?”
“草民正是。”
“随我来,站到大堂。”
“是。”
老李摇了摇头,道:“不对啊,雷捕头和董副捕头我见过,不是他们的声音啊。”
孙二这会儿得意了起来:“老李,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昨天喝酒时听王三麻子说,王刺史来的第一天,召见了所有州衙的官员,就是没召见二位捕头,还有杨县令和张县令。然后这四位气不过,第二天就上书辞官啦,而王刺史直接就准了,所以现在咱郢州的捕头已经不是那二位啦。”
老李倒吸了一口冷气:“还有这事啊。”
孙二眉飞色舞地道:“就是,我看刚才那个壮汉子,可真是威风凛凛,杀气腾腾呢,给雷捕头那种感觉完全不一样,雷捕头总让我感觉有点阴,而这位,却是威武得很,有他在。我看这堂上都不需要衙役了。”
二人插科打诨间,不觉已过了半个时辰,而辰时也不知不觉地过去,云板上再次响起了三声。
老李的脸色一变:“刺史大人吃完早饭啦。现在他要出来喽,这三声是说要清慎勤!”
一阵震耳欲聋的“威---武---”声响起,伴随着堂上的堂鼓被擂得震天价地响,每个人的胸中气血都在翻滚着。多数人闭上嘴巴,捂住耳朵。说不出话来,而王世充则一身官服,不紧不慢地从后衙走了出来,脸上挂着自信的微笑,步入了大堂。
魏征一身儒装,折扇纶巾,不紧不慢地跟在王世充的身后,昨天夜里他和王世充一番长谈,对这个案件作了仔细的分析,心里也早有了底。初闻王世充要断案时的那种惊慌已经消逝地无影无踪。
王世充坐上了大案后的官椅上,魏征也站在了王世充的身边。衙役们全都停止了“威武”声,王世充一拍惊堂木,沉声道:“堂下所跪何人?”
此时的大堂之上,正跪着一男一女,那女子穿了一身囚服,满脸都是泪痕,三十岁上下,高颧骨,小眼睛。肤色倒是白净,看起来并不象寻常人家的主妇,保养得不错,正是那刘七的老婆朱氏。
朱氏听到王世充的话。磕了个头,道:“民女朱氏,被自家叔叔诬告,还请青天大老爷为民女作主啊!”
一旁的男子四十左右,眉目间有一股凶悍之气,脸色发黑。脖子上生了一颗鹌鹑蛋大小的肉瘤,看起来不象什么好人,一听朱氏开口,勃然作色,叫了起来:“好你个谋财害命的泼妇,倒是恶人先告状起来,明明是你杀了我兄弟,然后又毁尸灭迹,指望着侵吞我兄弟的家产。青天大老爷,您可千万别给他蒙骗了啊。”
王世充看到这里,眉头微微一皱,从外表看来,这刘三面相凶狠,看起来不象好人,而这朱氏却是楚楚可怜,两相对比之下,让人不自觉地就能偏向朱氏这个弱女子。
而衙门外的围观人士们也都是这个态度,一个个小声地议论着。
“嗨,那刘三就一杀猪的,看起来就是凶巴巴,我看肯定是他眼红弟弟家的财产,想要侵吞。”
“可不是,你们看那朱氏小娘子的眼睛都肿得跟个水蜜桃似的,可见他这几天哭得多伤心呀,我那死鬼老公死的时候,我也没掉那么多眼泪哪。我要是大老爷啊,不用审了,直接就会把朱氏给放了,再把这刘三打上五十大板。”
“刘三这家伙卖肉的时候就跟人斤斤计较,时不时地想占人便宜,每次我去他摊上买肉时都要带个秤称一下,这家伙每次都凶巴巴地盯着我,就象要打我似的。哼,我才不怕他呢。他平时就是这德性,这次也一定是刻意陷害弟妹的。”
“就是,他弟弟有没有跟他说那话,谁知道啊。我看八成就是他自己编出来的,朱家小娘子一向在城里名声不错,他男人长年经商在外,也没听说过他跟什么人有过私情,又怎么会谋杀亲夫呢?”
“都别罗嗦了,刺史大人看起来也是精明强干的样子,听说他打仗可厉害了,杀人如麻,我想他一定会还朱家小娘子一个公道的。”
“就是就是,咱们这位新来的刺史,可是一刀一枪地从小兵干起,平定江南,反击突厥,镇压杨谅谋反的英雄!那南朝名将萧摩诃厉害吧,照样被他消灭了,他可是火眼金睛,刘三那点小把戏是瞒不过他的,咱们大伙儿就放心吧。”
王世充的眼力和听力远远胜过常人,外面这些百姓的议论都听得一清二楚,他暗暗叹了口气,又提醒了一下自己千万不能被犯人的外貌所引导,轻易作出非理性的判断。
王世充清了清嗓子,冷冷地对刘三道:“堂下男子,刚才本官问你姓甚名谁,你不报你姓名,反而咆哮公堂,是视国法如无物吗?”
刘三吓得一哆嗦,连忙磕起头来:“小的知罪,小的知罪,刚才小的一时激愤,还请大人恕罪啊。”
王世充点了点头。口气稍缓,道:“那你现在就把自己的姓名和家庭情况,还有做何营生都报一下。”
刘三抬起头,道:“草民刘三。今年四十一岁,乃是本地人氏,是死者刘七的哥哥。在这城里开了家肉铺。家里有一妻一子,兄弟七人中,五人早夭。这死者刘七乃是草民最后一个弟弟,没想到,没想到居然被这贼婆娘给害了!”
刘三说到这里时,眼圈有些发红,声音也变得有些哽咽起来,竟然象是要哭出。
堂下又是一阵议论:“瞧瞧,开始装可怜想骗大人同情了。”
“就是,一滴眼泪都滴不下来,装得也太不象了。”
“哼,我看这家伙就是怕王刺史治他罪。现在开始找退路了,想要朱家小娘子心软,不再追究他的诬告之罪。”
王世充没有理会外面的议论,他想了想,道:“刘三,这么说来,刘七只有你这么一个哥哥,还有就是朱氏这个娘子,并无子嗣,如果他出了事。按本朝法令,财产应该是全归朱氏所有。如果朱氏因为别的原因不能继承这个财产,那这财产就会归你,是不是?”
刘三一下子说不出话来。半晌,才道:“草民不知。”
王世充厉声道:“刘三,如果不是为了财产,你为什么要告朱氏,难道你和刘七的关系好成这样吗?再说了,你又有什么证据一口咬定朱氏是杀你弟弟的凶手?”
刘三被王世充这一声吼得浑身一震。连忙道:“回刺史大人,草民只是在一个月前和刘七在一起喝酒,当时刘七就不停地长吁短叹,却总不说话,只是不停地喝酒,后来喝醉了,就伏在桌上开始号啕大哭。草民问他出了什么事,他就说,要是过阵子他死于非命,一定是朱氏做的。”
王世充点了点头,追问道:“就说了这一句?”
刘三道:“是的,草民当时也很吃惊,因为草民和刘七走动不是太多,毕竟早早地分了家。但草民去他家的那几次,都感觉刘七和朱氏的关系不错,所以草民听了以后就追问他是怎么回事,他却不肯再说,后来还是自己走回家的。”
王世充沉吟了一下,突然直视刘三的双眼,目光如炬:“你们是在哪里喝酒的?刘七又是怎么碰上你的?从实招来!”
刘三不假思索地回道:“回刺史大人,当时是四月二十七,草民正在摊上卖肉,刘七主动地来找我,当时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我跟他分了家后不怎么走动,也就是逢年过节时偶尔串串门,所以看到他来我这里时,开始都有点吃惊。”
“结果刘七说好久没和草民见面了,想找个地方跟草民一起喝喝酒。于是我就收了摊,跟他到了附近的李家酒庄喝酒,结果一进去以后,刘七就要找个僻静的角落,点了几样下酒的小菜,烫了两壶小酒,就喝了起来,这点大老爷可以找李家酒庄的掌柜来问。”
王世充点了点头,对着堂下扶刀傲立的张金称道:“张都尉,李家酒庄的掌柜李富贵可曾到堂?”
张金称利索地一转身,对着王世充行了个礼:“回大人,李富贵正在堂外候命。”
王世充道:“带李富贵!”
张金称回过头来,中气十足地喝道:“带李富贵!”
早有两名衙役把一名四十多岁,个头中等,面色发黄的中年男子带上了堂,那男子一见王世充,马上跪倒在地:“草民李富贵,拜见刺史大人!”
王世充道:“李富贵,你可曾记得今年的四月二十七号,刘三和刘七二人是不是去过你的酒店?”
李富贵抬起头来,道:“不错,小的酒店里每笔生意都有记录,前几天出了刘七的命案后,小的又特意把那天的账簿找了出来。四月二十七那天,将近傍晚的时候,刘三和刘七确实来到小的店里,要了两壶酒,又点了几样小菜,最后结账时一共是三十七个大钱,这账簿小的现在也带过来了。”
李富贵说着从怀中掏出了一本账簿,通过张金称递给了王世充。
王世充迅速地扫了一眼那账簿,正好在四月二十七号那天做了个标记,其中一行赫然写着申时末,刘三,三十七文钱。
王世充点了点头。继续问道:“刘三和刘七那天说话可曾有何异样?李掌柜听到了些什么?”
李富贵摇了摇头,道:“那天草民只记得刘三和刘七来得挺早,还没到饭点,两人一进来就直接找了个角落里的位子。一直在那里喝着酒,后来店里客人渐渐多了,草民一直在前面算账,也就顾不得招呼他们二位,只是看到刘七后来好象哭了起来。”
王世充“哦”了一声。问道:“一个大男人哭起来了,李掌柜不觉得奇怪吗?有没有过去劝解劝解?”
李富贵摇了摇头,口气中带了几分得意:“大人有所不知啊,草民的这酒店里,酒可是出了名的公道,从来不掺水,所以劲道很足,虽然开始喝时不觉得,但多喝几杯后就会酒劲冲脑子,所以发酒疯的人很多。经常打烂桌椅碗碟的也不少,一般情况我是不会卖一桌两壶酒的。”
王世充笑道:“既然如此,那一桌只有刘三和刘七两个人,你为何就卖他们两壶酒了?”
刘三抢道:“那是草民的兄弟主动要求的,他说心里闷,就想喝醉。”
王世充脸色一沉:“刘三,这是公堂,本官问你话你才能回答,若要再犯,本官就叫人掌你嘴了!”
刘三吓得一捂嘴巴。再也不敢多说。
李富贵不停地点着头:“刺史大人,当时就是这么回事,本来草民只上了一壶,那刘七非要再来一壶。还说要是他喝醉了发酒疯,打坏了桌椅什么的,一定会赔。”
“小店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这郢州城里熟门熟路的乡亲,醉了也没事,走不动路的小店里的伙计还会把人送回去。反正打坏了东西也有地方去找了赔。至于外地来的陌生人,草民就不敢卖多过一壶的酒了,要不然打坏东西我也没地方找人赔啊。”
堂下暴发出一阵哄笑,李家酒庄在这郢州城里也算有名,这规矩本地人都清楚。
王世充沉吟了一下,问道:“李富贵,那刘七后来醉了,都哭了,你不去找伙计帮着扶他回家吗?”
李富贵摇了摇头,道:“大人,那醉汉是最招惹不得的,不仅会砸桌子,还会打人!刘七醉得号啕大哭了,草民当时只盼着这家伙能早点离开小店,哪还敢上去招惹是非呢?”
王世充沉声问道:“这么说来,那刘七跟刘三说了些什么,你也没听见了?”
李富贵点了点头,道:“是的,当时店里已经有不少客人了,好多都在喝酒谈话,行酒令的也不少,刘三那桌是在角落,离草民离得太远。就是刘七大哭,草民也只是听到了一点点,至于他说了什么,草民是一个字也没听见。”
王世充继续问道:“那刘七和刘三是不是说话了,你看见没有?”
李富贵仔细地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时间隔了一个多月,草民实在是记得不太清楚了,只看到刘七醉了以后一直把头埋在刘三的怀里,有没有说话,就不知道了。后来刘三和刘七互相扶持着到了店门口这里结了账,然后分别回了家。”
王世充突然道:“你确定两人是分别自己走回去的吗?”
李富贵很肯定地点了点头:“不错,两人的家,一在城西,一在城东,正好是两个方向,草民当时看得很清楚。”
王世充道:“好的,李掌柜,辛苦你了,你可以下去了。”
李富贵向着王世充拜了一下,起身退下了大堂。
王世充对着神情有些落寞的刘三,道:“刘三,没有人能证明你听刘七说过那句话,你还能找出别的什么证人吗?比如当时店中有什么熟人,离你比较近的?”
刘三恨恨地道:“当时店里后来来的几个都看起来是些外地的行商,不是本地人。那李富贵一看人家有钱,就一直去招呼这些客人了,根本就没再来管过我们兄弟,所以草民找不出什么别的证人。但是刺史大人啊,草民可以对天发誓,草民所说句句属实,如有半句虚假,管教天诛地灭!”他说着还把右手举了起来。
王世充摇了摇头:“刘三,公堂之上,重证据实。赌咒发誓是没有用的。我现在再来问你,你知道不知道刘七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他说了朱氏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刘三仔细地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回刺史大人,我那兄弟平时跟草民的走动不是太多。他家我去过几次,但是从来看不出什么端倪来,朱氏平时也表现得很贤惠,要不是刘七跟草民说了那么一句,草民也不敢相信他会谋杀亲夫的。”
王世充点了点头。道:“好的,刘三,你的供述我已经知道了,你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吗?”
刘三摇了摇头。
王世充心中迅速地作出了判断:刘三告那朱氏杀人只是因为刘七的那一句话,至于刘三是否是为了侵吞刘七的家产而告状,现在还不好下结论,而且刘七的那句话只有刘三听到,也只能算是孤证,并不是有力的证据。事实的真相还要从朱氏这里打开缺口。
王世充转向了朱氏,道:“堂下女子。可是刘七的未亡人朱氏?”
朱氏刚才一直在不停地抹着眼泪,听到王世充的问话时,先是没有反应,等到王世充再问一遍时,才回过神来,垂首泣道:“民妇朱氏,正是刘七的浑家,家夫不幸,民妇悲伤之余反应慢了,还望大人见谅。”
王世充沉声问道:“朱氏。这里是公堂,是审案断案的地方,现在本官问你话,你可要仔细听好。认真回答,不可有半句虚言,明白吗?”
朱氏点了点头,坐直了身子,道:“民妇一定据实回答,也希望大人能还民妇一个清白。”
王世充道:“你是哪里人氏。嫁给刘七多久了,和娘家可还有往来?”
朱氏微微一怔,继而答道:“民妇乃是江陵人氏,开皇十二年时,刘七来江陵采办时,正好在我爹爹的店里进货,当时爹爹看刘七精明能干,人品也好,就作主把民妇许配给了刘七。这么多年来,民妇一直恪守妇道,从未回过娘家。”
王世充心中一动,继续问道:“你娘家也是做生意的吗?和你亡夫也有生意往来?”
朱氏点了点头:“我爹爹乃是做铜器生意的,江陵是大城,运输发达,这铜器在江陵一般是卖三文钱一个铜碗,而到了郢州却是可以卖到五文钱,所以刘七就一直在江陵去收购这些铜器,运到郢州来贩卖,由于有民妇这层关系,我爹爹给他的价格还要比市面上的更低一些,是十个铜碗二十六七文。”
王世充盯着朱氏的双眼,他的神情很平静,眼神中也没有任何的慌乱:“朱氏,你一个妇道人家,对刘七做的生意怎么会这么清楚?再说了刘七有自己的店铺吗?他又是怎么去卖这些铜器?”
朱氏叹了口气,道:“刘七一直很疼爱民妇,因为他经常出门在外,怕民妇在家里胡思乱想,就把做生意的账簿都交由民妇保管,每次出外时,身上也只带个几百文的路费,收到的货款都是交给民妇。”
“至于店铺嘛,由于刘七是白手起家,小本经营,没有自己的店铺,是挂靠在雷家的铜器店里卖的。此外郢州下面的八个县,他也经常是主动到那里的铜器店里寄卖,这点郢州父老们都清楚。”
州衙大门外一帮看热闹的人这下都七嘴八舌地叫了起来:“大人,确实如此,小人可以做证。”
“是啊,刘七从江陵进的那些铜器,是城里质量最好,价钱也最公道的,大家用了都说好啊。”
“这郢州城里的雷家铜器店,都是把刘七哥的铜器放在最显眼的地方卖呢,我前个月还买过一批铜碗铜烛台和铜镜哪。”
王世充看了一眼张金称,张金称心领神会,站出堂去喝道:“大人正在升堂断案,尔等肃静,不要影响大人!”(小说《隋末阴雄》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未完待续。)
第七百一十九章 猪头断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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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观百姓们一个个停止了嚷嚷,又开始盯着大堂看。
王世充沉吟了一下,问道:“既然刘七在这郢州城做生意的口碑不错,而且在江陵那里一个二文七厘的铜碗,放在郢州能卖五文钱,你嫁给刘七有十三年了,按说钱应该攒了不少吧。”
朱氏一听这话,眼泪都要掉下来了,低声道:“回大人,其实民妇嫁给刘七以来,他做这铜器生意,而民妇则闲时做些针线活儿,贴补家用,这么多年来我们一直省吃俭用,一件铜器扣除给店家的寄卖费,能赚个一文钱左右,总算存下了七八万钱,刘七一直念叨着要开家自己的铺子,没想到,没想到……”
朱氏说到这里一下子哭得如梨花带雨,再也说不出话来。
王世充冷冷地看着朱氏,他的目光总是在躲闪着自己的视线,直觉告诉王世充,这女子身上有问题,而刚才朱氏所说的话中让他发现了一个破绽。
王世充问道:“这七八万钱都是以铜钱的方式存在你们家吗?”
朱氏依然低垂着头,轻声道:“回大人,七八万枚铜钱,数额巨大,我们不可能全变成铜钱放在家的,也没地方放,所以都是开了万福钱庄的钱票。”
王世充“哦”了一声:“那这些钱票现在可在?”
朱氏一下子又哭了出来,声音也变得哽咽:“那天一场大火,把家里的账簿和钱票全都给烧光了,连家也没了!大人,民妇现在是两手空空,一无所有啊!”
堂下的围观百姓们一阵哗然,人人都在摇头叹息这朱氏命运的悲惨,更有些心直口快的直接开始骂起刘三趁火打劫,欺负个弱女子,实在是该下拔舌地狱。群情激愤。众口铄金,所有能想到的恶毒话都泼向了刘三身上,饶是刘三一条七尺大汉,仍然是被说得冷汗直冒。心惊肉跳。
王世充等着外面的声浪略微平息了一些,继续问道:“朱氏,你可记得这七八万钱的钱票是什么时候去兑换的?”
朱氏摇了摇头,道:“不是一次兑换的,虽然我管着家里的账簿和现钱。但是真正作主的还是刘七,他是每次家里存到个六七千的现钱,那口放钱的箱子装不下了,就会取个五千到钱庄,换成钱票,具体的时间也不定的。”
王世充的眼神开始凌厉起来:“这么说来,这些钱票在万福钱庄也是查不到的喽?”
朱氏的脸色微微一变,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大人,那存钱的事情是亡夫所为,民妇并不清楚。民妇从来没有自己去存过钱,只知道亡夫每次去了以后,都会换成钱票交给民妇来保管,至于那钱庄是不是有记录,民妇不知。”
王世充微微一笑:“柴护卫,万福钱庄的张管事来了吗?请他上来作证。”
须臾,高高胖胖的张管事上了堂,向着王世充行礼跪拜,王世充也不多客套,上来就直奔主题:“张管事。请问你们钱庄有没有本城的铜器商人刘七前来兑换钱票的纪录?”
张管事摇了摇头,道:“回刺史大人,我们钱庄只认钱,不认人。来兑换钱票的客户只要拿出足额的现钱,就可以开给他相应数额的钱票,这叫银钱两讫,至于是谁来兑换,我们这里是不做记录的。”
王世充沉吟了一下,继续问道:“那你们钱庄经常会收到五千钱以上的兑换吗?这应该算是大额了吧。”
张管事微微一笑:“这城中只有我们一家钱庄。四方的行旅,本地的客商,每天都会上门来进行结算,有些是提钱,有些是存钱,我们钱庄一天经手的交易额都有十几万,这五千钱真的不算是大数目。”
王世充紧接着问道:“那你们最后兑换钱的话,是一定要本人持钱票来才行吗?还是不管是谁,只要手持钱票,都可以给钱?”
张管事正色道:“刺史大人,刚才小的已经说过,我们钱庄连收钱开钱票的时候都不认人,不作记录,只认钱票说话,那么在付钱的时候也是一样,不管是谁,只要持了本钱庄的钱票,那就要给钱,这就是我们万福钱庄的信誉。”
王世充点了点头:“有劳张管事了,你可以下去啦。”
张管事退堂后,王世充对着脸上表情依然平静,却明显不如刚才从容淡定的朱氏,道:“朱氏,刚才张管事说了,给钱只认钱票说话,不问其他。那么你家的钱票给一把火烧掉了,就是说你现在身无分文,那钱庄里的钱也取不回了。”
朱氏一听到这话,马上眼泪就象断了线的珠子一样落了下来,边哭边道:“青天大老爷啊,这可让我怎么活啊,房子没了,相公死了,这下连钱也没有了,刘七啊,为妻干脆这就跟你去了啊。”
王世充摇了摇头,道:“不,你还有个地方可以去,那就是你的娘家啊,难道你爹会看着你这样穷困潦倒而不管?肯定会把你给接回去的吧。”
朱氏微微一愣,止住了哭声:“大人,俗话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民妇已经是刘家的人了,还怎么回娘家呢?”
王世充笑了笑:“如果你有刘家的孩子需要抚养,那确实没理由回娘家,但你和刘七又无儿女,而且现在一把火把房子和财产全给烧了,为什么不能回呢?出事也有七八天了,难道你娘家都没收到消息,没派人来这里看你?”
朱氏摇了摇头:“没有,民妇这十余年来从没有回过娘家,只是每次在刘七去江陵进货时让他代我向父母问好。江陵离这里有三四天的脚程,民女自从吃了官司以来,也给关进了大牢,没法向娘家人传递消息,可能他们现在还不知道民女被告一事吧。”
王世充心中有数,点了点头,道:“朱氏,现在我来问你当天火灾的事情,你要把当时的情况说清楚了。不得有半分遗漏。”
朱氏抹了抹脸上的泪痕,坐直了身,缓缓地道:“那天正是半夜,刘七和民妇早早地睡下了。因为他第二天还要到下面的天门县去收一笔货款。”
“大概到子时的时候,突然刘七把民妇摇醒,当时外面火已经烧起来了,我们也顾不得穿外衣,直接就穿着中衣向外逃命。本来都逃出来了,可是,可是刘七他说,他说账簿和钱票还在里面,他要回去拿,于是就把民妇推出了院子,自己又跑回了着火的房间。他刚进去,房子就塌了,再也没跑出来”
朱氏说到最后,悲痛欲绝。几乎哭晕在了地上,捶胸顿足,再也说不出话。
王世充不顾门口的一片唏嘘之声,沉声道:“朱氏,你是说,那刘七是活活地被烧死的吗?”
朱氏泣道:“是的,刘七进那屋子时,还是活的。”
王世充点了点头,继续道:“你家失火烧了个精光,还有没有连累到周围的邻居?”
朱氏摇了摇头。道:“回刺史大人,我们家是住在城西城墙根下的一处独门宅子,跟最近的邻居家也隔了几十步远,所以烧的只是我们一家而已。没有烧到别人家。不过周围的街坊邻居当天晚上都拼命地过来帮忙救火,刘七的尸首也是隔壁的李主公和王大叔他们帮忙弄出来的。”
王世充通过张金称再次传唤了证人李大牛和王金宝,二人的说法也都与朱氏相符合,说是当时半夜里感觉热浪扑来,而朱氏在院门外拼命呼救,大家就一起帮着救火。可是没有一个人看到刘七当时进入了那房中,那刘七的尸首还是第二天清晨,火被完全扑灭后,大伙儿在那间房里找到的,当时已经给烧成焦尸了。
王世充听完之后,继续传唤了本州的仵作,那仵作也表示,尸体烧得面目全非,难以辨认,至于身上是否有其他的刀剑伤,也因为是焦尸而无法判断。
王世充听到这里,微微一笑,道:“本官有办法让尸体开口,说明当时的情况。”
州衙口的众人闻言,一阵哗然,多数人都是目瞪口呆,让尸体开口,这是想都不敢想的事,可这位新来的刺史大人却在这大堂之上,公然说他可以做到,一时间,一道道怀疑的目光集中到了王世充的身上。
朱氏在听到这话时,身体微微地震动了一下,继而在地上不住地磕着头:“青天大老爷,您可要还亡夫一个公道啊!”
王世充正色道:“本官就是做这个事情的。张都尉,带上朱氏和刘三,到南城门外去一趟,另外,把刘七的焦尸也带过去,噢,对了,再带两口生猪过去。”
一个时辰后,郢州城的南门外,黑压压地围了一大堆人,本来一早上围在州衙外的就有四五千人了,王世充一说能让刘七的尸体开口说话,一下子全城的人都来了劲头,店铺全都早早地关门歇业,上至八旬老翁,下到三岁小儿,全都蜂拥到了那郢州南门外的一片空地上,伸长着脖子准备看热闹呢。
王世充正襟危坐在一间临时搭设的凉蓬里,冷静地看着这里人山人海的景况。方圆两里的区域,至少挤了一两万人,烈日当空,人声鼎沸,让人很难听到十丈之外的声音。
以这凉蓬为中心,形成了一个方圆二十丈左右的圈子,郢州城的数百名文武官员,以斛斯政和陈棱为首,全都站在这圈里,而刘三和朱氏也都各自被两名衙役夹着,站在一旁。
刘七的尸体被草席卷着,放在一边,由于已经死了七八天,又值夏日,尸体已经开始腐烂,散发出一种让人掩鼻的恶臭,而两头刘三主动献上的白毛猪,则被关在两只木笼里,哼哼唧唧地在笼中的地上拱来拱去。
凉蓬的外面,千余名本城的府兵,正组成了一道人墙,顶着看热闹的百姓们不要挤到了圈内,整个南门外就象一座巨大的火山,热得能让人融化。
王世充看了看已经到达当空的日头,站起了身,清了清嗓子,运起丹田之气,抑扬顿挫地说道:“各位郢州的父老。今天请大家来此,就是见证一下这刘七命案的真相。”
王世充的中气十足,在战场上都能清清楚楚地让上千名士兵听个清楚,这一开口。就让鼎沸的人声渐渐地安静了下来。
王世充环视四周,继续道:“刚才本官在州衙里,放言能让尸体开口说话,这绝非戏言,现在。本官就让郢州的父老乡亲们见识一下本案的真相。”
王世充说完后,对着身边的张金称吩咐了几句,张金称心领神会,对着身后的几名军士们一挥手,马上就有一名军士上前,拔出腰间佩刀,透过木笼的栅栏,一刀刺出,正好刺中那头猪的脖颈,只听那猪惨叫一声。哼唧了两下,四肢在地上一阵乱刨,最后还是断了气。
人群中起了一阵不大不小的骚动,不少人开始猜测起来王世充此举的用意。
“老李啊,这回我可看清楚了,想必那王刺史是要施什么法术了,先杀头猪当祭品。”这回孙二和老李抢到了一个靠前的位置,都能清清楚楚地看到圈内的一举一动。
老李“嗨”了一声,道:“王刺史乃是神人,当然要施展神技了。你是不知道,听说当年王刺史大破突厥的时候,只一作法,一出手就射出三支连弩。一下子把三个突厥最厉害的射雕手全给射死啦。我琢磨着王刺史可能会用移魂大法,让那刘七的魂转到这猪身上开口说话。”
沈柳生混在人群里,嘴角边挂着一丝冷笑,听着这些愚夫痴妇们的对话,心中只觉得好笑,他喃喃自语道:“王世充。我就不信你还真能让死人开口。”
几个军士在众人的窃窃私语中,拿出了几支火把,在那两只木笼子上点起火来,随着人群中暴发出的一阵惊呼,两只木头笼子一下子腾起了熊熊的火焰,而另一只猪开始不停地惨叫,很快,猪连同惨叫声一下子消失在了滚滚的浓烟之中。
“老李,你说这王刺史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啊,先杀了一只猪,又在这里烧了一只猪,他到底想做啥呀?”孙二抓着脑袋,疑惑地问道。
老李哈哈一笑,道:“这还用想啊,你刚才不是说了嘛,那王刺史一定是要行什么法术,然后就要先献出祭品,这两只烤猪应该够了吧。”
老李身边一个不知名的瘦子奇道:“老兄,要是按你这说法,只要献上两只烤猪就行了啊,为啥一只要先杀了再烤,另一只是活活烤死呢?”
瘦子身边一个中年妇人也跟着嚷道:“就是,而且杀了猪连毛都不拔,就直接这么烤了,俺也见过祭祀,可不是这个样子的,油盐酱醋都不加,你们要是神仙,会吃得下去这种肉?”
老李给这样一抢白,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声音里也带了几分不高兴:“现在猜这猜那有什么用啊,一会儿王刺史施起法来不就都清楚了吗,还是好好看你的戏吧!”
沈柳生一脸的阴沉,站在人群中,看着那头活猪浑身着火,在地上徒劳地挣扎着,心中充满了问号。
又过了半个时辰之后,火渐渐地熄灭了,王世充吩咐张金称差衙役把盖在刘七身上的席子掀开,空气中登时散出一股恶臭,连隔了十几丈远的一些军士和官员们都面露厌恶之色,不自觉地掩鼻后退。
王世充指着已经烧得如同一块黑炭的刘七尸体,高声道:“众位郢州父老乡亲,大家请看,这就是刘七的尸体,已经烧得难以查验出身上的伤痕了,但是有一点本官可以验出,就是知道他是死后被烧还是生前就被烧死。”
此言一出,人群中象是炸了锅一样,沸沸扬扬地议论起来,更是有好事者在人群中高声叫道:“王刺史,你到底怎么让这刘七的尸体开口啊,快让大家见识一下。要不然就是在吹牛哦。”
王世充微微一笑,指着同样已经烧成两堆黑焦炭的大白猪,道:“现在王某就让大家见识一下尸体如何说话!”
王世充说到这里,转头向魏征点了点头,魏征早有准备,上前为王世充套上了一身白布大褂,又给他戴上了一副用醋和大蒜水浸过的口罩,手上套了两只鹿皮手套,顺便把一把锋利的小刀塞到了王世充的手中。
王世充走到了那第一具先宰杀后烧烤的猪尸的面前,一弯腰,拿起小刀向下一撬,就把猪嘴给扒了开来,探手入嘴,扒拉了好一阵,最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把手抽了出来,高高地举起,每个人都很清楚地看到,他的手中除了一些血水外,空无一物。
人群中一阵骚动,有些脑子灵光的人已经开始反应过来了,而大多数人则仍然是一脸的茫然,一个个大眼瞪小眼,不知王世充此举所为何意。
王世充也不多说话,又走到另一只被活活烧死的猪尸面前,重复了一套刚才的动作,在所有人惊奇的目光中,王世充的手再次高高举起,只是这回,大家都看到了他手中变得漆黑一团,一块块糊状的黑色团状物质从他的手上悉悉落落地掉了下来。
站在王世充身边的魏征掏出一个铁制的喇叭,放在嘴边,高声地叫了起来:“各位父老乡亲,大家请仔细看,王刺史从死猪的嘴里什么也没摸到,只有猪死的时候留在嘴里的一些血水;而在活猪的嘴里,去摸到了这种黑糊糊的团子,大家知道这是什么吗?”
人群中有些人反应了过来,那老李高声叫道:“我明白了,那猪如果是活着给烧死,会拼命呼吸,嘴里会吸入大量的烟灰,加上嘴里的口水混在一起,就会成这种黑糊糊的团子,对吗?”
魏征笑着点了点头,继续道:“这位兄弟说的一点也不错,就是如此,死猪气息已绝,嘴里是留不下烟灰的,而活猪被烧的时候则是满嘴的烟尘,由此一条,就可以知道这猪是被活活烧死的,还是杀死后再被纵火焚烧。”
朱氏听到这里时,身子一晃,几乎要摔倒在地,左右的两名士兵一下子把他紧紧地架住。
魏征说到这里,看了一眼脸色惨白的朱氏,提高了音量:“各位,猪是如此,人也一样!现在,我们就来检查一下这刘七是不是被杀死后再焚尸!”
王世充刚才趁着魏征讲话的时候换了一副手套,这时走到了刘七的尸体前,蹲下了身子,这回没有用那把小刀,而是直接用手掰开了刘七的嘴,探手入嘴,使劲地摸来摸去。
良久,他站起身来,在所有人的目光中高高举起了右手,缓缓地张开,郢州城的所有百姓这回看得清清楚楚,王世充的手中空空如也,没有任何大块的灰团!
刘三第一个反应了过来,向着身边的朱氏就要冲过去,须发皆张,双眼圆睁,怒吼道:“好你个蛇蝎毒妇,所有人都给你骗了,你还我兄弟的命来!”一边的两名军士一看他情绪失控,连忙紧紧地把他拉住,这才没让他伤到已经呆若木鸡的朱氏。
而围观的人群里也如火山爆发一样,声势一浪高过一浪:“王刺史,杀了这个贼婆娘。”
“娘的,我们大家都给这贼婆娘的眼泪给骗了,王刺史,一定不能放过他啊!”
更有些人醒悟了过来,那瘦高个子的孙二高声地嚷道:“王刺史,刘七的钱票想必都给这婆娘给藏起来了,一定要追回来啊!”
王世充不紧不慢地脱下了大褂,摘下手套,取掉口罩,又吃了一个蒜头以消尸毒,他高声道:“各位父老乡亲,此案真相已经大白,刘七必然是先被这朱氏所杀,然后再毁尸灭迹。现在本官就要把这朱氏押回州衙,细细审问,抓出他的同谋,以雪刘七之沉冤!”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雷鸣般的喝彩声,所有人都竖起了大姆指,高声为王世充叫起好来,而那刘三,更是痛哭失声,连连向着王世充磕起了响头。(未完待续。)
第七百二十章 单刀赴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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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中的沈柳生无奈地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想不到王世充还有如此之能,真是太小看他了。”
一个苍老的声音在沈柳生的耳边低低地响起:“柳生,告诉过你多少次了,永远不要低估你的对手,他既然肯这样赌,一定是有把握的。”
沈柳生闻言浑身如遭雷击,一转头,那个浑身裹在黑色斗蓬里的老者正站在他身后,仍然是蒙着脸,只露出一双明亮清澈的眼睛在外面,不时地闪着神光。
沈柳生吃惊之余,忙道:“您怎么来了?”
老者看了一眼沈柳生,向人群外走了出去,而沈柳生也紧紧地跟上,两人走出去几百步,才找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停了下来,那老者冷冷地道:“老夫也很好奇王世充的手段,果然用的还是这一手。”
沈柳生微微一怔:“以前有过这样的案子?”
老者点了点头,低声道:“三国时期,句章县令张举,就碰到了一桩几乎一模一样的案子,有户人家,两个老夫妻跟儿子一家同住。后来家中着火,只有媳妇逃了出来,而身强力壮的儿子却死在了火场中,老夫妻就怀疑是媳妇红杏出墙,想要谋杀亲夫。当时张举就是用同样的办法抓住了真凶。”
老者说到这里时,顿了顿,道:“看来这王世充虽然看起来其貌不扬,甚至三分象胡人,但绝非没有才学之辈。柳生,以后千万不要给他的外貌所蒙骗,此人大才,切记!”
沈柳生恭敬地应了一声“是”,接着问道:“您一会儿还要去州衙看接下来的审讯吗?”
老者摇了摇头,道:“不用了,王世充断案之能我们已经看到了,这个赌就算我们输啦。你去安排一下。五天之后的晚上戌时,我和王世充在萧铣的那个小院里见面。这几天的时间你加紧准备,把那院子收拾一下,通向别处的地道暂时堵起来。”
沈柳生微微一愣:“主公。您当真要见这王世充?这是不是太危险了点,而且他们恐怕也不会同意现在就见他吧。”
老者叹了口气:“做人诚信为本,尤其是我们现在也需要强有力的伙伴,这次我们主动出题,而王世充接招却是如此地漂亮。若是我们再推脱,只会让人小看了咱们,以后即使想合作,也不可能了。”
沈柳生眉头一皱,低声道:“主公,可是我们明明已经计划好了,要扳倒杨素这个奸贼,万一以后让王世充知道了此事,他会不会坏我们的事?兹事体大,您还是要三思啊。至少,也要和他们商量一下。”
老者摇了摇头,眼中闪现出一股罕见的坚决:“杨素是杨素,王世充是王世充,此事我全权负责,日后也会向他们几个作出一番交代的。不必多说,按我的吩咐去做。”
沈柳生知道再劝也是无用,行了个礼,匆匆而去,而那老者深?的眼光看向了已经骑上枣红骝。正向着南门而去的王世充,喃喃道:“王世充,你准备怎么和我们相处呢?”
一个时辰后,郢州城的州衙大堂上。王世充正襟危坐,面沉如水,魏征的嘴角边挂着一丝冷笑,而张金称挎着腰刀,身着纹着蟒蛇的千牛卫士服,威风凛凛地立在大案前。
两班衙役们则一个个精神抖擞。挺直了腰板,扶着手中上红下黑的水火棍,目不斜视地站在大堂上。
这时堂上只剩下戴上了镣铐的朱氏,正失魂落魄地瘫在了地上,微微地发着抖,外面传来的一声声怒吼和叫骂声传到他的耳朵里,让他心惊肉跳,恨不能找个地洞钻下去。
王世充一拍惊堂木,朱氏也是浑身一震,这回听到王世充威严而缓慢的声音响起:“犯妇朱氏,你对你谋杀亲夫刘七之事,还有什么可说的?”
朱氏的眼中泪光闪闪,苦笑着摇了摇头:“大人断案如神,民妇无话可说,不错,那刘七确实是民妇所杀,请大人按律将民妇处决吧。”
衙门外这回聚集了足有四五千人,刚才在城外看热闹的人至少有一半这会儿挤到了州衙大堂门口,堵得这条街道都水泄不通,更是有些人爬上了街上的几棵大树,倚在树杈上看着州衙内的一举一动。
百姓们听到了朱氏的这话,又是一阵叫骂,这回十个人里有十个都是要王世充早早地判处这个毒妇死刑,为刘七报仇的。
王世充等外面的声浪略为平息下来后,问道:“朱氏,本官知道刘七是死于非命的,但现在本官需要问你,为什么要做这件事?”
朱氏的眼泪挡不住地向下流,在脸上汇成了一条条的小溪,他闭上眼睛,幽幽地道:“大人,你别问了,早点处决民妇就可以了。”
王世充冷笑一声:“朱氏,你现在是想用自己的这条命来保你的娘家人吗?”
此言一出,朱氏如遭雷击,他一下子大叫了起来:“不,大人,这事跟犯妇的娘家没有一点关系,全是犯妇自己做的,你只冲我一个人来就可以了。”
王世充看朱氏这反应,心中明白了一大半,他叹了口气,道:“朱氏,世间的谋杀亲夫之案,十有八九都是因为妇人不守妇道,红杏出墙,为了掩盖自己的奸情,往往会拉上奸夫去谋杀亲夫。而你却不是这种情况。”
“而且你是刘七家的贤内助,这些年来,刘七肯放心地把钱和账簿给你保管,你们夫妻虽然没有子女,却是相敬如宾,夫妻和美,这些都不是你刻意装出来的,一个人想要装上三五个月,甚至一两年是可能的,但他不可能一连十几年都在装,朱氏,之所以一开始这么多街坊邻居为你说话,不就是因为相信你的为人吗?”
“还有刘七死后,你日日夜夜痛哭不止,那也绝非是伪装出来,也不是普通的那种害怕或者忏悔。你跟刘七还是有感情的,这点本官也能看出,为了给你的亡夫报仇,你不想说出此案的真凶吗?”
朱氏听着这些话。哭得如梨花带雨,摇着头,不停地叫道:“别说了,别说了,王刺史。您行行好,给犯妇一个痛快好了,犯妇实在不想再苟活于这人世!”
王世充的声音越来越高:“你以为你死了就能洗涮你身上的罪孽?你以为你死后就有面目去见你的亡夫?朱氏,每个人来到这世上的时候,都是清清白白地来,就算是死,也应该死个干干净净,不然让真凶得以逍遥法外,如何才能让你的良心得以平静?”
朱氏的哭声渐渐地小了下去,人也伏在地上。渐渐地不再动弹。
王世充沉声道:“朱氏,本官现在提示你一些事情,你的娘家朱家,原本是江陵城中的一家中等商人,多年来一直经营铜器生意,六年前,你父亲朱流风中风在床,不能行动,家中的生意由你的长兄朱粲来打理。”
“而你们朱家,在几年前开始转行去做利润更大的马匹生意。却不料有强龙过境,来自北方的豪商沈柳生,轻松地挤垮了你们朱家的生意,甚至让你们原本在江陵都可称富豪的朱家。面临关门倒闭的危险。”
朱氏止住了哭声,抬起头来,奇道:“这些事情,大人是怎么知道的?”
王世充摆了摆手:“你别着急,听我把话说完。”
“从去年底开始,朱粲就三番五次地趁着刘七不在家。趁夜摸黑来找你,向你借钱,以渡过难关,一开始你只肯借个几千,但后来他的胃口越来越大,想要刘七的全部积蓄,还说他只是暂时手头紧了点,只要两个月,就一定能挺过来,不仅如此,他还拿出你那病在榻上的老父当借口,最后逼你就范,是不是?”
朱氏强撑着回道:“大人,你无凭无据地可不能乱说。”
王世充冷笑道:“刘七虽然把身家都交给了你,但并不代表他对此一无所知,而你把刘七准备开店的一辈子血汗钱都借给了娘家,心中不安,举手投足间都露出破绽,最后终于让刘七发现此事,他心中苦闷,才会有了那天和刘三喝酒之事。”
“过了二十多天后,也就是五月二十三号,那天是你那大哥朱粲与你约定还钱的日子,可是朱粲夜里前来后,却又说自己还需要更多的时间,一时半会儿还不上钱。刘七忍无可忍,扬言要到官府去告发你们兄妹,争执之下,朱粲拔出随身利刃,将刘七杀死,然后又纵火烧屋,以掩盖自己的罪证。”
王世充说到这里,双目如电,直刺朱氏的双眼,厉声道:“朱氏,本官刚才说的是不是事实?!”
朱氏的心理防线已经全部被击垮,他象一团烂泥似地瘫在了地上,不停地说道:“你怎么什么都知道,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王世充叹了口气:“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朱氏,你可知道抬头三尺有神明,你们兄妹做下这等恶事,你那中风在床的爹爹如果知道,该是有多伤心?”
朱氏半晌说不出话来,最后,长叹一声,道:“也罢,既然刺史大人已经全都知道了,犯妇也不必再隐瞒,确实一切都如大人所说,那些钱票也在我大哥的手里,只是爹爹对此事真的一无所知,求你千万放过他。”
王世充点了点头,转头对着张金称道:“去让他签字画押吧,打入死牢,另外速速派人去江陵捉拿朱粲归案。”
在衙门口外民众们一片惊为天人的崇拜眼光中,王世充走下了座位,转回了州衙后面,已过申时三刻,今天的升堂断案让他大获成功,他极力地掩饰着心中的兴奋,只是不自觉地走路速度比平时稍快了一些。
脱下官帽官袍,一头扎进湖边小筑的那张铺着凉席的躺椅,王世充长出了一口气,微微地闭上了眼睛,而接踵而来的魏征、安迦陀、魏征和王仁则,则是一个个脸上缩放着笑容,站在小筑之中。
安迦陀率先开口:“主公啊,你这断案的功夫哪里学来的?居然能这样判断尸体是在死前还是死后被烧,今天迦陀可真是开了眼。”
魏征笑了笑,道:“主公博览群书,这一招是效法三国时的句章县令张举的。后世也曾有过奸徒注意到这一点,往死者的嘴里灌灰,但是因为人死了无法呼吸,所以那些灰是粉尘状的。无法象今天那头被活活烧死的猪嘴里,灰被唾液凝成了一团一团的黑糊糊。”
王世充也不睁眼,微微一笑:“玄成看的书比我的要多,昨天我一说到这个办法他马上就想到了当年张举用过,换了玄成。一定也能断好这个案子。”
魏征微微一笑,道:“这乃是断狱验尸之法,有先例在此,断之并不算太奇怪,但是魏某不知,主公又是如何对那刘七家的家事,还有朱家跟朱氏的事情知道得这么清楚。”
王世充睁开了眼,坐直了身,眼光落在了笑容可掬的单雄信,道:“此事还是要多谢雄信了。如果不是你,恐怕我也最多断出个朱氏杀夫的结果,还无法将真凶绳之以法。”
魏征对这事还并不知情,脸色微微一变,“哦”了一声。
王世充笑了笑,道:“玄成,你可别忘了雄信是在我们出发的十天前就动身来郢州打探了,正好那天朱氏兄妹杀刘七时,雄信看了个正着。”
单雄信点了点头,虎目流转。对着魏征点了点头,道:“当时单某本来是想夜探萧铣的,可是发现有人在夜间穿了夜行衣缒城而入,身手不凡。于是单某就一路跟踪,最后看到他进了那刘七的院子。”
“单某有龟息术,能隐藏自己的形迹,躲在那刘七的院墙之后,听得是一清二楚,当时就听到刘七直接要朱粲还钱。而那朱粲却是百般推脱,刘七当时发怒了,说这朱粲趁他不在家时三番五次来找朱氏要钱,却又赖账不还,他无法忍受,因为刘七也同样想盘下本州里雷世猛家的一处铜器店,连订金三千钱都付过了。”
“要是朱粲不按时还钱,那刘七已经付的那三千钱订金都要打水漂,所以他当时就说要出门向身为本城捕头的雷世猛报官,说这朱氏兄妹合谋侵吞他的财产。”
“本来我以为这不过是间普通的财产方面的纠纷,而那刘七虽然嘴上这样说,却没有出门的意思,应该只是一时气话,可没想到朱粲冷笑一声,直接就抽出身上的兵器,刺死刘七,我当时连进去救人都没来得及。”
“而那朱氏则是放声大哭,还要找朱粲拼命,却被这人冷冷地一句,说是这是为了保朱家家业,弄得无话可说。”
张金称本来听得连连点头,听到这里时恨恨地一击掌:“这朱粲实在是禽兽不如,妹夫借钱给自己,就因为说了几句气话就要取人性命,也不想想若是妹夫真的不帮自己,早就报官了,还用得着等到现在吗?对了,雄信,你为什么不当时进去杀了这个恶徒呢?”
魏征叹了口气:“我的第一反应也是进去杀了这恶贼的,但是当时我感觉被人一直跟着,贸然动手的情况下即使能拿住朱粲,也不知道那个隐藏在阴影中监视我的人会作何举动。”
“而且当时毕竟我的主要任务是为主公打探这郢州城中的内情,如果刘七还活着,我肯定会去救,但既然人已经死了,那就要首先完成自己任务。”
“朱粲兄妹行凶杀人之事,我亲眼目睹,而且这是主公上任前几天发生的大案,到时候由主公亲手来破获,不仅可以为刘七洗雪冤情,还可以增加主公的威望,比我当时盲目地进去抓凶要来得有把握。”
王仁则眨了眨一双大眼,道:“可是雄信哥,那朱氏兄妹后来可是毁尸灭迹了,这点你也不去阻止吗?还是当时你就知道叔父有办法象今天这样让死尸开口说话呢?”
单雄信摇了摇头:“主公,我当时没想过再从刘七的尸体这里作文章了,只想着那朱氏既然把钱票偷转给了朱粲,可以从他们间的这种关系来作文章,所以我接下来专门派人去了趟江陵,好好查清楚了朱家的底细。”
王仁则笑道:“雄信哥高见,你这种冷静可真值得我学习呢,要换了是我啊,当时肯定早就冲进去了。”
王世充听着二人间的拉家常,一时陷入了沉思,此时突然抬起了头。开口问道:“金称,派向江陵的捕快出发了吗?”
张金称点了点头:“主公你放心,刚才一下堂的时候,我就派了十名精干的捕快动身去江陵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朱家在江陵也算是大户人家了,料那朱粲也不会这么快就得到消息逃跑?”
王世充“霍”地一下站起了身,来回踱起步来,速度很快。显得他此时心中的焦躁不安,他停下了脚,长叹一声:“唉,都怪我疏忽大意了,只想着把案子先断了,没考虑到朱粲逃跑的可能,此人心如蛇蝎,难保他不会派人在附近观望,甚至有可能他本人也来了,看这架式。他肯定会扔下老父,亡命天涯。”
王世充扭过了头,对着一脸惊愕的王仁则,沉声道:“仁则,麻烦你一下,持我令箭,现在就去江陵一趟,如果朱粲要跑,立即拿下!如果朱粲还在,就盯紧他。配合官差捕快们将之抓捕。”
王仁则马上反应了过来,双手抱拳,应了一声“是”,干净利索地转身就走。王世充看了一眼张金称,道:“金称,你去把令箭给仁则,另外如果方便的话,你今天也办下交接,尽早动身去一趟江陵。”
张金称面露喜色。中气十足地叫了一声:“得令!”紧跟着王仁则的背影跑了出去,边跑边叫道:“少主公,等等我!”
王世充叹了口气,转向了安迦陀:“安先生,这几天在斛斯长史那里的账目查得如何了?”
安迦陀低头恭声道:“回主公,斛斯大人的账都做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小人这几天已经整理得差不多了,彻底弄完以后,会给主公一份详细的账目。”
“哦,对了,以后主公要经营这郢州,除了朝廷的正式账簿外,也得自己留一份私人账册,以记录我们在这郢州城的收支明细,上次您说的从万福钱庄提取六百万的钱,就是这本账簿的第一笔记录。”
王世充笑了笑:“现在这钱还没正式拨出来吧,我可是三天前刚派人去洛阳给家里送信,这钱什么时候才能运来还不一定呢。我们现在只能先动用万福钱庄里的现钱了,安先生,这钱现在有多少?”
安迦陀说道:“库房里的现钱有七百四十三万多,只是如果一下子去了六百万,一个月后的还款只怕会出问题。”
王世充摆了摆手,转向了安迦陀,道:“这个没事,一个月内一定能把钱调过来的,安先生,那就麻烦你去一趟万福钱庄,把这六百万安排好,我想可能再过几天,陈棱和萧铣会分头找我们要钱的。到时候作好准备,按原来约定的办。”
安迦陀拱手称是,转身退出了湖边小筑。
王世充的目光落在了一直没怎么说话,却是凝神沉思的魏征身上,笑道:“玄成这又是在想什么呢?莫不是在准备沈柳生的来访?”
魏征点了点头:“主公今天白天做得真漂亮,那沈柳生背后的人应该也都看清楚这一幕了,如果他以后不想和我们为敌的话,应该遵守承诺,现在就来跟我们见面了。”
王世充微微一笑,眼光也变得深邃起来:“这人不会自己上门的,一定是让沈柳生趁夜里来约我们去某地见面,雄信,到时候暗中做好准备,他们奈何不了我,可是玄成的安全一定要保证。”
单雄信神情严肃,正色抱拳道:“主公请放心,楚堂的兄弟们已经作好准备了。”
王世充奇道:“楚堂?”
单雄信的脸上表情微微舒展了一些:“是啊,这里是楚地,也是主公您的地盘,这里就叫楚堂了,也是主公您亲自掌握的第一个堂口。”
王世充喃喃地念叨了“楚堂”两遍,这时湖边传来一阵脚步声,张金称匆匆地赶了过来,远远地叫道:“主公,沈柳生来了!”(未完待续。)
第七百二十一章 杨广的性福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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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城的新营建的西宛,乃是隋炀帝杨广在东都的新寝宫,这里方圆二百多里,内部挖了一个周长十余里的巨大湖泊,引洛水和伊水灌入,号之为西海。
西海之上还堆土建立了好几个湖心岛,称为蓬莱、方丈等神山,山高于水面足有百余尺,而雕龙绘凤的亭台楼阁,则星罗棋布地遍及神山之上,在这初夏清晨的薄雾中,站在岸上远远地看起来,就如同人间仙境一般。
杨广正睡在西海之上的蓬莱仙山里的凌虚宫中,已过辰时,他却没有一点上朝的心思,正赤身露体,四仰八叉地躺在一张足有十人宽的巨大鹅毛床上,左手搂着一丝不挂的宣华夫人(隋文帝杨坚的陈贵人),右手却在容华夫人(隋文帝杨坚的蔡贵人)背部凝脂般的肌肤上轻轻地拂着,仿佛在抚摸一件艺术品。
自登基以来,杨广在杨谅起事的时候还算收敛,那时候天下未定,自己也还没完全掌握朝中权力,而现在,他已经大权在握,端地是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男人一辈子最高的目标,他都已经实现,夫复何求呢?
杨广在心里问着自己夫复何求,他很快笑了起来:“美人在怀,天下我有,朕宁可这辈子就在这床上,这场梦最好永远也不要醒。”
几十步外的大门外传来了一个小太监怯生生的声音:“至尊,皇后娘娘有要事请您去一趟。”
杨广一动不动,躺在床上,眼睛直钩钩地盯着屋顶那根镀金的大梁,他实在不愿意在这几天听到任何有关政事或者后宫之事的消息,宁可此生就永远这样躺在美人的怀中。
面无表情的宣华夫人转过了头,吹气如兰:“至尊,皇后娘娘既然要见你,想必是有要事相商,您还是早早过去地好。”
容华夫人本来一直趴在床上。露出羊脂白玉般的美背,很享受杨广刚才那样子的轻抚,听到宣华夫人的话,他也睁开了眼。转过了身,道:“是啊,至尊,国事重要,先皇在时。从不误了上朝的,您应该……”
杨广一听到“先皇”二字,马上双眼圆睁,一下子坐直了身,恶狠狠地盯着容华夫人,眼神中杀机四伏,让容华夫人看了不寒而栗,他一下子意识到了自己说错了话,马上跳下了床,在地上不停地磕起头来:“臣妾口不择言。臣妾知罪了,臣妾知罪了!”
杨广转过头来,看着已经同样吓得面无人色的宣华夫人,语调冷得如同天山上积年不华的冰雪:“你又跟他说过些什么?”
宣华夫人也吓得滚下了床,边哭边道:“至尊明鉴,臣妾一向对那事守口如瓶的,哪敢向别人透露半个字啊。”
杨广冷冷地“哼”了一声,也不看两位贵妃,直接跳下了床,自顾自地穿起了衣服。宣华夫人和容华夫人对视一眼,连忙起身,上前想要帮杨广更衣。
宣华夫人春葱般的玉指刚碰到杨广的腰带,突然间只听到“啪”地一声响。杨广的巴掌一下子在他的脸上开了花,直接把他打倒在地,而那绝世的容颜上,瞬间留下了五道猩红的指印。
容华夫人见状,吓得连忙再次跪伏在地,不敢多说一个字。
杨广怒道:“朕早就说过。下了床以后,没得到朕的允许,不许随便碰朕,都当耳边风吗?”
他扭头对着仍在地上捂着脸,嘤嘤而泣的宣华夫人,吼了起来:“是不是以前那事,你也不听我的命令,到处宣扬,对不对?!”
宣华夫人捂着脸,一抹鲜血从樱唇的一侧缓缓流下,看向杨广的眼神中带了一丝哀怨:“至尊,臣妾二人不顾世人的议论与流言,入了您的后宫,自然这一生一世只会对您死心踏地,您怎么还能再怀疑臣妾对您的忠诚呢?如果您认定宣华出卖了您,臣妾只有以死明志了!”
宣华夫人说到这里,站起身来,就要向着身后的一根柱子撞去。
杨广突然上前两步,死死地搂住了宣华夫人,沉声道:“不许死,朕不许你死,你就不能死,明白了吗?你的人是朕的,你的命也是朕的!”
须臾,两位夫人渐渐地恢复了平静,坐在床上小声地啜泣,而杨广则自顾自地穿好了衣服,他头也不回,冷冷地道:“都听好了,我再说最后一遍,先皇是先皇,朕是朕,以后不许再在朕面前提先皇,朕一定会建立比先皇更伟大的功业,明白吗?”
宣华夫人和容华夫人哪还敢再说什么,只有低头称是。
每次在床上狠狠地在杨坚的宠妃身上发泄时,杨广都有种说不出的快感,尤其是宣华夫人,从一开始他的不情不愿,半推半就,到现在已经被杨广彻底地征服,这让他无比地爽快,十余年来一直压在心头的杨坚那如山般的阴影,终于被一扫而空。
可是刚才容华夫人再次提到了杨坚,又刺激了杨广那脆弱的自尊心,加上仁寿宫变后,杨广因为心中有鬼,经常睡不安稳,终于,这种激烈的情绪今天彻底地暴发了一回。
杨广心中一阵烦躁,直接出了门,那个来传令的小太监早就吓得跪在一边,不停地哆嗦着,连头都不敢抬。
杨广也不与这小太监说话,路过他时,脚步稍稍慢了慢,居高临下地扫了一眼,“哼”了一声,便径自出了门。
走出宫门外,杨广只觉一阵神清气爽,胸口的那阵恶气长长地被他呼出,精神也好了许多,他看了一眼守在门口的卫士,道:“把那个进来传信的太监杖毙,另外加派人手看着两位娘娘,切不可让他们寻了短见!”
萧皇后的寝宫座落在案上,杨广要先从西海上坐小龙船,然后再坐肩舆,过了半个时辰后才到了皇后宫中,自从登基以后,天下美女尽归杨广所有,人已中年的萧皇后虽然仪态端庄。风韵犹存,但哪比得上后宫的人间绝色。
可是杨广毕竟心里清楚,萧皇后才是真正和自己一路扶持,走到今天的患难夫妻。而且他更是太子杨昭的生母,与他的关系决定着自己天下的安稳和未来,杨广努力地呼吸了几口湖边的新鲜空气,闭上眼睛,尽量不去想刚才的烦心事。让自己的脑子变得渐渐空灵起来。
随着太监们拖长了腔调的声音“至尊驾到”,杨广意识到自己已经到了皇后宫外,他走下了肩舆,大踏步地穿过在地上跪成两排的太监和宫女们,走向了皇后宫的台阶。
就在台阶下,一身正装,端庄典雅的萧皇后正跪在阶下,而在他身边,身着绯色官服的内史侍郎萧瑀和另一位穿着灰色布衣的年轻人,也恭敬地跪伏着。
杨广微微一怔。这皇宫之中很少有平民能奉诏进入,更不用说来皇后这里了,此人不知是何来路,但看他这样的跪姿,却是标准的<周礼>中的稽首礼,双手掌心向上,置于地上,而脑袋则顶在掌心,这是古礼中臣子见君王或者是祭祀时的最高礼节,今天已经很少有人知道了。亲身做到的人就更少啦。
杨广心中窃喜,他一向喜欢聪明守礼的读书人,这阵子他提拔了一些萧氏宗族里的亲戚当官,那些人只是在朝堂上见过。看样子没有一个能比得上眼前的这个年轻人。
杨广笑了笑,扶起了萧皇后,拉着他的手,关切地道:“早晨冷,不用这样跪着,当心伤了身体。”他环顾四周。沉声道:“大家都平身。”
萧皇后恭声道:“恭迎至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说着便起来了,周围跪着的一大片人也都纷纷起身,只有那个布衣青年还继续跪着。
杨广微微一愣,虽然他喜欢这个知书懂礼的年轻人,但并不喜欢他这样特立独行,他看向了那个跪伏于地的布衣年轻人,问道:“你是何人?怎么会在这里?”
那个灰衣年轻人头都不抬一下,恭声道:“罪人萧铣,今天是来向至尊请罪的。”
杨广浑身一震,失声道:“你就是萧铣?”
萧铣的背上开始冒汗,尽管他早早地作了各种准备,但真正跪在杨广的脚下时,仍然感受到了无形的压力,现在杨广这样问了,他也只能硬着头皮答道:“罪人正是萧铣,亡命江湖,四海漂泊,幸赖陛下大赦,这才有机会入宫向陛下请罪。”
杨广这半年来听过不少次萧皇后在他枕边的吹风,说他这个侄子虽是待罪之身,却极有才华,与那萧瑀不相上下,也愿意报效国家,以赎其祖父的罪孽。萧皇后很少称赞别人,却给了萧铣这么高的评价,这让杨广一直充满了对这个年轻人的兴趣,今天一见,此人深通礼仪,回答问题也是谦恭之极,年轻人里很少见。
杨广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平身吧,有什么事进去再说。”
萧铣又恭敬地三拜九叩,这才起身,杨广一看此人虽然身形文弱,只着布衣,但眉宇间透着浓浓的书卷气,那种儒生气质在举手投足间尽显无疑,观其相貌,眉清目秀,十足的英俊小生,更让杨广心中暗赞。
杨广转身走进了皇后宫中,在偏殿的主座上坐下,而萧皇后则在并排的一张绣墩上坐下,萧瑀和萧铣则立在厅中,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
杨广看了一眼萧皇后,道:“皇后啊,你的这个族侄,看起来是难得的才俊啊,朕第一眼看上去就很喜欢。”
萧皇后微微一笑,道:“至尊,铣儿的祖父背叛朝廷,罪不容赦,可是铣儿的父亲当年在逃亡时也一直没有忘了对铣儿灌输圣人之言,更是要他找机会一定要忠君报国,为国效力,以洗涮他们家的耻辱。本来臣妾一直以为铣儿的父子早已经死了,可是直到去年年底时,铣儿才托人带信给萧瑀,说他一直在郢州。”
杨广心中一惊,脱口而出:“就是王世充现在去的郢州?”
萧皇后点了点头,道:“正是,铣儿这次得到了至尊的恩准,允许他上京来认祖归宗的时候,正好赶上王刺史和韩刺史的交接,就跟着韩刺史一起回来了。”
杨广看向了恭立于堂上的萧铣。问道:“萧铣,以你看来,这几年在郢州的韩刺史如何?”
萧铣恭声道:“草民只是一介待罪之身,哪敢对朝廷大员妄加议论?”
杨广笑了笑:“今天都是家里人。这里也不是朝堂之上,就当拉拉家常好了,你有何看法,都可但说无妨,朕赦你无罪。”
萧铣行了个礼。抬起头,正视着杨广的眼光,神情从容,道:“草民以为,韩刺史是难得的猛将,冲锋陷阵,决胜沙场,是其所长,但治理州郡,劝课农桑。并不是他所胜任的。”
杨广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消失不见,声音中带了几分怒意:“萧铣,你这样说一个在全国州郡的考核中都位列前茅的三品刺史,是不是有些太过份了?”
萧铣完全不回避杨广那凌厉的眼神,微微一笑,道:“陛下,郢州百姓人尽皆知,郢州城的事务完全是由长史斛斯政一手打理,而韩刺史几年来一直放权给斛斯政,自己则每天骑马射猎。最后朝廷派人考核的,其实是斛斯长史治下的成绩。”
杨广“哦”了一声,对着萧皇后道:“竟有此事?”
萧皇后微笑着点了点头:“臣妾身在深宫之中,对这地方之事又怎么可能知道?不过铣儿身在郢州。所见所闻应该是最真实的,量他也不敢欺君惘上,如果至尊想要查实的话,可以暗中派御史去打探。”
杨广“嗯”了一声,转头对下面站着的萧瑀道:“萧侍郎,即刻传旨。命荆湖道御史去郢州查证前任刺史韩世谔这几年的治绩,不得有误。”
萧铣却突然开口道:“陛下,草民可以说句话吗?”
杨广的脸沉了下来,他以前装孙子惯了,一朝接触到天下至高无上的权力,本能地对别人打断他的命令有种愤怒,但今天萧皇后在身边,自己又在之前说过这是拉家常,一时间也不好在萧铣面前失了风度。
于是杨广转瞬间又哈哈一笑,作出一副和善的模样,道:“萧铣,此事由你举报,依你看来应该如何处理?”
萧铣朗声道:“依草民看来,韩刺史有功无过。”
杨广“哦”了一声,端起了手边的一碗冰镇乌梅汁,喝了一口,轻轻地问道:“朝廷有朝廷的律法,作为刺史,在任上不作为,这还没有过吗?”
萧铣摇了摇头,道:“依草民看来,韩刺史的不作为就是最大的功。”
杨广把乌梅汁轻轻地放下,微笑着看向了萧铣:“这话又是何解?”
萧铣道:“刚才草民说过,韩刺史的才能在于为将,在于边境建功立业,而治理州郡非其所长。人贵有自知之明,如果被错误的人事任命推到了不合适的位置,而副手又是能很好处理此事的人材,那最好的做法就是象韩刺史这样地放权,让更有能力的人来做这些事情。”
杨广紧紧地盯着萧铣的双眼,声音中透出一丝冷酷:“萧铣,你是不是想说朝廷的选拔制度有问题?”
萧铣毫不迟疑地答道:“不错,以爵封官的制度,就会造成韩刺史,斛斯长史这种人材不能尽其用的结果。”
杨广的语气中渐渐地带了几分火气,语调也略微提高了一些:“萧铣,这可是几千年的旧制,文官治理天下,武将建业沙场,立下了功勋后自然可以封妻荫子,天下无战事时,这些武将们自然要根据其功劳转任文官。”
“而这个荫子的制度也是保证了我满朝文武肯个个用心效命,勤于王事。你现在说这个制度有问题,是在嘲笑这实行了上千年的官员选拔制度的前人们都不如你吗?”
萧铣微微一笑,道:“荫子的制度自然有其合理性,可是也会带来一系列的弊端,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如何保证这个被荫的子,也有他父亲的能力?”
杨广微微一愣,这个问题还从没有人直接这样问过他,他一时沉吟了起来,暂时没有说话。
萧铣见杨广有些被自己说动,继续道:“我们中华几千年来的传统,是讲究婚嫁时门当户对,尤其是到了两晋之后。世族门阀掌控了整个天下,所谓上品无寒士,下品无士族,出身上流士族的大家族们互相联姻通婚。希望以此来保证下一代的高素质,这也是我朝现在的基本制度。”
杨广冷冷地道:“天下都是这样的,不仅是士族,就算是普通百姓家难道就不是如此吗?一个里正就愿意跟个佃农结亲家吗?”
杨广说到这里时,转头看了一眼萧皇后。道:“就是你们萧家,也同样如此,萧铣,你以前身为朝廷通缉的罪犯,东躲西藏,不敢娶妻生子,现在你被特赦,若是朕再给你一个官身,难道你愿意去娶个平民女子?”
萧铣笑了笑:“回至尊的话,草民当然不会。这次草民回来认祖归宗,还希望二圣能为草民寻一门亲事呢。只不过话说回来,结亲是一回事,生子和这个孩子以后的教育是另一回事。”
“我朝现在的法度就是,三品以上的高官,和郡公以上爵位,这些人的子弟,是可以荫子为亲卫,入宫宿卫五年后,就能直接出调为州刺史。现在我大隋天下近四百个州郡,州刺史有一半以上都是这样来的。”
“至尊,萧铣所说的就是这种情况,如果是汉人五姓七望这样的世家大族。家学渊源深厚,后代一般不会差到哪里去,但是那些胡将就不一样了,向来是走马鲜卑儿,泼墨汉家子,但要是让鲜卑儿们也去泼墨。那就是要了他们亲命了。就象韩刺史,至尊让他去打仗没问题,可要他去治理州郡,显然就是用错了人。”
“或者说如果反过来,让草民这样的文弱书生去上阵打仗,冲锋陷阵,那只怕连个农夫都打不过,也绝非人尽其用。至尊是一代大有为之君,天纵英材,这些道理其实至尊早就应该想到了,草民只是斗胆发表一下自己的愚见而已。”
萧铣说完,深深地一揖及腰,垂首恭立。
杨广叹了口气,眼神中透出一丝无奈:“萧铣,你的所言句句在理,朕也早已经想过这些事情,可是关陇的胡人世家们,从西魏开始就代代为将,我朝的大将十有七八都是出自于他们,而且人家世代忠良,就好比那韩世谔,他的父亲韩擒虎有攻灭陈国的大功,能不给韩世谔一个实职吗?”
萧皇后也板起脸来,对着萧铣道:“铣儿,你不知朝堂之事,不可乱言,这些胡将们都手握重兵,虽然现在天下太平,军中无这些人的用武之地,如果至尊象是给宗室那样只给他们一个虚爵,不给实职的话,难保这些人不会闹事,到时候天下大乱,你又如何收拾?”
萧瑀也沉声道:“铣弟,还有一点你根本没有想到,这天下四百个州郡,胡将子弟们担任刺史一级的至少有一百多个,而汉族的高门大族里的子弟也基本上都有官职在身,一下子空出这么多刺史位置,你如何才能补得上,就不怕国家一下子出乱子?”
萧铣摇了摇头,正色道:“至尊,这些问题草民都想过,其实造成今天这种情况的,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在于天下学堂的被废弃。当年先皇废天下学,只留国子监有七十二名学生,这就从根本上断了贵族子弟们通过进国子监和太学,学习为官和治国之道,进而成为合格的州郡长官的道路。”
杨广怒道:“萧铣,你也太大胆了吧,先皇的政策,也是你可非议的?”
萧铣毫不退让地直视着杨广,道:“至尊,草民虽然不才,但毕竟是读书人,至尊您也是名满天下的大才子,应该能理解草民的想法!若是圣人之学不能流传于世,就不能教化万民,使人向善。”
“当年先皇下此诏令时有当时的时政原因,但现在已经事隔多年,仍不恢复天下的学堂,就说不过去了。草民冒死直谏,如果至尊就此降罪,草民甘愿受任何处罚。”萧铣说到这里,跪了下来,再次跪伏于地,摆出了最正式的稽首礼。(未完待续。)
第七百二十二章 权力的游戏
杨广紧紧地盯着萧铣,眼中光芒一闪一闪,萧铣今天说出了他心中一直以来的想法,杨坚一向读书不是太多,在杨广自己看来,才学是远远不如自己的,当年废天下学校,虽然是为了堵天下士子们非议自己挤掉主公,入主东宫这件事的嘴,但时过境迁,今天再不恢复天下学堂,实在有损自己的好学重儒之名。
可是如果现在就直接废除杨坚的政策,难免会让人说成不孝之举,惹人非议,杨广左思右想,一时间想不出个万全之策,只能一声叹息。
杨广的目光落回到了萧铣的身上,这个年轻人今天倒是让他眼前一亮:“萧铣,念你一片忠心,先平身吧,你说的事情,朕会好好考虑的。”
伏在地上的萧铣嘴边闪过一丝笑意:“谢至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萧铣和萧瑀退下后,大厅里只剩下了杨坚和萧皇后两人,每次这种夫妻单独面对商量要事的时候,是连太监和宫女也不留在身边的,侍卫们都远远地散开,虽然殿内的阳光很充足,但杨广还是在内侍们退出前吩咐他们把烛台都点上,跳动着的火苗映着杨广正在沉思的脸,一阵阴一阵阳,就象他一直在斗争着的内心。
良久,杨广才长长地叹了口气,他看了一眼萧皇后,道:“你的这个侄子可真不简单啊,朕原本以为他身为逃犯,四海漂泊,能保得一条命就应该很知足了,没想到他区区一个二十多岁的少年,不仅学富五车,还有这么深的见识,满朝文武重臣,能超过他的还真不多呢。”
萧皇后微微一笑:“至尊啊,你也别把这孩子夸得太狠了,他虽然初逢大赦,有一腔的报国之心。但毕竟人生的阅历还不足,不知官场人心险恶,也不知道朝堂之上忠奸难辨,只是从一些史书中有一些书生之见。真要按他那法子办。还不出大乱子啊。”
杨广心中一动,道:“难道他还有什么法子,能解决这些胡将们占着天下三分之一地方官职的现状?要是他真有这个本事,可是帮着朕除了心腹大患了。朕之所以要从关中迁都到洛阳,还不是想离这些胡蛮子们远点么。”
萧皇后微微一愣。连忙道:“没有没有,臣妾只是一时失言罢了。请至尊千万不要当真。”可是她眼神中神色慌乱,显示了他的心口不一。
杨广哈哈一笑,拉住了萧皇后的手,道:“皇后啊,你什么时候也学着要在朕的面前说谎了呢。这样不好,朕知道,萧铣虽然年轻,但极有城府,有些话是不敢在朕面前说的。但一定会和你说,最后再传到朕的耳朵里,对吧。”
萧皇后幽幽地道:“至尊,你总是这么英明,臣妾什么心思都瞒不了你。”
杨广点了点头,换上一副严肃的表情,道:“现在是非常时期,朕初登大宝,但无论是关中胡将还是汉人大族的那些老家伙们,都私下里看着朕不爽呢。这点朕也知道,恨不得一朝之内把这些家伙通通赶出朝廷,全部换上自己人!”
“可是你也知道,先皇一直忌惮着朕。朕不要说当年当扬州总管的时候了,就是后来进了东宫,也不敢建立自己的僚属,所以朕一直没有自己的班底。现在朕登上皇位了,身边却没几个可依靠的重臣,难道还要再任由老贼杨素摆布吗?”
萧皇后也跟着恨恨地道:“杨素老贼当年两边摇摆不定。只想着利用我们帮他打击高熲,又不肯跟我们家结亲合作,大概他也没想到至尊您真的能入主东宫。这仇我们是一定要报的,只是老贼在朝为相多年,势力庞大,也只能徐图之,先慢慢清除他的羽翼,再找机会挖老贼的根才行。”
杨广很满意萧皇后的这种态度,微微一笑:“皇后啊,可是老贼带兵多年,关中胡将们一大半都当过他的属下,这老贼也一向会给这些胡将们上报战功,拿着朝廷的封赏收买人心,所以欲动老贼,还得动摇他的这些根基才行,起码让胡将们不能再掌兵,也不能当这么多刺史,这样才可以下手。”
萧皇后的脸上闪过一丝得意:“至尊,此事其实并不难办,铣儿其实跟臣妾说过一个法子,只是因为他是叛臣之后的身份,刚才不敢在您面前说出来,所以才希望由臣妾跟至尊转述。”
杨广一听大喜,连忙道:“什么法子?快说快说。”
萧皇后的眼光中闪出一丝狠毒,一向温婉柔和的语调也突然变得冷酷起来:“当年大隋新建,四方不安,尤其是突厥在北方对我朝的威胁极大,因此先皇才设了各地的总管,在北地一带,让这些胡将们领兵镇守一方,以防突厥。”
“现在突厥已经臣服,而上次并州总管杨谅起兵谋反,至尊,这不正好给了您合适的借口吗?”
杨广心中一动:“萧铣的意思是,让朕下诏废天下总管?”
萧皇后点了点头:“是的,这些总管的权力太大,不仅管军,还管所在州郡的钱粮,哪怕只有一州一郡之地,也基本上是被这些胡将为主的总管所控制,甚至都一个个以防备突厥为由,不向朝廷纳税,反过来还年年向朝廷索要钱粮兵马,现在突厥已经臣服,还继续留着他们做什么?”
杨广站起了身,来回踱了几步,还是摇了摇头:“可是这些总管们一个个都手上有钱有兵,大隋的北部边境一大半都被这些总管所控制,现在一纸诏书就要他们交出兵权,他们万一心怀怨恨,联手起事怎么办?”
萧皇后摇了摇头,道:“至尊,现在天下人心思安,前不久杨谅起事,他可是天下最强的总管,所辖之地更是几乎占了整个北齐故地,可又能如何?一个月出头就彻底平定,有这个先例在,还用怕那些只有一州或者数州之地的总管们图谋不轨吗?”
杨广坐回了椅子里,摆了摆手:“皇后。你毕竟没参与朝政,有所不知啊,杨谅失败是因为他自己并无军事才能,又不肯放权给手下的能人。加上杨素老贼确实能打,所以杨谅才会失败。可要是把杨素和杨谅换个位置,那就很难说了。”
杨广说到这里时,看了看萧皇后,道:“再说了。平定杨谅时,主力都是北部各州的刺史和总管们,基本上都是胡将,这些人刚刚立功,就夺他们的官位,这不是逼他们造反吗?”
萧皇后微微一笑:“铣儿是这样说的,他说如果直接下令让各州的总管和刺史都交出兵权,确实有可能生变,但是要是换一个正当的理由就可以了。就象当初让杨谅单车进京见先皇一样,有足够的名份。不怕他们不从。”
杨广双眼一亮,连忙道:“有什么好理由吗?”
萧皇后敛起了笑容,粉面如霜,凤目含威,轻启朱唇,坚定地说道:“废州立郡,诏天下各州总管回京任职。”
杨广听到这话,一下子惊得又站了起来:“废州立郡?这怎么可以呢?皇后,这可是改几百年的老规矩啊。”
萧皇后笑了笑:“臣妾乃是一妇人,并不知军国之事。只是铣儿说,州最早只有禹贡里的天下九州,即使到了东汉时,也不过只有十三州。而郡县制最早起于秦汉。到了南北朝时,两边都不停地搞土断,弄出大量的侨制郡县来,而且北周和南梁都直接把郡改名成州,以显得自己的国土广大,州县众多。”
杨广坐回了椅子。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正是如此,当时北周就有二百八十多个州,南陈后来也有一百多个州,有些州是两边同时设置的,杂乱无章,更是有些州下面都不辖县。”
“所以先皇在开皇四年的时候曾经下过旨,改天下郡为州。等到我大隋灭南陈,一统海内后,这道旨意又推行到了南方,所以现在天下是有三百一十四个州。皇后,这种以州代郡已经有几百年了,不可轻动啊。”
萧皇后摇了摇头:“秦汉这样大一统的王朝,都用的是郡县制,而州只是作为郡的更上一级行政单位,现在天下有三百多个州,却没了郡,这是国家分裂,南北对立时的结果,怎么能用在现在呢?所以陛下恢复秦汉时的郡县制,不正是显示您大有为的一个举动吗?”
萧皇后说到这里时,顿了顿,意味深长地道:“而且改州为郡,也就自然而然地废掉了以前那些建立在州基础上的总管们,可以名正言顺地调他们入京,另作安排。至尊,胡将里也有人对你忠心的,跟杨素和柱国家族他们不是一路,比如宇文述,又比如丘和,上官政,这些人都可以顶上北边重镇的防卫之职。”
杨广一言不发,眼中光芒不停地闪烁着,看得出他在认真地思考着这个提议,此举风险很大,但是极具诱惑力,不由得他不权衡得失,半晌,杨广还是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这办法虽然不错,可惜缺乏一个非常合理,能让人心服口服的理由,终归还是不能服人啊。”
萧皇后先是一愣,转而笑了起来:“至尊,这韩世谔不就是现成的理由吗?身为刺史,却不能理州中之事,象他这样的胡将刺史,在各州的任上尸位餐素的比比皆是,您只要派出御史,到各地明察暗访,再结合历年来吏部对官员的考核情况,下达这个撤州为郡的命令,不会有人提出异议的。”
萧皇后把绣墩向杨广那里挪了挪,直视着杨广的双眼,从他那急促的呼吸中能感受到他内心的冲动:“汉人世家们其实是盼着借这种改州为郡的机会来次重新洗牌的,治国是他们的长处,却非胡将的长处,借这个机会,拉拢汉人大族,把胡将家族中那一百多个刺史位子,分出一半以上给汉人世家子弟,不怕这些人不支持,无论是五姓七望,还是江南士人,只要多出官位,肯定会高兴的。”
杨广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坚毅起来,他猛地一拍大腿:“好,就这么办!我就不信胡将们真的敢起兵造反。”
萧皇后站起身来,向着杨广盈盈一个万福:“臣妾预祝至尊心想事成,万事如意!”
杨广哈哈一笑,站起身来走了好几步。顿觉意气风发,心情舒畅,抓起一边的那碗冰镇酸梅汁一饮而尽,冰凉沁脾。
他的心中开始飞速地盘算起来:改州为郡。到时候天下三百多个郡的长官,都要重新任命,按刚才的那个计划,至少两百五六十个的长官要分给汉人的世家子弟,而留给胡将们的位子。不会超过六十个,而且都是不带兵的单车太守,这样基本上就把胡将们起兵造反的可能性降到了最低。
只是这样一来,得罪了胡将们的同时,也会造成汉人世家大族的势力膨胀,多年之后,就会象东汉末年的豪门世家那样,形成尾大不掉之势,最终会架空君权。
想到这里时,杨广的心情又开始变得郁闷。刚才写满脸庞的喜悦之色开始消退,再次长长地叹了口气。
萧皇后一下子看出了杨广的心思,小心地问道:“至尊可是担心这样一来无法控制汉人的世家大族?”
杨广点了点头:“还是皇后知朕,现在朕只能在江南世家和北方世家之间搞平衡,自朕登基以来,参与大政制订的虞世基、裴蕴等人都是出身江南,而苏威则是北方世家的代表,朕希望在朝堂之上,以他们互相牵制,避免形成一个象老贼杨素那样的权臣集团。以架空君权。”
“本来朕有胡将们来牵制这些汉人大族,但这下子把胡将们都剥夺实权,地方官上只能以这些世家的子弟们来做刺史,这是前门拒狼。后门进虎啊,而且汉人世家们占地众多,底蕴都有好几百年,如果再垄断了地方的实权,结果可能会更可怕,甚至形成东汉末年的那种豪强割据的情况。”
杨广越说越心慌。竟有些不能自已地发起抖来。
萧皇后知道杨广一向内心脆弱,他这种怂样子也是见得多了,压抑着心中对这个人的鄙视,他的脸上摆出一副关切之情,抓住了杨广的手,笑道:“至尊莫急,臣妾其实有一个办法,能解你这个担心。”
杨广的眼前一亮,就象抓着救命稻草一样,一下子紧紧地拉着萧皇后那依然皮肤细腻,柔若无骨的双手,道:“我的皇后啊,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跟朕绕圈子,快说啊。”
萧皇后微微一笑,轻轻地把手从杨广那已经满是汗水的双掌上抽了出来,嘴角边挂着一丝笑意:“至尊是否还记得,以前臣妾跟你提到过的,那个开科取士,直接从天下的士子间选拔官员的办法?”
杨广的身体猛地一震,两眼放出光来,他一拍自己的脑门:“对啊,朕怎么就忘了这条呢!科举,科举啊!哈哈哈哈哈哈!”
萧皇后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心情复杂地看着杨广象个孩子似的手舞足蹈,喜笑颜开。
多年的夫妻之情早已经深深地在他心里扎了根,而为了国仇家恨,他又不得不放弃自己的家庭,背叛自己的丈夫,甚至是自己的亲生骨肉,以尽自己作为一个萧氏儿女应尽的责任,想到这里,他的心就是一种绞痛,眼圈一红,几乎要落下泪来。
杨广没有留意到萧皇后的这番神色上的变化,仍然在自顾自地兴奋着,沉浸在自己的中,他来回地走着,一边搓着手,一边笑道:“对啊,只要有这个科举,让寒门百姓人家也有机会通过这种方式做官,就能分散世家大族的权势,这个办法我怎么就一直没有想到呢。”
萧皇后恢复了一向的镇定,微微一笑:“至尊,这办法虽然不错,但也别太乐观了,上次臣妾之所以只是提了一下就没有了下文,就是因为臣妾有些事情还没有想清楚,不敢贸然地向至尊进言。今天既然铣儿说到了改州立郡的事情,那这个科举之事就不能不提上日程了。”
杨广听到这话,从刚才的那阵子狂喜中安定了下来,他坐回了椅子,咽了一口唾沫,让自己平静了下来,看着萧皇后的双眼,杨广问道:“科举一事还有什么问题吗?”
萧皇后点了点头,道:“主要是有两个问题,一是平民百姓,或者是中小土豪,这些家庭里受到的教育是跟世家大族不能比的,一个有良田数百顷的中原地区大户人家,一般来说藏书也不会超过几百卷,而任何一个有着优良传统的世家大族,哪怕暂时败落了,弄个几千卷的藏书也是毫无问题的。”
“就象我的那个好侄子萧铣,逃亡途中,一贫如洗,也是靠着给人抄书,几年下来就攒起了上万卷的书籍,这就是世家大族的文化底蕴,不是说靠个科举就能真的让百姓人家和世家大族完全平等的。”
杨广摇了摇头,道:“皇后此言差矣,世家大族虽然子弟的质量要远远高于一般普通人,但是毕竟只是少数人,天下的汉人大族也不过几百家本家,而庶流支宗却是数以十万计,这些人由于并非嫡长子,早早地成了支流,而他们的文化水平并没有你想象的和本家差距那么大。”
“就好比这萧铣,他就是你们萧氏的支脉,并非本家,如果再过个两三代,出了五服,就不能再称为兰陵萧氏了,可是你觉得这萧铣的水平差吗?即使皇后也亲口承认萧铣的才能在你们萧家的下一代中首屈一指吧。”
萧皇后微微一笑,点了点头:“至尊所言极是,这点是臣妾考虑不周。”
杨广叹了口气:“皇后,你也知道朕一向喜欢才子,在扬州总管任上时就一直礼贤下士,天下的英才可是见得多了,以朕看来,天下最有才能的人,往往还真不是世家大族的嫡流子弟,而是支流里第一代第二代的子弟,就象萧铣这样的,从本家分出去不久,还保留着那种世家大族骨子里的骄傲和文学传统。”
“但是由于多数人的荫子只能荫一个儿子,也就只能荫到嫡长子,所以这些分了家的支流子弟们就没了入朝为官的机会,境遇比起那些生而为官,轻松就能在三十多岁时当上刺史,四十多岁时入朝为官的嫡长兄要差了许多。”
“这样的支流庶子,如果在前两代里能奋发而起,靠自己的本事入朝为官,那反而成就会在嫡长子之上,可是反过来,要是连着两三代都做不了官,那很快也会跟普通的田舍翁没什么区别了。你上次说的那个科举,其实真正能占到最大便宜的,往往是这些世家大族的支流子孙。他们不缺才能,只缺这机遇。”
萧皇后以手掩嘴,轻轻地“啊”了一声:“至尊,那照这样说来,这科举还是只会便宜了世家子弟,不会在平民百姓中选出新的官员来,既然如此,还有必要搞吗?”
杨广斩钉截铁地道:“搞,一定要搞,必须要搞。皇后啊,你想想,普通人家争家产争得最激烈的,是和外人还是自己人争?”
萧皇后一下子反应了过来,这一回他真的服了杨广,甚至主动对他竖起了大姆指:“至尊实在是英明过人,这样一来,得了官的世家支流子弟们就会想着办法压过嫡流子弟们一头,再把这个嫡流长房给夺回来,所以他们的精力只会用在内耗上,根本不可能形成一个集团来跟至尊作对了。”
杨广哈哈一笑:“是啊,为什么汉朝和西晋衰亡了呢?就是因为他们的宗室之间骨肉相残,尤其是西晋的八王之乱,自家的王爷们打起来比谁都狠,朕可是绝对不会重蹈他们的覆辙。现在朕的那批兄弟已经都被清除干净,不会再对朕构成威胁,接下来只要把我那几个堂兄弟也给除掉,朕的江山便可高枕无忧了!”(未完待续。)
第七百二十三章 科举制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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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广说到最后几句时,咬牙切齿,面目狰狞,眼中杀机毕现,让萧皇后不寒而栗,印象中,只有在夺位的那段时间里,每天在床上搂着自己商量着如何除掉杨勇时,杨广才流露过这样的表情。
杨广也意识到了自己刚才表情太凶残了一些,吁了口气,对着萧皇后笑了笑,道:“皇后,还有第二个问题呢?”
萧皇后反应了过来,道:“这第二条嘛,乃是这科举的结果,至尊,你要科举取官,会给中举的读书人什么官呢?总不可能让他们过了科举就直接当上三公九卿吧。”
杨广沉吟了一下,道:“这个嘛,以前的太学生如果期满结业,一般是授个从七品或者正八品的博士之类的官,但是科举不同,是要为朕选拔治国的人材,这样好了,每期科举取个两三百人,让他们从中县或者下县的县令或者县丞做起。”
萧皇后笑了笑:“问题来了,若是从县令做起,那想进入朝堂至少要十几年的时间,至尊准备如何撑过这段时间呢?”
杨广一下子说不出话来,瞳孔急剧地缩小,萧皇后的话让他一下子醒悟了过来,这科举制度虽然听起来不错,但至少短期内是帮不到他忙的,就算一切顺利,十余年内,世家大族出身的重臣们把持朝政这一点是不会有任何的改变。
杨广叹了一口气,道:“走一步看一步吧,现在先通过扶持江南文人,削弱五姓七望这样的北方超级世家,另外还需要皇后你的娘家人多为国分忧,象萧琮,萧瑀和萧铣这样的优秀人材,朕是准备重用的。”
萧皇后秀目流转。轻轻一笑,道:“臣妾先代兄弟和侄子们谢谢至尊,只是臣妾的主公萧琮多年来一直对在朝为官没有兴趣,而萧瑀刚刚被至尊提拔为内史侍郎。不知至尊准备如何用铣儿呢?”
杨广的心中突然闪现出一丝阴影,这萧铣虽然年纪轻轻,但城府极深,这点从他献上的废州立郡之策就能看出,一个二十五岁的年轻人能有如此见识。现在让杨广感觉到的不是一开始时的兴奋,而是一丝恐惧,原来一直抛之脑后的萧铣那个叛贼爷爷,这会儿又钻进了杨广的脑海之中,挥之不去。
萧皇后看杨广这番模样,知道他是对萧铣起了猜忌之心,心中暗叫糟糕,就怕杨广给萧铣安排一个清闲的散官,留在京中,萧瑀对这样的安排自然是求之不得。可是野心勃勃的萧铣肯定是不愿意这样的,而且萧氏的复国大计,更是会受到巨大的影响。
萧皇后想到这里,心中一阵慌乱,但是多年的演技让他此时脸上却仍然是阳光灿烂,他笑道:“铣儿还是太年轻,提的建议也不太成熟,不象萧瑀这样从小在至尊身边长大,见惯了朝堂之事。依臣妾看来,不如让铣儿先从基层做起。好好地历练一番,去去他这身读书人清高不务实的臭毛病。”
杨广想了想,道:“那依皇后所见,让萧铣去哪里比较好?”
萧皇后原本是想让萧铣到江陵或者是郢州下面的某个县去当个县令。但是当他迎上了杨广那冷冷的眼光时,他知道此事绝不能提,杨广绝对不会让萧铣回他的荆州老家,能多少离得近一点就已经算是万幸了。
于是萧皇后心念一转,笑道:“至尊,萧铣从小到大一直没离开过南方。依臣妾看来,可以让他到南方去当一个县丞或者是县令。”
杨广“唔”了一声,没有接萧皇后的话,只是面带微笑,看着萧皇后,手指却是在不经意间用指关节敲着椅子的扶手。
萧皇后知道杨广这个动作的含意,每次他想要害某个人时,就会不经意地流露出这样的动作,他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可是脸上却是笑开了花,道:“铣儿年轻,身体好,应该多为国家分些忧,依臣妾看呀,让他去岭南那里,磨炼个十几年,多积累些和俚僚蛮人打交道的经验,就能成熟了。”
杨广站起了身,来回踱了几步,萧皇后的脸上一直带着微笑,而心里却如翻江倒海一般,萧氏是不是能复国,现在就在杨广的一念之间。他毕竟和杨广夫妻二十多年,深知其猜忌心之重,只有抢先提出把萧铣派到岭南或者是西宁州这样的蛮荒之地,瘴疠横行,赴任者九死一生,才有可能让他稍动恻隐之心。
杨广停下了脚步,摇了摇头:“岭南那里太偏远了,又多瘴疠,萧铣虽然年轻,但今天一见,身材瘦弱,只怕是到了那里撑不下去。朕可不能让皇后损失了这个刚认不久的贤侄,而且朕也不想失去这么好的人材。”
杨广转头看着萧皇后,缓缓地道:“朕看这样吧,荆州一带萧铣还是不要去了,想当年萧摩诃的儿子萧世略,人在江南也被那些心怀不轨的南陈余党们推为首领,发动叛乱。萧铣现在名声在外,难保没有那些梁国的贼人们来找他,还是把他异地安置的好。”
萧皇后心中一阵暗喜,他知道杨广这样一说话,就代表着会对萧铣手下留情,于是脸上泛过一阵喜色,起身一个万福:“臣妾先代铣儿谢谢至尊的恩德。”
杨广沉吟了一下,道:“与荆州隔江相对的岳州,有个罗川县,那里户口数在湘南一带应该算是比较好的,也是比较富庶的,境内也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荆溪峒蛮,可以让萧铣先到那里去历练个几年,等有了政绩后,朕再想办法让他入朝为官。”
萧皇后心中的一块石头算是落了地,他听萧铣汇报过, 在湘州一带的岳州和长沙,也有过一些布置,虽然不如在荆州江陵一带根基深厚,但也不是白手起家。于是萧皇后笑了笑:“谢至尊隆恩。”
杨广紧皱的眉头也舒缓了开来,今天让他烦心的事情太多,议到现在,总算得到了一个彻底的解决。虽然萧铣的事还是让他有些挂怀,但是转念一想,就算萧铣图谋不轨,在那只有区区两千余户。落后贫穷的罗川县,又怎么可能有多大作为呢,看着萧皇后那张风韵犹存的俏脸,杨广的心思突然转到了别的方向。
杨广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微笑,手微向前伸。去拂那萧皇后额前的刘海,萧皇后浑身微微一震,他对杨广的这个动作再熟悉不过,知道接下来他想做什么,心中窃喜,男人这时候是最耐不住性子的,是时候一劳永逸地解决那两个狐狸精了。
萧皇后伸出了玉手,轻轻地推开了杨广正拂着自己的那只手,轻声道:“至尊,臣妾还有最后一事要跟您商量。”
杨广的情绪在一点点地上升。眼光移向了萧皇后胸围子里透出的那道深不可测的沟壑,身子也开始慢慢地发起热来,他的手没有收回,而是一边摸着萧皇后的粉颊,一边开始继续向下:“有什么事情行完乐后再说不可以吗?”
萧皇后摇了摇头:“至尊,你以前可没这么急性子,是不是那两个狐狸精把你给教坏了?”
杨广的手停在了萧皇后的粉颈上,眼光直视着萧皇后的双眼,目光炯炯:“你嫉妒了?朕不是早说过嘛,跟他们不过是逢场做戏罢了。你看。要商量军国大事,哪离得了你呢?”
萧皇后轻轻地叹了口气:“至尊,只怕别人不这样想,臣妾听到外面已经有些议论。说您强占先皇的嫔妃,说得可难听呢。”
杨广一下子被戳到了痛脚,脸胀得通红,吼了起来:“哪个混蛋敢乱说话,通通抓起来杀了。来人!”他扭头直接向着门外叫道。
萧皇后连忙道:“至尊,万万不可。防民之口,甚于防川,现在要是抓人,那无异于承认了这个事情,对您更没有好处。”
杨广微微一愣,他其实是非常聪明的一个人,要不然也不会在五龙夺位战中笑到最后,隐忍十几年更是非常人所为,只是一朝初登大宝后,疯狂地想把这十几年来受的委屈通通暴发出来,所以对任何事情都是本能地第一反应,而不象以前那样还要不动声色地作全面的评估和理性思考。
门外传来一阵碎步声,一个内侍低着头跑了进来,问道:“至尊有何吩咐?”
杨广平复了一下心情,看了一眼面前正凝眸对着自己的萧皇后,叹了口气,向外摆了摆手,道:“暂时没事了,你们退下,离朕远点。”
内侍行了个礼,倒退着走了出去。
杨广坐回了椅子,自言自语道:“那现在该怎么办才好?”
萧皇后微微一笑:“至尊,其实依据我大隋的法典,先皇的嫔妃们应该出居仙都宫,那里是先皇的别庙,也应该是他们为先皇守灵祈福的地方,臣妾知道您喜欢宣华夫人和容华夫人,人家青春靓丽,又出自名门,自然能讨至尊的欢心。”
萧皇后说到这里时,嘴不自觉地撅了起来,杨广多年没看到萧皇后做这种小儿女姿态的撒娇了,一下子也来了情绪,一把揽过萧皇后,揽在怀中,在他那吹弹得破的脸蛋上亲了一口,柔声道:“美娘,跟他们只不过是逢场作戏,跟你才是一世夫妻,怎么连你也不信我呢?”
萧皇后的脸上泛起一阵红晕,幽幽地叹了口气,倚在杨广的怀中,道:“至尊,食色性也,臣妾已经人老珠黄,难以象年轻时那样服侍至尊,而至尊却是春秋鼎盛,找些绝色女子,臣妾真的能理解,不会因为这个吃你的醋。”
萧皇后说到这里,顿了顿,话锋一转:“可是宣华夫人和容华夫人不一样,他们是先帝的妃子,至尊您不仅是我大隋的天子,还是天下闻名的大才子,要承圣人之学,继往开来,父亲死后,小妾们被儿子继承,这些是不开化的胡人才会做的事情,您怎么能跟他们一样呢?”
“如果这事传大了,天下的士子们都会对您失望的,即使有科举也不会来参加,到时候你的这番雄心壮志又有谁来辅佐您完成呢?”
杨广一边听着怀中的萧皇后轻轻地诉说着,一边抚着萧皇后的香肩。脑子里却是在飞快地思索着,他叹了口气,道:“其实朕不把容华和宣华放归仙都宫,为先皇守灵。床第之欢其实只是一个次要原因,至于这主要原因嘛,皇后,你懂的,先皇驾崩的那个晚上。他们都在仁寿宫中,朕也不敢轻易放他们出去。”
萧皇后虽然没听杨广说过那天晚上的事情,但以他对杨广的了解,马上就能猜出个大半,他的眼中先是闪过一丝恐惧,然后又恢复了常态,从杨广的怀里坐起了身,朱唇贴上了杨广的耳朵,而那温婉柔媚的声音也变得异常的冷酷:“至尊,此事交由臣妾来解决。臣妾一定会帮您处理好的。”
杨广的心一下子如同掉到了冰窟里。他推开了怀中的萧皇后,直视着他那清澈得如一汪泉水的双眼,颤声道:“美娘,你可是要杀了他们?”
萧皇后叹了口气:“至尊,请恕臣妾直言,这是您在仁寿宫就应该做的事情。您这是在给自己留一个巨大的安全隐患,如果杨谅起兵的时候,宣华夫人和容华夫人被人弄到他那里,那现在天下谁属还不得而知呢。”
杨广说不出话来,他知道萧皇后说的句句属实。
萧皇后看着杨广。知道他已经被说动:“至尊,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天下间的绝色女子又不是只有他们两个。臣妾愿意为至尊亲自挑选人间绝色,服侍至尊,只是宣华和容华,断不可再留。”
杨广突然回想起了这半年多来宣华夫人和容华夫人给过自己的快乐,又有些舍不得了,思前想后。还是狠了狠心,道:“那就有劳皇后了,只是做得干净些,不要让外面的人乱嚼舌头,而且,而且最好不要让他们走得太痛苦。”
萧皇后盈盈一笑,又撒娇似地扑进了杨广的怀里,耳朵贴在杨广的心口,声音又重新变得象少女一样的娇媚诱人:“放心吧,至尊,有章仇太翼和王世充在,没有配不出来的药。”
杨广听到王世充这三个字,从心底里泛出一阵恶心,本能地皱了皱眉头,他实在不喜欢这个家伙,杨广的鼻子很灵,向来喜欢江南文士们身上的那种檀香味,可王世充身上那种隔了一丈远就能闻到的胡人味道,却是让他倒足了胃口。
杨广想到上次让王世充去抓杨素的把柄,结果是一无所获,只抓了个无关紧要的周罗喉,这阵子把这家伙赶去了郢州,也算是识相,一直没来烦自己,只是如何安置使用这个不安份的家伙,实在让杨广头疼。
萧皇后一看杨广这样子,就知道他心中的所想,掩口一笑:“又在犯难了?”
杨广叹了口气:“王世充这家伙肚子坏水太多,虽然才华盖世,但我真的不能重用这个人,可是不给他事做,又怕此人心怀怨恨,会趁机做乱。”
萧皇后点了点头:“那就不能除掉他吗?臣妾也不喜欢此人。”
杨广摇了摇头:“朕也需要这样的人做些见不得人的事。不给他实权,让他专门去监控别人,应该是最好的办法。”
萧皇后眨了眨凤目:“至尊,臣妾好象记得,前东宫右庶子,现左骁卫大将军张衡,正准备去江都修宫殿呢。”
杨广的双眼突然一亮:“对啊,过阵子等张衡上任了,正好让王世充去江都看看。”
郢州的晚上,月朗星稀,万家灯火,大街小巷的酒馆一个个生意火爆,酒客们一个个兴奋地讨论着前几天看到王刺史那如神一般的断案。
城西北角的那处萧铣住过的院子里,大门上被贴了封条,由于这里发生过命案,眼下成为了这个热闹的城市中仅有的几处冷清之所。
门前的那几棵老槐树,在这月影中随着风轻轻地摇晃着,把那枯瘦的树影映在院墙上,就象是人干枯的手臂一样,阴森森地透着一股鬼气。
王世充和魏征换了便装,戴着压得低低的斗笠,走到了这处小院。五天前的下午,那沈柳生特地来了趟州衙,告知他的主人同意今晚见面,地点就在这萧铣住过的小院里。
王世充初闻此消息时还愣了一下,他没想到此人如此大胆,竟然在命案现场跟自己见面,可是沈柳生却大笑着说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最安全,于是王世充和魏征就在今夜,二探这个小院。
走到门前,贴着封条的大门“吱呀”一声,无人自开,王世充能感觉到和上次不一样,小院中没有什么杀气,看起来那个沈柳生的主公还真的是单刀赴会,连手下都没有留在这里,王世充冷笑一声,大踏步地走了进去,而魏征则紧随其后。
原来萧铣住过的那间房子突然亮起了灯,只是窗户纸上却没有照出任何人影,王世充心中一动,与魏征对视一眼,轻轻道了声:“玄成当心,不要走在我前面。”
魏征点了点头,站定不动,王世充则清了清嗓子,一抱拳,朗声道:“晚辈王世充,拜见前辈,还请前辈现身一见。”
王世充那中气十足的声音在小院里回荡着,但回应他的只有这夏夜的风声和那槐树上叶子被风吹的沙沙声。
王世充环视了一下四周,再次确认了周围并没有什么暗藏的杀手,无论是作为前世的特种兵还是这一世的沙场名将,他对杀气都有一种本能的反应,只要有人手持利刃,哪怕埋身于地下,他都能感觉得到。
就在王世充观察环境的时候,那扇小屋的门也缓缓地打开,没有一个人出来,而大开的房门则是对这对来访兄弟最好的表示。
王世充哈哈一笑,大步流星地走进了房门,而魏征也毫不犹豫地跟了进去,刚刚进门,那两扇门板就“叭”地一声,在魏征的身后合上。
王世充扫视了一下屋内,除了书架上的书已经一扫而空,而前日里萧铣的那张床上没了被褥,只剩下光板外,其他屋内的摆设和上次见面没有任何区别,而房间里却是空无一人,只有那桌上的烛台里跳跃着的火苗,透出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王世充仔细看了一眼室内,却发现书架上的角落里还歪着一本不起眼的书,他一下子反应了过来,而魏征也同时注意到了这本书,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王世充微微一笑,走上前去,要去动那本书,而魏征则轻声地道了句:“主公,当心机关。”
王世充摇了摇头:“玄成,既然人家主动邀请我们来这里,那就是为了谈合作的,如果人家想布下机关害我们,我们不用动这本书人家也会发动,不用等我们自己去碰,你未免过虑了。”
从地下突然传出一阵笑声,一个苍老的声音紧跟着响起:“王世充果然一身是胆,更难得的是心思缜密,真不愧这么多年来闻名天下,看来老夫今天和你见面,没有错。”
话音刚落,萧铣书桌前的地面上突然现出了一个大坑,里面亮着灯光,显然是一个地下通道的入口,而那个苍老的声音也从入口处飘了出来:“二位,请下来一叙。”
王世充和魏征顺着台阶走到了地下,沿着一条狭窄的通道向着灯光的方向走了百余步,眼前豁然开朗,一个大厅里站了三个人,左边的是沈柳生,中间一人身形高大,穿了一身黑色斗蓬,负手背对着二人,而右边一人则面戴微笑,赫然正是斛斯政!
饶是王世充有了充分的心理准备,这一下仍是吃惊不小,睁大了眼睛,对着斛斯政道:“斛斯长史,怎么会是你?”
斛斯政微微一笑:“王刺史,这一点让你很奇怪吗?”(未完待续。)
第七百二十四章 黑袍阴谋家
王世充定了定神,转向了中间那人,他知道以这架式,斛斯政和沈柳生一样,都只不过是此人的手下而已,真正的主公乃是这个到了现在还没有露出真面目的人,刚才听他的声音,看他的身形都觉得非常眼熟,一定是自己认识过,听过说话的人,只是一时间怎么也想不起来。
斗蓬客缓缓地转过了身,脸上仍然蒙着黑布,在这密室的昏暗灯光里看不清他的庐山真面目,而他那浓密的眉毛,花白的头发和眼角边的皱纹都显示出此人的年龄至少是已近花甲。
王世充看了看斛斯政,沉声道:“斛斯长史,想必你也和沈老板一样,是这位贵人的属下吧。”
斛斯政点了点头:“不错,十余年来斛斯一直是为这位大人效力,那天王刺史与斛斯商量大事的时候,斛斯未得主公允许,不敢跟王刺史结交,还请见谅。”
王世充叹了口气:“原来如此,王某一直不明白为何斛斯长史在这郢州多年都不求升迁。现在王某明白了,你一定是得了你家主公的命令,要你经营这块荆州北面的门户,王某看错你了,原以为你只是想得官,现在才知道你想要的没那么简单。”
斛斯政微微一笑:“斛斯初入官场时,一直到四十岁以前,都是想着效力朝廷,有朝一日可以出将入相,治理天下,可惜斛斯在大隋为官多年,终于明白了一件事,我等胡人,是入不得王家父子的眼,即使再有才能,也不过是被他们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鹰犬而已,自己的命运,还是得掌握在自己的手中才是。”
王世充对着斗蓬客笑了笑:“王某这下全明白了,难怪斛斯长史跟同样算是胡将的韩刺史不是一路人。有贺若老将军在,他怎么可能和韩擒虎的儿子当朋友呢。”
黑斗蓬老者仰天哈哈大笑,一把拉下了自己脸上的黑布,浓眉如杂草。脸颊瘦削,一双鹰一样的眼睛警惕而凶猛,满脸都是乱蓬蓬的花白胡子,狮鼻大嘴,可不正是那号称隋朝名将的贺若弼?
王世充已经不象刚才初见斛斯政时那样吃惊了。当年大兴之乱时,他曾短暂地和贺若弼合作过一次,不过当时打的是救杨坚的名义,事后众人也严格约定此事就此不提,不过他现在心里又浮上了一个巨大的问号:这贺若弼以前曾经向杨坚主动要求过当荆州刺史,后来被杨坚拒绝了,难道是从那时开始他就开始与斛斯政勾结到一起,开始自己经营起荆州了吗?
贺若弼双目如炬,盯着王世充,道:“老夫的身份不便暴露。所以这段时间一直不想和行满见面,现在是非常时期,新皇登基,大家最好都不要活动得太多,一个不留神,有可能多年的经营都会前功尽弃。”
“不过行满实在是厉害,老夫原以为行满只有将帅之才,没想到你的治才也是这样出色,所以今天老夫遵守自己的承诺,和你见面。你有什么想问的,想说的,尽管开口。只是有一点,就是你我还不一定是一路人。合作的事情现在老夫无法给你承诺。”
王世充微微一笑:“听贺若将军这样说,晚辈实在是很高兴,晚辈也喜欢心直口快,开诚布公,不喜欢拐弯抹角,这点沈老板应该跟您说过了。”
贺若弼点了点头。神情严肃:“柳生随我多年,老夫被剥夺官职后,行动不变,就让柳生出来经营,老夫也没想到柳生有如此才能,几年下来就在这荆州打下了如此的基业。”
沈柳生笑了笑,向贺若弼行了个礼:“这主要是靠了主公的英明,当然,也离不开萧铣萧公子的帮忙。”
王世充懒得听他们主仆之间的废话,直接道:“贺若将军,王某想问的第一件事,就是先皇对你不薄,你为何还要在背地里做这些事情?从沈老板和斛斯长史的情况看,你着手经营这荆州之地,已经有很长时间了吧。”
贺若弼突然笑了起来,笑声在这狭小的密室里来回震荡,弄得灯烛一阵摇晃:“先皇对我不薄?王世充,你为什么会说这种话?”
王世充沉声道:“据晚辈所知,贺若将军一而再,再而三地得罪先皇,不仅和韩将军当着外国使节的面抢功,让先皇颜面尽失,而且几次三番地在家妄议朝政,甚至还主动想要荆州之地,更不用说以前帮高仆射说情的事了。”
“这些事情任何一条都足够您灭族的,可先皇只是夺了你的官,连爵位都还给你保留,这还不叫待你不薄?”
贺若弼冷笑一声:“王世充,与老夫的功绩比起来,这些又算得了什么?老夫献上的平南八策,老夫亲自率先锋过江,亲自在那建康城外打垮的陈军主力,却被那不要脸的韩擒虎捡了个便宜。这些事情别人不知道,你却是亲历过的。”
“先皇明知老夫委屈,却偏向那韩擒虎,给我们两个同样的军功,王世充,你也是上过战场打仗的人,给人这样抢功,咽得下这口气吗?发两句牢骚又怎么了?”
王世充也知道此事上贺若弼确实有理由觉得受了不公正的对待,从他现在的那咬牙切齿的表情仍能看出贺若弼心里有多恨,但这种恻隐之心只是一闪而过,王世充很清楚,现在需要的是尽快从他嘴里套出更多有价值的情报。
于是王世充笑了笑:“都是些陈年旧事了,总挂在嘴上有什么用。贺若将军,你看看我王世充,多年来精忠报国,勤于王事,无论是对先皇还是新皇,都是忠心耿耿,为国出征从来都是在最前面,可现在还不是给至尊卸磨杀驴,外放这郢州。但即使如此,晚辈也没象你这样怨气冲天啊。”
贺若弼冷冷地“哼”了一声:“王世充,不用得了便宜还卖乖,你再怎么给外放,也是从布衣做到了三品刺史,可我贺若弼呢,连个尚书右仆射都没当过,直接就给夺官在家。再说了。你做的坏事不少,现在遇到这种境界也怪不得别人,谁让你去帮那个心狠手辣的杨广?”
王世充给贺若弼一阵抢白,虽然心中恼火却也无话可辩。但他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道:“贺若将军,你好象比起先皇来说,更恨的是现在的至尊吧!当年高仆射为杨勇求情,力保他东宫之位的时候。你是第一个站出来帮高仆射的,当时晚辈还以为你老是仗义直言呢,现在看来可能是因为你当时也是暗中加上了太子一党吧。”
贺若弼的脸色一变:“你这是自己凭空猜测的吧,可有实据?”
王世充察颜观色,心中对这个推断更加坚信不疑:“贺若将军,看来王某没有猜错,你一直是暗中的太子一党啊,我们这么多年居然没有看出来!”
贺若弼叹了口气,道:“时至今日,也没必要瞒你们了。杨广此人心术不正,在当年灭南陈时,老夫和高仆射都看了出来,当时破城之后,高仆射说那陈叔宝的宠妃张丽华是亡国祸水,一定要斩杀,就因为此事得罪了杨广,加上高仆射和杨勇的关系,杨广就公开威胁高仆射,说是以后要他好看。这些老夫都看在眼里。”
“老夫一向欣赏高仆射的人品,加上后来老夫丢官之后,满朝文武对老夫避之惟恐不及,只有高仆射和萧琮两人还跟老夫正常往来。王世充。换了是你,难道不会跟高仆射越走越近吗?”
王世充的脑子里飞快地旋转着,他看着贺若弼这种情绪的发泄,整个人脸色通红,象是喝醉了酒一样,在控诉着多年来命运对自己的不公。而王世充所想的,则是这贺若弼如此缺乏城府,又怎么可能这么多年来在这郢州隐藏得如此之深呢?就连沈柳生和斛斯政看起来城府也明显在他之上。
王世充想到这里,长舒了一口气:“贺若将军,看来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啊,高仆射和长孙将军,应该也是你的朋友吧。”
王世充此话一出,不仅是贺若弼,就连在一边捻须微笑的斛斯政和沈柳生也一下子变了脸色,而贺若弼则张大了嘴说不出话,过了半晌,才缓过神来,厉声问道:“王世充,你凭什么说这话?”
王世充哈哈一笑:“贺若将军,你的脾气冲动,性格暴躁,虽然是人人都想结交的豪杰之士,但在王某看来,只怕是做不得沈老板和斛斯长史的主公。可是如果你的背后还站着高仆射和长孙将军的话,那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恐怕即使是家父,也会有意与你们联手的。”
贺若弼的脸上青一阵红一阵,被王世充这个小辈当面这样羞辱,气得他七窍生烟,但是王世充确实说中了,不仅是自己的反应,连斛斯政和沈柳生的表情都证实了这一点,也由不得自己不承认。
于是贺若弼强忍住心中的怒火,“哼”了一声,道:“王世充,你的好奇心太重了,联想也太丰富了一些,这对你没什么好处!不错,高仆射确实和老夫是多年老友了,当年老夫献上平南八策时,高仆射就和老夫倾心相交,这点你能看出来老夫并不奇怪。只是老夫很奇怪,你又是怎么能猜到长孙将军的?”
王世充微微一笑,平静地看着贺若弼的双眼:“这是王某心中多年一个疑问,当年长孙将军最早可是依附于杨广的,后来不知怎么的就转投了被废为庶人的杨勇,这实在让王某百思不得其解。在王某看来,长孙将军也不是那么忠义的人,要不然当年也不会帮着杨广做那么多事。”
“至于那个促成长孙将军改换门庭的原因,王某原来一直以为是先皇对长孙将军的知遇之恩,以为是先皇为了平衡几个皇子间的势力,不让杨广的势力膨胀得太快,而要长孙将军暗中拉杨勇一把,以制衡杨广。看来我是猜错了,让长孙将军转向的,只怕是高仆射和贺若将军你吧。”
贺若弼的脸上闪过一丝得意:“你刚才说对了一半,先皇确实流露过对杨广的警惕,也警告过长孙晟不要跟杨广走得太近,那年梁毗上书弹劾杨素的时候,先皇就意识到了无论是杨素还是杨广,都已经权倾朝野,他已经很难再控制了,于是便一方面架空已经站在杨广一边的杨素。另一方面让长孙晟暗助杨勇。”
“当时老夫和高仆射也都是失意之时,长孙晟经常和老夫私相来往,同是天涯沦落人,老夫固然是无官一身轻。而长孙晟知道自己没有当上杨广的东宫左右卫率,未来绝不可能成为杨广的核心圈子中人,所以我们两个是一拍即合,决定共保杨勇,有朝一日让他复位。”
王世充点了点头:“不错。很合理,长孙晟那时候到处推销他的那个在漠南筑长城,把防线推向突厥腹地的策略。这种劳民伤财的疯狂之举,先皇不会做,杨广估计也懒得做,可是成了废人的杨勇,为了能夺回皇位,肯定是什么条件都答应的,所以长孙晟才会彻底倒向他,对吧。”
贺若弼“嘿嘿”一笑:“不错。正是如此,不过太子本就无辜,王世充,你最清楚不过,太子并没有犯什么大错,要不是杨素等人构陷他,杨广又怎么可能坐到今天的位置,当年你也对此事出力不少?从这点上看,你我本是死敌,是不可能走到一起的。”
王世充也笑了笑:“可是你今天还是愿意和我见面。这又是为什么呢?”
贺若弼收起了笑容,表情突然变得严肃了起来,而双眼中神光四射,这一刻。他真正地象个统帅千军万马的主帅,而不是象刚才那样只是个怨气满腹的老人。
“王世充,你先说说你为什么会见萧铣?”
王世充笑着摇了摇头:“也是,有这层关系在,沈老板既然是萧铣比陈棱还要亲密的盟友,想必早就跟你们接上头了吧。隋家天下只有亡了。你们和萧铣才会称心如意,不是吗?”
贺若弼摆了摆手:“王世充,不要把我们看得跟萧铣那样不堪,这天下毕竟是我们几个打下来的,老夫灭南陈,高仆射治国二十年,而长孙晟则亲手毁掉了突厥这个北方巨人。隋家的天下,我们三个至少有一半的功劳,你以为我们就甘心看到自己一手打下的江山一朝间崩溃吗?”
一直没开口的魏征突然插话道:“哦,这么看来贺若将军还是忠义之士了,只是您这位忠义之士为何不向朝廷去告发萧铣这样的反贼,反而要和他合作呢?”
贺若弼叹了口气,直勾勾地看着王世充:“老实说,与你今天的见面,老夫并没有跟高仆射和长孙将军商量过,就跟上次在大兴城的那次事情一样,都是老夫跟你一人所为。今天老夫说的也太多了,也许出了这个房间,老夫就会后悔。不过魏征刚才问的问题,老夫还是会回答,其实老夫跟萧铣合作的原因,就跟你王世充跟他合作的原因一样,无非是自保罢了。”
王世充嘴里反复地念叨了两声“自保?”
贺若弼道:“不错,就是如此,我们在先皇手上吃了太多的亏,以为主贤臣明,肝胆相照,所以从来没有想过自保之事,当年我想要来荆州当刺史,其实也只是一时赌气,并没有真正想来这里经营。可是先皇又是怎么对付我们的?一朝翻脸,数十年的恩情都不顾了,就算老夫嘴不好,算是咎由自取,可高仆射呢?”
“他一心赤胆为国,作为帝国的宰相,维护没有犯错的太子有错吗?可至尊还不是听信妇人之言,一句话就夺他的官,治他的罪,然后再假惺惺地赦免他,一直让他免官在家,难道这就是先皇对我们的恩情吗?”
“王世充,伴君如伴虎的滋味,还有那种被主君所抛弃的彻骨凄凉,当年我们都已经受够了,想必这几年,你自己也应该是颇有体会吧。”
王世充心中一阵酸楚,低下了头:“是啊,伴君如伴虎。”
贺若弼突然笑了起来,声音再次变得中气十足:“所以我们不能再做待宰的羔羊,先皇对我们的知遇之恩,上次的罢官夺相已经还完了,要想再找借口灭我们的族,那就休怪我等放手一搏了,王世充,这不就是你家现在在做的事吗?”
王世充听到这话,脸上反而露出了一丝笑容:“贺若将军,为什么你总喜欢把自己做的事情跟我们家相提并论?你很了解我们家么?”
贺若弼“嘿嘿”一笑:“王世充,你不是把你的打算跟那萧铣都说了么,为防杨广对你们家下手,所以才经营此地,这点和我们做的又有什么区别?”
王世充不屑地“哼”了一声:“贺若将军,你应该知道,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跟萧铣这个反贼能把底都交代了吗?不错,我们王家确实也有对至尊过河拆桥的担心,可是萧铣的野心太大,根本不是我们能控制得了的,加上萧皇后跟至尊的关系,我们要是主动去告发他,肯定先死的是自己,所以只能假意合作。”
“贺若将军,你自己好好想想,如果我真的有意和萧铣合作的话,会这么不给他面子,不许他的人留在这郢州吗?即使是对还没有走到台前的你们,我也没这么水火不容吧。还不就是因为不想跟这个反贼多牵涉,给自己惹事吗?”
贺若弼的眼中光芒闪闪,他在仔细地思考着王世充说的是否是实话,一时间没有开口。
而在一旁的斛斯政则笑了笑,开口道:“王老弟,你不用转移话题,不管你跟萧铣说的是不是实话,都是跟他有过合作的约定,跟陈棱也是同样如此,难道说陈棱也是同样无法控制的吗?这一点你又怎么解释?”
王世充摇了摇头:“我们都知道,陈棱其人,既贪婪又无谋,他在这里成不了事,我之所以肯和他合作,一来是知道他不会在这里搞出太大的事情把我们也牵涉进去;这第二嘛,就是因为陈棱背后毕竟站着萧皇后,现在他动动嘴就能给我们家造成很大的麻烦,所以我暂时要跟他们搞好关系。”
王世充仔细地看着斛斯政的双眼:“就好比斛斯兄,你并不是象萧铣那样野心勃勃,虽然上次和你谈话时并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但我能感觉出你和萧铣不是一路人,所以我跟你当时说的话是真心的,现在这个承诺也不变,只要你在这里肯真心帮我,我一定会找机会让你入朝升官的。”
斛斯政心中暗道:这王世充小小年纪,却是这般厉害,不动声色间就开始在挑拨自己和太子一党的关系了,当年自己也是官场失意才会悄悄地走了高熲的门路,高熲爱才,当时也说过只要自己肯好好干,就会想办法提拔自己入朝。
可没想到自已还没入朝,高熲倒先罢官了,这些年斛斯政一直隐瞒自己的太子一党身份,在这郢州潜伏,待机而动,可是这里的各路神仙却是如八仙过海一般,你方唱罢我登场,弄得自己头都要炸了。
而前几天王世充跟斛斯政谈合作时,确实让他动过心,若不是斛斯政自己也知道王世充所能倚仗的杨素现在朝不保夕,现在抱他的大腿很可能被牵连,没准就直接改换门庭了。
想到这里,斛斯政咽了口唾沫,没再开口,王世充的话里和他看向自己那耐人寻味的眼神中都分明地向自己释放了继续合作的善意,人多给自己留条后路总没有坏处的。
杨勇一死,太子一党实际上已经基本失掉了东山再起的可能,即使高熲复出,也无法象以前那样掌控朝政,权倾天下,杨素虽然现在不好过,但只要他能挺过这一关,得到杨广的倚重,那恢复天下权臣的身份也不是不可能,因此没必要死守着太子一党的身份而跟王家搞僵关系。(未完待续。)
第七百二十五章 跋扈将军
斛斯政扭头看了贺若弼一眼,心里又叹了口气,多年的潜伏,就因为贺若弼的一时冲动而暴露在王世充的面前,他相信如果是高熲在此,绝不可能现在就和王世充搭上线,宁可让沈柳生暂时撤出郢州,也不会在局势未明朗的时候贸然与敌友不明的王家碰头,贺若弼毕竟还是沉不住气,斛斯政的心头闪过一阵阴影。
可是贺若弼却没有注意到斛斯政这些表情上的变化,更不可能知道他心里想了些什么,斛斯政最初的那句话让他听得连连点头,而王世充的回答更是让他觉得无懈可击,听到这里,贺若弼说道:“王世充,那你现在在这郢州又有何打算?这次我想听实话,你现在知道了我们的身份,以后打算如何与我们相处?”
王世充一看斛斯政不说话,而眼中光芒却是不停地闪烁,就知道他已经被自己有些说动,开始为自己谋划后路了,今天只要足智多谋的斛斯政不开口,光是对付贺若弼,他还是很有信心的,不过他刚才也一直在考虑着应该如何应对这帮太子一党,这决定着未来几年里自己在郢州是否能达到自己的预期。
王世充沉吟了半天,抬起头,眼神中透出一份坚定:“贺若将军,其实王某来这郢州的目的一直没有改变,这一点,无论是对萧铣,对斛斯长史,对陈棱,还是今天对你,都是一样。王某只想在郢州安稳渡日,仅此而已,所以象萧铣那样不安份的,王某只能早早地送客出境,希望各位也能给王某行个方便。”
贺若弼不信地摇了摇头:“王世充,你在这里没几天,就频出大手笔,又是对这郢州上下摸底,又是挤走萧铣,又是重金收买陈棱。现在还和我们见面,为此还当众显示了一下自己的断案之才,做了这么多事,只是为了在这里混日子?”
王世充微微一笑:“也不能叫混日子。王某还是希望能有所作为,这次王某出任刺史,也是王某人生中第一次外放州郡,独当一面,王某希望能在这里把事情做好。更希望这能多少缓解我现在的困局。”
贺若弼点了点头:“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们之间就可以谈谈合作了,我们其实也是跟你存了一样的心思,说白了就是两句话,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贺若弼最后的几句话说得坚决如铁,配合着他那将威,须发都无风轻扬。端地是威风凛凛。
一直没开口的魏征突然说道:“贺若将军,这是你个人的意思呢,还是高仆射和长孙将军的意思?”
贺若弼的脸色一变:“魏征,你问这话什么意思?是在质疑老夫跟你们谈判的资格吗?”
魏征淡淡地一笑,一拱手,欠了欠身子,算是道了个歉,不紧不慢地道:“岂敢岂敢,天下谁人不知道贺若将军乃是大将之才,您的话当然是一句顶一万句。不然我们主仆今天又怎么会来这里呢?”
“只是在下想要确认一下,高仆射和长孙将军毕竟也是重臣名将,而且现在都有官身,他们会不会跟您有小小的分歧呢?您也知道高仆射跟我主公的关系。万一到时候他那里不高兴,不肯跟我们合作,那不是让您贺若将军下不来台嘛。”
魏征这番话,尖酸刻薄之极,当年杨广初入东宫时,曾经问贺若弼。当今天下,谁是英雄,而贺若弼则大言不惭地说杨素是猛将而非谋将,史万岁是骑将而非大将,韩擒虎是斗将而非领将。然后便得意洋洋地闭口不说,直到杨广笑着问他谁才能称大将时,贺若弼则说,惟殿下自取之。言下之意是说自己才是大将。
这个段子已经在天下流传了好几年,贩夫走卒都会取笑贺若弼的大言不惭,跟其他的那三位相比,贺若弼除了灭陈一战,一生也没有太拿得出手的功绩,尤其是和南征北战的杨素相比,更是远远不如,而杨素多次身为主帅统领全军,居然被他说成有勇无谋,丢的只是贺若弼自己的脸。
所以大将二字几乎成了时人讽刺贺若弼的代名词,而魏征当着贺若弼的面直将把这个说出来,气得贺若弼老脸通红,吹胡子瞪眼睛。
至于后面的几句话,则更是暗讽贺若弼现在无官一身轻,跟高熲和长孙晟比起来,份量是远远不够,甚至有自作主张之嫌,此话一出,就连一直持着观望态度的斛斯政也听不下去了。
没待贺若弼开口怒骂,斛斯政便沉声喝道:“魏先生说话未必太损了点,如果贺若将军不能主事的话,今天我和沈老板又怎么会在这里陪同呢?不知道的事情就别乱说,王刺史还没开口呢。”
魏征笑着摇了摇头:“斛斯兄,你我都是辅佐他人的,在这个位置上,自然应该尽到自己的责任,我主公顾着贺若将军的面子,一直没有直说,但我这个做兄弟的却不能不提醒他这一点,贺若将军毕竟和主公与越国公没有仇恨,可是高仆射却可以说是直接被越国公和文献皇后赶下来的,这个仇恨哪这么容易化解?而且主公当年背离高仆射转投了越国公,只怕高仆射也恨透了我家主公吧。”
“不是晚辈质疑贺若将军的权威,你们可是三巨头,当然贺若将军在一般的事上可以直接代替其他两位作决断,但与我们合作乃是大事,而且中间有高仆射和主公这个恩怨的变数在,不由得我们不慎重些,贺若将军,你说是吧。”
贺若弼这会儿已经冷静了下来,在小辈面前失态实在是有失身份,他心里有点感激起斛斯政在自己准备开骂前抢先出言,没把事情弄得不可收拾。
整理了一下思路,贺若弼道:“魏征,你不知道我们三人间的关系,就别在这里胡说八道,凡事我们三人都是商量着来,包括这次老夫来郢州,就是因为王世充也正好来了这里,高仆射和长孙将军无法放心,才委托老夫来这里处置的。包括与你们的见面,都是事先商议过的事情,绝非老夫一时心血来潮。”
“还有就是你未免也把高熲高仆射看得太不堪了,是不是在你眼里。高仆射跟杨素一样都是没有容人之量的?如果他真是这样的人,当年又怎么可能举荐杨素和行满入朝为官呢?”
“他自己多次跟我们说过,他的免官和杨素关系不是太大,主要是先皇,尤其是文献皇后铁了心要扳倒房陵王(杨勇死后的谥号)。而他无论作为左仆射,还是作为房陵王的亲家,于公于私都不能允许这样的事发生,所以他对杨素并没有什么恨意,更不会因此就坏了大事。”
“至于行满嘛,高仆射一直说他是大才,即使无人提携,迟早也能出将入相,以前的一些事情也是身不由已的自保之举,他并不会记仇到底。”
王世充听到这里。突然道:“这么说来,贺若将军今天可以全权作主了,对吗?”
贺若弼傲然点了点头:“不错,今天老夫和你说的一切,都可以代表高仆射和长孙将军,这点你可以放心,绝对不会赖账的,至于需要和他们商量的事情,老夫也不会在这里一口答应你。”
王世充微微一笑,道:“既然如此。我们就可以开诚布公地谈谈以后的事啦。刚才王某已经把自己的打算说得清楚,就是只想在这郢州安稳地过日子,顺便练习一下如何能自立,心怀不轨的人最好还是早早地离开。王某会有大礼相赚的,你们如果在别的地方经营,起事,都与王某无关,王某也无意去举报各位。”
贺若弼沉声道:“其实我们的目标应该差不多,只要杨广别真的杀到我们头上。我们也就这么凑合着过了。王世充,我们三人这辈子都已经风光够了,老夫有灭陈之功,高仆射为相二十年,而长孙将军则会作为平定突厥的英雄永载史册,对权位实在是没什么想法,加上房陵王已死,我等所做的也无非是自保而已。”
贺若弼看了一眼在身边若有所思的斛斯政,笑道:“若是象斛斯长史这样,一生还未入朝堂的话,也许还想去争一争,现在高仆射刚刚复出,手上又没有实权,过个一年半载的站稳了脚跟后,自然会让斛斯长史入朝为官。所以我们在这郢州乃至整个荆湘,其实也没做什么,也就是柳生的生意做得大了点而已。”
王世充看了看面带得意之色的沈柳生,道:“沈老板在这一带如此成功,是靠了贺若将军他们的资金扶持呢,还是靠了他们的人脉?”
沈柳生没有说话,而贺若弼则微微一笑:“这两者兼而有之,老夫和高仆射毕竟是朝中重臣,名下的产业遍及全国,象是大江帮就一直很卖我们的面子,他们有不少人是我当年征南陈时的部下,当年柳生要在运输上打垮竞争对手,大江帮是出了大力的。”
王世充叹了口气:“原来如此。那接下来,贺若将军准备在郢州怎么做,继续在这里独霸郢州的市场吗?”
贺若弼摆了摆手:“王世充,今天你来是你给我面子,老夫自然不能象前一阵那样把你当成敌人来对待,这样好了,老夫知道你和陈棱现在已经结盟,而老夫并没有什么兴趣和陈棱打交道,更不想和萧皇后扯什么关系。”
“这郢州城的产业,老夫跟你二一添作五,一人一半,大家各自经营自己的势力,也联手阻止外界的势力进入郢州,你看如何?”
王世充不假思索地道:“很好,就这样。不过这只限于郢州。”
贺若弼的脸色一变:“王世充,你这话什么意思?”
王世充的脸上泛起一阵诡异的笑容:“贺若将军,你这条件真不错,只在这郢州一地跟我平分,我那份还要带上一个贪心的陈棱。”
“在这荆湘地区的其他地方,你就可以放心大胆地跟萧铣继续合作下去,而我在那里名不正言不顺,手也伸不过去,所以你这个提议,说白了就是分我半个郢州,而要把整个荆湘都留给你们和萧铣,对吗?”
贺若弼被王世充说得无言以对,只能沉声道:“那你有什么想法,可以直接提。”
王世充收起了笑容。正色道:“很好,那就请恕晚辈无礼了,郢州这么分,晚辈可以接受。但相应的,晚辈也会派人到荆湘的其他州郡去经营,放心,晚辈不是萧铣,不会象他那样打造兵器铠甲。图谋不轨,晚辈只想开开店,做做生意,就象贺若将军这样,赚几个钱花花。”
贺若弼怒道:“王世充,你什么意思?你前面说你只要在这郢州平安度过,而现在又想插手这荆湘之地,你到底想做什么?”
王世充迎着贺若弼充满怒火的双眼,毫不退让,冷冷地道:“不是晚辈出尔反尔。而是贺若将军实在不够朋友,一直不肯向晚辈言明你们的真实意图。又开出如此没有诚意的合作条件,这就休怪晚辈无礼了。”
沈柳生沉声道:“王世充,我家贺若将军怎么掩盖真实意图了,又怎么没有诚意了?你把话说清楚,不要无中生有!”
王世充冷冷地“哼”了一声:“贺若将军一直强调自己无意象那萧铣一样图谋不轨,可是萧铣最后走的时候,是把所有的产业都交给了你,而作为交换,你们把荆湘那里的部分产业给了萧铣。这说明了什么?这说明了到目前为止,你们和萧铣这个真正的野心家才是真正的合作,至于跟晚辈,只不过应付了事罢了。”
“抛出一个小小的郢州城一半的产业。就要晚辈和那陈棱一起分,然后保住你们整个荆湘的地盘,贺若将军,你这未必太小气了点,如果换了是高仆射,至少会把整个郢州拿出来的。”
贺若弼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红。被王世充这个晚辈几句话就把全部的心思给戳破,实在是够丢人的。可这确实是他内心的真实想法,给王世充说破后,虽然恼羞成怒,却也无从辩解,只能一边冷笑,一边盘算着如何再提新的议案。
王世充看到贺若弼这样,也知道不能一时间把他逼得太狠,不然真的翻起脸了,也不是自己希望看到的。于是他清了清嗓子,声音也放低了一些:“贺若将军,王某知道,也许高仆射和长孙将军是真没了争心,而你却对这荆湘之地一直很有兴趣,远在高仆射罢相之前,你就跟先皇要过这荆州总管之职,而沈老板和斛斯长史也是被你早早地就派到了这里。”
“高仆射是不太会和萧铣这样的野心狼合作的,他如果愿意和这种人合作,也不会落得今天的局面。所以晚辈斗胆敢言,这一定是你贺若将军的个人决断,而高仆射和长孙将军,一个心思在朝中,一个心思在北边,为这南边的荆湘处的事情,是不会跟你贺若将军撕破脸的,在萧铣之事上如此,在晚辈之事上也是如此。”
贺若弼的眼中光芒不停地闪烁,他越来越心惊于王世充的成熟和可怕,三十多岁的年纪,居然能把事情梳理得如此井井有条,连自己和高熲与长孙晟间的关系也一清二楚,即使换作杨素,能说出这样的话也会让他非常惊讶,更不用说这个三十多岁的年轻人了。
贺若弼沉声道:“王行满,我们之间的事情你不用瞎猜,这跟你没什么关系,你只要记住,跟你直接面对面,可以拍板的,是我贺若弼就行。同样,在这荆湘之地,我也不认别人,只认你王世充。看来你对老夫刚才的提议并不满意,那你自己提一个吧,如果能行的话就按你说的来,不过伸手整个荆湘的事就免了。”
王世充心中暗笑,这贺若弼还是终于露出了狐狸尾巴,跟着自己的话说了半天没有野心,可是真要一提荆湘,他就原形毕露了,明明动着跟萧铣一样的心思,还非要装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实在是虚伪得紧,难怪连杨素也看不上此人,也不知道高熲一代名臣,为何会跟他扯到了一起。
可是王世充的表情没有流露出任何心中所想,仍然是镇定自若,他缓缓地道:“要想晚辈不插手荆湘,也行。只不过这郢州城必须由晚辈独家占有,沈老板除了那个沈氏商行外,一家店铺也不能留,而那里,也只能留三个伙计留守,负责与晚辈之间的联络。”
贺若弼怒道:“王世充,你太过份了吧,直接就要把我们挤出这郢州?你不知道为了接手萧铣留下的那些店铺,我们在这里花了多少心血?”
王世充一字一顿地道:“那是你们的事,晚辈只要属于自己的东西,少一分都不行!”
贺若弼狠狠地盯着王世充,脸上红得就象要滴出血来,而王世充神色平静,却是毫不示弱地回瞪着贺若弼,连眼皮都不带眨一下。
他知道这个时候是气势的较量,一定不能落了下风,就算眨一下眼睛,也可能会给对方错误的心理暗示。来郢州以后,无论是面对萧铣还是陈棱,他一向都是在气势上压人一头,现在即使面对天下名将,陈国毁灭者贺若弼,也不会让他后退哪怕半步。
密室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很紧张,怒目而视的王世充和贺若弼周身散发出的强大气场几乎要让站在一边的魏征和斛斯政无法透过气来,斛斯政想要缓和这个场面,干笑了两声,还没开口,就被贺若弼骂道:“斛斯,别多嘴,一边呆着去!”
王世充一言不发,继续看着贺若弼那布满了血丝的三角眼,从贺若弼这双野兽般的双眼里,他除了看到了愤怒、威胁、还看到了一丝不安,王世充在心中冷笑:真正的强者,那种威严应该是由内而外,就象高熲和杨素那样,而不是靠着大嗓门和装凶来吓人,实力才是谈判的基础,而贺若弼在这点上并没有优势。
良久,贺若弼还是叹了口气,道:“王世充,你可真是难缠,不过作为年轻人,你的气未免太盛了点。”
王世充微微一笑:“贺若将军,不气盛还叫年轻人吗?”
贺若弼闻言一愣,转而哈哈大笑:“好,好回答,好气魄,真不愧是有天下名将之称的王世充,我们已经老了,未来可是你这样虎狼的天下。不过你提的两个条件都不是你真正想要的,现在,你还是开出你真正想要的条件吧。”
王世充点了点头:“贺若将军果然英明过人,实话实说,晚辈来这郢州后,各路英雄也见了不少,但还是贺若将军给晚辈的印象最深,那种几十年大将的气场,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学得来的,也正因为这样,晚辈才想把你们作为第一选择的合作伙伴,所以晚辈想从贺若将军嘴里听到实话,而不是说些套话来糊弄晚辈。”
王世充说到这里时,看了一眼斛斯政,笑了起来:“斛斯长史可以为晚辈证明,晚辈跟人合作前总是希望对方开诚布公,拿出合作的诚意来,而不是掩盖自己的意图,建立在谎言之上的合作是不可能持久的,这点贺若将军应该清楚。”
贺若弼杂草般的浓眉抖了抖,嘴角边不自觉地抽动了一下,他盯着王世充看了半天,还是长叹一声,道:“王世充,你说得不错,刚才老夫确实没有说实话,那也是在试探你,你的将略老夫知道,今天下午也显示你治政断案之才,可是老夫还想亲眼见识一下你的应变之能,还有最重要的胆色。”
“老夫现在在做的就是掉脑袋的事,如果你只想追求安逸混日子,那跟老夫就不是一路人,老夫也不可能跟这样的软骨头合作,只有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这样的人才配跟我贺若弼平起平坐,王世充,你是这样的人吗?”(未完待续。)
第七百二十六章 寸土不让
王世充心中暗道:终于肯说实话了。他知道接下来的这几句对话很关键,也许直接就会决定这次谈判的成败。
王世充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平静而坚定地说道:“晚辈的观点一直不变,至尊如果不对我王世充下手,我自当精忠报国,就象半年前为他平定杨谅谋反一样。但要是他出于权力之争,无端灭我王家满门的话,那晚辈只有拼死一搏,就算战死也比给人象条狗一样牵到刑场要强。贺若将军,晚辈说得够明白了吧。”
贺若弼沉声道:“那么你现在在这郢州,又是为何?只是如你刚才所说的那样混过这任刺史吗?还是天天烧香拜佛指望着杨广好心情,不会对你王家下手?”
王世充哈哈一笑:“当然不是。我命由我不由天,自己的命运只能掌握在自己手中,杨广若是想灭我满门,我们王家当然不能只靠几个家丁作徒劳的抵抗,至少也不能做得比杨谅都不如,您说是吧,贺若将军。”
贺若弼先是一愣,转而面露喜色:“这么说来,你们王家也是在这里准备经营郢州,以后作为起事的根基?”
王世充摇了摇头:“贺若将军,就这小小的郢州,人口不过五万多户,只凭这一州之地,如何能和拥有整个天下的朝廷对抗?就算是杨谅,坐拥北齐故地,几十万大军,上百个州郡,不照样在朝廷的攻击下很快就灰飞烟灭?前车之鉴,我们又怎么会重蹈覆辙呢。”
贺若弼的声音中又带了几分怒意:“王世充,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到底想怎么样?既然这郢州不够你将来安身立命,作为起家之地,那你跟我争得这么起劲做什么?”
王世充微微一笑,在这密室里来回走了几步,道:“贺若将军,其实你应该清楚。杨谅起兵失败,除了忠于朝廷的杨素指挥得当,他自己错误百出外,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就在于他是孤军奋战。没有大义的名份。天下人心皆向朝廷,而他只不过是一个乱臣贼子罢了,除了他所辖的冀青幽并这四个大州外,没有一个州郡响应他。”
“所以说他的失败从起兵的那一刻就注定了,即使是他手里的四个大州。心向朝廷的人也不少,三分之一的州郡在他起兵时站在了朝廷一边,他除非在刚起兵时能通过闪击战夺取关中,或者是早早地北联突厥以为外援,不然没有任何成功的可能。”
沈柳生冷笑一声:“王世充,这些都是人尽皆知的事情,没什么好说的?而且这跟你的所作所为有关系吗?现在贺若将军想问的是,你到底想怎么办。难不成你准备上书朝廷,让自己当荆州总管吗?”
王世充摆了摆手:“我们现在是在务实,而不是说那些没用的。刚才说这么多,核心意思就是一条:杨谅没人帮忙,所以尽管他自己实力强大,还是打不过朝廷。所以我们需要广结天下英雄经为盟友,到时候一起发难,如秦末,如三国,只有这样天下群雄并起,才可能有胜利的那一天。”
贺若弼冷冷地“哼”了一声:“好大的口气,王世充。你的想法虽好,但是不知道时至今日,你又联络了哪几路英雄,以为援手呢?你不会跟老夫说。这次跟着杨素去讨伐杨谅的大将们,都愿意跟着你王世充走吧。”
王世充微微一笑:“这个自然不会,没有人会纯粹为了举荐和知遇之恩就拿着全家性命为别人火中取栗,只有基于共同利益之上的合作才是可靠的。从这点上看,萧铣算是一个,而萧皇后。他的可靠程度存疑,所以我们王家,不会跟他们走得太近。”
贺若弼双目炯炯,追问道:“此话怎讲?”
王世充正色道:“萧铣是自己想当皇帝,至少是恢复他的那个大梁国,当上皇帝,至于以后会不会逐鹿中原,君临天下,那要以后看情况而定。这是他的真实想法,他自己也毫不掩饰这一点,所以这个人是一定会造反的,有条件自然要起事,没条件他也会创造条件的,不用怀疑他那颗想当皇帝的心。”
“至于萧皇后和陈棱,这方面的主观愿望就弱得多了,陈棱只想当个郢州刺史,或者说能实质上掌控整个郢州,世袭罔替,而不是被派到别的地方当一个单车刺史,所以此人见识有限,贪婪愚蠢,成不了大器。”
“而萧皇后之所以肯助陈棱,主要还是因为祖训,不是他自己的心愿。女人的意志往往不够坚定,而且他已经母仪天下,就算恢复了梁国,对他来说也没太多实质好处,所以他这里是有变数的,我不想跟他走得太近,以免以后他要是反水了,我这里措手不及。”
贺若弼冷笑一声:“可是你好象跟陈棱现在打得火热啊,难道陈棱一点也不知道你的心思?”
王世充微微一笑:“晚辈在陈棱面前,一向只说想要自立是为了自保而已,并不是和那萧铣一样唯恐天下不乱,跟他的合作,也基本上是仅限于商业罢了,晚辈不会在这郢州阴养死士,打造兵器盔甲,授人以柄的,天底下借着为官一任的时候在所在州郡置产业的人多了去,总不能说这些就是谋反吧。”
贺若弼不太甘心,追问道:“那你的本意是做什么呢,你总不能嘴上说着要经营这郢州,结交天下豪杰,拥有自保的实力,但实际上只是买几家店铺做生意吧,你王大财主还缺这点钱不成?”
王世充摇了摇头:“贺若将军,你误会我的意思了,店铺只是明面上可以打掩护的,之所以要这些店铺,一来是可以控制本地的民生,控制本地的经济,二来可以以此为掩护,把一些精壮家丁混进这些店铺里,一旦天下有变,也能迅速地拉出一些人来。”
贺若弼“扑哧”一声笑出声来:“王世充,你是在逗老夫玩儿吗?就你这种办法,能藏多少人,有一千吗?就算这些店铺的伙计全是你的手下。就这区区两三千人,既无兵器甲胄,又无战马,你还想夺取天下?”
王世充摆了摆手:“贺若将军。武库里有兵器甲杖,而骠骑将军府里的马厩中则养着战马,这些不都是可以现成用上的吗?存在官方的武库里,谁能说有问题?”
贺若弼从没有想过这种可能,听了之后目瞪口呆。而斛斯政和沈柳生则是脸色大变,同样被这个设想给震撼到了。
魏征不失时机地笑道:“所以说陈棱还是很有作用的,虽然他又笨又贪,但有这个郢州司马兼领骠骑将军的职务在,把这些兵器甲仗归于武库就是合法的,我家主公一直很奇怪,既然这么多年你们一直跟萧铣合作,为什么从来就没想到过这个办法?”
贺若弼回过了神来,冷冷地道:“当时毕竟有韩世谔和李靖在,做得太明目张胆了。反而会增加麻烦,本以为那个大洪山的山洞就很安全,可没想到还是给李靖发现了,你以为李靖就没去武库转过吗?”
王世充笑了笑:“武库里多出些兵器盔甲不是什么大事,毕竟历年来用旧的盔甲也多数是扔进仓库里以作备用,这点不怕给李靖拿去做文章。而且如果天下州郡都这么干,我们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贺若弼摇了摇头:“好大的口气,难道每个州郡都有个陈棱?”
王世充的脸上闪过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这是我需要努力的目标。”
贺若弼呆了呆,脸上又变得严肃起来,他摆了摆手。道:“那么请问行满,你到目前为止,拉拢了多少英雄作为盟友了?又在多少州郡里成功地布下了象郢州这样的局,可以迅速起事响应呢?”
王世充微微一笑。淡定地回道:“这牵涉到我们王家的机密,恕难见告。而且晚辈这次是第一次出来自立,这郢州也是第一个晚辈能真正施展抱负的地方。贺若将军,晚辈不会问你们三位在别处跟其他哪些人有合作,也请你尊重我们王家,不要再问这种问题。”
贺若弼没吭声。眼珠子倒是一直在转个不停,看得出他还是心有不甘。
王世充继续道:“其实晚辈的心思不难理解,那就是晚辈并不想借着这郢州起事,只要这里有可靠的盟友在,那么即使不是晚辈亲自掌控,也没有什么关系。要是天下的州郡有三分之一都能同时响应,那大事就能成功一半了。”
贺若弼突然想到了什么,“嘿嘿”一笑,道:“王世充,你好精明,老夫差点也上了你的当了,说了这么多,其实你还是言不由衷啊,你的逻辑貌似严密细致,可是就在不经意间,你自己把自己给出卖了。”
王世充愣了一下,他仔细回想了一下刚才所说的话,觉得基本上没露出什么破绽,一时间搞不清楚贺若弼是在故弄玄虚还是真的自己一时高兴说漏了什么,可他心中虽然忐忑,脸上表情却依然平静如常:“哦,愿闻其详。”
贺若弼收住了笑容,神情肃穆,眼中凶光闪烁:“王世充,你刚才说过,这陈棱贪婪愚蠢,萧皇后那里也存在变数,你不会跟他们多深入合作。可是现在又说准备把兵器甲仗,还有战马军械都存放在这郢州的武库里。现在我问你,万一陈棱不跟你合作了,或者是调离了,你这番心血不是又打了水漂吗?”
王世充听到陈棱二字时就知道贺若弼想说什么了,心中暗骂自己刚才一时说高兴了,有失严谨,但是他的心思飞快地旋转,等到贺若弼咬牙切齿地说完这几句话时,王世充的心中也已经有了对策。
只见他微微一笑:“贺若将军,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陈棱想在这郢州当草头王的愿望,一点也不下于那个做梦也想自立的萧铣,他连自己老家的庄客佃户都搬到这里落户当了亲兵护卫,显然就是作好了在这郢州打万年桩的准备了。所以只要陈棱自己能做主,他是绝对不会离开郢州的。”
贺若弼点了点头,继续道:“那萧皇后呢,或者是杨广觉得他在这里呆得太久,想要让他挪个地方呢,难道他还能抗旨或者造反不成?”
王世充摇了摇头:“那就是陈棱考虑的事情了,晚辈只知道他不想走,所以可以放心地把军械战马放到他那里。即使退一步说,陈棱真的要给调离了。他也会在走之前把这些事情处理好的,到时候恐怕还要依靠沈老板的商行去把战马之类的处理掉。”
沈柳生没好气地道:“不是要把我们彻底赶出郢州吗,怎么这时候倒想起我们来了?你王世充自己怎么不去做?”
王世充正待开口,魏征冷冷地道:“沈老板不必赌气。刚才主公也没说一定要让你们离开郢州,只不过是针对贺若将军没有拿出足够诚意的一种表示罢了,如果大家都象这样把底牌交代一下,拿出点诚意,当然是有的商量。我们跟陈棱都可以合作,为何就不能跟你们合作呢?”
贺若弼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好了好了,别扯这些没用的,王世充,老夫不管你把兵器甲杖,战马军械这些放在哪里,我也没太大兴趣知道。老夫只想知道,你打算在这郢州,或者按你说的在这荆湘,如何对待我们?”
王世充微微一笑:“那要看贺若将军你们究竟想做什么了。刚才说了半天,晚辈只说了自己的打算,就是在这郢州结交足够强力,又能在郢州起事的盟友,陈棱勉强算是一个,贺若将军的能力和势力自然远远超过陈棱,就是不知道肯不肯呢。”
贺若弼浓眉一扬,脸上的肌肉跳了跳:“话说到这份上,老夫也不跟你们打哑谜了,不错。老夫来这里经营就是想有朝一日割据荆湘而自立的,跟那萧铣也只是暂时合作而已。”
“老夫需要借助萧氏在此地巨大的影响力,而他也需要老夫的钱粮人手支持。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他需要老夫的朋友在他处起事。帮他分担压力。王世充,这就是我们之间的合作内容,你说的没错,这就是最典型的基于利益基础上的一种暂时性合作,老夫也不怕跟你挑明。”
王世充心中暗叹了一口气,贺若弼虽然心狠手辣。但可能玩起权谋还真不一定是那萧铣的对手,这样轻视萧铣,以后很可能会吃大亏。
但是王世充也根本没有跟贺若弼亮出底牌,真正交心的打算。对李靖这样的忠义之士,智谋之士自然是要交底,但对贺若弼这种自以为是,又狂妄自大的野心家,王世充却是一点也提不起拉他一把的欲望,不让他出卖自己基本上就是这次合作的最高目标。
打定了主意后,王世充的嘴角边露出一丝微笑:“贺若将军,王某也不妨告诉你实话,你的目标在荆湘,而我们王家未来如果真的要起事,却也不会在这里,经营郢州,一方面是为了结交豪杰,另外一方面,也是要做个最坏的打算,万一我们起兵失败,至少也有个可以投奔的落脚之地。”
贺若弼“嘿嘿”一笑:“王世充,你想得未免太天真了点,如果你兵败来投,还有谁会收留你呢?就象杨谅,墙倒众人推,最后困守晋阳的时候,他可是被自己身边的人绑了去领赏的。你若是真的起兵失败,那即使来这郢州,也不会有人救你。”
王世充摇了摇头:“所以说晚辈只能希望到时候不要一个人孤军奋战,希望天下的英雄都能助晚辈一臂之力,尤其是贺若将军您,到时候这荆湘之地,还不是您说了算。没准晚辈就要来投靠你呢。”
贺若弼虽然明知道王世充是在拍自己的马屁,但显然也很受用,摸着自己的胡子,喜形于色。
王世充一看贺若弼高兴了,继续道:“所以说啊,晚辈只想在这荆湘北边的门户郢州留块地盘,贺若将军你以后可是能坐拥整个荆湘的,应该不会跟晚辈计较这一个小小郢州吧。”
贺若弼沉吟了一下,道:“要是这么说的话,这郢州倒也不是不能给你,只是你在这里跟陈棱合作,到时候他要是不肯接纳你,或者说他还要当隋朝的忠臣,那我荆州不是门户大开了吗?”
王世充心中冷笑,说这贺若弼胖他还真喘上了,言语间好象这荆州当真是他的地盘似的,也不知道他这种莫明其妙的自信心从何而来,王世充现在几乎可以肯定,就算是乱世到来,大家一起发动,贺若弼基本上也不会是萧铣的对手。
但王世充的脸上仍然作出了一副信誓旦旦的表情,他摇了摇头:“陈棱不会这样做的,他不傻瓜,只要他一起兵,这些年来在郢州私藏兵马的事情就露馅了,而且他怎么可能蠢到听朝廷的调令,明知天下大乱,还要为朝廷卖命呢?”
贺若弼“嘿嘿”一笑:“王世充,你的自信心好象过头了一些,如果到时候你的朋友们一个个都偃旗息鼓,没有出现你所说的那个天下大乱呢?”
王世充自信地摇了摇头:“不会的,晚辈的朋友不会坐视晚辈孤军奋战,肯定会群起响应,就好比贺若将军,如果您看到了王某带头起事,你会选择按兵不动吗?”
贺若弼歪了歪嘴,浓眉一扬:“这可说不定,杨谅起兵时,天下的野心家其实也并不少,可没有一个真正起事响应杨谅的,就好比你王世充,当时也是有兵在手,你既然能在先皇驾崩之时在大兴就能拉出几万人,为何不去帮那杨谅呢?”
王世充笑了笑:“杨谅起兵和杨广争天下,不过是兄弟之争,谁赢了都对我们没有什么区别。杨广当时毕竟代表朝廷,有大义的名份在。加上先皇这二十多年把国家治理得很好,人心思安,谁愿意吃饱了撑的去造反呢?”
贺若弼紧接着道:“说得好,可是现在这种情况,明眼人都看出杨广已经对杨素心生忌惮,必欲除之而后快,而作为杨素一党的你,也只会跟着倒霉。我刚才听你说,要是杨广杀到你家头上的话,你家是不会坐以待毙的。那么如果他现在就对你们王家下手,而现在天下的人心还算安定,没人会响应你,你王世充打算怎么办?”
王世充一下子给戳中了心里最柔软的地方,他其实自己每天所担心,所恐惧的也正是这件事。思来想去,他只有一声叹息:“真到了那种情况,起事乃是找死,只有想办法留得青山在了,天下人心思安的时候,贸然起兵不可能有好结果,只有等到杨广弄得天下大乱时,我等才可以趁势而为。”
贺若弼不屑地道:“王老弟,你这样还是不行,人家杀到头上了你还要等死吗?放手一搏,总比当缩头乌龟要强。我不太相信你们王家在各地都没有一点布置,会就这么束手待毙。”
王世充无奈地摇了摇头:“贺若将军也知道从先皇到杨广对我的防范和猜忌,就是杨素,也早已经被架空,手下也没有一兵一卒。而且我从来没有出外当过一方主管之类的主官,在地方上没有自己的势力,真要是杨广现在就下手,我们还真的无能为力呢,所以现在只能在不惊动杨广的情况下暗地里经营。”
王世充说到这里,看了看沉思着的贺若弼,道:“贺若将军不也是这样吗?你虽然在这荆州经营了数年,弄了不少店铺,但你敢说如果杨广现在对你们这几位前朝老臣下手,你就有反抗之力?这件事上大家五十步不用笑百步了,考虑一下如何能合作才是正途。”
贺若弼沉声道:“那你说怎么个合作?就是把我们挤出郢州,让你在这里一家独大?”(未完待续。)
第七百二十七章 战马之赌
王世充笑了笑:“这样不是挺好?我们如果合作的话,那谁来经营其实一样,而你们也可以省下自己的钱和人手去荆州其他地方,会经营得更好。”
贺若弼厉声道:“任你舌灿莲花,这个提议老夫都不会接受,老夫在这里下了大本钱,不可能拱手让人,你若是想与老夫争这郢州,那尽管放马过来好了,老夫何时怕过别人?”
王世充心念一动,道:“贺若将军,我们如果在这里放手争夺,那只会白白地消耗自己的力量,甚至还会有可能让杨广察觉我们在做的事情,这是万万不可的,一定要想个别的法子来解决。”
贺若弼气鼓鼓地道:“解决?让老夫把这郢州白送给你王世充就能解决了?老夫不是三岁小孩,在这点上不会向你让步。”
王世充微微一笑:“贺若将军误会了,晚辈是说,既然我们两家的条件相差太大,无法谈拢,不如晚辈跟贺若将军打个赌,如果晚辈胜了,就请贺若将军撤出此地人手,专心经营荆湘,反过来如果贺若将军胜了,那晚辈以后再也不过问贺若将军在这郢州的事,由你放手经营。如何?”
贺若弼双目炯炯,盯着王世充,心中在盘算着王世充打的什么主意。一时间沉吟不语,而王世充则观其颜色,知道他已经动了心,只欠最后一把火候。于是说道:“若是贺若将军不能作这个主的话,也可以跟高仆射,长孙将军商量好了再来谈,这段时间就先维持目前的局面好了。”
贺若弼最听不得的就是这话,他一生心高气傲,虽然敬佩高颖,但绝不会甘心给别人看成是跟在高颖身后的手下,一听到王世充的话,马上怒火中烧,直接吼了起来:“王世充。你用不着这样激老夫。你想打什么赌,直接开口吧。”
斛斯政听了之后张口欲言,一转眼看到魏征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心中一惊。把到了嘴边的话又生生地给吞了回去。
而在另一边,站在贺若弼侧后方的沈柳生则脸色大变,急道:“主公,这厮又奸又滑,切不可上了他的当!”
贺若弼也不回头看沈柳生。直接抬起了手,沉声道:“柳生,老夫话已出口,绝无收回的道理,老夫不信这小子还能胜过我。”
王世充收起笑容,恭喜地做了个揖,道:“贺若将军果然豪气干云,气度不凡,世充佩服。上次贺若将军出过一个题,让晚辈断案。晚辈侥幸胜了一场,这回晚辈斗胆跟贺若将军赌一桩生意,绝对不占贺若将军的便宜。”
贺若弼不耐烦地道:“年轻人说话怎么这么罗嗦,快说赌什么。”
王世充转向了沈柳生,笑嘻嘻地道:“沈老板,你来荆湘之地时,最初就是做贩马生意的,几年下来就把这荆湘一带的十余家马商全部挤垮,独霸了这荆湘的马市,对吧。”
沈柳生虽然不知王世充打的是什么心思。但还是点了点头:“不错,那又如何?”
王世充的眼中突然闪过一丝凌厉的光芒,看得沈柳生心中一惊,脸色也微微一变:“沈老板。现在陈棱陈将军急缺战马,上次还向你当面询问过战马的事。不如我们以一个月为期,各显神通,看看一个月内,谁能先搞来一千匹战马卖给陈将军,能先做到这一点的为胜。怎么样?”
贺若弼不假思索地叫道:“好,就这么办,老夫跟你赌了!”
沈柳生还没反应过来,等他突然醒过神来后,只看到贺若弼面带得意之色,在那里轻轻地抚着自己的山羊胡子。可是沈柳生知道贺若弼最恨属下在外人面前让他失了面子,只能把想说的话给咽了回去,徒留一声叹息。
王世充的脸上又挂起了一丝诡异的微笑:“贺若将军,你答应的是不是太快了一点,要不要再考虑考虑?”
贺若弼哈哈一笑:“王世充,你今天几次三番地小看老夫,老夫都暂时不跟你计较,免得你说我贺若弼以大欺小,为难晚辈。不过你这赌老夫打定了,一个月内,搞来战马的为胜,而且是战马,不是别的马,明白不?”
王世充伸出一只手,道:“好,既然贺若将军说了这话,世充也不多说什么了,您是前辈,眼光和见识都比晚辈要强得多。那咱们就击掌为誓,要是晚辈胜了,就请贺若将军退出郢州,那些店铺我出钱买下。反之,贺若将军赢了的话,晚辈不会再对贺若将军在郢州的活动多半句嘴。”
贺若弼二话不说,伸出手掌与王世充的掌心“叭”地一击,哈哈一笑:“这个赌老夫赢定了。”
一直没说话的斛斯政突然开口道:“王刺史,若是你们都不能在一个月内把一千匹战马运到这郢州呢?”
王世充笑了笑,道:“若是我们都不能做到这点,那一个月后,再约个新题目再战。”
沈柳生也眨了眨眼睛,嚷了起来:“王世充,你若是以次充好,弄些驮马来当战马,那陈棱与你现在结了盟,是你的人,他若是收你的驮马,那怎么算?”
贺若弼刚才一直在捻须微笑,可听到这话时脸色大变,直接看向了王世充,显然他刚才并没有考虑到这一点。
王世充神色平静,摆了摆手,道:“沈老板不必多虑,世充一向诚信为本,军中对战马有明确的要求,无论是身高、年龄、牙口、耐力、尤其是性情都要经过测试,贺若将军多年宿将,到时候可以来监督一下这些战马是否合格。如果你认定晚辈以次充好,以驮马驽马来充战马,世充认输便是。”
贺若弼眼中光芒一闪,道:“好,王老弟果然爽快,咱们刚才已经击掌为誓,那就各安天命吧。还请你支会一下陈将军,让他明天一早就在市集里公开悬榜买马,这样我等也好有正当理由来做这军马生意,毕竟一千匹军马不是小数目,没有朝廷的公开采购。别人还会以为我们图谋不轨呢。”
王世充点了点头,一拱手:“晚辈告辞。”便一个大旋身,头也不回地和魏征走了出去。
贺若弼站在原地,面沉似水。刚才的慷慨豪迈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一时间陷入了深思。
沈柳生忍不住开口道:“主公,这王世充居然敢主动跟我们以这战马为赌,是不是他以为我们真的就只能运西南驮马啊。”
贺若弼摇了摇头:“他应该不会这么笨,他明知我们和长孙将军的关系。只要我一句话,长孙将军就会安排启民可汗给我们送马过来,一个月内足够了。”
沈柳生看了一眼在一边一言不发的斛斯政,道:“斛斯兄一向足智多谋,在此事上有何高见?”
斛斯政从刚才王世充提案后也一直没说话,脑子里却是一直在飞快地旋转着,听到这里,他若有所思地道:“想必王世充会知道我们可以从突厥那里搞来战马,可是他定了一个月之期,应该是想在速度上跟我们拼一下。”
“他所倚仗的杨素现在虽然被排挤。但只要发话,在沿途的官卡哨站做手脚,比如把我们的战马扣留个几天,还是完全可以做到的。”
贺若弼倒吸了一口冷气:“就是现在快马去东都报信也要两三天,而长孙晟最快也要再等十天以后才能派人从大利城赶着战马南下,一路之上关卡众多,随便哪个家伙卡我们三四天,这时间上就来不及了。斛斯,你刚才既然已经想到了,为什么不说呢?”
斛斯政微微一笑:“要是在我们最拿手的马匹生意上都不敢竞争。只会让姓王的小看,主公,你不是说过吗,任何情况下也别输了气势。”
贺若弼摇了摇头:“那现在怎么办。嘴巴上倒是痛快了,可是这赌要是真打输了,我们花了将近一半的荆湘产业换来的郢州,就真的要便宜王世充这小子啦。”
斛斯政自信地道:“主公,不必多虑,知已知彼方能百战百胜。王世充自以为知我们,但我们也能猜到他的战马来源。”
贺若弼双眼一亮,忙问道:“快说,他的战马能从哪里来?”
斛斯政道:“主公可还记得,平定杨谅的时候,那王世充曾经率骁果骑军到朔州和代州帮过忙?”
贺若弼一下子反应了过来,哈哈一笑:“斛斯,你果然心思缜密,朔州刺史杨义臣现在入朝为官,当了太仆卿,朔州交给了杨素的远亲杨廓暂时接管,至于那代州,刺史是那个丢了蒲州后靠出卖朋友而得官的告密小人丘和,此人跟右骁卫将军上官政是铁杆兄弟,而上官政是杨素父子的死敌。”
贺若弼一边分析一边踱步,说到这里时,停下了脚步:“所以王世充一定会去朔州,找杨廓帮忙,放他的人出关去买突厥战马。”
斛斯政拱手行礼:“主公英明,此外还有一点,就是那幽州。现在杨素举荐的李子雄在那里暂代总管之职,幽州离这里虽然远了点,可是也能买到突厥战马,这也是王世充的一个渠道,想必他不会把赌注押在一个地方,必定会两边都去采购战马,然后同时来郢州。”
贺若弼心中再无疑虑,对着沈柳生道:“柳生,你辛苦一趟,即刻去东都,让长孙将军为我们向启民可汗打个招呼,火速给我们一千两百匹战马南下。另外,让他关闭与我大隋的马市一个月,一匹马也不卖给汉人!”
贺若弼咬牙切齿地下完令后,得意地笑了起来:“王世充,我看你拿什么和我斗!”
郢州刺史府中的湖边小筑,王世充正和魏征相对而坐,魏征和王仁则也坐在了下首,张金称则很自觉地守在了湖边,带着水气的轻风从湖面上拂过,让屋内的人们一个个心情舒爽,喜笑颜开。
张金称和王仁则前几天去抓捕朱粲,可惜那人早早地得到了消息逃跑,而那朱氏的父亲朱流风虽然中风在床,听到这消息后也活活气死。死者为大,王世充只好放过朱家,一边发出海捕文书,通缉朱粲;一边将那朱氏打入死牢,将此案连同那齐道福杀刘氏之案一起上报朝廷,等候刑部批复。
魏征的脸上挂着微笑,端起手边的一碗酸梅汁。喝了一口,一阵清凉入脾,说不出的惬意,放下汤碗。他对着王世充道:“主公,只怕他们这会儿正在纳闷呢,为什么我们敢跟他们打这个赌。”
魏征抿嘴一笑:“主公,我们这几年的结交天下英雄总算起了作用。前几天我们也刚通知大兴的高宝义赶来东都,这下正好可以找到他调集战马。”
王世充的脸上还是一脸的严肃。他摇了摇头,道:“不可大意,咄苾王子和高宝义他们虽然把生意从大兴做到了洛阳,但是也不一定能在这么短时间内调来上千匹战马,我们还是得做好万全之策才行。”
他的目光移向了王仁则,道:“仁则,你找时间到金城薛举那里一趟,问问他能不能帮上忙,弄些战马来?”
被王世充问到,王仁则笑了笑:“不瞒叔父说。薛家一向是陇右豪门,族中子弟从小就要被教习骑射,也跟陇右一带的不少马场都有往来,朝廷以前禁止和突厥的贸易,我们多年来一直是收购采买陇右的天水马和吐谷浑的河西马。我的那匹白玉狮子骢,就是出自河西。”
王世充点了点头:“久闻吐谷浑一向出产好马,上次见你那匹坐骑就是不同凡响,原来是传说中的青海骢啊,难怪感觉和我那匹枣红骝不太一样。”
王仁则的嘴角勾了勾,笑道:“叔父。你的枣红骝是西域的汗血马,而我这匹是青海骢,传说中吐谷浑所在的地方有个大湖叫青海,方圆千里。湖中有座神岛。每年冬天大雪把湖面都冻住的时候,吐谷浑人会把河西母马放到岛上,第二年在开春化冻前派人上岛,那些母马都会怀了孕。”
“这些母马生下来的马,全都高大健壮,四肢有力。耐力也极强,是天生的战马,被称为青海骢。而我的这匹白玉狮子骢呢,更是青海骢中的极品,当年爹爹买回来后本想给大弟弟建成的,可惜建成那几天有病在身,驯不了这马,最后还是给我驯服了呢,于是爹爹就送给我当了礼物。”
王世充叹了口气:“《北史》和《魏书》中所说原来是真事,我当初还是当神话传说看的呢。”
“仁则,这么说来,你有渠道弄到这些河西战马?”王世充眨了眨眼睛,看着王仁则。
王仁则笑了笑:“主公你可真找对人了,这些年您在家的时间少,可能有所不知,小侄一向喜欢好马,以前在家也养了几百匹,可是开皇末年的时候,凉州总管王世积因为谋反被杀,而他送过当时的左仆射高熲一些好马,高仆射也因此被免官。后来房陵王杨勇被废时罪名也有养战马这一条。所以三叔怕惹祸上身,就把那些战马都寄存在大兴的一些马市和跑马场里。”
王世充双眼一亮,忙道:“有多少匹?”
王仁则歪着脑袋,眨了眨眼睛,道:“应该有八九百匹吧,对外都说是跑马场的马,实际上我们家里人要是想骑的话,随时到那里就可以取出来。”
王世充笑道:“原来如此。”
魏征也跟着点了点头:“上次先皇驾崩时在大兴城内那次惊心动魄的事件,主公怎么没想到去跑马场调集这些马呢?”
王世充摇了摇头:“城内全是街道,战马无法奔驰,再说了我们的那些门客并不是职业的骑兵,也没有盔甲和长兵器,骑上马也没什么用,最重要的是当时时间紧迫,根本来不及再绕到城外的马场取马。”
单雄信也附和着道:“是啊,魏先生,当时幸好没有去取那些马,不然肯定更招杨广的忌惮。”
魏征笑了笑,道:“不过这样一来,主公家的马存在大兴的马场那里就有上千匹了,这次杨广迁都东都,跑马场这样的地方还没有来得及搬过来,那些马应该还在大兴,我看咱们最好也派人去大兴,把那些马给弄过来。”
王世充的心中忽然想到了什么,脸色变得凝重起来:“还有件事挺麻烦,那就是这一路的哨卡,上千匹战马的迁陡可不是小事,不知情的人或者是别有用心的家伙也许会借机说我们图谋不轨,想要谋反呢。”
王世充此话一出,众人的脸上一下子笑容消失得无影无踪,互相对视一眼,个个眉头微蹙,不由得开始担心起来。
王世充继续自言自语道:“而且萧铣现在人就在东都,他还是贺若弼的合作对象,不排除贺若弼使坏,暗中让萧铣通过萧皇后使坏的可能。虽然萧铣想要自立这件事我们知道,但是陈棱帮他打了掩护,萧皇后现在还不知道这个侄子有多鬼,想必萧铣能通过萧皇后影响杨广,在沿途的关卡上作手脚。”
魏征笑了笑:“主公,这只不过是最坏的可能罢了,我们也可以反制的。我们的盟友杨素毕竟是当朝尚书令,也可以进言至尊,说是最近突厥蠢蠢欲动,想要窥探我朝虚实,宜暂时禁止突厥商队进入中原。”
王世充“嗯”了一声:“这应该可以阻止贺若弼他们几天的时间,不过长孙晟肯定有办法说服杨广放行。还有,我们的事情可怎么解决?”
魏征低下头,又喝了一口酸梅汤,他把酸酸甜甜的汤汁含在口里漱了漱,最后抬起了头,眼神变得坚定起来:“主公,我看不如这样,我们三管齐下,一方面麻烦仁则到大兴走一趟,把我们寄存在大兴马场的那千余匹良马都取出来,一路赶往这郢州,对了,动身前别忘了找陈棱去拿一张征购军马的公告。”
王仁则点了点头,道:“这主意不错。手上有了官府的公文,那沿途的哨卡应该不敢找麻烦。”
魏征摇了摇头:“没这么简单,如果有心想要阻你的话,从大兴到郢州一路要走十几个州郡,个个在检查上做做手脚,一个地方拖你两天,也就不可能在一个月内赶到大兴了。”
王仁则刚刚放下去的心一下子又提了起来,脸上微微变色,声音中也透出一份焦急:“那现在怎么办?”
王世充突然开口道:“这事也好办,仁则不要一个人去,只需要跟着张金称兄弟走一遭就行了。他是我们王家的护卫,我给家里写封信,让他代传,谁也说不出有什么问题,顺便回来时把马带上,这事合情合理,无可指责。”
魏征的眼中光芒一闪,道:“除了大兴这一路外,我们还要到东都,按计划请高宝义赶着他的马来郢州,现在他毕竟名义是越国公的合作伙伴,只要越国公家肯派人跟随,想必也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魏征说到这里时,目光转向了单雄信,微微一笑:“此事恐怕需要雄信辛苦一趟了。”
单雄信点了点头:“没什么,我也要先找陈棱拿一张公文是吧。”
魏征正色道:“是的,如果没这东西,会给人抓小辫子。不过公文不要放在你手上,而是要那高宝义拿着,不能让别人看出我们在这里和陈棱有牵连,只让那高宝义说是他自己得了消息。”
单雄信沉声说道:“我那一路也是一样吧。只是我不认识那高宝义,只怕他不一定信得过我。”
王世充摆了摆手:“这事不难办,这一年多来,我一向是通过玄成和高宝义接触。到时候你回东都后,拿着我的信物去找高宝义,这就没有问题了。”
众人平复下心情后,王世充看向了魏征:“玄成,如此我们双管其下,再让杨素想办法去堵住贺若弼长孙晟从突厥弄来战马南下的道路,应该就可以了吧。”(未完待续。)
第七百二十八章 妖星现世
魏征认真地点了点头:“关键就在于一个快字,如果可以的话,今晚就动身,在贺若弼作出反应之前,先下手为强,他再快也要到突厥那里弄马,离这里的路程就要来回二十天,而我们正常情况下半个月就能把马弄到了。”
“还有一条,就是高宝义的手上不知道是不是有足够的战马,是不是需要从大兴和晋阳那里调马过来,这也是需要考虑到的因素。要作好高宝义从异地调战马,中间耽误行程的打算。”
王世充站起了身,道:“那就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去找一趟陈棱,让他现在就开两张公文,我加盖郢州的刺史大印,魏征,仁则,你们收拾一下,一会儿准备上路。”
魏征跟着点了点头:“主公,你去吧,给家里写信的事情,就交给魏某吧。”
四人商议已定,齐齐走出了门,却发现值守在岸边的张金称高高地仰着头,凝望着星空,张大了嘴巴,脸上却尽是惊恐之色。
走在最前面的王仁则没好气地问道:“嘿,金称,叫你在这里好好地看守,怎么又走神了呀?!”
排在第二的魏征笑着抬头看了看天空,突然笑容也凝固在脸上,表情变得和张金称一样的恐惧,甚至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
张金称颤抖着的声音传到了刚出门的王世充耳中:“灾星来了,灾星来了,要有大祸事啦!”
王世充的心猛地向下一沉,连一向镇定自若的魏征也如此失态,显然是天有异象,于是王世充向前跨了一步,走出了大门,抬起头看夜空,只见繁星点点的晴朗星空中,一颗红色的巨大星团正拖着一串白色尾巴,如同苍龙一般地划过整个夜空,眼下正经过众人的头顶正上方。说不准就要马上砸到大家的头上。
张金称的声音都在发着抖:“主,主公,魏,魏。魏先生,这就是传说中的灾星吧。”而王仁则刚向上看了一眼,就吓得一声大叫,捂住了眼睛不敢再看。
魏征经过了最初的惊讶,这会儿略为定了定神。他看了一眼面沉似水的王世充,突然觉得自己刚才那表现也太失水准了点,勉强挤出了丝笑容:“主公,魏某一时惊讶失状,献丑了。”
单雄信从王世充身后走了出来,边走边看天上,经过了前几个人的铺垫,他心里已经有了准备,但饶是如此,抬起头时。仍然是大惊失色,半晌无语,那个红色的星团实在太过吓人,看着就象一只妖怪恶狠狠的眼睛,在盯着这地上的亿万生灵。
王世充有着后世的记忆,他明明白白地知道这一定是慧星,在这个时代里,他也无数次地夜观天象,当然不是为了那些虚妄的天人感应学说,而是试图找回以前在野外进行反跟踪训练时那种看北斗星和天狼星定位的感觉。但在他来这个世界的近十年时间里,还从没有见过如此明亮,如此巨大的慧星。
王世充看向了魏征,沉声道:“玄成。你一向知天文,远胜我,这个事情你怎么看?”
魏征的脑门上开始冒汗:“此乃灾星赤贯,所经之地必有大灾,停留之处分野有大丧。”
王世充虽然知道隋朝承儒教,信奉天人感应之类的学说。但他知道这些都是无稽之谈,纯粹是当年董仲舒和汉武帝进行政治交易时所加的一条约束限制君权的玩意:在人间你是天子,神一样的存在,可别忘了头上还有个老天,出天灾是因为你不修德政,臣子可以借这个来喷你的施政失误。往往这招还很管用。
王世充想到这里,叹了口气,看来当年汉武帝为了强盛国力,统一思想,加强中央集权,而废黜百家,独尊儒术之举,也是跟这些儒家大师们作了政治交易的,而这个妥协的苦果,得让自他之后的所有皇帝们去背。
魏征若有所思地说了一句:“主公,看这架式,这灾星好象正好停在我们的头上啊。”
王世充猛地醒过神来,急道:“玄成,你是说灾星就在我们郢州?”
魏征又看了一眼那颗还在动的灾星,摇了摇头:“没停在这里,还在向前,不过看来越走越慢了,估计最后会停在靠西一点的随州那里。”
众人一下子都不再说话,抬头看着那时而似恶魔之眼,又时而象一张血盆大口的赤贯妖星,只见它越走越慢,最后果然停在了百余里之外的随州上方,停止不动。
王世充的心里剧烈地翻滚起来,按古书上的说法,这赤贯妖星所经之处都会有灾难,而所停留的地方更是分野有大丧,杨坚早年在北周当丞相的时候,被封为隋国公,而今天这灾星现于随州,不管杨广自己信不信,反正天下人肯定会认定皇室会出灾难了。
王世充的心里暗暗一阵高兴,要是杨广这个家伙真的出事,让杨昭能早点接位,那可是天大的好事,哪怕真的如传说中所说的那样,赤贯星所过之处出现天灾,也是可以接受的。再不济,天现异状,也会有大臣进言杨广登基后大兴土木,滥用民力,弄得上天震下降下警告,也好让他收敛点,至少短期内不敢再折腾。
王世充看向了魏征,沉声道:“玄成,只怕我们现在开始要做好防范灾难的准备了,时至六月,夏天多有雨水,汉水一带可能会出事,再就是不排除地动的可能,总之我们要为可能出现的天灾作准备了。”
魏征正色道:“该当如此。”
就在同时,东都洛阳的西宛里,杨广正一脸阴沉地坐在萧皇后寝宫内的院子里,看着那颗赤贯妖星停留在随州的正上方。而在他身后,萧皇后失魂落魄地坐着,素手掩着心口,而几个宫女正在帮他抚着背,但这几个宫女仍时不时地偷看上天的那颗可怕妖星,也一个个吓得面无人色。
一旁的几个文官正在内侍们举着的灯烛下,有人翻书,有人在查地图,忙得不可开交,而杨广身上的汗冒得越来越多。越来越沉重的呼吸显示出他内心的怒火和不安随时都会喷发出来。
杨广终于忍不住了,一下子站了起来,双眼圆睁,拳头紧紧地握着。回头对着那些仍在忙碌着的文官们吼着:“你们这些人一个个平时自称学富五车,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怎么现在连个妖星停在哪里都不知道?都是帮欺世盗名之徒,养你们有何用!”
一直在低头翻书的萧瑀突然叫了起来:“至尊。找到了,找到了,这乃是赤贯妖星!”
杨广的心猛地往下一沉,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出现了,但他一下子又意识过来自己是天子,不能在臣子面前表现得惊慌,于是杨广定了定神,道:“还有什么?继续说!”
萧瑀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杨广跺了跺脚:“萧侍郎,有什么话就直说。今天不管你说什么,都是有功无过!”
萧瑀一下子跪倒在地,把头低低地埋了下去:“至尊,这史书上说此星名为赤贯,乃是妖星,所经之处都有大灾,而其所停之处则分野有大丧!”
杨广愣了愣,突然又转向了正在一边翻地图的几个花白胡子老臣,厉声叫道:“查了这么久地图了,还没查到这妖星现在停在何处吗?”
几个白胡子老臣也都一下子推金山倒玉柱。呼啦啦地跪倒了一片,一个个不停地叩头,连声道:“臣无能,请至尊恕罪。请至尊恕罪!”
杨广重重地“哼”了一声,怒形于色:“你们是不是都以为朕是傻子,看不出来?裴少卿,你明明早就看到了个地方,却一直在那里装着没看见,真当朕可欺吗?”
被叫到的那人身形矮小瘦削。生得尖嘴猴腮,但额头却是异常的宽,用天庭饱满这四个字来形容他再合适不过。与之相对应,连颌下的一把本也可算得飘逸的胡子也显得短了几分。他穿了一身三品的紫色朝服,背上早已经被汗湿了一大片,也不知道是热的还是吓的,只是趴在地上一个劲地磕头,不敢说话。
杨广叹了口气,他意识到自己刚才气急败坏的样子实在有失君王的体面,于是抬了抬手,道:“众位卿家都平身吧,刚才朕一时激动,说话的语气重了些,你们别太在意。”
几名官员都如逢大赦,磕了几个头后站起身来,也不敢拍拍身上的尘土,直接垂首站在一边,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杨广喃喃地道:“不就是随州吗,你们真以为朕眼睛花了,连这都看不出来?”说到这里时,杨广摇了摇头,一声叹息:“裴蕴,你对天下地理无所不通,连朕都看出来了,你却对着地图忙了半个时辰都看不出来,这是在挑战朕的智力还是在挑战朕的耐心?”
那个大脑门的官员正是时任太常少卿的裴蕴,今天天上出现妖星后,杨广便紧急召集了这帮懂得天文地理,号称博学的官员们入宫,而高熲杨素等重臣老臣,则都没有应召,因为杨广很清楚,他们一定会借这机会说些什么天人感应之类的话,劝自己停止修建洛阳和江都的宫殿。
不想听劝谏的最好办法就是让那些唠唠叨叨没完的老家伙们滚得越远越好,见不到面自然听不到那些让自己难受的话了,杨广想到这里,不由得为自己的做法一阵得意。
可是当杨广的眼光又落在站在面前的苏威、张衡、裴蕴、虞世基等人身上时,却又多出了另一种烦恼:这几个会察颜观色的马屁精确实不会犯颜直谏,可是他们连正话也不敢说了,整整两个时辰就在这里的一堆史书里东翻西找,显得很忙,其实以这帮精似鬼的家伙,早就知道出了什么事情,可他们就是不肯说,一想到这里,杨广的头就开始大了。
还是在一旁的萧瑀清了清嗓子,道:“至尊,如果臣没有看错的话,那妖星现在应该停在西南方七百多里处,正是随州。”
杨广赞许地看了一眼萧瑀,转而板起脸来对那几个老滑头道:“你们看看,你们几个老臣还不如萧瑀这年轻人呢。不是差在你们的学识上,而是少了一颗象他那样对朕的忠心!”
裴蕴和苏威等人不约而同地又一起跪了下来,被杨广直接点了名的裴蕴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声音中也带了几分哽咽:“至尊啊。非是臣不忠,实在是兹事体大,臣实在是不敢妄言啊,所以反复查地图。希望是臣弄错了。”
杨广心中叹了口气,声音变得温和了一些,说道:“朕也不想是这个结果,但你们不能因为不愿意面对这结果,就连话都不敢说了。你们都是朕现在能依靠的重臣,要是连你们都不敢说话了,朕还怎么治理这个国家?”
杨广看了一眼跪在那里成了一排的众人,摇了摇头,正要示意他们起来,突然发现站在最后的张衡在这时候看了看左右,然后猛地抬起头来,脸上一副诡异的表情,向自已眨了眨眼睛,然后又把头低了下去。一切如常。
杨广太熟悉张衡了,这家伙心狠手辣,一肚子坏水,弑父皇的事情连宇文述和杨素这样的狠人都不敢做,而他却是做起来眼皮都不眨一下,连自己对此人也有些后怕。所以登基之后,杨广扔给了张衡一个左骁卫大将军的官职,却尽量不跟此人接触。
而这半年下来,张衡自己却象吹气球一样,整个人都浮肿了。至少胖了有三十斤,加上本来就长得丑,更让杨广没什么跟他说话议政的欲望。
直到今天出了这么大的事,萧皇后又特地提醒这张衡精通星相五行之术。杨广才不情愿地把他叫来。
刚才张衡的这个表现,明显的就是想留下来单独奏对,以杨广对他的了解,肯定又想出些见不得人的黑点子了,但是现在这个要命的灾星就停在自己国号来由的随州头上,连自己都很有可能象史书上说的那样分野有大丧。杨广这登基大半年来才真正地体会到了什么才叫人生的极乐。巴不得能向上天再借五百年呢。
于是杨广心中稍安,沉声道:“今天大家都辛苦了,都回去吧,张将军留一下,朕还有事要问你。”
众人齐声地道了声:“遵至尊旨意,臣等告退。”然后一个个起身鱼贯而出,而经过张衡的时候,众人的眼神中则是疑惑、不屑、嫉妒等表情兼而有之,尤其是苏威,狠狠地剜了张衡一眼,心里头早把张衡的祖宗十八代都骂过一遍了。
张衡却还是穿着三品的紫色朝服,稳稳当当地跪在地上,稳如泰山,杨广看了一眼萧皇后,道:“皇后,你们也先下去吧。”
萧皇后心中虽然不情愿,但理智还是战胜了女人的好奇心,盈盈一个万福后,也退了下去。
等到萧皇后的身影消失在了宫殿之中,大门随即缓缓地关上,张衡这才不紧不慢地从地上起身,对着杨广行了个礼,道:“多谢陛下!”
杨广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张卿家,朕可是为你把人都支开了,这下你可以说说有何避祸之道了吧。”
张衡的脸上浮过一阵诡异的笑容:“至尊,其实也很简单,臣从古书中看过一个法子,只要用移祸之术,就可躲过这场灾难!”
杨广一下子上前两步,拉住了张衡的手,激动地整个人都在发抖:“怎么个移法?!”
张衡的看了一眼四周,再次确认最近的内侍也在二十步外,于是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道:“越国公杨素,以前当过郢国公,请陛下降旨,封他为楚公!”
杨广的身躯猛地一震,他的眼神中先是闪过一丝疑惑,紧接着又闪过一丝喜悦,都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很快,他便恢复了作为帝王的威严,沉声道:“越国公乃是国之重臣,怎么能用这种办法来对他?”
张衡在一年前仁寿宫变时,被杨素狠狠地责骂过,从此便怀恨在心,他早就从杨广登基后的一系列人事任命中看出了杨广对杨素有多忌惮,早就欲除之而后快了。
只是因为自己,宇文述,郭衍和杨素一同参与了宫变之事,如果没有合适的机会,有正当的理由,构陷杨素只会适得其反,而且杨素在朝中军中经营多年,势力庞大,连杨广到现在也不敢下手,自己更是只能暗中找寻机会。
可是今天这妖星之事却是给了张衡最好不过的机会,当年杨素在灭陈之后,曾被封为郢国公,可是因为建隋功臣王谊在几年前谋反被杀,而此人也曾被封为郢国公过。所以杨素上表说不愿与罪人王谊封号相同,这才被改封为越国公。
古代封的国公的这个国号,也是有讲究的,一般是以春秋战国时期的诸候国来命名,郢是小国,越国也不算太大,而楚国则是七雄之一的大国,一般只会封给德高望重的大功臣,就象当年,也只有高熲被封为了同样级别的齐国公。
杨坚当年在北周时被封为隋国公,而随国则是汉江一带的一个中等国家,后来被楚国所灭,以今天这妖星的位置,正好停在随州头上,但是如果给杨素一个楚国公的头衔,则按着天人感应的理论,可以移祸于杨素身上,让他代隋朝皇室来受这大丧。
于是张衡盘算了许久,终于还是咬咬牙决定赌这一把,他深知这个提案极有风险,若是杨广不想现在就和杨素翻脸,那自己就会被杨广抛出去作为示好杨素的牺牲品。
但张衡自问看透了杨广的贪婪,懦弱和自私,一个为了自己皇位连爹都可以杀的人,是不会在乎牺牲臣下的性命来为自己消灾的,即使有风险,也绝对会放手一搏。
于是张衡一脸正义地答道:“我等食君之禄,至尊待我等天高地厚之恩,粉身碎骨也无以为报,若不是臣没有被封过楚地的爵位,臣宁可自己代至尊挡灾。至于越国公,更是多年来忠心为国,他一定会服从至尊的这个旨意的。”
杨广看了张衡一眼,没有说话,却开始负手踱步起来。张衡刚才说完后,垂首恭立,不再说话,但是仍时不时地瞄着正在来回负反踱步的杨广,只见脸上虽然极力装出一副平和的表情,可是时而握紧,时而张开的双拳,和那时而急促,时而迟疑的呼吸出卖了他。
半晌之后,杨广终于停了下来,长长地叹了口气,道:“张将军,你的这个办法真的管用吗?不要弄了半天,不仅害了楚国公,还免不了皇家的祸事啊。”
张衡微微一笑,心里却乐开了花,杨广既然已经说了楚国公这三个字,表示他已经同意这个办法了。于是张衡恭声道:“至尊,你大可放心的,依臣所见,至尊既然前几天已经把宣华和容华二位夫人送出宫,老天的愤怒应该也已经告一段落了,再加上这次有楚国公为国尽忠,皇室应该是稳如泰山的。”
杨广的眼光突然落在了张衡身上,透出一股子凶猛,让张衡的心中也一阵发毛:“张将军,可要是你说的这个办法不管用,又该如何是好呢?”
张衡咬了咬牙,从内心里他并不信这个天人感应,就象自己做了弑君之事后照样能吃能睡,也不见杨坚的鬼魂来找过他,所以现在的张衡,已经转变成了一个坚定的无神论者,于是他挺起胸膛,向自己的胸口拍了拍,道:“至尊圣明,若是这招数不能为至尊挡祸,臣愿以全族性命相抵!”
杨广的心中其实刚才也一直在犯嘀咕,杨素会不会拼死一击是一个顾虑,而这招是不是真的管用也是一个顾虑,甚至他开始担心起是不是因为自已弑父淫--母的恶行招了天谴。
可他现在一看张衡这么信誓旦旦,心中虽然仍不是全信,但也信心足了许多,于是猛地一拍手,跺了跺脚:“那就依卿所言!”(未完待续。)
第七百二十九章 嫁祸毒计
杨广转头对着几十步外的内侍们沉声道:“来人,传朕旨意,越国公杨素,公忠体国,劳苦功高,近日更是主持修建东都,再立殊勋,朕自即位以来,赏罚分明,特转越国公杨素为楚国公,并在其本官尚书令之上,加司徒,赏钱百万,奴婢五十人,荫其子杨积善为仪同。”
捧着起居注的内侍飞快地把这道旨意写了下来,然后向杨广行了个礼,转身准备去内史省去找内史令拟诏。
杨广突然抬起了手,急道:“且慢!”
那个瘦小的内侍微微一愣,虽然他服侍杨广也只有不到一年的时间,但是见惯了杨广下了诏命后就催着自己去传令,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倒还从没有被杨广这样中途叫回过。
于是内侍恭敬地退了回来,跪伏于地,听着杨广下一步的指示。
杨广阴沉的脸上,嘴角边抽了抽,他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内侍,沉吟了一下,转向了张衡,说道:“张将军,恐怕这事还要麻烦你走一趟。”
张衡的心猛地一沉,心中暗叫一声坏菜,刚想笑着推辞,却发现杨广阴冷的眼神中带了三分杀意,正盯着自己,于是从张衡的嘴里,中气十足地迸出了三个字:“臣遵旨!”
一个时辰之后,洛阳城的越国公府内,灯火通明,一队骁果骑士驻马越国公府外,而张衡则一身三品紫色蟒袍,朝服正装,右手高高地捧着黄色的诏书,在杨洪的引领下一路走向了越国公府的中堂。
杨素一身暗红的绸缎便服,上面绣着金线,珍珠,在灯烛的照耀下显得金光闪闪,说不尽的珠光贵气,也在几个儿子们的簇拥下,早早地迎到了正堂处。准备接旨。
年龄最小的杨积善此时也有十六岁了,他看着一个个一脸严肃的哥哥们,忍不住嘀咕了一句:“这么晚来宣诏,不知道至尊想做什么?”
杨万石无奈地摇了摇头:“没看到那颗天上的赤色妖星吗?刚才我们大家都查过书了。说是这赤贯妖星一出,天下就有灾祸,想必至尊也急了,要召阿大去想办法呢。”
杨玄挺不屑地“哼”了一声:“平时象防贼一样地防着阿大,现在真出大事了就知道来连夜找阿大了。阿大啊,依孩儿看您还是称病好了,别去掺和这事!”
年纪最长的杨玄纵直接回头,厉声斥道:“都怎么说话的?国家有难,阿大身为重臣,怎么可以置之不理?就是你们几个,一个个也都有官身,说这些话不脸红吗?”
杨玄感不在时,杨玄纵就是家中的老大,有管教与督促各弟弟之责。这几年由于王世充总不在家,玄纵在弟弟们心中的威望极高,他这一开口,几个年少的弟弟们纷纷闭上了嘴,再也不敢说话。
杨素回过头来,摇了摇头:“你们啊,成天只知道舞枪弄棒,叫你们好好读书,一个个都是不情不愿的,阿大已经一把年纪了。还能护你们一辈子吗?以后跟你们二哥多学学,用脑子想事!”
积善,万石和玄挺都羞惭得满脸通红,低头称是。
杨玄纵向着杨素靠近了一步。悄声道:“阿大,难不成真是召您入宫应对的吗?”
杨素的表情变得异常严肃起来:“如果是那样的话,倒是好事了,这说明至尊还离不开为父,还需要用到为父,可就是怕……”
杨素话音未落。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杨洪领着朝服奉诏的张衡,后面跟着两个威风凛凛,一身戎装的卫士,来到了正厅之外。
杨素的脸上马上绽放出了笑容,主动迎上前几步,对着张衡笑道:“张将军,今天怎么是你来传诏啊。”
张衡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冲着杨素点了点头,算是回礼:“越国公,圣上有急诏,说是越国公公忠体国,劳苦功高,不能随便派个内侍黄门就来向您宣诏了,正好下官等人今晚侍驾,至尊就派下官过来宣诏了。”
杨素听了后,心中一片阴影浮过,而心里也是“格登”一声,迅速地下沉,这种情况他见了不少次,杨坚在每次免人官甚至抄家时,都是这样派重臣带兵上门的。
但是杨素的脸上却没有现出任何慌张,多年的官场沉浮与沙场浴血早已经让他泰山崩于面前而不改色。杨素收起了笑容,向前两步,站到了堂中央,把上首位置让给了张衡,平静地说道:“既然如此,还请天使宣诏!”
一众儿子们也都站到了杨素的身后,张衡强忍住内心的激动,干咳一声,走到了堂上主座前,不紧不慢地打开了诏书,沉声道:“至尊有旨,尚书令,越国公杨素接旨!”
杨素一撩前襟,推金山倒玉柱般地跪了下来,而在他身后,几个儿子也都纷纷跪下,听着张衡那抑扬顿挫的声音宣读起诏书来。
比起杨广最初时口述的那几句,这道诏书已经被内史省的当代文豪薛道衡润色得华丽了许多,但是说来说去,中心意思只有一个:杨素的功劳是大大的,对国是忠心的,奖励是必须的,楚国公一职是不能推辞的!
当杨素听到“兹晋王兄之爵位为楚国公,世袭罔替,食邑三千户”时,心中一阵翻涌,喉头一甜,一口血直接到了嗓子眼,还好被他强行忍住了,张衡也只看到他的背部微微地动了动,然后便一切如故。
张衡念完诏书后,换上了一副笑脸:“楚国公劳苦功高,至尊这是体念您的一片忠心哪,下官恭喜楚国公啦。楚国公,接旨吧。”
杨素的心里在飞快地旋转着,今天晚上赤贯妖星刚出现的时候,他反正就判断出随地分野有大丧,而当听到张衡深夜上门的消息时,他就预料了多种结果。
这个被封为郢国公或者楚国公的移祸之计是个最坏的结果,无论是不是真的有异事发生,自己都只有一死,让杨广相信自己为皇室挡了祸事,也只有如此,才可能保住全家的安全。
张衡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比起第一次的那种谦恭,隐隐地带了一分威胁:“楚国公,请接旨谢恩吧,至尊还在等着下官去复命哪。”
杨素叹了口气。说了声:“臣杨素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杨素说完后,扶着膝盖,吃力地站起了身,眼前一阵金星闪耀。几乎站立不住,几个儿子从未见过一向强悍,就是在刚才也是毫无生病征兆的阿大居然连站都不能站稳,一下子呆在了原地,倒是年龄最小的杨积善一直觉得杨素有些不对劲,上前一个箭步就扶住了摇摇欲坠的杨素,关切地叫了一声:“阿大!”
杨素回过了神来,意识到张衡还在冷眼看着自己,他自嘲式地笑了笑:“年纪大了,这一跪刚起来。脑子有点晕,让张将军见笑了。”
张衡心中冷笑,他知道杨素刚才也明白是什么意思了,现在他要做的是尽早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万一杨素不想坐以待毙,来个鱼死网破,自己这条命就得交代在这里了。
于是张衡装出一副关切的样子,上前紧紧地拉着杨素的手,顺便把那道诏书塞到了杨素的手里:“楚国公,你可千万要保重啊!大隋不可一日无楚国公!”
杨素依然木然站在原地。嘴里机械地说道:“有劳张将军了,还要麻烦张将军回复圣上,老臣领旨谢恩。”
张衡“嘿嘿”一笑,点了点头。正待开口说话,却撞上了站在杨素身后的杨家诸子的眼光,一个个脸上都看不出有任何喜悦之情,尤其是杨玄纵的双眼几乎要喷出火来。
张衡吓得一哆嗦,他知道杨素的儿子也是一个个都上过战场杀过人的虎将,虽然号称天下无敌的杨玄感不在。但是杨玄纵杨玄挺等人同样威名远扬,一个个都是虎背熊腰的壮汉,比起自己这个挂着将军名的文官来,更象是货真价实的沙场悍将。
于是张衡赶快向杨素行了个礼,匆匆离开,走过大厅的门槛时,因为动作太急,几乎给绊了一跤,好不容易左手扶住了门框才没有和地面来个亲密接触。
张衡的脚步声消失在远处,而杨玄纵则上前一步,走到了杨素的身边,低声道:“阿大,至尊在出现灾星的时候下诏,既不要您入宫商量对策,又不向您请教这是何天象,却无端地把您的爵位又晋成了楚国公,又是加官又是赏钱的,连积善都给荫了一个官,这恐怕不太正常吧。”
杨素已经从刚才的那阵突然而至的巨大打击中渐渐地回过神来,他看了一眼身边的杨玄纵,只见他的眼神中充满了关切,不禁暗自叹了口气。
在杨素的众多儿子里,除了长子杨玄感文武双全外,也就是这玄纵沉稳有气度,明显高出其他兄弟一筹,看他这样子,应该多半已经猜出这个诏书的意思了,只是当着众兄弟的面不敢挑明罢了。“
杨素回头看了一眼其他的儿子们,又变回了那个气势如峙岳渊停的当朝宰相,他沉声道:“都回去吧,明天早点起来读书习武,为父明天要考验一下你们的功课。积善,尤其是你,别以为给封了个官就有什么了不起的,什么时候真刀真枪地到战场上以军功得官才是本事,明天第一个从你查起。”
玄挺和积善等人只是从杨素和玄纵在接旨时反常的神情看出了些端倪,心中虽然觉得还是有些不对劲,但是杨素那冷酷而凌厉的眼神却把他们压得一个字也不敢多说,一个个行礼后退下。
杨素向玄纵使了个眼色,杨玄纵心领神会,跟在杨素的后面前后脚地出了会客厅,走到书房,直接进了密室。
密室的烛光一如既往的阴暗摇曳,杨素坐到了上面的那张太师椅上,以手托颌,半晌无言,一直是沉吟的状态,而杨玄纵看到他这个样子也不敢轻易出声打扰阿大的思路,就只有站在厅中,等待着杨素的开口。
半晌,杨素才缓缓地抬起头来,杨玄纵吃惊地发现,就在这一瞬间,杨素仿佛苍老了十岁,原本已经满是皱纹的脸上。这会儿更是一道道的深沟大壑。
而直到今天下午时还算红润光滑的脸皮,这会儿一下子也变得跟枯树皮一样,皱皱巴巴,没有了一丝生气和活力。杨素就在这一抬头间,从一个六十六岁的老人直接变成了至少八十的垂死之人。
杨玄纵这下子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鼻子一酸,两行眼泪不自觉地从眼角流了下来:“阿大,您这是怎么了?”他这时候也顾不得礼节了。直接上前两步,跪在地上,抱着杨素的大腿痛哭起来。
杨素抬起了自己的右手,慈爱地抚着杨玄纵的头,这双一直保养得如同中年人的手,这下子也变得枯老不堪,到处开皮,他一边抚着杨玄纵,一边道:“玄纵,别哭。为父从小就教你一定要坚强,男儿有泪不轻谈啊。”
而杨玄纵听到杨素这苍老的声音,一边摇着头,一边哭得更凶了,涕泪横流,弄得杨素这身镶着金线珍珠的上好绸缎衣服,下襟湿了整整一大片。
杨玄纵哭了一会儿后,抹了抹眼泪,抬起头,眼泪汪汪地看着杨素。哽咽道:“阿大,是不是那杨广想要施出移祸之计,把这停在随州上方的灾星所导致的那个分野有大丧,转嫁到我们杨家。转嫁到您的头上?”
杨素微微一怔,没想到杨玄纵居然也读到了星相天文之书,知道这个移祸毒计,他笑了笑,掏出一块手帕,在玄纵的脸上擦着正在向下流的泪水。道:“玄纵,你真的让为父刮目相看,居然连这个也知道了,真该让玄挺、万石他们多向你学学呢。”
杨玄纵心中最担心的事情终于从杨素的口中得到了证实,他一下子抓住了杨素的手,急道:“阿大,昏君对我们下手了,难道我们就这么坐以待毙不成?!我现在就去宋州找大哥,咱们杨家不是孬种,死也要死个轰轰烈烈,和狗皇帝拼了!”
杨玄纵话音未落,只听到“啪”地一声,杨素那双已经枯瘦不堪的手重重地掴在了他的脸上,一下子就在他的右脸留下了五个鲜红的指印,而杨素这一下含怒而发,用上了劲,也把杨玄纵打得眼冒金星,连耳朵也是一阵轰鸣,只是鼻子里和嘴角边没有象小时候挨打时那样直接流下血来。
杨玄纵捂住了自己的半边脸,愕道:“阿大,难道孩儿说错了吗?昏君已经明着要您的命了,就算您只接受这楚国公之爵,只要不死,昏君就不会觉得您帮他挡了祸,还是要置您于死地的,这个道理孩儿都能看出,您就不明白吗?!”
杨素的话音缓缓地响起,冷静中带了一丝不可置疑的威严:“如果为父要反的话,刚才就不会让张衡活着走出我王家大门。玄纵,你的才学现在不错,可是怎么做事还是这么冲动不冷静?”
杨玄纵咬牙切齿地道:“冷静?现在是昏君要阿大的性命,孩儿怎么冷静得起来!现在今年轮值的左骁卫番上大军都在洛口,城中只有一万骁果,只要我们把大哥召回,再联合唐国公和李密,就在这洛阳城中突然发难,未必没有机会!”
杨素叹了口气:“玄纵啊,要是照你说的这样来,还真的是没有任何机会。首先,杨广下了这道旨意,一定是会料到我们拼死一搏的可能,早早就会作出部署,现在我们家外面,一定到处都是探子,哪怕跑出去一只猫和一只狗,也逃不过他们的眼睛,现在这个时候,我们是根本不可能通知到玄感的。”
杨玄纵有些不服气,心里想着我们家有这么多优秀的探子,四处突围,总能出去几个人,再说还可以说阿大病了,要大哥回来探病。
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耳边却传来杨素平缓的声音:“这第二,就算你能找些理由,比如说为父病了,比如说弟弟伤了快不行了,要玄感紧急回来一趟,可是玄感回来以后,又能如何?”
“他以前能调动骁果骑军是因为他有虎符在手,没有虎符,有多少人会认他?又能有几个骁果卫士会冒着自己灭族的危险来跟我们一起造反?”
杨玄纵知道杨素说的是实话,可他不甘心地回道:“那不等大哥了,我们紧急联系唐国公,就靠我们两家的家兵,直取西苑,孩儿愿为前锋!”
杨素重重地一拍扶手,厉声道:“胡闹!”
看了一眼还是满脸焦急,几乎要再次哭出来的儿子,杨素的心一软,一声叹息:“就我们府上这些家丁,没有战马,没有长兵器,没有甲胄,只拿着短刀短剑,想和武装到牙齿的骁果军对抗,那纯粹是找死,玄纵,你自己也上过几回战场了,难道还不知道骁果的战力吗?”
杨玄纵急得两行清泪再次流了下来:“身为儿子,总不能眼睁睁着看着阿大给昏君这样害死吧,实在不行,我们就先收了这个诏书,等过一阵子警备松懈后再想办法,大哥不是一直在联络各方的英雄豪杰吗?只要有人起事,我们至少也能再次领命出征,总会有办法的。”
杨素的眼中突然神光暴涨,一下子抓住了杨玄纵的手,紧紧地盯着他的双眼,周身散发出一股强烈的杀气,连厅中的烛火都突然剧烈地晃动起来:“玄纵,你说老实话,是谁告诉你玄感在联系各方英雄豪杰的,是谁!”
杨玄纵这回心一横,无惧杨素的这种气势,眼睛都不眨一下,朗声道:“阿大,孩儿不傻,大哥从前年为母亲丁忧回来后,就一直很少留在家中,而只要他不在的时候,红拂也会在家中消失,孩儿知道红拂是我们家对外情报的女主管,而大哥无故出外一年多,还是跟着红拂一起走,这绝对不会是游山玩水。”
“自从几年前阿大被先皇疏远后,我们都清楚等到杨广上台,我们家肯定没好果子吃,因为阿大和大哥参与了他太多见不得人的事,当年又拒绝联姻。大兴城里的关陇胡将们被防范得严密,可是地方上的豪强大族却是皇家不可能完全管住的,换了是我,也会到地方上结交豪杰,引为外援,一旦有变,天下响应!”
杨素颓然地松开了紧紧抓着杨玄纵的双手,叹道:“玄纵,你心思一向缜密,难为你居然能想到这些,早知道为父应该也早点让你出外历练一下的。”
杨玄纵摇了摇头:“这种事情有大哥一个人做就可以了,毕竟将来是他来接管我们弘农杨氏。孩儿需要做的,就是在家里约束和管教好几位弟弟,不让他们走歪了路,而且阿大身边总需要孩儿伺候的。”
杨素感叹了一句:“若是先皇对孩子们的教育有我们家的一半好,兄弟友爱,何至于这样。”
杨玄纵沉默了一下,道:“阿大,难道真的没有别的办法能摆脱这件事吗?实在不行我们干脆举家逃亡异邦,这也是条路啊。”
杨素的双眼中,泪花闪闪:“玄纵啊,爹老了,跑不动了,再说这么一大家子,又是在东都,怎么可能跑得到异邦?就算逃到了异邦,我弘农杨氏的祖坟都在,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祖先让人家掘坟扬灰吗?此事暂且按兵不动,为父自有计较。”
杨玄纵心中大急,正要开口,却被杨素摆了摆手阻止:“玄纵,不必再劝了,今天你刚才所说的那些,为父权当你是一时情急,胡言乱语,出得这密室,不许再多说半句,对兄弟们那里,也一定要守口如瓶,最多也只说是至尊进一步地架空为父,给为父虚职高爵,而从实际的决策圈中排挤出去。”(未完待续。)
第七百三十章 紧急撤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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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玄纵垂泪道:“那大哥那里怎么办,以大哥和李密的才华,不可能看不出杨广的这条毒计,您也知道,大哥从小为了练霸王枪法,三岁开始就泡在药酒里,导致肝火极旺,暴怒之下容易失控冲动,这些年虽然极少再犯,但这是牵涉阿大您的大事,他又是在兄弟中最孝顺的一个,保不准会闹出什么事情出来。”
杨素摇了摇头:“玄感这几年进步神速,在外面这几年的历练更是让他越来越有判断力和控制力,玄纵,你不要怪我总偏向玄感,他的嫡长子身份是一方面,但他的才华,天赋也确实是所有孩子中最出色的一个,这点你应该清楚。”
杨玄纵点了点头:“孩儿从没有与大哥争的心思,大哥从小就关照兄弟们,有这样的大哥在,大伙儿都心服的。”
杨素长叹一声:“我相信玄感是不会冲动惹事的,你们这段时间要安心呆在家里,也不要试图出去和玄感联系,他现在是一方刺史,而为父则是朝中重臣,内外勾结向来是君王大忌,更不用说现在,杨广一定遍布耳目盯着我们家,千万不能授人以柄。”
杨素紧紧地盯着杨玄纵的双眼,表情坚毅:“你记住为父一句话:坚定稳住,就有办法!”
与此同时,宋州城内的刺史府中,后院里的一间地下密室中,杨玄感、李密和红拂三人分别坐在椅子里,相对无言,连一向足智多谋的李密也不停地擦着额头上的汗水,而杨玄感更是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房间里陷入了一片死一样的沉寂。
还是红拂打开了话闸子,说道:“少主,刚才既然李公子提到了,这妖星停留之地,分野会有大丧。这就是说皇家会有祸事,我们要提前做什么准备吗?”
杨玄感摇了摇头,刚才回来后他仔细想了想,越想越心惊。杨广现在是春秋鼎盛,活力无限呢,倒是胖子已经重病多时,就算真的皇家有人要归天,那也更可能是杨昭而不是杨广。
再想到胖子的那个不良弟弟杨暕。万一真的让皇位落到这种人手里,那更是全天下人的灾难了,因为与杨广相比,他还少了份帝王的雄心与能力,而残暴和好色则有过之而无不及。
李密缓缓地开了口:“我们现在能想到的,只怕杨广也能想到,他一定会想尽办法来为自己家挡过这场祸事的,大哥,我们必须早作准备,首先做的。就是尽快打听清楚东都现在的动向。”
杨玄感点了点头,对着红拂沉声道:“红拂,这次要辛苦你一趟了,回大兴后,与父亲好好合计一下,除了最近情报网顺利建立和运转的事情以外,更要请示他老人家接下来应该怎么做,虽然这妖星停留在隋州而不是我们宋州,但距离还是太近,我们必须早作准备才行。秀宁已经回长安找唐国公商量对策了。我们这里也得抓紧才是。”
红拂微微一笑:“少主,还是你想得到位,就按你说的办,事不宜迟。我这就动身。”
她说完这话后,站起身行了个礼,纤腰一扭,潇洒地转身而去,李密看着她的背影,欲言又止。
杨玄感回到自己和座位坐下。对着李密问道:“密弟,从你第一眼见到这妖星时,就心神不宁,这不正常,跟平日的你也是判若两人,我总感觉你有什么话藏在肚子里没说。现在只有你我二人了,有什么事情可以跟我直说了吧。”
杨玄感还是不太相信这个妖星现世必有灾异的说法,毕竟他在战场上出生入死,远不象普通百姓那样相信星相之说。
李密沉重地摇了摇头:“我担心的除了胖子以外,还有星相书里说过移祸之法。史书上对付这种事情,往往会找一个替罪羊,封他这个灾异之地的王公之职,而往往被封的这个人,不死也得死,这才能帮主君挡了这个祸事。大哥,你现在应该明白我担心什么了吧。”
杨玄感本来端起茶杯正在喝水,听到这话后,惊得直接手一抖,茶杯落地,“叭”地一声,摔成了碎片。
而杨玄感的人也直接站了起来,前趋两步,直接拉起李密,扶着他的肩膀,直视李密的双眼:“密弟,你说什么?你的意思是,杨广有可能会让我阿大去帮他顶这个祸?”
李密双眼通红,眼泪已经在眼眶中打转,无奈地点了点头,却是说不出话来。
杨玄感觉得脑子“轰”地一下作响,头疼得象要炸开,他睁大了眼睛,死死地抓着李密的胳膊,厉声道:“不会的,不可能,密弟,你骗我,你骗我!”
李密长叹一声,说道:“我也不愿意把事情往这方面去想,可是我既然能知道的事情,杨广一定也会知道,即使他不知道,他身边的小人也会告诉他,现在他和越国公是这样的关系,有这么一个移祸的好机会,又怎么可能放过?”
杨玄感的脸涨得通红,来到世上二十多年了,杨素的父爱早已经融入了他的血液和骨髓,他无法想象没有了这个外表严厉,内心温情的父亲会是怎么样,许久没有的那股热气开始在他的胸腔沸腾起来,让他难以呼吸,恨不得一手掐死杨广,又恨不得变成一颗大号的火箭,直接把那该死的慧星给打掉。
但是杨玄感终究经过多年的修炼,控制自己情绪的能力也比以前强了许多,他强行打坐在地,行起导气之术,一遍遍地把丹田之气经过全身,压抑着胸间的那股热气,而脑子里则飞快地旋转,想要找出一个万全的对策。
在宋州起兵是不可能的,这里还远谈不上控制,,如果在这个时候贸然起事,无论是薛举、梁师都,甚至是王世充,都不可能和自己合作,甚至会主动地帮着杨广剿灭自己,以实现自保。
而现在自己回东都,也是同样不可能的事。出任刺史,原则上在朝廷的任期届满前,除非应征作战或者是至亲去世,都是不能离开州境一步的。
杨玄感想来想去。却是无一良策,额头上不知不觉中,已经渗出了大量的汗珠,被刚才红拂出门时带进这地下室的夜风一吹,感觉一阵头晕脑重。
突然。杨玄感脑子里闪出了王世充那张阴骛的脸,这种时候,他能帮上忙吗?
李密看杨玄感久久无语,却是在凝神思考着,忍不住插嘴道:“大哥,你能想到什么好办法吗?”
杨玄感咬了咬牙:“起兵是不可能的,但总不能看着阿大就这么倒霉,密弟,你看王世充现在正在郢州,此人一肚子的坏水毒计。也许他能想到什么办法帮阿大避过这一劫,毕竟阿大现在是他最大的靠山,要是阿大倒了,对他也没什么好处。”
李密叹了口气:“大哥,王世充现在的处境并不比你家更好,杨广对他的猜忌和防范之心,比起对越国公,有过之而无不及。而且他现在也是远在郢州,以他现在的官职,根本接触不到朝廷的核心。也参与不了这种决策之事。”
杨玄感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李密的眼中神光一闪:“大哥,现在只有以不变应万变了,越国公肯定也不希望你这个时候做傻事。还是等红拂回去和越国公取得了联系后再说吧。”
杨玄感睁开了眼睛,表情变得异常坚定起来:“好,那就在这里静观其变,无论如何,我自己这时候不能乱了分寸。”
三天之后,郢州城中的湖心小筑里。王世充和魏征相对而坐,张金称和单雄信都正守在湖心小筑外面,而小筑内的两人,却都是眉头紧锁,神情严肃,王世充微微地眯着眼睛,左手的指缝中捏着一张字条,右手中指的指节,则轻轻地在身边一张小桌上叩着,这是他思考问题时的一个固定动作,榆木小桌之上,一颗白色的蜡丸已经被捏得粉碎,而这张字条,正是从那蜡丸中得来。
王世充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看向了坐在下首,仍然抚须沉吟着的魏征:“玄成,弘大从东都传来密信,说是这个妖星处于隋州的分野,暗示皇室会有大不吉利的事情发生,杨广为求自免,已经有意施以移祸之法,让杨素接受楚国公的头衔,然后将其害死,对这件事,你怎么看?”
魏征抚着下巴上的山羊胡须,若有所思地说道:“此事对主公看起来是大大不利,越国公可谓现在主公在朝内的最大靠山了,您这回来此郢州当刺史,也是受他的举荐,若是他倒了,只怕您也会受到牵连,荆郢之地乃是可以割据天下的王霸之基,这郢州之地更是可以南攻江陵,北扼襄阳的要害,如果我们能在这里长期经营,一旦遭遇乱世,便可在这里起事,以主公之能,控制荆州当不在话下,如此,进可图中原以成霸业,退也可东下江南,西取巴蜀,南取岭南,攻取半壁江山,但若是越国公这回倒了,我只怕主公在此地的经营,也要中途而止了。”
王世充皱了皱眉头:“难道杨素倒了,我就一定在这里呆不下去了吗?”
魏征沉吟了一下,说道:“主公,老实说,虽然我们以前一早就认定了杨广登基后一定会对越国公下手,但我并没有料到此事会来得如此之快,越国公毕竟把持朝政多年,门生故将遍及天下,想要动他,也非易事,只是杨广的做法,还是出乎了我们的意料,他先是迁都东都,疏远了关陇军功贵族集团,又任用以江南士人为主的文人集团,将以前先皇所倚重的山东世家大族排除在决策层外,按理说,他同时得罪了文武两大柱国集团,只能更加依赖于杨素这样的重臣才是,但杨素在夺位之事,尤其是仁寿宫事件上牵涉了太多见不得人的阴谋,这让杨广容他不得。”
“以前杨广可能还会徐图杨素,把象主公这样的杨素一手提拔起来的官员渐渐地外放或者是免官,以削弱杨素在朝中的势力,但这回妖星出现,让杨广一下子举起了屠刀,授杨素楚国公之位,意思其实已经很明确,要么杨素自杀,以保全家族。要么杨广就会罗织罪名,以谋反之罪将杨素全家斩尽杀绝。”
王世充点了点头:“确实如此,以我对杨素的了解,他是不会贸然冲动地起兵反抗的。现在杨素的几个儿子里,只有杨玄感出任宋州刺史,也不是边关重镇,手下并无兵马,如果反抗。那是死路一条。玄成,你是说杨素会甘心赴死?”
魏征叹了口气:“本来讨伐杨谅的时候,杨素手中有兵,那时候若是肯拼一下,跟主公联手起事,还是有一线生机,可惜杨素还是看错了杨广这个人,他的忠诚并没有换来好的结果,现在已经是命在人手,主公。杨素若死,杨广一定会把杨玄感和您给召回东都,委以闲职,这郢州之地,是不会再让你呆下去了。”
王世充咬了咬牙:“可惜了我们在这里的一番经营,玄成,你看我们如果离开这郢州之后,是否还可以继续留人在此地经营呢?”
魏征摆了摆手:“不可,主公,我们之所以在此地可以经营。完全是靠了你在这里当刺史的关系,如果你不在这里了,那萧铣,陈棱和贺若弼这三家。无论哪一家在这里的底蕴,都是我们不好比的,就是那最不成器的陈棱,也至少能留在这里,有个近水楼台之利,与其在这里跟他们强抢而不得。不如把这里拱手送给以后能成事的人,主公意下如何呢?”
王世充点了点头:“玄成,你和我的想法不谋而合,依你所见,如果我们必须要离开这郢州,那这郢州,乃至荆州,送给谁比较好呢?”
魏征微微一笑:“依我所见,萧铣是断不能给的,这个人的野心太大,在这荆州的势力也是最强,即使我们不助他,他也一定能在这里成事,未必会感激我们的恩情,反而会以为是我们怕了他,才要离开这里,所以这荆郢这地,绝不可以给他。”
王世充不置可否,面无表情地说道:“玄成请继续说。”
魏征眉毛一扬:“至于这陈棱,为人粗鄙贪婪,目光短浅,眼睛也只盯着这郢州一地,若是我们撤离此地,就算他有我们的五百万钱,也不可能在这里称王称霸,多半还是要给萧铣和贺若弼给挤走。不过其人不思进取,实力不足,对我们的依赖性也最强,如果我们要选择伙伴的话,这应该是最优先考虑的。”
王世充点了点头:“那贺若弼呢,玄成有何看法?”
魏征正色道:“依在下所见,这贺若弼野心勃勃,我们就算跟萧铣合作,也不能跟贺若弼扯上任何关系。”
王世充轻轻地“哦”了一声:“这又是作何解?”
魏征的双眼炯炯有神,目光如炬:“贺若弼其人,一向有不臣之心,我记得主公说过,当年在先皇的时期,贺若弼就主动请求过荆州刺史之位,引起了先皇的警觉,所以才借故将他贬官,雪藏十年之久,而现在看来,贺若弼在家也没有闲着,还是通过沈柳生这颗棋子在这里暗中经营,依我看此人是个十足的野心家,在天下太平的时候尚不甘心,加上上次先皇驾崩时此人也跟我们联手过,所以其夺位野心极大,即使在乱世之中,这种人也最好不要轻易结交。”
王世充笑道:“可我们不也是在做同样的事吗?玄成,你这样可是把我们也一起给骂上了啊。”
魏征断然道:“不,不一样的,主公,若是先皇在位,你绝不会动这起兵的心思,如果你是贺若弼那样的野心家,我当年也不会就这么跟随你,倒不是我魏征有多忠心,而是我不想跟着一个看似精明,却看不清天下大势的傻瓜。先皇在世时,四海升平,大隋的国力如日中天,这种情况下无论是谁起兵都不可能有胜算,连经营的念头也不能有,而贺若弼却已经是享尽荣华富贵,却仍不知足,还想着称帝的美梦,所以此人即使在荆州起兵,也不可能成事的。”
王世充点了点头:“玄成,你的判断很准确,贺若弼确实野心大于其能力,不要说先皇,就是现在,或者说以后杨广倒行逆施,天下大乱的时候,他也不太可能在这里成功的。”
魏征有些意外:“哦,主公,你是说他以后天下大乱时也没有成功的可能?这有些太绝对了吧。”
王世充正色道:“不,玄成,此事一点也不绝对。贺若弼跟高熲的关系太近,杨广如果真的对杨素下了杀心,那高熲想必也不能自保,上次我们就分析过,现在杨广让高熲当了太常卿,主管礼乐,却又让跟他有仇的宠臣裴蕴当了太常少卿,这明摆着就是想给高熲下套找碴的,高熲这个老古板,最恨声色犬马这些东西,而这些又是杨广最喜欢的,一旦他搜罗各种高档音乐不力,杨广就可能对他论罪诛杀,以报当年夺位时被高熲逼迫的宿仇。”
魏征点了点头:“可这跟贺若弼又有什么关系呢?”
王世充微微一笑:“玄成,你有所不知,贺若弼作为大将,又是高熲当年一力举荐的,关系非同一般,当年罢高熲相位的时候,贺若弼是第一个跳出来力阻先皇和独孤皇后的。而就是我们去年在大兴城内想要举事的时候,高熲虽然没有出面,但据我事后的探查,他是知道此事的,却选择了观望,甚至没有劝阻贺若弼跟我们一起干,这说明在他的内心深处,是希望能搞掉杨广,拥杨勇复位的。”
魏征皱了皱眉头:“主公,但当年的事情,牵涉很广,高熲,杨玄感,贺若弼,窦建德,薛举,徐盖这些人全都参与了,万一有哪个口风不严,我们不是要倒大霉了?”
王世充笑着摆了摆手:“所以我在杨广登位后暗助了杨谅那边的裴文安一把,就是想让杨谅起兵的规模能大一点,动静能折腾得久一些,这样杨广会把此事给淡忘。不过杨谅这厮实在不争气,不到两个月就兵败如山倒,好在杨广好象把怀疑的对象指向了陈叔宝,前一阵弘大来信,说陈叔宝被杨广暗中毒死了,萧琮一看形势不妙也辞官在家,看来他是把那次围攻大兴的人当成了是陈国和萧梁的余党所为,之后他就把心思放在了迁都洛阳之上,当年围攻大兴的事情,将会成为一个永远也无法侦破的悬案了。”
魏征长出了一口气:“主公一直不说这事啊,害得我天天提心吊胆。”
王世充平静地说道:“这事说与不说,都不是很重要,杨广忌惮我的主要还是当年他夺位时我参与的一系列阴谋,所以我才托了杨素的关系外放出来。还是继续说贺若弼的事,他在这荆郢之地,靠着一个沈柳生就想要收买人心,形成割据,其实是不可能的,这里的士人心向萧梁,再不济象陈棱这样也有跟随自己多年的老庄客老部下,而贺若弼除了几个钱以外一无所有,加之他自己又是北方的关陇大将,南人深恨之,在这里是不可能成事的。”
魏征笑道:“主公所分析,真是入木三分,看来你也是同意把这郢州之地,让给陈棱了?”
王世充摇了摇头:“不,陈棱在这里是呆不住的,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话,他也不可能一直在这里当郢州司马,很可能会在接下来的几年内调任他处。到时候我们在他身上布的一切势都会打水漂。”
魏征有些不信地摇了摇头:“不可能吧,陈棱在这里当了好多年的司马了,也没见被调离,按我朝的制度,一州的刺史是任满五年后往往要调任的,而长史,司马之类的官职多是由本地人担任,除非是升迁,不然很少会调离的,这陈棱在这里没有战功,也没有过失,怎么会给调走呢?”(未完待续。)
第七百三十一章 老谋深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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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世充笑着摇了摇头:“玄成啊,看起来你还是低估了萧铣和萧皇后的能量,这几天我仔细地想了想,陈棱作为萧皇后放在这里监视萧铣的一颗棋子,萧铣若是不在,他也失去了利用的价值,萧铣回京之后,也一定会想办法告诉萧皇后,这陈棱有自立之心,萧皇后毕竟是一介女流,不会把陈棱继续放在郢州的,只要她指使萧瑀找机会进言,这陈棱的郢州司马,只怕就是要做到头了。”
魏征叹了口气:“那我们这五百万岂不是白给了?主公,我听你的意思,象是有意要重新和萧铣合作?”
王世充没有回答,反问道:“玄成以为如何呢?”
魏征站起身,来回地踱起步来,走了十几个来回后,坐回了椅子上,隋末时虽然主流还是流行汉晋时的席地跪坐,但北方胡风强烈,胡床,高脚椅已经开始出现在了不少官宦之家中,王世充从小就习惯坐这种高脚椅子,这些年下来连长随他左右的魏征等人也习惯了这东西。
魏征说道:“主公,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我前面分析过,萧铣在这里的实力太强,我们就算有心相让,他也未必领情,之前我们在各地结交的豪杰如薛举,徐盖,窦建德,多少跟我们还算是朋友,但这萧铣,跟我们经历了这次的收购风波之后,又被我们挑拨了他和陈棱的关系,只怕已经恨起了我们,这时候我们向他让步,他不一定会感激,只会以为我们是服了软,以后更会小视我们。”
王世充轻轻地叹了口气:“计划赶不上变化,以前我们想要经营这荆郢之地,自然要全力排挤萧铣的势力,不过现在随着杨广要对杨素提前下手。我们只怕在这里也不会呆太久了,所以现在我们也得改变计划,荆州是要地,即使我们不能取得。也不能在这里出现一个视我们为敌,跟我们作对的强大势力。玄成,你能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魏征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主公的意思是,即使不能和萧铣当朋友,至少也在乱世中不至于成为敌人?”
王世充正色道:“正是如此。萧梁在江南经营百余年,其人脉之深广,我们才来了一个多月,就能在这郢州一地感觉得到,要是换了他们南边的大本营江陵,或者是北边的重镇襄阳,只怕那边的萧梁势力还会更强,我们想要在此经营,让此地成为我们能在乱世中掌握的地盘,只怕非十年以上的功夫不可。以前我还存了在此长期为官,好好经营的想法,可现在是不可能了,如不出我所料,这一两个月,杨广就会对杨素下手,紧接着就会召我回京,委以巡察御史或者尚书省一些不接触实权的闲职。”
魏征叹了口气:“主公,先不谈我们回去之后的事,在这郢州之地。既然我们已经和萧铣算是半翻了脸,现在如何处理,才能让他消除对我们的敌意呢?依我看,他走的时候把这里让给贺若弼而不是我们。明显就是视我们为敌的举动。”
王世充微微一笑:“对于萧铣来说,让出此处给贺若弼,也不过是要应战我们的无奈之举,他知道我的厉害,也知道我们对这荆郢之地志在必得,所以为了能挡住我们。不惜牺牲自己的一部分利益,与贺若弼联合,这叫两害相权取其轻,贺若弼的实力不如我们,他评估之后认为是可以控制的,再不济也可以利用杨广对高熲和关陇军功集团的忌惮,想办法通过打倒高熲而除掉贺若弼。这样就可以达到独霸荆州的目标了。”
“可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我们因为杨素之死,很快就会给召回东都,从此在这荆州不会对他构成致命的威胁,即使强行扶持象陈棱这样的代理人,也不可能是他的对手,所以他的最大威胁就会转而成为同样野心勃勃的贺若弼。”
“萧皇后虽然能说得上话,但毕竟是女流之辈,又加上萧梁皇族的身份,对于高熲,贺若弼这样元老重臣的处置,除非杨广自己有了杀心,她才可能推波助澜,不太可能主动构陷,也就是说,想让贺若弼离开荆州,还需要找准时机才是,今年如果杨广以移祸之计除掉了杨素,那就不会太快对高熲下手,以免逼反了整个关陇军功集团。”
“如果让贺若弼在这荆州呆上几年,成了气候,到时候杨广即使真的想除掉贺若弼和高熲,只怕他们也不会坐以待毙,而是会在这荆州举兵反抗,到时候无论成败,荆州那些忠于萧梁集团的地下势力也都会给连根拔起,萧梁集团的复国美梦,也就只能付之东流了。”
魏征笑了起来:“主公真乃神人也,所分析的事情真是鞭辟入里,分毫不差啊,那依您的意思,我们跟贺若弼的这战马之赌,还得继续才是?只有靠这办法先把贺若弼赶走,然后再把这里的地盘送还给萧铣,才能让他对我们感激,以后也算卖个交情?”
王世充点了点头:“萧铣的心思只是恢复西梁,萧梁一脉深知他们的势力到不了北方,对北方的铁骑战马也是心存畏惧,所以乱世之中,只要能在这里站住脚,他们优先的发展方向不会是中原,而是岭南或者是巴蜀。我们现在卖萧铣一个人情,以后没准可以在乱世中暂时结个同盟,如果我们能割据中原,那就可以暂时不用担心这背后的威胁。”
魏征端起手边的一杯酸奶,喝了两口,时值炎夏,这用冰块镇过了的酸奶,喝下去后整个人都舒服了许多,让魏征一直紧锁的眉头也舒展了开来:“主公,荆郢之事就这么定了,可是这杨素之事,真的就无能为力了吗?”
王世充叹了口气:“都是张衡这个奸人使坏,想出这移祸毒计,他大概也是看准了杨广深深忌惮杨素,这才趁机进言,对杨广来说除掉了一个心腹之患,可对张衡来说,也扳掉了自己通向相位之上最大的一块绊脚石。此人心狠手辣,而且也深知当年我参与夺位之时做的事情,必将除我而后快,所以对于此人。我们得想办法除掉他才是。”
魏征的眉头又锁了起来:“主公,张衡现在乃是杨广身边的红人,那些江南新贵文人们只能吟诗作赋,政务处理能力一般,裴弘大的来信里也说过。朝中近来的政事主要是由苏威和张衡二人来负责,而军权则掌握在宇文述和于仲文的手中。张衡献此毒计之后,一定会更加受宠,主公,要想除掉他,恐怕只能行刺了,但此人身边防范严密,不乏高手,就算得手,做下如此惊天动地的大案。只怕也会牵连到自己的,还请主公三思。”
王世充微微一笑:“玄成,相信我,杨广对张衡的忌惮,绝对不会比对杨素浅,别忘了,上次杨玄感说过,张衡才是真正下手弑了先皇的凶手,连杨素都不敢做的事情,他做起来眼皮也不眨一下。你若是杨广,会不怕这种人吗?”
魏征摸了摸自己的胡子:“主公的意思是,要利用杨广心里对张衡的这种恨意,或者说恐惧?”
王世充的眼中绿芒一闪:“不错。其实处理政务这种事情,让苏威这只老狐狸做就行了,他有自己的职业官僚团队,在先皇时就处理得很好,杨广重用张衡,主要还是为了和杨素互相牵制。这两人互相防范和攻击,杨广的皇位就安全了,这回他用张衡掐死了杨素之后,一定会找个机会把张衡赶走,而我们要做的,就是利用这个机会。”
魏征的双眼一亮:“主公的意思是,利用杨玄感?!”
王世充哈哈一笑:“知我者,玄成也!你说对了,我们的杨世子在知道了父亲是给张衡害死的之后,他会做什么事呢?”
魏征笑道:“他不敢直接向杨广上书为杨素申冤,却只会把怒气发泄在张衡的身上,上书斥责张衡出的这个鬼点子,为了平息杨素和整个关陇集团的不满,杨广也会做做样子,把张衡给赶出京城,外出为刺史之类的官职,到时候就是主公搜罗证据,置他于死地的时候了。”
王世充满意地点了点头,他的表情突然多了两分忧伤:“唉,其实我倒是开始同情起我们的杨世子了,只怕他那门唐国公家的亲事,这回也是结不成啦。”
大兴,武功县,唐国公府,已经入夜,府门紧闭着,府内的百十来名庄丁仆役们都已经睡下,而内院的一处密室之内,却亮着灯烛,一张桌子上,摆着一壶酒,两个酒觥,几样下酒小菜,从外面风口处透出的丝丝夜风,把这密室内的烛火吹动得摇摇晃晃,映得在这密室内墙上的两个人影歪歪扭扭,透着几分诡异。
满脸皱纹,活象一个老太婆的唐国公李渊,这会儿因为愁眉苦脸的表情,变得比几个月前看起来更是要苍老了十岁,不停地哀声叹着气,而坐在他对面的一个络腮胡子,皮衣小帽,行商打扮的人,赫然正是长孙晟。
长孙晟微微一笑:“唐国公,我早就劝你不要这么急着和越国公家结亲,怎么样,现在你肠子也悔青了吧。”
李渊恨恨地喝下一觥酒:“长孙,用不着这样笑话我吧,这世上哪有未卜先知的人,你若是真能预见未来,半年前在大兴城外可以决定天下归属的时候,还会作出那个选择吗?”
长孙晟的脸色也微微一变,跟着喝下了一觥酒:“别提了,原以为杨广这小子多少也得沿袭着先皇的政策,没想到他竟然改弦易张地这么彻底,还没出国丧期就迁都,哼,他这明明就是想把咱们这些给他们杨家打江山的关陇大将们给一脚踢开,你唐国公从先祖李广算起,都多少代的武将了,我们长孙家可是后起之秀,唐国公,要保住我们这些关陇军人的地位,还得多靠你才是。”
李渊放下酒觥,冷冷地说道:“长孙,你那点心思用来对付突厥人还可以,就不必对付我了吧,我李渊被新皇所忌,已经是多少年的事情了,所以才想到要找越国公联姻以求自保,现在连越国公自己都惹祸上身,命不久矣。你却来跟我说什么要我出头,这话你还是去跟宇文述,于仲文他们说的好,人家那才是当红的武将呢。”
长孙晟不屑地勾了勾嘴角:“宇文述?就他那个破野头(宇文述家先祖是鲜卑宇文部落的奴隶。本姓破野头,后因战功获宇文氏赐名宇文),也配挤进我们关陇军功贵族里?我们这些家族哪家不是几百年的武将,就是我们长孙家,也是跟着北魏的鲜卑拓跋氏入关的代北豪门了。虽然比不得你唐国公的陇西李家,但跟宇文述他们比,还是要高出了不少的。就他们想要挤进关陇集团的上层,还至少得混个百八十年才行。”
李渊冷笑道:“老祖宗的光荣就不必提了,冢中枯骨而已,现在无论是关陇集团还是山东世家,能帮得上子孙的,都要靠近三代或者五代人为官为将,扯那么远做什么?再说了,于仲文的爷爷于谨。可是西魏建国时的八大柱国之一,并不比我爷爷(西魏开国八柱国之一的李虎)差,难道于仲文你也看不上?”
长孙晟咽了泡口水,恨恨地说道:“这正是杨广厉害的地方,分化瓦解我们关陇集团,以前我们关陇各大军功家族,通过联姻的方式互相提携,有仗一起打,有功一起升,从西魏到现在几十年时间。我们一直是一个整体,可现在杨广迁都洛阳,摆明了就是不把我们关陇世家放在眼里,看看他现在用的那些江南文人。以后还会有我们建功立业,封妻荫子的份吗?唐国公,你可是咱们关陇世家的带头老哥了,现在西魏开国的八大家族的当主,也只有你唐国公家最孚人望,大伙儿都盼着你能带头向皇上请愿呢。”
李渊哈哈一笑:“八大柱国家族的当主可不是只有我李渊一家吧。象独孤家,赵郡李家,现在也各有当主,你长孙将军的祖上当年也是西魏时期从龙入关之臣,虽然不是开国柱国家族,但在关陇世家中也是声名显赫,而你更是分化瓦解突厥的头号功臣,这些话你自己不去说,又为何要通过我李渊这个在朝中无权无势,徒有一些虚名的人来说呢?”
长孙晟“嘿嘿”一笑:“唐国公所言差矣,赵郡李氏现在的当主李密,虽然才华横溢,素有贤名,但毕竟只是个毛头小子,不到三十,而且他还跟杨玄感关系过密,这回越国公,哦,不,应该是叫楚国公眼看着要倒霉了,李密肯定也和杨家一起要受点牵连,他是不能指望的。至于独孤家嘛。。”
长孙晟说到这里,捻须沉吟起来,暂时收住了接下来的话,李渊笑着又喝了一觥酒:“独孤家可是势力强大啊,独孤皇后的父亲独孤信,可是西魏开国柱国,是我们的爷爷一辈的大将了,他又是子孙众多,光儿子就有八个,开枝散叶,个个都有爵位,又是当今皇上的娘舅家族,你要找人帮忙,也应该找独孤家才是。”
长孙晟摇了摇头:“不,唐国公此言差矣,独孤家的情况特殊,当年独孤信追随西魏开国皇帝宇文泰入关中,建立西魏的时候,可是抛妻弃子,他的长子独孤罗当时还是个婴儿,被东魏权臣高欢一直囚禁,以后独孤信在关中重新又娶妻生子,独孤皇后,哦,不,应该说是先独孤太后是他后来在关中另娶妻时生下的,所以他的这个爵位继承就出了问题。”
“独孤信的嫡长子身陷敌国,直到独孤信死后才被北齐放回,因此在北周乃至我大隋并无势力和根基,后来独孤信娶妻生的后嫡长子独孤善又英年早逝,其余众子虽有爵位,却都无过人才能,唯一一个还可称成器的儿子独孤陀,又因为当年的猫鬼一案而被免官,所以独孤家现在已经没了什么可称重臣大将的当主,仅剩的一个独孤整,虽然执掌宫廷内卫,但其人忠烈刚直有余,才能却是平平,人望跟你唐国公更是不好比啊。”
李渊笑道:“说来说去,长孙将军就是不愿意自己出头,我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当年因为贱内之事得罪过当今的皇帝,给外放了这么多年,自顾尚且不暇,又怎么可能挑头做这些事情呢,长孙将军,我看你还是另请高明吧,不过如果你能串联起关陇各个武将世家上表请愿,我李渊一定会跟着署名的。”
长孙晟心中暗骂李渊老滑头,说话做事真是滴水不漏 ,一计不成,他马上把第二方案给抛了出来:“杨广现在野心勃勃,迁都东都,远离我们关陇家族,乃是他早就计划好的事情,也不太可能逼他让步,刚才唐国公的话也提醒了我,我们要想上书请愿,确实在现在有些不太现实,不如我们退而求其次,还是按老规矩,结亲以示我们的团结吧。”
李渊轻轻地“哦”了一声:“结亲?长孙将军,我记得你的几位公子,可都已经婚配了啊。”
长孙晟哈哈一笑:“我跟前妻生的几个儿子,确实都已经娶妻,可你别忘了,我还跟后来娶的渤海高氏,前北齐乐安王高劢之女生了一子一女,都尚未婚配哪。”
李渊勾了勾嘴角:“长孙将军,你家的那小子是叫无忌对吧,我记得是开皇十四年生人,今年也就十一岁,而你的女儿长孙无垢,就是小名叫观音婢的那个,今年也就五岁,这两个娃娃,如何结亲呢?”
长孙晟笑着摆了摆手:“唐国公,现在是非常时期,不比以前,我们关陇世家和山东以五姓七望为首的大世族眼看就要给杨广抛弃了,若是再不团结,展开出我们的力量,只怕就要给杨广各个击破了,他若是象现在这样大用那些没有根基的江南文人,甚至是那些出身寒门的人,那我们这些百年世家的各种利益,特权,还怎么能维持呢?这可不是我们一家两家的事啊。”
李渊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长孙将军说得也有道理,只是我们这样明目张胆地结亲,会不会给杨广看成是对他权威的宣战?前一阵我一时心急,跟楚国公家结了亲,现在还不知道如何处理这件事呢?!”
长孙晟哈哈一笑:“唐国公多虑了啊,前面你陷于被动,是因为只有你一家跟杨素结亲,而那杨素多年来权倾朝野,又参与了夺位之事,早就是杨广深所忌惮的,你在先皇刚驾崩的时候就跟杨素结亲,恕我直言,这可不是什么明智之举啊。”
李渊的老脸微微一红:“嗨,那可不是给急晕了头嘛,本来我跟杨广就有过节,原以为杨素可以一手遮天,攀上了他就能至少保我全家平安,可没想到这回他自己先倒了,长孙将军,你有什么好主意,能救我这回脱困吗?”
长孙晟的眼中闪出一丝耐人寻味的光芒:“唐国公,那这个结亲之事?”
李渊咬了咬牙:“你是要娶我家的女儿,还是要给我添个儿媳妇?”
长孙晟马上说道:“我的幼子长孙无忌嘛,还麻烦唐国公帮我寻一门亲事,而您的长子李建成我见过,好像也尚未婚配吧,要不我们结个娃娃亲,让建成娶我的幼女无垢,如何?”
李渊摇了摇头:“相差十多岁,只怕不好吧,而且,不瞒你说,我家建成已经许过婚了。”
长孙晟的脸色一变:“什么,已经许婚了?对象是谁?我怎么没有听说过你唐国公长子与人结亲的消息?”(未完待续。)
第七百三十二章 新的联姻
李渊叹了口气:“这是我和杨素联姻的一个附加条件,杨玄感要娶我的女儿秀宁,而杨玄感的母亲,荥阳郑氏家族中则出一女许配给我的长子建成,这本是说好的事情,现在杨家快要完了,我女儿秀宁的婚事,自然是不能再继续,可跟郑家的联姻,却是没有任何理由作废的。”
长孙晟冷笑道:“唐国公还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啊,女儿嫁给弘农杨家,媳妇娶了荥阳郑氏,可都是跟山东的大世族结了亲,就不考虑一下我们关陇世家吗?”
李渊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个自然是要考虑的,只是我们关陇家族和山东的大世家也都是累世通婚,并没有什么天然的界限,你不也是娶了渤海高氏的女儿作为续弦嘛。咱们这些武将世家,除了出将,也得入相,不跟那些文人大族搞好关系,以后想回朝当官,怕也是不容易啊。”
长孙晟点了点头:“好了,既然你的长公子建成已经跟郑氏有了婚约,那我也不好说什么了,敢问是郑家的哪位小姐?”
李渊正色道:“括州刺史,开府将军郑继伯之女,郑观音。”
长孙晟“哦”了一声:“就是北齐的兖州大中正(负责按九品中正制推举本州贤良之人为官,往往是地方上的豪门大族),杨素夫人的族兄?”
李渊笑道:“正是此人,长孙将军也认识我这位亲家?”
长孙晟冷冷地说道:“怎么会不认识呢,此人一心向佛,给自己的女儿都起名叫观音,我的那个续弦夫人,跟他家的夫人可是一个师父呢。我那女儿小名观音婢,也是跟她女儿的名字一样。唐国公啊,你前面才说差十几岁不能结亲,可我记得那个郑观音,也就比我女儿大两岁啊,比起你的建成。可差了十二岁呢。”
李渊给长孙晟一语道破刚才的推脱之词,有些不好意思,干咳了两下,岔开了话题:“长孙将军。建成的婚事是早就定好了的,我刚才也说过,这事不太好反悔,还请你谅解,我们还是谈谈别的事情吧。”
长孙晟咬了咬牙:“唐国公。联姻这种事情,就是对最忠诚朋友的选择,主要看的就是嫡长子,我的长子早已经婚配,没办法再娶你的女儿,所以我才想到向你的嫡长子求个亲事,可是你的长子既然已经娶了别人家的女儿,那还怎么结亲?唐国公,看来咱们此生无缘,长孙就此告辞了。”他说着站起了身。行礼欲走。
李渊连忙说道:“哎呀,长孙将军,不要这么冲动嘛,凡事有的商量,来,坐下说,坐下说。”他也站了起来,把长孙晟连哄带按地弄回了胡床之上。
长孙晟坐下后,仍然气鼓鼓地:“商量?还怎么商量。你的长子都已经娶了郑氏的女儿,跟我又如何结亲?”
李渊微微一笑:“我记得长孙将军也不是家中的长子。而是四子吧。”
长孙晟的喉结动了动:“这又如何?”
李渊笑道:“我们关陇世家跟那些山东大世族还是有些区别的,不是只有嫡长子继承,其他的儿子就搬出去分枝散叶,武将世家对于各个儿子的教育都没有放松过。因为我们跟那些文人有一点不同,就是可以上阵以命搏军功,所以长子未必出息,其他的儿子也未必不能出头。就好比你长孙将军,比起尊长兄来说,现在可是名头更大啊。”
长孙晟的眼珠子转了转:“唐国公的意思是。你还另有佳儿?只不过你其他的公子现在年龄还太小,看不出来啊。”
李渊哈哈一笑:“长孙将军,你应该是知道我的夫人的,她是将门虎女,对其他的儿子都是从小就严加管教,长子建成就不必说了,我的二儿子李世民,勇武还要胜过建成呢,他从小生下来的时候,啼哭声就比别人要响亮,去年有个道人上门,看到他的相也是惊叹不已,哦,对了,他现在虽然只有七岁,但已经可以骑小马来回奔驰了,还可以拉开一石的弓呢,那射术,比我小时还要厉害啊。”
长孙晟吃惊地睁大了眼睛:“真有这么厉害?”
李渊点了点头:“他这会儿还没回府呢,今天据说是要骑着小马,跟着他大哥到外面的山里打猎去了,怎么样,长孙将军,对我的这个儿子,还能满意吧。”
长孙晟不信地摇了摇头:“就这样一个七岁的小孩子,你让他出去打猎,这会儿已经快三更天了都没回来,你就一点不害怕?”
李渊笑道:“世民五岁的时候就跟着他哥哥和府里的家丁们一起,每天都在附近的旷野和山林里骑马射猎了,加起来十几个人呢,根本不用担心,现在是太平盛世,这里又是京师重地,不会有什么盗贼的。”
长孙晟叹道:“唐国公对儿子的教育,长孙自愧不如啊,你这儿子果然是俊杰,只怕我那女儿,也不一定能配得上啊。”
李渊有些意外:“哦,长孙将军,这话又是如何说起呢?我听说你的几个儿子,也个个都是豪勇绝伦之士,就算是女儿,料来也不至于是文弱女子吧。”
长孙晟摇了摇头:“说来话长啊,唐国公当知道我原来娶的乃是关陇将领世家的豆卢氏,生出的几个儿子都是孔武有力,弓马娴熟,但后来我妻早死,我续弦找来的高氏,却是一个文弱女子,生下的一双子女,无忌和无垢二人,都是瘦弱得很,尤其是无垢,自小身子骨就有些弱,只怕是不能骑马射猎,本以为建成公子素有贤名,知书答礼,我家无垢以后专事女红,可以服侍左右,但你老兄的这位二公子世民,听起来却是位天生的勇将,只怕我女儿配不上这样的英雄啊。”
李渊哈哈一笑:“现在都只是小孩子呢,能看出什么,世民虽然从小便弓马,喜骑射,但现在也已经请了老师教他读书习字了,打天下时要用武力,但治天下还是得文才才是。再说了,你女儿现在才两岁,哪能看出什么以后呢,她体内可是流着你这位平定突厥的大英雄的血液啊。没准以后也是个巾帼英雄呢。”
长孙晟深锁的眉头舒展了开来:“唐国公,这么说来, 你并不拒绝这门婚事了?”
李渊满意地点了点头:“长孙将军说得有道理,我们关陇将门之间互相联姻,不是什么犯忌讳的事情。也可以通过这种方式表达我们整个集团的团结和强大。就先订下这门娃娃亲好了。等两个孩子长大到婚配之年,再娶你家女儿过门,如何?”
长孙晟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沉默了起来,李渊一看他的表情有些不对劲,奇道:“长孙将军,又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长孙晟叹了口气:“其实我今天过来 ,也是有一事想求唐国公帮忙的,还是在我的那几个子女之间,我和前妻豆卢氏所生的三个小子。都已经成年,很不喜欢他们的这个后娘,还有无忌与无垢兄妹两人,这些年我的身子骨一年不如一年,以前为了跟突厥人套近乎,生活习惯也一如这些草原蛮夷,成天喝酒吃肉,纵欲无度,只怕是命不久矣,最近举箸提笔。都有些力不足心之感,也不知道我还能不能活到送我家的无垢出阁,与唐国公结亲的那一天了。”
李渊听到这里,也是心中一片悲凉:“长孙将军。何出此言,你现在也就刚过五十,春秋尚早呢,这方面的事情,不用太担心。”
长孙晟摇了摇头:“实话跟你说了吧,唐国公。这次我来找你们结亲,一来是想为我们长孙家找个靠山,二来,也是希望以后万一我先走一步,几个年长儿子欺负后娘与异母兄妹的时候,你们能让他们母子有口饭吃,不至于流落街头,活活饿死啊。”
李渊听得动容,连忙说道:“长孙将军勿要多虑,你我既然今天已经约定了这门亲事,那我不日就会向外正式公布此事,即使真的如你所言,我们也会在你家观音婢成年之年,将之依约迎娶回来。不过……。”
李渊说到这里时,顿了一下,想了想继续开口道:“若你的那几个儿子真的不孝,赶后母与弟妹出门,我们家毕竟在过门前并非你们长孙家的亲戚,也不太方便一下子把人接过来 ,暗中接济倒是可以,只是这种是救急不救穷啊。”
长孙晟一听这话,脸色一下子舒展了开来,拉住了李渊的手:“哈哈,唐国公,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我跟贱内说过,万一真有这么一天,我就让她们母子三人去投奔她的哥哥高士廉,高家再穷,也有她们一口饭吃的,只要唐国公莫要不认这门亲事就好。”
李渊暗叫一声“苦也”,自己一时客气了一下午,没想到长孙晟却拿住了自己的话柄,刚才自己本是想到有些不妥,这长孙晟看起来有备而来,就是要跟自己结下这门亲,本以为是要向杨广显示关陇贵族的团结,可没想到他的真实目的是为了给自己的少妻幼子们找个靠山,那北齐宗室的渤海高家也是个破落户,还跟杨广最恨的高熲有些七拐八弯的亲戚关系,自己刚刚扔掉了杨素,却贴上这么个牛皮癣,想到这里,李渊的头一下子就大了。
但话既然已经出口,那是收也收不回来了,李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这个,长孙将军,我既然答应了,自然就不会反悔的,你放心吧。不过刚才咱们可是有言在先,我那女儿秀宁,如何能摆脱跟楚国公家的联姻婚约,你可得给我支个招才是啊。”
长孙晟一咧嘴,笑了笑,黄澄澄的门牙在这烛光下闪闪发光,让李渊一阵恶心:“这个嘛,我早就想好了,秀宁不是还没过门嘛,只要委屈她一下,说服她这个道理,让她早点找人另嫁,就可以了。”
李渊皱了皱眉头,脸上的皱纹又多了几道:“只是我家的秀宁好象已经深深地爱上了那杨玄感,这道理我们也跟她说过了几次,可她就是不听,本来这回她是来找我们想办法去救楚国公的,可我们哪有这个本事,结果她一气之下要跑回宋州去,这会儿给我正关在房里,让人严加看管呢。”
长孙晟笑着摆了摆手:“我如果是你,就不会把她关在这里了。任女自去!”
李渊一愣。转而怒道:“长孙将军,现在可不是开这种玩笑的时候,你这是要毁了我女儿一生,继而毁我唐国公府吗?”
长孙晟摇了摇头:“非也非也。从令爱肯跟着那杨玄感千里赴宋州一事,我就知道她早就爱上这小子了,这也难怪,杨世子英雄过人,年纪轻轻就名震天下。令爱将门虎女,自是倾心爱慕。”
李渊急得一跺脚:“先皇在时,杨素得势,这门亲事是我家的福气,现在新皇登基,杨家朝不保夕,这门亲事就是我家的祸事,长孙老兄若是真心帮忙就说办法,若是有意调侃,那就要恕我李渊不奉陪了!”
长孙晟眨了眨眼睛:“唐国公不要太心急嘛。我的意思,这种事情作为父母,强劝是没有用的,儿大不由娘,女大不中留,心都是要向着外人的,依我看,能让你家秀宁姑娘回头的,只有杨玄感那小子本人了。”
李渊微微一愣:“长孙将军,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杨玄感这时候肯定也是在想一切办法救他爹。这才会让秀宁回来找我们帮忙,又怎么会主动退婚?”
长孙晟笑了笑:“令爱这时候回来,是因为杨玄感觉得找你帮忙,还有一线成功的可能。但要是救不了楚国公,那你觉得这位杨世子会怎么做?”
李渊倒吸一口冷气:“长孙将军,你的意思是,杨玄感会起兵造反复仇?”
长孙晟收起了笑容,正色道:“唐国公,杨玄感此人。我跟他打过几年交道了,也许在你们的眼里,此人有勇无谋,并无智略,但在我看来,他的智力极高,不亚于乃父,以前显得有些不通人情世故,是因为长年给关在家里习武,与这个世界接触不多的原因,但随着这两年他走南闯北,沙场征战,尤其是跟着李密和王世充这两个绝世智者多次接触,现在的杨玄感,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楞头青了,绝非意气用事之徒。”
李渊点了点头:“不错,听你这么一提醒,我倒是想起件事,那天杨玄感来我这里求亲的时候,他的坐骑突然马失前蹄,按说黑云这样的绝世宝马,怎么可能出现这种情况,你我都是武将,应该知道除非是杨玄感故意给马动了手脚,当时我还以为是杨素想要悔婚,可后来听秀宁的意思,倒是这杨玄感自作主张,不想在此时和我们家仓促结亲。”
长孙晟哈哈一笑:“我说的没错吧,唐国公,而且杨玄感这几年一直在四处行走,结交各地豪强,其意图不可告人,如果这次他实在救不了楚国公,我想也只会把这仇恨埋在心里,等到日后找准时机再行动手。”
李渊的脸色一变:“长孙将军,这可是要掉脑袋,灭九族的话,不可乱说啊。要说我们这些关陇世家对新皇有些怨气,这没错,但没人会傻到真的起兵造反的程度吧,大隋的武力有多强你不是不知道,强如尉迟迥,突厥,杨谅,都一一败在了大隋的手下,杨玄感若是真有你说的那么聪明,就不会打这种主意。”
长孙晟冷笑道:“杨玄感不走这条路,难道王世充会不走吗?”
李渊双眼一亮:“就是那个以前跟着高熲,立过不少军功,后任兵部驾部司员外郎,现任郢州刺史的王世充?”
长孙晟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冷芒:“正是此人,他可是一直利用其巨额资产,在各地从事不可告人的事情,据我所知,上次新皇夺位之时,此人和杨素都出了大力,也正是在那时,两人秘密结为了盟友,如果杨素倒了霉,只怕杨玄感会主动靠拢王世充,以求复仇。”
李渊半晌无语,久久,才说道:“长孙将军,此事可有真凭实据?如果我们出面告发这个王世充,会不会让我们的日子好过点?”
长孙晟断然道:“不可,唐国公,别说王世充现在没有反行,就是他真的有反心,对我们未尝不是好事。”
李渊脸色一变:“这话又从何说起?”
长孙晟的眼中闪过一丝兴奋:“杨广之所以现在疏远我们关陇贵族,不就是因为现在天下四海安定,无仗可打吗?大隋四海升平已经十几年了,而先皇留下的各种制度也在运行良好,是以我们关陇贵族和山东世家都变得可有可无。若是有人起兵作乱,我们才会有领军平叛的机会,到那时才会显得我们的重要,我们这些家庭,虽然没有私兵,但兄弟子侄个个从小学习骑射和兵法,是天生的军官,一旦有事,只要有军队,那就可以让我们的子侄迅速地充任各级军官,真正地掌握和控制一支军队,就能让杨广知道我们这些家族真正的作用了。”
李渊笑道:“长孙将军所言甚是。这么说,你的意思是要看杨玄感和王世充这样的人先起兵,我们再借机平叛了?”
长孙晟点了点头:“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今上不是先皇,他有可能会搞乱整个国家,弄得民怨沸腾,到时候天下变民蜂起,盗匪横行,杨玄感,李密,王世充这些人肯定会趁势而起,我们那时候就可以掌兵平叛,到时候是自立还是当忠臣,就可游刃有余啦。”
李渊看着长孙晟,叹了口气 :“长孙将军,你世受国恩,怎么也说出这种话呢?”
长孙晟“嘿嘿”一笑:“唐国公,你说说我们这些关陇贵族受的是哪国的恩呢?西魏?北周?还是大隋?”
李渊与长孙晟相视而笑,声音震得这地下的密室那幽暗的烛火又是一阵摇晃…………
一座别有风味的闺阁,座落在唐国公府内女眷们所住的后院之中,而一间小院里,这时候仍然屋中亮着灯火,不知道是不是受了某些不可抗力的影响,屋中的烛光来回地摇晃着,把两个云鬓高耸的妇人头象映在窗纸之上。
李秀宁已经换回了一身劣等绸缎制的女装,脸上略施脂粉,嘟着嘴,头扭向了一边,全然不看坐在她身边,一身朴实妇人装束的母亲窦惠。
窦惠轻轻地叹了口气:“孩子,这事确实是委屈了你,娘也知道,只是你也体谅一下咱们李家的地位啊,现在杨家倒了霉,只怕是灭门之祸,你爹也是为了你好,不想让你进这火炕啊。”
李秀宁的脸上已经多了不少泪痕,眼睛也是红通通的,看起来这些天哭了不少,可这会儿她的脸上却看不到任何表情,也不转头,淡淡地说道:“娘,您从小就教育女儿,做人一定要讲诚信,讲忠孝,我们李家和杨家结亲的事情,尽人皆知,女儿这会儿已经不止是您和阿大的女儿,更是杨家的媳妇了,现在杨家有难,您却要女儿弃他们而去,这样不忠不义的事情,就是您一向教导女儿要做的吗?”
窦惠幽幽地叹了口气:“女儿啊,不要这么傻,当着你阿大,有些话我不好说,现在只有你我母女二人,我也不妨告诉你,当今的皇上在登基之前,曾经有意过娘,还托人给你阿大带话,让他放手,结果你阿大没有受他的威胁,一箭雀开双屏,娶我进了李家,由此跟当今的皇上结下了梁子,在先皇时期就被皇上几次进言,将你阿大调任外州刺史,一当就是十几年。所以这次可谓是新仇旧恨,要是让当今皇上再抓到我们李家什么把柄,那可是会祸及全家啊!”窦惠想到杨广那张和蔼可亲的笑脸下狠辣的内心,偷偷地抹起泪来。(未完待续。)
第七百三十三章 秀宁夜奔
李秀宁以前从没有听过这些事情,乍一听闻,吃惊地瞪大了眼睛,转过头来:“娘亲,这些都是真的吗?”
窦惠闭上了眼睛,痛苦地摇着头:“女儿啊,从小到大,娘什么时候骗过你?此事是我和你阿大多年的秘密,从不向子女和外人道来,可今天事关全家性命,就当娘求你了,天底下的英雄男儿多的是,并非只有杨玄感一个。娘一定会为你在关陇贵族家的后生里,寻一个出色的人物。”
李秀宁紧紧地咬着朱唇,眼中神色一变再变,手指紧紧地抓着衣角,松开又抓紧,似是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久久,她才抬起头,正色道:“娘亲,你让我做什么事都可以,唯独此事,女儿万万不能答应。女儿既然已经许配给了杨家,那就是杨家的人,不止是李家的女儿了,就算现在没有过门,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请你们放心,女儿是与杨府生死与共,绝不会牵连到李家!”
窦惠的脸色一变,声调转而抬高,怒道:“秀宁,娘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这孩子怎么还是不识好歹?皇上是什么人?他会因为你嫁进杨家,就不再追究我们李家了吗?前几年前太子,房陵王杨勇和前尚书左仆射高熲结亲,不照样是被一起罢免?!这样的联姻,本就是两大家族之间的事情,不是你们儿女的私事!”
李秀宁抬起头,两行珠泪从她眼睛的中央流下,可她的表情却是异常地坚定:“娘,这是你们当时在作出这个选择的时候,就应该想到的事情,而且女儿虽然读书不多,但也知道这世间还有道义,讲忠义诚信的人,无论何时,都会受人尊重。当年先皇还是少年之时,独孤皇后的父亲独孤信也卷入谋反案被杀,可是先皇并没有因此而抛弃独孤皇后,仍然跟她履行了婚约。这样的美德和忠贞的爱情受到了世人的称讼,先皇也因此成为了北周的丞相,不但没有家破人亡,更是建立了大隋,这不正是诚信带回来的回报吗?”
“还有您和阿大。当年明知这样会得罪身为王爷的当今皇上,可仍然是在一起了,这不也是不畏强权的义举吗?先皇也并没有为此多为难阿大吧。您自己以前也说过,主要是因为窦家的原因,先皇才对阿大有所忌惮,多年来让他出任外州。可是我们关陇家族作为一个整体,即使是皇帝也不敢轻易下手,无故冤杀的。”
窦惠气得站起了身,头上的一枝银簪子都差点要掉了下来,她的身子微微地发着抖。厉声道:“先皇和现在的皇上是一路人吗?如果要是先皇在位,我们还会跟你提这件事吗?楚国公这样的国之柱石,都要给个虚妄的星象之说逼得家破人亡了,更何况是权势远不及杨家,又跟皇上结过仇的我们李家?你非要全家人一起陪你上刑场,才能成就你那忠于爱情,忠于承诺的美名吗?”
窦惠越想越伤心,放声大哭道:“天哪,我们李家何其不幸,养女不孝。要祸及全家啊?!”
李秀宁的双眼中也是泪如雨下:“娘,事情还没有到那一步,也许还有转机,女儿无论如何。都要试一试,就算越国公出事,杨家也不一定会全府倒霉,万一真的给您说中,女儿一定会自我了断,而且申明与我们李家断绝关系。绝对不会牵连到你们!”
李渊的声音冷冷地从门外响起:“哼,阿惠,果然是你我生出来的好女儿啊。重情重义,好极了!”
窦惠的身子微微一震,吃惊地抬起了头,只见李渊不知何时出现在门边,满是皱纹的脸上,面沉如水。
窦惠连忙迎上前去,拉住了李渊的胳膊:“叔德(李渊的字),阿宁还小,不懂事,你千万不要怪她,我会继续好好劝她的,实在不行,咱们就公开退婚好了,杨家是明白人,也不会说什么的。”
李秀宁闻声大震,哭道:“不,娘,您要是退婚,女儿,女儿宁可死在这里!”
李渊突然吼了起来:“阿宁,你眼里就真的没有阿大和你娘亲,没有你的兄弟姐妹了吗?!”
李秀宁自打记事以来,跟李渊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而李渊因为长年在外为刺史,见到自己的妻儿时间很短,是以每次见到李秀宁时也多是和颜悦色,极少红脸。可是李渊那种武将家族的独有气质,却是抹杀不去的,从李秀宁内心的深处,对自己的阿大有一种深深的敬畏,小时候在窦惠的面前经常哭闹撒娇,但只要李渊的声音稍高一点,就马上能止住她的哭泣,这次也一样,听到李渊的怒吼之后,李秀宁吓得不哭了,愣愣地看着自己的父亲,连眼泪也顾不得伸手去擦了。
李渊的声音稍稍平缓了一些,但仍然称得上是声色俱厉:“阿宁,你是不是以为自己很讲忠孝,很讲道义,拿着父母亲全家的性命去维护你的那些道德和理念,是件很光荣的事?以后可以进隋书列女传,对不对?”
李秀宁给呛得无话可说,却只听到李渊继续说道:“好,我们现在不说别的,这婚约是我李渊定的,我现在也不准备悔这门婚事,你若是真的想知道杨家人,知道杨玄感是怎么想的,我现在不拦着你,你现在就回宋州找你的未来夫君,就说楚国公的事情,我李渊无能为力,请他自求多福好了,看看他会怎么样对你!”
李秀宁的眼中闪过一丝喜色,声音都因为激动而变得有些颤抖:“阿大,你,你没有骗我吧,你真的,真的肯放我走?”
李渊冷冷地说道:“我为什么不放你走?你自己昏了头脑判断不清楚局势,不代表人家杨公子也是跟你一样昏了头,他现在没有冲动地赶回东都闹事,或者干脆就是举兵起事,就说明他还有理智,让你回我这里是为了寻求我们唐国公府的支持,若是我们救不了他爹,你觉得对他而言,你又有何用处?”
“阿宁,别怪阿大说实话不给你面子。咱们和杨家联姻,无非就是各取所需,杨玄感倒是名声在外,是你的所推崇的英雄男儿。可你阿宁又有何名气,他杨玄感为啥要娶你?还不是看中咱们柱国家族在关陇世家中的影响力吗?”
李秀宁的眼中噙满了泪水,想到杨玄感对自己的承诺与誓言,激动地叫道:“不,阿大。杨大哥亲口对我说过,他一定要娶我,一定会的!他说他喜欢我,不会扔下我,也不会不遵守婚约。”
李渊冷笑一声:“阿宁,男人的誓言就是这世界上最温柔的毒药,专门用来哄女人的,我们这些世家子女,在婚配前连面都没有见过一次,又有何感情可言?别说你和杨玄感。就是阿大和娘,你以为当年见面之前真的有什么情义?那同样就是一场基于政治立场的联姻而已!是陇西李家和扶风窦家这两个某种军事家族的联姻,明白吗?”
李秀宁哭着转向了窦惠:“娘,真的是这样吗?”
窦惠的眼中也是泪光闪闪,看着李渊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哀怨:“叔德,孩子还小,怎么能当着她的面说这些,这些事情,她稍微长大点就会知道的啊。”
李渊厉声道:“阿惠,阿宁不小了。已经要出阁嫁人了,作为世家子女,这些道理难道不应该是从小就知道的吗?建成年纪和她差不多大,每天不是练武就是苦读。现在还在前院那里背书,世民比她小了十岁,这会儿还在外面通过打猎的方式练习骑射,这些都是我们世家子们应该做的事情,作为女子,担负着家族的使命。去和家族需要的另一个家族男子结合,而不是只顾着自己的私情,这些道理,难道你从小没有教给她吗?”
李秀宁的身子晃了晃,只觉得一股急火攻心,她的银牙咬得格格作响:“不会的,杨大哥不是这样的人,他不会扔下我的,我们是出于真爱,不是那种冷冰冰的联姻,阿大,我不信你的话,我不信!”
李渊冷冷地说道:“杨玄感若是真的喜欢你,又怎么会在娶你的那次比武之时故意诈败?他的那匹黑云怎么会突然吃坏了肚子拉稀,这些除了他自己在做手脚外,还有别的可能吗?阿宁,阿大本来不忍告诉你,杨玄感一开始根本不想跟你结婚,所以才会做这种事,后来想必是给楚国公逼着才答应娶你,或者说他就是存了另外的心思,利用对你的感情,要你死心踏地地让你为他效力,一旦你帮不上他和杨家,那他也一定会无情地把你抛弃,不会有别的选择!”
李秀宁捂着自己的耳朵,她从心底里不愿意相信李渊所说的每一个字,但这些话又是那么地真实,让她找不出一点可以回击的理由,她想到杨玄感的伤一好,跟自己的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要出外宋州,甚至易容改扮,若不是自己早早打听了消息跟了过去,恐怕真的也就错过了,想到这里,她越来越害怕,甚至对杨玄感对自己在小树林中的承诺,都产生了一丝的动摇。
李渊一看李秀宁不再说话,知女莫如父,他知道李秀宁也相信了几分自己的话,他向后退了两步,一拉大门,指着外面说道:“阿宁,阿大说过,不会拦着你,事实的真相很残酷,你自己去寻找吧。只有你亲自见过杨玄感,你所有的幻想才会破灭,才会真正地认识到这个世界究竟是怎么样的!”
李秀宁咬了咬牙,一言不发,甚至不打一声招呼,就夺门而出,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窦惠悲呼一声“阿宁”,冲出两步,想要拉住自己的女儿,却被李渊伸手拦了下来:“阿惠,让她去,这是成长的代价,她必须要付!”
李秀宁的身影随着她抽泣的声音渐渐地远去,一声骏马的长嘶之声在马厩的方向响起,马蹄声渐行渐远,伴随着家中的几声狗叫,再也听不见了,窦惠的身子软了下来,渐渐地倚门坐到了门槛之上,也不多看李渊一眼,幽幽地说道:“你怎么会这么狠心,亲眼看着阿宁走上这条不归之路?”
李渊也蹲到了地上,双眼之中泪光闪闪:“阿惠,你以为关住了阿宁的人。就能关住她的心吗?如果这回我们不放她出去自己找寻答案,她只会恨我们一辈子的。”
窦惠咬牙切齿地说道:“可你这是拿她的命在赌,你知道吗?阿宁从小性子就要强,万一那杨玄感真的喜欢她。把她留在身边,这不是要把她往火炕里推吗?就算如你所说的,杨玄感狠心拒绝了阿宁,你就不怕阿宁一时想不开,做出什么傻事出来?”
李渊叹了口气:“我想不至于。这次和阿宁一起回来的那个太子东宫的千牛卫备身,名叫柴绍的,我看好象对我们家阿宁有意思,阿宁应该会带他一起回宋州,要是她没去东宫,那我明天一早就去一趟东宫,让他马上回宋州照应着点,我想就算阿宁一时想不开,有柴绍在,也不会有事的。”
窦惠的双眼一亮:“柴绍?就是那个钜鹿郡公柴慎的儿子?叔德。他们家虽然也可称将门,但跟我们家相比,还是差了许多,连关陇集团的边缘也挤不进来,又是并州洪洞人,你真的要把阿宁嫁给柴家?”
李渊苦笑道:“你以为我愿意吗?可除了柴绍,现在天下肯要阿宁的男人,又能有几个呢?”
深夜,东宫,皇城外的各处宫门已经关闭。李秀宁正在这里,象只热锅上的蚂蚁,转来转去,边走边搓着手。她出来得太急,甚至忘了换回男装,就这样一身姑娘的打扮出了大门,若不是在夜里,白天这样纵马女装在街上奔马驰骋,只怕早就会给巡城的坊丁和兵士们拦下来了。
李秀宁这回出来带了一面唐国公府的令牌。杨玄感也给过她一面越国公府的腰牌,这回柴绍在进东宫前,也把自己的千牛卫令牌给了李秀宁,让她有急事可持此令牌前来相见,最后在这三块令牌里,真正起了作用的还是柴绍的那一块令牌,看门的卫士持此令急奔入宫,到现在还没回转,虽然只有小半柱香(十几分钟)的功夫,但仍然让李秀宁度日如年,焦躁不安。
柴绍的声音从宫门内传了出来:“来者真的是李小姐吗?”
李秀宁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喜,连忙转向了宫门内,只见柴绍换了一身千牛卫的衣甲,腰间挎着一口千牛刀,急匆匆地奔了出来,四目相对,都是微微一愣。
柴绍的嘴角勾了勾:“听说有个姑娘大半夜穿个女装就跑出来了,我就知道一定是你,出什么事了,这么急?”
李秀宁咬了咬牙:“大笨牛(这一路上李秀宁已经习惯这样称呼柴绍了),快换身衣服,和我马上回宋州,迟了只怕来不及啦。”
柴绍的脸色一变,喜道:“怎么,唐国公有办法救楚国公了吗?”
李秀宁急得一剁脚,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别提了,我阿大根本没这本事,而且他也不想被牵连进此事之中,我们得起快回去给杨大哥报信,让他另想办法啊!对了,你这里怎么样了,太子能出手救杨家吗?”
杨昭的声音从十几步外传了过来:“李小姐,实在抱歉,孤对此事,只怕也是有心无力啊。”
柴绍和李秀宁转眼看去,只见胖得足有两个人加起来宽的杨昭,一身淡黄色的绸袍,披着一件披风,在两三个卫士的搀扶下,正走下一抬肩舆,剧烈地咳嗽着,一步步地向着二人走来。
柴绍和李秀宁本能地下跪:“恭迎太子殿下。”柴绍说完,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不忍,“太子殿下,您的身子还没好透,这晚上风大,怎么能这样出来?”
杨昭走到二人面前,平复了一下呼吸,叹道:“杨家出了这么大的事,我怎么能安枕于床,一想到杨大哥现在每天都睡不着觉,我又于心何忍?柴护卫,我一听说有个女子深夜来找你,就想到一定是唐国公的千金,所以也想到看看出了什么事,唉,都怪我无能,半个月前给父皇就上过书,请他不要封越国公为楚国公,可是父皇却回信将我斥骂一番,说这是国事,我无权过问。”
杨昭说到这里,双眼中泪光闪闪,几乎就要落泪,柴绍连忙上去扶住他,杨昭从怀里掏出一块汗巾,擦了擦眼睛,突然说道:“好久没下床走动了,你们陪我走走吧。”后面的三四个卫士连忙想要上前,杨昭猛地一回头,“有他们保护我,孤的安全不用担心,你们退下,在这里守着就是。”
为首的一个黑脸护卫的脸上现出一丝难色:“太子殿下,保护您的安全是我们的职责,而且至尊特地交代过,要我们……”
杨昭冷冷地说道:“好了,这是我的决定,与你们无关,柴护卫也是孤亲自招揽的千牛卫士,李小姐也是唐国公的千金,我就在这里转转,不会有事,你们守在这里便可。”
黑脸护卫还想说些什么,一看到杨昭在平和中带了三分威严的脸色,连忙收住了嘴,退后了两步。
柴绍扶着杨昭在这宫门前信步,很快就走到了离那些人四五十步远的地方,虽然仍然在这片广场上,而耳边只有风声,那些人的呼吸和说话声音却是再也听不到,杨昭幽幽地叹了口气:“李小姐,对不起,孤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吧,父皇不喜欢我,把我一个人扔在大兴,名为镇守西京,实际上跟个囚犯也没两样,这几个月我的病情越来越重,想要回东都见我父皇和母后一面,本来那次上书主要是说回东都的事,附在后面说了几句楚国公的事,可父皇大怒之下,也不许我去东都,李小姐,请你转告杨大哥,我杨昭真的尽力了,可我真的是没有办法啊!”他一口气说了这么久,一阵剧烈的咳嗽,脸色也变得苍白起来。
李秀宁的眼中已经泪光闪闪:“不,太子殿下,对不起,都是我不好,任性胡为,才会让你受这苦,你快回去,好好休养,杨大哥的事,我和柴护卫再想办法。”
杨昭摆了摆手,在柴绍的扶持下站稳了一些,低声道:“不,孤还有话没说完,这可能是我能跟杨大哥说的最后一些话了,你们,你们务必要带到。”
柴绍咬了咬牙,向李秀宁使了个眼色,两人都靠近了杨昭,附耳于他嘴边。
杨昭艰难地说道:“我知道大哥,大哥他不喜欢我父皇,而我父皇也一直,一直对他们家忌惮,父皇夺位的时候,楚国公知道了,知道了太多不该知道的事情,我当时就料到早晚会有,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会来得,来得这么快。你们一定要劝,劝我杨大哥,让他千万,千万别一时冲动,做出,做出什么傻事。我杨昭知道,知道我父皇对不起他,如果他要报仇,我,我愿意代父一死,也不想他和密兄,和密兄走上不归之路。”
李秀宁不信地睁大了眼睛:“太子殿下,你说什么,杨大哥他真的,真的?”
杨昭咬了咬牙:“你们听我说完,我不是傻子,大哥,大哥做的事情,我不是没有察觉,他拿我,拿我当兄弟,从来不瞒着我,可我,可我也不会把他的这些事跟父皇去说,你,你告诉他,以后一定要当心,当心那个王世充,不要,不要给他骗了。”
李秀宁点了点头:“还有什么吗?”
杨昭叹了口气:“还有,房陵王杨勇的那些子嗣,我,我本来答应杨大哥会有所保全的,可惜,可惜这件事我也没有做到,父皇,父皇已经派杀手把我的各位堂,堂兄弟们害死在了路上,我有今天,命不久矣,也是,也是报应。”(未完待续。)
第七百三十四章 萧氏的阴谋
柴绍的眼泪如泉水一样地向外涌:“不,太子,不会的,您一定可以好起来。”
杨昭笑着摆了摆手:“我,我当然会好的,你们抓紧上路,就说我,我在这里等着二位兄长回来看我。”
李秀宁激动地说道:“太子殿下,你放心吧,这些话我一定带到。”
杨昭回头看了一眼在远处不停地向这里张望的那几个护卫,压低了声音:“你们拿我的令牌,连夜出城,记住,尽量走小路,不要住官驿。换上便服,楚国公那里已经是没有办法了,但一定要劝住玄感,叫他不要乱来。”
东宫门口外广场边的一棵大树背后,王仁则阴沉着脸,看着李秀宁和柴绍两人骑了马,向着东门的方向疾驰而去。他悄悄地对着站在一边的张金称说道:“金称,回去报告叔父,就说李秀宁和柴绍连夜离开大兴,只怕杨玄感那里会有所动作,请他千万要留意,还有,我这里的马已经准备好,明天就过关上路,你先行一步,让他安心。”
张金称的嘴角边露出一丝笑意:“少东家,这回的战马之赌,我们赢定了。”
王仁则抬头看了看已经西落的月亮,叹道:“风暴将至,赢下一个郢州,又能如何呢?”
东都,洛阳,已是夜深,在那皇城里金壁辉煌的寝宫之中,杨广穿着一身绣着金线的上好黄绸,浑身上下都闪着金灿灿的光芒,他的满脸都是类似喝醉了酒似的红光,兴奋地搓着手,在这大殿之内走来走去,一刻也不得停歇,而坐在一边一张玉榻上,浑身珠光宝气的萧皇后,却是面带微笑地看着杨广。
杨广终于停下了脚步,转头对着萧皇后说道:“皇后,你说老贼究竟什么时候会死?都改封他楚国公快一个月了。怎么就还不断气呢?”
萧皇后秀目流转,尽管她已经年过三旬,眼角边已经出现了一些皱纹,而皮肤也不如少女那样光滑而紧致。但仍然可以称得上是国色天香的美女,她开口道:“至尊,你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老贼已经完全动弹不得,现在于将军所率的三千骁果军已经围住了楚国公府。就是一只鸟儿也飞不进去,而宋州那里,宇文将军早已经率了三万大军在附近扎营,那杨玄感若是有一丝异动,马上就会灰飞烟灭。”
杨广哈哈一笑:“就是,老贼虽然在军中部下众多,但这回却无人上书救他,嘿嘿,朕原来还以为那些关陇丘八们会联合在一起,为老贼说话。可就是连跟老贼有联姻关系的李渊,这回也是屁都不敢放一个,可见老贼平时权倾朝野,得罪的人也太多了,生死攸关的时候,竟然无人援手,早知如此,朕还真没必要费这么大劲去除了他。”
萧皇后峨眉微蹙:“可是至尊,昭儿这回却上书要救老贼一命,他年纪小不懂事。跟杨家的小子搅和在了一起,一定是杨玄感指使他上书的,至尊,你训斥一顿昭儿就是了。又何必拒他于千里之外?”
杨广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这小子吃里扒外,这些道理他都懂,但就是上书跟他的父皇作对,不教训他一下,以后还不知道他胳膊肘往哪儿拐呢!皇后,我知道你喜欢昭儿。可他以后是要继我位子,当皇上坐江山的人,这些事情都不明白,只凭着自己的私人感情来决定国事,又让我如何放心传位于他?”
萧皇后微微地掩住了自己的樱口:“啊,至尊,你是说,你是说想易储?”
杨广冷冷地说道:“现在说这些还太早,让他呆在大兴就是想看看他的表现,不过到目前为止,他实在是让朕失望,老贼出事,他比那些关陇丘八都要急,哼,以前他老子每天提心吊胆去争储君的时候,也没见他这样生病什么的,这样的儿子,生了有什么用啊!”
萧皇后马上站起了身,正色道:“至尊,臣妾以为,储君之事乃是国之根本,不可轻易废立,昭儿现在也没有明显的过失,您这话要是传到阿孩(杨暕)的耳朵里,只怕他会起不臣之心的。”
杨广停下了脚步,反问道:“皇后,今天的你好像有些反常啊,难道阿孩就不是你的儿子了?”
萧皇后叹了口气:“昭儿自小就肥胖,身体不好,这回你把他一个人扔在长安,我只怕他胡思乱想,真的有什么心病,听那些卫士们回报,昭儿现在已经卧床不起了,整日咳嗽,作为一个母亲,我这心里可真是,可真是……。”她说到这里,悲从心来,几乎快要落下眼泪了。
杨广上前扶住了萧皇后的香肩,为她轻轻地擦拭着脸上的泪水,笑道:“别这样,皇后,昭儿在我们走的时候还好好的,他平时也是经常骑马出游,身子骨没这么差的,哼,朕看他就是学朕当年在家演戏的那些,故意装病做给我们看,想要以此让朕把他调回来,最好能同意他的请求不再为难老贼。你可别忘了,他那个兄弟李密可是个人精,一定会教他这样做!”
萧皇后知道再劝也是无用,只能一声叹息。
杨广直起了身,嘴角边勾了勾:“只是这老贼一天不死,我这里一天不得安宁,总要提心吊胆,从前天开始就听说这老贼已经卧床了,哼,算他识相,只是这回装病是没用的,若是不死,朕就给他代劳吧。”
萧皇后抬起了头:“至尊,您已经找好了治杨素罪的罪名了吗?”
杨广哈哈一笑,拿起那张紫檀木御案上的一道奏折,递给了萧皇后:“皇后你看,这是张衡,苏威他们弄出来的,这上面记录了杨素入朝为官二十多年来的种种对先皇的大不敬之举,还有纵子行凶,安插兄弟子侄为官,占据朝堂,图谋不轨的证据,实在不行,张衡也说了,到时候再弄些兵器铠甲,埋到杨家的某处别院里。到时候这个谋反之罪是跑不掉的,老贼全家都得掉脑袋!”
萧皇后的眉毛挑了挑:“至尊,这样,这样是不是太狠了点?”
杨广的眼中凶光一闪:“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哼,老贼当年拒绝我们的提亲,害得朕无颜以对天下人,后来为了夺位。朕还得战战兢兢地去奉承老贼,跟着他北出灵州作战的时候,本来只是谦虚了一下,让他指挥全军,没想到他真的就不让朕掌军了,完全把朕当成了个摆设,就连封赏之事,也不由朕来作主,哼,收买人心的好事全让他做了。那朕还能捞得到什么?”
萧皇后摇了摇头:“至尊,可是杨素毕竟在我们最关键的时候帮过我们一把,这次杨谅谋反,他也领军平叛。而且,而且现在至尊迁都于此,又重用江南文人,只怕那些关陇军汉和北方大族都对我们心怀怨恨,杨素若是肯真心效顺的话,至少还能帮我们渡过这一关呢。”
杨广冷冷地说道:“皇后,这是国家大事。你一妇人就不用多说了,杨素上次平叛时在军中的号召力和影响力你也看到了,现在我们能借着这个天像的事情置他于死地,若是过了这个坎。让他意识到危险,四下串联关陇丘八们,那再要对付,可就麻烦了,朕意已决,皇后不必多言!”
萧皇后勾了勾嘴角。换了个话题:“至尊,臣妾还有一言,想要进谏。”
杨广的眉头微微一皱,还是说道:“说吧,不过要是与老贼或者是昭儿有关,就不必多提了。”
萧皇后摇了摇头:“臣妾要跟皇上所说的,不是这些国事,而是后宫之事,简单地说,是那宣华夫人和荣华夫人。”
杨广的脸色一变,转过了身:“皇后,你这是怎么了?咱们不是早就说好,你不会为难朕的两位爱妃吗?”
萧皇后轻轻地叹了口气:“至尊,臣妾对这二位贵人并没有什么意见,也并不妒忌,臣妾年老色衰,无法再服侍至尊,而这二位贵人却是青春年少,当然能使至尊尽得人君之乐,只是,只是她们毕竟是先皇的妃子啊,又并无未成年的子嗣,依大隋律,理应出宫为尼的,而且,而且现在宫内宫外已经有些传言了,都不太好听。”
杨广双眼圆睁,脸上杀气四溢:“什么传言!”
萧皇后咬了咬牙,说道:“东都的坊间,已经在流传一些传言,说至尊是自己看上了二位夫人,想要收入自己的后宫。至尊,人言可谓,您在文人儒士的心中,一向是形象极佳,虽然我大隋北方胡风强烈,但蒸母之事,向来只有胡人所为,会被中原的士大夫所不齿,还请至尊三思!”
杨广双眼血红,咬牙切齿地说道:“这件事是怎么会泄露出去的?皇后,你查清楚了没有?”
萧皇后幽幽地叹了口气:“至尊,据臣妾所暗查,上次您查到大兴城外的那些不明来路的黑衣人是陈叔宝指使的之后,派人毒死了他,而宣华夫人知道了此事后,非常感伤,您看她现在每天即使在您的面前,也几乎从来不笑,她的那几个贴身侍女每隔几天就会出宫采办,象这种事情,若不是宣华夫人自己散布出去,又有谁敢这样嚼舌头呢?”
杨广狠狠地一跺脚:“这个贱人,枉朕饶她一命,想不到她却不识好歹,让朕丢脸,皇后,幸亏你给朕提了个醒,朕现在就去杀了她,来人!”
萧皇后连忙说道:“不,至尊,别急!”
两个全副武装的甲士已经走到了殿外,身上的甲叶子一阵碰撞作响,左边的一人正是当年曾经侍奉过杨坚的骁果军校尉张童仁,他干净利落地一抱拳:“至尊,有何吩咐?”
杨广沉吟了一下,挥了挥手:“你们暂且退下,有事朕再传诏。”
张童仁退下之后,萧皇后轻轻地说道:“至尊,现在你若是杀了宣华和荣华,只会把坊间的那些传言给证实,到时候对您的声誉,可是大大的不利。”
杨广点了点头,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皇后所言极是,刚才是朕一时冲动了,那依皇后所见,朕应该如何是好呢?”
萧皇后微微一笑:“此事嘛,依臣妾所见,就让二位太妃出宫居住。入住那仙都宫,那是个道观,依祖制,后宫嫔妃无未成年子女者都要出宫为道姑。为先皇讼经祈福。这样的做法,合乎祖制,也能杜绝那些坊间传言。”
杨广哈哈一笑,一把把萧皇后搂在了怀里:“哈哈,皇后。还是你办事得力,这事真是多亏了你,才能得到这么圆满的解决。”
萧皇后的眼中冷厉的寒芒一闪,可声音却是变得异常地娇媚:“至尊,你若是喜欢这些年轻漂亮的美女,臣妾一定会帮你挑选的,保管不比宣华和荣华这两个半老徐娘来得差。”
杨广心底就象吃了蜜糖一样甜,刚才一直记挂着杨素何时能死的那些忧虑之情,已经不翼而飞了,他正待再说什么。却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连忙松开了怀中的萧皇后,整了整自己的衣冠,沉声道:“何人不听宣就敢上殿!”
张衡一脸兴奋地从外面跑了进来,一身紫色的官袍上,早已经被汗湿得到处是湿迹,那声浓烈的汗味让隔了几十步的萧皇后闻着也是一蹙峨眉,可是张衡却根本顾不得这些,跪倒在地,兴奋地说道:“至尊。天大的好消息啊,杨素已经死啦!”
杨广快步上前,走到张衡的身前,一把把他从地上拉了起来。紧紧地盯着他的双眼,难掩眼中的激动之色:“爱卿,你再说一遍?”
张衡突然意识了过来,表情一下子变得极度地悲伤,号啕大哭起来:“陛下,陛下啊。楚国公,楚国公他因为久病卧床,金石难医,已经于一刻之前,在楚国公府上去世了!”
杨广也马上意识到这时候还是需要演些戏的,他一边开始努力地挤出几滴眼泪,一边大叫道:“楚国公啊,楚国公,朕刚即位,正要重用你,你怎么就这样卒了啊!张爱卿,速速传诏,朕要亲自去楚国公府上吊唁!”
张衡深深地磕了一个头:“臣遵旨,这就去办!”
杨广压低了声音,小声地说道:“盯紧老贼府上和宋州,免得那几个小子趁机作乱,还有,那些小子都不要给什么实官,给些散官虚官暂时安置起来,朕可不想再看到老贼的家人在朝堂之上了。”
张衡的脸上闪过一丝诡异的微笑:“至尊请放心,一切包在老臣身上。”
杨广听到张衡的脚步声渐渐地消失在了殿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转过身,三步并两步地跑到萧皇后的身边,拦腰把她抱了起来:“哈哈,皇后,老贼终于死了,朕心头一块大石头终于可以落下,来,今天庆贺一下,咱们摆驾贤灵宫(皇后的寝宫)。”
萧皇后微微一笑,轻轻地搂着杨广的脖颈:“至尊,今天可不行。臣妾,臣妾今天月事在身,只会扫了至尊的兴。”
杨广的脸上闪过一丝失望:“唉,想不到这大好的日子,竟然有这般不如意。”
萧皇后的螓首轻轻地埋在了杨广的怀里,而几根玉指则在杨广背上摩挲着:“至尊,等过了这几天,老贼的身后事处理完毕之后,臣妾一定会陪陛下尽欢的。”
杨广满意地点了点头,松开了萧皇后:“好就一言为定了。来人,送萧皇后回宫,今天摆驾雍福宫。”
两个时辰之后,贤灵宫内,萧皇后的内室帷幔之中,萧皇后却仍然是一副正装打扮,坐在床上,看着面前一个太监打扮,跪在自己面前的人,微微一笑:“铣儿,可以起来了,在姑母这里,不用这样拘谨。”
那名“太监”抬起了头,眉青目秀,一脸的书卷气,可是眉宇间却透出一丝与这书卷气不符的阴骛,可不正是萧铣?
萧铣低声道:“姑母,当心隔墙有耳,侄儿还是这样跪着说的好。”
萧皇后点了点头:“你不怕累就随便你了,你可知道为何姑母要在今天让你深夜入宫?”
萧铣抬起头,微微一笑:“因为杨素死了。”
萧皇后满意地点了点头:“你的消息很灵通啊,姑母也不过是刚知道一个多时辰。你进宫都用了一个时辰,难道你是和姑母同时接到的消息?”
萧铣点了点头:“侄儿有自己的信息通道,这些天,东都城内的文武百官都在盯着这事儿呢,如果杨素不死,事情可就麻烦了。不过看起来杨素还是识相,最后还是自尽以保全家族,即使身为敌人,我也不得不佩服他呢。”
萧皇后冷笑道:“当年灭我大梁,派兵攻陷江陵的杨忠,于谨,独孤信等人,这些人的仇我们当然要一个个地报,即使他们人死了,他们的后人也别想逃。还有篡我大梁江山的陈氏,哼,陈叔宝已经死了,而陈惠儿那个贱人,我也不会这么轻松地放过她。”
萧铣叹了口气:“姑母,不是我说您,这种后宫之间的争斗,现在实在是不合时宜,上回就劝过您了,也许宣华对我们还有用,同时亡国宗室公主,其实我们算是同仇敌忾的。”
萧皇后的脸色一沉:“铣儿,你懂什么,这宣华骨子里一股子狐媚劲儿,外面却装得是楚楚可怜,以前先皇在的时候,都六十多岁的人了也给她迷得起不了身,杨广把她收进后宫也就不到半年,这半年几乎就没来过我这里,若非我当机立断,派你去城里散布谣言,杨广还真舍不得赶她出宫呢。”
萧铣笑道:“姑母,她就是得宠又如何?跟杨广一起共过患难的可是你姑母,杨广最多把她当成个玩物罢了,你看,杨广新杀了陈叔宝,又不接宣华的家人回东都,这不摆明了也是防着陈氏的嘛。”
萧皇后冷冷地说道:“这事不必多提了,铣儿,杨素死了,你说那杨玄感会趁机起兵吗?”
萧铣沉吟了一下,摇了摇头:“只怕多半不会。不过杨玄感一定知道仇人就是杨广,他会积蓄力量,暗中策划,以图谋复仇的。姑母,这杨玄感,我们以后还得多花点功夫,想办法暗中结交才是。”
萧皇后勾了勾嘴角:“有这个必要吗?这家伙虽然有勇名,但是有勇无谋,又无兵权,不过是匹夫之勇罢了,再说了,你的罗川县令的任命已下,这几天就要离开东都去赴任了,又怎么跟这杨玄感拉上关系?”
萧铣微微一笑:“这个嘛,就要看姑母的本事了,小侄要回荆州,可是两位叔伯(萧综和萧瑀)都在东都,以他们的权势地位,跟杨玄感扯上关系,不是太难的事情吧。”
萧皇后有些迟疑:“这个,真的可以吗?”
萧铣点了点头:“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杨玄感这辈子一定会反的,咱们也不需要给他什么实质的支持,煸风点火,勾起他的仇恨即可,以弘农杨氏的威望,要是抱定了起兵的心思,经营几年甚至十几年后,总会给他找到机会的。不过还是要请姑母找机会要让杨玄感入朝为官,最好是掌兵,这小子手上没兵没权,想造反也不可能。”
萧皇后正色道:“这点姑母记下了,还有别的什么事吗?”
萧铣想了想,说道:“那个王世充,姑母最好找机会向杨广进言,把他调回京城,这个人不能再放在郢州了,不然我们的整个荆州,都可能被此人所得。”
萧皇后疑道:“此人真有这么大本事,能跟我们萧家在荆州的势力相对抗?”
萧铣咬了咬牙:“现在还不行,但要是让他在郢州呆个五六年就难说了,贺若弼那家伙我不担心,空有野心而已,可这王世充,却是个真正的劲敌,即使我们以后争夺天下,此人也是难缠的对手,姑母,你一定要留意。”(未完待续。)
第七百三十五章 姐弟密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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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皇后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厉:“姑母记下了,铣儿,你这回到了罗川,要好好经营,有任何困难,都可以直接向我这里提,姑母能帮上忙的,一定会全力帮你,放心吧。”
萧铣微微一笑,深深地一叩首:“那侄儿就此别怪。下次与姑母相见之时,希望是在江陵城中迎接姑母作为大梁公主返回旧都。”
萧皇后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萧铣转身退下,在一个宫女的引领下,麻利地出了殿门。
帷幕之后,阴影之中踱出了一个人影,一身紫色官袍,三十多岁,白面长须,丰神俊朗,可是眼神中却有一股凌厉的气势,正是萧皇后的弟弟萧瑀。
萧皇后没有回头,轻轻地叹了口气:“时文(萧瑀的字),铣儿这一去罗川,就如龙入大海,鸟飞长空,咱们以后再想制住他,可就是不可能了。”
萧瑀冷笑道:“此人是靠不住的,我早就跟姐姐说过,可是你不信,这回如何,陈棱已经被他一脚踢开了,而且似乎他也不缺我们的钱。”
萧皇后咬了咬牙:“陈棱在第一次密报过后的几天又报过一次信,说那个王世充给了铣儿一笔钱,你说这个王世充想干什么?他一个区区的四品刺史,先后的两个靠山高熲和杨素都倒台了,这时候还不安份守已,难不成想造反?”
萧瑀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姐姐,我听那内史舍人封伦说过,王世充心狠手辣,阴险歹毒,绝非池中之物,就连杨素,也不是那么能轻易驾驭得了他,此人是天下首富,最不缺的就是钱。从他对铣儿的态度来看,他可能一直在暗中收买各路的英雄豪杰,有力人士,其心思不可捉摸。”
萧皇后不屑地勾了勾嘴角:“听说此人只不过是个改了姓的西域胡人后代。在内地毫无权势可言,也没听说有什么大片的田产,成群的家丁部曲,就算做生意有了几个钱,又能折腾出什么名堂出来?跟我们萧家这样的前朝宗室又怎么能比?”
萧瑀摇了摇头:“姐姐。你久居深宫,不知道现在外面的情况,跟我们大梁国当年不一样了,自我大隋制定了开皇律,以均田制限制每个人能占有的田地数量,又限制了每级别的官员所能拥有的家丁仆役之后,我们南朝以前的那些几千家聚族而居,家中僮仆数万的超级家族就再也不见了。”
“反倒是这王世充,可以以做生意为名,雇佣大量的伙计。此人的商号遍及全国,手下商号的伙计多达数万乃至十余万,比起以往的世家大族,实力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些是他合法拥有的,又因为遍及全国,还可以让心腹在各地暗中置办田产,积累更多的人,一旦乱世,便可一齐发动。其声势比起我们来说,只怕会更强。”
萧皇后一下子紧张了起来,转头对着萧瑀说道:“那有什么办法可以对付此人?时文,要不要我向至尊进言?”
萧瑀沉吟了一下。说道:“只怕至尊对此人的底细比姐姐更清楚,当年此人曾经参与了至尊夺位的一系列阴谋,虽然全局是由杨素策划,可是其中奔走做事,却是此人出力甚多,所以至尊也对其深为忌惮。想把此人远远地打发到一个偏远的州郡,永不留在京中或者是要害之地,若非杨素一再强求,这个郢州刺史,是万万不会给他的。”
萧皇后松了一口气:“这回杨素死了,至尊应该也会顺手把这王世充给收拾了吧。时文,要不要我们再加把劲提点一两句?”
萧瑀微微一笑:“姐姐,你是准备做隋朝的皇后呢,还是想做大梁的公主?”
萧皇后的眼中闪过一丝愤怒的神情:“时文,你这话什么意思?灭国之仇,姐姐没有一刻淡忘,难道你做惯了这隋朝的官员,享尽了荣华富贵,就不思复国了吗?”
萧瑀点了点头:“很好,既然我们是要复国,那这种可以祸乱大隋的野心家,就非但不能害,还要把他给保下来。以后让这些人率先发难,为我们火中取栗,然后我们大梁才在荆州有复兴的可能。”
萧皇后的眉头舒展了开来:“原来是这样,可是这个人有自己的野心,在荆州就和铣儿,还有陈棱打得火热,还不知道他在别处有多少布置呢,跟这样的人合作,真的好吗?”
萧瑀叹了口气:“小弟我也是担心这个问题,此人文韬武略,就连杨素都赞不绝口,但就是因为其人太难控制,所以高熲和杨素这两大重臣都不敢对其放手使用,小弟也怕其势力起来之后,我们大梁国就算复国成功,也会早晚为其所灭。”
萧皇后咬了咬牙:“既然如此,那我还是向至尊进言,早些除掉此人。”
萧瑀笑道:“姐姐不必心急,你前脚才向至尊举荐了铣儿,后脚又要劝他诛杀王世充,这样做是不是有些太明显了点,虽然你和至尊算是患难夫妻,但后宫干政这事,尤其是独孤皇后对至尊的心理影响,可是一直挥之不去的,加上我们这萧梁宗室的身份,还是悠着点的好,别到时候打蛇不成,反被其害。”
萧皇后秀眉一皱:“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说如何是好?”
萧瑀收起了笑容,正色道:“那杨素的侄外甥封伦,一向看王世充不顺眼,以前出征高句丽的时候,就因为跟王世充抢功,差点落海里给淹死,这回杨素举荐王世充外任刺史,从官阶上比他这个五品内史舍人要高了,他更是耿耿于怀,几次与我喝酒聊天的时候一提起此事就咬牙切齿,这回杨素倒了,封伦以后的前程也变得不明朗,如果由他去抓王世充一个小辫子,一来他有足够的动机办这事,二来即使事败,也跟我们没有关系,岂不是最好?”
萧皇后微微一笑:“弟弟这招果然高明。只是这封伦也并非等闲之辈,我们这样拿他当刀使。他难道会看不出来吗?”
萧瑀笑道:“封伦才高八斗,但为人极会趋炎附势,以前巴结杨素是因为看准了杨素会一飞冲天,这才娶杨素的侄女。可这些年下来,几次错过好机会,从征高句丽时无功而返,又因为养伤而错过了反击突厥之战,现在至尊重用江南文人。杨素又倒了,他这个内史舍人之职能不能保住还要打个问号,如果能做成一件案子,扳倒同样是至尊心腹之患的王世充,那他自然前程又重现光明,加上通过此事能结交到姐姐您,这样的好事,他怎么可能拒绝呢?”
萧皇后点了点头:“那此事就全交给弟弟你了,你要小心从事,切莫把我们萧家陷得太深。陈氏已经完蛋了,我们萧氏在完成复国大业之前,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实在不行,也要保我萧梁皇室一脉,日后以待机会。”
萧瑀的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姐姐,你就瞧好吧。这王世充若是真的能过了此劫,我们就设法接近与之合作,若是他连封伦都斗不过,就让他去死吧!”
贤灵宫的红帷之内。传出一男一女两个人得意的坏笑声,让这殿中的烛火一阵摇晃,而两道长长的影子,透出一丝难言的诡异。预示着一个新的阴谋即将出现。
东都城内,新建好的百官坊中,一座在众多豪华装修,朱红大门,门口停满了各色马车的豪宅大府中显得格外平淡俭朴,甚至可以说毫不起眼。跟隔壁的几个商人之坊中的豪商大院相比也显得有些寒酸的中等宅第,上面写着“高府”两个字,正是前帝国首相,尚书左仆射,齐国公,现任太常卿的高熲的宅子。
高府的一座后院之中,书房下的密室里,这会儿也是烛光摇曳,高熲和贺若弼二人相对而坐,贺若弼的脸上如喝醉了酒一样满是红晕,掩饰不住的兴奋,而高熲却是眉头深锁,神情严肃。
贺若弼哈哈一笑:“高仆射,今天有这么高兴的事情,难道不应该喝酒庆祝一下吗?”
高熲仍然不动声色:“贺若将军,我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叫我高仆射,现在高某只不过是太常卿,早不是尚书左仆射了。你深夜来找老夫,不知何喜之有?”
贺若弼微微一愣,白眉一挑:“怎么,高仆,算了,齐国公,你难道不知道吗,杨素那个忘恩负义的王八蛋,今天晚上终于死球了,哈哈哈哈。”
高熲轻轻地叹了口气:“此事现在早已经传遍东都内外,老夫又怎么可能不知道,贺若将军,老夫不知道你何喜之有?!”
贺若弼吃惊地瞪大了眼睛:“齐国公,你不会是喝酒喝醉了吧,连喜事坏事也分不出来?当年要不是杨素这个王八蛋恩将仇报,不顾念您当年对他的提携举荐之恩,在那时先皇的面前中伤你,搜罗你和先太子的那些罪证,先太子又怎么会倒?咱们又怎么会有今天这局面?难道杨素不是我们的仇人吗?”
高熲的眼中精光一闪,对着贺若弼说道:“贺若将军,你觉得我们今天很倒霉吗?不,老夫觉得,当年能这样借机身退,未尝不是好事,当年老夫热衷于权力,相信可以真的和先皇一起君臣长久,名垂青史,这才不知激流勇退之道,处道(杨素)虽然一时得志,踩着老夫坐到了帝国首相的位置,可那又如何?还不是兔死狗烹,鸟尽弓藏?”
贺若弼呆了一呆,眼神转而变得凌厉:“不,齐国公,你说得不对,如果是先太子还在,是不会对我们做这种事的,明明是杨广那小子心术不正,杨素跟他物以类聚,这其中还不知道有多少见不得人的阴谋诡计呢,所以杨广要杀人灭口,这才会借着这次妖星出现的理由,移祸逼死杨素。先太子德行仁厚,是万万不会做这种事的。”
高熲叹了口气:“贺若将军,当年老夫为了先太子之事,与当今的至尊,还有处道那是斗得你死我活,手段上也是无所不用其极,很多事情,我怕牵连于你,没有告知,但你应该知道老夫并不是恪守教条。只守不攻之人,所以当年老夫输得心服口服,怨不得处道,也怨不得当今的至尊。对于九五之位,谁又不想去争取呢?而我这个尚书左仆射之位,即使处道不争,苏威他们也会来抢的,所以这些年来。我并不怪处道,甚至现在还越来越感激他当年迫使我下来,这样也算是保全了我高熲一命呢。”
贺若弼不服气地嚷了起来:“齐国公,你有大功于国家,大隋二十年的盛世全是你一手建立,就连现在的制度,法令,也是你一手所创办,你当年扶太子登位,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是正道,也是朝中文武都支持的,明明就是给小人陷害了,为什么现在只说自己的责任呢,老贺我实在不明白啊。”
高熲平静地看着贺若弼:“贺若将军,伴君如伴虎,此乃古训,老夫当年输就输在没有明白君臣之道上,先皇多次说跟老夫情同手足,要和我共管整个国家。老夫还就真信了,所以才会输,说到底,这天下是杨家的。不是我高熲的,当满朝文武都是我所举荐,而太子又与我家联姻的时候,先皇能不害怕吗?他自己就是从丞相走到帝位上的,就不会防着我高熲走他的老路?”
贺若弼看着高熲,目瞪口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听高熲缓缓地说道:“老夫也是退下来之后才想明白这些事情的,看看处道这两年的悲惨经历,老夫实在是没有什么恨他的理由,只是有些感叹,当年老夫举荐你们的时候,都是出于公心,可没想到最后为了权势,反目成仇,弄成这样的结果,唉,算了,人死如灯灭,恩恩怨怨,也都散了吧。至少我们现在还活着呢,不是吗?”
贺若弼的嘴角肌肉跳了跳:“不,齐国公,你没了雄心壮志了,可我贺若弼还是壮心不已,当年攻灭陈国,明明是我立了头功,可先皇却不承认这一点,硬要把那投机取巧的韩擒虎和我并列,后来我多辩解了几句,发了两句牢骚,先皇就把我下狱,还剥夺了我所有的官职,只让我在家享清福。齐国公,你是知道我贺若弼的,我是军人,不是那些只安于享乐的文官,不让我带兵当总管,比杀了我还难受,这完全是杨素所害!如果您还在那左仆射的相位上,我贺若弼早就会给起复了,不至于征高句丽,打突厥一次机会也没有捞上!”
高熲冷冷地看着贺若弼,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辅伯(贺若弼的字),既然你今天已经说开了,老夫念着多年的交情,也想好好跟你说道说道了,你真的以为先皇罢你的官,免你的职,只是因为你在庆功宴上和韩擒虎争功?只是因为你事后发牢骚?”
贺若弼微微一愣:“还有别的什么事吗?我贺若弼又不象王世积,有不臣之心,又或者是象虞庆则,私下收取突厥可汗的礼物吧。”
高熲叹了口气:“辅伯,你是不是一直在恨老夫当年为什么没有为你美言,在先皇面前保你的官职?”
贺若弼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高熲摇了摇头:“辅伯,你当年跟韩擒虎争功,不是为了争个谁功劳第一,而是想争那尚书右仆射的位置吧,对不对?你这么讨厌处道,也是因为最后先皇给了杨素这个尚书右仆射,而没有给你,是吧。”
贺若弼忍不住了,咬牙一抬头,朗声道:“不错,我贺若弼就是这样想的,齐国公,当年你不帮我说话,最后杨素当了那个右仆射,这难道不是你养虎为患吗?如果是我贺若弼坐在那个位置,你又怎么可能最后给杨素扳倒?你总不会说我贺若弼也跟杨素一样忘恩负义,最后看上你的位置而反水吧。”
高熲微微一笑:“辅伯,这就是你不如处道的地方,出将入相虽然是武人的最高荣誉,但不能直接说出来,但更不能表现得那么明显,不然皇帝会以为你有非份之想,从头到尾,处道都没有跟我提过一句这个右仆射的事情,我也没有给他在先皇面前说过一句举荐的话,这点我高熲可以对天发誓。”
贺若弼微微一愣:“当真不是齐国公所举荐的?”
高熲冷冷地说道:“事到如今,我有何必要骗你?尚书右仆射一职,当时在苏威因专权而被免官的情况下,摆明了就是要给南征中功劳最大的你们三员大将之一,你们的功劳和不足,先皇都看得清清楚楚,又哪轮得到我插嘴?再说你们三个都是我当初所举荐的,我又怎么可能厚此薄彼,明显偏向一家呢?”
贺若弼咬了咬牙:“那为什么先皇没有给我这个职务,而是给了杨素?杨素没有攻下陈国都城,也没有消灭陈军主力,甚至被周罗喉挡在了九江那里,真要论功排,无论如何也排不到他的!”
高熲叹了口气:“辅伯啊,这就是你们二人都不如杨素的地方,论功劳,杨素顺江而下,打遍半个长江,而且拖住了陈国最厉害的将军周罗喉所部,虽然没有直入建康,但功劳并不比你们小,事后他还一纸诏书定岭南,更是为他的战绩增色许多,而你和韩擒虎渡江之后也就打了一仗,陈军当时人心已散,这仗赢的难度并不是太高,这点你们也都清楚,虽然有破军灭国之功,但是你们二人把这功劳一分,就不比杨素强了,事后你和韩擒虎都有纵兵掳掠,盗窃财宝的行为,又在庆功宴上动手,只此两件事,这尚书右仆射就不可能交给你们。”
贺若弼听得木然无语,久久,才恨恨地说道:“齐国公既然早就知道了,为何当年不告诉我这些事情,还害得我兴冲冲地去先皇的面前争功?”
高熲摇了摇头:“你和韩擒虎都是大将之才,但不谙政事,也不太懂人情事故,正是因为你们是这种性格率直的军人,所以先皇对你们并不是太担心,就算是争功之举,也以为是武人的心性,一笑而过。先皇真正担心的,是朝中文臣和武将勾结,形成一股尾大不掉的势力。”
“你们都是我所举荐,要是在那种时候老夫再和你们明着来往,教你们让功保身之道,那只会更加引起先皇的猜忌。所以你和韩将军那样到先皇面前争功要官,先皇虽然不会给官,但会给你们一些虚职,让你们回家闲居,多赏金银财宝,做个富家翁,若天下有战事之时,自然还会起用你们领兵出征,这个道理,辅伯你后来应该明白了吧。”
贺若弼长叹一声:“只可惜我明白得太迟了,齐国公,看来是我误解了您这么多年,我贺若弼给您赔罪啦。”他说着从榻上站起身,作势欲揖。
高熲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辅伯且慢,老夫还有话没说完,你且先坐下听我说。”
贺若弼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眼中闪过一丝迷茫,重新坐了回来。
高熲一动不动地盯着贺若弼:“辅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应该在没当上尚书右仆射之后,向先皇要那荆州刺史的官位,你可知为这事,你差点就没命了吗?”
贺若弼倒吸一口冷气:“有这么严重?”
高熲点了点头:“荆州是什么地方,你我都心知肚明,这么重要的地方,先皇怎么可能放心给一个将军镇守,当年你提了这个要求之后,先皇马上秘密召我进宫,询问你的动机,他是连老夫都怀疑上了,以为是老夫要你出镇在外,以为太子的外援。你知道吗?当时你的命,只在一线之间!”
贺若弼咬了咬牙:“想不到先皇也是如此猜忌臣下,我当时提这要求时,还真没有不臣之心,更没想到割据荆湘作乱。我只是想重新有个掌兵的机会罢了。”
高熲轻轻地“哦”了一声:“那你在先皇驾崩之时,跟王世充他们一起准备在大兴作乱,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筹划的?”(未完待续。)
第七百三十六章 别了,荆州
贺若弼一下子惊得从地上跳了起来,身子在微微地发抖,上次大兴的事情,已经成了他一辈子的恶梦,本来他并没有和高熲商量过这事,但为了和王世充合作,还是打出了高仆射这面大旗,每每想到这谋逆之事如果败露,全家都要灭族,所以担心受怕之下,干脆一咬牙开始动手明抢郢州,与以前一直若即若离的萧铣正式合作,今天被高熲当面道破当天的事情,更是让他吓得魂不守舍。
不过贺若弼毕竟是多年的大将了,虽然做不到泰山崩于面前而不改色,但也迅速地稳定了自己的情绪,对着坐在对面,神色平静的高熲说道:“齐国公,这件事情,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高熲轻轻地叹了口气:“老夫毕竟当了二十多年的大隋首相,门生故旧遍天下,耳目眼线也是遍及大兴内外,先皇病危的时候,无论是仁寿宫内外,还是这大兴城中的一举一动,全在老夫的掌握之中。你们搞出这么大的动静,几万人都潜伏在大兴城内外,弄得城中都如临大敌,这种事情老夫又怎么可能不查个究竟呢?”
贺若弼坐回了位子,沉声道:“齐国公,你是大隋的忠臣,我们也并非谋反,而是想拥先太子复位,先皇晚年一时糊涂,受了小人的挑拨,这才会废掉无过的太子,改立晋王为储君,连累了您也丢官罢相,此事天下自有公论,在先皇活着的时候我们不敢行此事,等先皇病危时咱们再扶先太子重回本应属于他的位置,这件事有什么不可以的?”
高熲冷笑一声:“如果此事真有你说的这么冠冕堂皇,你们又何必偷偷摸摸的,见不得人,甚至连老夫也要瞒着呢?王世充是什么样的人,你我都清楚,跟这样的野心家合作,你贺若将军真的是出于对先太子的忠义?”
贺若弼脸上的汗都开始不停地向外冒。他大声道:“齐国公,你既然知道了此事,也认定了贺某是乱臣贼子,现在就把贺某绑了去。向杨广请功吧。”
高熲叹了口气:“辅伯,老夫当日没有举报你,现在更不会。你知道为何老夫没有把你这事给张扬出去吗?就是因为你是老夫一手所举荐的,而王世充也是,如果举报了你们。迟早会牵连到老夫自己身上,再说了,当日仁寿宫那里只怕也不简单,宇文述和于仲文突然率领东宫卫兵去了仁寿宫,而先皇当天就驾崩了,此事绝不会这么简单。”
贺若弼咬了咬牙:“齐国公的意思是,先皇是被奸贼给谋害的?”
高熲闭上了眼睛,两行清泪从眼角流下:“先皇的驸马柳述是他在当时唯一可以信任的人,也大概是那时候唯一还忠于先皇的人,在那之后就突然被免官。流放岭南龙川,而杨素又这么快被逼死,辅伯,你还觉得当时的先皇真的是正常殡天的吗?”
贺若弼的双眼一亮,手不自觉地握住了放在身体左侧的宝剑上:“齐国公,既然如此,我们何不将这些人的罪恶诏告天下,起兵为先皇复仇?”
高熲摇了摇头:“你和王世充当时要是有点脑子,就不应该想着攻进城里,抢夺杨勇。若是你们真的忠于大隋,就应该堵住宇文述出城的兵马,甚至直接攻进仁寿宫,去保护先皇。当时长孙晟的大军一直是在保持中立,你们若是行此事,至少老夫是会站在你们这一边的。可惜你们只顾自己的私利,想要抢夺先太子和杨秀,去投奔杨谅,老夫当然不能和你们一起做这种事。”
贺若弼沉声道:“齐国公。既然话已经说开,你也认定当时先皇是被杨广弑掉的,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就任由这个凶手继续坐在龙椅之上吗?”
高熲长叹一声:“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杨广已经牢牢地掌握了国家的政权,就是拥兵数十万的杨谅起事,也迅速地被他平定,我等已无反抗之力,只能选择臣服了,辅伯,我大隋的国力有多强大,军力有多雄厚,你多年为将,不会不知,现在天下人心思安,你就算是想起兵,又能有几成胜算?”
贺若弼不耐烦地说道:“不,齐国公,你不知道外面的情况,天下对杨广不满,想要有所图谋的人多了去,若非如此,我又怎么可能在荆州那里下这么大本钱,想要放手一搏呢?”
高熲摇了摇头,眼中现出一丝无奈:“辅伯啊,你若真把老夫当成多年老友,就听老夫一句劝吧,你在荆湘之地所有的经营,所有的投入,最后都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无论是萧氏还是王世充,都不是你能对付的,还是早点收手的好。”
贺若弼的眼睛睁得跟个铜铃一样,厉声道:“齐国公,你也太小看我贺若弼了吧,比起治国之才,文韬武略,人脉关系,贺若自认不如齐国公,但你要说我连萧铣和王世充这两个三十出头的小子都不如,那怎么可能!贺若领兵十万,横扫天下的时候,他们还在娘胎里呢。”
高熲微微一笑:“辅伯,好汉不提当年勇,这萧铣乃是萧梁的皇族后裔,他本人未必有多少力量,但萧氏在荆州一带经营上百年,势力之强大,你在荆州这些年应该有体会,再说他背后还有萧皇后和萧瑀,在朝中有人说话,只要让萧铣在荆州为官,他的发展就无人可以制约,你明白吗?”
贺若弼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就算萧铣算是荆州强龙,可是那王世充呢?他又算是什么东西!老子当年平定南陈的时候,他就是一个抱老子大腿的臭虫,老子吹口气都能把他吹飞,就算他这几年做点生意有了几个臭钱,在各地认识些心怀不轨的狐朋狗友,可在那荆州一样是人生地不熟,我就不信了,他也就刚刚刺史上任,靠着几个破钱在这里到处收买人心,荆州那些土豪能认他这个外来户?”
高熲冷笑道:“辅伯,你真的是把这王世充看得太低了,此人心机深沉,算路深远。而且为人毫无底线,无忠诚可言,一如三国时的曹孟德,治世时可为能臣。乱世中必为奸雄。上次大兴之乱的时候,此人一下子就能从各方招来数万手下和盟友,而你贺若将军带去的家兵部曲不过区区数百,若不是打了老夫的旗号,可能那王世充都不愿意和你合作。这些难道不是事实吗?”
贺若弼满脸通红,嚷道:“不,齐国公,王世充的那些人,多半是他在各地的同党和盟友,而且也多是乌合之众,本来是想趁机过来抢掠京师,混水摸鱼罢了,事后也是一哄而散,绝非精锐。不要说我大隋的百万雄师,就是当时在城外的几万长孙晟的番上部队,也能轻易消灭这些人,他的实力没有你说的这么可怕!”
高熲点了点头:“确实,若是太平时期,以这等兵力,想要起兵作乱,无异于以卵击石,可若是天下大乱,四周盗贼蜂起。朝廷的军队四处奔波,到处剿灭变民起事,这些地方豪强就可以打着保境安民的旗号,以这些人起兵自立。合法地扩展自己的势力,一如东汉末年的各路诸候,那可就厉害了。贺若将军,你这回想在荆州自立,能忍到这天下大乱的时候吗?”
贺若弼头上的汗水已经变成了小溪一样地淌下:“天下大乱?现在四海升平,天下怎么可能大乱地起来?要等多少年?我贺若弼已经六十岁的人了。等也等不起,占了荆州之后,当然会很快起兵的。”
高熲叹了口气:“辅伯,听我一句好言相劝,即使是英雄,也只能顺势而为,时机不到,就想着夺取天下,是不可能的。我不知道你现在跟那王世充在郢州是如何相处的,但我劝你还是就此放手,回东都过此一生的好,免得祸及家人。”
贺若弼冷笑道:“看来齐国公的雄心壮志已经被时间给消磨光了,当年你可是劝先皇起兵夺位的,也罢,我知道你一起看不上我贺若弼,不信我能做出什么成绩出来,而王世充毕竟跟了你不少年,也为你做了许多事,所以你才如此看重他。这回贺若就去郢州,跟那王世充对赌一把,看看郢州到底属谁!”
高熲淡淡地说道:“辅伯,你真的以为自己这回的战马之赌,可以胜得过王世充?”
贺若弼咬了咬牙:“哼,其实今天我来找你,是想请你帮忙,我跟王世充的那个战马之赌,既然你已经知道,我就不多作解释了,现在我这里已经从北方进得了几千匹战马,我路过东都正是要往郢州去的,本来我通过萧铣向萧皇后打过招呼,要他们设法阻止各处哨卡那里马匹的南下,但我怕萧皇后一个女人说话不管用,所以想请你来帮忙,请你动用以前的关系,帮我这回。但你既然是这样的态度,我想也不用多说什么了。贺若还要连夜出发,告辞了!”
高熲轻轻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辅伯,你已经输了,就在一天前,从大兴和东都两路南下的四千多匹军马,已经同时到了郢州,明天一早,就会送到郢州司马陈棱的马厩里了。”
贺若弼如泥雕木塑般地站在了原地,脸上写满了惊愕与不信。
十天之内后,郢州城内,萧铣曾住过的那个小院里,就在上次贺若弼与王世充依约对赌的密室中,王世充和贺若弼隔着一张桌子,相对而坐在两张胡床上,桌上的一只蜡烛,烛火正有气无力地燃烧着,把两人的影子长长地映在密室的墙壁上,二人各怀心事,相对无言。
还是贺若弼率先打破了这个沉默的环境,长叹一声:“王行满,你果然让老夫刮目相看,想不到你在这内地,竟然已经有了如此庞大的马市,若非你一早就和突厥人有了勾结,又怎么会有这样的能力?”
王世充微微一笑:“贺若将军,你为什么就一定以为,王某只能从突厥那里搞来战马?上次在大兴你就应该知道,王某的势力遍及河西陇右,从丝绸之路和吐谷浑人那里搞来好马,是在下的商团的一个固定生意,当然,以前没有公之于众罢了,不过这次借着和贺若将军的战马之赌,正好我也可以把这些战马扩展到江南来,说起来我还要感谢一下贺若将军呢。”
贺若弼咬了咬牙:“愿赌服输。老夫这回输得心服口服,王行满是后起之秀,是老夫以前太小瞧你了,郢州以后就是你的了。老夫会依约退出荆州地区。”
王世充笑着摆了摆手:“贺若将军,现在我改变主意了,不想赶你走,你可以让沈柳生继续留在这里,当然。郢州是不能留了,江陵和北边的襄阳也不能留,但江南的湘州地区(今湖南省),还是可以保留他的势力的。”
贺若弼的脸色微微一变:“王行满,你这又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不要这郢州,乃至整个荆州地区了?”
王世充淡淡地说道:“贺若将军,你从东都来,应该知道,就在十天前。楚国公杨素卒于家中,我这个郢州刺史是楚国公所举荐的,他死了,我这个官也做不下去了,早晚就会给调回朝中,另有任用,因此我在此地的经营没有任何的意义,与其为了这个不属于自己的地方而得罪你贺若将军和萧铣萧先生,不如作个顺水人情,把这里都还给你们好了。”
贺若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你说什么?要还给老夫?”
王世充点了点头:“你毕竟让沈柳生在这里经营了多年,只怕贺若将军你一生的身家积蓄都在这里,若是让你就这么把产业放弃,对你也有失公平。所以我可以允许你把这荆州地区的产业全部变卖,然后到南边的湘州去经营,这荆州之地,就交给萧铣了,你意下如何?”
贺若弼本来以为这些年的投入全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可没想到王世充出手如此大方。居然还让自己捞回了不少,整个人的感觉都好多了,哈哈一笑:“很好,很好,好极了,王世充,你这回手下留情,老夫是一定会记得你的好处的。好,就依你所说,我这就去让沈柳生操办此事。”
王世充微微一笑,举起了面前的酒碗:“那咱们就合作愉快了。”
一个时辰之后,王世充对面的人从贺若弼换成了陈棱,陈棱今天换了一身便装,圆圆的胖脸上,两团子肥肉在抖动着,小眼睛睁得大大地,声音中充满了怒气:“王刺史,你什么意思?这回你的赌约,明明胜出了,为什么还要退出郢州?若没了你在这里,我怎么可能斗得过沈柳生和萧铣?”
王世充笑道:“陈司马,稍安勿躁,那五百万的钱,不是已经给你了么,有了钱,还怕斗不过他们吗?这回三千匹军马也买了下来,以后你可以在这里打万年桩呢,即使我王世充不在,任他们也动摇不了你的势力了。”
陈棱咬了咬牙:“萧铣和沈柳生背后的那个人实力雄厚,不是我能对付的,王刺史,就算你不准备在这郢州了,也完全可以让我打理你在这里一切啊,难道,你是信不过我陈棱吗?”
王世充叹了口气:“陈司马,你的目的就是保这郢州一地,以后成为自己的地盘,我没说错吧。”
陈棱点了点头:“是的,一向如此。所以我们才能联手合作嘛,我知道王刺史是要做大事的人,盯着整个荆州,而这小小的郢州,并不入你法眼的。”
王世充的脸上闪过一丝痛苦的表情:“可现在的情况是我在荆州呆不下去了,今天我已经接到了朝廷的正式公文,命我即日离任,回到东都,另有任命,所以我是不得不离开此处啊,陈司马,以后你要好自为之了,如果有困难的话,可以托人来东都找我,如果能帮的话,我一定会帮。”
陈棱张大了嘴:“怎么,怎么您才上任两个月,就要给调离?”
王世充咬了咬牙:“正是如此,楚国公突然就这么卒了,我的后台已倒,这郢州是块要地,至尊当然不愿意就这么落到一个他不喜欢,不信任的人手中,其实我以前也作好了这种准备,随时就会给调离,但还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如此之快,如果我在这里有一年以上的时间经营,哪会舍得把这些基业拱手送人呢?陈司马,我劝你一句,萧铣一定会回到这荆湘地区的,你还是得跟他搞好关系才行。”
陈棱长叹一声:“唉,上回都快撕破脸了,我也不知道如何跟他再重新搞好关系?王刺史,以后我要一个人在这里奋斗了,您看,能不能多给我一点钱?”
王世充微微一笑:“这个是小意思,我早就准备好了,二百万钱,不成敬意,凭此飞钱信牌,直接派人到东都的支家商行取即可。”他说着从怀中摸出了半块檀木凭对(在隋唐时的钱庄柜坊取钱的信物),放在了桌上。
陈棱两眼开始发光,一把就把这个凭对抓在了手里,笑道:“那我就笑纳啦,王刺史,一路走好,可别忘了在郢州的老伙计啊!”
半个时辰后,王世充对面的人换成了斛斯政,这位郢州长史,一脸的阴沉,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叹了口气:“王刺史,想不到你这么快就要给调回郢州了,斛斯本来是想和你好好合作一回的,可惜天不假人意啊。”
王世充微微一笑:“哦,斛斯长史,你不想继续跟着贺若将军了吗?”
斛斯政咬了咬牙:“其实从王刺史的战马来到郢州,出现在郢州马厩的那一刻,哦,不,应该说是自从那天王刺史和贺若将军在这里见面的时候,斛斯就已经下了决心,以后想要追随王刺史,因为斛斯认为,只有王刺史,才是在下真正值得跟随的人。”
王世充脸上的笑容渐渐地收了起来:“斛斯长史,你可是跟了贺若将军多年的老部下啊,若是就这么轻易地改换门庭,是不是有些不太好?”
斛斯政哈哈一笑:“良禽择木而居,贤臣择主而侍,这没什么不好的,贺若将军虽然照顾了在下多年,但斛斯也一直在这郢州兢兢业业地为他效力,眼下他已经被完全挤出了此地,又没有能力为斛斯安排一个新的前程,那斛斯与贺若将军的合作也就到此为止了,王刺史,你愿意接纳斛斯吗?”
王世充哈哈一笑,站起身,向着斛斯政深深地一揖:“王某不才,以后就希望多得到斛斯先生的指教了。”
斛斯政连忙也起身回礼,王世充心里虽然早有招纳斛斯政之意,但今天算是在这最后的时刻得到了斛斯政的效忠,跟前两次与贺若弼和陈棱那种虚情假意相比,现在的心情可真如三伏天喝冷饮,爽到了极点。
主从二人落坐回去之后,斛斯政正色道:“主公,您这回是准备彻底要离开荆州地区,不再回来了吗?”
王世充不动声色,反问道:“斛斯先生,那你觉得我应该如何做?”
斛斯政眉头紧锁:“楚国公一死,主公接下来前程吉凶难卜,愚以为应该暂时收敛锋芒,等待时机,今天贺若将军来见您之前,曾经和属下谈过东都的局势,杨广现在正得意,搞了一系列新政,其中很重要的一条,就是废天下的州,改为郡,这样一来,天下所有的刺史都自动卸任了,他可以名正言顺地调离各州的刺史,就好比主公您这样的。”
王世充点了点头:“这一招其实很高明,我也得佩服一下杨广这次,他不会只是为了我一个人而打这主意,而是针对了整个关陇军功集团或者山东世家,我估计有很多人现在睡不着觉了。那些世家子弟们,能进朝堂的并不是太多,都要靠着天下四五百个州刺史的官位来满足他们做官的需要呢。”
斛斯政微微一笑:“那主公接下来又有何打算呢?”(未完待续。)
第七百三十七章 不是朋友的盟友
王世充沉吟了一下,开口道:“先回东都,看看杨广接下来准备对我做什么,杨素倒了,对我来说也可能不一定是坏事,现在杨广看起来风光得很,但是也知道私下里反对他的人很多,他需要得力的鹰犬来帮他监控和掌握下面人的动向,我想这个事情,他迟早是会交给我来做的。”
斛斯政的眼中闪过一丝诡异的神色:“主公,贺若将军在荆州搞得有些过火了,你看是不是可以考虑在适当的时候把他给抛出去?”
王世充的心猛地一动,他想不到斛斯政为人如此狠辣,刚从贺若弼那里改换门庭过来,马上就出卖旧主,虽然这一点他自己也考虑过,但此刻从斛斯政嘴里听到,仍然是让他一阵不爽。斛斯政那张挂着谦恭笑容的脸,也变得无比地丑陋起来。
不过王世充早已经修练得喜怒不形于色,他轻轻地“哦”了一声:“斛斯先生,贺若将军可是你直到刚才的旧主啊,你刚离了他,就向我提议出卖他,就不考虑到我怎么看你这个人吗?”
斛斯政面不改色地说道:“主公,为人臣子者,就要守臣道,尽自己的本份,我在贺若弼手下时,当然是要为他打算,进忠言,老实说,我当时也提议过尽全力把你赶出郢州,甚至暗杀都在可选手段之列。但现在我到了您这里,那自然是要找对您最合适的办法来向您进言,而不是考虑以前的旧主之类。”
王世充点了点头:“你倒是很直接,说吧,为什么要我盯着贺若弼,单纯从我的角度来看,现在举报贺若弼也不是好主意,一来他跟我相互知根知底,如果我举报了他,他就会把我的事也给咬出来,搞不好会同归于尽。二来我觉得贺若弼现在还有用,把他放在湘州那里,既可以折腾出一些名堂,又能有效地牵制萧铣,使之不至于独霸荆湘,成为我的劲敌,为什么要自断一臂呢?”
斛斯政微微一笑:“主公,您有大智慧,应该知道杨广最恨最怕的,还不是杨素,而是高熲,自从年前他任命高熲为太常卿以来,就是想借着机会除掉高熲,可是高熲这回也学精了,滴水不漏,那些杨广喜欢的淫声浪乐,也都是照给不误,杨广抓不到他的把柄,如骨骾在喉,说不出的难受。您这时候如果能通过密报贺若弼图谋不轨之事,那势力会牵连到高熲,帮杨广除去一心腹大患,只要能让贺若弼不知道此事是您做的,他自然不会咬到您的。”
王世充心中冷笑,但表情仍然是非常平静:“这件事再容我考虑考虑。”
斛斯政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失望之色,一闪而没,转而换了个话题:“主公,还有一件事,属下要跟您商量一下。”
王世充轻轻地“哦”了一声:“先生请讲。”
斛斯政眨了眨眼睛:“这回主公要回东都了,以后属下怎么办?还是在这郢州继续出任长史吗?”
王世充想了想,说道:“斛斯先生,这回杨广是要废天下所有州,改州为郡,顺便把这些州刺史全部罢名,换成郡守,只是你们这些原州里的长史和司马,应该暂时不会动,以保证政权的稳定性,你先留在这郢州,等待上面的任命吧,我也会尽量帮你安排一个进入朝中尚书省的职务的。”
斛斯政的眼中现出一份喜色:“那么,我还需要在这里继续监控那陈棱吗?”
王世充微微一笑:“我都准备把势力全部撤出荆郢地区了,你还要监视那陈棱作什么?这荆州之地,肯定要归了萧铣,我们监视不监视都没用的,就是这陈棱,只怕这两年也会被萧铣通过萧皇后调离此地。”
斛斯政点了点头:“明白了,那属下这就回去,恭祝主公一切顺利。”斛斯政说完后,起身行了个礼,准备转身离开。
王世充笑了笑,从怀中掏出一张文书,放在了桌上,指着这文书对斛斯政说道:“先生且慢,作为向我效忠的证明,您是不是先把这张誓书给签一下呢?”
斛斯政的眉毛微微地跳了跳,换上了一副笑脸:“理当如此!”
半个时辰后,王世充对面的人换成了一身蓝色绸缎衣服,手里拿着一副折扇,神情甚是潇洒的萧铣,他轻轻地摇着折扇,一边看着这密室中的各处摆设,微微一笑:“行满兄,今天你借着我的地方见了这么多路神仙,直到最后才轮到我,是不是也应该对小弟意思意思呢?”
王世充神色自若,给自己斟了一碗酒,说道:“整个荆州都给你了,还要我怎么个意思?”
萧铣哈哈一笑:“只怕行满兄没这么简单吧,你离开了荆州是不假,只是还留下陈棱和贺若弼这两团臭屎继续恶心我,这样真的好吗?”
王世充轻轻地“哦”了一声:“萧老弟,为人不要太贪心,陈棱目光短浅,只要这郢州一地,而且他毕竟后面有你的那个好姑母,至于贺若弼,让他到南边的湘州地区,也碍不着你在荆州的发展。这回我通过战马之赌胜了贺若弼,如果我有心与你继续作对,完全可以留个代理人在这里继续经营,你就真有这么大把握在这荆州胜过我?”
萧铣的脸上笑容渐渐地消散,表情变得严肃起来:“行满兄,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我萧氏在荆州百年经营,不是你这条强龙来了几个月,到处撒钱拉关系就能摆平的,就算你在这郢州城里可以一手遮天,可是荆州上百个县,几千个乡,那些我萧氏的门生故旧,是你能收买得了的吗?”
王世充微微一笑:“只要我在这里可以一直呆下去,迟早也能拉拢一部分人过来,萧老弟,这里现在不是你的大梁国,而是大隋治下的荆州,你公开的身份也渤是一个罗川县令,给不了那些荆州豪强们荣华富贵,那些见不得人的前梁货币,或者是效忠誓书,也不可能真正地收拢人心,除非你能给他们切实的利益和好处,他们才肯跟你走,象这郢州四大家族那样的人都会对你心生叛意,更不用说下面的那些人了,对不对?”
萧铣给一下子打中了七寸,半天说不出话来,久久,才叹道:“行满兄所言极是,你我也就不用这样互相吹牛了,不错,我确实需要时间经营,重新恢复我大梁在荆州地区的影响力,所以我希望和行满兄日后能继续维持友好合作关系。”
王世充的眼中绿芒一闪,跟萧铣之间已经没有任何秘密可言,也省去了那种勾心斗角,今天他选择在这里和各路牛鬼蛇神,尤其是和萧铣本人摊牌,就是为了在临离开荆州之前,把一切格局就此固定下来,至少不能影响自己日后在中原和关中这两个关键区域的出头。
王世充点了点头:“萧老弟请明说,这个友好的合作关系是什么?跟我们上次在头顶的小屋里约定的事情,有何不同?”
萧铣的眼中闪闪发光:“那我先一条条地说,你觉得可以就直接确认,如果觉得不好,那咱们今天再开诚布公地商量。行满兄意下如何?”
王世充微微一笑:“洗耳恭听。”
萧铣点了点头:“你我二人的总目标,还是跟上次一样,分头努力,以推翻隋朝杨氏为已任,我萧铣在荆州经营,而你行满兄在别处经营,荆州地区,行满兄不能留下自己的势力,但可以在这里经商赚钱,我萧铣会利用在这里的关系,为你的马匹,茶叶,丝绸,铜器的生意大开方便之门,你所得的利润,咱们二八分成,你八我二,如何?”
王世充微微一笑:“萧老弟的胃口不小啊,这一下就把我的势力完全挤出荆州地区了,而我在这里做生意赚的钱,你也是空手套白狼地要分一票,我想知道,凭什么呢?王某在全国各地行商走贾,都只要向官府交税即可,还不需要向别人再抽二成的水吧。”
萧铣的脸上浮出一阵自信的微笑:“别处是别处,你行满兄在别处只是纯做生意,不考虑经营做大事,而你在这荆州地区,可以大量贩卖军马,收购铁矿铜矿,甚至可以私下里做盐铁买卖,荆州是我的地盘,我会让我的人提供保护,也负责帮你打开这些进货的渠道,行满兄可别忘了,你要卖的这些赚钱私货,可是朝廷所明令禁止的,如果没有忠于我们萧氏的荆州商人帮你出货,你是卖不掉这些东西的。”
王世充不动声色地说道:“可是这些违禁的生意,我可以不做,以前我要做这些生意,是因为我自己就有经营荆州的想法,可现在我不在这里玩了,还有必要这样吗?更不要说冒着杀头灭族的风险了。”
萧铣哈哈一笑:“行满兄,你不是想要跟我萧铣结为盟友,以后起事共图天下吗?如果没有你的帮忙,我搞不来战马军器,以后也帮不了你的忙吧。”
王世充冷笑道:“此一时彼一时,以前我在这里起码有自己的势力,所以多少对你还可以形成制约,可现在我在这里一无所有了,你又能帮到我什么?大隋的主力军队向来不在这里,你就是在此起兵,也起不到多少牵制作用,反而会对我经营中原的计划构成威胁,难道你有了实力,就只会安心于偏安荆湘,不图进取中原,夺取天下了吗?”
萧铣微微一笑:“行满,你我都是聪明人,就不用遮遮掩掩了,我荆州地区虽然地处江北,但仍然是传统意义上的江南地区,这里水网纵横,多是丘陵地带,而非北方那一望无际的平原,骑兵战马在这里无用武之地,北方军队来此也多会水土不服,反之南人的舟船和步兵在这里畅通无阻。”
“南北朝风俗迥异,之所以能互相对抗几百年,保持均势,绝非一条大江的原因,更多的还在于这种生活方式和地形的差异,所以我日后起兵,不会轻易地进入中原,而是会逐步西取巴蜀,南下岭南,东下江南,除非等到这一切都掌握之后,才会考虑北进中原之事。”
“我萧铣自知并非经天纬地之才,保一方荆州问题不大,可要统一南方,在我有生之年也未必能看得到,要是行满兄你几十年下来也没能做到一统北方,那也不用担心到时候小弟我挥师北上,跟你逐鹿中原了吧。”
王世充笑着举起了面前的酒碗:“萧老弟这番话,倒是痛快得很,冲着你这么坦荡,咱们也该喝上一杯才是。愚兄我先干为净!”他说着,一饮头,这碗酒一饮而尽。
萧铣也笑着把面前的一碗酒喝干,抹了抹嘴唇,说道:“不过咱们既然达成了协议,成为了朋友,以后在乱世中也可携手合作,行满兄横扫中原,一统北方,小弟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还是会出兵相助的,毕竟跟您这样起于微末的朋友相合作,总好过再跟那些北方世族们打交道。到时候若是你真的取了北方,小弟又有幸一统南方的话,我梁国甘愿成为你的藩属国,一如当年臣服于北周那样。”
王世充笑道:“萧老弟这话说得损人也这么不动声色啊,明明就是说我王世充出身微贱,在北方得不到世家大族的支持,所以即使取得北方,也会把精力用在巩固自己的统治上,无暇发大军南下,对吗?”
萧铣笑着点了点头:“行满兄这么聪明,又何必说破?对我萧铣来说,你当然是北方霸主的不二人选,不仅在于你老兄有这能力,也在于你刚才说的那个原因,也只有如此,我们才可能保持合作,长期共存,不是吗?”
王世充心中暗骂这萧铣精明似鬼,自己这一硬伤给他把握得分毫不差,看来以后乱世之中如何应付这只荆州大鳄,还真是件头疼的事情。但他脸上却挂着笑容:“好了,那就依你所说,我会继续给你提供你所需要的战马,还有炼制铁甲的铁矿石,铜器之类的东西,这些产品会运到江陵的集市,由你的人买走,所得利润嘛,就按你说的分,今后咱们以北边的襄阳为界,天下大乱时互相支援,除这荆州一地外,你的势力不得进入两淮,中原,如何?”
萧铣点了点头:“很好,那就一言为定。除此之外,上次贺若弼通过沈柳生跟你谈的条件里,那个大江帮的运输,是我的授权,长江上的航运船只,还有那大江帮,都是我萧氏的人,贺若弼当时不过是借用了我的这个名义罢了,现在既然我们已经甩开了他,那就直接谈合作,我知道行满的生意已经深入了江南地区,在浙江和福建一带都有茶叶和丝绸生意,你的这些生意多是从建康走瓜州渡口北上中原,进入洛阳和关中,然后再走丝绸之路出陇右入河西。对吧。”
王世充点了点头:“看来萧老弟对我的生意也很了解啊,怎么,这生意你也想插手?”
萧铣摇了摇头:“这些生意路线不经过荆州,小弟自然不敢跟行满兄伸手,只不过您也可以考虑在建康的时候分一些货,逆江而上,通过大江帮的船只运到江陵,还可以继续向上运抵巴蜀,这些是正常的生意,纯赚钱而已,我出船,你出货,大家一起发财,如何?”
王世充哈哈一笑:“萧老弟可真是不放过任何可以发财赚钱的机会啊,也好,我以前一直苦于没有长江航运,无法通过水运的方式把东南的货物运到荆州和巴蜀,这下可好了,有你的大江帮,我再也不用担心这个问题,此事上我们可以合作,就是这个抽成嘛。”
萧铣沉吟了一下:“这样吧,行满,江南的货物如丝绸绢帛,还有茶叶,从建康运到江陵,大概能涨一倍左右,我就按货物在建康的价格,提取三成,作为我的运输费用,若是碰上风浪和盗匪,货物在江中损失,由我全部负责,如何?”
王世充的眼中闪过一意味深长的神色:“萧老弟,你是想趁这机会把势力扩展到寻阳(今九江),建康这些长江中下江的地区吗?”
萧铣给王世充一语道破心思,脸色微微一变:“就算是吧,这和行满兄的目的没什么冲突吧,你的目标是北方,是中原,而不是这江南之地吧。”
王世充冷冷地说道:“东南一带,我已经经营了多年,那里的茶叶,丝绸都是可以赚大钱的,我不能这样轻易地送给你,所以刚才我说过,即使是乱世之中,你的势力不能出两淮,更不能去江南。”
萧铣的眼中闪过一丝寒意:“如果我一定要去呢?”
王世充的声音很平静,但透出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定:“如果那样的话,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我无论是在中原还是在关中起兵,也有多个方向可以发展,你若是想夺江南,我就直下荆州,绝无虚言。”
萧铣的脸色大变,紧紧地盯着王世充的眼睛,这双碧绿的眼珠中透着绝对的坚定,毫不退缩,不容商议,久久,萧铣才泄下了气,叹道:“行满,你的手伸得也太长了,又要中原又要江南,还让别人怎么活?”
王世充冷冷地说道:“这就不劳你费心了。大家可以一起赚钱,一起经营自己的地盘,到时候同时起兵,但这势力范围,还是要事先划好的,我不想到时候隋朝未灭,我们自己人就先打了起来。”
萧铣咬了咬牙:“好,那我就依你,以当年东晋时镇守江州的江州刺史温峤驻地雷池为界,雷池以西你不许来,雷池以东我也不过去,如何?”
王世充换了一副笑脸:“很好。萧老弟,这才是合作的态度嘛。”
萧铣点了点头:“那既然我不越雷池一步了,接下来还有两件事跟行满兄商量一下,你看看是否能答应。”
王世充微微一笑:“萧老弟但说无妨。”
萧铣的眉毛挑了挑:“这第一,就是陈棱,我不喜欢这个人,但行满兄好像现在跟他关系不错,以后还准备继续支持他留在这里,我希望行满兄能放弃对此人的支持,免得我们伤了和气。”
王世充看着萧铣,平静地说道:“萧老弟,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陈棱对你我的底细都很了解,而且此人志向不高,目光短浅,只图这郢州之地,留在这里并不会对你有什么损害啊。”
萧铣断然道:“不,此人是姑母的耳目,在这里就是监视我的,只要他在,我就如芒刺在背,一刻不得安歇,行满兄,我知道你跟此人有约定,也想通过此人在你走后继续掌握一部分的荆州,但在这点上,我不会让步。”
王世充微微一笑:“我说过,我人都离开荆州了,就不会再对此地抱有什么想法,萧老弟,你应该对我有这种起码的信任吧。只不过我说过,陈棱知道你我的底细,现在把他赶走,只怕他一气之下会想办法举报我们,我反正离开此地了,他没什么证据,可是你萧老弟就大大的不利喽。”
萧铣冷笑道:“只要行满兄不插手就行,我自然有办法来把他赶走,他也有痛脚在我手上,不敢对我们怎么样。行满兄,我只希望你在此事上中立即可。”
王世充马上说道:“这点没什么问题,今天陈棱来找过我,我一次性地给了他三百万钱,他应该知足了,如果你这时候把他挤走,我也求之不得,省得他以后再来烦我。”
萧铣松了口气,继续说道:“这第二件事嘛,就是贺若弼,我不喜欢这个人,也不喜欢他留在湘州,以后早晚会对他下手,行满兄还是跟他保持一定距离的好,以免以后连累到自己。”(未完待续。)
第七百三十八章 杨素的谢幕
王世充微微一笑,眼中绿芒一闪:“看来萧老弟已经有足够的把握除掉贺若将军了?”
萧铣的眼中闪过一丝阴冷的残忍:“现在时机还不到,不过我对此事还是有把握的,行满,这是我们之间作为盟友的一个盟誓吧,到时候出什么事,勿谓予言之不预也!”
王世充也感觉到一股子寒意从背心上扬,对面的这个年轻人,同样是心狠手辣,才华横溢,假以时日,一定会是自己的劲敌,但要制造乱世,又非此人不可,这让他的心中陷入了一阵短促的不安。
萧铣却没有注意到王世充眼神中细微的变化,他笑道:“行满兄,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把贺若弼弄到南边的湘州去,能不能先给我解释一下这样的用意?”
王世充回过了神,微微一笑:“萧老弟,你说如果你是贺若弼,在这里经营了这么多年,一下子变得一无所有,那会怎么样?”
萧铣的嘴角勾了勾,不屑地说道:“有句话叫愿赌服输,他既然和你有战马之赌,那就应该认栽,行满兄,你觉得如果这回你输了,他会给你开出这种条件,还让你能去湘州发展?”
王世充笑了笑:“那萧老弟认为,贺若弼在这荆湘之地呆不下去了,他又会去哪里呢?无非是关中,或者巴蜀这种地方,以他这种冲动难耐的性子,只怕很快就会暴露出来,生出事端,到时候还会牵连到我们。”
萧铣冷冷地说道:“你不想让他回北方坏你的事,就让他在我的南边来坏我的事,或者说来牵制我,对吗?”
王世充面不改色,淡淡地说道:“萧老弟,难道你连一个外来的贺若弼都对付不了吗?我在中原和北方,有许多朋友,但这些人也跟你一样。一旦乱世来临,就会成为我的强劲对手,这让我一刻不得安歇,没有一觉是能睡好的。难道你就想舒舒服服的,既没有朋友也没有对手这样发展吗?”
萧铣咬了咬牙:“至少现在,若不是你把贺若弼弄到湘州,我的周围也不会有什么强大的势力,陈棱我没放在眼里。但贺若弼多年宿将,出身关陇一系,背后又有高熲这样的重臣作后盾,对我来说是个巨大的威胁,你怎么可以不跟我商量一下,就同意他呆在湘州了?按你这说法,我是不是也可以找个跟你处处作对的人,让他天天跟你搅毛捣蛋?”
王世充冷冷地说道:“如果你有这个能力,也不怕跟我翻脸,当然可以这样做。我再说一遍,贺若弼本来就是在湘州那里经营许久,有他的势力,至于我跟他的赌约,也只限于荆州一地,就算他输了,他也完全可以自己去湘州,我今天跟他这样说,只不过是卖他一个人情罢了,他事后一定会自己想到这点的。萧老弟。你不是有本事除掉贺若弼吗,那你还担心他在湘州会如何发展?”
萧铣冷冷地“哼”了一声:“我怎么对付他是我的事情,只是从这件事上,我觉得行满兄对我不够真心啊。要把贺若弼放在我身边继续跟我作对,你这样的做法,让我们以后还如何继续合作?”
王世充微微一笑:“萧老弟,你在上次离开郢州的时候,不是跟这贺若弼联手来对付我的吗,想要通过他把我挤出郢州。至少不能让我一家独大,为此不惜把你手下四大家族的产业都拿来作交易,当时你又考虑过我们在之前的合作协议了没有?”
萧铣的脸微微一红:“当时我们的那个协议是很脆弱的,你我都清楚,那时候我们需要在这荆州地区互相角力,所以自然是可以各逞手段,八仙过海,但现在你既然已经决定退出荆州,不再与我争锋,那也应该很清楚贺若弼和陈棱都是我要排除出去的竞争对手,你现在还给他们这种资助扶持,让他们留下来继续跟我作对,这不就是破坏你我之间的盟约吗?”
王世充冷笑道:“萧老弟,盟约是在实力基本对等的情况下才有效的,我王世充在北方要面对各路豪强,你萧老弟也不应该在这荆湘之地发展得太舒服吧,陈棱无力与你对抗,而贺若弼,我说白了就是不想让他这样轻易地回到北方,跟我作对,如果你有办法把贺若弼给除掉,我自然是求之不得,以后也不可能再找什么人来对付你啊。”
萧铣双目炯炯:“此言当真?你以后真的不会再试图染指这里?”
王世充哈哈一笑:“萧老弟,我若是真的有意在这里和你争锋,要留也是留我自己的人,比如魏征下来,怎么可能又去假手这些同为我竞争对手的人呢?而且我明知贺若弼和陈棱不是你的对手,还要为了他们跟你强行作对,把一个未来的盟友变成潜在的敌人,这不是给自己找不自在嘛。”
萧铣的眉头终于舒展了开来,哈哈一笑:“既然如此,我也就放心了,刚才言语之间对行满兄有所冲突,还请见谅。”
王世充叹了口气:“萧老弟,依我看来,你这防人之心也太重了点,这不是好事,荆州之地迟早是你萧氏的,我的目标从一开始就不在这里,第一次见你时就说得清楚,能有你这样的盟友,我已经满足,又何必自找没趣呢,倒是你,如果总是有这种只有我独存的心态,不跟同样反隋的盟友能做到和谐相处,隋朝还没亡,咱们这些人就自己互相斗起来,最后只怕会给隋军各个击破啊。”
萧铣的嘴角勾了勾:“行满兄所言极是,小弟受教了,只是这贺若弼,本身就是关陇一系,我大梁当年与西魏是平等的关系,为了讨伐无道萧绎,这才请西魏兵来援,却想不到这些关陇胡人背信弃义,夺我城池,掠我子民,直接把我大梁变成了藩属国,等到隋代北周之后,更是强行召回萧综,灭我大梁。”
“所以萧铣跟这些关陇胡将是有不共戴天之仇。就算以前跟贺若弼在这里一时合作,也是打定主意以后要把他彻底给消灭,只不过那时我的势力薄弱,还要依靠他们关陇集团的力量才行。现在不需要了,这贺若弼,小弟是一定要消灭的,行满兄,我听说这厮当年在灭南陈时也曾羞辱过你。还想抢你的功,我这样做也是为你报仇啊。”
王世充微微一笑:“那是多年前的事情了,当时我位卑人轻,受贺若弼的驱使也是无奈之举,谈不上什么仇不仇的,萧老弟若想报仇或者是排除贺若弼的势力,自为之便可,请不要牵涉到我,在此事上,王某保持中立。不过此事我会守口如瓶,不向任何人透露出半点风声,也感谢萧老弟的示警之恩。”
萧铣哈哈一笑,长身而起:“那我就放心了,行满兄,咱们就此别过,祝你接下来一切顺利。”
王世充平静地一回礼:“萧贤弟一路珍重。”
等到萧铣的脚步声远远地消逝不见之后,王世充坐回了自己的席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今天跟这荆州各路牛鬼蛇神们一通交手。让他颇有些心力交悴,尤其是最后跟萧铣的摊牌,更是让他这会儿脑子很胀,很想要走出去。吹吹夜风,让头脑稍微清醒一下。
一阵机关的声音响过,地面那里再次暗门打开,这个声音王世充今天已经听了很多次了,早就习以为常,他轻轻地走到墙边。把一根被漆得看起来与墙壁别无二色的传声铜管的口子堵上,这管子是他在郢州这段时间里,特意让魏征派人秘密布下的,今天的摊牌谈判,他不好带着魏征,但一直让魏征在上面以此管偷听,现在进来的应该是魏征,这个传声通道也没有什么再留的必要了。
魏征那黑瘦的脸被烛光渐渐地映了出来,他的脸上带了一丝佩服的微笑,拱手行礼道:“主公的表现实在精彩,魏某叹服不已。”他一边说着,一边从怀中拿出了一份还散发着墨香的文书,显然是刚刚写就的,“主公,这是魏某写下的誓书,给您一份。”
王世充哈哈一笑,接过这誓书,转眼就在那烛台之上点着了,上好的宣纸和魏征那如走龙蛇的字迹,瞬间便化为了朵朵黑絮,在空中飘散,王世充叹了口气:“玄成,你这是做什么?你我二人虽有主臣名份,但相互知交,同生共死,这么多年的情份下来了,又怎么能跟那斛斯政相提并论?”
魏征笑着坐在了王世充的对面:“主公,你既然知道这个道理,又为何非要逼这斛斯政写这东西呢?此人是文人,又有大才,这样的做法就不怕伤了他?”
王世充摇了摇头,眼神变得黯淡起来:“斛斯政此人,绝非良善,跟玄成这样与我倾心相交的人不一样,我本来也不想让他写这东西,因为作为人臣,择主而侍很正常,但他刚离开贺若弼,就向我进言要以旧主的首级去请功,其用心歹毒残忍,让我有些担忧,我要用其才,但必须要对此人有所制约,所以才会让他写下这誓书,万一以后他起了二心,我也会抢先把这誓书公开,这对斛斯政也是一个震慑。”
魏征点了点头:“主公所言极是,其实刚才我听到斛斯政的话时,本想进言主公以后不可重用此人,但回头一想,此人虽然人品低下,心肠狠毒,但却可以行一些我所想不到的阴谋诡计,而且据我所知,斛斯政跟同为关陇贵族的北齐清河王高劢一家关系极好,与高家现在的当主高士廉可谓刎颈之交,这么多年来,主公一直很难打进关陇一系之中,虽然有李靖,韩世谔这些人前一段时间来投,但他们毕竟地位不是太高,如果有斛斯政的这层关系,跟高家搭上线,进而可以和长孙家,甚至唐国公李渊家都扯上关系,对我们是有益无害的。”
王世充笑着摆了摆手:“现在说这个还太远了点,再说了,玄成,你觉得我就是有意结交关陇军功贵族,他们又有几个愿意和我共图大事的?”
魏征的眉头微微一皱:“主公的才能自然是没的说,这些年来南征北战的威名也天下皆知,只是那些关陇贵族,多是讲究出身,光您本人英雄无敌,只怕在这一代也很难获得他们的真心拥护。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象李靖这样跟您熟的,就是那韩世谔,只怕也在心底里并没有把您当成自己人,只不过一时迫于形势。需要和您合作罢了。至于杨玄感……。”魏征说到这里收住了嘴,沉吟不语。
王世充点了点头:“杨玄感其实在心里也是看不起我,除了他那个高高在上的贵族大世子的身份外,那套与生俱来的优越感和那种悲天悯人,仁义道德的人生观。也跟我这种底层打拼,无所不用其极的手段天生就是对头,若不是我几次助他,以后又因为要为父报仇,必须和我联合我,他是不会和我做朋友的。”
魏征微微一笑:“不过话说回来,杨玄感这次亲眼看到自己的父亲是如何给杨广这个昏君给逼死的,以后也就会断了所有的念想,如果说他以前跟主公的合作还有的选择,还会因为要行一些暗黑手段而在良心上犹豫。挣扎,甚至有所动摇的话,我想他以后就没有别的选择了,只有依靠您的势力,向杨广开始复仇,加上那个野心勃勃的李密,主公,你们这三个人,足可以搅动整个大隋的根基了。”
王世充的脸上看不到什么笑容,他轻轻地叹了口气:“玄成啊。话虽如此,但从我的心里,却并不希望杨素这么快就死了,这对我们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杨素毕竟现在在全力挺我,保护我,虽然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可还是觉得来得有些太快了,老实说,我现在还没有完全回过神来呢。”
魏征也跟着一声长叹:“主公。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杨素这一死,把我们在这郢州,乃至整个荆州地区的经营都给全部破坏了,虽然您今天作了这么多的布置,可以说把损失减低到了最小,尤其是维持了和萧铣的战略盟友关系,但是接下来回到东都之后,仍然是艰巨的挑战啊。我也是刚刚接到的情报,这次进谗言说要用那移祸之计的,是张衡,但他并没有因此而得到升迁,而是被杨广打发去修那晋阳城外,汾水之上的新宫殿去了。”
王世充的眼中碧芒一闪:“你说什么?张衡去了晋阳,修宫殿?”
魏征点了点头:“不错,在害死杨素之后,听说杨素的诸子怒不可遏,还准备派刺客暗杀张衡,那个杨素手下的头号女杀手红拂,就曾经在深夜孤闯张衡的府上,想要行刺张衡,为杨素报仇,可是张衡在害了杨素之后,自己也心虚,没有睡在自己平时的房间里,而是每天晚上临时留宿在仆役的房中,这才躲过了一劫,出了此事这后,张衡曾经深夜闯宫,想要杨广为他主持公道,严查凶手,可杨广却说此时不宜过于声张,不然会把他跟杨素的矛盾公开化,所以把张衡远远地打发到了晋阳,给了他一个晋阳通守,并州刺史的职务,让他去修宫殿了。”
王世充哈哈一笑:“我早就知道张衡会有此结局,当年杨广夺位之时,明面上的杨素位高权重,运筹帷幄,但暗地里那些阴险毒辣的招数,一大半是张衡所想,就连构陷杨勇和杨素的那些罪名,也多数是张衡所捏造。所以杨广所深深忌惮的人里,杨素排第一没话说,这第二嘛,自然就是张衡了,听杨素以前的口风,可能仁寿宫里亲手弑君的,也是这个张衡,所以杨广就是要利用张衡和杨素二人的不和,让他们互相牵制,可叹张衡权势迷昏了头,以为搞掉杨素,自己就可以得平安,却不知杨素一死,他也没了利用价值,失宠被废也是早晚的事了。”
魏征微微一笑:“刚才主公拒绝那斛斯政所提的借出卖构陷贺若弼而自保的策略,想必也不会靠着打张衡这条落水狗来上位了吧。”
王世充笑道:“玄成,此话怎么讲,难道你认为杨广这次召我回京,是想让我想办法找张衡的碴子,治张衡的罪?”
魏征点了点头:“杨广其人虽然昏暴,但小聪明过人,之前用张衡来暗制杨素,这回把张衡出放于外,监修宫殿,又在这时候召主公回京,我想其中必有奸计,主公切不可轻易上当。”
王世充的心中一凛:“玄成,继续说,说清楚些。”
魏征正色道:“张衡现在得罪了杨素一家,让身为杨素义女的红拂甚至出手直接行刺,虽然没有当场抓获,但张衡和杨广都心知肚明,此事与杨素脱不了干系。这时候杨广突然召主公回京,又不说明任命,那只会让您做一件事情,就是授予一个监察御史之类的官职,让你出巡并州河北诸道,意在让你抓张衡一个把柄,然后治他的罪,将之除掉。”
王世充点了点头:“然后我除掉张衡之后,就没了利用价值,加上我本人当年也参与过杨广夺位的阴谋,所以杨广就会开始构陷我的罪名,比如说我一早就与杨素,杨玄感父子勾结,先是指使红拂先刺,再是冤杀张衡,把我和杨家一网打尽,这样杨广一石除三鸟,可以高枕无忧了,对不对?”
魏征叹了口气:“主公智慧无双,我能想到的事情,您又怎么可能想不到?所以张衡这次不能死,至少,是不能死在主公您的手上。”
王世充微微一笑:“这点我以前就有所考虑,只是还有一个问题,杨广知道我一向会体查上意,所以以前才让我做了那么多见不得人的事情,即使他嘴上不说,我也是办得让他很舒心,这回他如果给我派了这个差事,我却不对张衡有任何整治,他不是也会对我起疑心,怀疑我开始有意自保了么?”
魏征的眉头渐渐地皱了起来:“这确实是个难办的事情,刚才我接到消息之后,也一直烦心此事,想来想去,也没有想到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主公,请恕玄成无能,只是有一点,张衡断不可由主公这次所构陷,即使上报罪名,也万万不能报一个死罪。”
王世充点了点头:“此事让我再好好考虑一下。对了,杨玄感那里的情况如何?”
魏征长叹一声:“宋州那里的探子也回来了,杨玄感在得知了父亲的死讯之后,哭晕了三次,几乎要背过气去,亏得李密通医术,施针相救,才让他活了过来,红拂就是在杨玄感晕过去的时候,不等杨玄感下令,就直接回东都去刺杀张衡的。”
王世充冷笑道:“头脑简单的女人,意气用事。”但他的眼前又浮现出了安遂玉的倩影,不知为何,最近他经常梦到安遂玉与红拂,这两个女子是那么地相似,不仅容貌都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绝色无双,而且为人忠诚,性格坚强,多次让王世充以为,红拂是安遂玉可能失散多年的同胞姐妹,但后来再一想,两人年龄相差了十多岁,又怎么可能会是姐妹呢?
魏征倒是没有注意王世充脸上这一闪而变的表情,更猜不透王世充此时的内心,他继续说道:“至于那杨玄感,醒来之后倒是没有象以前那样冲动地要起兵报仇,大概他也早就有心理准备,甚至平静地让人觉得不象那样热血豪胆的天下第一猛将了,这会儿的杨玄感,已经踏上了回东都的路,而李密,李秀宁,柴绍等人,也一路跟随他回京。”
王世充摇了摇头:“杨素一死,只怕杨李两家的联姻也就进行不下去了,那李秀宁这回去了大兴搬救兵不成,以后也不知道杨玄感会如何对她。”
魏征微微一笑:“主公,杨玄感通过密使和我们联系,约我们五天之后,在洛阳南门个五里处的一个土地庙相见。”(未完待续。)
第七百三十九章 三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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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都洛阳南门城外,五里左右的地方,有一片竹林,这里远离官道大约三里多的路,林中隐约可见有一处土地庙,从外表看起来,就跟乡间最普通的祠堂社庙没有什么区别,是以也少有行人在这里。
可是通向这处土地庙的一条小黄土岔路上,却临时摆起了几个凉棚,十余个孔武有力,一身黑衣装束,青巾包头的壮汉,正坐在这处凉棚里喝着酸奶,警惕地盯着每一个过往的行人,而来往的客商们看到这架势,也无不加快了步伐,从这些人面前匆匆而过,哪还敢向着土地庙的方向看上半眼?
远处的官道上一阵尘土扬起,似乎是十余骑驰向了这里,这些黑衣人全都站起了身,手也不自觉地握向了摆在桌上的刀剑,紧张地注视起了奔向这里的马队。
一片烟尘之中,几匹骏马缓缓地走出,为首的一匹通体黑色,神骏异常,比起普通的战马足足高出了大半个马头,这些黑衣壮士们多是从军多年,身经百战的战士,自然识得清马的好坏,一看这匹高大神骏的黑马,齐齐地喝了声彩:“好马。”
而马上的骑士,却是一身缟素,白布缠头,麻衣裹身,系着一条黑色的腰带,身长八尺有余,浓眉大眼,脸上棱角分明,身上的肌肉块子绷得麻布孝服下的劲装几乎都托不住,端地是条铁塔般的好汉,可不正是刚刚经历了丧父之痛的楚国公世子杨玄感?
杨玄感那双原来黑白分明,炯炯有神的大眼神已经变得一片血红,可以想象到父亲的死讯传来之后,他哭成了什么样,原来一直神采奕奕的他,就象换了一个人似的,再也无原来的年少轻狂。
与杨玄感并辔而行的,却是一男一女。李密骑了一匹通体黄毛,在马头上有一撮拳头大小的卷毛的黄骠马,毛色柔顺,体格比起黑云也是旗鼓相当。一看也是神骏非常。这马名叫毛球,因其马面上一的撮卷毛而得名,也是作为柱国家族当主的李密万金求得的神驹。
今天的李密,虽未披麻带孝,但也是一身黑衣装束。白巾幞头,白色腰带,黑黑的瘦脸上,透着一股沉重的表情。
李秀宁则还是骑着那匹雪花狮子骢,一身纯白毛色,配合着她一身如雪的白裳,映出那绝美的容颜,今天的李秀宁,全男装打扮,但未施粉黛。眉目如画,望着杨玄感的那双如水眸子中,大半是情意,小半是同情与愧疚。
三人的身后,雄阔海,柴绍等人领着十余个剽悍的护卫,个个身穿黑白两色衣服,透着一股子肃穆与庄重。
张金称从酸奶摊子上站了起来,冲着杨玄感一拱手:“杨世子,我家主人如约在那里已经恭候大驾多时了。特命小的在这里接应。主人说了,还请杨世子节哀顺便。”其他的黑衣护卫们全部起身行礼道:“杨世子节哀顺便!”
杨玄感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张管事,我们又见面了,感谢你家主人对先父的哀思。时间紧迫,我这就过去,我的兄弟们,还请各位多加照拂。”
张金称点了点头:“您就放心吧。”他说着开始招呼起李秀宁等人,杨玄感和李密二人下了马,结伴向着土地庙那里走去。李秀宁想要跟过去,张金称却一把拦住:“李小姐,我家主人特意吩咐,今天只与杨世子叙旧。”
李秀宁的秀眉一扬,想要发作,杨玄感回头说道:“阿宁,请你在这里照看一下大家,我去去就来。”
李秀宁咬了咬嘴唇,收回了本想迈出的步子,退了回来。
杨玄感转回头,大步流星地向前走,李密轻轻地叹了口气,在后面亦步亦趋地跟着,低声道:“大哥,这样是不是有些太伤了人家李姑娘?”
杨玄感的眼中寒芒一闪:“现在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王世充只怕也不想有不熟悉的人在场,密弟,这回帮哥哥多把把关。就算是为了报仇,也不能让得太多。”
李密叹了口气:“大哥,你真的考虑清楚了吗?王世充并非良善之辈,其人野心勃勃,又不是我们的世家子弟,你真的要放下身段,跟他彻底联手吗?”
杨玄感突然站住了脚,咬牙切齿地说道:“良善之辈能帮你哥哥报仇吗?密弟,如果在世家之中我们能找得到同道,还会来这里跟王世充正式联手吗?”
李密摇了摇头,回头看了一眼已经在远处的李秀宁:“其实,其实大哥,我还是那句话,你只要肯隐忍,等待时机,象唐国公这样的大世家,早晚会站在你这一边,为你复仇的。”
杨玄感转头看向了李密,表情变得阴森可怕,两眼瞪得象个铜铃,让李密也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早晚?有多早,有多晚?十年?二十年?等到你我白发苍苍,等到杨广这个昏君正常死亡?”
李密长叹一声,苦笑道:“大哥,这条路也许是条不归路,不过无论如何,小弟一定会陪你走到最后的。”他说完之后,头也不回地向着土地庙那里走去。
杨玄感心中一热,上前急行两步,追上了李密:“密弟,刚才为兄一时激动,你别放在心上,你说得对,复仇是我一个人的事,我不应该把你牵连进来,这条路,我杨玄感没有资格让你一直跟着的。”
李密笑着摆了摆手:“大哥,你我结拜的时候就立过誓,要同生共死,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楚国公也就象我的父亲一下,他给昏君害死,我李密也给昏君罢了官,即使没这档子事,我迟早也会反抗昏君的,小弟只是不太愿意跟王世充这样的野心家合作罢了,他跟我们毕竟不是一路人,能力又太强,只怕以后很难控制,即使是乱世中,也会是你我未来的劲敌。”
杨玄感自信地摇了摇头:“等先灭了昏君,为家父报仇后再说吧。”
二人四目相对,心意相通。互相携手昂首走向了不远处的山神庙。
魏征一袭白衣,黑布幞头,站在庙门口,看到二人后。长长地一个揖及腰:“二位远来辛苦,我家主公已经在里面等候多时了,还请二位随我入内。”
杨玄感和李密纷纷还礼,杨玄感以前和王世充几次相会,都没见过魏征。有些面生,但看到此人虽然其貌不扬,但气度不凡,疑道:“这位先生是?”
李密微微一笑:“大哥,这位是河北名士魏征魏先生,字玄成,那可是大大的有本事啊,天文地理,阴阳五行,兵书战策。无所不通,本来我游历河北的时候想跟魏先生结交的,想不到给王行满抢了个先,可惜啊,可惜。”
魏征不卑不亢地回道:“蒲山郡公太抬举在下了,魏某不过是个游方道人,靠着给人看相算命混口饭吃,蒙主公不弃,看中了魏某一些珠算的本事,这才在商团内赏了口饭吃。做了个账房先生,主公那里才能比魏某高的,那是车载斗量,数不胜数啊。”
李密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杨玄感也不说话,径直走入了庙中。
一片檀香缭绕,烟雾氲氤之间,杨玄感惊奇地发现这个土地庙里居然没有任何神像,而是改而摆放了一块牌位。上面分明写着“楚国公杨素之灵位”这几个大字,王世充则一身披麻戴孝的打扮,身着齐衰丧服,正跪在一个蒲团上呢。
杨玄感的嘴角勾了勾,厉声道:“王世充,你这是搞什么名堂,那是我爹,跟你又有什么关系,轮得到你在这里做孝子?”
王世充抬起了头,眼中绿芒一闪:“杨世子,在下起自寒微,承蒙令尊一路提携,方有今日,恩情如同再造,世充以后辈子侄礼来为楚国公设一灵堂,遥祭楚国公,不为过吧。难道你以为你回了东都后,在自己的家里可以这样面对父亲的灵位,放声痛哭吗?”
杨玄感听得连连点头,再一转眼看到那块灵牌,想到这三十年来杨素对自己严厉之余的那份深深的慈爱,不仅悲从心中来,放声大哭,一边哭,一边在地上以头撞地,把这铺了青砖的地面都撞出几个洞来,而额角处也是鲜血淋漓,情真意切,搞得王世充都有些鼻子酸酸的,真的想跟他一起大哭了。
久久,杨玄感才停止了哭泣,他擦干净了眼泪,从地上一跃而起,对王世充郑重地行了个礼:“王世充,不管你我以前如何,以后如何,今天冲着你给我杨玄感提供了一个可以让我放声一哭的地方,我杨玄感这辈子都会感激你的恩情。”
王世充摆了摆手:“盟友之间,就不用说这么多了,其实我也是想有个地方能好好拜祭一下楚国公,回了东都后,我也不可能去你家大哭的。”
杨玄感点了点头,王世充一指一边的几个蒲团:“小庙条件简陋,没办法太计较了,劳烦二位就跟我在这里席地而座,商量一下未来的局势吧,只怕你我这样入了东都之后,想再见面,也不容易了。”
杨玄感和李密对视一眼,分别在两个蒲团上坐下,王世充自己坐上了一个蒲团,而魏征则拢着手,侍立一边,神情不卑不亢。
王世充平静地说道:“杨世子,哦,不,以后应该叫你楚国公了,听说杨广下了诏书,特许你袭嗣而不降爵,所有待遇,一如你父亲,除了官位之外。以后我就称你为楚国公吧,如何?”
杨玄感厉声道:“不,这个什么狗屁楚国公的爵位就是昏君害死家父的移祸之计,我宁死也不可接受!”
王世充冷笑道:“杨玄感,本以为你修炼多年,应该已经可以成熟一点了,想不到还是这么冲动任性,你就这么迫不及待要跟你爹,还有你全家一起上路吗?杨广给的这个爵位,你还能不要?”
杨玄感恨恨地说道:“就算不得已接受,我也不想从你的嘴里听到以后叫我这三个字,听着就来气。”
王世充点了点头:“那叫你什么?以后我们互相间如何称呼?表字吗?”
杨玄感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点了点头:“这样不错,以后我就叫你行满吧,我字妙才,而密弟字玄?,以后你也直接表我们字就行。”
王世充哈哈一笑:“跟你杨大公子认识这么多年了,还是第一次能叫上你的字。这说明你妙才兄今天才真正算是肯平等对我了。”
杨玄感勾了勾嘴角:“行满,其实我们兄弟一直很欣赏你的才能,但对你使用阴谋手段,想要置天下苍生不顾。只为实现自己的野心这一条深不以为然,所以才不愿意和你多接近,并不是对你这个人有什么陈见,或者是看不起你的出身,这点你请不要误会。”
王世充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李密。笑道:“妙才兄自然因为杀父之仇愿意和我这个出身卑微的阴谋家真心合作了,只是不知道蒲山郡公是不是也同样的想法呢?”
李密冷冷地说道:“密自然是惟大哥马首是瞻,王世充,我一点也不喜欢你,以前不喜欢,以后也不喜欢,但这不妨碍我们之间可以做朋友,是不是呢,行满兄?”
王世充哈哈一笑:“识时务者为俊杰,玄?真可谓俊杰也。”
李密冷笑一声。转头不语。
杨玄感知道二人一向看不对眼,插话道:“行满,长话短说吧,接下来怎么办,你有什么好办法,能迅速帮我复仇?”
王世充紧紧地盯着杨玄感那双血红的眼睛,这双眼睛里,充满了杀意,更多了一股不可阻挡的坚定,他点了点头:“妙才。你先说说,你的仇人是谁,要向什么人复仇?”
杨玄感的声音中透出一丝不满:“行满,这时候我没心思跟你开玩笑。我的仇人,就是昏君杨广,还有进谗的小人张衡。”
王世充哈哈一笑:“就两个仇人吗?那倒是简单,现在张衡给外放为汾阳宫监了,专门监督营造宫殿之事,而杨广有的是机会跟你相处。以你天下无敌的勇力,找机会掐死杨广,只怕不是难事吧,至于张衡那里,继续让你的首席杀手红拂去刺杀就是了,还用得着找我帮你报仇吗?”
杨玄感咬了咬牙:“这些不过是匹夫的复仇方式,虽然可以成功,但会祸及家人,而且不能申我父之冤,曝昏君奸臣之恶于天下,我需要更好的复仇方式。”
王世充收起了笑容,眼中绿芒一闪:“那就只有一条路了,就是你妙才一向最看不上的方式,那就是趁天下大乱之时,起兵自立,然后起兵推翻隋室,建立自己的王朝,怎么样,这条路,你愿意走吗?”
杨玄感的手已经握成了一个拳头,在微微地发着抖,时至今日,他仍然没有下定最后的决心,本来进这土地庙之前,还幻想着王世充有别的办法,能通过各种方法刺杀杨广,而不是走这条道路,可是现在王世充已经把话说开,面对杀父之仇和父亲一辈子打下的隋朝江山,如何选择,让杨玄感有些难住了。
李密看到杨玄感这样子,心如明镜,对王世充说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比如暗杀,巫蛊,猫鬼这些?只要把昏君搞死就行,不用整得天下大乱。”
王世充冷冷地说道:“如果能这么省事,我就不知道自己少折腾吗?你可别忘了杨广是怎么上台的,本身就是靠了各种见不得人的手段,自己会不防这些吗?每天进他嘴里的任何菜肴或者是水果,甚至是一滴水,都要经过三个人的嘴里试毒后才会让他吃,下毒是根本不可能的。”
“大内的宫禁全由骁果负责,现在军权掌握在独孤盛,宇文述,于仲文这几个死党亲信的手中,而杨广无论到哪里,都会在暗中有超过一百个高手潜伏于四周保护,除了萧皇后以外,所有能接近他的嫔妃全都要给脱得精光后裹在一床毯子里才会送到寝宫里临幸。这么说吧,无论是下毒还是刺杀,都是不可能的事。”
杨玄感咬了咬牙:“那巫蛊呢?猫鬼呢?你不是很擅长这些的吗?”
王世充苦笑道:“哪儿有什么真正的猫鬼啊,我早跟你说过,那不过是我以前的妻子在装神弄鬼而已,之所以让你娘和独孤皇后卧床不起,还是靠了下毒,这种事情非但咒不死别人,而且还会暴露自己,你如果想要栽赃陷害某人,倒是可以用,但要指望它能取了杨广的命,那就是在做梦了!”
李密突然说道:“我听说你的那个好师父章仇太翼,现在正在为杨广当宫庭制药师,专门为他炼制红丸,供其在床上使用,还有各种仙丹什么的,能不能在这方面想想办法?”
王世充叹了口气:“那些红丸春药有人试吃,仙丹也是一样,杨广现在很小心,连自己的儿子都防着,不见杨昭,又疏远杨暕,更不用说是对这些方士外人了,妙才兄,你不用再多问了,暗杀这一招,没有用,想杀杨广,只有起兵夺位这一条路。”
李密勾了勾嘴角:“那要不趁着张衡现在失宠外放,先把他给弄死?”
杨玄感本来因为王世充没办法暗杀杨广,一直闷闷不乐,听到这里,突然双眼一亮,抬起头看着王世充,沉声道:“这狗贼进谗言害死家父,行满,杨广防范严密不好下手,也就罢了,但张衡不可能无隙可击吧。”
王世充微微一笑:“这明显是杨广放出来的饵,二位如此聪明,怎么会想不到这点?”
李密的脸色一变:“你的意思是,杨广是想故意诱我等去杀张衡?”
王世充点了点头:“现在的张衡对于杨广,已经没有了任何利用的价值,而他又知道杨广那些见不得人的秘密,深为杨广所忌,恨不得早点弄死他的好。所以杨广把他放了出去,连同是他进言害死楚国公的事一并泄露,就是想激你妙才兄派人刺杀此贼,然后他再查办此案,把你杨氏一门诛杀。”
杨玄感倒吸一口冷气:“好险,这么说要是红拂那天刺杀得手,我们就……”
王世充冷冷地说道:“我相信那天埋伏在张府内外的,除了张衡的高手外,更会有杨广埋伏的大内高手,如果红拂真的行刺得手,或者可以逃出张府,但绝逃不出杨广的手下,到时候人赃并获,以谋杀大臣之名将你杨家一家下狱,论罪,甚至处斩,那些关陇贵族也是无可奈何的。”
杨玄感咬牙切齿地说道:“杀不了大的,连小的也杀不了,老天,难道我的仇,就没办法报了吗?”
王世充摇了摇头:“妙才老弟稍安勿躁,杨广的天下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稳固,经过我这些年的经营,以及从杨广现在一系列的新政来看,大乱之期,为时不远。”
李密冷笑道:“行满兄是不是太自信了一点?咱们在大隋为官也都有十几年了,要说底层的百姓不知道大隋的实力也就罢了,可我们这几个都很清楚,天下的存粮可以吃五十年以上,大隋可用的府兵不下百万,人口超过九百万户,国富民强,库府殷实。”
“四周的蛮夷,无不臣服于大隋的脚下,就连北方最剽悍的游牧民族突厥,也已经被彻底征服。昏君就是再无道,也不可能短期内把这么雄厚的家底败得一干二净,而且天下民心思安,你以为就靠着你在全国的那些土豪朋友,还有店里的几万伙计,就能掀起滔天巨浪?杨谅几十万雄兵,照样一个多月就脆败,莫非你以为自己比杨谅还要厉害?”
王世充转头看了一眼杨玄感:“妙才也是这样看吗?”
杨玄感咬了咬牙:“天下的世家大族,还有关中的军功世家,现在也都站在杨广一边,上次剿杨谅就可以看出来,关陇诸将仍然效忠朝廷,而这次我爹明明是被逼死,天下皆知其冤,可没有一家向我伸出援手,甚至我通过阿宁求唐国公帮忙联络关陇军功世家为我爹求情,也无人回应。只要有了这些大族的支持,加上大隋空前强大的国力,至少我是看不出有什么可以短期内天下大乱的可能。”(未完待续。)
第七百四十章 破庙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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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世充微微一笑,冲着身后的魏征点了点头,魏征向着二人一拱手:“魏某不才,有些话如骨骾在喉,想要一吐为快,不知二位是否能允许在下说几句呢?”
李密对魏征的态度要明显好过王世充,连忙起身回揖道:“先生但说无妨。”
魏征缓缓地说道:“二位刚才所说,确实是事实,大隋的国力空前强大,兵多粮足,四夷臣服,人心又思安,看上去关陇世家和山东大族都站在朝廷这一边,确实是铁打的江山,不要说在杨广手上,就是再传个两三百年,也一点问题也没有。可是问题就出在杨广这个人身上,有他在,这看起来牢不可摧的大隋,就有亡国的可能。”
杨玄感眉毛一挑,眼中闪过一丝兴奋:“先生请明言。”
魏征在庙中缓缓地踱起步来,左手背负于后,而右手则做出各种手势动作,以形象的肢体语言来辅助他口头的表达:“杨广其人,用四个字来形容,就是好大喜功,如果要再加四个字,就是得位不正。这个人从小到大,一直在阴谋夺位,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一刻不停地在压抑自己的本性,一直在演戏给自己的父皇母后看,这一演就是几十年,所以人格扭曲,心理极度阴暗。”
杨玄感哈哈一笑:“先生所言,倒是对杨广最合适不过的概括。可这跟杨广乱国有什么关系?现在天下已在他手,大隋有着各项开国的祖制。他只要照做即可,在后宫享受他的美女,又怎么会亡国呢?”
魏征微微一笑:“杨广如果只是一个单纯追求享乐的人,那我们一辈子也没什么机会了。我朝以世家子弟治国,即使皇帝不理朝政,也会有互相制衡的世家子弟为他打理江山,不至于短期内崩溃,而本来可能引发内乱的宗室之乱。也因为杨广截止目前已经铲除了所有的兄弟,杨俊、杨勇和杨谅已死(杨谅已于大业初年的时候在幽禁地死去,传言是杨广下毒所致),而皇太子杨昭名份早定,齐王杨暕又不掌军,所以宗室藩王之乱,已无可能。”
李密叹了口气:“这样看来,我等岂不是更没希望了?”
魏征脱口而出:“玄机就在于此,越是这样看起来天下太平,越是底下暗流涌动。杨广如果只醉心后宫,沉迷于享受,就算迁都洛阳,也不至于损耗多少国力,更不会动摇国本,滥用民力,但问题是他因为得国不正,又害怕关陇世家和山东大族夺权,所以想要有一番作为,证明他的能力比被他弑去的父皇要强。”
杨玄感的脸色一变:“此话怎讲?魏先生。你的推测可有依据?”
魏征正色道:“二位请仔细想想,杨广为什么刚一即位就要迁都洛阳,舍弃从西魏到北周再到大隋先后有近百年的关中之地?”
李密笑道:“这个很简单啊,洛阳居天下中心。便于控制关东和江南地区,大兴虽然是在关中之地,处形胜之地,进可图中原,退可保关中,但毕竟偏处一隅。而且关中经验丰富了五胡乱华以来的几百年混战,早已经残破,粮食一直成问题,东汉和北魏在此前都迁都洛阳,这没什么奇怪的啊。”
魏征反问道:“蒲山郡公所言极是,可洛阳有这么多的好处,人口众多,地处天下中心,商旅发达,粮食丰足,为什么先皇平定南陈十五年了,也一直不迁都洛阳呢?”
李密抚了抚自己的胡须:“这应该是先皇生性节俭,不愿意滥用民力的原因吧,而且当时突厥还强盛,天子如果移驾洛阳的话,只怕对随时抽调番上精兵抵抗突厥不利啊。”
魏征点了点头:“这确实是一个原因,但不会是主要原因,以在下愚见,先皇之所以不离开大兴,而杨广迫不及待地要离开,根本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关陇军功世家!”
杨玄感猛地一拍手:“不错,我也认同先生的判断,只是因为关陇世家的原因,先皇在时,政策上极力笼络这些世代为将的军功家族,对外不断发动战争,给这些人建功立业的机会,还能让他们以功荫子,保持子孙后代继续可以有爵位,可以当官,我家就是如此,所以先父对先皇是忠心耿耿,死而后已。”
王世充笑道:“可是你们越是忠于先皇,就越是让杨广心里发毛,先皇是给他害死的,没准哪天这消息走露了,关陇忠臣们也许会起兵另立新君,所以上次我带人围攻大兴的时候,他还以为是关陇世家的人做的,事后也不敢大张旗鼓地调查,听说后来萧皇后通过手下把这事扯到陈叔宝身上,杨广就马上派人暗中毒死了陈叔宝,然后不再追究,其实他心里还是认定是关陇世家们做的。这从他第一时间就要杀了杨勇,就可以得到证实。”
魏征点了点头:“正是如此,杨广骨子里爱好诗词歌赋,向往江南的繁华生活,自命风雅之士,是看不上这些质朴刚毅的将军世家子弟的,所以即位之后,马上就要以逃命的速度来到洛阳,就是要远离那些关陇军功贵族,这样他才会觉得安全。”
李密的眉头微微一皱:“可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仍然要带着这些关陇世家们一起迁到洛阳,这些威胁不照样存在吗?”
王世充摇了摇头:“现在有一大半的关陇世族没有迁过来,这些人有许多是勋官,只有爵位和虚职而已,现在并无实际官职,就算迁过来的那些人,也只是自己本家过来几十个人,撑死了带上几十上百个奴仆,而他们的田产土地都在关中,那几百上千的同族和部曲亲兵,也得留在关中经营。没了这些人,他们不过是些光杆司令,空头将军,就是想造反。也是什么也做不到的。”
李密长舒一口气:“原来如此,是我疏忽了,我家一向人丁不旺,产业在关中的也不多,而大哥家在全国各地都有许多产业。加上这一年多我们二人外任刺史,不在关中,所以对这一点印象不深。”
魏征微微一笑:“所以关陇军事贵族们对于杨广,其实已经离心离德了。这是杨广走出的第一步昏招。他自以为得到了安全,但却失掉了武将们的真心,除了宇文述,于仲文这少数几个死党外,大部分的将领和军功家族,已经不可能象对先皇那样真心拥戴,誓死追随了。”
杨玄感点了点头:“可即使如此。冲着大隋的制度,只要有战功就可得爵,就算是公事公办,他们也不至于倒向反贼,无论是外战还是平叛,这些人还是会为了国家效力的。”
魏征正色道:“杨世子所言极是,但这就牵涉到另一个问题,这些关陇军事贵族的军功从何而来?这一点,杨世子想过吗?”
杨玄感先是微微一愣,转而想到自己以前跟杨素讨论过的这个问题。马上反应了过来:“现在四夷宾服,尤其是突厥也消停了,称臣了,国内没有大规模的盗匪和叛乱。南方刚刚用过兵,刘方率军攻破了林邑国,暂时不太可能再次出征,那能打的也无非就是西边的吐谷浑,还有东北的高句丽这两国了。”
魏征哈哈一笑:“正是如此!关陇军功贵族,人数众多。至少有数百家之多,这些人从北魏入关,六镇起义,宇文泰进关中时就已经是世代为将了,一代一代都靠着不断的战争来封妻荫子,他们不太可能是实权官职,但追求的是要建功传子,不至于让儿孙挨饿。”
“先皇在位时,战争从来就没停过,开皇初年对突厥的战争,开皇九年灭陈之战,开皇末年两次反击突厥,还征伐高句丽,出兵西南,仁寿年则讨平岭南谋反,出征林邑,这连年的战争并没有太损耗国力,却让这些关陇家族几乎个个都有军功可捞,就是我家主公和二位,也因此得官赏爵,有了今天的地位,对吗?”
李密点了点头:“确实如此,只是先皇每次出兵,都讲个师出有名,现在吐谷浑臣服我国多年,从没断了朝贡,而高句丽上次被我军出兵攻打之后,也是称臣服软,这种情况下,如何能出兵呢?再说打个小小的高句丽和吐谷浑,也不可能满足关陇贵族们这么多封候的需要吧。”
杨玄感开口道:“密弟,吐谷浑并不难打,他们的实力不强,骑兵不过几万,主要是仗着青海河湟之地偏远荒凉,人迹罕至,时不时地下高原来抢劫一把罢了。但那高句丽,却是有户数十万,带甲不下三十万,加之路途遥远,很难对付,如果要征伐高句丽的话,确实是极耗国力之举,是以当年先皇出兵伐高句丽时,高熲高仆射就极力劝阻,事后果然也没有成功。行满兄,我记得那年你也参与此战的吧。”
王世充点了点头:“当年我本来是要跟着周罗喉将军率军从水路进军的,结果前军碰到风浪,几乎全军覆没,而陆军又中途无功而返,我们这才不得不退兵,哦,对了,你的堂姐夫封伦,那次就在前军,差点没命。”
杨玄感笑道:“为此事,他可是恨死你了,这么多年就没少在我耳边断过你的坏话,能把我这堂姐夫气成这样,行满,也真有你的。”
魏征说道:“杨世子说得不错,高句丽的国力很强,不仅本国有数十万精兵,而且可以驱使契丹,奚,同罗,勿吉(即女真族,古时的肃慎)等蛮族,极限动员的情况下,可以有十余万骑兵,三十万以上的步兵,实力一点也不比陈国差,而路途遥远,我大军补给困难,如果要打高句丽,那必须是举国之力,倾大隋精兵的决战才行。”
杨玄感点了点头:“我有点明白魏先生的意思了,你是说杨广最后会因为征伐高句丽,弄得民不聊生,天下大乱?我觉得也不至于吧。先皇就曾出动过三十万大军征伐高句丽,陆军几乎是十不存一,也没对大隋伤筋动骨啊。”
魏征笑着摇了摇头:“先皇是先皇,即使是因一时意气而不理智发兵。也只不过出动了三十万人而已,这对大隋,确实称不上是伤筋动骨。”
李密叹了口气:“三十万大军的数量已经不少了,当时是大力征发了河北一带的府兵,陆军主力在辽西的营州(今辽宁朝阳)集结。可最后因为路途遥远,粮道不济而退兵,士卒多饿死,每想及于此,总是心痛不已啊。我大隋的将士没有倒在敌人的刀枪弓箭之下,却是给饿死病死。唉。”
魏征点了点头:“所以我们英明神武的杨广大帝一定不会犯上次的错误,他虽然不会打仗,但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的道理还是懂的,这回他要攻高句丽。一定会出动大军,以雷霆之势一举将高句丽碾平,依我所见,他出动的军队不会少于六十万,上次的河北之粮,连三十万人都无法供应,二位想一想,这粮食要从哪里运?”
杨玄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关中的粮食自给尚不足,根本不能指望,并州那里还要防着突厥反水。也不能大规模地调粮,要供应粮食到东北偏远的幽州和辽西营州,那只有从中原和江南运粮食了,只是中原人口众多。现在洛阳成了国都,中原一带的粮食要优先供应东都洛阳,想要为北上的征高句丽大军运粮,只有调江南的稻米北上了,这一路之上,万里之遥。只怕运不到那里,就给民夫自己给吃光了吧。再说供应六十万大军,上百万民夫,这得多少粮食?”
魏征哈哈一笑:“杨世子不愧是领军大将啊,这些都能想得到。那依你之见,杨广又要实现灭高句丽的计划,又要运粮,他有什么好办法吗?”
李密和杨玄感同时双眼一亮,脱口而出:“运河,水运?!”
魏征点了点头:“正是如此,通过运河,是可以把江南的粮食运往北方的,从吴越之地的杭州,到三吴之地的苏州,那里就有现成的运河直通到长江,是南朝所挖,这一段是现成的,稍微修修就行,然后就是从长江开挖运河北上,向东北方向则可以通过春秋时期吴王夫差为了北上中原争霸,而挖的一段邗沟渠,通入淮水,直达山东。然后再折向洛阳,抵达黄河,只要再想办法从邺城或者幽州再挖一段运河,连接黄河和幽州,就可以以水运的方式运粮北上了。”
杨玄感长叹一声:“江南那里的河道还好说,稍微疏浚一下即可,那从扬州到山阳的邗沟渠,早就年久失修,东汉末年三国之后就没再通过船,要疏通得花大力气,至于从洛阳到扬州的这条新水路,还有从幽州到黄河的水路,全都要新挖,这得是多浩大的工程啊!”
魏征微微一笑:“前一阵杨广不是在建大龙船嘛,就是要从东都能够直接去扬州,为了这个巡幸的举动,已经在去年征发了东都一带的百余万民夫,开挖通济渠,先是从洛阳的西苑引谷、洛二水达于河,循着东汉张纯所开阳渠的故道,由偃师至巩县的洛口入黄河;然后另一段自河南的板渚,引黄河水经荥阳、开封间与汴水合流,又至杞县以西与汴水分流,折向东南,经今商丘、永城、宿县、灵壁、虹县,在盱眙之北的山阳入淮水。”
“当时几位大人可能新官上任,没有太在意这事,可是这开挖运河,疏浚河道之事在当时的东都一带,可是大事,不仅这通济渠在一年左右的时间内挖成,直接连通了淮水,而且把从扬州到淮水的邗沟也大规模地进行了整修,发淮南民十余万开邗沟,自山阳至扬子入江。同时还进一步疏浚了山阳渎。通济渠和山阳渎共长二千余里,渠广四十步,两岸筑御道,并种了柳树,既可护岸,又可给牵船人遮荫。”
“去年岁末的时候,杨广大规模地乘龙船往返于东都和扬州一个来回,几千艘龙船在新开的通济渠和邗沟中运行,沿河随驾与护卫的兵士多达几十万,一路之同,过州越县,沿途官民无不跪倒拜服在运河两侧,杨广的天子威风,可谓摆到了极致。这也检验了这两段河道的通航能力,既然十几万人的大型船队都可以畅通无阻,那每年几百万石的运粮船队,自然也是不在话下了。”
李密叹了口气:“想不到杨广下江都倒也不完全是为了摆排场,或者是想念江南的繁华都市,居然还有这层用意,我倒是小看了他。”
杨玄感突然笑了起来,拊掌大笑道:“这样再好不过,不作死就不会死,杨广前一阵挖运河,又沿着这个什么通济渠的沿线,修了几个巨型的粮食仓城,如回洛仓,洛口仓等,我一开始还以为他是为了供应东都洛阳的粮食,增加首都的人口和军队,可听魏先生这样一说,这些粮食,他是最后还要运往北方的。”
魏征点了点头:“不错,除了洛口仓和回洛仓以外,在黄河边上的重要渡口黎阳,也修建了巨大的仓城,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话,接下来就会开始在河北一带开挖新的运河了,现在在黄河以南挖的通济渠,邗沟,山阳渎这些河道,说白了都是沿用旧河道,还不算太伤民力,可是河北那里从幽州到黄河,可是有几千里路,自古以来都没有成形的运河,这个完全需要他现挖,又怎么可能不耗尽民力呢?”
杨玄感长长地出了口气:“按魏先生的意思,等到杨广从江南调运的粮食能填满回洛仓,洛口仓和黎阳仓的时候,他就要考虑在河北动手挖运河了吧。”
王世充微微一笑:“他已经开始在河北动手了。”
李密惊道:“这么快?这才在通济渠和邗沟开了河,不歇一下就在河北动工了?就算滥用民力也不能这样吧。”
王世充轻轻地摇了摇头:“本来依杨广的意思,是明年就开挖,但张衡仗着自己元老的身份,力荐杨广不可过度使用民力,逼反了天下,所以杨广才罢手,没有下诏,但也因此对张衡不爽,把他打发到了晋阳那里去修汾阳宫。哦,对了,现在除了开挖运河外,杨广还在各地大兴土木,修建豪华的行宫,晋阳,涿郡,江都,还有西北的姑臧这几处都在开修大型的宫殿,以作他巡游天下时的行宫,民夫役丁也是以几十万计。”
杨玄感摇了摇头:“张衡这老贼还是懂点治国之术的,杨广不会因此就把在河北挖运河的事情给放下吧。”
王世充摆了摆手:“怎么可能放下呢,河北山东之地,一向民风强悍,而且作为北齐故地,从北周到大隋,都对处在关中的中央政权有强烈的离心主义倾向,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先皇才先是在剿灭尉迟迥之后摧毁了关东名城邺城,又在灭陈之后下诏罢关东之地的府兵,就是想削弱这里的造反实力。”
“连先皇都不敢在这北齐故地大兴土木,压迫得过狠,杨广却要在这里挖一条几千里的运河,可以想象这运河一挖几年,每年都要役使几百万的人力民夫,加上后续的对高句丽的战争,又要大举在这里征兵征夫,如果将来大隋的天下有人要起事造反,一定是最早在这山东河北之地起兵的。”
李密点了点头:“行满兄的话非常有道理,分析得也很到位,只是有一点你可能忘掉了,先皇是通过笼络五姓七望这样的山东大族,来稳定对于关东地区的统治的,并州,冀州,青州,幽州这些地方的大世家,都有子弟在朝为官,他们是不希望天下大乱的,你我都走过山东河北,应该很清楚。这一点,你准备怎么破?”(天上掉馅饼的好活动,炫酷手机等你拿!关注起~點/中文网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qdread即可),马上参加!人人有奖,现在立刻关注qdread微信公众号!)(未完待续。)
第七百四十一章 退婚明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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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征微微一笑:“这就是杨广作死的第二步,得罪了关陇军功贵族们还不至于让他完蛋,毕竟在均田制之下,以前八柱国家族那样的大军事世家已经不复存在,而来源于鲜卑人部落兵制的旧府兵制也早已经难以为继,就好比二位关陇大世家,蒲山郡公贵为柱国家族,家兵不过数百,而杨世子身为顶尖的楚国公家族,也没有能和朝廷对抗的军力,说白了就是一点,你们手下无兵,兄弟子侄乃至家丁部曲可以为将,可以为低层军官,但最根本的基层士兵,你们没有。”
杨玄感点了点头:“不错,现在已经不是以前的部落兵时代了,就是以前进入中原的鲜卑人,也早早地和汉人融为一体了,普通的牧民们都成了种田的农民,成了大隋的子民,而部落上层的头人,贵族们,则成了这些关陇军功世家,不可能象几百年前那样举部落谋反,就是我这回明知父亲给昏君害死,也无力报仇。”
魏征抚了抚自己的山羊胡子:“武将世家们造反基本上不用太担心,因为他们手下没兵,但另一方面,这些关陇世家也多数只是勋官,在朝为官的并不多,象你杨世子,靠着以前楚国公的冲天权势,加上自己的战功,得到了这个刺史之职,可是蒲山郡公就没这么幸运了。恕我直言,您现在虽然名声很响,但严格意义上也只是个普通百姓,虽有爵位。却无实权。”
李密叹了口气:“有谁不想入朝为官呢?但朝中的官员名额就那么一些,要不就是外放刺史,等着考核优异,而朝中又有名额后才有入朝可能,要不就在家治学。博个名声,你以为要不是杨广不让我当勋卫,我愿意舍了这条求官之路?”
魏征哈哈一笑:“这就是了,秦朝时天下不过九州,到了东汉也不过十三州加一个三辅地区,可现在天下的州郡却是越来越多,这次废州为郡,足足有四百多个郡,这些是怎么来的?还不就是为了安置各位勋贵的子弟,才把州郡越搞越多吗。这样大家都是三四品的刺史,以后也好排着队有进京为官的机会。”
杨玄感点了点头:“自魏晋以来,一向如此,只是朝中的官员则多为重臣了,可以参与国事讨论,这些官职往往都是给北方的世家大族,以五姓七望为首的把持着,要么就是宗室重臣,比如现在的纳言杨达,就是杨隋宗室的代表。而苏威则是前朝遗老。”
说到这里时,杨玄感的双眼一亮:“魏先生,你的意思是,杨广现在开始搞江南文人的小圈子。所谓的七贵里,除了裴世矩外都是全无根基的江南文人,这是要疏远北方大族的意思?”
魏征笑道:“杨世子一语中的,北方的山东大族,多年来都跟关陇世家们结为姻亲,有些更是同时身为山东大族和关陇贵族。比如蒲山郡公家族就同为五姓七望和柱国家族,杨世子家的弘农杨氏也同时是关陇军事贵族中的重要成员,所以关系可谓盘根错节,即使是先皇也不得不厚待这些世家大族。”
“开皇年间的几次谋逆大案中,给铲除的虞庆则,王世积等人,都不算是什么大家族,这就保证了整个大隋权力机构的稳固,可谓君臣共治,而世家子弟们远高于普通人的文化水准也保证了治国重臣们的水平,这才是真正的泼墨汉家子,走马鲜卑儿啊,换到国家柱石上,就是打仗靠关陇胡汉军功世家,治国则靠山东汉人大世族。”
李密长叹一声:“魏先生虽然从未进入朝堂,但对本朝的底细,却远比绝大多数朝堂之上的官员要熟悉,虽然重用世家是本朝的国策,但是遗漏了魏先生这样的大才,实在是大大的遗憾啊。”
王世充微微一笑:“世家子治国虽然有其稳定性和合理性,但难免沧海遗珠,会错过象魏先生这样的民间俊才,所以还是得想些别的办法,保证这些中下层的人才有上升空间,出头之日,以免象当年刘邦,萧何之类有才之士不平则起的情况发生。”
杨玄感点了点头:“所以不少官员,尤其是军职官员有开幕府招览贤才的权限,这点也多少能弥补个中不足,先父在世时,也是每天大开府门,招纳宾客,真才实学的人,先父也会举荐给朝廷的。”
魏征摇了摇头:“杨世子毕竟还是高高在上,看不到民间草根的心思,象我这样的人,是进不了楚国公的府门的,每天排队要见楚国公的世家子都有几十上百,哪轮得到我这种没有背景的普通士人呢?若不是遇到了主公,魏某每天也只能是摆摊算命,混此一生罢了。”
“可是杨广的想法却和我们不一样,他现在是重用江南文人,这些人多是清玄之士,喜欢脱离实际,谈理想谈人生,讲世界本源,高尚道德,除此之外也是吟诗作赋,云游各处名胜古迹,这些人就是古代所说的名士,纵情于山水,才高八斗,望之如似神仙,但并无治国的实际才能,让他们当州郡刺史,他们弄不清钱粮税赋,让他们入朝执政,更是不可能管理好整个国家。”
李密的嘴角勾了勾:“也不是所有人都是这样吧,象裴蕴和裴世矩,好象就有这方面的才能,当然,虞世南虞世基兄弟这样的人,确实只是绣花枕头罢了。”
魏征轻轻地抚了抚自己的胡须:“但杨广总的思路是提拔和重用这些没有根基,尤其是没有和关陇军功世家们联系到一起的江南文人,这些人有没有才暂且不论,但起码在杨广看来,是安全可靠的,你们要知道。多年以来,北方世家大族在朝为官,制订政策,都是要保证关陇世家的利益。就是高仆射或者楚国公当政时,也是不停地要对外发动战争,让关陇世家们有仗可打,有功可得。这才能巩固文臣集团和武将势力之间的联盟关系。”
“可是这些江南文人们上台后,就未必还想对外发动战争了。他们并不懂治国,也并不懂何为战争,利用的无非是杨广好大喜功的心理,打仗讲排场,堆人数,从让杨广巡幸东都就派出几十万人跟随来看,以后如果征伐高句丽,没准还真会派出百万大军呢,那样很可能会因为后勤跟不上而失败,要么就是高句丽人畏战而降。这样关陇军事贵族们也会因为僧多粥少,而分不到多少军功,必有怨言。”
杨玄感沉吟了一下,摇了摇头:“国家毕竟还有先皇留下来的老底子,制度还在,我想不是那么快就能垮掉的,七贵为首的小集团也只是杨广现在的近臣班子,多是以内史省的文官为主,还不是尚书省的行政高官,魏先生。你的想法是不是太乐观了些,只要朝中的官职还在大量向着北方的世家子们开放,这个集团就不会这么容易转而反对杨广。”
魏征微微一笑:“朝堂之上的事情也许可以忍一忍,可是牵涉到身家基本利益的事情。就忍无可忍了,刚才说到挖运河的事情,一旦在河北和山东那里开挖从黄河通到涿郡的大运河,那么势必要在河北一带强征民夫,这些世家大族,在河北和山东的大片农田。到时候由谁来耕种?”
“而因为挖河而加的税,包括以后打仗要征的兵,这些河北大族又要放大笔的血,一来二往,还会再支持杨广吗?先皇为了稳定这些主要出自河北的五姓七望为代表的大世家,历年来无论是征战还是修宫殿,都是征发关中一带的民众,很少在河北大兴土木的,就是因为这里是天下民怨最重的地方,而且民风剽悍,又有大批汉人世家,想要造反会非常可怕,连先帝都只能安抚的地方,杨广却要让此地成为全天下赋税最重,压迫最深的地方,这不是自寻死路,又是什么?”
李密突然笑了起来:“行满,莫非当年你走那山东河北,也是早早地看出了这一点,所以提前在那里布势了,就是准备有朝一日,在河北能够兴风作浪吗?”
王世充冷笑道:“玄?不也是同样的心思吗,要不然怎么会出现在范阳卢氏的家里呢?”
两人相对哈哈一笑,一切心思,尽在不言中。
杨玄感也跟着笑了起来:“原来你们两位早就在为今后的天下大乱作准备了,怎么样,现在河北一带,能揭杆而起的豪强能有多少?”
王世充正色道:“妙才,你不要太乐观了,就是拥兵几十万的杨谅,也给两个月不到就消灭了,河北那里,自从邺城被毁之后,也不再有可以团聚起来,公然对抗朝廷的中心城市,这就注定即使到时候有人苦于杨广的暴政而逃亡,成为盗匪,也只会一股一股地,聚集于河北和山东各地的山林草泽之中,要想成为动摇隋朝的力量,至少还要再等个几年才有可能。”
杨玄感的脸上闪过一丝失望:“为什么?不是说关陇世家不会站在杨广一边的吗?”
王世充微微一笑:“我刚才说的是,大部分人会持观望的态度,只要能征战得功,自然不缺爵位,没必要造反,但要是天下的百姓纷纷起事,几年内都无法剿灭,平定,那这些人就会打另外的心思,借剿匪的时候拥兵自重,观望天下的局势了,一旦杨广无力掌控各地的军队,或者有一个领头的强力贵族起来造反,让天下人都觉得大隋也并非不可战胜的,那我们的机会就真正地来临了。”
杨玄感一动不动地盯着王世充的眼睛,沉声道:“行满,你以前跟我一直在打赌,说要我第一个起事,就是这个意思吗?”
王世充坚定地点了点头:“不错,妙才,你不要以为我是在占你的便宜,我王世充经营多年,布势天下也基本上已经完成,当然可以随时起事。但我起事是没用的,因为在世人眼里,我只不过是个出身低微的西域胡人,即使在乱世中。也不会有多少人跟随我,而你不一样,你是名震天下的楚国公杨素之子,大隋的顶级豪门,本人又是天下第一猛将。如果你肯起事,会引起一大批持观望态度的世家大族的响应,只有到了那时候,才真正具备了夺杨隋之天下,报你杀父之仇的可能!怎么样,妙才,你还准备遵守你的承诺吗?”
杨玄感咬牙切齿地说道:“行满,你是在激将吗?我跟杨广昏君已经是不共戴天的杀父之仇,恨不得现在就要了他的命,就算没这个赌约。我也一定要率先起兵。你说吧,大概还有多久,才算是时间成熟?”
王世充低下头,想了想:“乐观估计的话,快则八年,慢则十年。”
杨玄感的眼中闪过一丝失望:“怎么要等这么久?”
李密说道:“大哥,不要太心急,行满说得很中肯,大隋的实力毕竟太强大了,想要它灭亡。也绝非一朝一夕就可以完成的事情,咱们得等杨广一点点地失尽人心,败光家底,关陇世家们都开始拥兵自重。天下盗匪蜂起,神州大地处处狼烟的时候,才有成功的可能,一定要镇定啊。”
杨玄感咬了咬牙:“行,为了报仇,我什么苦都可以吃。不就等个十年吗?哈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杨玄感难道还不如古人?”
王世充满意地点了点头:“我相信杨世子是能做到这一点的,不过接下来的另一件事情,只怕你就不那么容易能做得到了。”
杨玄感的脸色一变:“什么事情?行满,有话就直说,不要拐弯抹角的,我不喜欢。”
王世充叹了口气:“你必须要取消和唐国公李渊的联姻,也就是说,你不能娶李秀宁。”
杨玄感睁大了眼睛,尽管在他的心里,红拂的地位显然更重要,但跟李秀宁相处这一年多的时间以来,他也深深地喜欢上了这个姑娘,而且他更清楚,李秀宁对自己情深意重,绝非是出于那种政治因素,而就是喜欢自己这个人,如果一年多前他刚结亲的时候,也许会毫不犹豫地答应这个条件,但相处一年之后,王世充突然提出要他离开李秀宁,让他有些接受不能,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王世充看到杨玄感的这个表情,叹了口气:“妙才,你该不会是真的喜欢上这个李秀宁了吧。”
杨玄感反应了过来,沉声道:“为什么,为什么要我离开阿宁?”
王世充冷冷地说道:“很简单,你如果现在跟李秀宁结婚,那你就报不了仇,这一辈子也不可能得到掌兵的机会。”
杨玄感厉声道:“我和李家的婚姻,早已经公之于天下,无人不知,就算我娶了阿宁,也不过是依婚约而行,怎么就会被杨广更加忌惮了,怎么就不能得到掌兵机会了?我杨玄感也是柱国将军,也是领兵打过仗的名将,就因为我跟李渊的女儿结了亲,就不用我了?这是哪门子逻辑?”
王世充叹了口气:“要我说你杨家就根本不应该和李家结这门亲事,我也不知道楚国公是怎么想的,居然会想到这步臭招出来,杨广本就忌惮你杨家,跟唐国公家又算是有夺妻之恨,你们两家通过联姻搞到一起,不摆明了就是要对付杨广的吗?这只怕也是楚国公被害死的一个重要原因。”
杨玄感的脸上的肌肉都开始扭曲了:“可是这个联姻是和关陇军功世家,尤其是唐国公这样的柱国世家取得同盟的好机会,就算不考虑我和阿宁的感情,我们也总少不了关陇世家的支持吧。”
王世充看着杨玄感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同情与无奈:“妙才,如果李渊能帮你的话,这回早就帮你父亲说话了,就算明知救不了他,也会表明个态度,大不了继续给贬到外郡当刺史或者郡守去。可他即使这样,也是选择了沉默,这就说明至少现在,唐国公是不愿意站到杨广的对立面的,你说他明哲保身也好,说他老滑头也罢,这些几百年的大世家之所以能经历过那么多次王朝的变更,而屹立不倒。就说明他们对局势的判断有独到之处,现在是不可能跟着我们一起,主动作乱的。”
李密叹了口气:“行满,虽然话说如此。但如果主动退婚的话,那无疑也是对弘农杨氏的声望的巨大打击,唐国公虽然不会和我们联手,但未必愿意退婚,而且这样的举动是自决于整个关陇集团。以后也不太可能会有什么朋友的。”
王世充冷笑道:“小孩子才讲感情,说朋友,成年人只会说利益,就算你妙才现在娶了李姑娘,能忍住不跟她提复仇之事吗?就算你不提,她难道不知道你跟杨广的血海深仇吗?到时候她也会主动地去磨她的父亲和兄弟,这人多嘴杂,本来我们做的就是灭族的事情,再牵涉进并没有决意造反的李家,到时候只会坏了我们的大事。记住。我们现在的小团体,只能吸引真正铁了心想造反的人,如薛举,如萧铣这样的人,意志不坚定的人,根本提都不能提。”
杨玄感闭上眼睛,痛苦地摇着头:“真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王世充长叹一声:“妙才,我也不想给你雪上加霜,但这件事,别无他法。你只有通过一怒退婚这个举动,才会让杨广以为你是个有勇无谋,冲动任性的莽夫,才会对你不加防备。以后会对你委以重任,你才亲手给你爹报仇的可能,明白吗?”
杨玄感没有说话,握成拳头的手微微地发着抖,久久,才睁开了眼睛:“你说得有道理。儿女私情不能误了大事,我会处理好和阿宁的关系,你就放心吧。行满,今天谢谢你教我这么多事情。如果没有你和魏先生的这一番指点,我还真没有一个清晰准确的复仇计划呢。”
王世充微微一笑:“咱们是盟友,这回更是明确了共同的目标,在这危难之时,应该互相扶持才是,其实我的处境也不比你好多少,楚国公算是用性命保了你杨氏满门,而玄?又早早地抽身隐退,你们算是安全了,可我现在却要面临麻烦啦。”
杨玄感的眉头一皱:“行满又会有什么麻烦?上次你不是帮着杨广监视了周罗喉一回,算是逃过一劫了吗?”
王世充叹了口气:“我虽然上次躲过一劫,但你爹保举我做郢州刺史,这事又犯了杨广的忌讳,这次天下废州设郡,虽然是冲着整个关陇集团和山东世家的世家子们去的,但绝大多数的原刺史是暂时留任,只有你,我,还有十几个给楚国公举荐的刺史被召回了东都,又不说有何新的任命,总之我感觉不是太好,当年杨广夺位,我参与了不少那些见不得人的黑幕,没准他也想借这机会除掉我。”
杨玄感连忙问道:“你有没有听到什么风声,有什么人会对你下手?”
王世充微微一笑:“我自认做事还是滴水不漏的,这么多年下来,跟我作对的,想要置我于死地的,基本上都反过来给我弄死了,就是高熲高仆射,也是丢官罢相。现在在东都城内,就算杨广想杀我,也得找一个得力的狗腿子,捏造罪名才行。思前想后,只有两个人有这可能。妙才,我请你帮我好好留意一下这两个人,如果有什么动静和风声,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我。”
杨玄感眼中寒芒一闪:“哪两个人想杀你?”
王世充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想要杀我的人,除了和我有刻骨仇恨外,就是看中了我的万贯家财,看中我万贯家财,又有权势伸手来抢的,只有现在的新贵,左卫大将军宇文述,而给他出这个阴招,在后面想对付我的,则只有你的那位好侄女婿,封伦封侍郎了。”(天上掉馅饼的好活动,炫酷手机等你拿!关注起~點/中文网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qdread即可),马上参加!人人有奖,现在立刻关注qdread微信公众号!)(未完待续。)
第七百四十二章 封伦的投名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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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都城中,百官坊内,车水马龙,以前门庭若市的楚国公府,大门已经改成了黑色,而门头上也已经悬起了白绫黑纱,楚国公杨素的灵堂还没有撤除,专等着远在宋州的嫡长子杨玄感回来奔丧,杨素已经死了十几天了,多数他生前的故交同事都已经来过,这几天虽然府门大开,但已经没几个人上门了。
隔着楚国公府一条街的许国公府,却是门庭若市,热闹得紧,排队在外等候的马车,几乎塞满了整条街,而一辆辆装饰豪华的高档马车,能预示着这些车主的身份,更能衬托出这位新贵许国公宇文述,现在是何等的权势冲天。
杨万石倚在灵堂的门边上,远远地听着许国公府的喧嚣,恨恨地向着地上吐了口口水:“这帮趋炎附势的小人,阿大在时,一个个屁颠屁颠地来咱们这里,现在阿大刚走,就改换门庭去巴结许国公,真不是东西。”
一边的杨玄挺往面前的火盆里送着纸,叹道:“万石,阿大还在这里看着你呢,嘴上留点情吧,人在情在,人走茶凉,这也是世间常情,别怪人家。”
杨万石的嘴角勾了勾:“别的人我还能忍,就是封伦这个吃里扒外的家伙,他的官位全是靠了阿大得来的,连老婆都是阿大给他找的,以前看他在家里那个低眉顺眼的小媳妇样,现在咱家正是艰难的时候,那些门客们离开也就罢了,可是封伦作为阿大的侄女婿,以前给了他那么大的帮助,这个人居然也转身就走。去了那宇文述的府上,阿大尸骨未宑,他就做这种事情,要不是大哥还没回来。依着我性子,早就过去打他一顿了。”
杨玄纵冷冷地说道:“都什么时候了,别再给咱们杨家添乱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该来的挡不住,想走的也留不了,这个时候,咱们就得兄弟团结一心,少管别人的事情,一切等大哥回来,自有定夺。”
杨玄感不在,玄纵就是一家之主,他一发话,其他兄弟们全都噤了声。再也不敢多说一句。
一身孝服,粗麻斩衰打扮的红拂,面无表情地一张张地向着火盆里送着纸,低头不语,若有所思。
许国公府内,金壁辉煌的会客大厅里,这会儿却是门窗紧闭,一身绫罗绸缎的宇文述,正端坐在一张纯玉制作的胡床之上,红扑扑的脸上。面沉似水,而那两道鼻翼的法令纹,却显得格外地明显,一般情况下。只有这位以腹黑奸诈出名的当朝新贵在想着害人办法的时候,才会陷入如此的沉思状态。
而在客位的首座,却是坐着一位年约四十,长须飘飘的文士,值得注意的是,此人还穿着一身齐衰孝服。粗麻衣服,浑身上下非黑即白,可不正是那杨素的侄女婿,现任内史侍郎的封伦?
封伦的对面,站着宇文述的长子宇文化及,同样年约四旬的他,和老爹的阴郁气质极为相似,但又没有宇文述作为多年大将的那种勇武霸气,整个人尖嘴猴腮,不象一个国公的嫡长子,倒象是一个市井之徒,一双卧蚕眉下,两只三角眼滴溜溜地转着,对着封伦上下打量。
宇文述缓缓地开了口:“封侍郎,你说这件事是萧皇后的亲弟弟,内史侍郎萧瑀向你交代的,既然如此,萧侍郎为何不亲自跟老夫说这件事,而是要通过尊驾来转告呢?那王世充本是楚国公所举荐的,按理说跟你封侍郎也是一路人,你却在楚国公尸骨未寒的时候,穿着丧服就过来跟老夫说要除掉王世充,这如何能让老夫相信你的来意呢?”
封伦微微一笑:“萧瑀与在下同为内史侍郎,平日里私交甚好,也深知在下虽然与王世充同列朝班,却有不共戴天之仇,是以会将此事向在下透露。”
宇文述轻轻地“哦”了一声:“封侍郎和王世充有何仇?怎么老夫从没有听过呢?”
封伦一想起以前跟王世充的血海深仇,他的前胸都开始发起疼来,那种在海水里泡了几天,磨得肋骨被海水侵蚀的痛入骨髓的感觉,仿佛又重新开始刺激起他的神经,他咬牙切齿地说道:“此人跟在下的仇恨,已经有十几年了,当年平定江南的时候,此人就故意在楚国公面前出风头,抢我的功,到了上次远征高句丽时,又故意害我,利用他监督造船的便利条件,故意给我前军将士提供不耐风浪,偷工减料的破船,害得我们前军遭遇了风浪,上万将士葬身鱼腹,只有我一人抱着木板在海上漂了几天才活下来。”
宇文化及冷笑道:“既然王世充有如此行径,封侍郎为何不奏请圣上明查此事,治他的罪呢?你可是楚国公的侄女婿,王世充还能骑到你头上不成?”
封伦恨声道:“这王世充手上有几个臭钱,上下打点,那时候他抱着高熲的大腿,楚国公当时也不敢为此事跟高熲正面起了冲突,所以只能让我忍下这口气,后来高熲快要倒霉时,此人又见风使舵,转投了楚国公,当时楚国公要全力帮助当今至尊扳倒高熲和杨勇,需要利用王世充这个心狠手黑,又熟知高熲那里虚实的人投奔过来,这才接纳了他,只不过是一时利用罢了。”
宇文化及冷冷地说道:“一时利用?那为什么高熲倒台之后,楚国公还是暗中和王世充保持了极密切的关系?不要以为我们不知道,仁寿的四年里,楚国公一直跟王世充私下里有往来,若非如此,他又怎么会保举王世充当那郢州刺史?一个并非世家子,全无背景的西域胡人都可以爬到属于我们世家子弟的刺史之位上,简直是对我们这些世家子弟的侮辱!”
封伦的嘴角勾了勾,迎着宇文述和宇文化及父子那四道冰冷的目光,打了个哈哈:“世子可能有点误会吧,楚国公可跟这王世充没什么交情。甚至我那大舅子杨玄感,还跟李密联手大闹过王世充的婚礼,甚至把王世充本来要跟渤海高氏联姻的那个姑娘给弄死了,你们说。有这层仇恨,楚国公在世时又怎么可能向着王世充呢?总不可能不护着自己的亲儿子,去偏向一个外人吧。”
宇文化及冷笑道:“封侍郎,当年王世充死了未过门的媳妇后,是向我们宇文家求的亲。你说的这事我当然知道,但后来我们多方探查,发现此事没这么简单,高熲当时是要把那个姑娘强塞给王世充,因为王世充以前最喜欢的一个侍妾死于猫鬼案中,所以王世充为了摆脱高熲对他的控制,没准和楚国公早就商量好了,故意演这出戏的,这么多年来杨素虽然明着不提拔王世充,但暗地里王世充却和杨玄感一直走得挺近。真要是那种夺妻之恨,还会这样?”
封伦眼珠子一转,哈哈一笑:“世子一定是有所误会了,这王世充虽然为人可恶,但毕竟很有钱,楚国公在世时,有不少生意上的合作往来,你们想想,以楚国公对自己亲人和门客的提拔程度,若真是和王世充有联系。又怎么可能让王世充在五品官的任上一做就是五六年呢?二位真是多心了,楚国公跟这王世充,是没有你们想象的那种关系的。”
宇文化及白眼一翻,还待再开口。宇文述却突然一举手,止住了儿子接下来的话,他缓缓地说道:“封侍郎,楚国公和这个王世充有什么关系,老夫没什么兴趣知道,就算以前他跟王世充联手。那也是以前的事了,老夫现在在先皇面前有那么一点地位,可以说几句话,但毕竟谈不上一手遮天,这王世充乃是朝廷堂堂五品命官,有开府之权的将军,并非无名之辈,而且此人跟不少关陇贵族和山东世家都有合伙做生意,就好比楚国公家,你也承认跟这姓王的有生意往来,老夫若是动他,一来有违国法,二来会犯了众怒,这第三嘛…………”
封伦微微一笑:“这第三嘛,许国公可是想说做这事的话,对您又有什么好处,对吗?”
宇文述抚着自己的那把山羊胡子,微微地眯着眼,笑而不语。
宇文化及跟着说道:“就是,封侍郎,大家都是明白人,就不必这样瞎扯蛋了,你来找我们,只怕萧皇后那里的委托在其次,干掉王世充,分他的财产才是主要原因吧。”
封伦“嘿嘿”一笑:“世子好眼力,不过在下有自知之明,如果此事一旦成功,王世充的那些生意嘛,全部交由许国公来你发落,在下只要点您吃完肉后剩下来的汤,就可以了。”
宇文化及冷笑道:“封侍郎,这肉可不好吃啊,打断骨头连着筋,牵涉着多少家世家的嘴呢,不管是谁,想要独吞,就不怕崩了自己的牙么?你让我们宇文家顶在前面犯了众怒,自己却可以心安理得地在后面收你的那份好处,这天底下有这么便宜的事吗?”
封伦连忙摆了摆手:“世子言重了,我今天登门求见,自然是已经有了通盘的考虑,如果许国公肯做这事,那我自然会想办法套出王世充的那些生意合伙人,然后再由我出面,向那些人晓以利害,让他们同意以后和许国公保持合作关系。”
宇文述的眼睛一下子睁开了,人也坐直了身,眼中充满了期待的神色:“封侍郎当真能做到这点?”
封伦自信地点了点头:“若无把握,在下又岂敢登门呢。”
宇文化及的眼中闪过一丝不信:“封侍郎,你的这话也说得太满了吧,我们也查过王世充的底细,这家伙对于生意合作伙伴保守得极为严密,我们跟踪过很久,都没有查到过。”
封伦哈哈一笑:“世子,请问你说的跟踪了很久,是有多久?”
宇文化及的嘴角动了动:“有四五个月吧,我们派人打入过王世充在各地的商号,结果一无所得,只能退出。甚至有几个弟兄还不明不白地失了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封伦的眉毛微微一挑:“怪不得世子对王世充的底细一无所知呢,几个月就想摸清楚王世充的底细。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你们应该也知道,王世充的商队挑人都非常严格,想进他商行的伙计。都要有三个以上工作过五年以上的老伙计的联名保举才行,如果有人出了问题,那连保举的这三个人都要轻则给赶出去,重则让你人间蒸发。加上王世充在各地的商号多是用的化名假名,甚至有些是挂靠在别的世家名下。而他的进货和运货渠道也是真假难辩,所以这么多年来,尽管无数的竞争对手想要摸进他的商团核心,却是连个边也摸不着。”
宇文化及的脸上闪过一丝愧色,转而厉声道:“封侍郎,你说得好像自己已经掌握了王世充商团的秘密似的,难不成我们做不到的事情,你能做到?”
封伦的眼中闪过一丝冷厉的寒芒:“不瞒二位,自从当年南征平叛的时候,在下就已经跟王世充结下梁子了。多年来我一直在苦苦找寻打入王世充商团内部的机会,世子所用的办法,我十几年前就用过了,所以我苦思冥想,才找到了别的办法,从其他方向打入了王世充商业集团的核心。”
宇文化及的脸色一变,急道:“封兄有何妙法?”
封伦笑着长身而起,拍了拍手,高声喝道:“李兄,还请进来吧。”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但很快有几声衣袂破空的声音响起,不知从哪里跳下了两个卫士,似乎是把来人挡在了外面,宇文述沉声道:“休得无礼。来的是贵客,放行!”
隔着紧闭着的会客厅大门的门格,可以看到两个一身黑衣的卫士转头向着宇文述行了个礼,便匆匆地奔离,一个披着斗蓬,全身裹得严严实实的中等个子男人匆匆而入。伸手一推房门,又迅速地在身后把门带上,就在三人面前,掀起了自己头上的斗蓬。
这是一个三十多岁的胖子,斗蓬之下,青衣小帽,一身仆役打扮,圆圆的脸,小眼睛,留着两抹勾须,两只眼睛一黑一蓝,眉宇间倒是有三分不象汉人,连须发都有些略带黄色。
宇文述看到此人,“哦”了一声:“尊驾可是姑臧那里的豪商?”
来人微微一笑:“在下姑臧李轨,见过许国公。”
宇文述先是一愣,转而哈哈大笑起来:“想不到是姑臧城鼎鼎大名的李家商团的当主李行首,失敬,失敬了。”
李轨向着宇文述,以手按胸,深深地一鞠躬:“许国公过谦了,以后小人的生意,还要多多仰仗许国公才是。”
封伦笑道:“今天在下面见许国公,给的见面礼里那一双白玉狮子,和那十二颗一般大小的夜明珠串成的串子,就是李行首给的,在下只不过是借花献佛罢了。”
宇文述哈哈一笑:“我就说嘛,这等大方的出手,不象是封侍郎能出得起的,原来你的背后还有李行首这样的大富豪,那倒是合情合理了。怎么,你说的打入王世充商团的内部,就是从李老板这里开始的?”
封伦微微一笑:“不错,当年虽然在下在王世充手里栽得很惨,但痛定思痛,也想到了到这王世充起家之地来找他的根,为此在下在当年王世积王大将军还在世时,曾经秘密拜访过他,查了一些王世充的底细,此人的祖父乃是个西域胡人,姓支,出身在凉州姑臧城,因为做生意破了产,才会流落中原,自己也郁郁而死,他死后,他的年轻娇妻带着儿子无以为生,只能嫁给霸陵王仪同,而那个孩子也改了姓入了王家,这便是王世充的父亲。”
宇文述倒吸一口冷气:“想不到王世充还有这身世,我还以为他是王世积的同族呢,一直搞不清楚王世积为什么这么恨这小子,原来还有这一层关系啊。”
封伦正色道:“王世积为人贪婪,又有不臣之心,所以一直想要支家,哦,不,应该说是王家的家产,他觉得王家既然以前是西域富商,即使落魄,也会有些藏宝的,所以对王世充一家多次威逼利诱。企图逼他们就范。”
“王世充家无权无势,他的父亲虽然历任了两个下州长史,但哪能跟有权有势的上大将军王世积相比,所以在上次大军征南陈的时候。就花钱打通了关系,让王世充三兄弟从军,想要沙场得功,以后进入官场,找个有力靠山。躲过王世积无休止的纠缠。可这王世积心如明镜,反过来在战场上陷害王家三兄弟,更是害死了王世充的大哥,王世充也险些死于此战,结果二人就此结下不死不休的血海深仇。”
“王世充虽然在南征中受到王世积的打压没有升官得爵,但阴差阳错地被高熲赏识,从此受到高熲保护,为高熲做了一系列的工作,也顺利地爬到了五品的位置,在这过程中。他悄悄地积累个人的财富,尤其是通过跟突厥的秘密贸易,发了家,赚到了他人生的第一桶金,以后又在姑臧城里化名出现,跟李行首和其他几位行首合作垄断了凉州的贸易,生意是越做越大,等到他反戈一击,害死王世积的时候,高熲也发现此人势力之大。自己再难控制了,于是想借着猫鬼一案除掉他,可他却先下手为强,找上了楚国公。反过来扳倒了高熲,许国公,别看此人官职不高,可是能量之大,却是要超过众多二三品的重臣啊。”
宇文述听得头上冷汗直冒,他以前听说过王世充的能量极大。但没想到强到这种程度,连高熲杨素这对绝代双骄也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中,听完之后,他才长舒一口气:“看来老夫以前是小瞧了这王世充了,本以为他也就是个有钱的土财主,帮着一些世家大族管账而已,却没想到他有如此能量。封侍郎,要扳倒此人看起来并不容易,你说的事情,老夫还要再三思才行。”
封伦微微一笑:“怎么,许国公有些怕了这个王世充吗?”
宇文化及的脸色一下子涨得通红,怒道:“封伦,你好生无理,王世充是什么东西,我们怎么可能怕他!”
宇文述摆了摆手,面无表情地说道:“封侍郎,老夫纵横天下几十年,从一个小军官拼到今天的地位,可从来没有怕过谁,只不过王世充真有你说的本事,那背后跟他有利益往来的那些世家就更多了,我要除掉王世充并不是太难,可是这样一来,就会同时挑战很多世家,你前面说高熲也栽在他手上,是因为他听到了高熲要对他下手的风声,对吧。”
封伦点了点头:“正是如此。”
宇文述叹了口气:“这就是了,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我要对付王世充,总要捏造罪名,上下打点,知道这事的人多了,泄密的可能就会大大增加,尤其是那些我并不知道有没有和王世充有生意往来的人,高熲的情报能力是天下一绝,他都栽在这上面,老夫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啊。封侍郎,这块肉很诱人,但老夫只怕是无福消受了,你们还是另请高明的好。”
宇文化及一下子叫了起来:“阿大,您可不能……”
宇文述一转头,眼中精光暴射,吓得宇文化及连忙闭上了嘴巴,再也不敢开口。
封伦微微一笑:“许国公的担忧,在下完全可以理解,所以今天带来李行首,就是来为您解决这个担忧的。李行首当年跟王世充合作,后来却遭到了他的背叛,这才跟在下站到了一起,而在下也正是通过李行首的帮助,一步步摸清楚了王世充的整个商业网络的。”
宇文述突然脸色一沉,厉声喝道:“李行首,封侍郎跟王世充有大仇,针对他可以理解,可你和王世充既然合作,又为何要出卖他?给老夫一个理由先!”(天上掉馅饼的好活动,炫酷手机等你拿!关注起~點/中文网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qdread即可),马上参加!人人有奖,现在立刻关注qdread微信公众号!)(未完待续。)
第七百四十三章 阴险毒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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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轨的神情平静,宠辱不惊,淡淡地说道:“许国公,你可知先父曾是姑臧商会的首领?”
宇文述点了点头:“这我知道,令尊李范李大行首,当年在凉州一带,可是无人不知啊。”宇文述话一出口,突然意识到当着人家的面直呼人家父亲的讳,有些不妥,汉人世家间很讲这些避讳之类的事,甚至曾经有一些江南的汉人世家子,如当年东晋的名将桓温之子桓玄,因为皇帝在他面前说“温酒”二字,犯了桓温的讳,而当场痛哭流涕,也搏得了一个大大的孝子之名。想及于此,宇文述便收住了嘴,脸上也带起了几分歉意。
可是李轨却似乎完全没有受到这方面的影响,甚至不象考虑到了这方面的事,他口沫横飞地说道:“当年先父还活着的时候,王世充对我们一向很客气,大概也是因为他那时候生意也是刚起家,若不是我们姑臧商会同意他做生意,他是根本打不开这西域的丝路的,可是随着前些年你的生意越做越大,也就跟他爷爷一样,对我们渐渐地不客气起来,以前他每年都要来一两次姑臧,亲自来拜访我们每一家,可是这些年,他已经很少亲自过来了,叫是派些管事来颐指气使的,真当我们姑臧累世豪商是给他姓王的打工的管事了。”
“前年先父逝世,本来我们姑臧商团按多少年的规矩都是自己决定下一任的商团长,托先父生前的安排,跟其他三家都打过了招呼,以一些产业转让的好处,让其他曹,梁,安这三家都愿意退出下任商团首领的争夺。可是王世充这家伙,却突然在开会决定商会会长的时候来到姑臧,也不知道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法,让其他三家在改选会长的时候选了他。哼,是可忍,孰不可忍!”
宇文述心中冷笑,这个李轨看起来也是个肚里没什么货的商人,跟那些名士相比差了太远。而气度更是不足,一个做大事的人怎么能表现得如此没有城府,在第一次见面的外人面前就把所有底牌都抖落了出来,如此看来,败在王世充的手下,可是一点也不冤枉。
但宇文述的脸上仍然挂着笑容:“原来李会长和王世充还有这么一层过节,这王世充也实在不是个东西,居然坏了李会长的好事,你恨他也在情理之中。”
李轨叹了口气,表情变得愁苦起来:“我现在哪是什么会长啊。人家王世充才是姑臧商会的会长,而且现在的姑臧,都是他说了算,我们四家只不过是顶个副会长的名字,给他打工罢了,我看这样下去要不了二十年,我们四大豪商都要给姓王的彻底吞并了。”
宇文化及眨了眨眼睛:“不至于吧,我听说姑臧的四大商会,都是在凉州立足了几百年的超级商业豪门,外人想要进入。难比登天,这王世充何德何能,可以在这么短短几年内,能把你们四家都给逼成这样?你们又为何会听他的号令?”
李轨咬了咬牙:“这家伙刚来的时候。实力是不足的,得求着我们才能让他进入姑臧城做生意,至于西域那里更是没有任何的关系。本来我们四家定下了庄重,要联手赶他出姑臧,而以前赶走他爷爷时出力最多的安家亲自找了西突厥的达头可汗给他设了个局,可是也不知道他使了什么手法。居然能反制安家,还跟达头可汗扯上了关系,我们三家没有办法,只好同意他在姑臧开店,加入我们姑臧的商会。”
封伦摇了摇头:“李兄啊,不是我说你们,你们也实在是大太意了,就算当年和安家撕破脸,也不能放这王世充进入姑臧,他可是外来的强龙,不象你们只限于姑臧和西域这条河西走廊,早晚一定会吞并你们的。”
李轨恨恨地一拍大腿:“只恨我们姑臧各家内斗了太久,放松了警惕,这才给了姓王的可乘之机,他初来我们这里时很乖巧,不仅不争权夺利,还每年给我们大量的好处,也没有表现出任何争夺这姑臧市场的野心。时间一长,我们也都放松了警惕,以为他只不过是要靠我们维持一条通往西域的丝路罢了,并无在此长期立足的打算,可没想到三年前选会长的那次,他却突然出手,也不知用了什么办法,除了一早跟他合作的安家以外,就连曹家和梁家也都倒向了他,那时我才知道,王世充的真正野心,是想独霸整个西域丝路啊!”
宇文述一皱眉头:“李行首,难道这么简单的道理,曹家和梁家不明白?就是那安家,又是给他用什么手段制住的呢,你们这么多年就没问过?”
李轨叹了口气:“安家是胡人,一向是走西域那条线的,王世充以前交好了达头可汗,达头可汗死后又扶持现在在西域称霸的处罗可汗,听说这处罗可汗的即位,还是靠了王世充的资助呢。”
宇文述的脸色一变:“什么,这王世充还有能力影响西突厥可汗的即位?”
李轨点了点头:“许国公还记得那个达头可汗吗?在东-突厥的都蓝可汗败死,启民可汗即位,亲近大隋之后,不愿意臣服的达头可汗就自命为步迦可汗,为整个突厥之主,继续与我大隋作对,在开皇二十年的时候,被楚国公杨素大败,二十万大军,回去的不足三万。从此达头可汗势力日见薄弱,属下的铁勒各部也开始反抗他,在仁寿初年的时候,达头可汗被铁勒部落击败,逃入天山之中,不知所踪,想是被人害死了。”
宇文述点了点头:“这事老夫当然知道,后来即位的那个处罗可汗,听说是原来阿波可汗一系的,这又是怎么回事?”
李轨正色道:“当年东突厥的可汗佗钵可汗,本来是要把汗位传给自己的儿子大逻便,可是却在临死前改了主意。把汗位传给了自己的侄子,这惹得大逻便大怒,几乎要起兵造反,却被后来当上沙钵略可汗。手握重兵的摄图所击败,而那个新可汗也干脆把汗位让给了摄图,摄图按咱们中原的习惯,只能叫作宗室,不是皇位的直系继承人。为了收买人心,没有杀大逻便,而是封他为阿波可汗,领地在东西两个突厥之间。这就是突厥三可汗制度的由来。”
“开皇三年的时候,三可汗联兵南下,后来长孙晟将军以计挑起三可汗间的互相猜忌,最后阿波可汗被亲近我大隋的东突厥的突利可汗处罗候所攻杀,这个阿波可汗的位置就空了出来。”
“西突厥的达头可汗一向是与我大隋作对的,在阿波可汗死后,又拥立了自己的孙子继承了阿波可汗之位。从此让阿波可汗成了西突厥的傀儡,这个阿波可汗的位置,在开皇末年的时候传到了处罗可汗的头上,这个处罗为人懦弱,他的母亲,也就是达头可汗的孙媳妇,是个汉人,在处罗可汗的父汗死后嫁给了他的叔叔婆实特勒,二人后来还到了我大隋境内居住,成为人质。”
“达头可汗败死之后。西突厥内部大乱,各路小可汗纷纷争位,本来这个汗位是轮不到处罗这个懦夫来坐的,但是听说王世充借了他一大笔钱。让他收买了中亚的昭武九姓胡人,还出动了铁勒人助战,居然让处罗可汗登上了西突厥的汗位,作为回报,西域各国的市场几乎全都交给了王世充,安家本来就是走这条线的。当然也只能对王世充俯首贴耳了。”
宇文述双眼中寒芒闪闪:“可是在我们这些重臣们的耳朵里,听到的却是裴世矩几次出使西突厥,靠了一系列的分化瓦解手段,才把西突厥给彻底征服,让处罗可汗臣服于我大隋,这又是怎么回事?”
李轨冷笑道:“这个裴世矩,与王世充好得能穿一条裤子,他在姑臧的所有来回花费,都是王世充所负担的,在西域那里活动的巨额经费,也肯定是王世充所出,许国公你好好想想,那可是扶持一个可汗,收买一个国家啊,这得花多少钱?大隋出了这钱吗?”
宇文述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不过这种对突厥的分化瓦解之术,一向是见不得人的,所用的巨额开支,也不太可能从国库里走,以前对于东突厥,一直是长孙晟做这事,高熲给他出钱,而裴世矩在仁寿年间瓦解西突厥,按理说应该是楚国公负责,这钱嘛…………”
封伦马上说道:“许国公明察,楚国公在仁寿年间被先皇所忌惮,疏远,早早地排除出实权部门,甚至都不让他每天上朝,这种情况下他怎么可能象以前高熲那样完全插手突厥事务?裴世矩分化西域所出的钱,不从国库走,除了王世充以外,又有谁出得起?”
宇文述双眼之中精光闪闪:“如果是这样的话,那王世充的能量可就更大了,不仅结识朝臣,跟关陇军功集团与世家子都有联系,还外联突厥,这个人太可怕了,我需要马上上奏至尊,请他来定夺。”
封伦叹了口气:“许国公,至尊可是明君,圣主,他要顾及自己的名声,王世充现在没有明白的犯法行径,怎么治他的罪?要是强行以莫须有的罪名收捕王世充,没收他的财产,只怕会如你所说,引得世家贵族们集体为王世充求情,到时候事情就不好收拾了。”
宇文述的嘴角勾了勾:“事关国事,这裴世矩现在是吏部侍郎,也是至尊现在的新宠,现在他见到至尊的时间比老夫还要长,如果他真的跟王世充关系这么好,那只怕我们这回是扳不倒王世充的,此事还容我思虑再三,找个机会再向至尊进言,务求一击而中。”
封伦心中冷笑不已,今天的聊天让他确认了一件事情,这宇文述对王世充的万贯家财是垂涎三尺,但又对王世充的深厚背景深为忌惮,害怕打蛇不成反牵连自身,现在只需要自己再加一把劲,就可以诱之上钩了。
封伦微微一笑:“许国公所担心的,是不是裴世矩会迅速地知道这王世充被我们盯上的事情,然后利用他现在受至尊的宠信,而反过来攻击您呢?”
宇文述不屑地勾了勾嘴角:“老夫还不至于怕一个裴世矩。哼,不过是河东裴家的支流罢了,就是裴家的嫡流长子,现在在老夫面前一样是要俯首贴耳的。只不过这裴世矩毕竟也是世家子弟,现在巴结他的人不少,如果他是这王世充在朝中的利益代言人,起个串联关陇贵族和世家子弟的作用,那就有点麻烦了。”
“而且现在至尊有意经略西域。听说这个裴世矩最近捣鼓出一本什么西域图记,尽是他派手下长期在西域各国查访,并用出重金请那些来中原做生意的西域商人讲述一路之上经历的国家,走过的地方,把这些山川要隘,城市要道全给记在里面,以后就可以凭此图册,去进攻西域和西突厥。至尊对这个计划很感兴趣,还嘱咐过我,要我以后多看这个图册呢。”
封伦笑了笑:“这个图册一大半是王世充走西域的商队帮裴世矩弄的。许国公啊,以后若是这王世充和裴世矩起了坏心,到时候给你一本故意弄错的图册,让你率军征西的时候走入绝境,或者是引你们到无水源的荒漠地区,这样害了将军,他还能把责任推到那些西域商人身上,你就没想过吗?”
宇文述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老夫现在无意跟一个文官争宠结仇,封侍郎,有关王世充的事情。暂时就说到这里吧,等老夫再思考几日,再议此事。”
封伦摇了摇头:“许国公请不要着急,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刚才在下说到,在下通过了李行首这层关系,已经打入到了王世充商团的核心,现在跟王世充私下有联系的二十多家世家和贵族,我已经摸了个透,可以说王世充的底细。我已经全盘掌握了,许国公,只要您点点头,我这就去一家家地游说那些跟王世充有联系的世家,您想想,现在那些世家有哪个敢为了一个王世充,去得罪正红得发紫的您呢?”
宇文述沉吟了一下,说道:“都有哪些人跟王世充有生意往来?”
封伦扳起手指头,一家家地数了起来:“有宗正卿、上大将军杨义臣,右屯卫大将军麦铁杖,右骁卫将军长孙晟,工部尚书、上柱国赵仲卿,前郢州刺史韩世谔,吏部侍郎裴世矩,左骁卫大将军、柱国、荣国公来护儿,右亲卫大将军薛世雄,大理卿郑善果,纳言杨达,观王杨雄,骁果军左卫将军、襄垣郡公段达,将作大监宇文恺,楚国公世子、柱国杨玄感……。”
随着封伦嘴里的一个个名字报出来,宇文述的脸色也是越来越难看,到最后,一张红脸几乎变得惨白,等到杨玄感这三个字从封伦嘴里迸出来时,他终于忍不住了,厉声道:“够了。封侍郎,你是在开玩笑吗?这些人要么是现在的重量级文臣,要么就是大隋现在最有名的将军,可以说我大隋现在的军政精英,半数都在这里,就是至尊亲自去说,这些人也未必会给面子,你又有什么本事,能让这些人听你的话?”
封伦微微一笑:“许国公,这些人跟王世充只不过是合伙作生意罢了,王世充有生意头脑,现在掌握了那些做生意的路线,有自己的固定客户和渠道,所以这些人放心把钱放在王世充那里,而王世充反过来又仗着这些人的权势,一路打通各种关系,所以生意才越做越大,李行首,你说是不是呢?”
李轨恨恨地说道:“正是如此,如果只是论自己的力量,我们四家任何一家都够王世充这小子奋斗几十年的,可是这小子背后有人,以前是靠了高熲的力量,我们哪儿得罪得起啊,后来又有这么多朝中重臣大将家的管事一起来,咱们这些姑臧商人也只能卖他们面子。”
宇文述冷冷地说道:“封侍郎,这些人大多数跟老夫都很熟,但我们这些在朝中混了多年的官员,都不太会管别人的生财之道,封侍郎,有句话你一定听过,叫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这些人把钱放在王世充那里,每年都能赚得盆满钵盈的,又怎么会听你一句两句话,就断了自己的财路呢?”
封伦微微一笑:“这就需要许国公您了,首先要让这些人知道,这回王世充惹的是您许国公,而您的背后,是至尊,是皇后,是他们得罪不起的。”
宇文述冷笑道:“封侍郎,你也为官多年了,应该知道这其中的利害,现在是至尊新登位,要仰仗这些重臣,不会为了一个王世充,却结怨这么多人,就是我去进言也不行,除非是你有足够的证据,能证明王世充有谋反之嫌,这点你还是去找萧皇后吧,老夫是想不出什么点子,能往王世充这个精明如鬼的家伙身上栽个谋反之罪。”
封伦的眼中杀机一现:“许国公,不瞒您说,这方面的点子,我早已经想好了。”他说着抬起头,看了一眼在一边瞪大了眼睛,屏息倾听的宇文化及。
宇文述转头对着宇文化及使了个眼色,说道:“化及,带李行首下去歇息一下。人家远道而来,辛苦了。还有,叫外面的卫士全都离开百步之外。”
宇文化及不甘心地向门外走去,而李轨也套回了斗蓬,点头哈腰地行礼而退。
二人的脚步声和房顶后窗那里衣袂破空的声音不绝于耳,一切声音都听不见之后,封伦才小声地说道:“许国公,王世充的死穴就在两个字,突厥!”
宇文述的三角眼眨了眨:“说详细点。”
封伦凑近了一些,说道:“王世充起家就靠了跟突厥做生意,而我大隋虽然已经让东西两个突厥臣服,可是还是把突厥当成敌国防备,这点从对突厥的生铁禁运上,就可以看出来。我听李轨说过,当年王世充跟达头可汗扯上关系,就是奉了高熲的命令,进行过生铁走私,吃到了甜头的他,以后也是故伎重演,继续跟突厥秘密地进行生铁走私。”
宇文述的听到“生铁”二字时,心就猛地一沉,脸色也微微一变,因为他自己也在悄悄做这个事,心里有鬼,可是封伦并不知道这其中内情,还以为是宇文述也震惊于王世充的胆子之大呢。
宇文述定了定神,沉声道:“封侍郎,这事可不能乱说,倒不是我不想扳倒王世充,实在是生铁走私之事,牵涉太大,一百斤的生铁走私就是杀头之罪,几千斤的生铁更是可以灭族,这王世充乃是天下首富,应该不至于看中走私生铁赚的那几百万钱吧。”
封伦微微一笑:“许国公,您是聪明人,应该知道做这笔生意不是为了钱,而是为了结识突厥贵人。当年王世充靠着走么生铁拉拢了达头可汗,为他打开了通往西突厥的门,后来又因为向着东突厥启民可汗的几个儿子走私生铁,跟这几头草原狼搭上了关系,您说他图的是什么?”
宇文述本来为了掩饰自己心中的不安,故作镇定地端起面前的一碗酸奶在喝,听到这话时,惊得差点把碗都掉到了地上,手一松,那碗径直落下,幸亏他是多年武将出手,反应极快,不可思议地左手一捞,才生生接住了这个金碗,饶是如此,碗中的酸奶一阵晃动,泼得他和封伦满身都是白花花的。
封伦对宇文述的这个反应也有些意外:“许国公不知启民可汗的那三个儿子?”
宇文述压低了声音,小声地问道:“不瞒你说,有人走私生铁给突厥人的事,老夫也有所耳闻,想不到竟然是王世充所为,他是向谁在走私生铁?”(天上掉馅饼的好活动,炫酷手机等你拿!关注起~點/中文网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qdread即可),马上参加!人人有奖,现在立刻关注qdread微信公众号!)(未完待续。)
第七百四十四章 断婚绝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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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伦微微一笑:“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应该是启民可汗的长子,阿史那咄苾王子。”
宇文述的心里暗暗松了口气,他一向的交易对象是另两个王子咄吉和俟利弗,跟身居漠北的咄苾一向来往不多,原来他也最担心跟自己做生意的那两个家伙反水倒向王世充,这样自己跟突厥多年的联系就将中断,听到封伦的话后,他的心才稍稍安定了一些。
宇文述说道:“据老夫所知,这咄苾王子地处漠北,他又是怎么能和王世充交易这些生铁的?”
封伦点了点头:“据李行首所说,咄苾和王世充的交易,一向都是通过凉州那里进行的,以前都要李行首参与,听说是在内地秘密收购巴蜀一带的铁矿石,然后运到凉州,出敦煌外的玉门关或者阳关,那里的守卫府兵多是姑臧曹家的人,根本就会一路放行,所以这办法是屡试不爽,只是近几年来可能王世充也对此有所警觉,没再做过这铁矿石的生意了。”
宇文述的心中一动:“封侍郎的意思是,利用这一点作文章,制造一个王世充和那突厥王子走私接触的假现场,来做成这件事?”
封伦“嘿嘿”一笑:“正是如此,所以此事我只能来找许国公,不能找别人。”
宇文述的双眼中神光一闪:“封侍郎,你这是什么意思,老夫有什么特别的吗?”
封伦压低了声音,悄悄地说道:“不瞒您说,在结识李行首之前,我曾以为王世充的走私生铁,会是从朔代那里出关,跟漠南的突厥人交易。所以我盯着产自巴蜀的铁矿石商队,一路跟踪,结果却发现了一件意外的事情,这个商队虽然多次转折。掉包,迂回,但最后却去了关中北边的朔方,也就是夏州,而跟突厥人接着做这生意的。却是朔方那里的有力人士,夏州梁家!”
宇文述的心跳开始加快,他舔了舔自己的嘴唇:“你是说,王世充还有别的出货通道?”
封伦摇了摇头:“在夏州跟突厥人做交易的,可不是王世充,而是您的世子宇文化及和宇文智及!”
宇文述几乎要吼了出来,话到嘴边,还是压低了声音,沉声道:“封侍郎,你什么意思?你这样无端地诬蔑我宇文家。有何证据?!”
封伦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神色:“许国公息怒,封某也不过是无意中发现此事,对您没有任何恶意,若是在下心存不善,也不会来跟您说这事了,对不对?”
宇文述咬了咬牙,沉声道:“封伦,你是不是想要抓老夫一个痛脚,嗯?”
封伦“嘿嘿”一笑:“许国公,你误会了。咱们这些人,谁不会给自己留条后路啊,伴君如伴虎,哪天天威一降。咱总得有个逃命的地方,这道理我懂,所以这生铁禁运是我们打击王世充的武器,至于您做这事,我封伦是会守口如瓶的,非但如此。您要是信不过我封伦,以后我也亲自和您一起做这生意,这样您能放心了吧。”
宇文述的眼中冷芒一闪:“封伦,我警告你,不要试图跟老夫玩花样,捉贼拿赃,你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老夫跟突厥有关系。”
封伦连连点头:“不错不错,我针对的是王世充,而不是许国公您,以后封某在朝中想往上爬,还得多倚仗许国公呢,又怎么可能自断靠山呢。”
宇文述心下稍安,冷笑道:“你知道就好。说吧,你准备如何去构陷王世充?”
封伦的脸上带起一丝阴冷的笑意:“许国公您放心吧,封某早有计较。”
封伦把嘴贴到了宇文述的耳边,声音渐渐地低了下去,随着他嘴唇口齿的不断启动张合,宇文述的脸上神情越来越轻松,一丝得意的坏笑也渐渐地挂在了他的嘴边,夕阳西下,隔着门棂传过来的一丝丝阳光,照在这两个阴谋家的脸上,或明或暗,显得格外地诡异。
与此同时,东都洛阳城北十余里处的硭山,一座富丽堂皇,气派十足的宅园,门头上挂着一块牌匾,写着“满园”二字,这里正是王世充在洛阳的新家,自从杨广有意迁居东都以来,王世充就命人把自己原来在洛阳的一处别院重新整修了一番,仍然叫作满园,但已经不象大兴的满园里有那么多舞榭歌台,娱乐设施了,以王世充现在富甲天下的财力,早已经不再需要经营这种声色犬马之所,唯一和旧满园相似的,只有那栋几乎一模一样的思玉楼,而安遂玉生前的房间和一应物是,也都搬到了这里。
王世充这会儿正一个人坐在安遂玉的床上,手在安遂玉生前用过的那床锦被上细细地摩挲着,仿佛在抚摸着当年的主人,已经六七年了,原来光艳照人的锦被被面早已经失去了光泽,可每次王世充摸起这里,仿佛都能再听到安遂玉那甜美的声音,看到她两个可爱的酒窝和一头小辫子,想着想着,王世充的眼睛变得有些湿润,视线也开始模糊了。
王世充轻轻地叹了口气,拭了拭自己的眼睛,抬头对着站在五尺之外,沉默不语的魏征强颜笑道:“玄成,是不是在你的眼里我很没用,为了一个女人,不,甚至为了一床被子而伤感至今,不象是做大事的主君?”
魏征摇了摇头,正色道:“主公情深意重,魏某叹服,只是今天是主公第一次带我来先夫人的闺房,魏某不知主公有何深意?”
王世充站起身,走到闺房中央,搬过两张墩子,示意自己和魏征一起坐下,魏征也不客气,一撩后襟,坐在了王世充的正对面,只听王世充缓缓地说道:“这么多年来,我每次来这里。一来是怀念阿玉,二来是提醒自己,今天的一切得来不易,是阿玉用了生命才保护了我。保护了我们王家。可是今天我过来,还有第三层原因,那就是接下来我们要面临的险恶局势,一如当年我孤身入突厥,或者是阿玉面对猫鬼案时那样险恶。表面上看风平浪静,可是看不见的杀机,已经四下潜伏了。”
魏征点了点头:“主公是说,封伦在这时候去见宇文述,没安好心?”
王世充的眉头紧锁,沉重地点了点头:“这种时候他绝不是为了趋炎附势而去见宇文述,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置我王世充于死地,我在郢州的时候,他害不到我。而我现在回来了,他马上就作此动作,这说明想要害我们的人,已经等不及了,甚至不加掩饰,今天在土地庙的时候我们还和杨玄感说现在害我的一定是封伦和宇文述,没想到我一回满园就收到封伦正在宇文述府的消息,哼哼,实在是太巧了吧。”
魏征微微一笑:“主公,这世上没有这么巧合的事。据裴世矩那里送过来的消息,就在昨天,萧瑀和封伦在内史省下了值以后一起去喝酒,而且是去了一家没什么人的小酒馆。这二人多年来一直没有什么深交,这种时候却突然搅到了一起,今天封伦就去找了宇文述,主公,只怕这次冲着您来的,不止一个封伦啊。”
王世充咬了咬牙:“不管是萧皇后还是萧铣。我们都得先去对付封伦,他去找了宇文述,只怕是想在生铁贸易上做文章,现在能杀我的,能让我的生意伙伴们不敢为我求情的,除了这一点,还有别的吗?”
魏征的眉头一皱:“主公,那我们怎么办?要不要切断和高宝义的联系?”
王世充冷笑道:“两年前我强行夺取姑臧商会会首的时候,就知道李轨那小子早晚会出卖我,而这就是我故意留给我仇家的一个破绽,封伦去年去过一次姑臧,只怕李轨已经跟他搞到一起了,这样也好,我正好趁这次机会,把姑臧那帮豪商,封伦,还有宇文述一并给收拾了,看看在这杨广朝,还有哪个敢跟我王世充玩这种阴招。”
已经入夜,楚国公府的大门已经紧紧关上,昔日人满为患的府上,已经冷清了大半,以前住的一起的几个叔父辈人物,如杨约,杨慎等,全都搬了出去,而杨素的那些没有子嗣的姬妾们,也都依着杨素生前的遗命,领了一笔遣散费后出府去了,现在的杨府,只剩下一帮没有婚配的半大小子,带着几十个忠心的老家丁,还守着这偌大的楚国公府,府内黑漆漆的,鲜见光亮,让人怀疑这进而是否是一处鬼宅。
唯一亮着灯的地方是现在的灵堂,杨玄感一身缟素,正站在杨素的尸体面前,一副上好的檀木棺材停在这灵堂的一角,而杨素神态安祥,穿着寿衣,嘴里含着一块顶好的玉诀,躺在厅正中的冰柜之中,时值晚夏,杨素咽气的当天,杨家就派人去通知远在宋州的杨玄感,饶是如此,一来一回间仍然用了二十多天,若非杨玄感是嫡长子,必须回来主持葬礼,杨素的尸身按常理早应该下葬了,即使被置于冰棺之中,也有些腐败了,厅中弥漫着一股难闻的咸鱼味道,让刚刚从外面进来的李密,李秀宁等人有些眉头微蹙。
杨玄感的眼泪今天已经在东都外面流得差不多干净了,他记得王世充的话,现在杨府之中可能已经混入了杨广的眼线,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受到监视,以后即使是在自己的家里,也得谨言慎行,戴着面具演戏了。
可是杨玄感一看到一年多前离开时还是活生生的老父,这会儿却已经成了一具躺在冰块里的尸体,眼泪仍然是不争气地掉了下来,铁铮铮子汉子照样面对着丧父之痛悲伤地不能自已,豆大的泪珠就象溪流一样,串成了线,不停地从他的眼角下流,而他终于发出了一声类似野兽的号叫:“阿大,孩儿不孝,来晚了,您怎么就不见孩儿最后一面啊!”
杨玄感的双膝一软,一下子跪倒在杨素的尸体前,捶胸顿足,涕泪横飞,几乎又要象在宋州那样,哭得晕过去。李秀宁一阵心疼,走上前去,想要象在宋州时做的那样,拉起杨玄感。她的右手甚至已经摸向了自己的怀里,去掏一面粉红色的纱巾。
杨玄感突然双眼中凶光一闪,象个弹簧似地从地上弹了起来,重重地一把甩开了李秀宁搭在自己肩头的手,转过头。眼睛瞪得象个铜铃,头发都要竖了起来。
李秀宁从没有见过杨玄感这般凶神恶煞的样子,吓得不自觉地后退了两步,只听杨玄感咬牙切齿地说道:“都是你,都是你们李家害死了我阿大,如果不是你爹跟我们家提亲,如果不是你这个不祥的女人进了我们杨家的门,我阿大又怎么会遭此横祸?!”
李秀宁只觉得耳边象是在打雷,可比杨玄感这雷霆怒吼更震动她内心的,还是这些话语的本身。她的眼中开始变得泪光闪闪:“不,杨大哥,我对你是真心的,我们,我们李家也是真心要和你们结亲的,楚国公的死,只是个意外,你不能,不能…………”
杨玄感吼道:“不能什么?!不能把这事怪你头上是吗?你们李家当年就得罪了皇帝,你娘就是你爹从皇帝手上硬抢的。皇帝恨极了你家,你家却要通过你和我的亲事来拉上我阿大自保,你敢说你爹不是这样想的?!”
李秀宁张大了嘴,嗫嚅道:“这。这…………”
杨玄感向前进了一步,一把抓住了李秀宁的手腕,李秀宁只觉得玉腕处象是被把铁钳紧紧地给箍住,痛得腕骨都要碎了,她声音因为疼痛而变了:“杨,杨大哥。有话你,你好好说,我,我好痛!”
一边的杨玄纵有些看不过眼,上来准备拉开杨玄感,嘴上说道:“大哥,别这样,李姑娘毕竟是…………”杨玄感反手一推,直把杨玄纵推得向后跌出四五步,几个兄弟连忙上去扶着,才把杨玄纵给扶住,没给他推倒在地。
杨玄感转头吼道:“玄纵,你给我闪一边去,哥哥在教训这个丧门星,不想挨打就别多话!”杨玄纵自幼就对大哥敬畏不已,到了这步哪还敢多说话。
杨玄感转头盯着脸色已经一片惨白,额头上布满了汗水,痛得眼泪都开始掉下来的李秀宁,手一松,她终于退后了几步,玉腕已经肿得跟个馒头一样,一旁的红拂默默地走上前,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瓶子,倒出伤药膏,向李秀宁的手腕上抹去。
杨玄感厉声道:“李秀宁,你很清楚你爹,他就是个势利无情之人,当初跟我杨家结亲是因为想自保,后来我杨家落难,指望他救命的时候,他却选择袖手旁观,你如果是我,还会和这样的家族继续姻亲关系吗?”
李秀宁的泪水已经如同溃了堤的黄河水一样,汹涌而出,自从她回到杨玄感身边后,杨玄感就从没有提过此事,但她感觉到杨玄感就象一座火山一样,随时可能爆发,把丧父之痛怪到自己身上,杨玄感这一路上越是沉默,甚至越是对自己和颜悦色,她的心里就越害怕。
直到今天,杨玄感亲眼见到了父亲的尸体,终于不可避免地把冲天的怒气发泄在了自己的身上,可李秀宁还是没有料到,这股子愤怒会来得如此凶猛,甚至不给自己一点辩解的机会。
杨玄感怒道:“李秀宁,回去告诉你的那个见死不救的爹,现在我杨玄感,以弘农杨氏当主的名义向他正式宣告,我和你的婚约作废,以后只要我还活着,弘农杨家和陇右李家,就不会有任何联姻关系,甚至不会有任何来往和走动,让他另择良婿好了,我杨家高攀不上!”
一边的柴绍忍不住了,上前一步,大声道:“杨世子,你这样太过份了,唐国公怎么做是他的事,李姑娘可没得罪你,你发泄一下愤怒也就完了,怎么能把婚姻大事如此儿戏?”
杨玄感的眼中精光暴闪:“当着我阿大的尸体,你觉得我是在儿戏?姓柴的,我杨家再怎么没落,还轮不到你一个六品千牛卫备身教我怎么做。你喜欢这李秀宁是吧,那你娶她好了,别干涉我杨玄感的决定。”
柴绍气得浑身发抖:“疯了,你真的是疯了!”
李密的眉头一皱,拦在了杨玄感和柴绍的中间,对着柴绍说道:“柴护卫,大哥今天 情绪激动,我看今天不是说话的好时机,很感激二位一路之上的千里相随,等大哥过了这劲头,冷静下来之后,再好好商量一下这件事吧。”
柴绍一咬牙,转身拉着李秀宁就往外走,李秀宁的人如同木塑一样,嘴唇轻轻地抽动着,却是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突然,李秀宁扔开了柴绍的手,大声叫道:“杨玄感,你是故意赶你走的,对不对?我不信你这么绝情,你向我保证过,保证过会娶我,不会因为两家的关系有任何影响,你说的是真话,你不会骗我的!”
杨玄感的心都在滴血,但他一咬牙,转而仰天哈哈大笑,笑毕,厉声道:“李秀宁,你是真傻还是假傻?我若是真的喜欢你,又怎么会在比武娶亲的时候故意诈伤落败?实话告诉你吧,是我阿大逼着我娶你的,我为我杨家考虑,只能接受他的要求!”
“至于我跟你说的那些话,也不过是一时权宜之计,不是出自我的真心。现在我们两家的关系已经破裂,跟仇家也没两样,你还要指望我对着仇人之女每天谈情说爱吗?你以为我现在气昏了头?我告诉你,我现在清醒的很,可以为我的每一个字负责,你现在就给我滚,我这辈子都不想看到你!!”
李秀宁捂住了自己的耳朵,泪如泉涌,嘴角边有一行血迹流下,她声嘶力竭地悲呼一声,转头就奔出了这个灵堂,柴绍狠狠地看着杨玄感,拳头握得紧紧地,一双眼睛瞪得就要暴出眼眶,杨玄感毫不示弱地回瞪着他,鼻孔里都喘着粗气,柴绍最终还是气得一跺脚,拔腿向外跑去。
李密是知道杨玄感和王世充今天谈话的内容的,可是他也没有料到杨玄感演得这么逼真,这么绝情,看了一眼已经惊呆了的几个杨氏兄弟,他叹了口气,回头对杨玄感说道:“大哥,你,你真的确定就要和李姑娘就此了断?”
杨玄感闭上眼睛,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刚才的那阵发泄,虽然是在演戏,但他的心里也是如刀绞一般,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李秀宁早在他心中有了一席之地,这次狠心通过伤害伊人的方式将之赶走,让他也是痛苦万分,个中的辛酸,可一点也不比现在李秀宁的少。
不过杨玄感意识到现在父仇未报,还不是伤感的时候,他睁开眼,对着李密沉声道:“密弟,父仇不共戴天,现在在我眼里,除了进谗言的张衡狗贼外,见死不救的李渊才是我最恨的,只要我还当这个家,就不会跟李渊一家有任何关系。玄纵,玄挺,万石,积善,你们都听好了,不仅是我,以后你们也不许和李家有任何往来!”
杨玄纵勾了勾嘴角:“可是大哥,阿大在临走前并没有说这退婚之事,你看这事是不是再考虑一下?”
杨玄感的脸色一沉,扭头对杨玄纵说道:“阿大在临走前说了杨家以后的当主是谁了吗?”
杨玄纵毫不犹豫地回道:“阿大说了,由大哥您来掌管杨家。”
杨玄感点了点头:“那你们会不会听我这个大哥的命令?”
杨玄纵等几个兄弟,还有红拂和管家齐声道:“小弟自当唯大哥(主公)之命是从!”
杨玄感迅速地说道:“很好,既然你们都听我的令,阿大也没有说过一定要维持和李家的联姻,那我现在作为杨家当主,要下的第一条命令就是,废除和李家的婚约,以后断绝和李家的一切关系。”(天上掉馅饼的好活动,炫酷手机等你拿!关注起~點/中文网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qdread即可),马上参加!人人有奖,现在立刻关注qdread微信公众号!)(未完待续。)
第七百四十五章 接盘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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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玄纵皱了皱眉头:“大哥,小弟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杨玄感知道自己的这个兄弟一向沉稳内敛,足智多谋,自己长年在外,一直是玄纵在家挑起了大梁,对上辅佐父亲,对下团结兄弟,管好这个大家族,在兄弟们中间的威望很高,即使是自己以后要作出什么重大决定,也必须要取得玄纵的支持,才能成功的。
于是杨玄感缓和了神色,声音也变得柔和了许多:“玄纵,有什么事,直说吧,咱们兄弟间不用这么见外。”
杨玄纵看了一眼灵堂内四周低首垂立的奴仆丫鬟们,欲言又止,杨玄感点了点头,沉声道:“你们都下去吧,不得传唤,都不许近灵堂百步。”
李密也转身准备走,却被杨玄感一把拉住:“密弟就不必了,你也是我们的兄弟,留下来有事一起合计一下。红拂,洪叔,你们也留下。”
李密点了点头,收回了已经迈出一半的脚,红拂和杨洪也留了下来。杨玄纵沉吟了一下,说道:“大哥,我知道你对阿大的死是一肚子怨气,但我们真正的仇人并不是李家,甚至也不是张衡。”
杨玄感马上说道:“玄纵,稍等一下。”他转头对着年纪最小的杨积善和杨万石说道:“积善,你到前门转一下,万石,你看下后面和房顶,别让人听了去。”
两个弟弟心领神会,走了出去,一会儿,二人的声音便传了过来:“没有人。”
杨玄感知道这下彻底安全了,点了点头:“玄纵,这回阿大究竟是怎么死的,你跟我详细说一下。”
杨玄纵的眼中泪光闪闪,声音中带了几分哭腔:“都是昏君给害的,那天生异象。妖星居于隋州方向,预示着隋朝将有大难,主君将会有祸事及身,所以那个狗日的张衡趁机献上毒计。转封阿大为楚国公,就是要他挡这个祸事,阿大在受封之后,本来就身体不好,结果更是拒绝吃药。甚至绝食,我们这些儿子们跪地死谏他也不动摇,可恨那昏君,一天三次地派御医过来,名为就诊,实为催命,而那张衡则带了三千骁果军,天天日夜守在府外,不许任何人进出,可怜阿大。不吃不喝,就这样硬撑了二十三天,终于,终于就故去了!”说到这里,杨玄纵已经是泣不成声,而其他的几个兄弟和红拂,杨洪等人也个个泪如雨下。
杨玄感的眼中两行清泪横流,却顾不得擦,他转头看了一眼冰块中的杨素尸体,人已经比以前消瘦了许多。两只闭着的眼睛也鼓出了眼眶外,而脚部却已经浮肿得几乎套不下鞋子,他咬牙切齿地说道:“此仇不报,我杨玄感誓不为人!”
杨玄纵擦干了眼泪:“后来红拂走地道进入了府内。正好碰到阿大归天,我们没阻止住她,让她去刺了张衡一次,没有得手,大哥,你说现在怎么办。张衡这狗贼和昏君一定知道了我们的举动,我们要不要联系阿大的旧部,准备起兵反抗?”
杨玄感断然道:“不行,这事太大,那些阿大的旧部也不可能为了阿大而把全家全族的性命赔上,只怕我们前脚刚联系一些人,后脚就会走漏风声,被昏君拿下,全族灭门了。就算退一万步,这些旧部都愿意起事,可是兵从哪里来?就靠我们这些人的家丁护卫吗?就这些家丁护卫也未必可靠,我们现在自己还不得防着这些人吗?”
杨玄纵咬了咬牙:“所以小弟不能苟同大哥的意见,这种时候,我们不去拉拢阿大的旧部,就得去结好关陇世家,如果我是大哥,这种时候就是再愤怒,也不能赶走李姑娘,就是再恨李渊,也不能放弃和李家结亲的机会。”
杨玄感轻轻地叹了口气:“二弟所言,我又岂会不知?正因为如此,我们才要作出姿态,跟李渊家断绝关系。”
杨玄纵和杨玄挺吃惊地睁大了眼睛:“这,这又是作何解?”
杨玄感正色道:“你们要弄清楚,这回阿大之所以遭遇不测,给昏君逼死,知道了他太多夺位时的黑暗经历是一回事,但我们和李家结亲,引起昏君的警觉,也是一个重要原因,他现在迁都洛阳,排斥关陇世家贵族,我们这时候互相联姻,无异于对他宣战,即使没有这个妖星的时候,他也一定会找借口来害我们的。”
杨玄纵沉默了半晌,才叹道:“当初大哥就不同意跟李家结亲,还真的让你一语中的了,可是既然事已至此,难道我们就因为害怕昏君,就放弃联络关陇世家,对抗昏君,寻机复仇的机会了?昏君逼死了阿大,还能再杀我们满门不成?”
杨玄感冷冷地说道:“他是杀不了我们满门,但他可以把我们全给挂起来,让我们没有官职,只拿个勋官爵位在家呆着,然后遍布耳目监视我们,只要我们有任何异动,就会拿下,甚至可以把我们牵扯进别的谋反之类的案子里,找借口杀我们,这又有何难?”
杨玄挺恨恨地说道:“昏君如此无道,就不怕下面人心惶惶,关陇军世贵族和山东世家们联手反抗吗?”
杨玄感长叹一声:“当年先皇在位时,以很勉强的罪名诛杀虞庆则,王世积,罢高熲的相,杀史万岁的时候,关陇贵族们表达过什么不满了吗,有什么反抗行为吗?作为一个整体,如果牵涉到他们整体的利益,他们才可能会群起反抗,但具体到针对一两个人,一两家,他们是不会为了你而造反的。再说了,阿大在世时,争强好胜,得罪的人太多了,只怕关陇世家里,也有不少人这会儿正在兴灾乐祸,甚至巴不得落井下石呢。”
杨玄纵咬了咬牙:“那依大哥的意思,怎么办?装蛋趴窝?阿大的仇难道不报了吗?”
杨玄感的眼中杀机一现:“报,当然要报,但要讲时机,讲手段,现在飓风过岗。伏草惟存,我们只能在表面上表现得谦恭,断绝和关陇世家的一切联系,然后主动上书辞掉所有官职。只保留勋官和爵位,在家里为阿大守孝两年,只有这样,才能让昏君放下对我们的戒备,然后我们再趁机慢慢地出来做官。到了那个时候,才是我们可以东山再起,暗中结交世家子弟,图谋报仇的时候。”
杨玄纵长出了一口气,说道:“大哥,既然你已经想清楚了这些事情,那小弟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就是还有一点小小的问题,我们跟李渊家一下子这样完全绝交,会不会引起整个关陇军功集团对我们的敌视?本来阿大在世时的一些做法就很招仇恨。现在我们家失了势,又主动悔婚,传出去后只怕对我们更不好吧,就是以后想重新结交别人,只怕也会让人敬而远之了。”
杨玄感摇了摇头:“这点二弟多心了,人和人之间,家族和家族之间,是不是联合,是不是做朋友,不是看你的态度和人品。而是看你能给人带来什么样的利益。”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看着远方的许国公府方向,冷冷地说道。“就好比这位新贵许国公,他是什么样的人品,天下无人不知,现在一朝得势,巴结他的人还不是车水马龙吗?以前阿大在位时,得罪过那么多人。这些人还是左脸挨一巴掌,再把右脸凑上来?给阿大弄得罢官流放的人,还得上门送礼求阿大关照早点能放回来呢,不是吗?”
杨玄挺嚷了起来:“大哥,别提那个宇文述了,咱们的那个好妹夫封伦,这会儿正跑到他那里改换门庭呢,可恨阿大生前对他那么好,这尸骨未寒,他就做这种事,还是人吗?”
杨玄感猛地一转身:“什么,封伦已经去了宇文述那里?!”
李秀宁自从跑出了楚国公府后,一路泪奔,她骑着自己的那匹雪山狮子骢,在这城里一路狂奔,若非已经入夜,她这样疾驰早就会给城中巡视的兵卒们拦下来,雪山獅子骢乃是名驹,她又在悲愤之下一鞭鞭地抽着这匹马,速度快得如闪电一般,也就小半柱香的功夫,她就驰出了洛阳的北门,向着硭山的方向奔去。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李秀宁跑进了一处树林之中,在这无人烟的地方,她再也忍受不住,滚鞍下马,倚在一棵树上放声大哭起来,声音如泣血一般,连树中的鸟儿和走兽,大概也感觉到了这姑娘心中的委屈与痛苦,全都收嘴噤声,一声不发。方圆里余,都能听到她的哭声。
也不知哭了多久,李秀宁才缓缓地直起了身,也不转头,低声说道:“大笨牛,我,我现在这个样子,是不是太难看了?丢死人了?”
柴绍默默地站在李秀宁的背后已经很久了,他的座骑是寻常的战马,远不及那雪山狮子骢,若不是从军多年学到的马蹄追踪术,加上李秀宁一直走的官道,他是跟不上李秀宁的脚步的。看着心爱的姑娘在这里为了别的男人而痛哭流涕,他的心就象刀绞一样,但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能做些什么,只能在后面这样默默地守护着。
听到李秀宁的话后,柴绍叹了口气:“李姑娘,你,你一直是最美的,永远也不会难看,至少,至少在我柴绍的眼里,无论何时,无论何地,都会这样。”
李秀宁停止了抽泣,转过头来,眼波流水,就在刚才,她作了一个重要的决定,杨玄感的爱已经不可再得,她需要一个爱自己的男人,而不是自己追求的幻影,来抚平自己心头的伤痕。
“大笨牛,你,你会一生一世对我好吗,永远不离开我,抛弃我?不管因为家族的压力还是别的原因,永远会保护我吗?”
柴绍激动地说道:“能,一定能,我柴绍对天发誓,此生此世只爱你一人,绝不会辜负你。”
李秀宁嘤咛一声,投入了柴绍的怀抱,男子汉浓烈的气息扑鼻而来,可在此时,这宽阔的胸膛和抱着她的有力臂膀,却是让她感觉那么地安全,温暖。
柴绍轻轻地抚着李秀宁背后的秀发,柔声道:“秀宁,我,我知道我家的地位不算高。我的武功也没你好,配不上你,可我,可我真的是喜欢你。我,我不能忍受杨玄感那样对你。”
李秀宁的娇躯微微一动:“大笨牛,以后请你不要再在我面前提这个人了,我不想再看到他,也不会再想他。我曾对他的爱,已经随着他对我做的事,一切烟消云散了,以后我只会一心一意地对你,好吗?”
柴绍狠狠地点了点头,手却搂着李秀宁搂得更紧了。
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两人意识到有人来了,连忙分了开来,整理起自己散乱的头发和衣服,柴绍把两匹马牵到了路旁。多年的训练让他即使是在黑夜之中也是目光如炬,只见百余步外,三四匹高头骏马一路疾驰,烟尘都被远远地拉在马后,而马上的骑士们,却个个白布缠头,黑色的罩袍,看起来倒象是奔丧报信的人。
柴绍自言自语地低语道:“真他娘的晦气,大半夜的看来报丧的家伙。”
突然,他的眼睛一亮。高声道:“候护卫,候护卫。是你吗?”
为首的一名骑士高声地“吁”了一声,猛地一拉疆绳,那匹骏马突然就收住了四蹄。生生地向前一个小跳,卸去了风驰电掣般地去势,后蹄立地,前面双蹄高高地举起,一声长嘶,如人般地直立而起。甚至连马腹处的黄色毛发都让柴绍看得一清二楚,只此一下,就能看出来人的骑术是何等地高明,竟然可以让奔驰如飞的骏马几乎就这样当场停下。
马上的骑士双腿一夹马腹,这匹黄色的骏马前蹄重重地踏下,激起一阵烟尘,随行的几人也在奔出了几步后纷纷地停了下来,只见这匹马上的一人,身长八尺,虎背熊腰,头缠白带,剑眉虎目,国字脸,下颌和两鬓已经开始蓄起了短髯,面色微黑,但双眼极亮,即使是在这黑暗的官道上,也如两盏明灯一般,让人看到之后,都不禁要赞叹一声“壮士”。
马上的骑士定睛一看路边的柴绍,惊道:“这不是柴护卫吗?你不是前一阵才离了大兴去了宋州吗,现在又怎么会?”
柴绍哈哈一笑,指着这名骑士,扭头对身边的李秀宁说道:“秀宁,这位壮士姓候名君集,乃是陇西一带有名的壮士,世家子弟,跟我一样同为东宫千牛卫备身,也是我在东宫最好的兄弟。君集,这位李姑娘你应该认识,是唐国公的三千金。”
李秀宁的心中一动,这候君集的名字她听说过,他是豳州(今陕西彬县)人,家中世代武将,祖父是北周的骠骑大将军候植,也是有名的关陇世家贵族,但因为家族中有人牵涉进了北周权臣宇文护的专权弑君之事,所以在宇文护倒台之后,候家也开始没落,不过候君集却是候家的后起之秀,从小就便弓马,会驰射,武艺高强,勇名即使是在关陇子弟中,也非常出名,李渊曾任豳州刺史的时候,也对其加以关照过,有意引入家中,可候君集最后却选择了加入东宫成为太子千牛卫,还让李渊好是叹息了一阵呢。
候君集的脸上却见不到什么喜色,向着李秀宁抱了抱拳算是行礼。柴绍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劲,来的这几名壮士,除了候君集外,还有在东宫以神箭闻名,肩宽过人的千牛卫士王伯当,河州刺史刘升之子,壮如熊罴的赤脸大汉,东宫千牛卫士刘弘基,背着一把大弓,眼如鹰隼的千牛卫士殷开山,个个都是关陇一带年轻一代的军功世家子弟,也都是东宫里武艺最强的卫士,平时里跟着杨昭最亲近的几个人,可他们个个身穿黑衣,头缠白布,满面风尘,脸上尽是悲戚之色,甚至都隐隐地泛着泪光。
柴绍的心里浮过一片乌去,睁大了眼睛:“君集,到底出什么事了,你们不在大兴东宫保护太子,怎么都到东都来了,还有,你们怎么这副打扮?”
候君集的虎目中泪光闪闪:“嗣昌(柴绍的字),太子殿下他,他已经在前天夜里撒手人寰了,他走的时候还在念叨着你和杨柱国,蒲山郡公他们呢,走的时候都因为没看到你们,连眼睛都没有合上啊!”
柴绍只觉得眼前一黑,天旋地转地,一下子就晕了过去,外面的声音再也听不到了。
五天之后,已经改名为紫微宫的洛阳皇城内,一片仙境般的九洲池内,龙船艘艘,其池屈曲,象东海之九洲,居地十顷,水深丈余,鸟鱼翔泳,花卉罗植。池中的一块人造小洲上,盖着一座金光闪闪的宫殿,名曰瑶光,这里正是杨广的一处新的行宫,住在陆上的宫殿住腻了,这位大隋的新天子很喜欢在这里人工岛上的宫殿,吹着清凉的江风,连在陆上闷热潮湿的暑气也不那么让人生厌了。
这会儿的杨广,正坐在一张翡翠玉石制成的大案之后,看着跪伏于自己面前的王世充,嘴角边勾起一丝冷笑。
王世充跪在地上已经有小半柱香的功夫了,但杨广却一言不发,只是这样看着自己,他也不知道杨广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有一点他是知道的,今天的这个述职谈话很重要,也许会决定自己的生死,尽管自己这么多年来一直在布势天下,但全是在地下,现在在这个昏君的面前,万一露出什么破绽送了命,那可是哭都哭不出来的事,尤其是封伦和宇文述已经勾结在了一起,背后可能还有萧皇后的参与,今天的这番谈话,不知道是否与此有关。
杨广终于还是开了口:“王爱卿,你可知为何这回朕要把你从郢州?哦,不,现在应该已经改名叫安陆郡了,召回吗?”
王世充恭声道:“陛下圣明,登基之后废州为郡,所以名义上天下所有的州刺史都自动免官,回朝另行安排官职,微臣愚钝,不敢妄自揣测圣意,只能以诏书上的说法来回复陛下。”
杨广哈哈一笑:“王爱卿就是王爱卿,说话永远是这样滴水不漏,你这么聪明的人,难道会真不知道朕的心中所想吗?”
王世充马上抬起了头,脸上闪过一丝谦恭的笑容:“那,那微臣就大胆揣测一下圣意了,如果猜错,还希望陛下不要降罪。”
杨广点了点头:“朕希望你在朕的面前一直说实话,你说吧,朕赦你无罪。”
王世充清了清嗓子,直起了身子,伏在地上这半天,让他的腰有些不舒服,可没杨广的命令,他也不敢站起来,他说道:“微臣的这个刺史,乃是楚国公所举荐的,楚国公卒后,陛下想要收回微臣的官职,那是再顺理成章不过的事。”
杨广的面沉如水:“王爱卿,你是想说楚国公和朕的关系不好吗?还是想说楚国公的死是朕所希望的事?”
王世充“嘿嘿”一笑:“楚国公多年来权倾朝野,又在陛下登位过程中出力甚巨,本来从先皇到陛下对他的恩宠都可谓天恩浩荡,不仅让他位极人臣,还让他杨氏一门富贵,可楚国公却是不知收敛,不仅一手操纵朝政,还大批地举荐自己的亲族门客,朝堂之上,半数以上的官员都是楚国公所举荐,微臣虽然愚钝,也知道无论是先皇还是陛下您,都不可能喜欢和纵容楚国公的这种做法。”
杨广冷冷地说道:“王爱卿,朕喜欢你的实话,但你这些话,太犯忌讳了吧,再怎么说,你也是楚国公所举荐的,现在他刚刚死去,你就这样说他的坏话,太不厚道了吧,这些话若是传了出去,会让别的同僚怎么看你?还有,为什么楚国公在世时,你不说这些话?”(未完待续。)
第七百四十六章 表忠心
王世充收起了笑容,换上了一副忠贞不渝的表情,大声道:“陛下圣明,微臣在楚国公在世时不说这些话,是为了效忠陛下,现在楚国公不在了,微臣说这些话,还是为了效忠陛下!”
杨广的眉头一皱:“王世充,朕再提醒你一次,在朕的面前,要说真话,你那套漂亮说词和口是心非还是收起来的好。刚才你这话什么意思?朕听不懂。你说得清楚点。”
王世充正色道:“楚国公在世的时候,从先皇到陛下,都是朝中重臣,由于楚国公对陛下有拥立之功,又在先皇朝时帮着斗倒了高熲,因此权倾朝野,势力极大,因为他是功臣,元老,又有大功于先皇和陛下,所以先皇和陛下出于尊重功臣的考虑,对其要求一概照准,甚至明知有不少楚国公专权,做得不对的地方,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比如以微臣的卑微出身,又没有明显的大功于朝廷,按理说是无论如何也爬不到一州刺史,身穿紫袍的这种程度,可是楚国公一个举荐,就让陛下准了奏,虽然此举有利于臣身自身,但其实并不利于朝廷,只是楚国公位高权重,微臣当时得到了他的举荐,远放州郡为官,也只能尽力办事,为朝廷治理好郢州,以报君恩,也对得起楚国公的举荐之情。”
杨广的嘴角勾了勾:“王爱卿,你还真是个聪明人,分得清你的官是谁给的,这是个好事,只是不管怎么说,楚国公都举荐了你,没有他的举荐,你现在也只能在兵部里当一个员外郎,最多做到个四品侍郎,而不会穿上这身紫袍。现在他人刚死你就在朕面前说他的不是,就不担心朕怎么看你这个人?”
王世充的嘴角勾了勾:“当初微臣从高熲高仆射的门下转投楚国公的时候。陛下当时又是怎么看微臣的呢?微臣斗胆揣测,只怕和今天也没什么不同吧。”
杨广先是一愣,转而笑了起来:“王世充,敢跟朕这样说话的。天下恐怕现在也只有你一个了,如此口出大逆不道之言,你就不怕朕真的一声令下,就让你的脑袋,还有这条不安份的舌头给搬了家?”
王世充也跟着微微一笑:“微臣要说忠。那可比任何人都不差,但微臣只忠于至尊,忠于大隋,高熲也好,楚国公也罢,对微臣虽然有举荐之恩,但一旦他们的举动为陛下所不容,为国家所不容,那微臣自然要坚定地站在陛下这一边,站在朝廷这一边。这是弃私恩而尽忠义,舍私情而忠国家,微臣以为这才是身为人臣的本份。”
杨广的笑容渐渐地收了起来:“你若真有忠义之心,为什么在楚国公生前的时候不好好劝谏他,或者在那个时候就站在先皇和朕的这一边?”
王世充平静地回道:“因为当时的楚国公,虽然跋扈,虽然弄权,但还不至于起了不臣之心,他确实打击政敌手段残酷,所举荐的人也多是自己的亲族或者故旧。但对于大隋和陛下还是忠心不二的,这从他上次平定杨谅叛乱的时候就能看出来,如果楚国公真有二心,当时拥兵在手的时候。就可以作乱了,微臣当时也奉了陛下的密令全程监控,对这点还是敢以项上人头担保的,绝无虚言。”
杨广冷冷地说道:“王世充,你刚才都说得清楚明白,杨素专权。想要在朝堂之上尽是他杨氏一门的人,朝中重臣和领兵大将尽数出于他的推荐,这样的行为,还叫作忠于我大隋?”
王世充摇了摇头:“至少楚国公举荐的人里,象微臣这样的人是只忠于陛下,忠于国家的,不会念他楚国公的私恩而站在他那一边,所以对于微臣来说,这个官职是楚国公所举荐,但说到底还是陛下给的,真要说忠,也是忠于陛下您,在那郢州刺史的任上,作好刺史的本份,就是对陛下的效忠。”
杨广满意地点了点头:“嗯,王爱卿,你这话朕听起来还算高兴,不过你刚才还说,杨素的做法在他死后要得到纠正和修改,也是忠于朕的事情,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王世充的眼中闪出一丝狡黠的神色:“楚国公这些年来举荐了太多的人,尤其是杨氏一门的亲族,他的几个儿子和兄弟,从兄弟,族人们,个个位居高官,而象微臣这样通过他举荐而得官的人,更是数不胜数,朝廷的官员名额是有限的,他举荐了一个自己的人,就意味着陛下可用的人就少了一个。而且现在外面有不少恶毒的流言,说楚国公之死,乃是陛下的旨意。”
杨广厉声道:“这流言是在哪里传的?朕要把制造这个流言的人碎尸万段!”
王世充连忙叩首于地:“陛下息怒,都怪微臣一时失言,触怒了陛下,死罪,死罪!”
杨广的心里还是发虚,他确实没想到自己让张衡黑了杨素的事情这么快就传了出去,擦了擦脸上的汗水,他平复了一下心情:“王爱卿,平身吧,你帮朕好好查一下,这流言是如何来的!”
王世充心中窃喜,这回总可以起来了,他的腿脚有些发麻,乍一起来,还有些不稳,晃了一晃,才算站定。
王世充回道:“启禀陛下,这个流言微臣也查过,源头已经不可能查到了,现在东都内外的的各个坊里,酒楼小厮,街头坊尾,都传得有鼻子有眼的,即使陛下下旨严禁流言的继续传播,只怕也于事无补了,不作任何回应,微臣以为才是上策。”
杨广叹了口气:“都怪朕封了杨素一个楚国公,本是想让他转封后能自觉一点,退出朝堂,从此不再插手朝政这事,尤其是人事方面的事情,可是没想到楚国公真的就这么去了,朕好后悔不该听张衡之言,给杨素晋这个楚国公,唉。”
王世充心中冷笑: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跟老子这样演戏,以为老子是你父皇吗?但他脸上仍然作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陛下的天恩浩荡,又岂是那些凡夫俗子们所能揣测,那些无聊的流言。就随它去吧,时间一久,自然也会烟消云散,不过微臣要跟陛下进谏的。却是对楚国公的儿子们的安置问题。”
杨广的眉头一皱:“王爱卿,朕今天找你来,其实也是想要跟你商量此事,你足智多谋,又是楚国公所举荐的人。想必和杨家的众公子们也很熟悉吧。”
王世充叹了口气:“陛下,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楚国公虽然举荐了微臣,但那完全是因为微臣当年为了求官,向楚国公贿赂了大量的金银财宝,才让他在陛下面前为微臣美言几句的,恳请陛下治臣行贿之罪。”
杨广心中冷笑,脸上却作出一副惊讶的表情:“什么,你居然是向楚国公行贿才得官的?这怎么可能呢?以你王世充的本事,难道不应该得到举荐吗?”
王世充作出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此事在微臣心中早已经隐藏了多年。每每想起,痛恨不已,深知自己知法犯法,有负圣恩,又怕有朝一日东窗事发,非但官职不保,连身家性命也难保全了。今天微臣当着至尊的面,也就豁出去了,一定要把这事跟陛下说明,然后请陛下以国法治微臣之罪。”
杨广面无表情地说道:“你说吧。朕听着呢。”
王世充轻轻地叹了口气:“陛下应该知道,微臣最早从军以后,就投入了前尚书左仆射高熲的门下,靠着他的一路提拔和庇护。官至五品兵部员外郎,按理说对于微臣这样一个并非世家出身,全无背景的商人之子来说,高熲对微臣已经够关照的了,于情于理,微臣也应该知恩图报才是。”
“可是当微臣发现高熲在易储之事上与先皇。与陛下作对,明知房陵王不成器,还要执意为他说话,以至触怒先皇与先皇后,微臣说过,微臣要忠的是国家,是至尊,不是某位大臣,所以微臣当时毫不犹豫地改换门庭,转而通过巴结楚国公而找到了一个为陛下效力的机会,在陛下继承大统的过程中,出了一点小小的微薄之力,这些也是陛下所知道的。”
杨广一听到继承大统这四个字,眼皮就跳了一下,唇角也不自觉地勾了勾,他淡淡地说道:“王爱卿当时出的力可不小啊,朕也都记着你当时为朕做的贡献呢,这个郢州刺史,倒也不全是因为楚国公的举荐,也是对你当年从龙之举的回报。”
王世充装着激动地两行眼泪都流了下来,高喊一声“陛下”,就又跪了下来,泪流满面:“雷霆雨露,尽是天恩,微臣受陛下如此大恩,虽死无憾啊。只是陛下,您也可以想象得到,微臣是从高熲那里到楚国公门下的,此举无异于背叛,别说关陇众将和朝中诸臣看不起微臣,就是楚国公本人,也只是用微臣的一些手段,却一直防范着微臣,尤其是他的几个儿子,在他们的眼里,微臣就是一个三姓家奴,以杨玄感为首,对微臣屡次在公开场合非打即骂,上次征突厥时,您是亲眼看到的。”
杨广哈哈一笑:“王爱卿可真是受委屈了,那次你可给打得够惨,连朕看得也有些不忍心呢,不过当时朕并非主帅,在军中也管不住这些跋扈将帅,你可莫要记朕的不是啊。”
王世充连忙说道:“微臣岂敢!只是杨素父子对微臣的态度,一向如此,平定突厥之后,本来微臣按功是可以得到升迁的,可是杨素却故意隐瞒微臣的功劳,还说微臣的作法有干天和,不宜升迁,最后只赏了微臣几十匹绢帛,陛下,您可是知道微臣是有些家底的,从军出征,也是为了搏个功名,求个进步,这样一来,微臣的心可是真的寒透了啊。可是当时杨素专权,微臣也知道先皇不可能为了区区一个微臣而拂了杨素的面子,所以只能想想别的办法了。”
杨广点了点头:“你说的别的办法,就是行贿?”
王世充长叹一声:“陛下有所不知,杨素在位之时,举荐的官员多以贿出,每天在他家门前排起长龙,等着见杨素一面的那些官员们,全都是准备好了各种礼物和钱票,向他求官的。微臣后来咬了咬牙,也只能走这条路,花了大约一千万钱。买了一些珍贵财宝,进献给杨素,他才答应以后给微臣机会。”
杨广微微一笑:“王爱卿出手可真是大方啊,一下就是一千万钱。只怕你这三品刺史的俸禄一辈子也没这么多呢,不过看起来你的钱打了水漂啊,据朕所知,事后杨素并没有向吏部举荐你为官。”
王世充咬了咬牙:“微臣知道这钱多半有去无回,但如果不给这钱。只怕杨素更是会主动寻我的不是,对我下手,到时候微臣所有的钱都将不保,命都没了,要钱何用呢?所以微臣一直在胆战心惊地过日子,直到陛下登基之后,杨素突然转变了对微臣的态度,让微臣跟他一起从军平叛,事后又保举微臣做那郢州刺史,哼。还不是因为他知道陛下天纵英才,不太可能象先皇那样惯着他,所以才开始收买人心了么。”
杨广点了点头:“王爱卿,你今天跟朕算是坦白了,按律,你这行贿之罪是坐实了的,一千万钱也是数额巨大,至少该罢你的官,交大理寺论处,但看在你是主动坦白。又没有跟着杨素一起专权作恶的份上,朕就赦你这回吧,以后若是再有有违国法之事,定当不饶!”
王世充赶快又挤出了两滴泪水。纳头就拜,脑袋磕在地砖上“咚咚”作响,不停地说道:“谢陛下隆恩,谢陛下隆恩。”
杨广摆了摆手:“好了,王爱卿,你还是继续说。接下来以你所见,朕应该如何处理这杨素死后之事呢?”
王世充微微一笑:“陛下圣明,其实杨素那里,已经算是树倒猢狲散了,不足为惧,以前杨素的兄弟子侄,遍布朝堂,但多数是勋官,要么是外放为刺史,在朝堂里为官的并不多,就好比微臣这样给举荐后外放的,陛下只要一道诏令,即可调回,如果陛下觉得这样的召回一次太多的话,也可以分批召回,或者派出一些巡察御史,分散各郡进行考核,这些人绝大多数都是通过行贿方式得官,要收回行贿的成本,一定在任上也是大肆搜刮,那些问题,可以一查一大把,随便哪条都足够罢了他们的官了。”
杨广微笑着点了点头:“王爱卿的这个法子高明,你既然以前是杨素手下的得力干将,哪些人是他所举荐的,你应该一清二楚吧。”
王世充心里暗骂杨广实在是一肚子坏水,看起来是要把这个得罪人的事情交给自己了,那些山东世族和关陇集团的中下层,靠着杨素的路子爬上地方刺史岗位的,要是由自己巡察后弹劾,那一定会结怨他们,以后对自己的起事可是大大的不利。
王世充想到这里,眼珠子一转,突然计上心头:“至尊,不是微臣不想帮至尊分忧,但微臣在杨素手下时,连自己的这个官位都是走路子行贿得来的,每天只看到来求官的人在杨素府外排成了长龙,可具体有哪些人跟他达成了什么交易,我这里却是一无所知,恕微臣直言,微臣并不知道杨素举荐了哪些人,而又有哪些人是杨素收了钱后举荐的。”
杨广的脸上闪过了一丝失望,又说道:“杨素自从当上尚书左仆射后所有举荐过的官员,朕这里都有名册,要不朕把这个名册抄录一份副本给你,王爱卿按这个帮朕去一一查实这些人的不法行为,如何?”
王世充的嘴角勾了勾,思路开始变得连贯起来,他抬头道:“回陛下,杨素给先皇和陛下举荐的人里,也不全是行贿走后门的人,他毕竟也是国家宰辅,也推荐了不少有用人才,比如征林邑的那个刘方,就是大将之才,而且他人远在瓜州,也没什么钱,不太可能是通过行贿而得到征南大将之职,如果不分青红皂白地一下子把杨素举荐过的人全部免官,只怕会激起众怒,引发群臣离心,以后真心为陛下效力的人,恐怕也要少掉不少了。”
杨广的眉头微微一皱:“这么说来,杨素举荐的那些人,朕还动不得了?哼,死了他杨素,他的那些同党还继续把持着大量的官职,而且现在流言已经传了出来,这些人没准对朕怀恨在心,或者是心怀恐惧,也许现在就在开始串联,图谋不轨呢,难道要等他们起兵造反,朕才能下手吗?”
王世充微微一笑,说道:“陛下勿虑,微臣有一个好办法,可以解陛下之忧,既能解除杨素遗留的势力,又能让人不至于对陛下有怨望。”
杨广心中一动,连忙说道:“王爱卿有何妙计,但说无妨!”
王世充看了一眼在杨广身边那个一直记录着起居录的太监,又扫了一眼周围五步一岗的卫士,欲说还休。
杨广沉吟了一下,说道:“你们都退下吧。”太监和十余个护卫都行礼而退,只有三个全副武装的卫士,这些人对杨广的话置若罔闻,三双眼睛冷冷地盯着王世充,却是一动不动。
杨广笑道:“这三位卫士,乃是聋哑人,我们说的话,他们一个字也听不到的,王爱卿可以放心,不必担心你我君臣所议之事会外传。”
王世充心中暗骂这杨广实在狡猾,居然会想到有聋哑人护卫这招,看来此人坏事做得太多,心中害怕,无论何时身边也不能少了护卫。但他的脸上却是笑容如阳光般灿烂:“陛下圣心玲珑,微臣叹服。至于微臣所说的计策,正好跟前几天这东都发生的一桩事情有关。那就是杨玄感回到楚国公府后,不仅继承了杨素的楚国公爵位和杨家当主的地位,还当场决定,解除与唐国公李家的婚约,当场把那李渊的女儿给赶出了家门。”
这些事情早有耳目眼线汇报给了杨广,但杨广还是想听听王世充对此事的分析,于是故作惊讶地“哦”了一声:“竟然有这种事情?杨玄感是要为父服丧,才会放弃这个婚约的吗?”
王世充摇了摇头:“以微臣所见,好象不是这样的,如果只是因为父丧,可以把婚期推后,而不至于直接取消婚约,臣听到一个说法,李杨两家联姻,本就是作为关陇世家的自保之举,可是杨素在接到楚国公任命的时候,为求自保曾经想通过那个李家姑娘请唐国公联络关陇世家,出面集体为杨素求情。”
杨广愠道:“他们想做什么?又不是朕下令要杀杨素,杨素自己病死,还能怪到朕头上了?莫名其妙!王爱卿,你可要知道,杨素得病时,朕可是每天都派太医过去为他诊病号脉,进服汤药的。”
王世充微微一笑:“都是些别有用心的奸恶之徒的诽谤,至尊不必放在心上,但杨素那时候好象还确实是信了陛下有除他之意,所以向李渊求救过,结果李渊没有理他,杨素死后,杨玄感不敢对陛下有所怨望,却把这气撒在了李渊身上,退婚之事,大约也是一种报复之举吧。”
杨广冷笑道:“他就是对朕有怨望又能如何,还敢造反不成?”
王世充笑着摇了摇头:“他自然是没这个胆子的,但是杨素诸子,因为此事肯定也会对陛下心存不满,微臣以为在这种时候,可以借您刚才想要办的事情,试一试杨氏的忠诚度。”
杨广的眼中闪过一丝兴奋与期待:“王爱卿的意思是?”
王世充的眼中碧芒一闪:“让杨玄感的好兄弟李密当御史,来专门巡察杨素举荐的那些官员。”(未完待续。)
第七百四十七章 影帝对影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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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广吃惊地睁大了眼睛:“王爱卿,你这是何意,让李密去查那些官员?”
王世充很肯定地点了点头:“是的,陛下,杨玄感现在刚刚有丧父之痛,按国法要在家守丧,不能出来为官,但李密就没这个限制,而且他现在没有官身,只有勋爵,完全可以任命为巡察御史,他和杨玄感是好得能穿一条裤子的生死兄弟,如果陛下给了他这个职务,以他的聪明,一定知道是何用意,其实就是要用实际行动表个态,对陛下是支持,还是反对。”
杨广哈哈一笑:“王爱卿,你太有才了,这个主意都能让你想得到。只是李密就很清楚杨素有哪些才是心腹吗?他就算想向朕效忠,又如何得知杨素家的内情呢?要知道杨素也不太可能把自己的所有党羽告诉杨玄感吧,更不用说李密了。”
王世充的脸上闪过一丝阴冷的笑容:“陛下请放心,这种世家间的传承,不会仅仅留下一个当主的位置的,前任家主的所有机密,包括累世的忠仆,忠诚的部曲,以及自己举荐过,可以用得着的人,都会有一份档案留给新任的当主,包括控制这些人的办法,都会写在上面,而这些,就是世家之所以能一代代流传的根本原因。”
杨广点了点头:“那么象王爱卿这样的,曾经通过行贿方式搭上杨素的,是不是也会被编进这个档案呢?”
王世充叹了口气:“肯定要的,当初微臣向杨素行贿时,还留下了字据,这些大概就是杨素想要要挟微臣以后为他办事的把柄,所幸这些年他从来没有找过微臣,更没有提什么非份的要求。”
杨广冷笑道:“我道王爱卿今天怎么会主动把这行贿之事给坦白呢,大概也是知道此事瞒不住了,所以提前向朕坦白请罪吧。”
王世充的脸上现出一副悲伤的神色:“陛下,罪臣自知罪孽深重。以陛下的天纵英明,早晚都会查到,所以每天晚上都为此事睡不好觉,吃不好饭。今天说出之后,也不求陛下能宽恕,只求心安而已,无论陛下如何处置微臣,微臣都无半点怨言。”
杨广微微一笑:“好了。君无戏言,刚才朕已经说过不追究你的行贿之罪了,你继续说,是不是象你这种情况,有把柄在杨素手上的,都会给编进这种档案?”
王世充很认真地点了点头:“正是如此,微臣当年曾经参与过在蜀中查访蜀王杨秀谋逆之事,当时的杨素就派了人跟我一起去查办此事,靠了一个以前在杨秀府上当长史的人的举报,我们才掌握了大量的证据。而这个人正是当年给杨素抓了一个把柄,才甘心听命于杨素,受之驱使,多年来一直在搜集杨秀的罪证。”
杨广倒吸一口冷气,这个情况他完全没有想到,甚至让他的后背心开始发凉:“王爱卿,你说的是事实吗?你是说在朕的朝中,也会有很多官员象这个人一样,有把柄捏在象杨素这样的人手里,受之驱使?如果他们有一天有不臣之心。那朕岂不是很危险?”
王世充点了点头,正色道:“陛下,事实很残酷,就是如此。之所以关陇军功贵族和山东大世家的势力这么庞大,不仅在于其互相累世结为姻亲,互为倚靠,也在于这些大世家一代代地搜罗别人的罪状,操纵和控制别的官员为之服务,所以能做到一呼百应。当年的高熲,昨天的杨素,都是深谙此道的高手,这才可以一手遮天,时间一长,就可以虚君实权,架空皇帝。”
杨广咬牙切齿地说道:“看来朕下手还是慢了,早知道有这些关系,朕应该更早就主动除掉杨素才是。王爱卿,你既然知道这些事情,那么你说,杨素会不会靠着自己的这些党羽,留下势力,让杨玄感掌握了这些人,以后向朕发难复仇?”
王世充笑了笑:“陛下稍安勿躁,刚才微臣说过,这次的事情,是一个试探杨玄感和李密忠诚的绝好机会,李密接到这差事后,一定会向杨玄感讨要这份名单,如果杨玄感有反心,那就不会向李密交出这份名单和档案,那么就证明这二人有异心,陛下就需要找借口把这两家给铲除掉。”
杨广的眉头微微一皱:“可是楚国公和蒲山郡公府都是特大世家,一个是权倾朝野的两朝重臣,一个是西魏开国的柱国家族,都算是顶尖世家,朕若是无故对他们下手,会不会激起公愤?”
王世充微微一笑:“微臣愚见,反行一定要扼杀在萌芽状态之中,不能等他们有了谋反的实际行动后再下手,如果李密不肯查处大批的杨素党羽,那陛下可以先治李密的办事不力之罪,再从李密那里查探他和杨玄感的关系,等到查抄杨素府的时候,自然会有大批的违禁制物,以及多年受贿的财宝被查出来,到那个时候,以国法处置,也不会有人提什么意见的。”
杨广的眉头舒展了开来:“那么,朕又怎么知道他们是不是把所有党羽都供出来了呢?”
王世充的眼中碧芒一闪:“微臣就是一个最明显的例子,他们如果要上报不法官员,那肯定绕不开微臣,如果他们不举报微臣,就说明没这个意图了。还有,微臣知道三个人是杨素以前的心腹,如果举报了这三个人,那就说明杨玄感是真的放弃一切野心,安心臣服于陛下了。”
杨广的眼中精光一闪:“哪三个人,爱卿快说。”
王世充的嘴角勾了勾:“第一个,乃是上大将军,幽州总管李子雄,此人当年被杨素所举荐,在杨谅谋反时单车借道突厥去幽州,拿下了当时的幽州总管窦抗,接管幽州兵马,然后东进太行,打败了杨谅军的大将刘建,以此功劳,位居幽州总管的要职,现在天下各大州的总管多废。惟这幽州总管还在,所以李子雄是杨素举荐的人里,为数不多的掌军大将,如果杨玄感真的忠心。首先就要放弃此人才是。”
杨广满意地点了点头:“可是李子雄掌兵在外,若是李密跟他通气,他在外面狗急跳墙怎么办?”
王世充正色道:“陛下可以传旨召回李子雄,给他一个尚书级别的高官,然后再让李密开始调查他。”
杨广沉吟了一下:“现在民部尚书的位置暂时空缺。就依爱卿的意思,给他这个职务好了。还有两个人呢?”
王世充微微一笑:“第二个人嘛,是前刑部尚书,相州刺史薛胄。”
杨广讶道:“薛胄?他不是一向是高熲的人吗?什么时候又投了杨素?”
王世充的脸上闪过一丝诡异的笑容:“陛下,薛胄也是个墙头草,当年先是效忠高熲,还在先皇想要废高熲的朝会上率先抗命,可是等高熲倒了以后,他见势不妙,就在仁寿二年的时候转投了杨素的门下。之所以微臣有如此把握,就是因为当天微臣在行贿的时候,薛胄正好在微臣之前出来,当时他还神色很慌乱,所以微臣可以肯定,他一定是杨素的党羽,果然,不到一年后,他就被杨素通过苏威举荐,推荐为相州刺史。镇守邺城这座曾经的关东第一名城了。”
杨广点了点头:“想不到薛胄居然投了杨素,相州那位置太重要了,当年尉迟迥就是据邺城作乱,虽然在事败后邺城被先皇毁掉。但这里毕竟是从曹魏以来多个北朝的旧都,如果有人在此作乱,有可能会震动整个关东。王爱卿,多谢你的提醒,这个薛胄,朕一定会多加留意的。第三个人是谁?”
王世充的眼中闪过一丝冷冷的杀意:“这第三个人,则是杨素的侄女婿,内史侍郎封伦。”
杨广先是一愣,转而哈哈大笑起来:“对对对,这个才是跟杨素最亲的人,也是他最早所举荐的,现在杨氏一门的亲族中,除了身为内史令的杨约以外,就是这个封伦的官职最高了。王爱卿,这个人很重要吗?”
王世充点了点头:“此人心机深沉,而且身在内史省,负责纠察弹劾之职,所以杨约和封伦这一对杨氏亲族,必须要调离内史省,杨约其人可以出外为刺史或者郡守,而封伦,就要看李密查得如何了。如果李密连封伦都举报了,那杨玄感应该是彻底放弃了一切非份之想,微臣以为,这样的杨玄感,就会成为陛下最忠实的臣子的。”
杨广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杨玄感号称天下第一猛将,朕正有意平定天下,也需要此人相助,并不想因为杨素的关系而废了他,如果他能证明自己的忠诚,那以后朕也会对他委以重任的。”
杨广说到这里,志得意满,今天他跟王世充的对话,让他非常满意,王世充的才干他是很清楚的,但他一直信不过王世充的忠诚,可是今天王世充的表现,实在让他挑不出一点毛病,他冲着王世充微微一笑:“王爱卿,今天你对朕如此忠诚,朕应该如何奖励你呢?”
王世充心中长舒一口气,今天总算是可以平安渡过了,看起来自己扔了两块杨素的肥肉同时,再搭上那个讨厌的封伦,这一计算是成了,回头只要跟李密对上口径,那杨家,李家和自己这回都能算顺利过关,接下来的事,就是按原定计划向宇文述和封伦报复了。
王世充的脸上换了一副异常恭顺的表情:“微臣的一切都是陛下所给予的,陛下要微臣做什么,微臣自当尽心竭力地去完成,不敢有丝毫懈怠。”
杨广微微一笑:“王爱卿,明年朕有意巡视北方边境,然后征伐吐谷浑,你有没有兴趣跟随朕一起出行?”
王世充的脸上摆出一副忠贞不渝的神情,一个响头磕得地上都要给砸出一个小坑:“微臣谢陛下隆恩,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六个时辰之后,深夜,东都洛阳城外的满园地下秘室里,王世充和李密,杨玄感相对而坐,个个沉吟不语。
杨玄感今天换了一身黑色的夜行服,而李密也是一身夜行打扮,二人现在看起来愁眉深锁,而王世充则神情自若地喝着一杯酸梅饮子。时值早秋,这种酷暑时喝的饮料已经不是太流行了,但在这不透气的密闭暗室里,火把的温度仍然让这里如同蒸笼。是以王世充还是在进屋前让手下给每人倒了碗酸梅饮子以解暑降温。
李密抬起了头,看向王世充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满:“行满,为何不与我二人商议,就自作主张行此之计?”
王世充淡淡地一笑:“时发突然,杨广就在那里问我如何判断妙才和你玄?兄是否忠诚。我总不可能在这时候跑来跟你们商量吧。”
杨玄感的眉头皱了皱:“可是你这次一下子把李子雄和封伦都给扔了出去,要说封伦跟你有仇,你要借机害他,也就罢了,李子雄可是先父留下来唯一手握重兵的将军,为何也要出卖?你这样一搞,我们手上还有什么可以倚重的掌兵将领?还有那个薛胄从没有投靠过先父,你把这样三个人都跟杨广提,究竟是为什么?”
王世充叹了口气:“封伦一直盯着我,而且又是你杨家的人。知道很多事情,是第一个要除掉的,至少不能让他继续当官,跟宇文述来往,不然我们的事迟早会败露。妙才,你不能因为跟你这侄妹夫的私情,而误了我们的大事吧。”
杨玄感沉声道:“我也一直不喜欢封伦,这个人阴阳怪气的,你要对付他,我也没意见。可另两个人呢?”
王世充的眼中绿芒闪闪:“那薛胄是我故意放出去的一个诱饵,借着打击这个人,再查办一些原来高熲的手下,贺若弼在荆州蠢蠢欲动。我不能让这个无脑的家伙提前坏了我们的事,所以一定要用薛胄给他提个警告才行。高熲是聪明人,也会提醒贺若弼让他这时候别乱来的。”
李密皱了皱眉头:“行满,那你为什么不直接借着这次的机会搞掉贺若弼?老实说,我也觉得此人野心勃勃,做事又冲动无谋。连高熲都无法控制他,他又知道了你全部的底细,加上那张臭嘴,早晚都会出事。”
王世充冷笑道:“我也需要留下他多少牵制一下萧铣,至少让姓萧的现在抽不出手来害远在东都的我们 ,等我们撑过这两年,平安渡过后,再跟他算总账不迟,再说了贺若弼跟楚国公一向不对付,也不可能象别人那样靠送钱走楚国公的门路,我就是有意构陷他,只怕也难让杨广相信,反正有萧铣跟贺若弼死掐,我们暂时不用出手,只需要扔出个现在无权无势的薛胄就行。”
杨玄感点了点头:“我这里并没有薛胄给先父行贿效忠的誓书,怎么去害他呢?”
王世充微微一笑:“薛胄在上次杨谅起兵的时候,没有全力打击叛将纂良的部队,甚至因为跟此人以前有私交,在他兵败来投后还加以庇护过,后来东窗事发,但薛胄仍然因为有过战功而逃过一劫,留任了相州刺史。只是当时杨广平叛之后心情好,没注意到这点,玄邃这回去查案时,抓住此事作文章,杨广现在对于有人瞒着他收留反贼之事极为敏感,只此一件把柄,就足以让薛胄丢官甚至是送命了。”
杨玄感紧跟着问道:“那李子雄呢?他可是我们现在唯一能指望的掌兵外援了,把他也搭进去,是不是太过了?”
王世充的眼中碧芒一闪:“这个人才是最关键的,妙才,我也知道李子雄是楚国公生前为你精心布下的一着后手,但恕我直言,这个棋子,你现在已经用不上了。不果断舍弃,我们是没有前途的。”
“你仔细想想,我大隋是府兵制,但幽州一地作为防备高句丽与契丹的前线地区,还是有一支两三万人的常备精锐,当年李子雄得到楚国公的推荐,单车上任,擒拿立场不明的窦轨,然后从此升任幽州总管,现在天下的总管多被废除,惟幽州一地的总管还设立着,加上李子雄是楚国公所举荐,即使我不提,他也早就成了杨广的眼中钉,肉中刺,与其让杨广对我们还心存疑虑,不如干脆主动把他抛出来,就说当年他是因贿赂楚国公而得官,在幽州的时候专权任事,那很快就会把他的官给罢免了,以后有机会了再联络他就是。”
杨玄感的眉头微微一皱:“可是幽州的强悍军队,就这样放弃了?实在可惜啊,去年平杨谅时,我们可是见过幽州军甲兵犀利,军容严整,实在是天下的精兵锐卒啊。”
王世充笑着摇了摇头:“李子雄自己是单车上任,他能指挥得动这些兵,是以朝廷的名义,如果要他指挥这些人叛乱,就没几个人会听他的了,幽州我去过,在南边的瀛州和冀州,杨广早已经布下了薛世雄这样的精锐防范,就算李子雄真的可以调幽州兵南下,也会被薛世雄所部阻击,西不能入太行,南不能下黄河,时间一长,必定人心离散,不战而溃。”
李密点了点头:“行满说得不错,关东那里的世家大族,也对于改朝换代不感兴趣,认为那些不过是关陇集团之间的自相残杀罢了,当年尉迟迥据邺城作乱,表面上有众二十多万,但都是没什么战意的乌合之众,真正为他死战的,只有他从关中带去的几千亲兵而已,所以他一个多月就失败了。杨谅的情况比他稍好点,但真正好使的也就是那三万龙骑禁军,所以我们不能指望才在幽州呆了一年多的李子雄,能真正帮上什么忙。”
杨玄感迟疑了一下,叹道:“可是就这样把李子雄将军给出卖了,会不会让先父的旧部和宾客们寒心,以后我们需要他们帮忙的时候也用不上了呢?”
王世充微微一笑:“妙才,人总得先渡过眼前的难关,才能谈以后的事情,要是自己当前的这一关都过不去,还谈什么今后起事呢,再说了,没了楚国公的权势,本来就不能多指望这些所谓的故旧,就是连你楚国公府的仆役护卫们,不也散去了一大半吗?”
杨玄感咬了咬牙,神色变得坚毅起来:“那就听行满的话。不过行满,依你的说法,我们最后还要把你也给揪出来,那会不会对你以后不利?还有,以何罪名来处罚你呢?”
王世充神色平静,从怀里摸出了一张字条:“这是我五年前写下的一张礼单,上面有价值一千万钱的各种珠宝玉器,专门就是为了给今天作准备的,我也跟杨广说过,给过楚国公这张礼单,以作为效忠他的誓书,上面有我的签名画押,你把这个留着,到时候由玄邃作为弹劾我的罪证,自然可以把我免官。”
杨玄感站起身,走上前去收下了这张字条,递给了李密,李密的眉头却一皱:“行贿千万,在本朝是重罪,要交大理寺论罪的,至少是丢官。当年王世积不过送给高熲和贺若弼几匹宝马,就招致了杀身之祸。行满,如果这是杨广给你设了个套,让你往里钻,只凭这张贿单,就可以要了你的命,你真的想好了吗?”
王世充的脸上闪过一丝自信的表情:“玄邃啊,你要知道,如果杨广真的想取我性命,不需要任何证据和理由,随便安一个往我身上放就行,我不是你们二位,他下手还要顾忌关陇集团的反应。而且今天我主动跟他坦白过这事,如果他想对我下手,当时就可以把我拿下了,不用你再查到这个罪证的。所以我应该会给免掉现在的刺史官职,贬为平民,但等到明年杨广出巡的时候,我一定会得到起复任用,随他的车驾,去巡视北边一带。到了那个时候,也是我跟宇文述彻底摊牌的时候啦。”(未完待续。)
第七百四十八章 突厥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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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业三年的春天,来得格外地早,塞外漠南之地,已经一片青草葱郁,而启民可汗所居住的大利城,则已经从当年的一个临时小木城,扩建成了一座方圆五里,砖石砌筑的大型城市,城内到处都是集市与蒙古包,而围绕着这座城市的,则是方圆几十里草原上星罗棋布的帐落和成群结队的牛羊。在这大利城的正中央,一座金顶的大帐傲然而立,足可以容纳几百人入内,而在这金顶大帐前面,则高高地飘扬着一面狼头大囊,预示着整个草原的霸主,大漠狼王的突厥可汗的权威。
启民可汗一身汉服打扮,没有留传统的突厥辫发,而是梳了一个汉人标准的发髻,穿着上好的丝绸衣服,正襟危坐在自己那张紫貂皮制成的大椅上,两手摆在自己的大腿上,神态极为恭敬,全无一点突厥可汗的嚣张与狂妄。
而在这汗座之下,左右两班站着扶刀而立的突厥各部大人,王子,设与特勒(都是突厥官职,相当于汉人的宗室贵族,分到各部落当首领)们,咄苾,俟利弗和咄吉这三兄弟都仍然是戴着皮帽,穿着狐皮紧身袍子,辫发左衽的典型胡人打扮,站在最靠着汗座的地方,脸上写满了委屈与愤怒,而握着刀柄的手,则捏成了拳头,微微地发着抖。
长孙晟一身三品紫袍打扮,手里捧着一张黄色的绢帛国书,傲然站于这突厥汗庭之中,周围的众多突厥贵人一言不发,大帐内静得只能听到外面大风吹过帐幕的声音,而众人的心情也随着那被吹来吹去的幕布一样,七上八下。
还是启民可汗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干笑了两声:“长孙大使,两年不见,你可是瘦了不少啊。我们可是一直怀念你这位老朋友呢。”
长孙晟微微一笑,露出两颗黄牙:“长孙也是非常想念可汗,只是我朝至尊即位以来,一直忙于内政。这两年也没有时间向突厥这里遣使传书,现在我大隋内部已经安定,至尊念及大汗与我大隋长久以来的兄弟之情,特命长孙前来,献上国书。还请大汗笑纳。”
启民可汗的脸色变得异常地恭谨。站起身,认真地整了整自己的衣冠,就要象以前接受杨坚圣旨时那样,下跪受旨。
咄吉忍不住了,开口道:“父汗,您是草原大汗,天之骄子,即使是面对天朝上使,也不能失了我们大突厥的尊严,岂可随便向人下跪?”
启民可汗的脸上微微一红。他知道自己这个入过塞称过臣的可汗,在草原上的突厥人心里是个什么地位,但没想到今天自己的儿子却在这里公然挑战自己,他扭头看向了咄吉:“你小子懂什么,天朝对于我们阿史那氏有继往绝之恩,以前阿大也一直是这样跪接天朝的圣旨,还不一边站着去!”
俟利佛朗声道:“父汗,以前大隋的先皇在位,他是您的岳父,又是我们突厥的恩人。您向岳父下跪,并无不可,可现在大隋换了新的天子,和您的辈分一样了。我突厥和大隋乃是兄弟之邦,您再下跪,只怕不太合适了吧。”
启民可汗的脸上闪过一丝犹豫,好像确实是这么个道理,一时间他也收回了准备弯曲的膝盖,沉吟了起来。
长孙晟冷冷地说道:“突厥和大隋虽然是兄弟。但大隋对于大汗可是有大恩的,就是各位现在所处的大利城,也是我大隋牺牲了数万将士,打败了都蓝可汗,为了您建立起来的,现在我大隋虽然先皇驾崩,但大汗顾念先皇的恩情,向我大隋下跪,又有何不合适的呢?”
启民可汗咬了咬牙,双眼中精光一闪:“好了,都不要再说了,本汗一向感激大隋的恩情,常思效忠之意,但也请长孙大使体谅我们突厥人的心情,本汗祝大隋国运既寿且昌,大隋天子龙体健康。”他说着,一撩前襟,单膝下跑,以手按胸口,神情极为恭敬,长孙晟的眉头一下子松了开来,而突厥众人,则气得一个个扭头他顾,不再说话。
长孙晟摊开了手中的黄绢,开始朗读起文中的内容,主要是说杨广思念启民可汗,不日将亲自巡幸北方边界,邀请启民可汗和诸位王子一同随驾出巡。
长孙晟读完之后,启民可汗从地上站了起来,亲自上前两步,恭敬地接过了这道国书,他的脸上满是兴奋之色:“长孙大使,大隋天子真的这回要来漠南吗?”
长孙晟哈哈一笑:“这些不都在这国书里说清楚了么,这回是我们大隋天子第一次亲自出塞,大汗可一定要好好接待啊。”
启民可汗笑道:“这是当然的,本汗一定会好好准备,迎接好大隋天子的到来。长孙大使,如果您不拒绝的话,本汗愿意带您参观一下这座您一手建立起的大利城,看看这些年咱们草原上的变化。”
长孙晟微微一笑:“这可是长孙此行的目的之一啊,大汗,还是你了解我!”
入夜,大利城中东北角一处隐藏的帐落,看起来平常无奇,可是帐外却散布着二十多个看着象是商人打扮,却是孔武有力,目光炯炯有神的护卫,任何想要接近这里的牧民和商人,都会被这些人远远地赶开,根本想不到突厥最尊贵的三位王子,此刻正在这帐中密商呢。
膻香四溢,帐中的铁架子上正烤着一只全羊,三位王子的身边,都摆着几串烤好了的肉串,两个聋哑的厨子,这会儿正在无动于衷地翻转着这只肥羊,并切下一片片的烤肉,串成肉串,递给三位正在喝着酸奶酒,吃着烤肉的王子。
俟利弗恨恨地咬了一口手中大串上的羊肉:“父汗也实在是太过份了,以前咱们实力不足的实力只能仗着汉人的势,丢点脸也就忍了,可是这几年下来,咱们突厥的实力已经恢复,光咱们三兄弟手下的控弦之士,就不下二十万,更不用说父汗这里的本部精锐了,还用得着向汉人这样低三下四的吗?”
咄吉灌了一大囊马奶酒。抹了抹嘴巴:“唉,咱们兄弟三个这几年容易吗,靠着最初时的那几千帐落,在这草原之上。大漠南北东征西讨,可没得过汉人的什么好处,用得着对汉人这么死心踏地吗?早知道是这样,我还不来参加这个鸟大会了,气得我一肚子大便!”
咄苾一直没有吃肉。他在一边静静地思考着,三个王子中,虽然他的年龄最大,但由于其母亲出身低下,算是个庶长子,不如草原贵妇所生的俟利弗和咄吉这两个同胞兄弟地位高,也正是因此,他才给远远地打发到荒凉落后的漠北地区自生自灭,可这几年通过王世充的大力扶持,他的实力反而成了几个兄弟中最强的一个了。就连桀骜不驯的铁勒人,也都被他征服和控制,有骑兵十万。草原之上,强者为王,这也是他可以现在和两个一向不怎么来往的兄弟们在一起喝酒吃肉的本钱。
咄吉和俟利弗对视一眼,对咄苾说道:“大哥,可是小弟说的话有什么不对,入不得你的耳吗?”
咄苾摇了摇头:“怎么会呢,今天父汗的表现,每个突厥人都会觉得屈辱的。咱们突厥人是什么?是大漠的苍狼,草原的雄鹰,怎么能一辈子向汉人这样卑躬屈膝呢!”
俟利弗一张嘴,一阵强烈的酒气喷涌而出。火光映着他那张红通通的脸:“大哥,那你说怎么办?今天只是来了个长孙晟,就让父汗跪下了,改天隋朝皇帝来了,我们岂不是要给他当奴隶,端屎送尿啊!”
咄苾的嘴角抽了抽。沉声道:“三弟,那你说怎么办?”
俟利弗咬了咬牙:“要我说,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凭咱们兄弟手上这二十万人,等隋朝皇帝来了,给他来个突然袭击,把他给抓到手上当人质,逼隋朝以后每年进贡,哈哈,怎么样,大哥!”
咄苾没有马上回答,转头看向面沉如水的咄吉:“二弟也是这样想的?”
咄吉犹豫了一下,说道:“老三的想法虽然大胆,但只怕不易实现吧,隋朝皇帝不可能孤身出塞的,身边必定有千军万马,再说我们二十万大军的动静太大,要是提前告诉他们这回是袭击隋朝皇帝,只怕会走漏风声,也没多少人愿意干的。”
咄苾点了点头:“二弟所言极是,这样的大事,是保不住秘密的,咱们兄弟三个是没什么问题,可是下面的那些部落大人,特勒们未必会跟咱一条心,万一哪个王八蛋跑到长孙晟那里告状,那可就完了,我听说那个新皇帝杨广,并不是个甘于守成的良善之辈,这回突然要北巡,也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咱们这回不能太冲动,还是得先观望一下再说。”
咄吉哈哈一笑:“还是大哥看得远,弟弟听您的。唉,大哥,其实这次大会,我来主要是想见见大哥您,自从五年前咱们三兄弟在那夏州分手之后,就再也没照过面,弟弟这些年看大哥兵强马壮,那可真是心里高兴得紧啊。”
俟利弗也附和道:“就是,咱们两兄弟可是在漠南和辽东,有自己的办法从汉地取得各种补给,尤其是走私的生铁,可大哥您在漠北,还能做到这种程度,那可真是太不容易了,难不成您还认识了什么贵人,在暗中支持你吗?”
咄苾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你们真想知道是谁在一直帮我?”
俟利弗和咄吉同时双眼一亮:“是谁?”
咄苾笑着长身而起,拍了三下手,低声道:“魏先生,您可以进来了。”
一个戴着狐皮帽子,梳着辫发,一身突厥人打扮的中等个子掀帐而入,抬起头来,只见他脸色微黑,五官端正,下颌上一把山羊胡子,尤其是一双眼睛,精光四射,绝非寻常之辈,虽然是突厥打扮,但一看就是个正宗的汉人文士,而在他身边的,则是那须发斑白的咄苾头号智囊,前北齐宗室高宝义。
来人正是魏征,这回奉了王世充的密令,混在长孙晟的团队中出使漠北,就是为了和突厥人搭上线。实施那个精妙的计划。
咄苾笑着对双方作了介绍:“这位是和我老朋友,隋朝的首富,开府将军王世充身边的智囊,魏征魏先生。而这两位,则是我的两位尊贵的弟弟,草原的王子,阿史那俟利弗,和阿史那咄吉。”
双方互相行礼。两个突厥王子上下打量了一番魏征,咄吉叹道:“小弟早就知道大哥一定是有贵人相助,可没想到是那大名鼎鼎的王世充王将军,有他相助,大哥能发展得这么快也就不足为奇了,可是小弟还是有一点不明,大哥您远在北漠,又是如何能与王将军建立起联系的呢?”
王世充多次出征突厥,多年来也一直跟突厥有贸易往来,在草原上的知名度极高。除了长孙晟外,普通的突厥人都知道这位中原豪富,王家商铺的名头早就传遍了大漠南北,即使是愚昧的铁勒人也知道,这位中原的王将军才是他们的衣食父母呢。
魏征微微一笑:“这回我家主公碰到了些麻烦,无法亲自前来,特意要在下向三位王子致歉,不过这回我出来之前,主公特意吩咐在下,跟咄苾王子已经合作多年了。非常有默契,自不待言,但是这次是跟咄吉和俟利弗王子的第一次见面合作,所以务必心诚。有些事情就不能藏着掖着了。开门见山的好。”
咄吉和俟利弗对视一眼,俟利弗的年纪最轻,按捺不住,开口道:“听魏先生的意思,好象对我们的情况也很了解啊,是吗?”
魏征点了点头。从怀中摸出了两个半块的玉佩,递给了咄吉和俟利弗二人,二人脸色一下子大变,这是他们在夏州时和杨玄感交易时的信物,早在仁寿末年的时候,杨玄感就和红拂一起走过夏州(在大兴北边的河套草原上,是汉朝时的朔方郡),并在那里亲眼见到了宇文化及和宇文智及兄弟二人与三位王子的生铁走私,并将计就计,跟朔方当地的有力人士梁师都一家达成了长期合作的协议,一边通过他们和突厥王子以生铁交易的方式进行暗中联系,一方面帮梁家在内地打开马市,上次王世充在郢州用来打赌的战马,就有不少是从杨玄感与梁家联手经营的马行里运过来的,只是每次交易,都要凭这半块玉佩作为信物。
咄吉和俟利弗也各自从怀中摸出半块玉佩,与手上的半块一对,严丝合缝,分毫不差。咄吉一边把这半块玉佩还给魏征,一边说道:“想不到王将军和杨世子居然还是朋友,自从楚国公去世之后,听说杨世子就暂时和我们在内地的朋友切断了联系,我们还很遗憾可能会失去杨家这个有力的朋友呢。”
魏征面不改色,缓缓地说道:“楚国公杨素,功高震主,为杨广所不容,所以将之逼死,现在杨世子和杨广已经成为不死不休之仇,昏君忌惮杨家的实力,杨世子在这种时候也只能选择隐忍不发,一边切断了和楚国公旧部的联系,装着安心在家服丧,一边积蓄力量,通过我家主公来联系各方的英雄豪杰,以为外援,只待时机成熟,便共襄盛举。”
俟利弗兴奋地说道:“想不到王将军和杨世子也对隋朝皇帝不满,有心起事了,大哥,你跟王将军谈的情况怎么样,是不是他能帮我们杀了隋朝皇帝,然后攻入中原呢?”
魏征的脸色一变,正色道:“三王子,魏某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您,王将军和杨世子之所以有意除掉昏君,是因为杨广残暴不仁,为祸天下,而且以其昏暴随时有可能向杨世子和我家主公下手,我们起事是自保之举,并不想象五胡时的那些汉奸贼子一样,引你们突厥人进入中原,烧杀抢劫,这一点还请您明白。”
俟利弗的脸也一下子沉了下来:“不引我们入汉关,你来找我们做什么?难不成你这趟冒险而来,是为了和我们谈以后做生意的事?”
咄苾一看气氛有些不对,连忙说道:“三弟,你误会了,魏先生和王将军的意思,是我们联手除掉暴君,另立明主,以后新皇帝和我们突厥之间是真正的兄弟之邦,平等相处,而不是象今天这样,派长孙晟过来当着所有部落大人和王子们的面,公然羞辱我们的大汗。”
咄吉拍了拍俟利弗的肩膀,示意他不要激动,转头对魏征说道:“魏先生,你这回来,是想跟我们商量一个办法,让王将军和杨世子当内应,引我们在下次杨广北巡的时候攻杀他吗?”
魏征摇了摇头:“不,你们可能不清楚,杨广此人,靠着演戏而夺得储君之位,以后又弑父杀兄,所以极度缺乏安全感,每天出个恭都要有几十个护卫守着,出巡江都也要步骑二十多万人在运河两岸跟随,这回要北出塞,来巡视漠南,主要是为了显摆他的天子威风与排场,现在他已经调集了近五十万大军,从关中到并州一带排列,一旦出关,那就会是旌旗千里,旗鼓震天的排场,你们三位虽然兵强马壮,只怕也不太可能偷袭得手。”
咄吉和俟利弗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刚才想要攻杀杨广,入主中原的豪情壮志一下子烟消云散,俟利弗吃惊地瞪大了眼睛:“五,五十万大军?”
魏征微微一笑:“大隋的人口已经超过九百万户,五千万人,各地府兵不下两百万,灭南陈时就运用了五十万以上的军队,两次反击你们突厥,每次出动也都在三十万大军以上,这还是先皇爱惜民力,没有全国总动员的结果,杨广可不管这些,他是需要排场越大越好,所以这回征发了整个关中到并州,冀州的府兵,步骑五十多万,已经全部整装出发了,列于从东都到代州的千里官道上,怎么,这么重大的内地军情,你们都不知道?”
咄吉的眼中闪过一丝无奈:“唉,魏先生,您有所不知啊,自从我们突厥臣服于你们大隋之后,原来在边关的市集就全部移到大利城这种漠南游牧城市来进行了,我们突厥的商人,不许进入汉关,所以也无法向大隋派出间谍细作。若非魏先生肯告诉我们此事,我们现在还是两眼一抹黑呢。”
魏征心中一动,原来以为只有咄苾王子远在漠北,对中原情况不熟悉,可没想到身处漠南和呼伦贝尔大草原的咄吉与俟利弗也对中原一无所知,看来长孙晟还是厉害的,断掉了突厥进入隋境的眼线,让突厥对大隋的内情一无所知,反过来长孙晟却是对突厥的动向了如指掌,也难怪他有信心让突厥重新统一了。
可魏征的脸上还是一副宠辱不惊的神态:“这些事情我们主公早就知道,所以这次要我特地来通知二位王子,千万不要一时冲动,大隋的国力之强,军力之壮,并非你们现在可以对付,当年东西突厥两可汗极盛之时,联手也非大隋对手,现在只剩你们一家,而且你们的父汗还不同意你们的做法,就更不能莽撞从来了,一个不小心,阿史那氏就有灭族之祸。”
咄吉和俟利弗听得浑身冷汗直冒,一边抬袖子擦汗,一边暗道幸运,咄吉问道:“那王将军的意思是什么?要我们错过这次机会,也跟杨世子一样,潜伏待机?”
魏征微微一笑:“二位王子,多年来一直是跟现左翊卫大将军,许国公宇文述的两位公子在秘密进行生铁交易吧。”
咄吉和俟利弗不约而同地看了咄苾一眼,咄苾笑道:“咱们跟宇文家的事情,杨世子早就看到啦,今天咱们还是跟魏先生谈谈这件事吧。”(未完待续。)
第七百四十九章 秘密协议
魏征的眼中精芒闪闪:“二位王子,咱们就明人不说暗话了,你们跟宇文家的二位公子多年来一直生铁走私的事情,杨世子是一清二楚,所以主公也知道这些事情,现在的情况有了变化,宇文述有意对杨世子和我家主公下手,一来想除掉一个未来的劲敌,二来也估计是看上了我家主公的产业,你们说吧,以后是要跟宇文述继续做朋友呢,还是想和我们家主公和杨世子建立良好的关系?”
咄吉和俟利弗对视一眼,俟利弗说道:“二哥,你来说吧,我一向是听你的,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到了咄吉的身上,他沉吟了一下,说道:“大哥,在我作出这个决定之前,想先问问你,这么多年来,你的生铁是如何得到的?你在漠北,并不与大隋接壤,难不成你的生铁是王将军的商队远远地带过去的?可他们又是如何通过各路盘查的?”
咄吉微微一笑:“二弟有所不知啊,我们根本不是走的大隋的关口交易,而是从西突厥那里收获铁矿石的。”
咄吉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西域?怎么可能!达头可汗在位时,西突厥跟我们可是死敌,就算后来的处罗可汗即位,两家的关系仍然是处于敌对状态,一直对我们大突厥生铁禁运,他们又怎么可能给你这些铁矿?”
一直没有开口的高宝义哈哈一笑:“二王子,处罗可汗给我们的,可不是什么铁矿石,而是直接打造好的铁甲钢刀,每年给我们三千套,还有每年两百万个的铁箭头。不是靠了这样的帮助,我们家大王子又怎么可能在几年内就打造出数万铁甲精骑呢?”
咄吉的喉结动了动,咽下了一泡口水,忍着心中的激动与强烈的妒忌,说道:“这怎么可能?就算处罗可汗愿意卖。他难道自己的军队不装备了吗?据我所知,以前达头可汗在位时,也不过一年能生产这么多铁制武器啊。”
咄苾笑着指向了魏征:“这就是要靠王将军的鼎力相助了,你们可能有所不知。处罗可汗作为阿波部的小可汗,能登上西突厥的大汗之位,全是靠了王将军和裴世矩侍郎在后面的大力扶持,事成之后,他还派了大批汉人的工匠进入金山(今天山。出产大量铁矿石,突厥部落的兴起之地),打造这些铁甲战具,所以现在西突厥的武器甲胄,每年的产量从以前的两三千套,已经暴涨到了一万五千套,你们现在明白了我是如何能迅速扩张实力了吧。”
俟利弗恨恨地咬了咬牙:“就宇文述给我们兄弟走私的生铁,每年撑死了也就打个六七百套,有时候还不够战损的呢,就这样。每次还要我们低三下四的,好象欠了他多大情似的,杨世子虽然出手阔绰,却很少跟我们做这生铁交易,要我来决定的话,那没啥说的,以后肯定跟着王将军走啊。”
咄吉的眼珠子转了转,没有急着表态,魏征一直在察颜观色,俟利弗一介武夫。喜怒形于色,极好对付,但这咄吉倒是有些城府,现在他不急着表态。大概也是不想完全断了和宇文述的关系,作出选择,毕竟宇文家是跟他们合作了多年的老客户,即使能力有限,也是自己主动找的,可靠性方面没什么问题。而一旦和王世充合作。以后全面受制于咄苾不说,再想回头找宇文述,也就难了。
魏征微微一笑,对咄吉说道:“二王子可是有什么疑虑?”
咄吉点了点头,沉声道:“魏先生,你今天来的时候说的一句话我很赞同,你说我们应该打开天窗说亮话,不要藏着掖着,对不对?”
魏征点了点头:“正是如此,二王子有何高见或者问题,但说无妨。”
咄吉马上说道:“那好,我想先问一下,宇文述现在在隋朝的地位如何,又跟王将军有何仇怨,是否真的无法化解,到你死我活的程度了?”
魏征正色道:“现在杨广即位后,军政大事,几乎全部出自五个人之手,号称五贵,军事上由宇文述统领东都内外的番上部队,也是全国军队的最高指挥,诏书的起草由中书侍郎虞庆则负责,具体的政务由尚书左仆射苏威来办,对外的奇谋妙计由吏部侍郎裴世矩来制订,而监察百官,控制朝政的任务,则是由太常少卿裴蕴来负责,所以宇文述可谓在军界一枝独秀,权势冲天。”
咄吉倒吸一口冷气:“那你们还敢跟他作对?杨世子现在在服丧,没有官职,而王将军现在又是何职务,能跟这宇文述斗?”
魏征微微一笑:“我家主公前一阵被人举报曾经向楚国公杨素行贿求官,因此被免官夺职,现在算是一介平民在家,只有个开府将军的勋官虚衔罢了。宇文述是看上了我家主公的万贯家产,所以才想要捏造罪名,陷害我家主公。”
咄吉的眉头开始拧到了一起,就连咄苾的脸色也微微一变,这些突厥王子对中原的内情一直不是太了解,多数也是通过王世充传递的消息,没想到这回王世充惹上的宇文述有如此雄厚的实力,三人一时都沉默不语了。
魏征一看三人态度,哈哈一笑:“三位王子可是认为我家主公斗不过宇文述?”
咄吉叹了口气:“魏先生,无论是在我们突厥还是在你们大隋,天底下的道理都是一样的,我们以前跟宇文述合作,是因为他跟杨广有姻亲关系,算是皇亲国戚,现在听你这一说,他掌了全国的兵权,那就连皇帝都要让他三分,王将军就算再有钱,又怎么能斗得过这样的权臣呢?我看要不要我们跟宇文家打个招呼,劝他们这次放过王将军呢,当然,王将军也要转让一些产业,以保平安才是。”
魏征笑着摇了摇头:“咄吉王子还是不知道我家主公的实力啊,你想想看,我家主公一个区区四品的开府将军,又是怎么才能做到能扶持处罗这样的小可汗登上西突厥大汗之位的?又怎么能做到和楚国公这样的超级世家,还有裴世矩裴侍郎这样的当朝新宠多年来一直秘密结盟的?”
咄苾的双眼一亮,一拍大腿:“对啊。裴侍郎也是现在杨广的红人,不比宇文述差,王将军跟他是朋友,又怎么可能斗不过宇文述呢?”
魏征微微一笑。抚着自己的山羊胡子说道:“宇文述这回要对主公下手,主要是因为受了一个叫封伦的小人挑唆,此人是楚国公杨素的侄女婿,多年来一直妒忌主公,但以前楚国公和主公的关系很好。他也不敢造次,现在楚国公死了,这个封伦就去唆使宇文述,借着杨广要清算杨素的机会,捏造罪名,把主公也拉下马来,然后抢夺主公的产业。”
咄苾喃喃地念了两遍“封伦”二字,摇了摇头:“这个人很坏,可我从来没听说过啊,楚国公英雄一世。怎么会有这样吃里扒外的侄女婿?”
魏征叹了口气:“此人才华横溢,可惜人品极为低劣,是个不折不扣的趋炎附势的小人,当年楚国公爱惜其才,把侄女嫁给他,还向先皇杨坚多次举荐此人,让他进了内史省当了舍人,后来官至侍郎,可他按着楚国公家没落,马上就改换门庭转投宇文述。而这个见面礼,就是想陷害我家主公和杨世子。用心何其险恶!”
咄吉哈哈一笑:“魏先生,你今天是算准了宇文述已经派了封伦找过我们,才请大哥约我们过来密商此事的吧。可是我从封伦的嘴里。听到的为什么是完全相反的事情?只说王将军也是心机深沉,阴险毒辣,还说当年都蓝可汗的那个大义公主,就是给他设了个局除掉的,父汗入关成为汉人的傀儡,也是他一手策划的。魏先生,你敢说不是?”
魏征面不改色,点了点头:“这些事情确实是当年长孙晟和我家主公一手策划的,更准确地说,是在当时大隋的尚书左仆射高熲的命令下完成的,我家主公那时候地位不高,所以只能假扮当时和大义公主接头的那个隋朝叛臣尉迟钦,至于后来你们的可汗入关,也是由我家主公亲自迎接的,不过那次大王子也在,可以作证,那次可是真正地救了你们父汗的命,没有我家主公和长孙将军,你们父汗到不了大汗之位,恐怕早就给都蓝可汗所害了。而三位王子,也不会现在坐在这里跟我谈这些事情吧。”
俟利弗双眼圆睁:“哼,这么说来,把义成公主先是许婚都蓝可汗,再中途变卦转嫁我父汗,挑起以前都蓝可汗和父汗的大战,以坐收渔人之利的,也是出自长孙晟和你家主公的谋划了?”
魏征微微一笑:“那个倒是跟我家主公关系不大了,和亲之事是国家大事,并不是当时只有区区六品奉车都尉的他能决策的,那是高熲和长孙将军的谋划,但归根到底,还是都蓝可汗不能容你父汗,即使没这和亲公主另嫁之事,他也会对你父汗下手的,这叫天无无日,国无无主。用你们草原的话来说,就是一块天空容不下两只雄鹰。”
咄吉摆了摆手:“好了,这些你们汉人的阴谋诡计,我不想多听,只是王将军多年来一直从事分化瓦解我们大突厥的事情,那么对我们来说,就不是朋友,相比之下,宇文述和封伦没有害过我们,我还是更想跟他们合作。魏先生,如果你需要我去帮你家主公向宇文将军求情,我可以试试,但要我抛弃宇文将军,转而只和你家主公合作,我想还是算了。”
魏征笑着摇了摇头:“咄吉王子,你要知道,跟我家主公有仇的可不是宇文将军,而是封伦,这点请你务必弄清楚,以免产生误判。”
咄吉反问道:“有什么区别吗?用你刚才的话来说,真正让宇文将军决心要动你家主公的,只怕还是你家主公的万贯家产吧,封伦只不过起了个推动的作用,是不是?”
魏征摆了摆手:“在下以为并不能这样说。二王子可能还不知道我家主公的真正实力,跟我主公做朋友的,可绝不止有楚国公家和裴侍郎,大隋的文武重臣,关陇世家和山东大族,至少有四五十家有力人士都在我主公这里出了钱,有分红。所以可谓跟我家主公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家主公经营得好,每年都给他们丰厚的回报。若是宇文述真的得了我家主公的产业,也不可能有这个经营水平的,到时候这些有力豪门群起而攻之,宇文述又怎么可能抵挡得了?”
咄吉刚才一直紧皱的眉头舒展了开来:“哦,既然如此。那宇文将军为什么还是能罢了王将军的官职,打成庶人了呢,难道这些有力豪门,就这样坐视不救吗?”
魏征哈哈一笑:“二王子可能还不知道吧,这次主公罢官,不是宇文述所为,而是我家主公的以退为进之计,查办这次杨素举荐官员的,乃是杨世子的结义兄弟,蒲山郡公李密。也是我家主公现在的铁杆盟友,我家主公是主动向杨广坦白了以前和楚国公的关系,自求免官的,而那位现在在你这里做客的封伦,这次才是真正地给我们家主公设计罢了他的内史侍郎一职,若非如此,他怎么可能现在一个人跑来你们这里呢?”
俟利弗长出一口气:“奶奶个熊,原来这封伦现在是个平民百姓啊,二哥,我看魏先生说得有理。别为这免崽子得罪了王将军,人家的实力在这儿摆着呢,就是出于他的经商渠道,也没人能代替得了他的位置。咱们不如做了那姓封的,转头就跟宇文述说是草原上的马匪所为,这样也不至于得罪了宇文将军。”
咄吉的嘴角勾了勾:“封伦没这么好杀的,这家伙狡猾得很,还有跟他一起来的那个宇文成都,那可是我这辈子都没见过的勇将。就是我们突厥的最强悍的勇士,只怕也不是他的对手,有他在,除非我们出动上千铁骑,才杀得了他们,可这还能再装成马匪吗?”
魏征的眼中精光一闪:“三王子的好意心领了,但我家主公这回有了全盘的考虑,不是光杀一个封伦这么简单,而且,我家主公要和三位王子长期做朋友,朋友之间得肝胆相照,还要为对方的利益考虑,这样才能做得长久,二王子的担忧我完全可以理解,您也不想就此失去宇文将军这个朋友,对不对?”
咄吉点了点头:“王将军的实力嘛,我自然是非常欣赏的,但是宇文将军跟我们合作多年,交情也摆在这里,现在人家在隋朝位高权重,也是我们不想得罪的,所以你们两家的恩怨,我个人是倾向于居中调解,和气生财。这事我觉得从头到尾就是那个封伦在惹事挑拨,三弟刚才说的杀了此人,我也考虑过,但是宇文将军的孙子宇文成都在这里,我们要是动手杀封伦,只怕会伤了宇文成都,这可如何是好?”
魏征笑道:“这么说来,二王子是愿意站在我们家主公一边,帮他渡过这回的难关了?”
咄吉咬了咬牙:“魏先生,不瞒你说,封伦这次来是准备借着生铁交易做文章,想让我们反咬王将军一口,把生铁藏在王家的商队里,说是他跟我们走私生铁的,我们都知道生铁贸易在你们大隋是杀头灭族之罪,所以他一提这件事,我就觉得事情严重,没有马上答应他,今天来大哥这里,本也是想找大哥商量一下这件事,现在既然魏先生来了,又如此真诚,那我也把老底向你透露了,你们最好早做准备,暂时不要往这里派商队了,封伦陷害不到你们,自然也只能作罢。”
魏征的眼中冷冷的寒芒一闪:“认怂服软可不是我家主公的性格,人家这样设局下套来害我们,不十倍奉还,那还是我家主公吗?现在不是我们不派商队,躲过这一劫的问题,而是我们要将计就计,反过来整死封伦,再给宇文述一个警告的问题,二位王子明白了吗?”
咄吉倒吸一口冷气,从魏征现在冷厉的神情中,他突然感觉到了一丝惧意,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咄吉说道:“那魏先生打算如何去做,需要我们做什么?我可是有条底线,那就是不会帮你彻底害到宇文家。”
魏征笑着露出了两颗黄澄澄的板牙:“放心,最多只是给宇文将军的那两个不成器的儿子一点警告罢了,教他们以后怎么做人。”
大利城的另一头,咄吉王子的会客大帐之中,同样是一身突厥人打扮的两个汉人,正坐在胡床之上,其中一人四十上下,身材瘦削,鼻翼间两道深深的法令纹,三缕长须飘飘,眉宇间一股难以言说的阴鸷之气,正是那前内史侍郎封伦,这会儿正双目微闭,据胡床而坐,如老僧入定,一言不发。
另一个则是一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身长接近九尺,壮如熊罴,尽管穿了一身商人的皮袍,但那身肌肉足能把这皮袍给撑开来,一看就是标准的猛将,他的嘴唇上刚刚开始蓄起两抹漂亮的小胡子,赤红面皮,剑眉虎目,鬓角处的须髯向外张出,唇红齿白,仪表堂堂,任何人见了,都会为这位少年英雄喝一声彩。
此人正是宇文化及的长子,新一代关陇少年英杰中足称得上一代小霸王的宇文成都,他少年生赋异禀,虽然老爹是个花花公子,但自己却被宇文述从小就严格训练,还有世外高人在他三岁时传他弓马武艺,宇文氏世代密传的塞外龙飞槊法,数百年无人练成,居然被宇文成都学了去。
长到成年之后,宇文成都可以手撕虎豹,双臂有千斤以上之力,拉得开六石铁胎弓,座下赛龙五斑驹,乃是吐谷浑进贡的河西天马与汗血宝马的混血产物,神骏异常,可日行千里,这几年随着宇文述的地位不断提升,宇文成都的勇武之名,已经隐有追上号称天下无敌的杨玄感了。
可是这会儿的宇文成都,却是坐立不安,一会儿从胡床上站起,走到帐门那里向外不住地张望,然后又失望而归,坐了没一会儿又再重复一遍这样的举动,也就一个多时辰,他就来回跑了二十多趟了。
封伦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少世子,稍安勿躁啊,今天毕竟是长孙将军作为大使来访,也许二王子这会儿正在陪同晚宴吧。”
宇文成都摇了摇头,坐回了胡床上:“不会的,随从明明回报过,今天的晚宴没有让三位王子出席,现在二王子去的是大王子的帐落,封先生,你说我们这么重要的使者在这里等他的回信,这个时候,他去找他那个庶子大哥做什么?”
封伦冷笑道:“少世子,我基本上可以肯定,二王子是没这么好糊弄的,他又想跟我们合作,又怕万一打蛇不死,让王世充知道了是他帮我们害他,以后王世充会断了对他漠南的供应,所以是在给自己留条退路罢了。”
宇文成都双眼一亮:“先生的意思是??”
封伦沉声道:“不错,他一定是想收买那个在漠北呆着的苦哈哈大哥,以利诱之,以后每年分他个几百套甲胄兵器,以这点小利来诱咄苾王子亲自做这种事情,这样万一败露了,王世充也不会恨到他头上,只会找咄苾算账。”
宇文成都长出一口气,冷笑道:“想不到这些蛮夷,还有这等算计。”
封伦动了动嘴,正想说蛮夷之中也有高人,绝非只凭肌肉的野蛮人,但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连忙收住了嘴,站起身,只见帐门一动,咄吉,咄苾,俟利弗三位王子鱼贯而入,封伦马上换了一副笑脸,恭敬地一拱手:“见过三位王子殿下。”(未完待续。)
第七百五十章 突厥三匹狼
咄吉哈哈一笑,上前两步,拉着封伦的手,一指咄苾:“封先生,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我的大哥,我们漠北的天狼,父汗的骄傲,铁勒的征服者,阿史那咄苾王子。”
封伦恭敬地向着咄苾行了一个突厥人以手按胸的鞠躬礼:“不才封伦,见过咄苾大王子。”
咄苾回了个礼,对咄吉说道:“二弟,这位就是你刚才提到过的封先生吗?我好象听说过,应该是叫封侍郎吧,在大隋可是高官哦,难怪可以作为宇文将军的代表呢。”
封伦的头上开始冒汗,不好意思地勾了勾嘴角:“大王子,你说的那些是以前的旧事了,在下不幸,月前刚刚坐事免官,现在乃是一介布衣之身,这回是作为宇文述将军的幕僚和特使,来面见几位王子的。”
咄苾“哦”了一声,与咄吉相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不经意的得意,似乎是在说:“看吧,魏先生说得没错吧,这小子果然现在是个平头百姓了。”
咄吉的眼中闪过一丝坚毅的神色,在他确认了魏征所言无语后,作出了一个重要的决定,他转头对着封伦笑道:“封先生,没关系的,我知道你们汉人跟我们不一样,朝为田舍翁,暮登天子堂的事很多,以前打我们的那们史万岁史将军,不也是给免官在家,结果文皇帝一道诏书,就直接起复为大将了嘛。你是楚国公的侄女婿,受他的事情牵连,一时不走运也很正常。再说现在你是代表了宇文将军,这就足够让我们两家合作了。”
封伦笑着点了点头,宾主分头落坐,咄吉谦让了一番后,还是坐上了主位,封伦和宇文成都坐在左侧的两张胡床上,而咄苾与俟利弗,则坐在了右边的两张胡床。除了这里坐的是胡床而不是中原的座椅外,风俗一切同中土无异,几个妖艳的胡姬献上了酸奶与果盘,放在宾客们一面前。咄吉使了个眼色,帐内外所有的闲杂人等全都退下,连守在门外的军士们也都离得远远的。
咄吉正色道:“大哥,封先生对咱们也是坦诚相见的,即使已是白身这件事情也一口承认。我觉得咱们应该听他的话,现在宇文将军可是权倾朝野,一如当年的杨素,就连封先生都果断改换门庭了,我们又何必为了个王世充来拒绝宇文将军和封先生呢?”
咄苾的脸上现出一丝为难之色:“不过王世充毕竟是中原首富,我们现在这草原上的吃穿用度,一切日常用品,大半是来自他的商行,若是我们这回斗倒了他,以后会不会没有东西买到了?你可要知道。我们漠北是苦寒之地,除了王家商铺的商队外,是没有别家的商队来的,到时候你给我的那几百套甲胄武器,可是养活不了我漠北各部的几十万人啊。”
封伦马上说道:“大王子不必担心,又不是离了王世充,大隋就没人会做生意了,我们搞掉王世充以后,会由宇文将军派得力之人接管王家的商铺,到时候王子不用担心会和现在有什么不同的。”
咄苾的脸上闪过一丝怀疑的神色:“封先生。事情只怕没这么绝对吧,我们大漠可不是这么好走的,就连我们的部落,也都是一年四季在不停地迁移。王世充的人跟我们这几家合作多年,才掌握了我们的行踪,你就算接手了他的店铺,他的那些行首和掌柜,你又从哪儿找呢?”
封伦哈哈一笑:“这些人又不是王世充的亲兵部曲,非要为他效忠卖命。还不是谁出价高为谁效力?放心,宇文将军说过了,扳倒王世充以后,所有人员一律留用,工钱还涨两成,尤其是走突厥线的行首,工钱加一倍,谁会跟钱过不去呢?”
咄苾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了开来:“若是这样,倒是没什么好担心的了,二弟,我没什么意见了,你们说怎么办,哥哥我跟着做就是。”
咄吉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对着咄苾说道:“大哥,我们在漠南跟王世充接触的时间多,他可能知道我们跟宇文将军家交易生铁的事情,当着明人不说暗话,我们也知道这些年来,你那里的生铁都是王世充提供给你的,对不对?”
咄苾的脸色大变,几乎要站起身,最后还是坐了下来,他面沉如水,沉声道:“二弟,这些事情,怎么能当着贵客的面随便说呢?”
俟利弗笑道:“大哥,反正这回要扳倒王世充,扳倒了他以后,你也只需要跟宇文将军和封先生打交道就是,小弟和二哥答应,如果大哥这回肯出力的话,以后宇文将军给我们运来的生铁,大哥一人得四成,我和二哥一人得三成,如何?”
咄苾的眼中闪过一丝喜色,一闪而没:“那到底要我做些什么呢?”
咄吉哈哈一笑:“简单,就是请大哥跟王世充联系一下,把今年交易的生铁提前到下个月十号交易,地点嘛,就选在夏州北边的榆林附近好了。”
咄苾的脸色一变:“你又是怎么知道我跟王世充交易的地点的?”
咄吉笑着摆了摆手:“大哥,弟弟也不傻,您这些年来在漠北发展得比我们还快,铁甲骑兵比我们兄弟两加起来还要多,这可能吗?所以从前年开始,小弟就悄悄派人跟踪了大哥的部落,原来您是一直在夏州西北的榆林地区跟王世充交易的啊。”
咄苾的脸色通红:“你,你竟然偷看我跟别人的生铁交易?!”
咄吉勾了勾嘴角:“大哥息怒,小弟绝无恶意,要不然一早就会告诉父汗了。”
咄苾重重地“哼”了一声:“你敢,你自己不也是偷运生铁打造自己的铁骑部队吗?三弟也一样!别以为告到父汗那里,我就会怕了你,哼!”
咄吉哈哈一笑:“大哥,不用这样激动嘛,咱们是小弟,偷看大哥的交易,是小弟不对,不过小弟也是奇怪大哥的实力如何能发展得如此迅速,想要讨教一二嘛。咱们的父汗懦弱,草原上也是人所尽知的事情,不然也不会有你我兄弟分头发展,以至今天的局面了嘛。”
咄苾的怒火好象熄灭了一些。他说道:“好吧,这件事情我们回头再说,你要我跟王世充提前交易,是不是想设局来抓他?”
咄吉点了点头:“正是如此,王世充的背景很深。后台很硬,隋朝一大半的高官重臣都在他那里有份子,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宇文将军也不愿意一个王世充而结怨大家,是吧,封先生。”
刚才这兄弟两争吵,封伦一直冷眼旁观,仔细观察这二人的表情和神色,胡人的喜怒多半形于色,不似作伪。所以他也放下了这颗心,笑道:“二位王子,请听我封伦一言,王世充从来没有和二王子和三王子交易过,就是二王子和三王子有心赚他,他也不会上当的,所以此事非大王子不可。”
咄苾咬了咬牙,说道:“非是我不肯助你们,只是王世充其人极为精明,每次和我交易。都是事先一年约定好时间和货物的数量,他说这生铁走私是大隋所严禁的,一旦查到就是抄家灭族,他也根本不指望靠这个赚钱。纯粹是为了维持和我的友好关系罢了,今年的交易已经进行过了,就在一个多月前,怎么,二弟,你不知道这事吗?”
咄吉失声道:“什么?!年初的那次。就是你们今年的交易?”
咄苾点了点头:“难道你一年会交易多次?”
咄吉大失所望地对封伦说道:“封先生,事情只怕是麻烦了,一月的时候,大哥确实和那王世充的人在榆林那里交易过,这也是我亲眼所见,只怕要想害他,得等到明年了。”
宇文成都突然嚷了起来:“不行,我爷爷说了,今年是至尊亲自出塞巡视,所以才要抓这王世充一个现行,至尊对这王世充也颇为赏识,如果只是下面报上来的事情,他多半不会相信,而且王世充的朋友们会为他求情。一定要让至尊亲眼看到王世充在走私生铁到突厥,这叫铁证如山,无可抵赖,这才能要了他的命,也只有如此,才能让那些跟他有生意往来的世家贵族们不敢出声为他求情。”
咄苾沉吟了一下,说道:“既然宇文公子这样说了,那我倒是有个办法,不知道是不是可行。”
封伦本来也是心一下子沉到了海底,听到这话后,眼睛一亮,说道:“大王子有何妙计,快说。”
咄苾点了点头,正色道:“王世充虽然每年会和我亲自交易一次生铁,但是除此之外,也会派商队过来,和我交易几次别的东西,用普通的丝绸,茶叶,铜器,脂粉这些东西,来换我们突厥的战马和牛羊,这是合法的贸易,也多是在我们漠北的部落里进行。”
“如果你们这回想要害王世充的话,我倒是有个办法,就是将计就计,栽赃陷害,王世充不出生铁,可是你们宇文家可以出啊,到时候把这生铁先运给我二弟和三弟,然后我的两个兄弟再转给我,我派人悄悄地把这些生铁塞进王世充的商队里,约他们在榆林那里碰到,正好你们的皇帝到时候巡游到榆林一带,再抓个正着,这不就是两全其美了吗?”
封伦的双眼炯炯有神:“为何要在榆林,而不是象以前那样在漠北?”
咄苾微微一笑:“因为往年我们都是在漠北交易这些生活用品,但是今年不一样,今年因为杨广巡边,我也来到漠南了,而且到时候有可能会随父汗一起陪杨广向西边巡塞,直到夏州和榆林,这种情况下正好可以找机会和王世充见一面,商量一下明年的交易,这不是很自然的事么?”
封伦抚了抚自己的长须,说道:“难道你们上次没有约定明年的生铁交易?”
咄苾摇了摇头:“那时候王世充说风声很紧,朝廷最近在查他以前行贿之事,可能事情要糟,这官职多半是保不住,明年的事情以后再说,所以我这次约他趁机来塞上见面,这个机会他应该也不会放弃的。除非他以后不想跟我做交易了。”
封伦咬了咬牙,继续说道:“以王世充的精明,你怎么可能把这些铁矿石混进他的商队?还有,你们那里没有铁矿石吗?为什么还要宇文将军提前送今年的货过来?”
咄苾的脸色一变。咄吉连忙说道:“封先生,每年你们的铁矿石偷运过来,也就几十万斤,这些货一到。我们二十多天就会炼成几百套铁甲钢刀了,现在离大哥上次交易已经过了一个多月,只怕这些铁矿石早就没有了。”
咄苾冷笑道:“封先生,事到如今,你是信不过我们三个王子呢。还是只想让我们担风险,自己一点危险也不必冒?我不是不知道你的算盘,你这里不用出头,即使是和王世充交易生铁,传出去后我咄苾也要给我的父汗重责,说不定还要给赶到更远的北海地区,你不想做这次事情,我还不想做呢,跟王世充就这样维持朋友关系也不错,何必要自断财路呢?”
说到这里。咄苾转头对咄吉说道:“二弟,这次的事情我想了想,你们还是另请高明吧,刚才我多喝了点酒,脑子有点晕,现在回过神来了,每年四成的好处,这点利益还不足以让我冒这么大的风险。你们另请高明吧,告辞了。”
说到这里,咄苾站起身。向着帐门口就要走。
咄吉连忙也起身,小跑两步拉住了咄苾,脸上堆满了笑:“大哥,别意气用事了。咱们兄弟好商量,来,坐,坐。”
咄苾仍然是怒气冲冲地,极不情愿,给咄吉和俟利弗好说硬拉。才勉强坐了回去,却是看也不愿意看封伦一眼。
咄吉没回自己的坐椅,转身对封伦板起了脸:“封先生,你的态度确实让人不舒服,想要合作,应该是风险均沾,利益共享才是,换了我是大哥,也肯定不忿的,我看你们宇文家应该拿出更多的诚意出来,那种利益分配,以后我们三兄弟可以慢慢商量,可是这回用来栽赃的铁矿石,我们现在三兄弟是一斤也没有,只有靠你们宇文家出了,怎么,你还怕我们会出卖你们宇文家吗?”
封伦赔着笑脸,连声道:“怎么会呢,刚才是我一时失言,抱歉,抱歉。”他走到咄苾面前,一个长揖及腰,“大王子殿下,请原谅我这个无知自私之人吧。”
咄苾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封先生,我再说一遍,我不是不想和你们合作,这些年来,王世充在我们这里做生意,压价也确实太狠,什么东西都是他一个人说了算,我也不爽他很久了,所以二弟跟我提到此事时,我才勉强愿意干,一是冲着宇文将军的权势,二是想换个合作伙伴,可你们若是这样只顾自己,那我看还不如王世充呢。我又何必冒这么大风险,去换一个更不靠谱的生意伙伴呢?”
封伦连连点头:“是的是的,不应该让大王子冒这么大的险,我看这样吧,就依大王子所言,到时候我们让宇文将军派人送五十万斤的铁矿石过来,就在夏州那里一直交易的老地方,由二王子或者三王子来接收,然后二王子再连夜转移这些铁矿石到榆林那里,给大王子,大王子不必亲自出面,到时候让个手下跟王世充在榆林碰头,把铁矿石带到交易现场,到时候我们出面去抓个正着,有五十万斤铁矿石在,自然是从汉地运向突厥的,任那王世充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了。”
咄苾与咄吉对视一眼,哈哈大笑,一切算计,尽在不言中。
俟利弗跟着边笑边说道:“这回还有劳宇文家的二位世子能亲临现场,我们三个也想跟宇文世子面谈今后深度合作的事情,吃掉了王世充的家产,以后咱们合作的规模可不能只是每年几十万斤铁矿石这么点了。封先生,你可要早点作好准备哦。”
封伦满脸都是掩饰不住的兴奋:“放心吧,这个就交给我办,一定会让二位宇文世子亲自前来的。”
大业三年,三月二十三日,大兴。
大兴城内的大兴宫里,两仪殿中,杨广正坐在一张略显陈旧的紫檀木大案后,皱着眉头,批阅着面前的几十道奏折,这个城市让他极度不爽,根本不想前来,可这回北巡又需要从关中出发,调集关陇贵族和关中守军,一路浩浩荡荡地过蒲坂,出并州,至涿郡,然后再从东向西地出塞而行,直到榆林,震慑突厥在其次,安抚关陇贵族们也是一个重要的目的,尽管杨广极不喜欢这些臭哄哄的武夫,但也明白国家打仗杀人的这些糙活儿还非他们不可,不哄好了,武人的手里可是拿着刀子的呢。
只是这张简陋的大案实在让杨广不舒服,这还是当年他刚即位时临时打造的一件呢,比起父皇的那张用了二十年的破榆木文案已经好了太多,但跟自己在洛阳紫微宫的那张散发着幽香的龙涎紫檀木玉案相比,实在是寒酸到家了,就连批奏折写字,也是那么地别扭。
杨广看着眼前的几本奏折,心烦意乱,挥了挥手,几个小太监连忙把这些奏折给拿了出去,杨广伸了一个懒腰,自言自语道:“当皇帝有多辛苦,现在朕算是明白了,真不知道父皇这么多年是怎么过来的。”
一个小太监从外面飞奔而入:“启奏至尊,左翊卫大将军宇文述求见,正在殿外候旨。”
杨广懒洋洋地靠在椅子背上,回道:“宣!”昨天晚上他夜御八女,今天一早起来就头昏眼花,改了十几份奏折,就昏昏欲睡,连一个字也不想多说了。
宇文述那熟悉的脚步声由远而近,而他身上那股子咸鱼味也越来越明显,杨广厌恶地皱了皱鼻子,坐直了身,挤出一丝笑容:“宇文将军,有何事啊?”
宇文述微微一笑:“微臣来此,是向陛下报告一个喜讯的!”
杨广坐直了身子,轻轻地“哦”了一声:“何喜之有?”
宇文述正色道:“陛下将全国军机大事授予微臣之后,微臣自知责任重大,又恐有负陛下征服四海,扬佳名于天下之志,所以上任以来,夙夜忧思,寝食难安,就为陛下征战国夷而寻访人才。”
杨广勾了勾嘴角,这宇文述在两年来已经先后举荐了十几个自己的亲信部下了,每次都差不多是这种开场白,让他有些烦了,他轻轻地“哦”了一声:“这回宇文将军又要举荐什么将才啊?”
宇文述咧嘴一笑,露出一排白森森的牙齿:“这回微臣向至尊举荐的,不是将才,而是匠才!”
杨广听得一头雾水:“有区别吗?”
宇文述认真地点了点头:“微臣所说的,是工匠的匠,不是大将的将。”
杨广一下子来了些兴趣,精神也是一振,坐直了身子:“此人是谁,有何本事?”他想到何稠给自己造的华美龙船,宇文恺给自己造的富丽宫殿,突然对宇文述的举荐之人,变得期待了起来。
宇文述微微一笑:“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前房陵王的云昭训之父,云定兴!”
杨广的脸色一变,笑容僵在了脸上,既而怒道:“许国公,你是不是今天来寻朕的开心来的?那云昭训乃是个蛊惑前太子的妖女,在房陵王接她入宫前就在外头野合生子,这样的女人,明显就是缺乏家教,她的父亲,又能是什么好人了?”
杨广骂着骂着,突然心中一动,自己的这个名义上的小嫂子只闻其名,却从没有见过面,能把杨勇迷得这么神魂颠倒,甚至弃众多美女于不顾,独与她生下 了一堆子女,可见实在是人间尤物,杨广天生就对那些未经人事,只会木头一样地躺在床上的小姑娘没啥兴趣,却一直对这种人--妻-熟-女却有种与生俱来的新鲜感,他情不自禁地说道:“这云昭训,不,这云氏犯妇,现在何处?”(未完待续。)
第七百五十一章 食子毒虎
宇文述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回禀至尊,云定兴和云氏父女二人,因为当年受到房陵王案件的牵连,已经被没入宫掖为奴,前些天微臣偶尔走访那少府监的时候,发现云定兴督造的军器不仅锋锐无匹,而且华美精致,极能体现我大隋军的威严,所以微臣以为,陛下如果有意巡幸四方,威服众夷,就应该提拔重用这云定兴,使人能尽其用才是。”
杨广的嘴角勾了勾:“可是这个云定兴父女二人,毕竟以前和房陵王牵涉太多,而且房陵王和云氏生下的诸子还在,如果这两人一朝翻身,他们会不会想办法给那几个小崽子也东山再起,为父报仇的机会?”
宇文述微微一笑:“陛下圣明,要不现在我把那云定兴带进来,您亲自问他?若是他流露出半点对那几个小崽子的同情和眷恋,就继续让他回奴工营里去,如何?”
杨广哈哈一笑:“那就依卿所言!来人,宣云定兴入殿!”
很快,一个身穿着蓝色布衣,看着约摸五六十岁,满头白发,一脸皱纹,三角眼,山羊胡的矮瘦老者走了进来,正是前太子杨勇的丈人,云昭训之父云定兴。
云定兴走到离杨广的大案还有三十步的地方,就“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脑袋开始与地面无数次地亲密接触,那声音之大,连隔了三十步的杨广都听得清清楚楚,脸上现出不忍之色。
云定兴连磕了九个头以后,再抬起头时,脑门儿那里已经是通红一片,他的声音尖细而高亢,跟这宫中的内侍太监们倒是有几分相似,高声道:“罪奴云定兴,见过至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杨广很少见到有人给自己磕头磕得这么恭敬,虞世基裴蕴这几个新贵文人虽然会每天各种拍自己马屁的新花样。但也不至于象条狗一样地趴在自己面前,磕头磕得这么有创意,他的心里很高兴,但脸上仍然不动声色。作为一个优秀的演员,他很清楚如何在臣子面前保持帝王的威严:“你就是云定兴?”
云定兴不敢抬头太高与杨广对视,垂着脑袋,跪伏在地上,声音却是清楚地让杨广听到:“罪奴正是云定兴。”
杨广点了点头:“你可知你有何罪?”
云定兴恭声道:“罪奴最大的罪过就是一时贪图富贵。让女儿去勾引了前房陵王,为他生下了一窝的孽种,尽管罪奴后来得知了房陵王的种种不端行为,但仍然出于贪图富贵,没有加以规劝,更没有及时向先皇和陛下禀报房陵王的种种不法行径,这就是罪奴的大罪,落到今天这一步,也是罪有应得,毫无怨言!”
杨广的面色一沉:“云定兴。你在东宫的时候,是房陵王的丈人,对他的所作所为应该规劝才是,怎么可以主动把这些事情向外泄露呢?你以为先皇和朕,会喜欢一个告密的小人吗?”
云定兴连忙又磕了几个头:“陛下教训的是,唉,其实罪奴当年不是没劝过房陵王,可是他这个人陛下也知道,听不得劝,象左庶子右庶子这些人整天陪他声色犬马。饮酒作乐,罪奴又怎么敢一再拂他的兴呢?说是向先皇和陛下禀报此事,也只是希望至尊能对其加以规劝,毕竟先皇说的话。房陵王还是不敢不听的,多少还会收敛一点。”
杨广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哦,那这样说来,你倒也不是一个出卖主公的小人了,也罢,听宇文将军所言。你还是有些才能的,房陵王被废之后,你也为奴有六七年了吧。”
云定兴马上说道:“是六年九个月十三天!”
杨广哈哈一笑:“你还真有本事,一天天数着哪,好吧,朕问你一个问题,你的那些外孙们还在,朕要是现在把你放出来了,重新任用,你就把这些外孙们接回来,好好养着吧,毕竟都是朕的亲侄子,朕也不忍心让他们在外面的州郡长年受苦,以前主要是没有一个人能抚养他们,让这些罪人之后住在宫里也不合适,现在你出来了,这事就交给你来做吧。”
云定兴的眼中闪出一丝狠毒的光芒,一闪而没,抬起头大叫道:“陛下,万万不可啊!”
杨广微微一愣:“有何不可?现在房陵王已死,这世上除了你以外,还有谁能养这些人呢?”
云定兴的嘴角边露出一丝残忍的笑意:“陛下,房陵王当年因为图谋反叛,结交重臣之罪被先皇废黜,本来是应该杀头的,但先皇仁善,念在父子之情还是留了他一命,想不到此贼不思悔改,却妄图在先皇弥留之时,勾结匪类,起兵作乱,幸得陛下天纵奇才,果断将其阴谋破获,并依先皇遗诏将之赐死,这才在最关键的时候挽救了我大隋,挽救了天下,可以说房陵王此人,罪恶滔天,实在是死一万次都不足洗清他的罪恶!”
杨广的眉毛动了动:“房陵王确实在歪路上走得太远了,朕跟他毕竟是一母同胞的骨肉,虽然杀他是因为先皇的遗命,但也是有所不忍。可是房陵王的孩子们,也是你的那些外孙都还是小孩子,并没有什么罪过吧,这几年流放外地,吃的苦已经不少了,你这个外公得到了赦免,不应该正好抚养他们吗?”
云定兴摇了摇头:“陛下,听罪奴一句劝,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啊,这些毕竟是房陵王的骨血,为父报仇是他们必须要做的事情,以前孩子小还不知道这些事,以后长大了知道这些事情,罪奴恐这些人会对陛下不利。”
杨广心中窃喜,今天他一直在试探这云定兴,只要他刚才有半分要抚养杨勇遗孤的想法,这辈子也别想奴隶翻身了,但杨广还是装得的脸色一沉,厉声道:“虎毒尚不食子,云定兴,你可是他们的亲外公,就这样不讲人伦吗?”
云定兴抬起头,大声说道:“罪奴但知有君父,有国家。不知有外孙,要保小家。罪奴的这些外孙,以后会对陛下,会对我大隋构成威胁。必须除掉,罪奴愿意亲手为陛下做这件事情。”
杨广心中大喜,眉头也舒展了开来,笑道:“云定兴,难得你这么忠心耿耿。也好,既然你这样主动请命,那这件事就交给你办了,宇文将军,你调一百骁果精兵,随云定兴一起分到各路去捕杀房陵王的孽子,事成之后,朕会根据云定兴做事的情况,来决定给他何种官职。卿意下如何?”
云定兴感动地眼泪都流出来了,又是一通响头顿地:“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再抬起头时。云定兴看到了杨广的脸上,笑容中透出一丝杀意,不禁背上一寒,只听到杨广冷冷地说道:“下次再见面的时候,朕希望可以叫你云少府了。”
宇文述和云定兴一前一后地离开了两仪殿,宇文述在前昂首阔步,而云定兴仍然半弯着腰,在后面亦步亦趋,举手投足间跟这宫中的太监没什么区别,一直走到一处无人的角落时。宇文述才回过头来,而云定兴也直起了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今天还多有赖将军的鼎力相助,若非将军的提醒。云某只怕这辈子才不得再见天日了。”
宇文述哈哈一笑,拍了拍云定兴的肩膀:“老云啊,你我兄弟相交多年,即使在你下狱为奴的这几年里,老哥我也没忘了你,这次要是可以翻了身。可别忘了老哥的好处啊。”
云定兴的脸上挂着谄媚的笑容,低声道:“那还是得多谢将军,当年云某落难之时,自身为奴,财物抄家充公,若不是将军的庇护,看在多年朋友的份上,帮云某照看了那些财宝,云某就是今天想要上下打点,也不可能实现啊,就好比前几天送给将军的那颗夜明珠,本就是由将军你代管的,您就是想要把它据为已有,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所以云某是真心地感激将军,别说现在我手里这点家财,就是以后的一切所得,将军若是满意,也随便拿了去。”
宇文述笑着摆了摆手:“你我兄弟就不用这么客气了,老兄的巧手天下无双,陛下又喜欢精美华丽的器物,所以老兄早晚必得大用的,对了,前天跟你说的事情,就是让我家的侄子跟你女儿联姻之事,恐怕是不成了。”
云定兴的脸色一变:“将军,莫非陛下现在还不愿意赦免我女儿?”
宇文述摇了摇头,四下看了看,确信附近没人后才压低了声音:“依我看啊,陛下好象是自己对令爱有意思了,你这回事情若是办得顺利,陛下只怕不仅会升你的官,还会把令爱收入后宫呢!”
云定兴激动地几乎要晕了过去:“真的吗?我还是不太信啊,小女曾经是杨勇的女人,又已经年过三十了,陛下什么样的女人没有,非要小女服侍?”
宇文述哈哈一笑:“云老哥,相信我,没错的,陛下喜欢的就是这些风情万种,谙熟床第之事的熟-妇,前两年可是宠信宣华夫人和荣华夫人,年纪跟令爱也差不多,去年这二位夫人被逼出宫为尼后,陛下还闷闷不乐了好一阵子,要不然今天为什么他会突然提杀杨勇儿子的事,不就是怕这几个小崽子还在,令爱对他只怕要三心二意嘛。”
云定兴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宇文将军,还是你了解至尊啊,昨天若不是你提醒我这些关于外孙的处置,今天我可就永世不得翻身啦。以后我可就抱着你的大腿混了。”
宇文述笑着拍了拍云定兴的肩头:“好说好说,以后咱哥俩就一起发财,共取富贵好了。只要陛下的江山永固,大隋就是咱们的天下,哈哈哈哈。”
二人发自内心的得意狂笑在这宫墙之间来回激荡,惊得隔壁树上几只老鸦凌空飞起,两砣鸟屎落到了两人的脸上,两张红扑扑的脸上,瞬间就多了几点白点,一股子鸡屎味中人欲呕,这两个得意忘形的家伙突然就定格了笑容,面面相觑,哼哧了半天,却是连一个屁也放不出来了。
与此同时,满园的地下密室里,王世充一身绸布纱衣。神态轻松自若,摇着一把折扇,坐在自己的那张虎皮大椅上,听着魏征汇报着这回的突厥之行。
等到魏征说完之后。王世充睁开了之前微微闭着的眼睛,笑道:“玄成,这回真是辛苦你了,想不到你第一次见到三个王子,就能把这事情办得如此滴水不漏。连封伦看起来也中招了,真不容易。”
魏征没有跟着笑,他叹了口气:“主公,这次的事情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问题了,只是我跟突厥的这三个王子接触越久,就越有些担心,这三个家伙中除了俟利弗稍微简单了点之外,咄苾和咄吉都是智勇双全,谋略深远之士,比杨广强了太多。无论哪一个以后接了突厥大汗之位,都会是我大隋的巨大威胁,主公不可不早作预防。”
王世充勾了勾嘴角:“防?我能怎么防?本来对突厥最好的办法就是分而治之,挑动其互斗,可长孙晟出于自己的考虑,放弃了这个他亲自制订的战略,现在这些狼已经成长了起来,西突厥的处罗可汗实力薄弱,连西突厥故地都无法压服,更是不可能对东边的邻居构成威胁。即使我们有意挑唉,两边也不可能打起来,玄成,你有什么好的计策。比如能让这三个兄弟间互相争斗呢?”
魏征摇了摇头:“只怕很困难,我这回仔细观察了一下,草原之上,强者为王,本来按理说启民可汗懦弱无能,三个王子间互相应该有争斗的。但是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这三兄弟虽非一母亲生,关系却是极好,大概是在当年启民可汗兵败逃亡之时,这三兄弟就知道了只有团结才能生存,这些年来也是各自向一个方向发展,没有互相间的冲突和矛盾,主公,我看想要挑起他们之间的互相残杀,可能不大。”
王世充沉吟了一下,说道:“可是从你刚才的话来判断,咄苾和咄吉之间也是互相有些勾心斗角,这点是不是以后可以利用?”
魏征叹了口气:“我觉得不太可能,如果两人真有不可调和矛盾的话,咄苾也不会找咄吉来帮这个忙,更不会舍掉跟自己合作多年的宇文述,来转而跟我们合作。说到底,这两个人一个在漠南,一个在漠北,隔了茫茫大漠,就是他们天然的缓冲带,这三个王子都知道以前突厥内部兄弟不和,互相残杀,才给了我们汉人可乘之机,把他们各个击破,这回不可能再走以前的老路了。”
王世充咬了咬牙:“那以玄成的意思,以后我们要断绝和突厥的联系了?”
魏征摇了摇头:“不,主公的图谋是天下,以后就得制造乱世,我知道您的底线是不想让突厥人趁机进关,杀我中原百姓,所以这回让我跟他们谈的条件也是以后平等相处,兄弟相称,但我所担心的是,只怕以后在北方的群雄们,都会向突厥人开出比主公更加优厚的条件,到时候突厥人会选择和别人合作,主公,我知道你不喜欢史上的那些引外虏入关的人,觉得这些人是我华夏的叛徒,对不起祖宗,但是在乱世之中,讲的是兵马权谋,讲的是实力,不可以太迂腐啊。”
王世充冷冷地说道:“玄成的意思,是象窦建德,薛举这些人,到时候是会毫不犹豫地跟这些突厥人搭上关系?”
魏征点了点头:“薛举那里不好说,但以在下对窦建德的了解,他是几乎肯定会引突厥兵进入中原的,主公,你可别忘了,他跟那个王须拔结仇,就是以前他在突厥给人保镖运货的时候结下的梁子。如果真的有乱世,以他跟突厥人的关系,不找突厥人就怪了。”
王世充想了想,说道:“可是他认识的不是那三个突厥王子,更不是启民可汗,充其量只是个突厥不小的部落罢了,不代表整个阿史那本部啊。”
魏征叹了口气:“太平时期,他当然不可能认识什么突厥贵人,那三个王子也不会找这么一个普通的中原商人,或者说绿林好汉,但乱世之时,如果那时候的突厥汗位落在了这三兄弟中任何一人之手,尤其是二王子咄吉,那他肯定会找一切能引他们入中原的有力人士结盟,窦建德的本事主公知道,以后在河北一定会有一番作为,而且他是个底层平民,不可能得到世家大族的支持,想要站住脚,必须要引强悍的突厥兵,主公,我怕你不愿意做的事情,有人愿意做,还会抢在我们前面,到时候突厥人和我们的关系,就会变得很麻烦了。”
王世充一动不动地看着魏征:“你的意思是,要我放弃以前的想法,跟突厥人主动合作吗?”
魏征正色道:“主公,魏某也知道华夷大防,即使是乱世,引豺狼入关,就算取得天下,也会为人所不齿,但是在乱世中,是不能靠道德和信念来立足的,乱世中能有个几万兵马都是不容易的事情,还要不停地跟其他的群雄作战,消耗,如果能得到几十万突厥骑兵的相助,那大事可定,等到一统天下之后,再想办法把这些突厥人礼送出境,或者暂时性地向其臣服,联姻,都是可以作的选择,如果我们不这样做,别人抢先这样做了,到时候我们就会非常被动。”
王世充点了点头:“玄成,除了引突厥兵入寇外,还有别的选择吗?”
魏征咬了咬牙:“如果主公实在无意让突厥入关,那现在开始就要放弃对突厥人的扶持,尤其是铁器交易,再也不能继续,要想尽办法分化瓦解这三个王子间的联系,更要想办法挑起西突厥处罗可汗和他们之间的矛盾和冲突,让乱世之时,这些突厥狼无力南下。”
王世充微微一笑:“只有这两条路吗?”
魏征顿了顿:“再有一条,就是暂时不要太快地消灭掉杨广,推迟起事的时机,让大隋跟突厥开战,您在这场战争中借机领兵,通过打击突厥来壮大自己,把突厥人远远地逐出漠南,至少十年内无力南下,然后再考虑起事的事情,但这样一来,杨广的统治可能会变得稳固,而且我们跟突厥人的关系有暴露的可能,除非万不得已,还是不要用此计的好。”
王世充认真地点了点头,正色道:“玄成,你的分析很好,但是你忽略了一件事情,就是突厥人那里的真实想法,依我的判断,他们在乱世中不太可能选择倾国南下,入主中原的打法。而是会分而治之,同时支持多个北方的割据势力,以达坐收渔利的效果。”
魏征微微一愣,马上回道:“愿闻其详。”
王世充的眼中碧芒一闪:“从匈奴开始,就一直跟汉朝和亲,虽然不停地打劫边关,但在汉武大帝主动出击之前,汉匈双方没有大的战争,东汉灭亡后,虽有五胡乱华,但那多是因为早先在东汉时期就给内迁入汉地的匈奴人和羌人所为,并不是北方的胡人主动南下。”
“至于后来鲜卑氏的拓跋氏和慕容氏先后举族南下,放弃自己祖居的草原,进入中原,虽然建立了王朝,但最后仍然被迫放弃自己游牧的生活方式,转而跟我们汉人一样,转而农耕,也就是我们所说的,同化,融合,现在已经没什么鲜卑人了,只有我大隋的百姓,元氏,长孙氏这些曾经的鲜卑贵族,连姓都改成了汉姓,说汉话,跟我们汉人有区别吗?”
“所以胡人如果想要南下,必须举族进入,由于他们的人口太少,中原大地又无法游牧,所以迟早要给我们汉人同化掉,就算有些人想回到草原,也会发现草原上已经被新的,原来落后的部落所占据,再也回不去了。”(未完待续。)
第七百五十二章 攻略宣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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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世充缓了口气,一边想着北史上的记载,一边继续说道:“面对这种情况,鲜卑人的选择是举族进入中原,最终给同化掉变成汉人,而柔然人和突厥人的选择,则是留在草原,只要中原的政权对其称臣纳贡,当年木杆可汗在位时,北周和北齐同时向他称臣进贡,他也对此很满意,说但使我南边两儿在,我大突厥就不愁吃穿。我想这才是突厥人最可能的选择,咄苾和咄吉上台后,多半也会这样。”
魏征的眼中精光闪闪:“主公的意思是,突厥人也会反过来对我们分而治之?支持北方的各家势力,阻止我们中原的统一?”
王世充微微一笑:“是的,这样的结果对他们是最有利的,不过若是分裂得太厉害,中原到处混战,生产破坏,民不聊生,他们也不愿意,要是中原长期无法恢复生产,那突厥所需要的各种生活用品,也就没有着落了,最好的结果是象以前北周和北齐时那样,有两到三个割据政权并立,势均力敌,谁也吃不掉谁,同时都要向突厥称臣进贡,这样是最符合突厥利益的。”
魏征点了点头:“不错,主公所言极是,如果突厥不想入主中原的话,那这是他们最合理的一个选择,不过…………”说到这里,他收住了嘴,眉头开始拧到了一起。
王世充笑道:“玄成是担心突厥还是有人仰慕中原的花花世界,还是想入主中原,或者是慢慢地开始蚕食北方?”
魏征叹了口气:“要是全面进入中原,那确实不太容易,至少阿史那氏的本部得全进来,可如果只是占个并州,或者是幽州,然后一部分人进来定居农耕,另一部分人还是留在北方的大漠之中,这就有点难办了。”
王世充咬了咬牙:“要真到了那步。就得舍出幽州和辽西这两块地方,引高句丽入侵了。高句丽对土地和定居的兴趣远比突厥要大,真要天下大乱的时候,他们一定会借机蚕食辽西营州一带的。到时候一定会和突厥起了冲突,并州和关中都不好进入,他们如果真想入主中原,最有可能去的还是幽州和河北,到时候我们要避其锋芒。全力先经营中原再说,等到一统南方后,再想办法将之驱除出去。”
魏征点了点头:“主公已经作了决定了吗,以后起兵是攻取中原和洛阳,而不是席卷关中?”
王世充微微一笑:“基本上就是这样了,关陇的那些军功贵族是不会站在我们这一边的,加上杨广迁都以来,关中也不再是天下的中心,以前运往关中的粮食和钱财,都涌向了东都。那里在乱世时割据一方可以,但想要大出山东,席卷天下,难度可并不小,所以…………”
魏征笑了起来:“所以主公有意把关中留给杨玄感,让他据此成事?”
王世充很认真地点了点头:“这件事也是我反复考虑的,以前杨广没有迁都的时候,我没有下最后的决心,就是不知道是不是要把最富足的关中让给杨玄感,如果大兴现在还是首都。那天下的钱粮都会集中在那里,送给杨玄感的话,我实在是有些肉疼。所以当时我只是激得杨玄感率先起事,并没有和他约定在哪里起事。”
“可现在的情况已经很明显了。杨广这回大举出塞,向突厥炫耀武力,启民可汗这个软蛋自然是会给吓住,但那三个突厥王子却能看出杨广夸张的军力下的内心虚弱,真正的强者,是不需要通过帝王巡幸来震慑四夷的。先皇在位时,从没搞过这样的出巡,可四海蛮夷哪个不是真心宾服?”
“为了一个人的抖威风就不顾民力,这不是显示国力,而是显示自己的虚弱和无能,象突厥的那三匹狼,一定能看出来大隋强极一时的外表下,国内穷兵黩武,大兴土木,滥用民力所带来的深层次危机的。”
魏征点了点头:“主公所言极是,我们能想到的,那三个突厥王子一定也会想到,大隋内部昏君当权,好大喜功,关陇集团和山东世家与之上下离心,大兴土木引发民怨沸腾,对外征战一起,更是让民不聊生,天下乱起来,是迟早的事了,他们只不过在等这个机会罢了,一旦有些势力在北方站稳脚跟,成为朝廷无法消灭的实力派,就是突厥人跟这些人主动接触,进入中原的时候了。”
王世充微微一笑:“你不在的这段时间里,我也趁着这回免官的事情,游历了一下中原和河北一带,关中那里我没去,不过料想情况也差不太多,现在洛阳一带的存粮极多,回洛仓和洛口仓都已经屯积了上千万石的粮食,足够几百万人吃上数年的,一旦我们到时候起兵,就得夺取这两处粮仓才行,乱世中只要手中有粮,那就有了称雄于世的资本。”
魏征笑道:“那主公有没有想好,兵从哪里来?杨广又如何去推翻呢?”
王世充皱了皱眉头:“从现在的局势来看,按杨广现在的搞法,最先乱的一定是河北和青州地区,这里民风本就强悍,作为北齐故地历来与朝廷不合,所以连先皇都不敢在此地设府兵,只是杨广作死,居然在这里准备开挖运河。”
“我听裴弘大说,此事基本上已经定了,北巡突厥之后,就会开挖这里的运河,取名叫永济渠,是从涿州郡附近的沁水引河流注入黄河的一个浩大工程,与南方本来在邗沟,山阳渎和汴水这些旧航道上的重新疏浚不同,这里可是从新挖一条运河,工程量之大,只怕要数倍于去年挖的通济渠和邗沟。以河北的人力和存粮,搞这种事情,只怕民变就在眼前了。”
魏征的眉头一皱:“主公,我很了解河北的民风,那里确实民风剽悍,但是多是慷慨悲歌的燕赵侠士,没有世家大族的带头,象窦建德,王须拔这样的人。最后会选择上山为盗,就象窦建德,他最可能的是带几百个人跑到那个高鸡泊里面,这些就叫盗贼蜂起。官府剿灭起来会很头疼,因为关东地区没有府兵,到时候一定会求朝廷派兵镇压。”
“只是我担心的是,杨广本就有意去征伐高句丽,开挖运河也是为了向着前方的涿郡和营州地区运粮运兵。到时候天下精兵集中在河北,那些零星起事的反贼,会不会很快就给扑灭掉,无法成事呢?”
王世充笑道:“玄成多虑了,一般的毛贼自然是不知天下大势,会给轻松消灭,但窦建德,王须拔和徐盖这样的人,可不是等闲人物,要不然我也不会跟他们合作了。这些年在我的资助下,他们已经有了很强的势力,手下都有数千人了,但仍然是隐忍不发,只待天下有变,才会有所动作,大军云集河北的时候,他们自然不会动,只有这些军队离开或者解散之后,他们才会找机会自立的。”
魏征的眉头舒展了开来:“怪不得主公从来不去主动联络河北的大族。原来早就把宝押到窦建德和徐盖这些人的个人能力上了。只是这些人并非我们所能控制的,以后就不怕他们反噬我们吗?”
王世充叹了口气:“我们的路子跟他们不一样,要让人家先点起火来,总得给他们足够的好处。徐盖和我有仇,我是靠抓了他的把柄才让他服气,而窦建德虽然讲义气,但在以后可能争天下的这个问题上是不可能和我们妥协的,所以我们得让他们两家,还有其他各路的河北变民军互相残杀。一时半会儿腾不出手转向别处,但也不能让他们实力太弱,让朝廷可以轻易消灭。”
魏征微微一笑:“徐盖这个人真有点意思,明明那么恨主公,却给主公玩弄于股掌之间。只是我看他这个土财主暗中积累的实力,可能比窦建德还要强,主公,此人太难控制,我们要不要在山东再派人过去,对其形成牵制?”
王世充摇了摇头:“徐盖的死穴就在于对南陈的那股子愚忠,他跟我的仇,和现在跟我的合作,说白了都是因为对南陈宗室的态度,前年杨广弄死陈叔宝的时候,这家伙大哭三天,差点要起兵报仇,给我死命拦下了,现在他唯一的指望就是宣华夫人那一家,其他的宗室已经顾不上了。所以玄成,我在去北边之前,要抓紧时间做一件事,那就是把宣华夫人给救出来。”
魏征微微一愣:“救出宣华夫人?主公,这太危险了吧,而且依我看也没有发,以前你一直对宣华夫人一家很好,是因为宣华夫人可以在宫中为你传递信息,甚至多少影响到先皇和杨广,现在她已经被萧皇后赶出了宫,进了那仙都宫,也就是个带发修行的尼姑庵,还受着萧皇后的监视,主公,你可要三思啊,为了这么一个已经失去利用价值的人,去得罪萧皇后,值得吗?”
王世充微微一笑:“玄成,你的话不全对,刚才我说过,徐盖很看重施太妃和宣华夫人,当然,还有陈叔兴这个陈国小王子,我们如果现在不能想办法把宣华夫人给救出来,以后跟徐盖的合作,只怕就要中止了,乱世之中,我并不想平白多出一个象他这样的仇家,拼命地在开始阶段就咬我。”
魏征勾了勾嘴角:“就算如此,我们的风险也太大了,萧皇后好不容易把宣华夫人和容华夫人赶出了宫,除非她们死了,不然会一直监视下去,不会让她们这样平白无故地从仙都宫里消失的,主公,难道我们为了要安抚一个徐盖,就要得罪萧皇后吗?你不想让徐盖咬你,就不怕萧皇后现在黑了我们,或者是以后萧铣向我们发难?”
王世充摆了摆手:“玄成,你仔细想想,萧皇后为什么要赶走宣华夫人?”
魏征的眼中精光一闪:“主公难道会认为这是女人之间的争风吃醋之举?”
王世充笑道:“怎么可能,象萧皇后这样的女人,跟杨广都是在演戏,目的是为了她那萧梁的复国,又怎么会跟个宣华夫人争风吃醋呢,赶走宣华夫人,无非是南方萧氏和陈氏的一场争斗罢了,陈霸先当年可是背叛了萧氏而建立的陈国,在南方,萧陈二家本就是水火不容的仇家。”
“萧皇后不想让出身高贵。仪态万方的宣华夫人以后成为自己的对手,要知道她们萧氏,搞了这么多年也就布下了萧铣这一颗重要棋子,现在可谓独霸南方。在荆州立足之后,肯定也想向江南和巴蜀发展,恢复其梁朝时的极盛区域,回到南北朝,再看情况进取中原。一统天下,所以首先要做的,就是剿灭所有可能在南方挡他们路的势力。这样一来,还可能让宣华夫人留在宫里吗?”
魏征点了点头:“主公既然深知这其中的奥妙,也应该明白此事萧皇后不可能妥协让步,您何必自讨没趣呢?一来救不出宣华夫人,二来得罪了萧皇后,得不偿失啊!”
王世充摇了摇头:“玄成,政治的奥义就在于妥协和交换,萧皇后虽然是一介女流。但胸怀不下伟丈夫,晓以利害,我想她会作出让步的,只要我拿出足够的好处,或者是,威胁!”
王世充说到这里时,眼中碧芒一闪,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狰狞可怕起来,让一向沉稳的魏征也不禁吃惊地睁大了眼睛,心下一凛。
洛阳的紫微宫内。皇后寝宫之中,红帷帐内,对影成双,萧皇后懒洋洋地躺在这座软榻之上。而萧瑀却是眉头紧锁,在一边的胡床上坐稳不宁,来回踱步。
萧皇后看着自己的弟弟影子在面前晃来晃去,有些烦了,说道:“阿瑀(萧瑀字时文,但萧皇后还是喜欢叫他的小名时文)。你今天是怎么了,杨广去大兴了,你怎么好象比以前更加烦躁?”
萧瑀咬了咬牙,定住了脚步:“杨广确实不在,但我总觉得有只看不见的眼睛,一直在我们背后盯着,姐姐,我的感觉一向很准,现在的东都,绝不简单,多方势力都在活动着呢,咱们可千万不能大意。”
萧皇后冷笑道:“多方势力?还能有什么势力?杨素死后,杨家算是彻底完了,李密那小子也折腾不出什么风浪,前一阵当了那个御史,乖得象只绵羊,把杨家的那些党羽,从李子雄到封伦再到薛胄,哦,还有那个王世充,全给找罪证免了官,那个薛胄还在去岭南的路上病死了,哼哼,这些关陇世家看来也不过是些软蛋,屈从于杨广的淫威而不敢反抗,我们以前太高估他们了。”
萧瑀摇了摇头:“姐姐,我看事情没这么简单,李密做完这些事情后,也很自觉地再次上表辞官,然后转头就跟同属关陇集团的刘文静家结了娃娃亲,此事在我看来,并不寻常啊。”
萧皇后秀眉微蹙:“刘文静?这又是何方神圣,我怎么没听说过?”
萧瑀微微一笑:“姐姐久居深宫,不知道此人很正常,他是京兆武功县人,父亲是个仪同将军,在北周时战没,袭了父爵,多年来一直官职不高,现在也不过是晋阳令,但是此人很有本事,而且是个不安份的主儿,碰到乱世的时候,未必不会没有作为,就是咱们的铣儿,现在不也就是个罗川令嘛?”
萧皇后点了点头:“可是这人不是关陇豪门吧,也不算官居要职,更不象我们在荆州那样累世经营,故旧满天下,一个小小仪同,还能反了天不成?还有,李密好象自己也没明媒正娶吧,哪来的儿女跟人结亲?”
萧瑀正色道:“这李密当年游历天下的时候,曾与侍妾生下了一个女儿,那刘文静的地位不高,但续弦的正妻所生幼子也才十岁出头,正好可以和李密的这个庶女门当户对。两家便这样结亲了。”
萧皇后勾了勾嘴角:“哼,蒲山郡公家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都是人丁单薄,香火不盛的结果,看那唐国公李渊,那可是儿女满堂,前天我接到消息,说是他那个原来许配给杨玄感的女儿李秀宁,改嫁给了钜鹿郡公柴慎之子柴绍,哦,阿瑀,就是以前跟阿昭一起的那个千牛卫备身。”
萧瑀讶道:“怎么这么快李秀宁就改嫁他人了?柴绍毕竟也是郡公之子,也肯要这么一个给人退婚的女人?”
萧皇后冷笑道:“这些关陇世家们,现在趁着杨素一死,都在重新联姻站队呢,柴绍那小子我见过,也算是少年英雄了,李秀宁喜欢她,并不奇怪。”说到这里,萧皇后突然想到了杨昭之死,神色变得黯然起来,“只可惜,只可惜了我的阿昭,他这么死了,那狠心的杨广居然连一滴眼泪也没流,装模作样的废朝三天后就又开始寻欢作乐了。那可是他的亲生儿子啊。这个没良心的杀千刀!”
萧瑀叹了口气:“一个连自己亲生父亲都能杀的人,又怎么会对儿子有什么感情?姐姐,阿昭是个好人,但小弟还是要提醒一句,他毕竟身上流的是杨家的血,以后早晚也会和我们大梁起冲突的,现在这个结局,也许是最好的结果。”
萧皇后咬了咬牙:“这点自从我第一天选择了复兴大梁,恢复我萧氏江山,就已经作好了心理准备,说到底,若不是我多年来一直挑唆他们之间的父子关系,让杨广从心里厌恶仁厚忠善的阿昭,只怕阿昭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说起来,害死阿昭的,是我这个做娘的啊!”萧皇后说到这里,再次悲从心来,泪珠又开始不争气地向下成串掉了。
萧瑀掏出怀中的绢帕,递给了自己的姐姐,一边看着萧皇后在那里抹眼泪,一边说道:“姐姐,成大事者不能拘泥于小节,现在阿昭走了,阿孩(杨暕的小名)觉得皇位应该轮到自己,这小子一向骄奢淫逸,横行霸道,你说他会不会趁机夺这东宫之位呢?杨广是打算立阿昭的长子杨倓为皇太孙,还是要立阿孩为太子呢?”
萧皇后的娇躯微微一震,止住了哭泣,杨昭死后,被加了元德太子的谥号,他在死之前留下了三个孩子,都是跟后妃韦氏所生,现在全是只有两三岁的小孩儿,而幼子杨侑,更是不足周岁,自从杨昭死后,杨广迟迟没有决定是改立杨暕为太子还是立皇太孙,象五贵这样的新宠臣也聪明地不提及此事,所以这事就给一直这样拖了下来。
萧皇后眨了眨眼睛:“依我看,杨广根本就没考虑立储的事情,他现在只顾着自己昏天黑地地玩,哪顾得上身后之事,这次北巡,也根本没有带上阿孩,而是让他坐镇洛阳,镇守京都。噢,对了,这次杨广出巡之前,把原来阿昭的东宫卫士全拨给了阿孩,又让吏部尚书牛弘为阿孩挑选官属,这些事情,现在办得怎么样了啊。”
萧瑀微微一笑:“阿孩是不是很久都没有来看姐姐了?”
萧皇后的眼中闪过一丝怨恨:“这小子,成年离宫之后,几乎就从来不进宫看我了,大概也知道我不喜欢他,所以有意躲着我,哼,若非如此,我们姐弟又怎么能这么方便地在这里商议我们萧梁的大事?”
萧瑀点了点头,收起笑容,正色道:“看来新一轮的机会来了,牛弘是个老滑头,知道阿孩是个什么德性,所以根本不敢给他安排那些正直古板的老学究,而是让那些公卿贵族们上报自己的子弟,现在成天围在阿孩身边的,都是些奸幸小人,声色犬马之徒,象乔令则、刘虔安、裴该、皇甫谌、库狄仲锜、陈智伟这些纨裤子弟,就是成天跟他最亲近的人,每天就是在城里帮他寻访美色,然后威逼利诱,强抢入府,供他奸淫泄欲。”(未完待续。)
第七百五十三章 驱虎吞狼
萧皇后气得一拍床沿:“这个畜生,想不到堕落如此,难道满朝的重臣,都没有人去向杨广告发吗?”
萧瑀摇了摇头:“现在不是开皇年间了,忠正之士早已经远离朝堂,留在朝中的大臣,对这些事都是敢怒而不敢言啊。甚至都以为太子之位必属阿孩无疑,争相向他行贿结好呢。就连先皇的长女,乐平公主(北周末代太后杨丽华,杨坚靠她而登上相位,最后夺取了北周的天下)也有意巴结呢。”
萧皇后冷笑道:“有其父必有其子,阿孩从小就长歪了,我也根本管不到他,就随他去吧,不过阿瑀,听你的意思,是想利用阿孩的夺位之心,作点文章?”
说到这里,萧皇后突然双眼一亮:“乐平公主?她跑来凑什么热闹?以前这么多年也不见她活动,现在都一把年纪了,还要来巴结自己的二侄子,不嫌丢人么?”
萧瑀摇了摇头:“小弟倒是不觉得乐平公主有什么问题,她应该也就是求个自保罢了,姐姐大概不知道吧,乐平公主的女婿,可是跟现在最炙手可热的宇文述,是死对头呢。”
萧皇后双眼一亮:“还有这种事?我记得乐平公主的那个独女,也是北周几乎唯一剩下的皇室血脉宇文娥英,不是嫁给了陇西李氏的另一分枝,前幽州总管李崇的儿子李敏了吗?乐平公主还为这个李敏向先皇求了个柱国的官职呢,哼,这小子嘴上毛都没长齐,不仅娶得前朝帝女,又直接官至柱国,不知让多少人妒忌呢。不过李敏只不过是个三十出头的小子,跟宇文述又怎么会是死对头?”
萧瑀笑道:“姐姐有所不知啊,这一支陇西李氏,虽然和唐国公家的祖先同为汉将李陵,但分家已经有数百年了。真正让他们这一支兴旺起来的,是前西魏的大将军李穆,在硭山之战中,东西魏大战。西魏的首领宇文泰大败,自己也重伤落马,幸亏李穆救驾,才捡得一命,战后李穆给加了申国公。从此李穆家族就开始飞黄腾达,跻身关陇家族,兄弟三人俱至公爵,十个儿子也几乎个个袭爵。”
萧皇后点了点头:“李穆我知道,虽然不是柱国家族,但在西魏到北周,也是显赫一时了。他的兄长李贤,也是西魏重臣,你说的那个李敏就是他的孙子,李敏的父亲李崇。当年在幽州总管的任上和突厥作战,壮烈牺牲了,所以李敏也算是功臣遗孤,这才娶得宇文娥英。阿瑀,你是不是想说,宇文述本想为儿子迎娶这个前朝公主,却给李敏抢了过去,所以才会结仇?”
萧瑀摆了摆手:“不是这么回事,跟宇文述结仇的不是李敏本人,而是李敏的堂叔李浑。这李浑是李穆的第十个儿子。也是他所有儿子里最精明能干的一个,李穆的长子早死,申国公的爵位给了李穆的长孙李筠。开皇十六年的时候,这个李筠也死了。他没有留下儿子,便绝了嗣,于是李穆的其他儿子们全都对这申国公之位有了想法。”
“这李浑本来是排第十,虽然有个右骁卫将军的军职,但没啥希望袭爵的,不过他重贿了宇文述。哦,对了,他的夫人是宇文述的姐姐,算起来宇文述还是他的小舅子呢,有这层关系,再加上李浑曾答应如果袭了爵后,会把每年申国公俸禄的一半给宇文述,那宇文述是个至贪小人,便全力在先皇面前为李浑说好话,生生地把这个申国公之爵位抢到了李浑的头上。”
“只是这李浑也是个贪婪无信义之人,爵位到手之后,开头两三年依承诺给了宇文述一半的钱,后来就赖账不给了。还暗中使计,买通杨素,把他的这个申国公给转成了郕国公,对宇文述说国公的名号变了,所以原来的约定也到此为止,由于这个李浑也是杨广比较信赖的近臣,当年杨广赴扬州任总管时,这个李浑就是他的护卫队长,也有些老交情,加上李家子侄众多,势力庞大,宇文述不能象对付普通关陇中层家族那样陷害,所以虽然恨得牙痒痒,却是不能报仇。”
“以前宇文述曾跟人喝醉酒时放话要跟李浑算总账,李浑听到后也一直在戒备,两边明争暗掐也有好几年了,李敏一直是李浑一方的重要成员,乐平公主大概是怕女婿给宇文述黑了,所以才想示好杨暕,巴上这棵大树,也是给女儿加一道保险吧。”
萧皇后听完这些后,长舒一口气,冷笑道:“看来这些关陇的军功世家内部,也不是想象中的铁板一块,互相之间也是勾心斗角,说来说去也不过是为了荣华富贵和家族的利益罢了,弟弟,看来我们可以利用宇文述和李浑家的矛盾,在中间继续作文章,分裂这些关陇家族,为我们萧氏以后的起事创造机会。”
萧瑀点了点头:“那个李浑的爹李穆,当年就是跟着于谨和杨忠,一起进军江陵,实质上灭我萧梁的元凶,我大梁国的荆州子民,尽数被其掳为关中为奴隶,即使是很多饱学儒士,当年好不容易历尽千辛才从候景之乱的江南地区逃出,却是刚出狼窝,又入虎口,被这些胡蛮子劫到了关中,我中华衣冠文化,从此大半消散,这可是比灭国破家更大的国耻啊!此仇我一直记着呢,现在于谨和李穆这两个老贼早死,可他们的狗崽子李浑和于仲文都是隋朝大将,我们还得找机会把这两个人除去才是。”
萧皇后笑道:“原来这些年弟弟一直劝我跟杨广进言,多结交宇文述,是早早地存了这方面的心思,想让贪婪狠毒的宇文述对这两个下手,是不是?”
萧瑀点了点头:“姐姐说得不错,宇文述虽然是关陇家族,但一直声名不显,直到他这代才算出了头,用这种新兴的家族挑战贵有的显贵家族,本就是分化瓦解关陇世家的最好办法,作为一个整体的关陇家族有多可怕,这百年来我们都见识到了,远的不说,只说尉迟迥和杨谅这两次。有了关陇世家支持的朝廷军队,打起拥兵数十万的关东强藩,几乎是秋风扫落叶一般,乱世中如果这些人依然团结的话。只怕我们的大业就要夭折了。”
萧皇后叹了口气:“最近铣儿几次传书回来,说是那贺若弼已经撕毁了跟他以前的默契,又通过那个沈柳生开始在荆州做生意了,看起来这贺若弼不满足于只呆在湘州,还是想把手伸向荆州地区。铣儿要我们定夺此事,阿瑀,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萧瑀的眼中精光一闪:“也许这回,我们真的要跟那个王世充合作了。姐姐,他昨夜派人过来联络,要和你单独见面!”
萧皇后惊得一下子坐直了身子:“我可是皇后,怎么可能跟他见面?”
萧瑀咬了咬牙:“他坚持这一点不肯松口,说萧家如果你这个主事人不出来,那他谁也不信,也不会跟我们有实质性的进展。”
萧皇后气得柳眉倒竖:“我们萧家还不至于指望这么个家伙吧。不就有两臭钱,私下里结交了一些关陇贵族吗,哼,我们堂堂的兰陵萧氏,几百年的南朝名门,什么时候要听这种人的安排和指挥了!大不了一拍两散,敢真惹我们就把他给提前举报了。”
萧瑀连忙摆了摆手:“姐姐,别意气用事,现在咱们两边相互知根知底,我们若是举报他谋反。那只会把铣儿和自己给搭进去,万万不可啊!”
萧皇后恨声道:“可是这个家伙太气人了,他是什么东西,居然敢要我亲自跟他见面。他以为他是谁!再说了,你是我弟弟,可以趁着杨广不在的时候,出入宫中,他又怎么可能过来?!”
萧瑀叹了口气:“他的要求,是要姐姐你想办法出宫。到他的满园里和他见面。”
萧皇后气得扭过了头,连说不去都懒得开口了。萧瑀微微一笑:“姐姐,不要意气用事了,这个人对我们有用。现在杨广不在东都,我倒是觉得这是我们两边合作的一个好机会,若是您作为萧家当主也不出面的话,只怕王世充也会怀疑到我们合作的诚意。”
萧皇后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涉及大事上,这位女中枭雄不会象一个只会由着性子乱发脾气的小姑娘,她沉吟了一下,说道:“王世充这回想跟我们商量什么事情,非得要我亲自出面?”
萧瑀压低了声音,说道:“他说他有办法帮我们弄掉贺若弼一伙,还有,会帮我们对付宇文述。”
萧皇后微微一愣,摇了摇头:“贺若弼我自有办法除掉,即使不通过他,我也一定要把贺若弼和高熲这一伙给灭掉的,免留后患,至于宇文述,现在不是我们的敌人,我们又要对付什么?”
萧瑀的神色变得严肃起来:“王世充说过一句话,我觉得很有道理,他说宇文述是希望杨广的江山永固的,这样他才可能为自己的家族谋取更大的利益,如果他知道了我们的事情,是会毫不犹豫地把我们萧氏灭族的,所以一定要留着制约宇文述的手段。姐姐,我希望你能慎重考虑一下和王世充见面的事情,也许,这将会决定我们萧氏复国大业的成败。”
萧皇后的眼中闪过一丝坚毅的神色:“好吧,这事你来安排,我答应了。”
满园,思玉楼地下的一处地字号密室里,王世充一身大紫绸缎衣服,坐在一张圆桌的边上,满脸微笑地盯着坐在他身侧三个座位的一名老者,这人身材高大,满面尽是风霜之色,花白的须发皆张,不怒自微,看起来五十多岁的年纪,虽然一身华服,但一看就是带兵多年的大将出身,正是那前申国公,现任成国公,右骁卫大将军李浑。
李浑冷冷地说道:“王开府,记得老夫当年入股你的商社的时候,曾经有过约定,你我之间,只限于钱财来往,没有非常紧急的事情,不要见面,这都十几年过去了,咱们这约定一向遵守得很好,朝中出过那么多大事,一直没有影响我们的合作,就是当年介绍老夫入股的韩家从你这里撤了份子,老夫也没有跟着他一起撤。怎么,今天你这么急着召老夫来谈这以后的生意,是想跟老夫清账吗?”
王世充笑着摇了摇头:“成国公误会了,咱们之间的友谊。或者说基于共同利益上的交情已经维持了这么多年,又怎么可能因为钱的事情而断了这份交情呢?您实在是多虑了。”
李浑的眼中闪过一丝狐疑的神色:“既然如此,那一切照旧便是,老夫这么多年来一直有管事在你的商社里,钱的数目上从来没出过问题。又何必需要老夫亲自走这一趟?莫非?莫非举荐你的楚国公死后,关陇世家现在开始新的联姻和结合,你想要老夫帮你介绍些有力家族合作?王开府,咱们可是有言在先的,老夫不会出面帮你介绍任何人,咱们之间合作的事情,除了韩家外,也不希望任何人知道,明白吗?”
王世充的眉毛微微一挑:“成国公,这回在下请您过来。不是为了让您帮我王世充做什么事情,而是为了谈一件对你成国公大大有利的好事。如果您觉得被我利用了,或者暴露我们之间的联系,让您不开心了,那随时请便,王某绝不强留。”
李浑花白的眉毛一动:“王开府,你这话又是何意?你我之间,除了合伙赚钱以外,再无别的交情,而且你应该知道。我们关陇世家,都是联姻几十年上百年的家族,轻易也不与外人过多接触,如果连老夫和老夫的家族与姻亲都无法做到的事情。你王开府又何来能量做到?”
王世充微微一笑:“很简单,因为不会有什么关陇世家站在你这一边帮你对付宇文述,而我王世充可以。”
李浑的脸色一变,转而恢复了一向的冷厉:“王开府,虽然我知道你很有本事,但敢说这样的话。就不怕风大闪了舌头吗?有些事情不是靠钱就能摆平的。宇文述现在位极人臣,手握兵权,即使在五贵之中,也是独一无二,你又怎么可能对付得了他?”
李浑说到这里,眨了眨眼睛:“而且,老夫和宇文将军同为关陇大世家,百余年来同气连枝,你跟宇文将军有仇是你的事,想要报复他也是你王开府的行为,又怎么能说帮我李浑报仇吗?”
王世充轻轻地叹了口气:“成国公,这个世界很小,有些事情,不用刻意打听,就会传到你的耳朵里,您跟那宇文述的恩怨,在关陇世家的圈子里早不是什么秘密,相信你早先的那个申国公,后来的那个成国公是怎么来的,不用我多解释了吧。”
李浑的脸色一下子涨得通红,厉声道:“真他娘的晦气,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也罢,老夫是跟宇文述有些过节,但这是我们关陇世家间的矛盾,论起年龄,我们也都比你王开府长了一辈,我想我们这些老家伙之间的恩怨,也不用你这个后辈来调解吧。”
王世充微微一笑:“成国公,王某绝无轻视长辈之意,句句皆是出自肺腑,宇文述为人贪婪狠毒,为了小利,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以前帮您去争来这个申国公的头衔,并不是因为您是他的姐夫,而是因为您允诺给他申国公的一半俸禄,后来您不再继续给了,他就怀恨在心,不仅几次三番地阻止您的升迁进步,还放话出来以后要找机会收拾您,这些总不是晚辈的造谣捏造吧。”
李浑恨恨地把自己面前的一碗酸奶一饮而尽,一边抹嘴,一边说道:“老子又不是光棍一条,一大家子几百口人都要养活,给了宇文三年的一半俸禄了,这家伙也应该知足啦,还跟老子争那剩下的一半,娘的,就算他宇文述是新宠,难道我陇西李家就该给他踩在脚下?论跟至尊的关系,老子二十年前护送至尊到扬州出藩的时候,他宇文述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王世充心中冷笑,表情却变得更加谦恭起来,一边给李浑继续倒上了一碗酸奶,一边说道:“就是,成国公本就是英雄了得,当年即使不是宇文述求情,那申国公之位怎么轮也应该是轮着你的,要知道当年尉迟迥谋反时,令尊在并州可是手握重兵,先皇当时是派了成国公您持节去招了令尊站在朝廷这一边 ,光靠这一个大功,您就应该得这申国公的位置。”
李浑的脸上闪过一抹得意之色,这件事是他一生中最得意的一件,当年李穆本有意站在尉迟迥一边,是他晓以大义才让老父回头。他笑着摆了摆手:“都是些陈年旧事,不提也罢,对了,王开府,你跟宇文述又是怎么结上仇的?我可从没听说过啊。”
王世充知道李浑开始上当了,成功地激起了李浑的愤怒,然后讲述自己与宇文述的过节,这样就能把本无交情的两人在心理上产生共鸣,事情也就成功一大半了,看起来这李浑也是个性格直率外露的武夫,给自己三言两语就引进了套子里,不用象对付斛斯政这样的老狐狸那样费事。
王世充也换上了一副愤愤不平的神色:“还不是因为一个钱字,宇文述贪婪之极,我这个天下首富哪可能不给他打主意?去年楚国公刚死的时候,他的侄女婿封伦就跑到了宇文述面前,怂恿宇文述制造罪名诬陷我,去年底的时候,至尊派了蒲山郡公李密来彻查以前楚国公举荐过的人,封伦知道我的底细,也知道我给楚国公送过钱,所以拿着此事作文章,让李密免了我的官,现在我王世充也只顶着个开府将军的虚衔,在这满园里做个富家翁罢了,真真就成了人家眼里的大肥猪,随便找个机会就能安个借口宰了。”
李浑点了点头:“虽说至尊不喜欢楚国公的事情,人尽皆知,但这样大规模地清洗以前楚国公举荐过的人,还真是出乎我意料,搞了半天,原来这次清洗主要针对的是你王大财主啊。老弟,恕我直言,给宇文述盯上了,只怕你的日子以后就不好过啦。”
王世充长叹一声:“唉,可不是嘛,所以我左思右想,与其在这里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干死宇文述,这样才能真正自保。”
李浑哈哈一笑:“王开府,现在还没到晚上哪,你就开始做梦了?宇文述是你能干死的?我劝你还是拿点钱把他塞饱了,或者让出一半的家产给他,也许还能挺过这一关。”
王世充的眼中碧芒一闪:“不,宇文述这只饿狼是不可能靠割肉喂饱的,你越是有钱,他越是想独占你的家产,只有把他彻底搞死,搞怕了,才会收手。”
李浑的脸上笑容慢慢地收了起来,他意识到这王世充不象是在开玩笑,他的眉头皱了起来:“难道你是想让老夫去帮你串联那些不爽宇文述的关陇世家,联合在一起去斗宇文述?”
王世充摇了摇头:“晚辈没那么傻,现在的公卿贵族,无论是关陇系还是山东系,巴结宇文述还来不及呢,就是跟我有生意往来的这些世家们,宁可不要放在我这里的份子钱,也不可能为了我跟宇文述撕破脸,这点自知之明,晚辈还是有的。”
李浑的面沉如水:“那你要老夫做什么事?老夫也声明,老夫可没有本事独立对付宇文述。更不会为了你王开府而跟宇文述彻底决裂死掐。”
王世充的脸上浮过一丝微笑:“那是因为成国公没有把握能对宇文述一击致命吧,所以现在能做的也只是先约束子侄,不给宇文述留下什么把柄,一边暗中找寻宇文述的罪证,当然,象宇文化及和宇文智及当年那种任侠轻行的小罪,是拿不上台面的,只有涉及谋逆这样的大罪,才能彻底把他打倒,对不对?”(未完待续。)
第七百五十四章 幽会萧后
李浑的眼皮跳了跳,声音也变得阴森起来:“王老弟,我送你一句话,好奇害死猫,有些事情心里有数就行,不要乱说,这对你没什么好处,当年若不是宇文述跟人四处吹牛,说我的申国公之爵位是他弄来的,害得老夫在关陇圈子里失了面子,老夫也不至于跟他撕破脸皮。怎么,你难道也想跟宇文述学这个?”
王世充笑道:“成国公多虑了,我王世充要是管不住自己的嘴,这么多年来跟我合作的那么多世家,又怎么会没有一家传出风声呢?就好比你成国公,不想声张你我合作的事情,也是出于对宇文述的忌惮吧。”
李浑咬了咬牙:“难不成你真的有办法彻底打垮宇文述?”
王世充收起了笑容,正色道:“成国公,我只问你一句话,如果晚辈真的有办法彻底弄死宇文述,但需要你顶在前面,你愿意吗?”
李浑的嘴角勾了勾,一动不动地盯着王世充,沉吟了一下,说道:“那得要看这个办法是不是真能弄死宇文述了,王开府,有一点你可以放心,即使老夫最终决定不出手,也会为你保守这个秘密的,冲着我还有一千七百万的钱在你这里,冲着你肯帮我收拾宇文述这两点,我也没有必要出卖你。”
王世充笑了笑:“今天找成国公来,就是对你绝对的信任,咱们不仅互惠共利,现在还多了层同仇敌忾,好了,多的不说啦,您的侄子李敏,现在是不是任司隶上士,直阁将军,负责至尊的贴身护卫?”
李浑的表情一下子变得警觉了起来:“王开府,你想做什么?我警告你,任何打至尊主意的企图,老夫都不会参与的。”
王世充笑着摆了摆手:“成国公过虑了。我王世充的一切都是大隋的至尊给的,没有他们,哪有我的今天,又怎么会为臣不忠呢?我的意思是。令侄是现在可以和至尊直接说得上话的,所以我需要借令侄之口,向至尊举报宇文述谋逆的惊天大案。”
李浑的嘴巴张得大大的,但眼中除了疑惑,还透出一丝兴奋与期待:“王开府。这件事可开不得玩笑,你要说宇文述专权,结党营私什么的,或者说他欺男霸女,胡作非为,都没有问题,但就是这谋逆之事,绝无可能。宇文家族并非关陇世家中的有力家族,能到今天的地位完全是靠着搭上了至尊,不会有任何一个皇帝能比至尊给他更多的好处。他又怎么可能起不臣之心呢?”
王世充舔了舔嘴唇,压低了声音,说道:“宇文述确实是权势已及人臣,可是这跟他的几个儿子关系不大啊。”
李浑的脸色一变:“怎么,就宇文述那几个不成器的小子,还想造反不成?”
王世充笑着摇了摇头:“他们很清楚自己是几斤几两,本也不是有大志向的人,但是杨素的下场却不由得宇文述不给自己找条后路,不然哪怕再权势冲天,哪天至尊一变脸。照样能让你一夜之间从天上掉到地上,摔得永世也爬不起来。看看杨素生前是何等的荣光,这人刚一死,侄女婿就改换门庭了。跟他联姻的唐国公也翻脸变,所以说祸福无常,给自己找条退路,不是什么不可想象的事。”
李浑的双目炯炯:“退路?哪条退路?你是说,突厥?”
王世充认真地点了点头:“成国公果然不点自通,除了突厥。宇文述还可能有什么退路呢?”
李浑勾了勾嘴角:“宇文述没这么傻吧,突厥一向不是大隋的对手,现在大隋国力如日中天,他自己是国家的大将,连这点都不清楚吗?”
王世充笑道:“他可不是想引突厥入寇,而是在必要的时候,让突厥来边关打劫,然后至尊需要人领兵出征,现在杨素已经不在了,除了他还有谁能当这个大将呢?”
李浑恍然大悟,点了点头:“这倒是有可能,不过这样一来,他和突厥的关系不就暴露了吗?总不可能一边是他跟突厥串联,一边又带兵打突厥人吧。”
王世充摇了摇头:“具体的操作办法有很多,但只要不停地秘密跟突厥交往,给突厥人好处,尤其是可以用于作战的铁甲钢刀,让突厥重新强大起来,具备和大隋一战的实力,那宇文述的位置就稳固了。即使杨广想要除掉他或者是夺他的兵权,也是得三思而行。”
李浑哈哈一笑:“王老弟,我听出来了,你说的谋逆,就是说宇文述现在和突厥人有生铁走私交易,对吧。”
王世充向着李浑伸起了大姆指:“成国公果然精明这人,一点即透,不错,我这里得到了准确的消息,宇文述的两个儿子,宇文化及和宇文智及,带着五十万斤的铁矿石,准备和突厥的贵族接头交易,成国公,这难道不是天赐的良机吗?!”
李浑的眼中杀机一现,两只眼睛都在放光,沉声道:“这消息绝对可靠吗?他们是在哪里交易?何时交易?”
王世充笑道:“消息绝对可靠,其实宇文述通过两个儿子和突厥人有生铁交易已经有好几年了,这些事情我一早都知道,但不想揭穿罢了,一来我跟宇文述无怨无仇,二来若是我泄密的话,以后在突厥的生意只怕也是做不成了。若不是这回宇文述把我向绝路上逼,我又怎么会鱼死网破跟他拼命呢?”
李浑点了点头,忽然想到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警惕之色:“只是王老弟,你既然知道了这消息,完全可以自己干啊,为什么要通过我,或者是敏儿呢?这里面又有什么诀窍?”
王世充摇了摇头:“我现在一介布衣之身,平头百姓一个,根本无法出关去抓这个现行,再说宇文述做这种交易,肯定会派出大批护卫,尤其是他的孙子宇文成都,那可是万夫不敌的猛将,加上有突厥人,我是根本没这个本事把他拿下的,即使拿下了。以宇文述的权势,也会说我是栽赃污陷,搞不好我打虎不成,反而要赔上自己的性命。”
李浑的眉头终于舒展了开来:“所以你就想到了敏儿。他现在在至尊的身边随驾,如果他把这个消息告诉给了至尊,那至尊也许会亲自带兵去现场查看,到时候人赃并获,宇文述就是想抵赖也不可能了。对不对?”
王世充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正是如此,成国公,你信得过晚辈吗?”
李浑咬了咬牙:“老实说,这样诬陷当朝重臣,万一到时候没有这笔交易,可是重罪,王老弟,不是我怀疑你,但你的这个消息真的是绝对可靠吗?”
王世充笑着拿起手边的一册早已经准备好的账薄。递给了李浑:“这是自从仁寿二年以来,宇文兄弟通过夏州出塞,把从巴蜀和荆州的各处铁矿购来的生铁偷运出塞的纪录,每次交易的时间和数额都在上面,还有交易的地点。这些都是我的突厥的内线提供的。绝不会有错,因为我自己也跟踪过一次,就在前年。”
“成国公再看看这账本的末尾,是上个月末宇文述通过他名下的几个分号,以为朝廷打造军械的名义,紧急在关中一带购买了三十万斤铁矿石的纪录。如果成国公不信的话,可以自己去查证一下。”
李浑的双眼一闪一闪地放着神光,他翻着账册的手都在微微地发着抖,这十年以来。宇文述就是他每晚挥之不去的最大恶梦,甚至为了这事在家里跟宇文述的姐姐也多次口角,直接把这位老妻给活活气死,宇文氏的死彻底断了他和宇文家族和解的可能,这不死不休之仇只能让他想尽一切办法去讨好杨广来为自己避祸,今天终于有一个可以击倒宇文述的机会。他又如何不能心动不已呢。
李浑重重地一拳捶在桌了,厉声道:“好了,王老弟,不用再说了,这事我李浑干了,我李家全族的身家性命,就在你王老弟的手上,不过这件事是你我之间的秘密,我丑话说在前面,万一到时候你说的那个交易不存在,至尊怪罪下来,我可得把你给供出来了。”
王世充微微一笑:“这个是自然,这主意是我出的,万一事情不成,不用成国公说话,王某主动向至尊坦白请罪。成国公应该知道,王某这么多年来,无论是做人还是做生意,向来说一不二,没这点信誉,也不可能把生意做到今天的规模,您完全可以放心。”
李浑点了点头:“那咱们就一言为定了,王老弟,扳倒宇文述后,我会有重金酬谢你的。”
王世充摆了摆手:“不用了,成国公,我王世充最不缺的就是钱,只不过谁想打我财产的主意,我就先让他完蛋。这几天咱们分头行事,你去通知李敏,让他到时间领杨广去捉赃,而我也要在突厥那里安排好这个情报的来源,到时候让你也能说得出是从何听到这个消息的,以免以后至尊问起来露馅。”
李浑笑着长身而起:“好,一切听你王老弟的安排,敏儿一向听我这个堂叔的,现在我继承了先父的爵位,也是陇西李家的族长了,我的命令,他不会不从的,现在敏儿跟着至尊在关中,听说最近并州那里发动了百万多劳工在太行山那里开山铺路,准备让至尊的车驾能顺利通过太行,看起来至尊是准备从关中东出到河北,然后再出塞,一路向西后从夏州榆林那里再回关中了。这一路上经过夏州的时候,就是让至尊抓个现行的最好时机。”
说到这里,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眉头一下子拧了起来:“不对啊,我们怎么能控制至尊车驾的时间,让他们正好在至尊到那里的时候才准备交易?”
王世充微微一笑:“这点成国公放心吧,这回他们的交易本就是想用来黑我的,想栽赃到我王世充的头上,然后置我于死地,宇文述想害我,夺我家产就是准备用这个毒计,所以他一定会存了和我同样的心思,等至至尊的车驾到了塞外后,再动手交易的。”
李浑听得眼珠子都不转了,感叹道:“王老弟,今天老哥我才算真正地开了眼,知道为什么短短的十几年。你一个毫无背景的年轻人就能闯出如此基业。”
王世充的嘴唇一动,正待再说,突然听到墙边的一处铜铃响动,他知道这是有贵客前来的消息。站起身,对李浑说道:“那就不留成国公了,请您先不要通知李敏,我那里一切安排好之后,再跟你约定时间和线路。我们之间的联系,还是通过你在我这里的张管事来传递。”
李浑点了点头,跟王世充拱手道别后,从暗道离开了这间密室,王世充把面前的一碗酸奶一饮而尽,长出一口气,便大踏步地走到了这间密室的墙边,打开墙上铜管的软木塞子,说道:“何事如此惊慌?”
魏征的声音从铜管里低低地传了过来:“主公,雨燕来了。”
王世充的脸色一变。雨燕是他和魏征所约定的萧皇后的代号,尽管昨天夜里他向萧瑀传话表达了要和萧皇后面谈的意思,但没想到萧皇后这么快就亲自前来,他定了定神,沉声道:“现在何处?”
魏征的声音中也透着一丝兴奋:“姐弟二人都已经被我引到天字号密室了,主公,现在怎么办?”
王世充咬了咬牙,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后,平静地说道:“我这就过去,玄成。你也过来。记住,吩咐好金称,所有的护卫全部撤出去,任何人都不许接近密室。”
魏征应诺了一声后。上面的铜管那里就只剩下一场堵木塞子的声音,再也没有其他的话语声传来。
王世充二话不说,一个迅速地转身,快速而坚定地走到了门口,铁门在他的身后关上,从地字号密室通向天字号密室的长长甬道上。两侧的火把熊熊地燃烧着,爆裂的火花声正反映了王世充现在的心情,他迈开脚步,坚定有力地向着前方走去。
一扇厚重的铁门在王世充面前打开,映入他眼帘的,是在那张圆桌之后,一个坐着的中年美妇和一个站着的文士,二人都是布衣打扮,未施脂粉,但那种骨子里透出的高贵气质却是无法阻挡的,可不正是萧皇后和萧瑀姐弟二人?!
王世充在几次大朝会上见过萧皇后,因为官职不高,隔得有些远,只是远远地能看到一个雍荣端庄的高贵皇后端坐在后位之上,母仪天下的感觉不言自明,可今天却是他第一次见到萧皇后本人,虽然已经人到中年,但没有经过任何打扮的脸上仍然是丽质天成,肌肤胜雪,被保养得好好的一双玉手,婉如少女一般,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也仍然是绝色的美女,王世充突然有些妒忌起杨广来,守着如此绝色佳人,居然还不满足,到处猎艳,实在是暴殄天物。
萧皇后美目流转,盯上了王世充,这也是她第一次与这个传说中的阴谋家见面,她的眼中明显闪过一丝失望,甚至还了一分不经意的鄙夷之色,这种眼神,王世充从几乎每一个第一次见到他的达官贵人眼中都见到过,除了杨素和高熲二人之外。
王世充清了清嗓子,打了个哈哈,拱手行礼道:“二位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世充刚有要事在商量,来得迟了点,还请二位海涵。”
萧瑀的脸色一沉,重重地“哼”了一声:“王开府,见到皇后娘娘和本官,还不下跪吗?”
王世充身后的铁门这时候正好被魏征轻轻地关上,一阵从缝隙中透过的冷风吹得王世充的后背一凉,但他仍然面不改色,平静地说道:“我想在这密室之中,丈余之内,没有什么开府,也没有什么内史侍郎或者皇后娘娘,只有四个志同道合,想要推翻杨隋江山的同道中人,那些在外面的迂腐礼节,还是不用讲的好。”
萧瑀的脸色微微一变:“王开府,就算不说俗礼,你把我们引到这里,自己却迟迟不现身,好大的架子。就算是同道中人,也不至于如此怠慢吧。”
王世充换上了一副严肃的表情:“这点王某需要向二位致歉了,今天实在没有想到二位能直接前来,刚才王某在与其他的同道之士密商大事,知道二位来到后,王某也就立即赶了过来,让二位在这里久等,抱歉。”
萧皇后的嘴角勾了勾,说道:“好了,王开府,咱们也不要浪费时间了。直奔主题吧,你说你有要事需要本宫亲自出来和你面谈,现在本宫已经在这里了,你可以说说这个要事了。”
王世充点了点头。坐到了这张圆桌的对面,魏征也和萧瑀一样,紧紧地站在了他的身边,王世充开口说道:“我需要萧皇后帮我一个忙,对付宇文述。”
萧皇后抿了抿红唇:“你跟宇文述有何仇怨?”
王世充正色道:“杨素的侄女婿封伦。是个标准的小人,一向看我不顺眼,杨素在时,他不敢造次,可杨素死后,他马上转投了宇文述,而且献上了毒计,要弄死我,夺我家产,所以。我需要反击,至少不能让宇文述害死我。”
萧瑀冷笑道:“王世充,如果你没有办法对付宇文述,那我看你跟我们也没有什么合作的条件了,你的背后,可是有不少世家大族的经济往来,宇文述只怕也不敢为了强夺你的家产,而得罪这么多人吧。再说你不是已经给免了官吗,现在他还能怎么害到你?”
魏征的眼中神芒一闪:“萧侍郎,你不知道宇文述可以栽赃陷害人吗?即使无罪。也可以给他整些谋反的道具,我们王家的商铺这么多,随便给他在哪家埋些兵器甲胄的,然后治我们一个谋反之罪。这可怎么防?”
萧瑀冷冷地说道:“这是你们的问题,不是我们的,如果你们连宇文述都对付不了,那也不可能帮助我们成就大事,王世充,我们可从没有要你出手帮我们对付贺若弼吧。还有,你对贺若弼的扶持,本来可以终结我们之间的合作,但我们出于大局考虑,还是忍了,现在宇文述的权势如日中天,连我们也得主动地让他三分,又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地助你对付他呢?”
王世充那粗浑的豺声在这密室里来回激荡着:“萧侍郎,你可能误会了,我不是要你们出面帮我搞定宇文述,如果我连宇文述都收拾不了,也就没脸跟你们合作了,我需要你们做的,只不过是一些善后之事。”
萧皇后和萧瑀吃惊地睁大了眼睛,对视一眼后转向了王世充:“善后之事?什么意思?”
王世充微微一笑:“我已经有办法彻底反击宇文述,治他个谋逆之罪,只不过到时候希望萧皇后能帮忙给宇文述求求情,不要让杨广真的杀他满门,也不要罢他的官。”
这回连魏征的脸色都是一变,王世充从没有跟他商量过此事,他动了动嘴,似乎想说些什么,还是忍住了,毕竟身为人臣,在外人面前置疑主公的决定,是极为不妥的事情。
萧瑀皱了皱眉头:“王开府,你这话什么意思,有机会一举击垮想要置你于死地,夺你家产的宇文述,为何还要出手相救,难道你不知道打蛇不死,反被其咬的道理吗?这可一点不象你这位智者所为啊。”
王世充的眼中闪过一丝自信的神光:“萧侍郎,我问你一个问题,左翊卫大将军的这个位置上,你是希望看到宇文述呢,还是想看到别人?”
萧瑀不假思索地回道:“宇文述有将才,打仗不错,但其人贪婪狠毒,与关陇贵族都不是太合得来,如果我们真正起事的话,他必为大将领军来与我们作战,这一点倒是我们可以利用的,从我们的角度来说,宇文述在这个位置,比其他人合适,大隋毕竟不乏良将,若是换了于仲文,来护儿这样既忠诚又有能力的大将,我们可就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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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五十五章 私密空间
王世充微微一笑:“这就是了,宇文述在这个位置上,对我们有利,如果我这回弄死了他,或者夺了他的兵权,那么谁最有可能到这个位置呢?”
萧瑀哈哈一笑:“不是于仲文还能是谁?王开府,你说得不错,相比这家伙,还是让宇文述继续在这个位置上好了。”
王世充叹了口气:“所以我这回要反击宇文述,但到关键时刻,还得再拉他一把,不能让他给彻底打趴了,而且卖他一个人情之后,再跟他有生意上的来往,也会给我们支开一张安全的保护伞来,以后我们行事,也会轻松许多。”
萧皇后的脸色一变:“你是说,要把宇文述也拉进我们的起事计划?这绝不可能。王开府,不要作异想天开之举!”
王世充摇了摇头:“我当然不会这样想,杨广能开的条件,我们给不出,除了杨广本人外,大概宇文述是最忠于大隋的人了,我自然不会打他的主意,只不过么,这回救他一命,卖他个人情,以后可以通过他的关系,把一些我们的人塞到各地的军府之中,萧皇后,我知道你有时候给杨广吹吹枕头风可以给萧铣这样的人谋个县令啥的,但只怕不可能安排哪个人当上一郡的司马或者郎将吧。”
萧皇后疑道:“郎将?你是说车骑将军和骠骑将军吗?”
萧瑀笑着摇了摇头:“姐姐有所不知,就在月前,杨广在巡游的途中下令,全面改革了大隋的官制,军制和州郡制度,所有的一切跟先皇时期比起来,可谓翻天覆地,不仅所有的州都给撤了,改为郡,而原来的州刺史改成了郡守。州长史改成了郡丞,司马改成了赞治,而且原来的府兵制所置的十二卫也扩成了十六卫,骠骑将军和车骑将军分别改成了鹰扬郎将和鹰扬副郎将。负责各地府兵的训练与组织,鹰扬府中设越骑校尉训练骑兵,步兵校尉训练步兵,各为正六品。”
“每卫设上大将军一人,大将军二人。将军四人,每个将军手下设一名虎贲郎将,正四品,而每个虎贲郎将的副手则是四名虎牙郎将,这些人平时不管府兵,而战时则负责对征集起来的军队的指挥之职。”
王世充叹了口气:“杨广这一招也算是厉害了,以前各地的府兵组织和训练都是由各地的骠骑将军和车骑将军来负责,征战时也是由这些人领兵作战,所以他们对来自本乡本土的士兵的控制力很高,若是有人有意谋反。那很快就能成事,而现在把平时的训练和征发,跟战时的组织分离开来,不能不说,这会大大地降低了士卒哗变的可能。”
魏征微微一笑:“主公,魏某倒是认为,杨广这样的做法,是为了以后远征异邦的战争在做准备了。如果是大军远征高句丽或者西域这样的万里之邦,征发自中原的士兵离家几年,肯定是心有怨言。若是有人挑事,那肯定就会哗变,所以把这个带头的换成自己信得过的虎贲和虎牙郎将,这些人都指望着靠着征战得军功赏爵。所以是想打仗的,会帮着杨广管好这些士兵。”
王世充笑道:“玄成所言极是,但这样一来,兵不知将,将不知兵,战斗力就得大打折扣了。先皇在时,不搞这套,完全信任自己的士兵,也是信任自己的百姓,而杨广大概也是知道自己的暴政激起民怨,这种时候再征发军队,肯定是人无战心,所以才要靠着牺牲部队战斗力的办法来加以掌控。”
萧瑀一动不动地盯着王世充:“王开府,你这个消息可是灵通得很好,也就是十几天前杨广在巡游途中制订好的新政策,还没正式公布,你作为一个布衣百姓,这就知道了?”
王世充哈哈一笑:“要是连杨广的动向和重大政策我都不知道,那还怎么能活到现在的?萧侍郎,你也不应该叫我王开府了,这次新政策里,开府仪同三司给作为从一品的高荣誉勋官,位在三公之下,我这个开府的散官也将不保,将成为一个彻底的布衣,只怕这命令传遍全国之时,也是我穿上布衣之日了。”
萧皇后笑了出来:“听了你们说这么半天,我也算是明白了,杨广这是怕人造反,所以才把这兵权划得细之又细,改州为郡,可以趁机罢免一大批原为州刺史的世家子弟,把这些位置安排上自己的人,而为了安抚失去了刺史官位的世家子弟,尤其是关陇世家子弟,就要改变军制,让关陇世家子们变身虎贲,虎牙郎将,以后准备指挥军队,对外发动战争,以封官赏爵,对吗?”
王世充点了点头:“萧皇后果然聪明过人,一点即透。正是如此,所以宇文述作为左翊卫大将军,也是掌握了这些虎贲郎将,虎牙郎将的提名与任名之权,我们示恩于他,以后就可以想办法把我们的人安排到这些位置之上,一旦天下有变,靠他们掌握军队,就可以迅速地倒戈反隋。”
萧皇后点了点头:“这果然是一个很好的办法,只是,那些鹰扬郎将,鹰扬副郎将,乃至到地方的校尉上,就不安排了吗?”
王世充沉吟了一下,说道:“这些现在也归十六卫管辖,但是将军的俸禄,还有各地的军械军器战马,以及征召府兵和训练的费用,是归兵部管辖,并不是全在宇文述这里,但萧皇后提醒得有理,我们是应该安排一个人进入兵部,当年我在兵部任驾部司员外郎,深知在各地武库里生产与调集军器的重要,你们这回通过萧铣那里准备起事,得在兵部里有人,才能把各种资源向那里调集,一旦乱世出现,就可以迅速地自立。”
萧瑀笑道:“看来我们今天还真来对了,王开府,我们萧梁一脉里多出文人,干练精明的实才很少,要么就是人在荆州土生土长,受眼界所局限,做不好这朝堂之事,王开府有什么好的人选能推荐呢?”
王世充微微一笑:“这次我在郢州的时候倒是发现了一个人才。可能萧侍郎也认识,乃是郢州长史斛斯政,此人原来和贺若弼有联系,现在已经改投到我的手下。我通过一些手段让其不敢起背叛之心,而且他熟知萧氏在荆州一带的虚实,让他到兵部侍郎的位置上,一定可以帮到我们的大忙。”
萧瑀的眉毛微微一挑:“斛斯政?他居然向你效忠了!王开府,你的能力越来越让我吃惊了啊。”
王世充平静地说道:“我能给他贺若弼不能给的东西。他自然转投到我这里,这人是个人才,而且充满了向上爬的渴望与对在这个体系下无法升迁的愤怒,是我们天生的好手下,放在这个位置,一定能发挥最大的能量。现任的兵部尚书段文振,对杨广非常忠诚,他会对一个体制外的文官进入兵部,心生警惕,可绝不会怀疑到斛斯政这样的武将世家子弟身上。”
萧皇后点了点头:“好的。这个事情,我会找机会跟杨广提的,王开府,你还有什么事情要我们办的吗?”
王世充眨了眨眼睛:“还有一件最为紧要之事,我需要和萧皇后单独商量。”
萧皇后的脸色微微一变:“王开府,你这是何意?难道有什么事情是阿禹不能参与的吗?”
王世充摇了摇头:“还真有些事情是不能当着萧侍郎说的,这事关你们萧氏一族的存亡,在下不才,只能与萧皇后单独商议。”
萧瑀的脸上现出一丝怒容:“王世充,你什么意思?搞得我好象成了我们萧氏的危险了?!你给我把这话解释清楚!”
王世充微微一笑:“萧侍郎。事后你自然可以向萧皇后问明此事,不过现在,我希望与萧皇后单独面谈。”
萧瑀正待发作,萧皇后一抬玉腕:“好了。不要多说了,阿禹,你先退下,我和王开府单独聊聊,放心吧,姐姐不会随便作什么决定的。”
萧瑀只能点了点头。向着萧皇后行了个礼,和魏征一起退出了这间密室。
远处的机关声和脚步声都消失不见了,屋里只留下萧皇后身上那淡淡的兰花幽香的味道,她勾了勾嘴角,冷冷地说道:“王开府,有什么事你可以说了。”
王世充点了点头,从萧皇后的对面从侧面移了三个座位过去,坐到了萧皇后侧面隔了四个位置的地方,萧皇后本能地连人带凳子向边上移了一点:“你这是做什么?”
王世充平静地说道:“萧皇后,你不觉得刚才那样隔桌而对,唇枪舌剑,讨价还价一样的聊天方式太压抑了么,搞得我们好象是对立的双方一样,实际上,我们是生死与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盟友,不必搞成那样,对不对?”
萧皇后眨了眨眼睛,突然笑了起来:“王开府,你这个人真的是非常聪明,这回是不是有什么非份的要求想提,所以先要拉拉我们之间的关系呢?”
王世充微微一笑:“在我提这个非份的要求之前,咱们的这个称呼能不能改改?我以后不是开府了,你难不成还要叫我王百姓或者王行首不成?”
萧皇后给王世充这句话逗乐了,掩嘴微笑:“那我该叫你什么?”
王世充正色道:“你可以叫我王行满,或者表我的字,叫我行满好了。至于我,可不可以叫你的闺名呢?”
萧皇后先是一愣,转而柳眉倒竖,厉声道:“好个无礼的王世充,我可是堂堂的皇后,别说是你,就是宇文述这样的当朝权贵,也不敢直呼我名,你是不是活得嫌命长了,敢对本宫如此无礼!”
王世充一动不动地看着萧皇后,脸上几乎毫无表情,他的嘴色勾了勾,神色却是异常的坚毅:“我一进这屋的时候就说过,这里没什么皇后,也没什么天下首富或者是布衣平民,只有两个为了推翻隋朝而甘愿押上自己和全族性命的志同道合之人,难道大隋的皇后,就在这里与人商议如何推翻自己丈夫的江山吗?”
萧皇后呆了一呆,强辩道:“我,我现在不是什么大隋的皇后,而是以萧梁的宗室之女的身份谈合作。”
王世充点了点头:“那我应该叫你萧公主了?可是你不觉得这样太生份了吗?你称呼我的字是对我的尊重,为何我就不可以叫你的闺名呢?”
萧皇后咬了咬牙:“也罢,我看出来了,行满。你大概是想尽量地维持你我之间的平等关系吧。”
王世充微微一笑:“在反隋这一点上,咱们可是平起平坐的,没什么高低贵贱之分,我知道令弟一定会极力反对这个。所以要把他先支开,这回你明白了吗?”
萧皇后点了点头:“好吧,为了我们的合作,告诉你也无妨。”她的眼中突然闪出一丝淡淡地忧伤,“我的名字。已经不知道有多少年没有人唤过了,杨广自娶我后,不是叫我爱妃就是叫我皇后,就是没叫过我的名字。这么多年来,你是第一个敢问我闺名的男人。听好了,我叫萧美娘,美丽的美,姑娘的娘。”
王世充的眼中碧芒一闪:“好名字,美丽的姑娘,即使现在也一样。”
萧皇后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得意。无论何时,无论年纪多大的女人,听到别的男人夸自己的容貌,总会觉得高兴的,但萧美娘毕竟城府极深,杨广给杨坚夫妇演了一辈子的戏,她更是一边在跟杨广演戏,一边对着杨广演戏,一切的目的,只为了自己萧梁的那个复国美梦。王世充的漂亮话虽然让她一时受用,但很快地就恢复了理性,平静地说道:“谢谢,行满。你要和我说的,不会只有这个改称呼的事吧。”
王世充笑道:“当然不会,美娘,我要求你一件事,就是放宣华一条生路,让她跟我走。行吗?”
萧美娘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非常难看,两只手不自禁地握成了拳头,就差拍桌子了,她尽量压抑着自己心中的熊熊怒火,强自平静的声音中也微微地发着抖:“想不到行满居然和宣华这个贱人还有联系。更想不到以行满这样的聪明人,不去掩饰你和宣华的关系,却居然在这里求我。”
王世充微微一笑:“美娘,宣华现在已经给你赶出了宫,对你毫无威胁,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何必赶尽杀绝呢?她对你的事情,一无所知啊。”
萧美娘厉声道:“你真不知道我为何要对她下死手?我告诉你,王行满,若论国仇家恨,杨广只能排名第二,第一个夺我大梁江山的,还轮不到隋朝杨坚,而是那个拥兵自立,篡位弑主的陈霸先!作为陈朝宗室女,又在宫中企图争宠,在两代后宫里都想独霸,这样不要脸的淫荡狐狸精,不应该除掉吗?”
说到这里,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冷笑了起来:“我明白了,怪不得以前我一直奇怪,宣华当年给杨坚掳进宫的时候,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丫头,什么都不懂,那些后宫中争宠夺爱的厉害手段,又是怎么会无师自通的,搞了半天,原来是你王行满一直在背后教她的,看来你隐藏得很深啊,杨广夺位的那天晚上,是不是你也通过宣华给你通风报信的?”
王世充平静地看着这个美妇,这是个足够美丽,更足够聪明的女人,只自己一句话,马上就想到了这么多,在自己这辈子见过的所有女人里,即使连作为自己完美副手的安遂玉也有所不及,他鼓起了掌来:“美娘,你实在是太厉害了,这些都给你一下子想到,如果坐在杨广位置上的那个人是你,那我也不用想着造反之事啊。”
萧美娘微微一笑,但这如花的笑意中却分明透出一份沉重的压迫感:“行满,不用再对我献上这些溢美之词了,我不会上当的,今天你不把这事解释清楚,我回头就想办法弄死宣华。”
王世充点了点头:“这么说来,美娘如此对宣华,其实也是留了后招,你没有第一时间弄死她,其实也是想看看她在宫外的合作者是谁,对吗?”
萧美娘一下子给说破了心思,却仍然面不改色地点了点头:“不错,正是如此,本来我安排好了内侍,一直在宣华出家的仙都宫附近埋伏,就是想看看有谁来企图救走她,不过现在也好,你主动承认了,也省去了我许多麻烦。王行满,你是怎么和这宣华勾搭上的?为什么要这样帮她?”
王世充轻轻地叹了口气:“当年我从军出征南陈的时候,经历了九死一生,经历了王世积的陷害之后,终于活了下来,还带着韩擒虎的军队打进了建康城,占领了陈叔宝的皇宫,是夜,韩擒虎所部封锁宫门,大肆抢劫宫中的藏宝,而其他的军士们则在排除奸-淫陈国的宫女,宣华当时和她的母亲躲在宫人们当众,是我把她救下来,免得遭到那些军人们的毒手。美娘,比起她,你可算得上是幸运多了,梁国虽亡,但你们梁国的宗室子女并没有受到那样的虐待和摧残。”
萧美娘恨恨地说道:“就算这样,那也是陈霸先当年背主篡位种下的恶果,让他的子孙来品尝,我一点儿也不同情这个姓陈的女人。”
王世充冷笑道:“美娘,没有永远不灭的帝国,做人最好留点口德,难道你萧梁不是夺了同宗的萧齐的江山吗?你们的开国梁武帝不也照样是屠杀同宗的南齐宗室,才坐稳的皇位?难道他的手上就没沾了血?也没让你们这些后人来报啊。”
萧美娘气得牙痒痒,瞪大了眼睛,却是无法反驳王世充的话,只听王世充继续说道:“我无意为了宣华跟你争这些事情,我只想告诉你,我这个人阴险狠毒,对付我的敌人,手段是极其的凶残,从没有过任何怜悯之心,但正是如此,我看到那个纯真善良的陈宣儿时,才会有一种难得的同情,也许帮这个可怜的女人,是对我灵魂的救赎,所以在她进宫之后,我也能通过力所能及的范围,尽量地帮她一些,让她至少能在后宫中生存下去。你说得不错,那些宫斗法子,争宠之术和其他的后宫生存手段,大部分是我教她的。”
萧美娘哈哈一笑:“行满,不要说得自己真象个好人似的,你是这世上最精明的商人,会平白无故地做这种赔本的买卖?你帮着宣华,只是因为她是能给你在宫中通风报信的唯一人选,对不对?”
王世充面不改色地回道:“不错,这是一个重要的原因,但不是唯一,要说通风报信,我后来派在她生边的太监安遂家,也就是春福,完全可以做到这一点,帮宣华只是出于我的同情心罢了。仅此而已。”
萧美娘冷笑道:“这么说来,当年杨广夺位时,宣华突然无端地陷害他,也是你在背后的谋划了?”
王世充有些意外,他没想到萧美娘还知道这件事,沉吟了一下,说道:“美娘,这事是杨广告诉你的?”
萧美娘不屑地勾了勾嘴角:“他怎么可能告诉我这事?只是我在他身边一向留有耳目,事后告诉我当时的事情,王行满,可真有你的,居然能把他逼到那种程度,逼得他下手弑君,杨广要是知道你这事,非剥了你的皮不可!”
王世充微微一笑:“从我第一天决定推翻暴君的时候,我就作好了这种心理准备,美娘,你不是也一样吗?只不过我是在杨广夺到太子之位后才有这种打算的,而你,则是从西梁亡国的那一天,就开始了这种谋划吧。乌鸦不用笑猪黑,若不是你长年的挑拨和唆使,又怎么会让杨广和他兄弟反目成仇,起了本不该有的夺位之心呢?若说大隋头号腹黑阴谋家,我王世充只能屈居第二,你萧美娘才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人啊!”(未完待续。)
第七百五十六章 危险的盟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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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美娘微微一笑:“那就请大隋第二号阴谋家来告诉大隋头号阴谋家,为什么你明知我跟陈宣儿的国仇家恨,现在还要跟我提放她一马的事情?我好不容易有一个置她于死地,为我们大梁国报仇的机会,为什么要听你一句话就要放弃?现在宣华已经不在宫中,也帮不了你什么忙了,如果你要听到宫中的消息,自然我会帮你传递,何必为了一个宣华,来得罪我这个大隋头号阴谋家呢?”
王世充笑着摇了摇头:“既然宣华已经不在宫里,也不会对你构成威胁了,你何苦又要置她于死地?若说国仇家恨,陈国宗室还有那么多王子在,你不去把他们一个个给铲除了,跟这么一个弱女子较的什么劲呢?”
“再说了,当年又不是宣华灭了你们的梁国,人家生在帝王家,却没过几天好日子就碰上国破家亡,给掳到大兴以后,也是小心谨慎,没有什么快乐可言,更没有体会到什么公主的好处,也就是这六七年来,独孤皇后去世之后,她的状况才有了点改善。”
“不过美娘你也应该知道,宣华虽有夫人之名,却连自己的母亲和弟弟都无法照料,在宫中也是如履薄冰,小心谨慎,杨坚死后又沦为杨广的玩物,这样的生活,你就没有一点同情吗?”
萧美娘的秀眉微蹙:“这些是她作为宗室女子必须要承认的命运,自古以来,无情最是帝王家,我难道就比她舒服快乐了?即使是现在,还不是得天天戴着面具过活,晚上杨广在我这里的时候,就是连做梦都不敢,生怕哪句梦话说错了招致灭族之货,甚至,甚至要跟自己的亲生骨肉注定为敌。王行满,我的苦衷,又有谁能理解?!”
萧美娘自己说得也颇为伤感,毕竟是一个女人。感情还是容易外露,听到了宣华的悲惨经历,又想到了自己这些年的辛酸与痛苦地,情不自禁地感慨万千起来。
王世充收起了笑容,沉重地点了点头:“其实我的经历也很曲折。少年的时候,我只是个商人之子,想要子承父业,做一个好的商人,可是我们家的家产却被同族的上大将军王世积所盯上,想要强夺我们家产,迫于无奈,先父才命我兄弟三人趁着隋朝南征灭陈的机会,捐钱从军,想要立下军功。找到靠山,以守住家业。可没想到王世积这恶贼却是千里寻来,设下圈套想置我们兄弟三人于死地,我大哥为救我而死,从那时起,我就立下决心,一定要弄死王世积,为我大哥报仇雪恨。”
“尽管那个时候,我只是个无官无权的商人之子,但靠着一颗强烈的复仇之心的驱使。我周旋辗转于多个重臣大将之间,最后取得了高熲的庇护,天南海北到处打仗建功,也借着各种办事的机会拓展自己的商业。一步步踩着无数人,躲着无数的明枪暗箭,提着脑袋奋斗了十年,终于借着储君之争,把王世积彻底害死,美娘。那种大仇得报的爽快感,我很清楚,可是复仇之后的空虚和无力,你是无法体会到的。”
萧美娘一动不动地听着王世充的故事,幽幽地叹了口气:“我原来只是听杨广说你这个人很有本事,但没有任何原则和忠诚,看哪方得势就会马上转换门庭,是个典型的有才无德之人,想不到这背后竟然有这么多的故事。”而她打量起王世充的眼光中,居然多了出一分同情。
王世充多年没有提到以前的往事了,今天当着萧美娘提起,虽然也是他计划的一部分,但说着说着,尤其是想到了安遂玉的死,也多出了几分伤感:“美娘,你可知道我为什么在害死王世积,大仇得报之后,仍然要选择站在明知不是好人的杨广一边,还起了推翻大隋之心吗?那是因为我的爱妻,也在这场黑暗的宫庭斗争中,死于非命!”
火光照耀着王世充扭曲的脸,他的回忆随着他的话语声如泉水般地从他嘴里流出,从草原初见安遂玉的那次邂逅,到最后安遂玉死于猫鬼案时自己的伤心欲绝,他都缓缓地说了出来,听得萧美娘也是默不作声,直到最后安遂玉死时,她才长叹了一声:“想不到行满也是个至情重义之人,这么说来,你要灭隋,完全是为了给自己的爱人复仇,对吗?”
王世充点了点头:“一大半算是吧,当初我只是想杀了杨勇复仇,可后来慢慢地发现杨广这个人无法控制也无法阻挡,他一定会倒行逆施,弄得天下大乱,如果这个暴君在位,祸害天下,还不如由我兴兵除暴,救天下万民,因为到时候即使我不做这个事情,也会有别的英雄豪杰去做,而且我知道了杨广太多见不得人的秘密,早晚他也要除掉我,我不想胆战心惊地过这一世,所以我选择了结交各路豪杰,谋划天下。美娘,说句实话,我没想到居然会和你合作!”
萧美娘微微一笑:“这也许是上天给我们注定的一段缘份吧。好了,行满,冲着你这个凄美的爱情故事,我知道你想救宣华是出于对没有救到安遂玉的一种补偿,我可以答应你的要求,不再为难宣华。”
“不过我也没有办法把宣华给放出去,毕竟她是先皇的女人,按祖制是要在仙都宫终老,作为前贵妃,也不可能让她突然就那么消失了。这件事情,恕我无能为力。我劝你也不要打什么歪心思,杨广的警惕性很高,如果宣华失踪了,他一定会大举追查,到时候我们的事情都有暴露的风险,所以我也不会同意你的冒险的。”
萧美娘虽然是微笑着说话,和颜悦色,声音也是透着一股磁性的温婉纯正,但却透出一股不容商量的坚定。王世充凭着多年和无数人精打交道的经验,很清楚地感觉到,这基本上是萧美娘的底线,不太可能再后退了。于是,王世充打出了自己的最后一张牌。
“这么说来,宣华只能成为一具尸体离开仙都宫。别的没法商量了,是吗?”
萧美娘点了点头:“如果你想要留她一具尸体,以后运出仙都宫去,我倒是可以网开一面。按祖制,本来这尸体也是要陪葬先皇的陵墓的,但你若是觉得对不起宣华,或者她的家人有这方面的请求,我倒是可以答应。”
王世充笑了起来:“那好。咱们就一言为定,我会让宣华死去,然后把她的尸体运出仙都宫,还请美娘能行个方便。”
萧美娘一下子变得警觉了起来:“你这是什么意思?要搞什么鬼名堂?”
王世充点了点头,从怀中摸出了一个青瓷小瓶子:“此物名叫仙人倒,乃是西域那里的一种剧毒毒蛇的唾液混合了百余种灵药所制,服下之后,心跳会完全停止,身体也会冰凉,一句话。就跟死人一模一样,但如果在第五天的子时,给服药之人施以解药的话,还是可以把她给救回来的。”
萧美娘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你是想说,让我给宣华服下这个假死药,然后运出宫埋葬,然后你再把尸体给劫下救活,对吗?”
王世充微微一笑,把小瓶子放在桌上,推到了萧美娘的面前:“美娘。你刚才说过,只要是一具尸体的宣华,你是不会介意把她放出宫的,怎么。我说过能把宣华变成尸体,你又要反悔了?”
萧美娘咬了咬牙:“第一,假死不是尸体,不是一回事。第二,杨广如果知道宣华死了,一定也会派人去查尸首。到时候你怎么蒙混过去?第三,你这样心心念念地非要把宣华弄出去,到底是为了什么?我要听你的实话。”
王世充一动不动地看着萧美娘,正如她这会儿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从她坚毅的眼神中,王世充知道这回不可能说谎话,也不可能有所欺瞒,这个女人的眼神非常毒,自己虽然自命演技天下无敌,但恐怕也躲不过她的眼睛,因为这个女人同样是在用生命在演戏。
王世充点了点头,说道:“杨广若是想查尸首,很容易,我们趁着杨广这次出塞巡查时做这事,一具类似宣华的三十岁左右女尸我事先准备好,然后埋葬,时值夏天,等杨广回来之后,那尸体也已经在土里腐烂了,他是无法查出宣华的尸体是真是假的。你放心,尸体的事情我来办,包管天衣无缝。”
萧美娘的鼻子抽了抽:“那就剩最后一个问题了,我要知道你非要找回宣华的原因。你不要跟我说你是喜欢上这个女人了,王世充,你该知道我不会信的。”
王世充哈哈一笑:“当然不会,但我实话告诉你吧,我留下宣华,是需要一个人证,必要的时候,我会让她现身,向全天下指正那天晚上在仁寿宫中发生的一切,把杨广弑父蒸母的事情公告于全天下,这样能彻底否定掉杨广皇位的合法性,加速他的灭亡。”
萧美娘面沉如水,一双乌黑闪亮的大眼睛里,光芒闪闪,她点了点头:“就这些吗?没有别的原因了?”
王世充正色道:“还能有什么原因?宣华不是男人,不是陈叔宝的遗子什么的,那个陈国最后的太子陈深,现在还在陇右种田呢,你若是怀疑我要打陈国宗室这张牌,在江南起事,也不至于认为我会靠着一个宣华而收买江南人心吧。”
萧美娘的眉头舒展了一些,她最担心的其实就是这个,萧梁的目的是恢复包括江南在内的整个南梁旧土,绝非只有荆州一地,所以她才会对同为亡国遗族的陈朝宗室下如此狠手,为国复仇只不过是个借口,真正的目的在于不能有别的势力跟自己在乱世中争夺江南。
萧美娘点了点头,把那瓶假死药放进了怀中:“好吧,这回我信你一次,行满。不过今天你跟我说了这么多,又是要我安排斛斯政为官,又是要我帮你弄出宣华,全是在要我办事,现在是不是我也能让你做些事情呢?作为盟友,不可能只有单方面为他人作嫁衣吧。”
王世充对萧美娘的这种做法早有准备,微微一笑:“美娘,你是不是要我想办法帮你搞掉贺若弼和高熲他们?”
萧美娘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奇的神色:“你怎么会知道我在想什么?”
王世充哈哈一笑:“因为你现在没有别的外援。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萧铣的身上,所以他现在的敌人,就是你最大的对头,贺若弼不听你我的劝告。或者说警告,不仅不肯撤离湘州,甚至现在明摆着继续要在荆州扩张,你们萧氏不除掉他就奇怪了。”
萧美娘咬牙切齿地说道:“我们早有除掉贺若弼之意,不过以前铣儿在荆州势力薄弱。不得已要借他的财势,现在已经不需要了,可这家伙仍然得寸进尺,若不是顾虑到除掉他会有可能会引起杨广的警觉,或者是这家伙下到牢里后会乱咬,牵扯出我们,我早就会劝杨广除掉他了。现在你有什么好办法,能让贺若弼悄无声息地完蛋吗?”
王世充叹了口气:“办法倒不是没有,可是你要想清楚了,贺若弼毕竟也是关陇世家中的有力人士。而且天生反心,以后是会给杨广造成巨大威胁的,他的势力在北方,硬要到南边发展,归根到底,也不可能成事的,我不明白你们为什么就要这么急着置他于死地。难道你们对在荆州与他竞争没有信心吗?”
萧美娘冷冷地说道:“荆州向来是我们萧家的天下,要胜过他当然不难,可问题是这家伙不会承认失败,如果竞争不力。会让他在北方的部曲和奴仆们大举南下,跟我们死搅到底,最近已经有这个趋势了,他在荆州那里新开的一些商铺都是用的北方人。我怕这样时间一长,会引起杨广的注意,毕竟杨广也不是傻瓜,对于荆州这样的地方,也不可能长期无所察觉的。”
王世充沉吟了一下,说道:“那要不要我去跟贺若弼再打个招呼。让他收手,实在不行了你们再动手呢?”
萧美娘摇了摇头:“我看没这个必要了。这个人狂妄自大,基本上不可能听人劝告的,到时候就算我们搞得他下狱杀头,他也知道是我们做的,没准还会把我们给咬出来,行满,我只需要你帮我整死贺若弼,别的事情不用多说了。如果你没有这个本事,我也不勉强你。”
王世充轻轻地叹了口气:“其实,要对付贺若弼很容易,这家伙嘴太不严实,喜欢说怪话发牢骚,先皇可以不跟他计较,但杨广绝对不会,真要对付他,只需要向杨广进言,说贺若弼是多年宿将,这回巡视北边,需要威服突厥,让他跟着车驾就行,一如当年先皇用韩擒虎的威严来震慑突厥的使臣。”
萧美娘双眼一亮:“然后呢?这办法好象听起来没啥用啊。”
王世充微微一笑:“杨广不知战阵之事,出塞是为了炫耀武力,所以一定会搞得排场极大,几十万人出塞,而帅帐这里更会是搞得生怕别人不知道,完全有违兵法之道,贺若弼看到这种架式,既不会去劝谏,也不会把这些话埋在心里,一定会喝醉了酒以后大嘴巴跟人说杨广不通兵法,胡搞乱来,接下来的事情么,就不需要我多说了吧。”
萧美娘满意地点了点头:“这倒是个好办法,不过行满,你就能认定此事一定可以成功吗,万一贺若弼找不到合适的人发牢骚又如何?或者说他发牢骚的时候没有人听到怎么办?还有,要是我派人去监视贺若弼,然后再去报告给杨广,会不会太明显了一点?”
王世充摆了摆手:“贺若弼要是能管得住自己的那张臭嘴和爱吹牛的毛病,他就不是现在这境地了,放心吧,高熲这回正在随驾出巡,贺若弼是不会少了发牢骚的对象的,至于监视者,不用你烦心了,杨广自然会派眼线盯着他们的,说到底,杨广对高熲的忌惮和当年的仇恨,才是真正要贺若弼命的东西。”
萧美娘哈哈一笑:“行满,你可真是阴起人来不吐骨头啊,好,我会让阿禹找机会向杨广进言的,这次若是能除掉贺若弼,以后会巩固我们的关系,作为进一步深度合作的基础。”
王世充点了点头,站起身:“那就祝我们一切顺利吧。”他的心里想到了高熲那须发皆白的模样,暗自叹了口气:高大人,不是我想害你,就看你这回能不能自己躲过这一劫吧。
四月的雁门郡(以前王世充战斗过的代州),一片沸反盈天的气势,本来人口稀少的这座北方边城,被三十多万随着隋炀帝杨广出巡塞外的大军填满了山谷,城北的白狼塞到城南的平原,昔日大战突厥和杨谅叛军的战场上,到处都驻扎着军队,连营百余里,旌旗飘荡,方圆百里之内都是人喊马嘶之声,好一派威武气派的肃杀之气。
雁门郡的郡守府内,被整饬一新,打扫得干干净净,连郡守府大门和门上的牌匾都换成了上好的酸枝木,外面漆着大红油漆,门上的铆丁一个个都是用黄金制成,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一改几年前这里的寒酸质朴气象,杨广一身黄袍,正在文武百官的陪同下,站在这郡守府外,捻须微笑:“丘太守啊,朕知道这雁门乃是一个穷地方,你是哪儿来的钱,把这郡守府装修得如此气派豪华呢?”
这雁门太守正是以前的蒲州刺史丘和,当年杨谅起兵,丘和弃州逃走,回去后罢官为民,却又靠了出卖前右卫大将军元胄而咸鱼翻身,改任了代州刺史,几个月前废州置郡,这丘和由于一向对杨广忠心,又不是杨素所举荐的人,因此留职转刺史为太守,他听说杨广要北巡塞外,有可能经过雁门,便倾尽府库积蓄,甚至还自己贴了不少私房钱,把这郡守府装修得金壁辉煌,如天子行宫一般,就是为了今天能在这里好好地拍一通喜欢奢华生活的杨广的马屁。
丘和一直陪在杨广的身边,一副点头哈腰的作派,本来身为武将出身,比杨广高大不少的他,因为一直保持着这种俯首贴耳的姿势,反而比杨广矮上了半个头,一听到杨广的话,连忙说道:“回陛下的话,这几年托陛下的齐天洪福,突厥降服,雁门这里作为边境互市的重要通道,收取来往商队的过路税费,已经比往年的财政情况要好上了许多,以前是完全指望着朝廷的拨款救济,现在可以略有盈余了,加上这回废州置郡,朝廷也拨了一笔款项,听说陛下将要巡幸北方边塞,我等雁门吏民将士无不日夜盼望,全城百姓在微臣的带领下,苦干抢修了三个月,终于把城池和郡守府装修一新,就是专门来伺候陛下圣驾的。”
杨广自从关中出来之后,所过的北方州郡多数还保持着以前杨坚时期那种土掉渣的模样,郡守府看起来一个个又旧又破,跟一边的民房比也没多大区别,就连那本该体会自己心意,在汾阳宫任宫监的张衡,招待自己时也没有让自己住宫殿,而是以宫殿未成之由,把自己引进了那深山中作为他临时歇脚处的一处庄园,看起来张衡是有意地想在自己面前表现为官的廉洁,居然还劝自己要珍惜民力,不可过于大兴土木,以至民生疲惫。
杨广从心底里就讨厌这种论调:老子装孙子演戏几十年,一朝成为人上人,不就是为了过人上人的生活吗?象父皇那种日子哪叫当皇帝,那叫当奴隶,至于百姓,本为牛马,就应该做牛马做的事才对,要不然为啥东汉的大州首长要叫牧守呢?(未完待续。)
第七百五十七章 秘制烤猪
于是杨广强行压制着心中的不满与愤怒,一边在嘴上夸了张衡一阵,还赏了他不少钱财和奴婢,另一边却催促车驾早早地北上,来到这雁门之地,他本想亲眼看看雁门关的雄伟与险要,并不指望在这里能有好吃好喝好住处,可没想到在这里却有了意外之喜,丘和的这个郡守府是最让他能回忆起东都自己繁华的紫微宫的地方。
杨广哈哈一笑,本想拍拍丘和的肩头,手伸了一半才意识到自己是一国之君,这种勾肩搭背的事情有些不雅,于是闪电般地把手转向了丘和的手上,双手抓着丘和的手,不住地摇晃着:“丘爱卿,你辛苦啦,朕这一路过了这么多州郡,就数你这里搞得最好,真是花费了你一大番心血啊。”
一边的苏威马上跟着附和道:“是啊,都是陛下英明,把丘太守放到了这雁门之地,可谓人尽其材,物尽其用,丘太守公忠体国,作为尚书左仆射,微臣是知道的,雁门搞得这么好,靠府库的钱只怕是不够,丘太守应该自己也花了不少钱,这真是对陛下的忠臣所为啊。”
丘和的脸上闪过一丝得意之色:“应该的,应该的,陛下对我雁门官民的深恩,可谓天恩浩荡,一辈子也不知道能有几次这样承受天恩的机会,当然要好好把握,至于微臣的那点家底,本就是托陛下和大隋的洪福才有的,拿出来回报陛下,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杨广心中一阵春风荡漾,正待开口,却听到后面的人群里传出一声冷冷的“哼”声,他的脸色一沉,扭回了头,只见一身紫袍的高熲挂着一张脸,站在后排,冷冷地看着丘和。
这回杨广本不想带高熲出来,很烦这个老顽固又扫了自己的兴。可是前几天从东都赶过来会合的萧瑀却说,高熲是当年几次大败突厥的隋军主帅,而贺若弼是现在活着的平灭南陈的唯一大将,这二人若是带着。定可威服启民可汗和那些野心勃勃的草原部落首领,使其不敢对中原起了轻慢之心。
于是杨广才勉强把身为太常卿的高熲和赋闲在家的贺若弼带在了身边,一路之上,也暗派心腹严密监视。这一路之上高熲都没什么异样,大概是看到这一路上。所过州郡多数还是保持着杨坚时期的简朴,或者说有些寒酸的作风,可到了这雁门郡,看到如此劳动民力的面子工程,高熲终于暴发了!
杨广忍着心中的不满,脸上仍然挂着笑容,作为一个优秀的影帝,他知道如何在臣子们面前表现得象个明君:“高太常,有何高见?”
高熲郑重其事地向着杨广行了个礼:“启奏陛下,大隋有明确的规制。接待天子,接待大臣,接待御史,或者是接待将领,都按着品级有明确的标准,先皇曾经一再强调过,这些接待的费用取之于民,用之需要慎重,若是上行下效,个个追求高标准的规格。那将会劳民伤财,损耗国力,助长国家的奢侈之风。”
“这次陛下一路出巡,所过州郡。基本上还是维持了开皇律所规定的接待规模,老臣也深感欣慰,只是这雁门郡,本就是边塞之地,土地贫瘠,物产稀少。却要供养上万士兵,是年年都要靠着国家救济拨款才得以维持的州郡,可是这郡守府的装修,却赶得上大兴宫,连门钉用的都是黄金做的,若非丘和在此地搜刮民脂民膏,滥用民力,安能如此!”
“当年先皇在时,楚国公兴巨资兴建仁寿宫,先皇看到那华美宫殿的第一反应不是高兴,而是说楚国公害他结怨于天下人,惟请陛下深思此言的深意,重责丘和,以儆效尤。”
丘和吓得一下子跪倒在地,不住地磕起头来:“陛下明鉴,这装修雁门关的费用,全是由府库里的存银和微臣个人的积蓄所出,绝无搜刮百姓,增加税赋之事!最多只是雁门百姓听说陛下要来,欢欣鼓舞,多出了几天的力役罢了,微臣也是按规制给予了补贴,微臣对陛下的一片赤诚,可昭日月,还请陛下明察啊!”
杨广脸上的笑容消散得无影无踪,扭头对着苏威沉声道:“苏仆射,你说这雁门的装修,是非要靠高太常所说的搜刮民脂民膏,才能完成吗?”
苏威的眼珠子一转:“雁门的条件确实艰苦了点,以前一直要靠国家的拨款救济,也是事实,但这几年自从突厥臣服以来,这里的情况好了许多,而且朝廷对此地的拨款并未减少,关市所得的税收也按旧例全归雁门郡所有,这七八年的积蓄么,微臣以为好好地装修一下,是可以做得到的。”
高熲正色道:“苏仆射,你我都是做过尚书左仆射的人,当知这雁门的条件艰难,民生困苦,看看这城里其他地方的房屋,还是和我八年前率军反击突厥,路过此地的时候一样破旧,民居如此,可这郡守府却如何富丽堂皇,这让百姓看到了,情何以堪!先皇在位时之所以能君民齐心,开创盛世,就在于先皇可以与民一起,艰苦朴素,平时的衣食起居,也就是大兴城中普通居民的水平,这才能上行下效,陛下,现在天下虽然安定富足,但切不可开这脱离百姓,奢侈享受的先例啊!”
虞世基的脸色一变,厉声道:“高太常,你这话说得太过了吧,你口口声声都是先皇如何如何,是想借着先皇的名头来打压陛下吗?”
高熲面不改色地平静回道:“虞侍郎(虞世基现任内史侍郎,顶了给罢官的封伦的职)所言差矣,老臣所虑者,乃大隋的江山社稷,心中并无先皇与陛下之分,陛下现在沿用的仍是先皇的旧令,这次出巡也下诏各郡县,让他们一律接待从简,是这丘和想要阿谀奉承,所以才会行此搜刮民脂以装修之事,妄图讨好陛下,以求功名幸进,这等小人奸臣,若不下诏严惩。只会让其他人群起而效仿,到时候凌虐百姓,上下离心,我大隋的江山。就真的要出问题了!这话老臣就是对着先皇,也是照说不误的!”
杨广突然冷冷地说道:“高太常,你是说给朕修个郡守府,天下就要上下离心,江山堪忧了吗?”
高熲的眉毛抖了一下。回道:“老臣的意思是,一两个郡这样搞,问题不大,但要是天下的几百个州郡都这样弄,那就会出问题了。”
杨广冷笑道:“这一路以来,几十个州郡,没有一个象丘太守这样装修的,为什么丘太守搞了一下,高太常却要如此小题大作呢?亲民爱民是没错,但作为大隋的州郡长官。难道不应该体现出应有的威仪吗?如果苏郡守只是用了本郡的合法府库收入做这事,朕看没什么过分的,若是他如高太常所说的那样搜刮了民间的钱,加重税赋来做这个,那自然当按律处罚,高太常,你意下如何呢?”
高熲的嘴角勾了勾,多年的首相经历让他知道,杨广的心理上是偏向丘和的,不可劝谏的时候再一味强谏。只会把自己也搭进去,他向着杨广深深地一揖:“谨遵陛下圣意。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裴世矩紧跟着大喊道:“至尊圣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一堆跟着出嫁的文武官员纷纷跟着山呼海啸般地大喊万岁,丘和心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看向高熲的眼中,杀机一现。
两个时辰后,杨广从郡守府那金光闪闪的大堂上走了出来,脸上挂着满意的笑容,还不经意地打了个饱嗝,身后的重臣们也都个个面露喜色。除了高熲和宇文弼等少数几人外。喜欢美食是人的天性使然,今天杨广在这雁门终于吃上了一顿不亚于自己在东都时吃到的大餐,尤其是那道据说是用人奶喂养的烤乳猪,更是他这辈子都没有吃到过的美味,那焦黄粉嫩的猪皮,入口即化的鲜美小猪肉,实在是让他食指大动,恨不得晚上还能继续吃上一顿呢。
杨广笑着对一边的丘和说道:“丘太守,你这里的厨子可真是厉害,朕非常满意,尤其是那道烤乳猪,朕这辈子还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不知道丘太守是否愿意割爱,让这位大厨进入朕的御膳房呢?”
丘和脸上挂着一丝谄媚的笑容:“回陛下的话,这次的御膳的菜谱和制法,全是微臣亲力为之,厨师们只不过是照微臣的吩咐行事罢了,若是陛下喜欢,臣愿意放下这个太守的任命,一辈子为陛下打理御膳。”
杨广讶道:“啊,丘太守居然有这样的才能?”
丘和脸上挂着谦恭的笑容,心中却是万分得意:“这是微臣听说陛下要来,遍寻古方,想为陛下准备一份独特的御膳,我雁门之地别的没有,就是牛羊满山坡,猪兔的养殖业也是非常发达。陛下为了江山社稷,不辞劳苦地出巡塞外,我们做臣子的无以回报,只有做些可口的饭食以回报君父,这些花不了多少钱,全是做臣子们的一点心意,陛下若是吃得还算满意,我们臣子也就高兴了。”
杨广哈哈一笑:“丘太守言重了,你这样的人才,怎么可能到朕的御膳房屈就呢。我看这样吧,你这的份菜谱和制作方法,回头给朕的光禄卿(大内膳食总管)抄一份好了。”
丘和深深地一个九十度作揖:“微臣谨遵圣旨。”
这时候,一个内侍太监奔了过来:“至尊,您征召的定襄太守周法尚已经到了,正在府外等候接见。”
杨广点了点头,这回他一路沿塞而走,沿途之上也是一路征召那些作为大将出征过的郡守们前来谈论兵机,这位周法尚乃是出身南朝的名将了,参与过杨坚一朝的几乎所有重大战役,这些年一直在各地出任刺史,最近的一任郡太守正是在这并州的定襄,杨广这回出巡塞外,有意从那些并非杨素举荐的将领中选择一些忠诚可靠的将才以后作为自己的班底,为征伐四方作准备,而这位周法尚,就是他所属意的一位。
杨广说道:“好吧,周太守来了,朕要好好地跟他聊聊,太府卿元寿随侍,摆驾偏厅,其他各位爱卿就自便吧,可以在这雁门转转。也可以回城外大营。”
杨广说完后,一伙侍卫便拥着他和穿着三品紫袍的元寿向偏厅方向过去了,而其他人则如释重负地四下散去,丘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一转身,却正好对着高熲那张阴沉的脸。
丘和不由自主地退后了半步,尽管现在他是从三品的雁门太守,比起身为正三品的太常卿并不差多少,但高熲毕竟是当了二十年的帝国首相。丘和当年在他面前只算是个小兵拉子,即使是现在失了势的高熲,仍然是九卿之首,掌管祭祀与礼乐,加上他在朝中的众多部下故旧,整个人的气场与丘和相比,仍然是不可同日而语。
丘和咽了一泡口水,脸上挤出了一丝笑容:“高,高太常,有何指教?”
高熲冷冷地说道:“用人奶来喂猪。丘太守好本事。”
丘和勾了勾嘴角:“雕虫小技耳,不值一提,丘某知道陛下为国事辛苦,所以想做些不一样的美味献给君父,高太常,这其实用不了多少钱啊。”
高熲重重地“哼”了一声:“丘太守,你以为你的这个古法老夫不知道吗?这不就是当年西晋时那石崇与人斗富时,做的一道人奶烤猪的名菜吗?拿人奶每天喂小猪,你这雁门还真是好地方,牛羊满山坡。奶娘也是满山坡,对吧!”
丘和的喉结动了动,满脸通红,却是说不出话来。
高熲冷笑道:“今天献人奶烤猪。明天你丘太守是不是也要学齐桓公的厨子易牙,把小孩子杀了蒸给陛下吃?哼!”高熲说到这里,拂袖而去,只剩下丘和的脸涨得嘴猪肝一样,立在原地,周围的那些官员们的鄙夷与嘲笑之色都印在脸上。让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一张年轻的笑脸浮现在了丘和的面前,这是个三十岁左右,白净面皮的年轻人,长须飘飘,儒雅过人,他穿着一件三品的紫袍,向着丘和一拱手:“丘太守,这回您辛苦了,在下内史侍郎薛禹,想要向丘太守讨教一些为官之道。”
高熲走路的速度比起平时的那种坚定沉稳,要快了许多,一股难以遏制的怒气在他的胸中燃烧着,这三年来看着各地的大兴土木,看着各处的滥用民力,让一手打造了大隋帝国的他痛心疾首,却又无力直指杨广的国策,今天总算借着丘和的事情发挥了一下,可没想到杨广竟然公然维护丘和这样的小人,只怕此风一开,天下各州郡都将争相效仿,到时候大隋这铁打的江山,也会有倾覆之虞。
高熲一个人在这雁门城中无目的地游荡着,身边连一个随从也没有,走了不知道多久,他登上了城北的那片城墙,这里已经年久失修了,到处都是裂缝,城头上一个守兵也没有,他叹了口气,重重地一掌拍在城垛之上,竟然半块垛子应手而断,“啪嗒”一声,落下了城下的深谷之中,隔了好久,才传来了那石块坠入谷底的回声。
一个粗浑而恭敬的声音在高熲的身后响起:“能让高仆射这样失了定力,看来我们的至尊今天把您可真给气得不轻啊。”
高熲没有回头,长叹一声:“王行满,跟了老夫这一路,就是为了看老夫的笑话吗?”
王世充一身红色的缮丝衣服,现在没有职务,名义上是个平民,但被杨广特旨随驾的他,只能穿着平民才能穿的缮丝衣服,不过他的这身缮丝,却是用料缝制极为考究,比起大多数的丝绸官袍,看起来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混在一堆四五品的红衣官员之中,倒是一点也看不出来。
王世充叹了口气:“高仆射,您老现在这个状态,何苦还象以前那样操心国事呢,这天下是姓杨的又不是姓您高的,至尊自己都不珍惜,您又何必犯他的忌讳呢?”
高熲一转身,白色的须发无风自飘:“这天下,不仅是姓杨的,也是我高熲一手托持,一手建立的,王行满,你以为我跟你一样,狼子野心,想要把这大好江山给生生看着完蛋吗?”
王世充微微一笑:“高仆射,时至如今,您跟我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呢?大隋的江山,就跟这雁门郡一样,看着光鲜,可实际上是风雨飘摇,一边是富丽堂皇,可比皇宫的郡守府,另一边则是这残旧破败的城墙,给您这位老人一巴掌都能拍掉半个城垛子。”
高熲厉声道:“正因为这样,为人臣者,才应该忠于国家,忠于社稷,向君上进忠言,王世充,我劝你还是悬崖勒马,有我高熲在,你所图谋的事情,就不可能成功!”
王世充的眼中碧芒一闪:“哦,高仆射,你觉得我在图谋什么事情呢?如果你手上有确实的证据,为什么不向至尊去揭发我呢?”
高熲平复了一下情绪,重新变得沉稳起来,冷冷地说道:“这些年来,你很少呆在本官任上,一直是各处游走,王行满,你不是少年游学,做这些事情只有一个解释,就是结交各地的阴谋不法豪强,以图不轨之举,三年前先皇驾崩之时,你别以为你在大兴城外做的事情老夫不知道。”
王世充微微一笑:“可是您知道了也没有去举报我这个乱臣贼子,高仆射,您总不会说是念着你我昔日的主从旧情吧。”
高熲的嘴角勾了勾,冷冷地“哼”了一声,一言不发。
王世充的眉毛挑了挑:“算啦,高仆射,咱们打了十几年交道了,都这么熟的老上下级关系,就不必拐弯抹角了,那年我做的事情,不就是您想做的吗?要不然贺若弼当年和我一起做那事,你明知道也不反对,事后贺若弼在荆州那里更是直接经营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你也没举报他,不就是怕牵连到你自己吗?”
高熲叹了口气:“王行满,当今的至尊,并不是你所想的无道昏君,他天资聪颖,只不过是喜欢享受,追求功绩罢了,对这样的君主,我们作臣子的应该多加劝谏,让他走上正道才是,而不是行那谋逆之道。即使退一步说,他并不能撑起这大隋的江山,可是大隋的国力毕竟摆在这里,雄兵百万,兵精粮足,你所谋划的那些事情,几乎是不可能成功的,现在你已经是天下首富,在新朝也不用担心没官做,何苦要行此谋逆之事,枉送了大好性命呢?”
王世充微微一笑:“那您为什么不去问贺若弼这个问题?”
高熲给噎得说不出话来,久久,只能叹道:“贺若不听我言,权欲过重,早晚必受其祸,可是我看你王行满并非对权力非常热衷之人,而且你比他要聪明得多,为什么也不愿意收手?”
王世充哈哈笑道:“高仆射,我看真正陷于迷雾之中,不能自拔的,是高仆射您吧,您应该睁开眼睛看看,现在不是先皇时期了,杨广这个弑君篡位的小人,根本不是可以通过忠臣进谏而教导好的,今天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你越是提先皇,越是提开皇律,只会越让他恼羞成怒,而且象开运河,修宫殿,四方巡游这些事情,才是真正损耗民力的,接下来的征伐四方,更会是乱大隋江山的举动,无人可以阻止杨广的野心,只会让天下百姓流离失所,酿成大规模的民变,高仆射,你是想站在杨隋的一边做个忠臣,还是想要为万民着想呢?”
高熲的嘴角抽动了几下,想要反驳,却是无一言可以应对,只能长叹一声,心中的委屈无奈,尽在不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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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五十八章 言多必失
王世充笑着摇了摇头,这种能在正面完全压制高熲的感觉让他非常爽,他缓缓地说道:“高仆射,念在我们曾经十年的上下级交情,念在你曾经庇护过我,让我免遭王世积的毒手这个恩情上,我王世充好心地提醒您一句,别再对杨广的倒行逆施提什么忠言进谏了,也别在背后议论他,我如果是您,就会主动请求致仕,这才是退而保身之道。言尽于此,您好自为之。”
王世充说完后,向着高熲行了个礼,转身飘然而去,只剩下高熲一个人怔怔地站在这荒无一人的城头。
走下残破的城楼台阶,一身紫袍的裴世矩从阶下的一个藏兵洞处闪出,对王世充问道:“行满,和恩相谈完了吗?”虽然高熲早已经给罢相多年,但裴世矩在和王世充相处时仍然是以恩相相称。
王世充点了点头,跟裴世矩一起闪进了这个无人的藏兵洞,二人说话的声音让这个洞顶上的灰尘一阵阵地下落,淋得二人身上头上到处都是。
王世充微微一笑:“想不到身为五贵之一的裴尚书,居然会和一个平民百姓躲在这个地方吃灰谈话。”
裴世矩勾了勾嘴角:“好了,看着你跟着恩相前去,我就知道你找他有话说,怎么,你该不会是想把他也拉下水吧,他是不可能跟你一起起事的。”
王世充摇了摇头:“我没那么傻,这世上若说还有最后一个人不想大隋江山完蛋,也不会是杨广,而绝对是这位大隋的开国宰相。对他,我很敬重,所以今天过来是给他指条明路,也是保他身家性命的一条路子。”
裴世矩松了口气:“你是想让他老人激流勇退,以保全性命?”
王世充微微一笑:“除此之外,还会有别的什么路吗?杨广不可能真正重用他,而是想除之而后快。本来高仆射忍了三年没说什么,今天却又管不住自己的嘴巴,若是真把自己当成了以前那个一言九鼎的帝国首相,那祸事不远矣。”
裴世矩一跺脚。震得头上一阵灰屑落下:“唉,恩相就是这点不好,从来不会看着时局的变化,为先皇这样卖命还行,为了杨广。值得么?”
王世充摇了摇头,笑道:“弘大,你现在不也是一样么,我本以为你这位五贵之一的重臣,在杨广朝中得了势,就会和我这个危险的朋友远离了呢。不过你现在还愿意跟我这样接触,实在是让我有些感动啊。”
裴世矩叹了口气:“行了,行满,你我相交多年,经历过这么多事情。还用得着说这些吗,现在我名为五贵,其实也是天天曲意逢迎那个好大喜功的暴君罢了,哪天一句话惹毛了他,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看到张衡了吗?几年前不是他的头号智囊么,现在还不是给打发外放,别看我现在人前富贵,说不定哪天就遭遇了张衡的下场呢。”
看着王世充,裴世矩突然笑了起来:“倒是你老弟。这才是真正的潇洒,进退自如,虽然现在是一介布衣,但却是真正地立于不败之地。进可直入朝堂,退可谋划大事,趁机自立,这才是我所羡慕的呢。”
王世充摆了摆手:“不过我掌握不了杨广的核心决策,这些事情还要仰仗弘大的支持,你的情报对我来说很重要。其实说老实话。我一直很担心你会因为现在的富贵,即使不出卖我,也会跟我断了联系,不再合作。”
裴世矩笑着摇了摇头:“何至于此!咱们兄弟当年就说好了,如果是明君当位,自当一力辅佐,但要是暴君在朝,那咱们也不能陪着他一起完蛋,相比虞世基,宇文述这些人怂恿他大兴土木,修建宫殿的进言,我已经很有节操了,最多也只是让他对西域产生些兴趣,以后打打吐谷浑罢了。”
王世充正色道:“以大隋的国力,打吐谷浑问题不大,真正能弄得天下动荡民,变民四起的还是高句丽的征伐,你准备何时向杨广提这个提案?”
裴世矩微微一笑:“这还需要我去提吗?这回杨广排出这么大摆场出来巡塞,你当他只是为了向突厥人炫耀武力吗?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这会儿他应该正在和我们的周法尚大将军讨论兵机了吧。”
雁门郡守府的偏厅里,一张黄金制成的御榻之上,杨广懒洋洋地半躺着,太府卿元寿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干瘦老者,一身紫袍,在榻边侍立着,而穿着从三品紫袍的周法尚,则跪在御榻前十余步的距离,双拳撑地,一动不动。
杨广也不起身,在这些军人们的面前,他一向是这样摆足了帝王的风范,因为他很清楚,自己再怎么装得有威严,也不可能在这些杀惯了人的丘八们面前表现得更有杀气,还不如弄些名士文流的范儿,震震这些军汉们,他拖长了声音,对周法尚说道:“下面所跪的,可是定襄太守周法尚?”
周法尚抬起头,一脸的络腮胡子让杨广不自觉地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之色,只听他不卑不亢地回道:“回至尊的话,微臣正是定襄太守周法尚。”
杨广微微坐起了一些身子:“哦,果然是周太守,穿着这身紫袍,而没有穿铠甲在身,朕还真是觉得有些不习惯呢。这回朕带兵巡塞,也想听听你们这些宿将的意见,这才把你从定襄召来,你来见朕时,也见过这一路的护卫军士吧,有何高见?”
周法尚平静地说道:“回至尊的话,臣这回前来,只看到了扎营的大军,从这雁门以南连营数十里,却没有看到军队是如何行军的,所以,臣不敢妄言。”
杨广转头看了元寿一眼,元寿马止说道:“这回陛下出巡,是依汉武帝出巡的古法而行的,当年汉武帝出关,旌旗连绵千里,现在在御营外面有三十万大军,我们这一路把军队分为二十四军,每天派遣一军出发,相距三十里,旗帜相望。战鼓相闻,首尾相连,千里不绝。这也是出师的盛况,足以威户那些蛮夷。”
杨广满意地点了点头。这回出阵的排场让也跟着打过几次仗的他觉得非常满意,觉得比起以前跟着高熲和杨素打仗要风光多了。
周法尚的眉头皱了皱:“不,微臣以为,此举不可行。”
杨广的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悦:“哦,周太守有何高见?但说无妨。”
周法尚直起了身子。正色道:“军队连绵千里,常有山川的隔阻,突然遇到不测,队伍就会四分五裂。若中央有事,则首尾不知道,况且道路险阻漫长,难以相救。虽然有汉武帝出关兵连千里的故事,但这是招致失败的办法。当年匈奴并不知道汉武帝出兵的虚实,吓得远远遁逃了,但若是强大的敌人存心冒犯圣驾。那就会派精锐骑兵突袭御营,到时候我军虽有百万之众,也难于救援,陛下不可不深察!”
杨广倒吸一口冷气,连忙问道:“那依周将军来看,当如何是好?”
周法尚沉吟了一下,说道:“本来按我们行军作战的要求,中军主帅所在的位置,不能过于突出,要尽力掩饰大将的所在。不过这回陛下出巡。主要是为了威服四夷,所以必须要突出御营的雄壮。这就得想办法加强御营的守卫了。”
“微臣建议将军队列成方阵,四面向外防御,六宫以及百官家属都在方阵内。倘若发生变故,就命令受敌的方面抵抗,并从阵内派奇兵,阵外奋力攻击,以车子作壁垒,再设曲形钩阵。这与据守城池的战术原理没有什么不同。假若交战得胜,就调派骑兵追击,万一不胜,可以屯营自守,在我看来,这是万全之策。”
杨广一下子坐正了身子,听得双眼都不眨一下,哈哈大笑起来:“周将军果然是深通兵法的良将,只当一个定襄太守太可惜了,这样吧,如果朕所记不错的话,你现在是有个上开府的军职吧。”
周法尚点了点头:“正是。那还是当年微臣平定桂州李光仕谋反时,先皇给微臣的一个军职,不过自从今年开春以来,陛下诏告天下,罢开府和上开府这两个军职,以开府仪同三司以为仅次于三公的勋官,微臣的这个上开府将军也就自动没有了,现在只是定襄太守的本官而已。”
杨广摆了摆手:“周将军这样的良将,怎么能只任文职呢。元爱卿,你说是不是呢?”
元寿正为刚才自己的那番浅薄的军事知识而汗流满面,听到杨广这话,连忙说道:“陛下说得极是,有周将军这样的良将镇守四方,必能稳固我大隋江山。外可威服四夷,内可镇压各路反贼。一个太守,确实屈才了。”
杨广清了清嗓子:“传旨,即日起加封定襄太守周法尚为左武卫大将军,掌管御营前方三个军的护卫,随朕车驾出巡,定襄太守之职暂由郡丞代理。另外,赐先皇的那匹朱龙宝马给周大将军,并赐上等绢帛三百匹。”
周法尚感动地说不出话来,一个深深地响头到地:“谢陛下厚恩,微臣无以为报,必将粉身碎骨,以报君恩!”
杨广微微一笑,走下了台阶,扶起周法尚,拍着他的肩膀,说道:“周将军,以后有的是机会让你为国领军出力,好好把握机会,不要让朕失望啊!”
周法尚的眼中闪着泪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行礼而退。杨广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脸上的笑容渐渐地消失不见。
杨广幽幽地叹了口气:“元长史,你说你不知道这行军作战之事,也就罢了,可是宇文述多年宿将,他为什么就不跟朕提及这事呢?”当年杨广出任扬州总管的时候,元寿曾经出任过他的长史,那个结交江南文人,以收士人之心的主意也是他出的,所以杨广一直把他看成心腹中的心腹,虽然此人能力一般,也是多年从来御史之类的职务,没有进入五贵这样的决策圈,但杨广肯把自己的内库藏宝交给此人看管,足以看出他对这元寿的绝对信任,有许多心里话,他对五贵也不说,却是可以和元寿讨论,私下之间也一直叫他为元长史。
元寿的嘴角勾了勾:“至尊,微臣以为。宇文大将军绝不忠心于你,他这样安排,应该是更多地想要显示出天子的威仪吧。”
杨广一回头,眼神犀利。刺得元寿的心猛地一跳:“威仪?难道突厥真的那么听话,那么顺服吗?要真的象周将军说的那样,他们起了歹心,来个十几万骑兵,朕这里的御营如此显眼。周围又没有屏障,如何能挡?”
元寿张了张嘴:“突厥现在已经臣服,而且御营的兵力足有三万,还包括了五千精锐的骁果铁骑,即使被突袭,也不可能一下子就崩溃的,先皇时期,我大隋的铁军曾多次以极少的兵力打败十万以上的突厥大军,这些都是陛下知道的啊。”
杨广听到这里,心里稍稍安定了一些:“哼。无论何时,都不能把希望寄托在敌人不敢手之上,突厥人毕竟狼子野心,非我族类,当年汉高祖刘邦也被匈奴人突然包围在白登山过,这个国耻一直到汉武帝时才被洗涮掉,朕可不想当刘邦。传朕旨意,让宇文述所率的御营兵马,都按周法尚所说的办法来行军,方阵而行。以大车为侧翼掩护,四面派出游骑哨探,绝不能让乱臣贼子偷袭得手!”
元寿点头称是,正要向外走去传旨。杨广突然说道:“元长史,且慢,你一会儿再去下条命令,让长孙晟再去一趟突厥,叫启民可汗带着他的儿子们,还有部落首领们亲自入关。在涿郡那里等候圣驾,还有,朕这回不进漠南草原了,沿长城五十里的距离巡视,大军所过之处,十里内的草原都得给朕把草除了,朕可不想有什么十几万突厥人躲在草里,准备着突袭御营呢。”
一个月后,涿郡城北,方圆几百里的草原里,一座如同小山一样的大帐,正傲然挺立在草原之上,比起突厥可汗那可容纳数百人的金顶大帐,这个大帐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足可容纳两三千人,站在帐前护卫的武士,看起来就象个小蚂蚁似的,真真是一座可以笼盖四野的如天穹庐了,更夸张的是,这座大帐居然还不是扎在草地上的,而是立于上千辆大车之上,由几千头牛在前面拉动着,缓缓移动,隔着几里远,都能听到那帐中的鼎沸人声,还有烤牛羊肉以及马奶酒的香气。
这个大帐是杨广下令启民可汗等人入塞随驾之后,为了接待这些突厥贵族,而临时置办的,因为在雁门侍驾得力,而被临时加了涿郡太守,督办接待事务的丘和,快马加鞭地赶到了涿郡,连夜组织赶制这个能移动的金顶大帐,在当朝巧匠云定兴和宇文恺的倾力协助下,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就完成了这个不可思议的壮举,当启民可汗等人第一眼见到这东西的时候,惊得连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让杨广涨足了面子,这会儿正在御帐之中,舒服地消受着各个突厥贵族轮流奉上的马屁呢。
王世充坐在御帐末的一个角落里,冷眼旁观着那些突厥部落头人们在杨广面前趁着酒兴而跳起的胡旋舞,一个个脑满肠肥的突厥首领,脸上挂着诌媚的笑容,浑身散发着羊骚和马奶酒混合的那股了腥膻之味,在这大帐之中,旋转,跳跃,甚至象只笨狗熊一样歪歪扭扭地倒在杨广的面前,引得杨广一阵阵的哈哈大笑。
可王世充更注意到的,是那些二三十岁的突厥年轻一代的王子和特勒们,看着自己的父辈贵族这样的丑态,却是个个面沉如水,咄苾咄吉等人一口口地灌着自己,而他们微微攥紧的拳头,却出卖了他们的内心,与王世充的眼光偶尔相交,他们却是装着不认识的样子,扭头而过。
王世充早已经安排好了一切,这会儿也可以本着一个轻松愉快的心情,看着各路人等在这里的表演。他的耳朵很灵,隔着几十步外,突然听到了几个熟悉的声音,在小声地议论着。
“高太常,你看到了么,这个帐蓬,可是真他娘的大啊,我贺若弼打了一辈子的仗,也从没见过这样的玩意,唉,还不知道要花多少钱哪。”
“就是,贺若将军说得对,我宇文弼也没见过,前年我出使突厥的时候,他们的大汗金帐,也不过可以容纳三四百人,还是固定的,咱们的这个大帐,还可以在车上走,唉,真的是太奢侈了。”
王世充心中一动,想不到贺若弼,高熲居然会和时任礼部尚书的宇文弼跑到这后面喝闷酒发牢骚,他的心中隐隐地有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高熲的声音缓缓地响起,很轻,但仍然隔着许多人的大呼小叫声中,钻进了王世充的耳朵里:“老夫担心的倒不是这些,这个大帐的花费,不会超过这一路上陛下命人开太行山,修筑长城的花费,更比不上自从雁门之后,各郡争相献上美食佳酒的消耗,只是这次我们把这么多突厥贵族引起来,而且是引到涿郡这个边关重镇,这些突厥人狼子野心,若是起了坏心,以后知道了我大隋内部的虚实,那可如何是好?”
贺若弼恨恨地说道:“怕个鸟,有俺贺若弼在,来多少突厥人通通给打回去,只是,只是。。”一想到自己的怀才不遇,现在只能顶了个金紫光禄大夫的虚职在这里喝闷酒,他就气不打一处来,本来已经喝得有七八分醉了,脸红得都要滴出血来,这会儿又是把面前的一觥马奶酒一饮而尽。
宇文弼叹了口气:“贺若将军,少喝点吧,进言的事情,我和高太常会做的,你可是我们大隋的名将,以后总有翻身的时候,不要这么自暴自弃。”
贺若弼的嘴巴和鼻子里喷着浓浓的酒气:“翻身?翻个鸟身啊!至尊在雁门的时候把那个南朝的周法尚给叫去,也就一番奏对,问了几句行军打仗的常识,一下子就提到了左武卫大将军的位置,掌握三万大军,我贺若弼可是大隋名将,率领十万大军灭南陈时,姓周的只不过是一个带两千兵的南朝降将,行军子总管罢了,娘的,这种人都上位了,老子还在这里喝闷酒,高仆射,你,你说,这世上还有公道吗?”
高熲冷冷地说道:“贺若将军,你喝醉了,这种话少说为妙。”
贺若弼哈哈一笑:“还不,还不就是至尊偏心眼,防着我们这些关陇老臣,宁可,宁可用那些没有根基的南朝人,奶奶的,现在,现在围着至尊转的都是些什么,什么鸟人,全是给我们灭掉的南陈遗民降将。”
宇文弼勾了勾嘴角:“贺若将军,小声点,你这样嚷嚷,别人都听到了。不过,你说的也确实有道理,现在朝中大政都是虞世基和裴蕴制订,最近至尊提拔的不少将军也多是来自南朝的,高仆射,你说至尊是不是真的要打压我们这些关陇旧人了啊。”
高熲叹了口气,没有说话,自顾自地开始喝起酒来,王世充转过头来,本想和高熲打上招呼,却突然看到三人的身后一个不起眼的阴暗角落里,一个军官打扮的人迅速地拿着一支笔在绢帛上纪录着什么,然后迅速地转向了别处。
王世充一下子收住了将要迈出的步子,这个军官一脸的阴森,比起寻常的武人来说,那种阴郁的气质让自己都有点背上发凉,那张脸很熟,一定是自己在哪里见过的,王世充开始仔细地在自己的脑海里搜索起来,突然,他双眼一亮:这人不就是以前平定杨谅时,杨义臣在朔州(现改名叫马邑郡了)的手下刘武周吗?(未完待续。)
第七百五十九章 杀心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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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年不见的刘武周看起来还是那样的精明强干,嘴唇上留起了两抹钩须,中等个子,双眼炯炯有神,他走向了大帐后面的一个角落,而刚才他所盯着的高熲,贺若弼,宇文弼三人却是毫无察觉,王世充坐回了自己的座,冷冷地注视着刘武周行走的方向,这个大帐里角落之处非常阴暗,也正是因为如此,刚才刘武周才能隐身于阴影之中,偷听记录高熲等人的谈话。
刘武周向前走了几十步,来到了一处暗角之中,对着一个阴影中的男子开始低声地说起话来,隔着太远,王世充听不清楚他们说的是什么,甚至连那个男子也看不太清楚面容,这时,突然一阵风吹过,二人所站的帐蓬那里被吹起了一角,一抹阳光洒进了这幽暗的角落,王世充看得真真切切,可不是萧瑀那张俊美而阴沉的脸吗?
王世充的心猛地一沉,看着仍然在那里谈笑风生的贺若弼,以及正襟危坐,一脸忧国忧民表情的高熲,他心中暗叹了一口气:自作孽,不可活,高仆射,我不是没提醒过你,你自己不听,非要跟贺若弼这张臭嘴扯在一起,那就怪不得别人了。
一个看起来象个随从模样的突厥人走到了王世充的面前,一个脚步不稳,摔到了地上,碰到了王世充面前的小案,溅得他面前的酒水一阵四溅,王世充心情不太好,正待发作,却突然看到这个突厥人的皮袍之下露出了一张满是皱纹的脸,可不正是咄苾王子的头号智囊高宝义?!
高宝义一边高声地用突厥语在道歉,一边给王世充擦拭着洒在他身上的酒水,他低声用铁勒语说道:“我家王子问您,他已经一切准备就绪,是否按计划行事?”
王世充一边用突厥语斥骂着高宝义,一边用铁勒语回道:“嗯。一切照旧,记住,到夏州之后,让二王子和三王子直接拿下宇文化及兄弟。不过动手前听我的消息,魏征会给你们带信的。”
高宝义点了点头,低着头,歪歪扭扭地退了回去。
王世充坐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站在一边。随从打扮的魏征凑了过来,轻声说道:“主公,看起来高熲和贺若弼他们要完蛋了。”
王世充叹了口气:“贺若弼有这结果是意料中的事,倒是高熲,唉。”从王世充的内心深处,也不希望高熲就这样完蛋,但看起来这一切很难避免了,想起以前高熲对自己的恩情,他也不免黯然神伤,举起面前的酒碗。一饮而尽。
魏征低声道:“若是他们被查,贺若弼会不会咬出我们?主公,不可不防。”
王世充点了点头:“我早有准备,撤出了所有荆湘地区的店铺,就连马行也暂时转到了杨家的名下,贺若弼如果乱咬,也只能咬上萧铣,我想那萧瑀既然选择对他下手,一定有让他说不出话的办法来。”
魏征点了点头,道了声得罪。从王世充面前酒碗里的马奶酒里沾了沾手指头,在王世充面前的案上写起字来:“反击宇文的计划还要照旧执行吗?这时候跟突厥人合作会不会有风险?”
王世充叹了一口气:“有风险也得干,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要不然李浑可能会出卖我们。到时候更麻烦,你一会儿就离开这里,到夏州那里和梁师都接上头,再演练几次接头的事情,务必万无一失!”
魏征在王世充的耳边低语道:“那我走了,主公您一切当心!”
两个月后。榆林郡,黄昏。
这里乃是大隋关中地区的最北边,开皇年间这里名叫夏州,大业三年时的那拨废州置郡,这里便改名叫榆林郡了,此地仍然是在塞上,是长城上的重要边塞,东临黄河与并州相望,北边则是已经沙漠化的原河套草原一部,向东北方向走上两百里,则是座落在河套故地的朔方故城,也就是汉武帝时的朔方郡治所在。
榆林郡守府,已经被开辟出来作为杨广的临时行宫,杨广的这趟出塞大游行,如果从他离开东都时算起,已经有超过半年时间了,一路之上穿州过郡,各地的守兵都要抽出相当一部分随驾护卫,所以整个军队如滚雪球般地越来越大,三个月前在雁门郡时有大军三十万,到现在的时候已经有雄兵步骑五十多万了,这一路千里出塞而行,旗鼓绵延几百里,吓得突厥所有的部落都远迁三百里之外,大大地让杨广逞了一回威风,当然,这一路州郡之上百姓苦不堪言,衣不蔽体,面有菜色的惨样,大隋天子是看不到的。
杨素在这临时的行宫之中来回踱步,几个月的车马劳顿,让一向养尊处优的他,也略显消瘦,两只眼圈都有点深深地陷了进去,皮肤也比在东都洛阳的时候黑了不少,可是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他这会儿如同一只困兽,在这殿里来回地踱着步,走路的速度越来越快,所有熟悉他的内侍们都知道,这位至尊正在强行地压制着自己的怒火,只要一喷发,那一定是又要有人杀头灭族了!
杨广终于停下了自己的脚步,阴沉着脸,右手从原来一直背负在背后地方伸出,灯烛的照耀下,几张黄色的绢帛被他抓在了手上,赫然正是两个月前在涿郡时刘武周抄录的那些。
萧瑀面无表情地站在杨广的面前,而刘武周则伏身于地,头都不敢抬一下,背上的缮丝随从衣服已经一片汗湿,成了两大团深色的汗渍。
杨广尽力掩饰着自己心中的愤怒,以平缓的语调说道:“萧爱卿,这些对话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朕不是没有监视过高熲,贺若弼,他们除了那天在大帐之中,没有过碰头的时候。”
萧瑀微微一笑:“至尊圣明,这些话正是那天,贺若弼喝醉了以后,拉上高熲和宇文弼,跑到帐后的角落里连喝闷酒边发的牢骚,这位军官。名叫刘武周,乃是从马邑郡那里随驾的一个校尉,他当时正好站在这几人身边,听到了他们的谋逆之语。便记录了下来,向微臣禀报。”
杨广咬牙切齿地说道:“刘武周,抬起头来。”
刘武周抬起了头,他的身体在微微地发着抖,满脸都是汗水。连眉毛上都挂着几滴汗珠,那张本来阴沉的脸,这会儿却变得苍白,看起来就象一个给天子威严吓得话都不会说的纯良之人。
杨广柔声说道:“刘校尉,你把那天的情况再说一遍,好吗?”
刘武周点了点头,说道:“那天小的在大帐之中当值,却看到三个穿着紫袍的官员,结伙跑到了后面,按当天的规定和礼制。这些一二品的高官,应该是在最前方陪着陛下跟突厥的贵人来回敬酒才是,小的本想上前劝几位大臣回去,却不意听到他们开始诽谤陛下。于是小的马上拿出怀中所存的绢帛,还有一支小的随身携带的碳笔,把这些人的言论给全部纪录了下来。”
杨广沉声道:“刘校尉,难道你平时身上都准备了这些东西,随时要纪录别人的言语过失,去告密得赏吗?”
刘武周马上就装得一脸忠贞:“陛下,小的出身军伍。在马邑的时候任职校尉,经常要带骑兵出城侦察突厥人的行踪,所走的路线,遇到的敌情都需要随时纪录。所以小的是随身带着石墨炭笔,碰到重要的事情,随时纪录,这回却是派上了用场。”
杨广的神色稍缓:“那你纪录的时候,这三个人又是怎么认出来的?你一个边郡校尉,如何能认出这几个朝中的重臣?我看你这张绢帛上。开始只写了高熲的名字和他说的话,贺若弼和宇文弼的名字,是用毛笔后来写上的,这又是怎么回事?”
刘武周不假思索地回道:“陛下,高熲当年曾经作为反击突厥的东路军元帅,来过马邑,小的当年也是从军出征,有幸见过高熲一面,是以认识,而另外的那两人,小的并不认识,只知一人是红脸三角眼的白眉武将,另一人是个子中等,三缕长须的文官,小的只有把这些话全部纪录后,交给了当值的萧侍郎,那二人的名字,是萧侍郎后来加上去的。”
萧瑀点了点头:“刘校尉说得不错,当时微臣正在后面当值,以御史的身份纠察不法行为,本来看到高熲等人结伴到后面的阴暗角度就觉得有点不对劲,所以跟了过去,后来看他们在那里密聊着什么,而后面的刘校尉却在纪录,所以微臣就决定暂不打草惊蛇,在后面观察。”
杨广点了点头,对刘武周说道:“刘校尉,你可以退下了,今天的事情,半个字都不得向外透露,此事结束后,朕会重重地奖赏你的。”
刘武周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喜色,但神态仍然是非常谦恭:“小的告退,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刘武周退下之后,杨广对着周围林立的武士们喝道:“你们也都下去吧。”除了那三个聋哑的骁果军壮士外,所有的武士全都退出了郡守府,偌大的府内只剩下了杨广,萧瑀和那三个聋哑武士。
杨广勾了勾嘴角,沉声道:“萧侍郎,这等大逆不道之语,为何不当即上报给朕,而是要隔了两个月呢?”
萧瑀回道:“陛下,当时毕竟有突厥从启民可汗到各部落首领在场,这几千突厥人一路随驾巡游塞外,虽然表面上被我们大隋的强大实力所震慑,但这些夷狄人面兽心,如此恭顺只是因为看到我大隋君臣团结,武力强大,才不敢生出反叛之心,那高熲曾经以元帅身份领兵出战,大破突厥,所以这次陛下把他带上,就是为了威服突厥人,若是当时微臣就把这些东西给陛下看,只恐陛下当即就要治他们三人的罪,这不是给突厥人看笑话,生出不臣之心吗?”
杨广一直紧皱的眉头舒展了开来:“萧爱卿费心了,哼,想不到朕对国士对待这些人,他们却不知好歹,在朕招待突厥人的大帐之中妄言,真正是死不悔改的奸贼,萧爱卿,你是内史侍郎,掌御史之权,这三个人如此公然诽谤朝政。该当何罪?”
萧瑀的嘴角勾了勾:“贺若弼目无君上,竟然敢辱骂陛下,按罪当斩,高熲和宇文弼也是妄议国政。但没有贺若弼那样过分,可以罪轻一等,免官为民,流放岭南。”
杨广满意地点了点头:“很好,就按萧侍郎说的办。你即刻拟旨,回到东都后就公布处罚。”
萧瑀微微一笑:“陛下圣明。”
杨广长舒一口气,对萧瑀喃喃地说道:“除去这些大逆不道之言,萧爱卿,你给朕说说实话,他们的话,究竟有没有道理,朕真的是滥用民力,会弄得国破家亡吗?”
萧瑀马上说道:“不,陛下。这三个家伙完全是因为得不到高官显贵而恶意中伤陛下,他们所说的,绝不是事实。”
杨广咬了咬牙:“萧爱卿,你是皇后的弟弟,朕的亲人,今天在这里没有君臣,只有你和你的姐夫,朕也想听听实话。老实说,贺若弼这张臭嘴虽然气得朕恨不得想撕了他,但他有一点说得不错。朕提拔周法尚,确实是希望通过南陈的将领来制衡关陇军功世家,这些人无权无势,没有根基。会对朕忠心效命的。”
萧瑀摇了摇头:“这贺若弼只不过是长年不得领军掌兵,所以气极之下如疯狗乱咬人,给他偶尔蒙对一次罢了,微臣记得以前这家伙还向陛下毛遂自荐过,陛下问当时何人是大将,他说史万岁是骑将。韩擒虎是勇将,杨素是斗将,只有他贺若弼才是大将,他连关陇的大将都看不上,更不会看中周法尚了,只不过周法尚是最新被陛下提拔的将领,又恰好是南朝人,所以他才会这样说,陛下如果提拔的是其他人,他也能找出别的借口来攻击陛下的。”
杨广的神情轻松了不少:“朕说这家伙怎么能揣测到朕的心思呢。原来是瞎猜啊。还有,高熲他们说的那些,难道也没有道理吗?”
萧瑀微微一笑:“高熲也只不过是发发不能再掌握实权的牢骚罢了,这次陛下巡幸塞北,本是为了震慑突厥,达到不战而屈人之兵的目的,可他却说什么劳民伤财之类的话,以微臣看来,他不是不知这中间的奥秘,而是有意诽谤,以显得他的能耐罢了。”
杨广“哦”了一声:“萧爱卿这话又是作何解?”
萧瑀正色道:“这次我们大军出动了五十多万,但并不是临时征发民间的府兵,而是陛下从东都以来,一路带上各州郡的守备兵力,而大军的供给,也都是出自各郡的粮仓,这些本就是为了打仗而作准备的,多年未用,偶尔用上一次,也不过是权当训练,比起高熲在位时多次发大军作战,对国力的消耗是要小得多了。”
“高熲在当尚书左仆射的时候,开皇二年反击突厥出动了四十万大军,灭南陈时出动五十多万大军,征高句丽出动三十万大军,后面两次反击突厥也是每次都用了超过五十万大军,他用兵一点不比陛下少,而且是战事旷日持久,将士死伤超过五十万,事后的抚恤和打仗所消耗的钱粮,比起陛下这次出巡,百倍都不止,要说劳民伤财,穷兵黩武,他高熲才是大隋的头号战争狂人,根本不配指责陛下的。”
杨广满意地点了点头:“听萧爱卿这样一说,朕的心里好受多了,只是高熲为什么要骂朕?朕已经不计较当年他站在房陵王那里跟朕作对的旧事了,还让他当了太常卿,位居九寺之首,此人有名相之称,为何还要这样骂朕?”
萧瑀叹了口气:“陛下,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在高熲眼里,只有先皇是他的君上,而您,是把他全力辅佐的房陵王给赶下君位的仇人,而且大隋的法律制度皆出自他手,您的任何修改都是动他的大隋江山,若非此人早已经分不清这江山是姓杨还是姓高,又怎么会在先皇时期,执迷不悟,弄得个罢相丢官的下场呢?”
杨广咬牙切齿地说道:“朕给过高熲机会,他还是给脸不要,那就别怪朕翻脸无情了。萧爱卿,你安排一下,车驾即刻回东都,一回去之后,就按我们前面商定的办。”
萧瑀点了点头,压低了声音:“陛下,微臣今天前来,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向您禀报,比起这件事来说,刚才的那件事情,实在是不算什么了!”
杨广的眼睛一下子睁得大大的:“萧爱卿,还有什么事情,能比这件更重要,难不成有人真的要谋反了吗?”
萧瑀的表情变得异常严肃:“陛下,您的亲信侍卫,成国公李浑之侄李敏,向微臣密报,说是他接到消息,最近会有一些贼人,在这榆林偷偷地和突厥人做生铁走私的生意。”
杨广几乎要惊得跳了起来:“什么?生铁走私!何人如此大胆,不要命了吗?”
萧瑀连忙压低了声音:“陛下息怒,这个消息还没有得到证实,只是李敏将军放出去的哨探得到的消息,具体的交易双方都不清楚,只知道交易的时间和地点。”
杨广的眼中闪过一丝杀机:“朕明白了,这个交易的家伙,一定是在我们这回的大军之中,趁着我们大军出塞,而那突厥的各部贵人也都跟随的时机,正好在这里接头,中午的时候启民可汗刚带着突厥贵族离开,而我们也将入塞回京,这正好是他们见面的最佳时机!好啊,为了赚钱,竟然利用起这次朕千里巡塞的机会,聪明,实在是太聪明了!”
萧瑀低声道:“陛下,李敏将军现在正在外候命,据他所说,今天三更时分,他们就会在这榆林东北边的沙漠里交易,他请示陛下,让他领三百骁果骑兵,前往捉拿这些贼人,献给陛下。”
杨广突然一摆手:“不,朕要亲自去,朕要亲眼看看,是哪个不要命的王八蛋,竟然敢和突厥人做这生铁交易。”
大隋大业三年的夏天,榆林关外,黄沙万里,荒无人烟。这里是隋朝与突厥的分界之处,自从开皇年间大隋与突厥开战以来,这片荒漠就连年战乱,沙漠之中到处都是战死者的累累白骨。
月正当空,关外的狼嚎声此起彼伏,随着这沙漠中劲风的吹拂,时不时有些森森白骨从黄沙下面涌现出来。即使最胆大的走私商队,看到这些也会心惊肉跳。
离关十里处的大漠之中,一棵半人高的沙棘动了动,随即突然倒了下来,只见沙棘下面的一块铁板被顶了起来,露出一个洞口。
五百余名劲装蒙面,配着刀剑的汉子,一看身形都是百里挑一的武者,从洞中鱼贯而出,后面的人抬出了二百口大箱子,一行人在空旷的沙漠里又向右走了五里多,才停了下来。
为首的一人身材高大魁梧,虎背熊腰,足足比矫健强壮的同伴们高出了半个头,一身紧紧的夜行衣把他身上的肌肉块子绷得棱角分明,露在蒙面布外的一双虎目炯炯有神,而两道墨染一般的剑眉更是威气逼人。
那名威猛大汉环顾左右旷野,一挥手,身后一人从怀里摸出一枝花炮,放在手上,直冲云霄,“叭”的一声,空中散开一片绚丽的烟花,闪亮了整个漆黑的夜空。就在花炮破空之后的片刻,远处的天空也同样有一枝花炮在空中炸开。
那名刚才放花炮的黑衣人指着远方,掩饰不住心中的激动和不安:“爷,他们来了。”
大汉的声音铿锵有力,透出一股冷酷,仿佛不带任何人类的感情:“我看到了。”(未完待续。)
第七百六十章 生铁交易
远处响起一阵驼铃声,一支百余人的驼队由远及近,个个皮帽毡衣,须眉上覆了一层厚厚的沙子,看起来一个个高鼻深目,大半都是胡人。
驼队在众人面前一箭之地停下,三个人走了过来,中间一人黄眉黄须,体格健壮如牛,鹰鼻狮口,满面虬髯,不怒自威;左边一人是个身材中等,獐头鼠目的汉人,像是个翻译;而右边的则头戴小毡帽,唇上两撇钩须,神色中透着精明,看上去明显是个胡商。
汉人翻译上来开口就打了个哈哈,说道:“辛苦了,想不到阁下在这种时候还按时赴约。”
大汉的语调如同寒冰,眼睛却是一直没有从那个黄眉壮汉身上移开过:“都是为了讨生活,没什么,你们也很准时。”
汉人翻译盯着那些大铁箱子,眼里放出了光:“货都带了来吗?”
大汉一挥手,身后的人打开了铁箱子,火光的照耀下,那胡商小跑几步,上前仔细地验起货来,片刻之后,胡商走了回去,向黄眉人点了点头。
大汉冷冷地道:“你们已经验完货了,那我们要的东西呢?”
黄眉突厥人微微一笑:“自然不会让你们吃亏的,全都准备好了。”他一挥手,后面的手下抬出了几十口大铁箱,打开箱盖子一看,全是黄灿灿的金银珠宝,黄眉突厥人哈哈一笑,而那名大汉也扯下了面巾,赫然正是单雄信,两个人的手紧紧地握到了一起:“合作愉快!”
平地里突然响起了一阵喊杀之声,二人的脸色同时微微一变,从几里外的沙土中突然钻出了大批一身黄衣的军士,点着火把,拿着刀枪,迅速地结成了战斗阵形,四面八方都是闪亮的火光,以及整齐划一的喊声:“放杖不杀!”
单雄信与那突厥人对望一眼。扔掉了手中的兵器,回头对着各种的部下沉声道:“大家不要乱来,来者应该是隋朝的官军,暂时不要抵抗。放下刀剑,听从官军的吩咐。”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十余骑驰到了众人的面前,马上几乎是清一色的剽悍骑士,顶盔贯甲。个个是肌肉发达的壮士,为首一人,四十岁上下,满脸杀气,黑脸虬髯,端的是一员威风凛凛的大将,正是宇文述的头号亲信,左翊卫虎贲郎将裴仁基。
裴仁基的身后,两员铁塔般的虎将,都是二十岁上下。跟他有七八分相似的少年将军,乃是他的两个儿子,裴行俨和裴行俭,个个生得唇红齿白,剑眉星目,即使是单雄信见到了,也暗暗地叹了一声好。
裴仁基高声道:“我乃大隋左翊卫虎贲郎将裴仁基,尔等是什么人,竟然在这深夜之中,在这榆林郡的塞外偷偷地和突厥人交易。想要做什么?!”
裴仁基的身后,闪出了封伦的那张阴沉的脸,挂着一丝得意的坏笑:“裴将军,跟他们有什么好罗唆的?这些人定是和突厥人走私生铁。为首的那个人我认识。乃是我们中原首富王世充的商团里的副总管单雄信,单雄信,你可认识我?”
单雄信哈哈一笑:“这位不是楚国公的侄女婿封伦吗?怎么,你给免官之后,又在左翊卫找到差事了?”
封伦的脸微微一红,转而怒道:“好你个口甜舌滑之徒。跟你家主子一样,死到临头也不知悔改,也罢,裴将军,检查他们所带的货物,等生铁一现形,看他还狡辩什么!”
裴仁基一挥手,几百名士兵都纷纷上前,打开了这一个个的铁箱子,火光的照耀下,只见每一箱都是上等的绫罗绸缎,绸缎上的金线闪闪发光,亮得箱子周围的人一阵子目眩。
封伦看得目瞪口呆,原来意料之中的那五十万斤生铁去哪儿了?他发疯似地跳下了马,从一个士兵的手上抢过一枝火把,一个箱子一个箱子地翻了起来,每一个箱子里,都是上好的丝绸,再要么就是打磨好的铜器,却是没有半点铁矿石的影子。
封伦突然想到了什么,指着对面的突厥人身边箱子大叫道:“裴将军,他们一定是已经交易过了,那些生铁一定是在突厥人那里!”
黄眉突厥人笑着说了几句突厥语,所有的突厥人都很识相地站到了一边,封伦这回也顾不得等那些军士们一个个地开箱查看了,三步并两步地冲到了前面,打开了最前面的两个箱子,一块块的金砖和银锭整齐地堆在箱子时在,珠光宝气亮瞎了他的眼睛,一连翻了七八个箱子,都是这样,封伦只觉得眼前一黑,一屁股就歪倒在了地上。
临晕过去之前,封伦的耳朵里传来那个黄眉突厥人半生不熟的汉语:“裴,裴将军,我是,我是突厥莫何部落的因头特勒,大汗让我带人来和王家商行进行丝绸和铜器交易的,这里正是我们每次交易的地方,并没有违背你们大隋的法律,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我们突厥人不是你们隋朝的奴隶,对于今天的事情,我一定会通过长孙大使,向你们大隋皇帝,提出最强烈的抗议!”
两个时辰之前,在这片名为毛淡素的沙漠以东五十里处,又是一片白色的荒漠,这里在汉朝的时候本是一片肥美的草原,由于汉武帝在朔方筑城,把周围的大片草原变成了农田,后来汉朝的势力衰弱,放弃朔方郡退入关内,这些农田荒弃之后就成了这样的戈壁了,月色之下,白色的戈壁如星空下的大海,反射着光芒,而这里的温度,也已经降到冰点以下。
同样有两拨人现在正在这里交易,一拨是数百人的汉人,另一拨则是数量相当的突厥人,一个身长八尺有余,壮如熊罴的黑衣蒙古大汉,正在和一个五十岁上下,一脸精明,多须深目的突厥人说着话。
那突厥人哈哈一笑:“这位想必就是宇文家的少将军吧,果然是英武过人,不过你阿大没有跟你说过,今天的交易是不给钱,直接取货的吗?”
黑衣大汉拉下了自己的蒙面黑巾。露出一张遍是肌肉的国字脸,正是那宇文化及的长子宇文成都,他磨了磨牙,说道:“取货是可以。但今天为什么二王子和三王子没有来?你又有何凭据,能证明你就是二位王子派来的呢?”
突厥人笑着摇了摇头:“宇文少将军还真是警惕,是不是我们家的二位王子不出面,或者没有信物,你阿大和叔父也不会现身了呢?”
宇文成都傲然道:“不错。正是如此。”
突厥人点了点头,从怀中摸出半块令牌,递向了宇文成都:“信物在此,我家的二位王子,这会儿因为被大汗叫去开会,所以无法抽身前来,我乃是二王子身边的亲信阿里不花,这次的交易,由我全权负责,你把货物给我之后。由我来运到西边的乌毛儿盖沙漠里,一个时辰后大王子会在那里和王世充的商队碰头,你到时候记得带兵去抓就行了。”
宇文成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从怀中摸出半块令牌,跟这阿里不花给的对了起来,纹丝合缝,分毫不差,他高兴地回头说道:“阿大,叔父,确实是二王子和三王子。”
两个披着斗蓬的黑衣人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拉下了自己的罩头,赫然正是宇文化及和宇文智及兄弟,宇文智及哈哈一笑,而宇文化及则皱了皱眉头。刚想说些什么,却突然听到一声鸣镝划过夜空的声音,他的脸色一变,本能地叫了出来:“不好,有埋伏!”
他的话音未落,远处的一片废墟阴影之中突然传来千军万马的声音。沉重的马蹄踏地之声,几乎要把人的耳膜给震破,宇文化及和宇文成都父子两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刹白--骁果,只有骁果军的骑兵,才有如此的威势!宇文化及嘴里喃喃地说道:“这下完蛋了!”
榆林郡的白天来得格外地早,五更刚过,天色就已经大亮,城外的沙漠开始变得滚烫,站在城墙上出值的士兵们更是能感受到一股扑面而来的热浪,城外数十里的连营中,鼓角之声相连,震动天际,而点卯聚将的鼓声,也“咚咚”地响个不停,让每个还做着美梦的军士,都不甘愿地起身开始新的一天的征程。
宇文述这一觉睡得很好,昨天布置好了夜晚的行动之后,他便安心就寝,从王家商队进入榆林郡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已经稳操胜券了,两个突厥王子不会出问题,而一路尾随王家商队至此的封伦更是极度可靠,加上自己的老部下裴仁基和五百精兵早早地埋伏在了交易地点的那片荒漠,作为大将军,他只需要在醒来的那一刻,看到王世充失魂落魄地跪在杨广的面前,痛哭流涕,大喊冤枉,然后被推出去一刀剁了脑袋,那可是他最快乐的事情。
一阵突如其来的鼓声惊醒了宇文述的美梦,他睁开了那双三角眼,本能地说道:“何人擂鼓聚将?”他扫了一眼帐中的沙漏,这时候寅时才刚过了一半,心中大怒,翻身而起,抬高了声音:“未到辰时就擂鼓,何人如此胆大妄为?!”
帐外的一个亲兵连忙跑了过来,一边拿起宇文述放在床头的大铠准备给宇文述穿上,一边说道:“是御帐方向在击鼓点卯,将军,快过去吧,至尊那里怕是有要事宣布。”
宇文述的背上冒出一阵冷汗,一路巡来,杨广每天都是尽可能地多睡,自己都为此吩咐手下把点卯的时间向后推移了半个时辰,可没想到这即将要入关回京的时候,杨广居然自已提前点卯了,一想到昨天夜里的事情,他的心中更加慌张了,低声道:“裴将军可曾有回报?”
那亲兵摇了摇头,说道:“没有任何消息,就连跟着他去的五百军士,也没有一个回营的,大将军,只怕这其中有变,您千万要当心!”
正说话间,宇文述已经套好了上身的大铠,那名亲兵开始帮他套起下身的靴子和裙甲,宇文述一边向自己的手臂上套着袖铠,一边思考着昨天晚上可能出的事,他低声道:“两位公子和少将军有没有什么情报传回来?”
亲兵把宇文述的靴带紧紧地系好,摇了摇头:“几位世子都没有从军,您吩咐过,不得和我们联系,以免泄露的。”
宇文述茫然地点了点头。多年的战场经历让他的嗅觉和警惕性变得异常灵敏,他的心中浮过了一丝不详的阴云。
半柱香之后,宇文述走进了御营的大帐之中,当他掀帐而入的时候。只见杨广已经一身黄色大铠,正襟危坐在帅案之后,面沉如水,而两边的将领们都是全副披挂,分立两侧。看表情也是个个一脸茫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宇文述眼角余光一扫,突然发现一身缮丝衣服的王世充居然也站在后排的军将之中,神情轻松自如,由于他没有军装甲胄在身,在一帮铁甲钢盔的将领中显得格外地刺眼,宇文述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没有再看王世充,却是对杨广躬身行礼:“大帅,末将宇文述。闻鼓前来!”
杨广在这次出巡时就下过令,军帐之中,不论君臣,只谈将帅,是以宇文述叫杨广大帅而不是陛下,杨广点了点头,仍然面无表情:“宇文将军辛苦了,请站到你的位置上。”
宇文述站到了左首边第一个的位置,他突然发现对面的两个位置,本是属于右翊卫大将军于仲文和右翊卫虎贲郎将张须陀的。这会儿却是空空荡荡,而本该在自己身侧的裴仁基,这会儿也是消失不见,他的额头开始沁出汗水。余光扫处,只见王世充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甚至还挤了挤眼睛。
又有几位将军先后入帐,这次随驾出巡的八个卫的大将军,除了于仲文外都已经到齐,宇文述这时候听到杨广平静地说道:“昨天夜里。朕接到密报,就在这榆林郡外的沙漠里,有人居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进行生铁走私交易。而且不止一起,是两地都有这样的交易发生,各位将军,你们可知生铁交易在我大隋是什么个处罚结果吗?”
各位将军纷纷脸色大变,转而义愤填膺地开始大骂这些祸国的奸贼,更是有几个准备表忠心的人出列请命,要亲自带兵去捉拿这些奸贼。
杨广冷冷地看着将军们平静了下来,回到各自的位置,他突然转向了王世充:“王行首,你能给本帅解释一下,为什么昨天夜里,你的商队出了这榆林郡,到了塞外的沙漠里呢?”
王世充神色自如地在宇文述那道阴沉的目光注视下走出了列,向着杨广行了个礼,说道:“回大帅,草民的商团生意,一直是合法经营的,正好昨天草民有一支前往突厥进行贸易的商队,到了榆林郡,本来按老规矩是应该在城里歇息一夜,天明再出城的,但草民觉得城外有大军驻扎,比起平时要安全,加上这回突厥的各部贵人都还没走远,也许这时候出去交易,能卖出更好的价钱,所以草民就让商队连夜出城,在北边的乌毛儿盖沙漠里和突厥商人接头交易。”
杨广轻轻地“哦”了一声:“王行首,你让商团连夜出城,那突厥人又是怎么知道的?有什么人会深更半夜地去和别人交易?”
王世充微微一笑:“大帅有所不知,跟突厥的交易,向来是一个利用他们各部落间的矛盾,趁机抬价的好机会,之所以草民要赶在他们各部的首领来此之机而交易,就是想要他们各部都能来人竞价,这样草民好把价格再提高两到三成,昨天草民的商团出城之前,已经派人去和突厥人联系,让他们连夜过来抢货,过时就没了。”
杨广也跟着笑了起来:“王行首还真是会做生意啊,这么说来,你是不是算准了我们的行程,才特意赶在这个时候让商队出关呢?”
王世充恭敬地回道:“正是,朝廷有定制,与突厥的贸易必须在关外进行,而且一年只有两次的机会,陛下这回出巡,是多年未有的盛举,突厥那里也是难得把各部落的首领,尤其是漠北和白山黑水(呼伦贝尔草原东边的大兴安岭一带)的那些部落给带来,这些人很少有直接和我们交易的机会,所以出价往往更高。”
杨广微微一笑:“本帅听说这些部落都很穷,他们哪来的钱和你交易?”
王世充平静地回道:“他们虽然穷,但是有特产,白山黑水的部落有貂皮和人参,而漠北的部落也有战马和牛羊,都是我们中原所急需的,这回草民可以先让他们提货,然后再派人跟着他们回到部落里去把这些特产取回来。”
杨广哈哈一笑:“王行首,你就不怕这些蛮夷收了你的东西不认账,回去不给你那些特产吗?”
王世充恭声道:“托大帅的福,突厥的启民可汗现在一统大漠南北,他会派兵护送草民的人收货的,如果有哪个部落想赖账,他就会发兵攻打,不然还怎么叫突厥大汗呢?再说了,这些部落也想长期和我们大隋交易,也不至于为了赖那点对他们来说不值一提的特产,而坏了长久合作的关系和信用。”
杨广点了点头,表情变得严肃起来:“那么,王行首,你和这些突厥人,交易的又是什么东西?”
王世充平静地拱手回道:“全是些丝绸,茶叶,铜器之类的合法贸易品,绝无大帅刚才所说的生铁。”
杨广高声道:“带左翊卫虎贲郎将裴仁基入帐回话。”
宇文述的心猛地一沉,只见帐幕掀处,裴仁基和封伦走了进来,二人都不敢看宇文述,低着头走到了杨广的面前行过了礼。
杨广冷冷地说道:“裴将军,昨天是怎么回事?本帅好象不记得向你下过令,要你出去巡夜的啊。”
裴仁基咬了咬牙,说道:“回大帅的话,昨天正好是本将带兵在营外巡夜,结果接到这位封先生的密报,说是有人在乌毛儿盖沙漠里走私生铁,事关重大,末将就带兵前去,正好碰到了两拨人在那里交易,于是末将立功心切,将其全部拿下。”
杨广重重地“哼”了一声:“这位封伦,是你的上司吗?是朝中的大臣吗?随便跑来一个人,说有生铁交易,你就跑去捉拿,而放弃了你原有的巡夜职守。若是有歹人从你的防区突袭,你该当何罪?!”
裴仁基吓得脸色发白,扑通一身,跪倒在地,连声道:“末将该死,擅离职守,还请大帅处罚,可是末将真的是公忠体国,出于公心哪!”
杨广冷笑道:“公心?你若真是出于公心,就不会一个招呼也不打,直接就带着所有的部下前去捉赃了,甚至连你的上司宇文大将军也不通知一声!宇文将军,这是你的部下,你说,该当如何处罚!”
宇文述咬了咬牙,说道:“裴仁基擅离职守,按军法当打一百军棍,末将御下不严,有失察之责,也当领五十军棍!”
杨广的眉头一皱:“宇文将军,你虽有用人失察之责,但念在你这一路上劳苦功高,御营的守卫从没出错的份上,就饶过你这一次,来人,给本帅把裴仁基拿下,重打一百军棍,以儆效尤。”
两个剽悍的武士把裴仁基架起,拖出了帐外,杨广那阴沉的眼光落到了封伦的身上:“下面所站之人,可是前内史侍郎封伦?”
封伦自从昨天晚上事败之后,就一直在谋划着脱罪之法,听到杨广的话后,连忙回道:“草民正是封伦。”
杨广冷冷地问道:“封伦,你身为一介草民,不在家好好呆着,为何要编造假消息,去蒙骗裴将军,陷害王行首?你的居心何在?!”(未完待续。)
第七百六十一章 封伦反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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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伦大声地回道:“草民的居心,只有一颗对陛下,对大帅的赤诚之心,别无他念!”
杨广哈哈一笑:“好个赤诚之心,本帅问你,你是从何得来的情报,说是王行首要跟突厥人做生铁交易?”
封伦咬了咬牙:“草民自免官以来,就想要游历大隋,看看天下的大好河山,这也是草民多年来的心愿,结果当今年二月的时候,草民游历到了蜀中一带,却发现了一件怪事,当地的几家大铁矿,突然得到了大量的订货,足有几十万斤铁矿石被运了出来,说是朝廷的军备订购。草民觉得事有蹊跷,但一路跟随而至,却发现这些铁矿石并没有象在铁矿区说的那样,被运向了各地的武库用于打造装备,而是直接进了关中,然后又一路向北,似有出关的迹象。”
杨广的神色稍稍缓和了一些:“既然如此,你为何不向官府报案,而是一个人跟随这些铁矿石出关?还有,你怎么知道这些铁矿石是王行首的?”
封伦叹了口气:“草民所料,那铁矿石本是国家专营,非极有势力的人,不能获得,而且一定是和高官显贵有联系,这些人既然能以军用品的名义把这些铁矿石给运出来,那背后的势力一定不简单,很可能一路之上的官府和哨卡都已经被其买通或者控制,草民一介布衣,如果没有证据就去报官,只怕不仅不能查获此案,还会打草惊蛇,最后只会搭上自己的性命。”
杨广点了点头:“那你为何不直接来御营向朕报告,而要拉着一个将军擅离职守呢?”
封伦咬了咬牙:“草民不过是一介布衣,怎么可能见得到至尊?老实说,如果不是这次至尊出巡,草民也不敢有任何动作。只能暗中跟随交易的商队到交易地点,纪录此事,以后他们再有类似举动后再向至尊提前举报。所以草民跟着那支商队到了榆林郡之后,便潜伏了下来。他们出城之后,草民也悄悄跟着出城,看清楚了他们远去的方向后,草民便找上了就近的巡营官兵,正好裴将军跟草民也算旧识。听到这消息之后,便跟草民一起去捉拿贼人,当时草民没有考虑到裴将军擅离职守之事,这是草民的失误,请求大帅责罚。”
杨广摆了摆手:“好了,这个暂时不谈,本帅问你,为什么最后你跟着的王行首的商队,却没有你所说的生铁,而只有正常贸易的丝绸、茶叶和铜器呢?”
封伦灵机一动。寻思着这回王世充肯定是早早地设下了局,就等着自己往里钻,这里既然没有铁矿石,想必那另一边的宇文化及他们已经给黑了,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精神,这时候也顾不得和宇文述的关系了,只有先洗脱了自己,才有以后。
于是封伦连忙说道:“大帅,只怕是草民的失误,看错了商队了。黑夜天里,一路之上草民又不敢离得太近,所以可能是把王行首正常贸易的商队看成了贼人们走私生铁的商队,而那支真正去运输生铁的商队。只怕已经另去了他处。”
宇文述的眼皮跳了跳,他迅速地看出了封伦准备出卖自己以求自保的心思,厉声道:“封伦,你这话想要骗谁?按你的说法,你从蜀中就一路跟着这商队,又怎么可能认错?”
封伦咬了咬牙。抗声道:“宇文大将军,这些贼人非常狡猾,一路之上多次更改商队的模样和人员,出蜀后,进关中时,出萧关时都换了三批人,以至于出榆林郡时,已经完全和普通的商队没有二样了,人员也完全换了一批,若不是看这商队的规模,草民也是根本认不出来的。”
宇文述眼珠子一转,继续说道:“这几百人规模的商队,榆林郡内不可能太多,最多也就一两家,你这还能跟错?哼,分明就是你有意要陷害别人,调动驻军,在没有准确的情报情况下就要碰碰运气,这才会导致这样的结果!现在事情败露,还不认罪,却在这里信口雌黄,真正是可恶之极!大帅,按军中纪律,该将此人当即斩首,以治其惑军之罪!”
封伦的眼中闪过一丝凶光,牙齿咬得格格作响,拳头也捏得骨节直响,正要说话,这时帐外却传来一阵喧哗之声,一个大嗓门的声音操着不太熟练的汉语在嚷着:“我抗议,你们不能这样对我,我是突厥的特勒,我要见你们的大皇帝!”
杨广心烦意乱,叫道:“何人在帐外喧哗,给本帅带进来!”
四个强壮的骁果军士夹着一个突厥人打扮的黄眉中年人走了进来,这人脸上几道刀疤如蜈蚣一样地扭来扭去,一路之上还不停地试图挣脱这些军士的挟持,嘴里夹杂着含混不清的突厥话,显然是在骂人,可不正是那个在沙漠中交易的因头特勒?!
因头特勒一见杨广,马上神态变得异常谦恭起来,不再挣扎,等几个军士松开他时,他整了整自己的帽子,以手按胸,一个九十度的弯腰鞠躬,声音也变得非常地恭顺:“突厥汗国莫何部落首领,因头特勒见过大隋大皇帝陛下,愿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杨广的神色缓和了一些,说道:“这是朕的帅帐,现在朕的身份不仅是大隋的皇帝,也是我大隋铁军的总大帅,因头特勒,你说有事要找朕申诉,究竟有何冤屈啊?!”
因头特勒的腰杆子一下子直了起来,说道:“昨天白天的时候,我们十几个部落的首领头人都接到了隋朝王氏商团的通知,说是有一大批货物已经运到了榆林郡,要我们直接带人把货物领回去,由于以前的交易一直是在我们漠南进行,所以几个漠北部落和白山黑水的部落推举我为首领,跟着我一起去接头交易,这样也能避免我们自己互相竞价而造成损失。”
“结果没想到我们到了交易现场后,突然杀出了大隋的官军,把我们当成强盗一样给抓了起来,为首的将军说是有人举报,我们在进行生铁交易。大皇帝陛下,我们突厥部落可是一直感慕天朝的恩德,也遵守大隋的法律,从不进行什么生铁交易。那样不仅不忠于大隋,更是不忠于大突厥,作为突厥的特勒,我阿史那因头需要一个解释!”
杨广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他最不能容忍的就是在这些番邦下国面前失了面子。嘴角勾了勾,杨广打了个哈哈:“因头特勒,此事确实是一场误会,我们的裴将军接到了密报,说是有人走私生铁,所以才会跟踪过去,结果发现是一场误会,你放心,裴将军现在已经受到了军纪的惩罚,而因为我们的行动给你们造成的损失。我们大隋一定会加倍补偿的!”
因头特勒的眼中闪过一丝喜色,笑道:“大皇帝的心胸,真如那天空一样宽广,大海一样深远,我们突厥人永远是您忠诚的奴仆和子民!这回我们并没有什么损失,也不要求什么补偿,只是几个漠北和白山黑水部落的头人这回开了眼界,见到了大隋的商队有这么多好东西,所以他们很希望能在今年增加一次贸易,让更多的部落能感受到大隋的光辉与恩德!”
杨广心里松了一口气。本来他怕这些突厥人得理不饶人,提什么非份之要求,或者诈称有人员和货物的损失,来个狮子大开口。没想到这因头特勒这么好说话,他笑道:“很好,王行首,这件事就交给你办了,今年秋冬之时,你再组织一趟前往突厥的商队运输吧。所有货物的进价,按产货地的常平官价进,也算弥补这趟你们商队的损失。”
王世充从后排走了上来,恭敬地回道:“草民遵旨谢恩!”
因头特勒满心欢喜地退出了帐外,杨广脸上的表情重新变得阴冷起来,说道:“封伦,这回的事情全都因你而起,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封伦长叹一声:“大帅,封伦对您的忠心,天日可鉴,这回草民跟错了商队,传错了情报,给大隋造成了损失,让大帅失了面子,即使一死,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恳求大帅能念在草民一片忠心为国的份上,能赦免草民的家人,还有,确实有奸贼进行生铁走私,草民希望大帅斩下草民的脑袋之后,能迅速地发兵搜索这一带,他们的交易应该刚结束不久,几十万斤的铁矿石商队,走得不可能太快,现在找还来得及,草民死后,请大帅把草民的头挂在辕门的旗杆上,草民要亲眼看着这些奸贼恶人被擒获,这样死也可以瞑目了!”
宇文述重重地“哼”了一声:“封伦,你这个家伙,事到如今,还想要在这里逞英雄,国有国法,军有军规,你的罪恶远远地超过了裴仁基,大帅,请你马上下令,将此贼斩首,悬首营门,以警示他人。”
杨广突然扫了宇文述一眼,眼中透出了一丝冰冷的杀机,这种眼神,当年在他决定弑父的时候曾有过,刺得宇文述心里一个激灵,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只听杨广冷冷地说道:“封伦,你的情报也不算错,昨天夜里,还真的有恶贼奸党在进行铁矿石交易,你的判断也没错,还真是位居高位之人做的好事,你可想知道他是谁吗?”
封伦的心头突然点燃了一丝希望,他看向了宇文述,只见他的身子微微地晃动了一下,枣红色的脸色也一下子变得惨白,只听杨广说道:“来人,把昨天夜里生铁交易的奸贼给我带上来!”
外面响起一阵密集的脚步声,尽是那军靴踏地,甲叶子碰撞的声音,帐幕掀处,只见高大健壮的于仲文,身形如铁塔一般,按剑而入,而在他的身后,壮似熊罴,黑面长须的张须陀,双目炯炯有神,带着八名矫健的骁果军士,而他的两只手,却象老鹰提小鸡似的,分别拎着一个比他矮了一个多头的黑衣人,这两人身上还罩着斗蓬,上面沾满了沙尘,披头散发,脸上一道道的沙印子,神色甚是狼狈,但是两边的将军们一下子都认出了这两人,个个脸色大变:这不分明就是宇文述的两个宝贝儿子,号称轻薄公子的宇文化及和宇文智及嘛!
宇文述看着自己的两个儿子这副德性。又感受到别的将军们看向自己的眼光中充满了鄙夷不屑,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他主动地摘下了自己的顶盔,跪了下来。连连叩头于地:“家门不幸,出此败类,老臣无颜面对至尊,还请至尊下令,赐老臣一死。以谢天下!”
杨广的嘴角边浮过一丝冷笑,但马上装着很惊讶的样子,还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倒吸一口冷气,说道:“于将军,不会弄错吧,怎么会是宇文少卿(宇文化及现在的本官是太仆少卿)呢?你当真是人赃并获?”
于仲文从怀中摸出了一块足有两斤重的铁矿石,递向了杨广:“回大帅的话,末将自从昨天夜里接令之后,就亲自带领三千骁果军士。在大漠里四处搜寻,皇天不负有心人,果然让末将找到了正在进行铁矿石交易的两拨奸党,出关的就是以宇文化及为首的一帮人,而接头的则是突厥处月部落的人,突厥人已经供认不讳,就是宇文化及跟他们提前约定,让他们来进行这铁矿石交易的。”
“缴获的铁矿石,足有五十万斤之多。宇文化及所带的五百三十七人里,除了他的儿子宇文成都杀出重围逃亡之外。其他五百三十六人全部束手就擒,而接头的四百二十三名突厥人,也被我们全部拿下。这是宇文化及和突厥人朱邪莫迪写的供词,二人皆已经签供画押!”
其实昨天夜里杨广是亲自在于仲文的护卫下见证了这场交易。而审讯也是他连夜完成的,只不过今天是在宇文述面前演一场戏罢了,他装着面色一沉,转头对宇文述说道:“宇文大将军,这是怎么回事?你儿子跟突厥人进行生铁交易,此事你是否知情?”
宇文化及抢道:“至尊。此事是我们兄弟二人所为,跟我家阿大无关!是我家阿大对我们兄弟二人管教甚严,不让我二人分家另住,而我们的俸禄都要上交阿大,所以我们嫌手上的钱紧,才会跟突厥人进行生铁贸易来赚钱的,还请至尊明鉴!”
宇文智及也嚷了起来:“至尊,那些铁矿石的购令都是我们私自盗取了阿大的令牌,通关文牒也是借了阿大的势,阿大从没有指使过我们做这交易,您要杀就杀我们吧,此事与阿大无关!”
宇文述的心中升起了一丝暖意,平时他对这两个不成器的儿子经常是非打即骂,可没想到在这生死存亡的关头,这两个小子却在用生命在维护自己,他咬了咬牙,叩首于地:“至尊在上,家门不幸,出此逆子,虽然老臣并不知道他们的所为,但作为他们的父亲,按大隋律,仍要负连坐之责,还请至尊降罪!”
杨广沉吟了一下,说道:“生铁走私乃是大罪,宇文化及与宇文智及二人犯此大罪,不可饶恕,现在铁证如山,无可抵赖,念在此事是二人私人所为,与他人无干的份上,将这二人革去所有官职爵位,收押在军中,其他参与此事的人等,全部斩首,至于突厥人,则由于将军派军押送到启民可汗那里,由他来处置。此外,逃走的宇文成都,即日起发海捕文书,全国通缉,也晓谕启民可汗,让他看到此人之后将其拿下,献给大隋,死生勿论!”
他说到这里时,看了一眼跪在原地,微微发抖的宇文述,走下了帅案,伸手将宇文述扶了起来:“宇文将军,你儿子犯罪,与你无关,朕对你还是非常信任的,你这回随驾而行,功勋卓著,朕相信你绝不会有什么异心。回去之后,你先回府休息几日,然后朕再去看你。哦,对了,你家门不幸,也需要些时间缓一缓,这御营的守卫之职,就暂时让于仲文将军代劳几天吧。”
宇文述哪还敢说半个不字,从怀里摸出了带兵的半块虎符,交给了于仲文,于仲文恭敬地双手接过,然后拿着这枚虎符向着全帐的将领出示了一圈,然后对张须陀下令道:“张将军,大帅有令,将犯人宇文化及和宇文智及押下,你要好生看管,不得有误,若是跑了或者死了,拿你是问!”
张须陀中气十足地回道:“得令!”向着杨广行了个军礼,一转身,象老鹰抓小鸡似地把二人从地上拎起,推出了帐外。
杨广志得意满地回到了自己的帅位,说道:“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吧,诸位都是我大隋的将军,也是国家的武力基石,应该听说过天下虽安,忘战必危的道理,就好比这突厥,虽然已经名义上向我们大隋臣服,而且上自启民可汗,下至普通部落首领,都表现得恭敬异常,但私底下还是跟着我朝的败类进行这生铁交易,可见其狼子野心。他们草原各部的攻杀,要这铁甲钢刀做什么?还不就是图我大隋的江山吗!所以各位将军一定不能失了警惕,还要居安思危,勤加练兵,若是四方蛮夷有变,还要各位领兵出征,为国建功呢!”
众将包括王世充,齐齐地行军礼喝道:“诺!”
杨广对众人的气势似乎很满意,说道:“好了,众将各归本部,清点兵器与军士,午饭过后,拔营回师,入了榆林关后,各地的府兵就由各地的鹰扬郎将带归本郡,这次出巡,众军都辛苦了,各位将军要好生抚恤,按朝廷规制给士兵们赏赐和免役,不得克扣军饷,明白了吗?!”
众将又是齐声应诺。杨广点了点头:“大家回去吧,王行首留下单独奏对。”
众将都离纷纷离开了军帐,宇文述也默默地起了身,路过王世充的时候,他看着王世充的眼神已经完全不复刚开始看他时的那种犀利,似乎还流露出一丝想要求情的神色,毕竟虎落平阳,不低头服软不行,傻子都知道这时候留下来单独奏对的王世充,有可能会决定他的两个儿子的生死。
王世充面无表情地把头扭向了一边,看也不看宇文述一眼,宇文述的眼神变得黯淡起来,长叹一声,摇了摇头,走出了大帐,只留下一个怅然若失的背景。
帐中的其他护卫也都走了出去,只留下了那三个聋哑护卫,还有一个在杨广身后作起居注(记录帝王每天言行的日记语录,也是研究历代史书的最主要依据)的内侍,杨广回头对着那个内侍说道:“你也下去吧,让外面的人无急事不得入内,还有,帐外武士离得远点,朕跟王行首有要事相商。”
内侍离开之后,杨广脱下了自己的金盔,放在帅案上,对着王世充微微一笑:“王行首,朕记得你在当郢州刺史之前,也是员名将了,从平定南陈到征讨杨谅,大隋几乎每一场大战都有你的参与,今天你以布衣身份站在这军帐之中,感想如何呢?”
王世充立马表现得一脸忠贞:“草民就是大隋的一块砖,陛下需要把草民搬到哪里,做些什么事,草民都无怨无悔,要草民当官,草民就当勤于国事,要草民上阵,草民就宁可当个小兵为陛下执戟,要草民为陛下赚钱,草民愿意把赚到的每一个铜板都献给陛下,以报天恩!”
杨广哈哈一笑,摆了摆手:“王行首,就靠你这张能把死人说活的嘴,朕就知道你为什么做生意这么厉害了,明明知道你是在吹大牛,可为啥朕这心里,就这么舒服呢!”(未完待续。)
第七百六十二章 阴雄得官
王世充微微一笑:“草民刚才想到陛下和先皇对草民的深恩,一时感动,说话夸张了一点,还请陛下见谅。只是草民刚才最后一句话不是吹大牛,这回草民与突厥贸易的所有利润,都愿意拿出来献给陛下,让陛下发给三军将士,以结军心,草民这趟若无陛下的支持,早被歹人害得血本无归了,献上这些所得,也是理所当然的。”
杨广笑着摇了摇头:“话说回来,王行首,你这回跟突厥人做一趟生意,到底能赚多少钱啊,要你这么费心费力的又是深夜出城,又是把四处通知突厥各部要他们抬价,还有,你跟突厥关系怎么这么熟,能让这么多突厥贵人随叫随到?”
王世充马上嗅到了一丝不经意的杀气,杨广看起来神色轻松,但实际上是对自己跟突厥的关系起了猜忌,想要利用自己以为已经没什么危险的这种松懈心理,套出自己的话,一旦回答得不好,马上便会性命不保。
王世充想到这里,微微一笑:“草民多年来一直承蒙圣恩的庇护,得以在突厥和中原之间来往,做些小本生意,多亏陛下神威盖世,大破突厥,使之臣服,才让草民有做生意的可能,这几年下来,也在漠南结识了不少突厥人,不过仅仅是限于生意往来,并无其他,这回圣驾巡游塞外,突厥各部首领全部前来,草民觉得这是一个机会,可以把货物卖到更远方的漠北和白山黑水那里,所以才转托因头特勒,帮我约一些远方部落的首领,也为以后的生意做些准备。”
杨广“哦”了一声:“这么说王行首还准备把这生意越做越大了?”
王世充恭顺地回道:“草民做这些突厥人的生意,也不止是为了自己赚钱,更多的是想着把大隋的强盛和天子的威德远远传播,让这些不服王化的蛮夷也能见识到我中原的富足与强大,不敢生出不臣之心。”
杨广哈哈一笑:“王行首,你做得很好。朕不可能年年如此出巡,更不太可能巡游到那漠北或者是白山黑水,那些朕去不了的地方,宣扬王化。使蛮夷归服,就要多靠你啦!”
王世充诞着脸笑道:“这回托了陛下的洪福,草民也算是有幸跟这些远方的部落打了第一回的交道,可是草民现在的交易只限于漠南,过了这次后。草民想要把商队走远,只怕也是困难,今天陛下既然问起草民此事,草民也想斗胆请陛下开恩,能降旨让草民的商队走得远些,穿越大漠到漠北,从营州向北到白山黑水之间,直接与那些部落贸易,而不再是象以前那样通过漠南的莫何部落或者是阿史那本部再转运。”
杨广的脸色微微一变:“直接运到这些地方?朕记得以前答应过启民可汗,所有出关的货物。都要在他的大利城转卖才行,你这样的做法,会不会让启民可汗心生怨望?”
王世充收起了笑容,正色道:“草民倒是以为,只有这样才不至于让突厥能迅速地重新强大起来。陛下圣明,应该知道突厥这样的草原部落,其阿史那本部也就十万人左右,算上几个刚分出去的部落,核心部落不会超过三十万人,之所以能控制整个大漠南北的几百万蛮夷。就是靠的拿着陛下卖给他的那些生活用品分给各仆从部落,加上其军力强大,箭头都是铁制,比起那些用骨制箭头的蛮夷部落要强大了许多。”
“所以草民愚见。陛下应该想办法让天恩直接传到那些仆从部落,让他们知道,给了他们这样生活的,不是启民可汗,而是大隋的皇帝,这样才会让他们不至于被阿史那本部所驱使和控制。在草原上分裂各部,使之相互攻杀,我们大隋才能得到长久的安宁。愿陛下明鉴!”
杨广的眉头皱了皱:“可是长孙晟将军说过,启民可汗对我朝恭顺有加,这次朕出巡塞外,启民可汗也是亲自召集了各部的首领头人来迎驾,没有任何做得不到位的地方,现在你要是这样扔下启民可汗直接去别处交易,只怕启民可汗会心生不满的。”
王世充摇了摇头:“当年启民可汗兵败入关,是长孙将军和草民亲自去迎接的,所以草民自以为对其还算是了解,陛下说得不错,启民可汗确实是有感于我们大隋的天恩,这一辈子会忠心顺服于我们大隋,可他的那几个儿子也会如此吗?据草民所知,启民可汗的三个儿子,可都是野心勃勃的草原狼,对我大隋也并非有多忠心,当年启民可汗入关,可他的两个儿子却逃到了漠北,借着铁勒人的势力与都蓝可汗周旋,等这些人接替了启民可汗后,草民几乎可以断定,他们会想方设法地谋求重新自立的!”
杨广倒吸一口冷气:“竟然有这样的事?为什么长孙晟从来不向朕上报?”
王世充叹了口气:“长孙将军当年分化瓦解了突厥,有大功于国家,但是另一方面,他所有的功劳也都来自于突厥,尤其是引发突厥内乱,扶立启民可汗这一条,更是可以载入史册的大功,草民斗胆揣测,他很清楚这些情况,但更不愿意一手毁掉自己一生最大的功绩,在他有生之年,应该可以和启民可汗一起休戚与共,通过控制启民可汗来稳定突厥,至于启民可汗身后的事情,他未必认为自己还能管得到了。”
杨广冷笑道:“这么说来,长孙晟是想留个烂摊子给后人了?”
王世充正色道:“草民不敢妄议国事,只是说说自己的判断,还望陛下明察,只是草民以为,草原上的蛮夷,是永远无法驯服的,即使出现象启民可汗这样一心归顺我大隋之人,也不可能长久,陛下宜早作谋划,不可让阿史那部落的势力涨得太凶,等到他们真正能控制草原上所有的仆从之后,就会重新成为我们大隋的巨大威胁了!”
杨广点了点头:“王行首说得很有道理,你的请求,朕准了,以后每年让你多出关二次。一次去漠北,一次去白山黑水那里,诏命启民可汗派军护卫,这样出了事他癞不掉。不过你要给启民可汗出点护卫费就是。”
王世充喜色上脸:“多谢陛下厚恩!”
杨广点了点头,继续道:“今天封伦看起来是想害你的,你跟封伦有何仇怨,让他去求宇文述派兵抓你的交易?朕已经查过了,那裴仁基是得了宇文述的将令后跟着封伦一起过去的。只不过朕刚才没有戳穿罢了。”
王世充的脸上闪过一丝痛心疾首的神色:“陛下,俗话说得好,人怕出名猪怕壮,这些年托了陛下的洪福,草民做生意赚了一点小钱,这就让有些人给盯上了,陛下知道草民当年是给杨素举荐的,这个封伦身为杨素的侄女婿,以为杨素偏心向着我这个外人,他不敢跟杨素作对。于是便处处针对草民,跟他的仇,已经前后有十年以上了,此人几次害我,都未能得手,草民本想反击,但看在杨素的面子上却还是作罢了。”
“没想到这回杨素刚死,他以为我失了靠山,又想要改换门庭,去投靠宇文将军。所以就献上了这条毒计,想要栽赃陷害草民跟突厥做生铁走私的交易,所幸陛下圣明,没有让他们的奸计得逞。不然若是陛下无法查获那宇文化及和突厥人的交易,提前破获,让突厥人把这些生铁带到了草民的交易现场,草民就是一万张嘴也说不清楚了。”
杨广微微一笑:“这回是陛下的侍卫李敏得到了消息,向朕禀报了此事,王行首。你给朕说实话,李敏的消息,是不是你通报的?”
王世充装得一脸茫然:“李敏?就是成国公李浑的侄子,尚了乐平公主的长女宇文娥英的那位?”
杨广笑道:“怎么,看起来王行首并不认识李敏啊。”
王世充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陛下明鉴,草民出身低微,一向挤不进关陇军功贵族的圈子,成国公家族可是高贵的陇西李氏,草民这种人哪可能高攀得上。想必李将军是从别处得到了消息,向陛下汇报的吧,草民对此事,是一无所知啊,若是知道,也不可能再把商队派出去了,草民现在的心里还扑通扑通直跳呢!”
杨广点了点头:“那你对这件事现在怎么看的?宇文述和封伦这回害你不成,你想要如何处罚他们?”
王世充连忙跪倒在地,恭声道:“宇文大将军乃是国之柱石,即使一时被封伦所蒙蔽,也是情有可缘,陛下切不可因草民而动摇国之大将啊!”
杨广咬了咬牙:“他仗着朕对他的信任,居然和突厥人有往来,朕恨的不是那五十万斤生铁,而是他作为国家大将,竟然私通突厥,万一以后起了异心,朕不就是危险了!”
王世充依然保持着恭顺的跪姿,说道:“草民觉得宇文大将军对陛下还是非常忠心的,他在关陇军功集团中并非显贵,完全是靠了陛下的提拔才据此要职,一门富贵,再没有任何人能象陛下那样给他的更多了。所以要说他一时糊涂,受人挑拨,贪图了草民的钱财家产,那没什么问题,可要是说他有意结交突厥人,图谋不轨,也就有点过了。”
杨广的眉头还是紧紧地锁着:“那他们又是怎么能和突厥人扯上关系的?你说你是多年和突厥人来往做生意,认识突厥的一些商人乃至部落首领,这还可以解释,可他宇文述身为朝廷大将军,也跟突厥人做生意?”
王世充抬起头,微微一笑:“陛下,据草民所知,宇文化及和宇文智及可是一直跟突厥人做生意的,几年前他们还来找过草民,想要草民和他们合伙,可草民对他们开的条件不太满意,所以婉言相拒,不过草民在突厥这几年做生意以来,也见过宇文智及两次,他没有官身,带过几次商队出关贸易,我想有这层关系,认识几个突厥人也不奇怪。”
杨广点了点头,眉头舒展了一些:“那依你看来,宇文化及和宇文智及兄弟,是真的个人想赚钱的举动,而非宇文述的指使了?”
王世充装着沉吟了一下,说道:“宇文述是朝廷大将,应该知道权势地位才能带来更多的钱财。为了黑我而让儿子冒这么大的风险,和突厥人直接交易生铁,我想他是不会这么傻的,搞不好这就是全家灭族的结果。不至于!”
“所以以草民的愚见,这应该是宇文化及和宇文智及两兄弟,受了封伦的挑拨,想要趁这次大赚一笔,而封伦则是想通过和突厥人的贸易。顺便把我给黑掉,这样他可以跟宇文化及分我的财产。”
杨广微微一笑,晃了晃手中的证词:“王行首,你实在是太聪明了,这事情的真相,跟你所说的还真是一般无二,若真是那宇文述下的令,那朕也不会这么容易放过他了。好了,此事朕已有计较。你先起来吧。”
王世充心中松了一口气,老实说。他也不知道那供词里面写的什么,只是本能地觉得刚才杨广没有当场下令斩杀宇文述,事情总是有变数,不能一下子就落井下石地妄议宇文述的生死,而且,从他的内心深处,宁可让宇文述呆在左翊卫大将军的位置上,也不愿意明显更加精明强干的于仲文在这里。
王世充站起了身,笑道:“陛下,如果没有别的事情。那草民就先告退了,陛下如果信得过的话,可以派出内侍跟草民下回的商队一起行动,所有的账目。都会向陛下出示,草民会依刚才所说的,把下回的所有利润全部献给陛下。”
杨广笑着摆了摆手:“我大隋国富民强,还不至于靠了你一个商人来发赏钱,你只要好好依法经商,按朝廷的定制纳税即可。朕还有事要问你。先别急着退下。”
王世充连忙说道:“愿闻陛下玉音!”
杨广的目光炯炯,直刺王世充的双眼:“朕记得你初入仕途,是从军平定南陈的时候,当时你是在贺若弼的军中效力吧。”
王世充的心中“格登”一下,知道杨广一定是要对那天私下里议论国政的贺若弼,高熲和宇文弼下手了,幸亏那天自己听到了这些人谈话的内容,不然要是答错了,今天可就要碰上大麻烦了,在这个昏君手下做事,还真是步步杀机,一刻也大意不得。
于是王世充点了点头:“陛下还记得草民当年从军的事啊。当年草民依了父命,兄弟三人一起从军,先是在贺若弼将军的帐下,后又给调归了王世积将军,然后又跟着韩擒虎将军行动,蒋山一战,又阴差阳错地回到了贺若弼将军那里,最后平定南陈论功的时候,是当时身为征南元帅府长史,尚书左仆射的高熲向上报的功,给草民封了一个九品校书郎的官职。”
杨广哈哈一笑:“朕听说过王行首在征南时立下的功劳,按说给个四五品的开府或者上仪同都不为过,只给了个九品校书郎,是有点过分了。”
王世充正色道:“当年南征灭陈,有大功的人太多了,不止草民一个,僧多粥少,许多关陇出身的部将需要这一仗立功得爵,而草民当时只想求个官身,当时虽然有些不平之意,不过现在也算想通了。”
杨广的眼中闪过一丝耐人寻味的神色:“那你是不是会怪贺若弼和高熲埋没了你的功劳,没有让你得到应有的官职?”
王世充马上说道:“当时是有点无法接受,但高熲后来找过草民,说是跟草民同族的王世积大将军,一再地宣称草民的父亲乃是西域胡人随母改嫁易姓进的王家,不宜重用,所以才给了草民一个九品文职,当时高熲也许诺,这次不会为草民一个人得罪王世积,以后再有征战,会安排草民从军建功,草民虽然心中不服,但哪敢得罪当时一手遮天的高熲呢?也只能认了。”
杨广微微一笑:“哦,这么说来,你也没有那么对高熲死心踏地喽?”
王世充脸上闪过一副无奈的神色:“草民当时只不过是象只小蚂蚁一样的存在,无权无势,还要成天提防着王世积上门来夺我家产,不瞒陛下,就是在南征之前,这王世积就曾上门强抢过我们家的家产,借口先祖母已死,先父和草民兄弟三人不配再在王家呆着,非要赶我们出王家,连草民的后脑勺都挨了他手下一棍,险些送命,若非如此,我们几个商人之子,又怎么可能从军南征呢?就是想混个军功,得个官职,找上一两个贵人以自保啊,当时能得到象高熲这样的重臣庇护,那可真的是觉得天上掉了大礼啊!”
杨广点了点头:“朕能体会到王行首当时的心情,只是按理说,后来高熲也待你不满,安排你屡次从军建功,一路提拔你到了五品的兵部员外郎,可以说对你有知遇之恩了,你又为何在前途一片大好的时候,转投了楚国公呢?这是朕多年来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王世充马上回道:“那是因为草民跟着高熲的时间长了,发现这个人并非草民原先所想的那样忠于国家。他为了保那个不成器的姻亲房陵王,几次三番地与先皇和陛下作对,明知房陵王是烂泥糊不上墙,仍然不肯改变初衷,还发动朝中那些被他提拔过的文官武将一起造势,站在房陵王这边,哼,草民当时就想得明白,他不就是看房陵王没有才能,又醉于声色,方便给他所摆布和控制吗?所以此人虽然有忠直之民,但用心却未必纯正,这也是草民离开他,转投楚国公的根本原因。”
杨广哈哈一笑:“想不到王行首不仅是个良将,能吏,更是个精明的商人,眼光也有独到之处,能看得清楚时局,不简单,不简单哪。”
王世充恭顺地说道:“不敢当,效忠朝廷,忠于皇帝是草民应尽的本份,草民之所以能做生意,全是托了国家强大,主上英明的洪福,自然应该坚定地和至尊站在一边,先皇当时不满房陵王,属意陛下已经是路人皆知的事情,只有高熲为了自己的利益还在顽抗,企图磨到先皇驾崩,他好能进一步大权独揽,作为高熲一手提拔的下属,草民当时也曾几次劝过高熲不要一意孤行,可他却一点也听不进去,草民苦谏不成,也只有离开高熲,站到陛下和楚国公这一边了。”
杨广微微一笑:“回忆起当年夺位的事情,也可真是惊心动魄啊,不过话说回来,王行首你的手段可真是让朕刮目相看,对老上级也一点不留情面啊。”
王世充正色道:“既然效忠了陛下,那就再无退路,任何心慈手软都不会有好的下场,草民只要走错一步,不仅自己粉身碎骨,也会连累到陛下,祸及大隋的江山社稷,所以如果让草民再选择一次的话,草民还是会作同样的选择。”
杨广很满意地点了点头:“王行首,自从高熲和贺若弼他们倒台之后,跟你还有什么往来,有什么联系吗?”
王世充摇了摇头:“他们视草民为叛徒,又怎么可能会和草民有什么联系?贺若弼几次来草民在大兴城外的跑马射猎场,都是借题发挥,在场中大闹,很多人都可以作证,草民念在他曾是国家大将,也不敢当面顶撞,只能委曲求全,他闹了几次后大概也觉得无趣,便不再上门了。”
杨广的嘴角勾了勾,看似不经意地问道:“那朕自登基以来,这两人可曾找过你?有没有跟你生意上有合作的事?”(未完待续。)
第七百六十三章 名相的挽歌
王世充微微一笑:“陛下,草民与这二人如此深仇大恨,又怎么可能还有任何来往?巴不得离他们远一点呢。”
杨广点了点头:“那么,这二人免官之后,有没有什么言论,传到你耳中过的?”
王世充的脸色微微一遍,仔细地思考了一下,摇了摇头:“草民记得不是太清楚了,高熲自免官后,一直深居简出,以前那些找他求官的人也都极少登门了,可以说得上是门可罗雀,而高熲本人也几乎不出大门,草民没有听过他有什么言论流传出来。至于贺若弼,自从灭陈之后就给先皇罢了官,夺了军权,倒是一直怨声载道,总是说自己身为大将,却没有领军作战的机会,反倒是以前的部下象史万岁这样的人得以升任一军主帅,甚是有不平之意。”
杨广轻轻地“哦”了一声:“那他们自从朕登基以来,对朕的执政治国之策,可有什么议论?”
王世充眨了眨眼睛,摇头道:“草民愚钝,没有特别留意,也没有听到什么言论。可能是因为草民是商人之子,这些关陇集团的将领世家们看不上草民,所以草民很多东西都无从得知吧。”
杨广的嘴角勾了勾,换了个话题:“王行首,去年为了清洗杨素的势力,也连累了你丢官,朕的心里一直挺过意不去的,这回你随驾巡塞,又险些给奸人陷害,朕有意给你一个官职去做,你看看你有什么中意的,可以直接跟朕提。”
王世充连忙表现得受宠若惊,跪了下来:“一切但凭圣裁,草民不敢奢求高官厚禄,惟愿能帮陛下解忧一二则可!”
杨广哈哈一笑,上前扶起了王世充:“王行首言重了,你对朕的忠心,还有你的能力,朕都是很清楚滴,现在朕还没有想好这个问题,这样吧,等朕回京之后,处理完一些人事之后,对你会另有重用,你看如何?”
王世充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一闪而没,连忙说道:“一切但凭陛下圣裁!”
王世充退出御帐之后,正好看到萧瑀也站在帐外等候接见,二人心照不宣地眼神对视了一下,便各自匆匆而去。
萧瑀走进了帐内,发现杨广正负着双手,背对着他,抚须沉吟着什么,萧瑀知道杨广这个样子一定是在思考什么麻烦的事情,一言不发地站在帐门口。
杨广久久才长出一口气:“萧爱卿,这回多亏了你的提醒,朕才知道了这么多的事情,想不到就连宇文述的儿子,都敢做这生铁走私之事,这些关陇世家的子弟,还不知道对朕有多不满意呢。”
萧瑀走上前去,平静地说道:“陛下,您自从迁都东都之后,天底下又是多年太平,无大的战事,这些关陇世家子弟很多都无法继续通过军功得爵,前些日子您又下令,先皇一朝所有的公候伯子男这五等爵位,如果本人没有军功或者是治政之功,一律废除,不得袭父爵,这个命令只怕引起了这些军功贵族子弟的恐慌,如果不能再无功得父亲的荫爵,那以后可能要喝西北风了。也难怪宇文化及会铤而走险,想要抢夺王世充家的产业。”
杨广咬了咬牙:“好了,朕心里有数了,看来不能把这些丘八逼得太狠,得想办法找个机会打一仗,让这些人看到点希望才行。对了,这一阵朕出巡塞外,国内通济渠,山阳渎和邗沟修得如何了?”
萧瑀变戏法似地从袖子里掏出了两道奏折,递给了杨广:“从江都到洛阳的水路,经过陛下下旨的两年整修,已经是畅通无阻了,只是从黄河到涿州郡的水路,现在还没有开工,这回陛下出巡塞外,也应该看到,涿郡一地的军粮储备,供应我们这回的五十万大军巡塞两个月就比较紧张了,若是日后想要大举进攻高句丽,只怕还是得动用江南的粮食钱赋才行。”
杨广点了点头:“那你下去给朕拟道旨意,明年一月开始,诏河北山东诸道的百姓,无论男女老幼,都必须服一个月的徭役,必须给朕在一年的时间内,把从涿郡到黄河的运河给朕挖好喽,最迟到大业五年的时候,朕要从江都开始,乘龙船到涿郡,若是有人拖延时日,延误工期,朕定当严惩不赦!”
萧瑀的眼中闪过一丝阴冷的得意,嘴上却说道:“臣谨记陛下的命令,回去后即拟旨,是要马上传檄河北州郡吗?”
杨广摇了摇头:“不,暂且押后,等朕回东都后处理完了高熲贺若弼一党,还有宇文化及兄弟再说。这两个都是大案,涉及国家的稳定,一个不留神,就可能出问题。”
萧瑀点了点头:“陛下圣明!”
杨广突然问道:“萧爱卿,对高熲和贺若弼,还有宇文弼,你觉得如何处理呢?”
萧瑀微微一笑:“昨天陛下就问过微臣这个问题了,微臣的看法还是一样,按律,贺若弼当斩,高熲和宇文弼则免官流放岭南。”
杨广马上说道:“不,现在朕改主意了,这次宇文化及的案子说明了一件事,关陇军功家族对朕的政策非常不满,尤其是对朕暂时没有发动战争,又废除了那些荫功爵的事情,人心惶惶,本来朕这个诏令只是为了清除象杨素这样以功荫子的事情,不过现在看来整个关陇军功集团都误读了这条命令,连宇文化及都开始结交突厥人,想要抢夺富商的产业以保富贵,若是这时候高熲再以他的影响力拉拢一些旧部,事情就麻烦了。”
萧瑀的背上一阵发凉:“陛下的意思是?”
杨广的眼中杀机一现:“哼,本来朕还想留高熲一命,现在看来是不能留了,这个旨意马上传下去,即刻拟诏,将高熲,贺若弼和宇文弼三人下狱,治其妄议国政,对君父大不敬之罪,全部就地斩首,而其家人,则分别流放边关,终朕一朝,不得赦免!”
萧瑀点了点头:“微臣明白了,这就去办。”他转身刚一迈腿,又折了回来,小声地问道,“那,宇文化及兄弟,还有宇文述将军?”
杨广沉吟了一下,摇了摇头:“暂时不要动他们,还是带回东都再说,朕要看看宇文述的表现,再行定夺。”
萧瑀恭敬地退下,杨广突然说道:“对了,监斩高熲等人之事,交给王世充去做。传朕的旨意,拨给他一千军士,明天午时在榆林城中开刀问斩!”
入夜,榆林城中的大牢里,平时关满了走私不法商贩的内牢,这会儿变得空空荡荡,所有的普通犯人都被押往了城外的军营中暂住,偌大的牢房里,几十间木牢中,只剩下了三个笼子里还有人,给脱去了官袍,换上了死囚号服的高熲,宇文弼,贺若弼三人,分别给关在一个牢笼之中,牛油巨烛噼哩啪啦地燃烧着,牢房中那腥臭难闻的屎尿味刺激着他们的神经,而三人的表情,却是各不相同。
宇文弼不停地在那里哭天抢地,一遍遍地说着自己无罪,要面见陛下;贺若弼则一如既往地当着怒吼天尊,嚷嚷着老子曾经为国家立下的功勋;只有高熲,正襟危坐,闭着双眼,峙渊岳停一般,一言不发,仿佛外面发生的一切,都与之无关。
一个披着黑色斗蓬的身影闪进了这个牢房里,后面跟着四个蒙着面,壮如熊罴的军士,宇文弼和贺若弼一看到有人来,仿佛看到了希望,纷纷从地上弹了起来,扑到牢笼的边上,大呼冤枉。
斗蓬客对这二人视若不见,径直地走到高熲的牢前,站定之后,他两只眼中的碧芒一闪,也不说话,单手一挥,身后的一个壮汉上前打开了牢门,对高熲说道:“高熲,跟我们走吧,有人要见你!”
高熲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看着站在自己对面的这个黑衣蒙面人,他很清楚地感知到,此人正是王世充,他轻轻地叹了口气:“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说的?”
王世充变着嗓音,声音含混不清地说道:“齐国公若是想安排好身后之事,最好跟我来。”说完,他一转身就向着牢外走去。高熲摇了摇头,从地上长身而起,跟着走了出去。
月光照在外面的小院里,只剩下王世充和高熲二人,所有的护卫都退出了院子,在各处值守,这是个绝对安全可靠的谈话之地。
王世充掀下了头上的斗蓬,缓缓地转过了身来,他叹了口气:“齐国公,当年我从突厥回来的时候,你把我下狱治罪,关在刑部的大牢里,我记得我走出大牢的时候,感觉就是和现在差不多。”
高熲冷冷地说道:“老夫那次从头到尾也没打算要你的命,你现在出来,和当年的感觉又怎么会一样呢?这回是你在操纵别人的命运,乃至生死。”
王世充微微一笑:“齐国公误会我的意思了,其实在今天进这牢之前,在那御营之中,我的命运不比您好到哪里去,同样也是一个无形的囚犯,杨广对我的怀疑与防备,在今天之前,从没有放松过,直到现在,我得到了送您这三位上路的权力,才算真正地渡过了杨素死后的危机,所以我说我现在的心情,和当年从刑部大牢出来,别无二致。”
高熲冷笑道:“王世充,这回又是你出卖老夫的吗?是不是你觉得良心有愧,所以在我们处刑的前夜,还要过来跟我们说些什么,求得我们的原谅?又或者,是想象你当年向王世积复仇的那样,看着我们的这副模样,让你能出了这些年来被老夫一再地利用,指使的怨气?”
王世充收起了笑容,正色道:“不,齐国公,世充对您,一向是敬重有加,你我虽然立场不同,但世充一直念着您多年来的教诲与恩情,并不想做这种赶尽杀绝的事情,在雁门的时候,世充就对您好言相劝,要您谨言慎行,这可绝非是世充有意害你吧。”
高熲咬了咬牙,夜风将他额前的一缕乱发吹起,尽显英雄末路的落寞与苍凉:“这次让老夫招致杀生之祸的,是那次在涿郡大营里,老夫与他们两个的酒后胡言吧。”
王世充点了点头:“正是如此,萧瑀一直盯着贺若弼,您应该也知道他们萧氏跟贺若弼在荆州掐得死去活来,所以贺若弼的一言一行都有人跟踪记录,但我还是低估了萧瑀的狠毒,他也知道贺若弼不过一介武夫,即使有出格言行,杨广也不会真的动了杀机,只有把贺若弼跟您联系到一起,才会让杨广下决心,不顾世间舆论与清议,而对您下毒手,那天你们谈话的时候,我正好在附近,听到时本想提醒你们,可已经晚了一步,萧瑀的耳目已经把你们的话给纪录下来了。”
高熲闭上了眼睛,轻轻地说道:“这就是了,听说昨夜里宇文化及兄弟二人与突厥人进行生铁走私,这才让杨广最后下了决心,是这样的吧。”
王世充叹了口气:“他们本来是受了封伦的挑拨,想要来害我的。结果被我反过来设计抓了个现行。”
高熲睁开眼,嘴边居然露出了一丝微笑:“行满,你不愧是老夫最好的学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从老夫见你的第一眼起,就知道若是治世,你必是大隋的一代良相,若是乱世,你也定会是亲手埋葬大隋的一代枭雄,好,很好,好极了!”
王世充摇了摇头:“齐国公,这回世充是真的救不了你,只能想办法尽量保全你的家人,我听了听杨广那里的口风,好象是准备把您的儿子和家人流放到蜀中,而贺若弼的家人则流放到姑臧,请放心,我在这二处都有商铺势力,到时候会照顾好你们的家人,保他们衣食无忧的。”
高熲微微一笑:“就象你照顾宣华夫人的家人那样吗?”
王世充的脸色一变:“这事您也知道?”
高熲苦笑道:“知道别人的事情再多又有何用,连自己的事都管不好,老夫之败,就在于到今天早晨为止,还是把自己当成那个可以掌控一切的大隋首相,却不知自己早已经是别人板上的鱼肉,再想回头,已经是不可能了。行满,你今天来找我,不会是只跟我说安排好了老夫的后事,让老夫安心上路吧,有什么话就说吧,过了今天,老夫也不可能再帮你什么了。”
王世充一个长揖及腰:“齐国公,世充想向您讨教今后的大势,世充的想法,您很清楚,就是以后要找机会兴兵除暴,世充知道这样可能会与您一手创立的大隋为敌,但您老应该也清楚,杨广这个弑君篡位的贼子,只会在国内推行暴政,弄得天怒人怨,您建立大隋是为了造福万民,安抚百姓,而不是为了杨家一家的江山万代,世充将来为您推翻暴君,也是为您复仇之举,并非为了一已私位,还请齐国公能不吝指教。”
高熲叹了口气:“行满,你文武双全,才华绝世,更难得的是做事不择手段,狠辣异于常人,若是放在八百年前,当可是汉高这样的一世枭雄,或者说早生四百年,也不失为一曹操,可惜,现在这个时代,对你并非有利。不是你的能力不行,或者是说有什么致命的性格弱点,而是在于在这个世道上,你不得人心,老夫不怀疑天下大乱的时候,你能走到最后有资格争天下的那三个,甚至是两个人里,但只怕最后能一统天下,登上帝王之位的,不会是你。”
王世充的双眼碧芒闪闪:“还请齐国公能说得详细点,世充洗耳恭听。”
高熲一动不动地盯着王世充:“先秦时期,春秋战国,本来是采用的周天子的分封制,所谓周朝天下,八百诸候,即是如此,当时的天下并非现在的郡县制,周朝天子能实际控制的区域很有限,所以那时候天下的人心,是向着贵族,向着诸候,只有王室诸候才可能得到天下,是以东周开始纷乱几百年,最后是作为诸候国的秦国一统天下,创立了秦朝,这几百年间就没有任何一起农民起义或者暴动的例子,就在于当时的人心都向着诸候大夫,无人敢生出异心来。”
“后来秦国承商鞅的旧制,废除守旧贵族的权力,取消他们的封地收归国家,置郡县,在民间更是强行规定一家五口,有子结婚后必须分居,这就基本上杜绝了民间宗族势力过大,有对抗国家实力的可能,秦国也因此富国强兵,一扫六国,统一天下,我中原的汉家王朝有今天的版图,基本上都是由秦朝奠定的,行满,你对此应该很清楚。”
王世充点了点头:“不错,高仆射,秦国是把国家主义做到了极致,整个国家从君王到最普通的五口之家,都是国家这台战车上的细小零件,但这样的国家模式,扼杀人的天性与自由,一旦不能向外扩张,就走到了尽头。”
高熲抚了抚自己的白色长髯:“秦法苛暴,早晚必亡,但老夫要说的是,秦国的制度决定了不可能出现大的世家,那种几千家举族而居,一呼百应,对国家构成巨大威胁的情况,不可能出现,所以陈胜吴广虽然揭杆而起,但最后人心所向的,仍然是六国贵族,而非世家,刘邦虽是平民出身,但发迹前长期依附于项羽,加上项羽自己重新分封天下贵族,逆人心而定,这才让天下的人心转到了本不可能得到天下的刘邦身上,可以说,汉朝的成功,是个例外,这种模式,几乎不可复制。”
王世充第一次听到高熲这样纵论历史,心中一动:“齐国公的意思是,秦汉时期的人心仍然是向着贵族的,刘邦得到天下,只是因为项羽犯错,重开分封制的原因?”
高熲正色道:“不错,这就是你要吸取的第一个教训,那就是乱世之中的人心,首先是由治入乱时,人心思变,但是打了几年仗,天下民众于水火之中几年后,人心都会开始思安,这时候你千万不要试图偏安或者割据一方,要么投降此时的雄主,求个富贵王候,要么就要自立为君,夺取天下,这才是顺应人心的事情,也才能让你走到最后。”
王世充正色行了个礼:“谨受教,齐国公,请继续说。”
高熲点了点头,继续道:“两汉四百多年下来,让大家族有了一定的发展,虽然汉承秦制,但强制分家这一条却给废除了,但大汉的天下,最早是列候和藩王,直到东汉之后,豪强的势力才开始崛起,只是时间尚短,在东汉末年的时候,还没有象现在这样成了气候的世家大族,而是汉朝各地的州牧与地方官员,借着讨伐黄巾的机会,趁机掌军,尤其是曹操,消灭黄巾军之后,将俘虏的几十万黄巾军精选壮勇,组成了自己的起兵部队青州兵,这也是一种等待天下有民变,然后以朝廷的名义领兵讨伐,借机自立的模式。行满,你若真是想要日后逐鹿天下,最好是走这条路。”
王世充的眼中碧芒一闪:“齐国公的意思是,让我先等待天下大乱,然后为杨广领兵讨伐,趁机拥兵自重?”
高熲微微一笑:“正是如此,行满,你不是世家子弟,也没有联姻的强有力后盾,就是象曹操那样,同宗举兵几千人以应和,也是做不到的,虽然我知道你这些年一直通过商团的形势招纳亡命之徒,上次大兴宫变那次也能拉来几万人,可这些人是乌合之众,而且分散在各处,想要一下子集结,并非易事。只有借着剿贼的机会趁机坐大,才是最合适的选择。”
王世充认真地点了点头:“谢谢齐国公的金玉良言,这么说,我必须主动等待,等到天下民变四起的时候,才借机领兵征战四方,象曹操收青州军那样,让自己的实力强大,是吗?”
高熲的脸色一变,厉声道:“绝对不可以,那是取死之路!”(未完待续。)
第七百六十四章 最后的指点(一)
王世充微微一笑,他对高熲的这个回答倒不是非常意外,但仍然想听高熲解释一下原因,说道:“还请齐国公多多指教。”
高熲的眉头一皱:“曹操能自己收编黄巾军,是在汉室已衰,董卓挟持皇帝回到了长安,各路诸候开始并起,互相攻杀,换句话说,是中央已经失去权威,无力约束各地豪强的时候,才这么做的,而你若是领兵平叛,讨灭变民军的话,只要杨广还在,还能有效地控制首都附近的地区,还能让各地的将领名义上听他的话,你就不能走这条路。”
王世充点了点头:“明白了,齐国公的意思是,不能明目张胆地在隋室还没有失去对全国控制力的前提下,就大肆地在剿匪过程中扩张自己的势力,而是要先做得象个忠臣一样,是吗?”
高熲点了点头:“正是如此。大隋的国力和军力都非常强大,不象东汉,王室中央几乎无兵可用,才只能诏令各地豪强与守备自行募兵,所以你一定要看清楚形势,等待时机才行。”
王世充的嘴角勾了勾:“只是这样我岂不是帮着杨广来巩固他的江山吗,是不是太亏了点,而且一旦剿灭了变民军之后,将归于朝,兵散于郡,最后我还是一无所得,太不值得了吧。”
高熲笑着摇了摇头:“行满,天下大乱的时候,可不是你消灭一两支变民军就能扑灭的,所谓盗贼蜂起,四处狼烟,不是说着玩的,你消灭一支变民军,就会发现周围多出来十支,永远无法消灭的。”
王世充虽然知道天下大乱时的可怕,但还是对这种情况有些吃惊,略一动容,声音中也有几分怀疑:“有这么厉害吗?”
高熲认真地点了点头:“以现在杨广的所做所为。一定会搞得天下百姓无法忍受的,他最大的错误就是在河北山东这种最危险的地区还搞如此重的负担,这回巡幸涿郡,很明显是要在涿郡到黄河之间挖一条大运河。以让南方的存粮和税赋能运到涿郡,还有兵员与军器,这明显是为了要和高句丽开战作准备,而巡幸塞外,也是为了威服突厥。让他们在大隋出兵之时不至于敢起兵反叛。”
王世充微微一笑:“原来齐国公也认定这点了,当年在先皇时期,您就极力反对进攻高句丽,现在也是同样的观点吗?”
高熲的眼中寒芒一闪:“高句丽自西汉末建国以来,已立国接近六百年,现在地方数千里,带甲几十万,内部君臣一心,又对大隋朝贡不断,强行攻之。师出无名,而且其国人会同仇敌忾,拼死抵抗,最重要的是,我大隋前沿的营州与涿郡,离高句丽的辽东核心区域,要走上一两千里的路,这一路都是非常荒凉的无人地带,后勤补给的压力极大,想要灭高句丽。非出动五十万以上的大军不可。”
“行满,你久经战阵,应该知道要维持五十万大军的后勤补给,是件多么困难的事。即使在涿郡和营州积累了大批的粮草。也要几十上百万的民夫运输,这个后勤压力,只能转给河北的民众。加上在这之前挖运河的巨大人力消耗,以这种程度的苦役,必将使本就民风剽悍的河北山东之民,蜂起为盗。”
王世充正色道:“多谢齐国公的指点。接下来就是官军从各处抽调,来镇压河北的乱民,因为河北并没有府兵,只能靠外地的官军镇压,所以各地的守备都会空虚,然后各地的百姓都会纷纷地揭杆而起,沦为盗匪,是吗?”
高熲点了点头:“打仗不是光靠军队的事情,大军出征,势必要加重各地的税赋,本来杨广即位以来,大兴土木,开挖运河,就已经让各地怨声载道了,出征敌国,征发军队,更是会让民众的忍耐达到极限,若是再加收税赋,征调兵员去别处镇压,那就会是压弯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最可怕的一点是,如果全天下的变民四起,而州郡守兵无力弹压的话,这些变民军会到处攻州破县,打破粮仓,然后开仓放粮,吸纳民众加入他们的队伍,行满,你可知道历代的乱世,为什么会减少那么多人口吗?不是因为这些人是给官军或者变民军杀掉,而是因为战乱导致的兵灾会完全破坏民间正常的生产,粮仓一破,新种的粮田又被摧毁,那不跟着变民军走,就只有等着饿死了,这才是真正的天下大乱,不是靠着强大的军力就能化解的,行满,你明白了吗?”
王世充听得眼珠子都不转了,这些史书背后的历史规律,今天听着高熲这位历史大家娓娓道来,那是如此地真实而残酷,王世充突然有些嫉妒起杨坚和杨广,有如此贤臣而不能放手使用,活该大隋二世而亡啊。
王世充长舒了一口气:“这么说来,齐国公认为这场天下大乱是无法用隋朝的武力来镇压的,我又在什么时候才有机会自立呢?”
高熲一动不动地盯着王世充:“行满,如果我是你,就不会想着自立,而是在乱世中拥兵自重,待价而沽,到一切大局明朗的时候,投向明显能得到天下的那个人,尚不失封王赏爵,一世富贵。”
王世充咬了咬牙,两眼中碧芒闪闪:“这个问题,到以后再说,齐国公先教我何时可以拥兵自立,摆脱隋室的控制,成为乱世中的一方诸候。”
高熲叹了口气:“行满,你不要以为老夫是在打压你,完全没这个必要,今天老夫肯跟你谈这么多,就是希望你能有一个好的结果,我说过,你是治世之能吏,乱世之奸雄,如果你当上皇帝,一定也会是个好皇帝,我个人是没有什么意见的,但我也说过,你的出身决定了在这个时代很难有太大的作为,因为最重要的世家之心,并不在你这里,世家不看好你,中小豪强也不会看好你,即使你可以称雄一时。但也很难笑到最后,除非,除非跟你竞争天下的世家代表,犯下项羽那样的失误。失掉天下人心,你才可能象刘邦那样捡个大便宜。”
王世充微微一笑:“这些世充很清楚,但世充也知道,如果是居于人心,鉴于世充在乱世中曾经起兵自立。势力极大的这点,也必然会成为新皇的眼中钉,肉中刺,必将除我而后快,到时候一纸诏书就可以调我入京中为官,然后再慢慢地分离我的部众,翦除我的羽翼,最后取我性命,这样的结果,也不是我希望的。不过齐国公的话。我会仔细考虑,毕竟人要顺时而动,不可逆天而行。”
高熲点了点头:“你能想明白这一点就很好了。现在说你起兵自立的事情,如果你真要拥兵自重,一定要在杨广死后,不能在他死前。”
王世充有些意外,“哦”了一声:“这又是何解?杨广没这么容易死吧,而且我若是拥兵在外,杨广一定会命我率兵保护他,除非我跟着他一起死。不然怎么会看着杨广死而不去救呢?”
高熲哈哈一笑:“行满,这就是你不懂杨广的地方了,无论他现在表现得有多信任你,无论他以后会给你多大的兵权。你都不可能去掌握他的核心护卫,也就是骁果军的!”
王世充以前没有仔细考虑过这个问题,他的双眼中碧芒闪闪,沉声道:“还请齐国公多多指教,我从来没有在军界接触过分配军队的事情,而您则是多次选将挂帅。对这些很熟悉。”
高熲点了点头:“我大隋有十六卫的府兵,其中在京城,以前是大兴,现在则是东都附近担任护卫的番上军队,在先皇时期是三到五万人,现在杨广把这支队伍扩充到了十几万人,因为他要到处出巡,需要一支如此规模的常备军来保护他的安全,这支部队,是杨广的看家部队,绝对不可能轻易调用,也不会给他v哪怕有一丝不信任的人掌握,连同他的皇宫内卫部队,也就是那三万骁果铁骑,这支部队是绝对不可能给你的。”
王世充笑道:“难道他就信得过宇文述或者于仲文?”
高熲正色道:“如果要让杨广必须作出选择,他肯定是选择宇文述的,因为宇文述有一定的将才,但是出身是关陇世家中的中等家族,并不象于仲文那样出身八柱国之类的顶级家族,一旦于仲文得了势,那可能会借此成为整个关陇世家的首领,那时杨广再想扼制,就太困难了。所以只要宇文述不至于谋反,这支近卫部队的兵权,一定会给宇文述的。”
王世充摇了摇头:“齐国公应该也听说了昨天晚上,宇文述的两个儿子和突厥人私下生铁交易的事吧,这样生铁交易,形同谋逆,难道杨广还会继续信任宇文述吗?”
高熲的眼中寒芒一闪:“只要不是宇文述本人谋反,那杨广就会一直信任他的,因为宇文述为人粗鄙贪婪,图小利而无野心,几乎跟所有的关陇世家都有仇怨,连他的姐夫,成国公李浑一族也跟他势成水火,这样的人是不可能造反时有人支持的,和于仲文正好相反,所以杨广看穿了这一点,才会把近卫番上部队与骁果军的兵权,放心地给宇文述,这回如果他认定宇文述的儿子跟突厥人交易是图财而非心存不轨,以后还会继续信任宇文述的。”
王世充哈哈一笑:“齐国公的想法与我完全一致,所以这回的圈套,是我一手设计,不瞒你说,以后我还会想办法设下后招,让宇文述和李浑两大家族正式撕破脸皮,产生内斗,以撕裂关陇世家,分离出相当一部分的关陇家族远离杨广,不再为他卖命。”
高熲点了点头:“老夫能看出这次是你的手笔,宇文述斗不过你,但他在这个位置上,其实是对你有利的,于仲文无论是能力还是忠诚,尤其是团结关陇家族的本事,都要远远强过宇文述,若是他掌军,只怕杨广还能撑上许多年,你拥兵自重的机会不大。”
王世充点了点头:“那齐国公的意思,如果宇文述掌军,以后这支近卫部队有可能会反弑杨广?”
高熲微微一笑:“有这个可能,但不是很大,杨广会把这支部队紧紧地留在身边,不会派到四处去讨伐变民军,而是会让有能力的将领四处分出。召集各地的府兵,还有可能给予这些将领临时就地征兵募兵的权力,那时候就是你真正可以拥兵自重的时候,可以通过剿灭一支支的变民军。而不断扩大自己的影响力,杨广看你的战绩出色,也会给你加官晋爵,扩大你手下部队的数量与规模,但你要记住。这个时候,还是得忠于杨广,继续为他征战,而不能打出自己的旗号自立,那样你就会从官军变成叛贼,变民军早已经跟你结下死仇,而失去了朝廷的支持,你的部下也会很快散去的。”
王世充笑道:“所以这个时候就要开始打一些默契仗,跟着几支势力强大的变民军打得有来有回,互有胜负。甚至可以在私下达成一些默契,只等着杨广那里自己出问题,给别的起义军攻杀,或者是近卫部队起兵变,对吗?”
高熲正色道:“不错,就是如此,说到这个近卫部队的问题,其实是有极重大的隐患的,杨广的骁果军,现在全是关中人。而番上的部队虽然来自各州郡,但一半以上也是关中和陇右诸郡所征发的壮士,杨广一登基就迁都,现在定都洛阳。以后天下大乱的时候,他也不可能退回关中,不是在洛阳呆着,就是去江都,这些关中军士,是不可能长期陪着他在江都呆着。坐视自己的家乡毁于战火的,而这,就是我所说的兵变的最大可能!”
王世充睁大了眼睛:“齐国公的意思是,关中地区也会乱起来?然后这些近卫军人心思归,会主动兵变?”
高熲用力地点了点头:“先皇在时,老夫多次和他商议过这些事情,自北魏末年的东西魏大分裂,六镇精兵分成了武川镇和怀朔镇的两个军人集团,武川镇兵随宇文泰入关中,而怀朔镇集团则跟着高欢在关东立足,天下的精兵强将,也就是在关中陇右和河北山东这两个地区出。后来北周灭北齐,怀朔镇集团给彻底摧毁,剩下的融于关陇,所以天下的精兵良将,军功世家只剩下了关陇集团这一家,只有定都大兴,才能控制住这些人,才能把皇帝的利益和这些人捆绑在一起。”
“杨广出于对这些军人的畏惧,在没有发展出可靠的替代武力集团的情况下,就匆忙迁都,虽然企图通过对外战争来封官赏爵,笼络这些关陇军功贵族,但若是天下大乱,他被隔绝一方,这些出身关中的近卫部队,无论是士兵还是将官,都要回关中的,杨广若不能压制,必会兵变,即使压制成功,他身边也失去了可以保护他的最后力量,也只能被身边的变民军所消灭了。”
王世充哈哈一笑:“齐国公的见识,果然超人一等,这么说来,我只需要到时候跟变民部队打来打去,坐等杨广自乱阵脚,然后等杨广一死,隋朝名义上已经灭亡的时候,再选择自立,对吗?”
高熲的眼中炯炯有神:“你如果不想在此时投降占据关陇的强力诸候,那就可以走另一条路,也就是曹操所做过的,挟天子以令诸候!”
王世充笑着摇了摇头:“杨广都完蛋了,还怎么挟天子以令诸候呢?”
高熲正色道:“如果杨广是死在东都,那自然没的说,但他若是摆驾江都,那在大兴和在东都一定都会留下皇子皇孙坐镇。你接下来要做的一件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要挑起杨暕和杨广之间的矛盾,象你当年陷害杨勇一样,暗中陷害杨暕,找寻他图谋不轨的过失,绝对不能让杨暕得到太子之位。”
王世充微微一笑:“这又是为何?杨暕为人好色荒淫,根本不是治国之才,连杨广的本事都没有,让这种人坐上了皇位,岂不是更方便控制吗?”
高熲摇了摇头:“但杨暕毕竟成年,而且如果他被立为太子,镇守东都或者是关中,那也许会趁着杨广不在的时候,自立为君,到时候出身于关陇世家的强力诸候也许就会抢先下手,立杨暕为帝,这样你失掉了名份,连待价而沽的机会也没用了。只有你黑掉杨暕,让杨昭的三个儿子成为皇孙,杨广才会分别选择让这些皇孙们出镇各大重要城市,行满,到时候你就可以选择起兵的地方和要挟持的皇孙了。”
王世充点了点头:“明白了,如果我顶着一个大隋忠臣的名头,那就能最大限度地抵消我出身低微而被世家们看轻的劣势,是吗?”
高熲的白眉一挑:“正是,忠义这东西,虽然在乱世中并不是非常管用,但仍然能笼络一批人心,就如同三国时的刘备,明明是一个枭雄,却在外面能打出忠和仁这两张牌,竖立起良好的形象,最后就会有诸葛亮这样的绝世之才来投奔他,最终建立起基业,行满,你如果不想选择投降他人,而是自己自立,而是奉了一个隋朝的皇孙割据一方,那也可以变成刘备或者高欢这样的人,足以建立一个自己的王朝了,至于废立之事,可以留到你的儿孙辈,情况稳定下来以后再说。”
王世充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与齐国公的一番话,胜读十年书啊。最后一个问题,以您看来,那个最后能得到天下的明主会是谁?而对我来说,从哪里起兵发家,比较合适?”
高熲的双目炯炯有神:“你的发家之所,最好选择在中原一带,再不行就去荆州。河北那里一定是天下最先乱起来的地方,那里的士族会选择观望,而地方的豪杰会纷纷自立,由于河北没有府兵,所以朝廷只能调外兵过去镇压,你一定要想办法推掉这个差事,绝不可以把自己陷在河北,这个地方只认民间的豪强,只认本地的厉害人物,不是你可以掌控的。”
王世充微微一笑:“在河北和山东,我已经布了势,结交了一些当地的英雄豪杰,必要的时候,我也会派手下潜回此地,把火给点起来,让大隋的各地军力,都陷在此处。”
高熲点了点头:“再就是并州之地,这里西可进关中,北连突厥,东出太行可以进入河北,南渡黄河能进中原,只是并州一地,在杨谅起兵之后被清洗了一遍,城池多残破,原来杨谅在此地的精兵也多被解散,如果想要据此地成事,必须要北连突厥,行满,我知道你跟突厥人有私下的往来,但你要知道,乱世时突厥人的胃口会比现在大上许多,是你到时候无法掌控的,而且这里离关中太近,粮食产量不高,乱世时会有饥荒的现象,非可以割据王霸之地,我不建议你选择。”
王世充正色道:“多谢齐国公的指点。那关中呢?我能不能想办法割据关中,以成王业?”
高熲叹了口气:“你若是真的能在关中立足,那就可以取得天下了,可惜啊行满,我跟你说过,现在不是刘邦,刘秀或者是曹操的时代了,关陇的军功贵族,数百年来已成气候,排外性极强,非三四代人经营,不可能进入到这个圈子,就是我这个出身渤海高氏的人,为帝国首相二十多年,一手安排了几乎所有关陇军功集团的征战军功之事,他们也从未把我真正当成自己人来看,更不用说是你王行满了。乱世之中,你是收服不了关陇军功贵族人心的。这里一定会出现一个出身关陇的强力政权,如无意外的话,这个霸权会西取秦陇,东夺并州,到了那时候,这个政权就几乎是不可能被消灭掉的,你要想与之对抗,就得苦心经营了。”(未完待续。)
第七百六十五章 最后的指点(二)
王世充不假思索地回道:“如何经营?取得洛阳为核心的中原之地吗?”
高熲点了点头:“中原是你必须要取的第一个地方,这里人口众多,新建的回洛仓,洛口仓和黎阳仓又有大批的存粮,在乱世时据之,有粮有兵,足可以成就一片霸业,但是行满你要记住,只靠中原一地,无法夺得天下,你一定要有另一块稳定的根据地才可以。”
王世充微微一笑:“你是说要我夺取并州,或者是向南发展?”
高熲摇了摇头:“北夺并州不可取,这样你会处在河北和关中两大势力的夹击之下,中原本就是四战之地,虽然居于天下中心,但也会成为所有势力共同攻击的目标,尤其是你手上如果有杨广的皇孙,更是会成为他人的首要攻击目标,所以你在控制中原之后,必须迅速地向东控制两淮地区,或者是向南夺取荆州,只有做到了这点,你才算巩固住了自己的势力,在军事上可以对抗关陇的那个强大政权了。”
王世充皱了皱眉:“荆州那里我去过,人心都向着萧梁,只怕比关中更难夺取,即使打下,也需要大量兵力弹压,只怕并不是一个很好的战略选择。”
高熲紧紧地盯着王世充的眼睛:“我知道你跟萧铣有秘密协议,这回老夫惹上的杀身之祸,也正是起自贺若弼和萧铣的争斗吧。”
王世充叹了口气:“不错,正是如此,萧铣本来希望通过我向贺若弼传话,让他退出荆州,结果贺若弼死活不听,不仅在湘州经营自己的势力,还向着荆州出手,这就触及了萧氏的底线,所以他们才会设下毒计,除掉贺若弼。只是我这回没有料到,他们这次的行动把您也给牵涉进去了。”
高熲的嘴角勾了勾:“时也命也,老夫自己摆不清楚位置,又不能痛下决心断绝和贺若弼的关系。只能说是咎由自取,不过行满你要记住,萧氏的野心不仅仅在于荆州,而是想恢复整个萧梁的南朝势力,你可以跟他们暂时和平相处。却终究会起了冲突,以萧氏那种连自己的宗室都互相残杀的德性,老夫不认为他们会遵守与你的划界协定,所以你向北发展会很困难,但是向南进军会相对顺利不少,这点你要三思。”
王世充的双眼中碧芒一闪:“你的意思,是要我提前对萧氏出手,夺取荆州?这个难度只怕不小,齐国公,萧氏在荆湘一带的势力很强。不是简单的军事可以解决的,而且荆州军的战斗力一向以强悍著称,虽然不及关陇和河北的精锐骑兵,但是极适合在那水网密布的长江地区作战,中原毕竟是北方,派兵南下,只怕不一定可以成功。”
高熲笑道:“要夺取天下,总得啃几块硬骨头的,现在萧铣已经去了荆州,几年经营下来。会成气候,所以你在起兵前需要做一件事情,就是要想办法挑起杨广对萧氏的警觉,即使不把萧铣调离荆州。也不能让萧家的人大规模地在荆州为官,一句话,要把萧氏在荆州的动员能力想办法降到最低。”
王世充的嘴角勾了勾:“齐国公有什么好办法呢?现在我跟萧氏的势力,尤其是萧皇后已经结盟,相互知根知底,若是黑他们。只怕会让他们也对我动手吧,到时候别没到乱世,我们就先自己暴露了,那样只会便宜了杨广。”
高熲摇了摇头:“行满,当然不能彻底把萧氏的势力给连根拔起,但是现在杨广已经开始到处给萧氏的宗族子弟封官,萧铣这样的就不说了,在东都的萧琮也给加了内史令,萧瑀身为内史侍郎,负责纠察的御史之职,他们可以很轻易地利用职权之便,把荆州地区的官员给弹劾掉,然后再换上萧氏子侄,或者是他们在当地的老部下,如果到了那一步,你就很难再反攻荆州了。”
王世充叹了口气:“这也是我头疼的地方,乱世的时候,这个背后的庞然大物如芒在刺,但现在又只能坐视其发展,现在萧皇后正得宠,我很难正面对抗,齐国公,你说说有何办法可以扼制他们吧。”
高熲微微一笑:“你可以想办法散布流言,杨广其实对萧氏也是不放心的,毕竟是前朝宗室,这回萧瑀出头黑了我们,又打击了宇文述,表面上看风光无限,但也会引起杨广的警觉,这种时候就是你散布流言的最好时机,就说萧氏有复起的可能,吃了亏的关陇世家也会帮你扩散这个流言的,所以不必担心。”
王世充满意地点了点头:“明白了,那就借这个流言让萧氏不敢太嚣张,至少消停个几年,这样乱世中他们起兵的时候,在荆州的势力也不会强到哪里去,还是有给我击破的可能的。那么,两淮那里呢?这个地方需要作为战略方向来发展吗?”
高熲沉吟了一下,说道:“两淮向来出强兵,这里多是原来的楚国旧地,民众信鬼神,在宗教的刺激下会非常凶悍,南朝江左一带本来能出轻快剽悍的吴兵,战斗力很强,是最好的步兵,但是自从东晋的衣冠南渡之后,在南方搞清玄之道过了头,民风开始变得绵软,所以乱世之中,你还是得有一支强兵,东都附近历代难出强兵,夺取两淮,就可以有了一支可以纵横天下的精兵,这你可以起家的地方。如果未来杨广要你募兵平叛的话,从两淮那里组建自己的起家部队,是最好的选择,在中原立足之后,也可以从两淮地区源源不断地补充兵源,这是你在乱世中生存之道。粮食靠东都的三大粮仓,兵员则靠淮南步兵,可争天下!”
王世充的眉头稍稍一皱:“只靠步兵,没有悍骑,如何能争天下呢?”
高熲叹了口气:“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战马的产地多在北方,你既然不能在河北,关中和并州这三处立足起兵,那就注定只能多依靠步兵来作战了,靠着在作战中的缴获,还有你在天下大乱前的准备,准备个几万匹战马。应该还有可能的,这样你在起兵之时,有个几万骑兵,应该也能对付了。不过攻城掠地,尤其是在中原和江南荆襄地区作战,主要还是靠步兵的实力,所以你也别把心思全用在骑兵的身上。”
王世充点了点头:“今天得到齐国公的指点,在下茅塞顿开。对未来的一切,也心中有数了。还是刚才的最后一个问题,关陇集团的将领之中,您比较看好谁以后能夺取天下?我是不是可以先下手为强,把此人除掉,以减轻以后夺取天下的难度?”
高熲摇了摇头:“关陇世家里,上层的大家族有几十家,中等家族也有几百家,不是你除掉一家两家就可以压制的,到头来你做得过火。只会让整个关陇集团恨你入骨,首先对付你。所以我劝你不要做这样的傻事。”
王世充双目炯炯:“那杨玄感这样的人,如果我跟他做朋友,扶持他以后当上关陇世家的首领,是不是能破解此举的一个好办法?”
高熲摆了摆手:“其实我挺佩服你王行满,居然能在短短几年内,能跟杨玄感这个眼高于项的标准关陇世子成为好朋友,这回杨玄感和杨广有了杀父之仇,会是你最坚定的盟友,从表面上看。你的这个计划确实有很大成功的可能。”
王世充紧跟着问道:“可我现在想听听齐国公说这个计划不成功的可能何在。”
高熲收起了笑容,正色道:“如果这个计划不成功,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杨玄感起兵只是为了报父仇。而不是为整个关陇集团谋取利益,如果你是一个关陇世家,为什么要跟着杨玄感去起哄呢?杨广可没有杀你父亲吧。”
王世充的心猛地一沉,这正是他长久以来最担心的一件事,今天却被高熲一语道破,他叹了口气:“杨玄感也结交了象李密这样的故交。我想情况未必会象齐国公所想的那么糟糕吧。”
高熲笑着摇了摇头:“我倒是觉得,李密才是你以后真正的劲敌,他家几代单传,人丁单薄,早已经不复当年西魏开国的八柱国家族的实力了,所以借着杨家恢复家族的势力,是他的第一个目标。”
“李密很清楚杨玄感此人是没有自立称帝的野心的,所以可以放心地跟他这位骁勇无敌的大哥联手,他自己则退居第二位,先是打着为杨素报仇的名义起兵,然后迅速地进入关中,攻取大兴,到了那时候,李密则会想办法逐渐地取代杨玄感,成为关陇世族的首领,也会是你王行满的头号劲敌。”
王世充咬了咬牙:“李密这小子,我确实感觉深不可测,但现在我也跟他正式结了盟,不好动他,不然我跟杨玄感的盟友关系也会破裂,这可如何是好?”
高熲叹了口气:“不该你的地方,始终你也无法夺取,关陇如果被李密和杨玄感占据,总比被别人占据的好,但是行满,我很遗憾地告诉你,这条路子恐怕行不通,李密和杨玄感如果是为了起兵复仇,那很可能不会西进关中,而是尽全力夺取东都找杨广复仇,或者是攻击江都,只怕关陇会被他人所占据。这个心理准备,你要做好。”
王世充摇了摇头:“杨玄感并非有勇无谋之辈,而李密更是绝世之谋雄,他们不会眼光这么短浅,放着关陇这样的王霸之地不去夺取的。”
高熲微微一笑:“李密或者是会进关中,但我刚才说过,杨玄感起兵只是为了报父仇,仇恨会冲昏他的理智,到头来他做出什么选择,我都不会奇怪,所以这点你要千万留意,如果杨玄感不等天下大乱就提前起兵,你一定不要盲目跟随,打乱自己的计划,明白吗?”
王世充认真地点了点头:“明白了。不过杨玄感只要起兵,也可以看出关陇世家中有哪些是追随他,哪些是站在杨广一边坚决支持朝廷,还有哪些是坐山观虎斗的,这可以利于我以后的选择。”
高熲抚了抚自己的长髯:“关陇一系的大将,也是未来大隋征战四方的大将,你可心中有数?”
王世充笑道:“无非是宇文述,于仲文,郭衍,杨义臣,来护儿。薛世雄,王仁恭,屈突通,裴仁基。鱼俱罗,麦铁杖,周法尚,李景,李渊。长孙晟,李浑这些大将,哦,对了,还有张须陀。”
高熲点了点头:“宇文述和于仲文不用多说了,其他的都是良将,即使是你的好朋友麦铁杖,在天下大乱时,也不会站在你这一边的,你到时候不要心存侥幸。”
王世充叹了口气:“这些年我也曾经几次试探过铁杖。可是他却对时局很满意,甚至还很感激杨广现在提拔他当了右屯卫大将军,虽然这也是杨广为了分化关陇家族,把兵权向南朝将领转移的举动,但铁杖是个耿直的粗人,并不知道这些,只会感激军恩,只怕今后我们兄弟会在战场上反目成仇了。”
高熲笑道:“麦铁杖并无很高的军事才能,并不用太担心,你以后真正需要留意的。是张须陀,薛世雄,还有李渊这三个人!”
王世充微微一愣:“为何只要留意这三个人?”
高熲点了点头:“这些人多数是老夫一手提拔起来的,对他们的能力和实力。老夫很清楚,你听我一一道来。”
“首先就是宇文述,贪婪浅薄,与所有同僚的关系都很糟糕,而且他指挥的是杨广的近卫部队,一般不会外派。所以此人可以排除在外。于仲文是杨广留着牵制宇文述的人,而且本人的军略也不是太高,远不如他的父亲于谨。这两人名声虽大,但我相信并不是你的对手,照面的机会也不太大。”
“杨义臣是先皇的养子,对隋室非常忠心,但正因如此,杨广对其是有所忌惮的,消灭了杨谅之后,就召他入朝,解除了他的兵权,此人虽然深通兵法,但他多年来的势力是在马邑一带,那些剽悍凶猛的马邑骑兵一旦不归于他名下,那他就掀不起大浪,所以也不用太担心。”
“郭衍和李景二人,年事已高,很难再冲锋陷阵了,即使平叛,杨广也不会把他们作为独当一面的主力使用,你可无虑。”
“鱼俱罗,麦铁杖和王仁恭的能力一般,也几乎都是跟着杨素,史万岁这样的大将建功,缺乏独当一面,力挽狂澜的水平,这三人不会是你的对手。”
“剩下的就是来护儿,周法尚这一对出身南朝的将领了,杨广会在太平时期给他们一些高阶军职,以此来牵制关陇世家,但真到了乱世时,这两个人是不太可能得到重用的,来护儿当年在闽越给流放十几年,周法尚也是屡有大功却不得升迁,若非这回在杨广面前奏对得当,连个左武卫的将军也混不上,所以乱世之中,他们不太可能获得独掌一军的机会,你可无虑。”
“李浑的问题和长孙晟差不多,虽然现在有高级军职,但是他们都得罪了宇文述,跟杨广的关系也不算多好,会给宇文述一直排挤和打压的,未来难有大的作为,能保全家族就算不错了。”
“最后就是屈突通和裴仁基,他们都是出身关陇和并州的中等世家,会得到杨广的授权,率领一支军队平叛,地位应该和你相当,但是他们二人没有大的野心,也从来没有过一支属于自己的军队,这二人应该会带着大隋的军队为维护大隋战斗到底,却并非可以逐鹿天下的决定性力量。”
王世充咬了咬牙:“只剩下那三个人了,为何齐国公如此看重?”
高熲缓缓地说道:“先说薛世雄,你应该知道,早在先皇时期,他就给安排在河北那里当刺史了,上马管军,下马管民,河北那里虽然没有府兵,但一直有他手下驻防的两万精兵,平定杨谅之时,他和幽州总管李子雄合兵一处,立有战功,李子雄因为杨素的事情给罢官夺将之后,河北的精锐全归了薛世雄掌管,这支部队也是杨广准备征伐高句丽时的前锋主力,多是由剽悍的幽云突骑构成,战斗力极为凶悍,未来在河北,这支部队也会是镇压农民军的主力,如果所料不差的话,薛世雄会在剿灭农民军的同时把部队发展壮大,成为未来可能割据河北的大将,这个人,你不可不防!”
王世充点了点头:“明白了,我以前见过薛氏父子,他的几个儿子也都是有万夫不当之勇的悍将,河北多劲兵良马,此人确实是乱世中的劲敌。”
高熲继续说道:“第二个,就是唐国公李渊了,李家虽然在关陇贵族之中,长年并不掌兵,没有兵权,可是声望却是极高,这回在废杨素的过程中,李渊很聪明地站在了杨广的一边,也有可能因此而获得杨广的信任,以后杨广可能会给李渊大兴总管或者关中留守之类的重任,如果李渊趁机自立,那就是会是一个非常可怕的力量,李渊本人文武全才,子侄宗族的势力也非常强大,跟关陇一系的中等世家有许多结亲联姻,这个人你必须要留意,如果方便的话,可以通过杨玄感来结交此人,以为盟好。”
王世充苦笑道:“杨玄感为了洗清自己的嫌疑,早早地和李渊之女退婚了,现在两家只怕已经翻脸,不太可能结上盟友了。”
高熲叹了口气:“这点你自己想办法吧,我再说第三个人,张须陀,此人和你曾经同在史万岁手下远征过南蛮,你应该对他比较了解吧。”
王世充想到张须陀在那战中的大发神威,刀劈斧砍战象的天神般表现,便长叹一声:“须陀确实是万里挑一的猛将,但是他毕竟职位不高,也没有当过一军主帅,要说他是未来对我威胁最大的人,只怕有点夸张了吧。”
高熲摇了摇头:“此人绝非一勇之夫,我看过他独立治军的情报,营寨有序,暗合阵法,军纪严明,更难得的是,他能得到所部将士由衷的敬重,甘愿为之效死,此人对大隋忠心耿耿,绝不可能背叛,未来要么是领军平掉全国的叛乱,要么就是以身殉国,不会有第三条路,行满,跟薛世雄和李渊,也许你还有妥协的余地,还有划界自治的可能,但跟张须陀,只要你自立,绝对是你死我活,有死无生的结果!”
王世充动了动嘴:“那我若是扶立一个杨广的皇长孙,就如刚才你所说的那样,以他的名义来向张须陀下令呢?”
高熲哈哈一笑:“行满,我之所以说张须陀是你的头号劲敌,就在于此,李渊和薛世雄以后不太可能会和你的利益直接起冲突,没有意外的话,他们一个会在河北,一个会在关中,不会跟你争这个讨伐中原的变民军任务,但张须陀就不一样了,杨广如果要派将出去在中原一带平叛,你和张须陀有可能就是他的两个选择,以后以谁为主,就要看你们的战绩了,你若是在中原一带跟变民军势力玩养寇自重的把戏,而张须陀却下死力消灭一支支的变民军,你觉得最后这个讨伐军大将的军权,杨广是会给你还是给他?”
王世充倒吸一口冷气:“那我怎么办?也跟张须陀一样抢战功?”
高熲叹了口气:“老实说,我也没有太好的办法,张须陀这样的人,有可能会在征伐高句丽时就立下大功,获得提拔,行满,你若想与此人争功,那就得从可能的征伐高句丽开始,只要有领兵的机会,就得抓紧表现了。”
王世充点了点头:“谢谢齐国公,您的教诲,我全都记下了。”(未完待续。)
第七百六十六章 化敌为友
高熲一脸平静地看着王世充的双眼,双目之中精光闪闪:“无论如何,你我也算相处一场,有这样的结局,老夫也足可欣慰了,王行满,希望你能早早地结束乱世,勿要苦天下之民,我的家人子侄,还望能照顾一二,这也算是老夫对你的最后嘱托了。”说完,他一转身,头也不回地就向那牢房中走去。
王世充的眼中泪光闪闪,鼻子抽了抽,恭敬地行了个礼:“齐国公一路走好!”
第二天的晚上,仍然是在这榆林城中的大牢里,王世充换了一身四品的红色官袍,头戴纱帽,一脸阴沉地看着摆在院子里的三具尸体,昨天还生龙活虎,能吃能骂的三位重臣,这会儿已经变成了三具面色青黑的尸体,本来杨广下的令是斩首,但王世充在杨广面前反复请求,这样让先皇重臣死无全尸,只恐会惹人非议,所以杨广才勉强同意赐毒酒,王世充又说在这边关重镇公开处刑,只怕会让突厥小瞧了大隋,于是这死刑的执行,又放在了这大牢之中,如果不是杨广特地派了宇文述来监视,王世充甚至还想给高熲喂下假死药,来个金蝉脱壳呢。
宇文述一脸阴沉地目睹了整个行刑的过程,王世充在昨天夜里提完高熲之后,把贺若弼也给提了出来,警告他不要胡言乱语,不然全家人的性命不保,让这个关陇大将也只能在死前选择了沉默,再绝世的名臣,再强悍的将帅,取他们的性命,只要一杯毒酒就足够,看着他们的尸体,王世充心中暗暗地感叹:杨坚留下的一切,他的文臣武将,他的如画江山,都最终毁在了他的儿子手上。
十余个骁果军士抬起了三具尸体。用白布裹了,放在大车上,运向了御营方向,王世充只待起步。却听到宇文述的声音从背后响起:“王侍郎(王世充给临时授了一个刑部侍郎,检校大理寺少卿的职务来查办此案),可否留步一叙?”
王世充停住了脚步,面无表情地转过了身子:“宇文将军有何指教?”
宇文述的脸上挂起了一丝笑容:“犬子不明是非,受人愚弄。冒犯了王侍郎,多有得罪之处,老夫向王侍郎请罪了。”他说着,深深地一个揖及腰。
王世充的眉毛动了动,他也没有想到,一向眼高于顶的宇文述,居然会对着自己这样一个四品官员如此折节,他连忙回礼道:“宇文将军真是折杀下官了,下官哪里受得起啊!”
宇文述抬起头,长叹一声:“家门不幸。老夫长年领兵在外,忽视了对这两个畜生的管教,这次事情闹得这么大,老夫上有愧于至尊,下对不起你王侍郎,恨不得现在就杀了那两个小子,向王侍郎陪罪。”
王世充看着宇文述现在装出的痛心疾首的样子,心中冷笑:跟老子演戏,再练二十年吧!但他脸上仍然作出一副惶恐的模样:“宇文将军,不必如此。都是封伦那个小人从中作梗,二位公子不过是中了他的挑拨罢了,陛下既然没有当时按国法来处置二位公子,想必是留有余地的。宇文将军不必过于担心。”
宇文述环视了一下左右,王世充知道这家伙有要事跟自己密商了,说道:“你们全都退出小院,离此二十步外,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入内。违令者斩!”
宇文述也向着他的护卫们下了同样的命令,小院里一下子变得空空荡荡,月光照着二人的影子长长地映在地上,静得只能听到树上的夜枭叫声和穿越小院而过的夜风之声。
宇文述长叹了一口气:“王侍郎,现在没有外人在场,当着明人我也不说暗话,这次确实是老夫受了封伦的挑拨,定下了这计策想要害你,只是你的反制手段实在让老夫开了眼界,现在你赢了,但正如刚才你所说的,老夫还没有完全输掉,至少老夫还在这个左翊卫大将军的位置上,你若是这回赶尽杀绝,非要置我的两个儿子于死地,那咱们可就是不死不休之仇了,如何选择,还希望你能三思而后行。”
王世充哈哈一笑:“宇文将军倒是够爽快,我本以为你还会跟我继续演一阵子戏,靠着低三下四来求我放过你的两个儿子,没想到别人一退,你倒是直截了当地直接下了最后的通牒,真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宇文述的三角眼中凶光一闪:“王侍郎,老实说,我以前知道你很厉害,但不知道你有这么棒,封伦那张嘴能把死人说活,老夫一时糊涂,上了他的当,才会跟你为敌,现在老夫也很后悔,如果你这次能放我一马,帮我向着至尊求情,免我儿子一死,以后我宇文述就欠了你一个天大的人情,定当有所回报!”
王世充的眼中碧芒一闪:“宇文将军,你恐怕弄错了一件事情,这回可不是我的反击,而是你的仇家李浑帮了我一回,只怕你现在还不知道吧,是李敏知道了你的计划,才通过了萧瑀告诉至尊,前天夜里也是至尊亲自领兵抓的你的二位公子,你真要找仇家,不要找我,而是去找姓李的和姓萧的才是。”
宇文述咬牙切齿地说道:“这些事情我已经查清楚了,但他们只是告状,以后跟他们的仇,我也会慢慢地报,现在当务之急是要保住我的两个儿子的性命,王侍郎,至尊既然提拔你当了这个刑部侍郎,又让你来查办高熲的案子,想必我儿子的案子,最后也是要归到你手上来审理,是死是活,还不是凭你的一句话么!”
王世充笑着摇了摇头:“这个案子,我是管不了的,你的两位公子贩卖的可是五十万斤生铁,人赃并获,所有参与这案件的手下全部被斩立决,无论是谁来审理此案,都不可能让他们活,除非把大隋的法制给全盘改了,所以能决定你二位公子生死的,不是我王世充,而只是至尊。”
宇文述的脸涨得通红,声音提高了一些:“可你毕竟可以承圣意来办案。这回至尊宠信于你,你至少是在他面前可以说得上话的,只要你肯为我儿子求情,我儿子生的希望也能大一些。王侍郎。老夫的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你这次肯帮我一回,以后我也自当回报,若是你见死不救,那就是逼着老夫与你为敌到底。何去何从,你好自为之吧。”
王世充的脸上闪过一丝冷厉的神色:“宇文将军,你既然是来求我助你,那就应该对我有起码的尊重,且不说你这回想要置我于死地,才会招致这个结果,若不是李浑知道了你的这个计划,这会儿我只怕已经给你害死了,就是现在你来求我,却摆出这一副威胁人的态度。你想吓唬谁?先皇时期,我王世充虽然官职不高,但连高熲和杨素的账都可以不买,现在也不见得会怕了你宇文将军,惹毛了我,看看是你死还是我活!”
王世充的话虽然声音不高,但是在这寂凉如水的夜色中,却让宇文述感觉到了一阵彻骨的寒意,自他得势以来,几乎所有人的在自己面前都是奴颜卑膝。只有这王世充在自己面前,敢如此顶撞,一点也不吃自己的威胁。想到刚才高熲给抬出去时那面色青黑,七窍流血的模样。宇文述突然感觉到背上一阵发凉,气势也减了好几分。
王世充察颜观色,知道宇文述有些后怕了,他这一生见了太多这样的色厉内茬之徒,宇文述虽然位高权重,但其本质跟高熲和杨素等人相比。差了太多,自己想要对付他,实在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以后想和此人合作,使之能为自己所驱使,今天这次见面,首先在气势上就得压倒对手。
王世充的嘴角勾了勾,语调缓和了一些:“宇文将军,在下无意与你为敌,但你若是居高临下,或者想要主动地以为我敌,那王某也没什么好怕的,无非鱼死网破而已,这回你的儿子犯了大事,至尊也很清楚就是你指使的,对你的信任本就出了危机,你若是还在这里威胁我,吹大气,那祸事必将为时不远,作何选择,全凭你自己了。”
宇文述一咬牙,换了一副笑脸:“王侍郎,刚才老夫心情过急,说话也重了些,对不起了。老夫今天是心甘情愿和你王侍郎做朋友的,也请王侍郎能高抬贵手,救犬子一命,”
王世充刚才紧绷的脸也缓和了不少,微微一笑:“宇文将军,你敬我一尺,我就还你一丈,这是王某从做生意之中学到的,若是你我平等交心,自然王某愿意和您这样的大将军做朋友呢。刚才王某所说,也是实话,令公子的性命,是掌握在至尊的手中,王某真的帮不上大忙。”
宇文述长叹一声:“难道我的儿子真的就要这么给杀头了吗?”
王世充摇了摇头,正色道:“王某可不这样看,如果至尊有意按国法处置令公子的话,昨天就当众杀了,何必等到现在?依王某所看,至尊现在也是在观察,然后再作出决定。”
宇文述双眼一亮:“观察?观察什么?是观察我宇文述是不是为了救儿子想要铤而走险,举兵叛乱吗?”
王世充笑道:“将军对至尊的忠心是不用怀疑的,至尊也不会怀疑你有二心,不然就不会是夺你兵权这么简单了,那只不过是最基本的一个人事调整,若是你的儿子犯了这么大的事,对你不作任何处罚,对于文武百官是难以交代的,我所说的观察,不是观察你宇文将军,而是观察这回上报此事的李浑和萧瑀。”
宇文述奇道:“他们这回立了大功,至尊要观察他们做什么?”
王世充摇了摇头:“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为他人火中取栗,李浑跟你有仇这点世人皆知,他来举报你并不奇怪,但为什么萧瑀要帮他这个忙,这就很难说了,宇文将军,难道你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吗?”
宇文述一下子恍然大悟,猛地一拍手:“对啊,这点我怎么就没想到呢。萧瑀是兰陵萧氏,萧梁宗室,他想借机把我打击下去,好让与他们姓萧的关系好的大将来领兵,至尊真是圣明啊,一下子就看破了这些歹人的奸计。”
王世充微微一笑:“那宇文将军,你说跟萧氏好的大将,又会是谁呢?”
宇文述冷笑道:“除了这个李浑以外。跟萧氏族长萧琮关系最好的,可就是那个刚刚因为妄议朝政,而被赐死的舒国公贺若弼了。王侍郎,你的意思是。这回至尊已经看透了他们的企图,所以杀贺若弼,以示警告?”
王世充点了点头:“贺若弼的案子,我是亲自审理的,他们妄议国事可是两个多月前的事了。很奇怪的是,萧瑀居然主动举报了此人,不知道贺若弼跟他们萧氏又起了什么矛盾,或者说是萧瑀新结交了李浑,所以不再需要贺若弼了,这就不得而知。至尊本来把这个案子一直是压下的,至少要回了东都以后再审,可是昨天令公子的案子查获之后,至尊却立即下令处死高熲和贺若弼,这明显应该是给萧氏的一个警告。叫他们别借题发挥,打你宇文将军的主意。”
宇文述的眉头一下子舒展了开来:“这么说来,我的两个儿子这回能涉险过关了?”
王世充沉吟了一下:“应该差不多吧,至尊没有当场下令杀死他们,也就是留有余地,他也没有把这案子交给任何官员按国法处罚,显然是想自己下令赦免,但这事毕竟传了出去,影响很坏,所以二位公子还得吃一阵子苦头。在牢里呆上一阵子,等到机会合适之后,我想至尊是会网开一面的。这段时间内将军一定要表现得异常谦恭,更不能表现出任何对兵权的留恋。最好是切断与您的下属,好友的一切来往,在家闭门思过,与萧氏志得意满,开始大举安排自己的同宗与子侄为官的情况形成鲜明的对比,这样一来。至尊就不难作出选择了。”
宇文述的脸上闪过一丝兴奋:“王侍郎,如果老夫过了这一关后,有什么办法可以反击李浑和萧瑀?”
王世充微微一笑:“李浑和您的恩怨,是旧怨,王某不便从中作梗,只是萧氏的背后是萧皇后,现在萧氏正得宠,不是这么好对付的,我劝宇文将军还是想办法去结交萧琮或者是萧瑀,请他们能网开一面,放弃跟你为敌,以后好好相处。”
宇文述重重地向着地上吐了口唾沫:“人家都直接要来害我了,老夫还会向他们求情服软?我宇文述就没这个习惯,王侍郎,李浑那厮我自有办法对付,而萧氏有什么弱点是可以利用的,还请你教我。”
王世充脸上现出一丝难色:“这,办法倒不是没有,只是我这样帮你出主意,不就是得罪了萧皇后吗?而且算起来人家这回还算是救了我,我总不能这样恩将仇报吧。”
宇文述摆了摆手:“王侍郎,我只想给姓萧的一点教训,让他们知道我宇文述不是好欺负的,别无他意,你放心,我跟萧氏不是那种不死不休的仇,只不过这回要出口气罢了。”
王世充沉吟了一下:“若是小作惩戒嘛,倒是有一个办法,至尊对萧氏一门现在大举为官也是有点警惕的,这两年来,萧氏子侄得官的就有数十人之多,至尊好不容易把杨素的势力清理一空,却是为萧氏作了嫁衣,加上兰陵萧氏在南朝的时候就是通过外戚的身份夺了刘宋的天下,建立南齐,萧梁又是以外戚的身份得了南齐的江山,有此先例,至尊当心有戚戚,所以宇文将军只要命人在东都散布童谣,说什么萧萧又复起之类的,只要传到了至尊的耳朵里,就会开始清洗萧氏的势力了。”
宇文述哈哈一笑,猛地一拍手:“萧萧又复起?这办法太好了。萧氏给这样一打击,那是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啊。王侍郎,你今天教我的事情,我不会忘,等老夫过了这一关,定当回报!”
王世充微微一笑:“王某正有一件小事想要麻烦宇文将军帮忙呢。今天正好宇文将军这样说了,王某不才,也向您提个要求,对您应该也只是举手之劳罢了。”
宇文述笑道:“王侍郎可是想要让老夫出面,给你保举一个军职,以后好从军建功啊?”
王世充摇了摇头:“不,我暂时没这方面的兴趣,以前打了太多的仗,对战场上的一切已经厌恶了,并不想重回战场,当个文官,顺便经营自己的生意,就是我最喜欢的选择。”
宇文述哈哈一笑:“王老弟,你是不是觉得至尊是个才高八斗的文人,所以才投其所好,想要弃武从文了?我可是知道你王老弟是天生的将帅之才啊。”
王世充摆了摆手:“以前上战场搏命是为了搏个功名罢了,现在我也算是有家有业,又当上了这刑部侍郎,在我看来,已经足够衣锦还乡的了,我跟你们这些关陇军功世家不一样,并不想在沙场上建立多少的功勋,能保个富贵就行了。所以宇文将军,我并不想现在给自己求个军职,当然,如果哪天至尊想要用我,那我也没别的选择,只好再硬着头皮上战场了。”
宇文述的眉头一皱:“难道王侍郎就不想沙场建功,给子孙谋个爵位吗?现在你好象本人也没有爵位吧,到你儿子这辈,如何能继承你这万贯家产呢?”
王世充笑道:“不是前一阵至尊才出了新政吗,子孙若无功劳的,那种父功荫爵一律废除,有了这条政策,那个封妻荫子的路也走不通了,我不如在官场上爬得高点,以后多结交些权贵,让他们能推荐我的儿子做官呢。”
宇文述摇了摇头:“可惜,太可惜了,象王侍郎这样的人不能从军报国,实在是国家的损失啊,也罢,人各有志,老夫也不便强求,你既然不是想自己为官,那想必是要为别人求个军职吧,但说无妨,能帮上忙的,一定会帮。”
王世充正色道:“原郢州的长史,现竞陵郡的郡丞斛斯政,不知道宇文将军能否帮忙活动一下,让他入兵部当个侍郎?”
宇文述的眉头微微一皱:“斛斯政?这个人我知道,是个干练的文吏,但他不是军人,而且兵部并非我所管辖,这事我恐怕帮不上忙啊。”
王世充微微一笑:“现任兵部尚书段文振,是将军的故交吧。”
宇文述点了点头:“不错,老段跟我是几十年的交情了,六年前他在蜀中平定山獠叛乱的时候,曾经兵败,害得大将杨武通战死,按律本该下狱的,是老夫向先皇求情,这才赦免了他的兵败之罪,后来老夫安排他在黔中一带镇压了当地土蛮的叛乱,得以官复原职,至尊即位之后,老夫向至尊推荐了段文振,让他坐上了兵部尚书之位,你的意思,是想让老夫去向段尚书说情,调斛斯政入兵部?”
王世充曾经通过萧皇后想办法安排过斛斯政的职务,却不想在段文振那里碰了钉子,也不知道这二人以前有何仇怨,段文振一口咬定斛斯政是叛臣之后,奸恶之人,切不可调入朝廷委以重任,所以这件事就一直僵在了这里,今天王世充找宇文述也只是想试探一下,却不料宇文述竟然和段文振有如此亲密的关系,那看起来事情就好办得多了。
王世充笑道:“斛斯政和王某在郢州共事过一段时期,当时王某初到郢州,人生地不熟,斛斯长史帮我不少忙,当时王某曾经许诺过,会尽量帮他谋得一个六部官职。”(未完待续。)
第七百六十七章 封伦的新大腿
王世充继续说道:“可是没想到天意难测,回到东都后,王某受杨素牵连,自己都丢了官职,若不是这回机缘巧合,我也不会重入朝堂,但现在王某毕竟人微言轻,所以希望宇文将军能帮忙向段尚书美言几句,由他向至尊提名举荐斛斯政,我知道斛斯长史的能力,他是一定会为大隋管好兵部的钱粮军饷的。”
宇文述哈哈一笑:“小事一桩,现在段尚书在东都,等老夫回去后就跟他提这事。王老弟,还有别的事情吗?”
王世充点了点头:“再就是前郢州的司马兼骠骑将军陈棱,废州改郡之后,此人也就失去了军职,前一阵他来到东都,托我帮忙为他求官。这个人能力尚可,如果宇文将军那里有什么空闲的虎贲郎将或者虎牙郎将的军职,可以给他安排一个,我王世充是不想再上战场了,可这位仁兄却是兴头足得很。”
宇文述沉吟了一下:“此人是不是出身南方,是陈朝的宗室或者旧将?”
王世充摇了摇头:“这倒不是,他出身在九江的一个豪强世家,与陈朝宗室没有一点关系,入隋之后,也多是担当一些地方上的小吏,十几年下来慢慢爬到了郢州司马这种位置,可陛下一个废州置郡的命令,就让他丢了官职,所以此人才来找王某。宇文将军,王某的故交不多,这个陈棱你看能安排就帮忙安排一个闲官,不能安排的话,我就让他回九江老家种田处了。”
宇文述笑着摆了摆手:“王老弟不用这样,你可以去告诉那个陈棱,老夫会给他安排一个左候卫虎贲郎将的军职,而且会向至尊保举,很快就给他一个领兵出征,建功立业的机会。”
王世充的心中一动:“怎么,要跟哪里开战了?”
宇文述笑道:“他是江南人,想必水军和海战应该是熟悉的。三个月前,至尊派了羽骑尉朱宽入海探寻仙山名岛,结果发现了一个名叫硫求的岛屿,上面有金银出产。有民十余万,这个硫求的国王对我大隋颇为不敬,至尊有些震怒,前几天还叫我选拔良将,调拨军器。让此将领自行在江南募集两万左右的士兵,远征流求呢。”
王世充突然想到了些什么:“那为何不用南军大将周法尚?”
宇文述摇了摇头:“杀鸡焉用牛刀,打个小小流球,还用不到周将军,派个陈棱这样的虎贲郎将,都有点屈才了,不过这次出征,至尊不打算出动大军,江南一带也没有大规模的府兵,所以至尊的意思。是想让人募兵出征,听你所说的这个陈棱,自己是个九江豪族,我知道这些南朝土豪多私兵部曲,那这征讨流球之事,交给他就行了,只要能打赢,一切好说,如果兵败,那也别怪老夫没给他机会了。”
王世充哈哈一笑:“那王某就代陈棱谢谢宇文大将军了。”
闲聊了几句后,宇文述便志得意满地离开了这个小院,王世充冷冷地看着宇文述的背景消失在了黑夜之中,脚步声也不再听得见后,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轻声道:“玄成,你可以出来了。”
魏征一身黑色的缮丝布衣。从牢门内的阴影里慢慢地展现出身影,他走到了王世充的身边,拱手道:“恭喜主公,一切如您的计划。宇文述已经不再会对您构成威胁了。”
王世充冷笑道:“就宇文述这样的货色,我还从没有放在眼里,这次还让他活在这个位置上,不是因为他强,而是因为他够弱,这下好了。有这么个家伙帮着我们牵制萧氏的势力,也不是件坏事,那个流言由他去散播,我们就彻底地可以置身事外了。”
魏征点了点头:“昨天高熲的话我也一直在思索着,他说得有道理,以后主公还是要迅速地夺取中原一带,兵源取自两淮,但背后的荆州会是个巨大的威胁,不能让萧铣发展得太舒服了。”
王世充微微一笑:“高熲的设想虽好,但其中还是有许多变数的,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杨玄感,他似乎是觉得杨玄感会提前起兵,直攻东都。或者是攻向江都,以后在江南立足。所以他没有跟我说占据江南的事,只说要我想办法占据两淮,南夺荆州。”
魏征叹了口气:“其实高熲的意思,河北那里不用管也管不到,关中不是李渊的就是李密的,尤其是李密,他最后很可能会脱离杨玄感而自立,这样就会成为我们的劲敌,听他的意思,似乎是想要我们提前除掉李密。”
王世充点了点头:“我也听出来了,他确实是觉得李密难以控制,以后在关中也可能有巨大的人望,要我们提前下手,只是他知道我现在跟李密之间有杨玄感这么个因素,难以动手,所以才没有明说,玄成,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魏征摇了摇头:“说实在的,完全没有办法,李密现在是布衣之身,萧铣也不过是一个县令,这两个人是无法通过在杨广那里进谗言给消灭的,因为他们身份太低,杨广不可能注意到,所以只能任由他们发展了。主公,现在您真正要消灭的,应该是那个一直跟你作对的封伦,这回好不容易有这个机会,不把他彻底打死,以后翻了身后就麻烦了。”
王世充微微一笑:“玄成,为什么要弄死封伦?”
魏征的脸上闪过一丝惊愕:“主公是想放他一马?魏某很难理解啊。此人不是宇文述,他恨主公入骨,这回您就是网开一面,他也不会感恩的,以后还是会跟您死掐到底。”
王世充轻轻地叹了口气:“到今天和宇文述谈话之前,我根本没有考虑过饶封伦一命的可能,但是刚才聊着聊着,我的脑子里却灵光一现,这回立了大功的萧瑀已经会引起杨广的警觉了,同样的道理,杨广从来就不曾信任过我,有个封伦一直找我麻烦,一直牵制我,他是求之不得。要是我表现出对封伦深恶痛绝,必欲除之而后快的态度,那杨广可能会反而对我起疑心,以后我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魏征的眉头舒展了开来。笑道:“这就是所谓的帝王心术,制衡之道吗?”
王世充点了点头:“杨广为人,一辈子就是在演戏和阴谋中度过,他没有大的治国才能,却深通这种小把戏。用宇文述和整个关陇世家相互制衡,用萧氏与江南文人和山东士族互相制衡,以前用杨素和张衡互相制衡。所以为了制衡我,还有比封伦更好的选择吗?一个既有才,又对我恨之入骨,时刻会监视我的人,不就是他最好的走狗吗?”
魏征点了点头:“可是现在封伦同样得罪了宇文述,只怕宇文述也要置他于死地吧。”
王世充微微一笑:“我想我们的封郎没这么傻,在投靠宇文述之前,一定也留好了退路。光是一个宇文述,是弄不死他的。”
魏征的脸色一变:“主公的意思,是萧禹还是虞世基?”
王世充沉吟了一下:“我想多半是虞世基,封伦这半年多来,跟虞世基走得挺近,几次上他的府里拜访,我原先以为他是丢了官职后想要行贿求官,现在看来可能是我想简单了,封伦那天计划败露之后就毫不犹豫地出卖了宇文述,把走私生铁的事情全推到了宇文述的身上。若不是已经有了后路,绝不可能这样做。萧禹为人刚直,很难主动接近,那么能给他提供这么一条后路。又能不惧宇文述权势的,就只有虞世基了。”
魏征微微一笑:“可是虞世基只不过是杨广的近幸之臣,又没有自己的势力,为人只不过能吟诗作赋,并无治国才能,他会为了一个封伦。跟宇文述翻脸吗?”
王世充笑着摆了摆手:“正是如此,他才会需要封伦。需要这么一个通晓政务,又心机深沉的幕僚为他出谋划策,封伦为求自保,一定也会极力怂恿虞世基向杨广献媚,出一些让他吃喝玩乐,享受人君之乐的馊点子,同时以封伦的办事能力,一定可以把每天在虞世基这里的政务处理得很好。杨广一看国事不需要他操心,又有许多新鲜的玩法和花样,自然也就会更加宠信虞世基了,这不是个很好的利益交换吗?”
魏征笑道:“主公英明,魏某不及也。”
王世充点了点头:“玄成,帮我个忙,跟太府少卿何稠,还有将作大监宇文恺约个时间,我请他们吃饭。”
魏征一下子明白了过来,笑道:“主公可是要通过这两个家伙行幸进之策了?”
王世充叹了口气:“唉,封伦眼看要使这一招了,咱们也不能太落后才是啊,哦,对了,近期再从西域那里买一批美女胡姬,我看来要重操旧业了。”
杨广的御帐之中,这会儿除了三个聋哑侍卫外,只剩下了三个人,杨广坐在那个纯翡翠雕刻而成的御案之后,眉头紧锁,看着下面站着的虞世基和跪着的封伦,一言不发。
一身紫袍,丰神俊朗的虞世基开口道:“陛下,微臣希望您能饶过封伦这一回,他毕竟是出于一片爱国忠君之心,才从蜀中千里跟踪运输生铁的队伍,虽然一时认错,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而且那生铁走私的消息也并没有错,只不过是宇文化及兄弟行此大逆之事,微臣愚见,封伦虽有过,但罪不致死,还请陛下念在他的一片丹心,能赦免他这一回。”
杨广的面沉如水,冷冷地说道:“虞侍郎,你如此维护此人,是受了他的什么好处吗?”
虞世基脸色一变,正待开口,封伦却突然抬起了头:“不错,草民确实给了虞侍郎很多好处,他才肯为草民求情的。”
虞世基惊得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杨广却是一声冷笑:“果然不出朕的所料,封伦,你来说,你究竟给了虞侍郎多少好处,能让他为你求情?”
封伦微微一笑:“这个好处就是,草民以后能作为幕僚帮着虞侍郎为陛下处理国事,监视群臣的不轨行为。草民愚钝,料想只有以此法,才能深报君恩了。”
杨广不怒反笑,指着封伦道:“好个伶牙利齿的封伦,死到临头了,还在做着这种美梦,你一介草民的时候都敢勾结宇文述。陷害王世充,若是让你掌了权,你还得陷害多少忠良,打倒多少朕的股肱之臣?”
封伦正色道:“陛下圣明。但草民现在仍然坚持认为,王世充绝不是您的忠臣,而是一个心机深沉的野心家,一旦有了机会,一定会对陛下构成巨大的威胁。草民若是这回能得陛下的垂青,幸免一死,宁愿用一生去盯着王世充,让他即使有贼心,也不敢对陛下作出什么不利之事。”
杨广冷笑道:“就象这回你跟宇文述勾结,想要设局陷害一样吗?封伦,你别以为朕不知道你们之间的关系,用构陷的办法来害人,你敢说自己是忠臣?!”
封伦面色不变,朗声道:“这回草民确实是败了。败得无话可说,只能说王世充的手段更高明,但不能说他就对陛下忠心,请陛下想想,王世充多年以行商的名义远走大漠,连原来和宇文述将军有了约定的突厥两个王子都反过来给他买通,帮着王世充设局来反害宇文将军,他跟突厥的关系,只怕已经不在那长孙晟之下了,陛下难道对这样的人不觉得担心。不感到害怕吗?”
封伦的话戳中了杨广内心的那个阴影,他坐回到了御座上,神色缓和了一些,说道:“封伦。你说的固然有几分道理,但是王世充的行商是得到了朕的许可的,就算他跟突厥的贵人有联系,那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你不能因为人家要自保,就说他居心叵测吧。”
封伦咬了咬牙。正色道:“王世充其人,不过是西域胡商之子,并非我中原世家,商人逐利,本无操守,而王世充为了向上爬,十几年来不知抱过多少重臣的大腿,一旦觉得形势不妙,又会果断地出卖旧主,反戈一击,对高熲,对杨素无不如此,所以草民才会一直觉得此人是我大隋最大的野心家,陛下圣明,不可不察!”
杨广冷冷地说道:“封伦,朕还不需要你来提醒谁忠谁奸,王世充做事没有任何把柄可以被人抓住了攻击的,不象你。”
封伦的眼中流下了两行眼泪:“草民知道,陛下这回是饶了草民一命的,不然光凭着陛下已经知道草民与宇文述合谋之事,就可以当场斩了草民,天恩浩荡,草民敢不粉身碎骨,以回报陛下!”
杨广的嘴角边勾起一丝阴冷的微笑:“好了好了,封伦,你的那点心思,朕是一清二楚,朕之所以不杀你,就是看中你虽然手段卑劣,但动机还算是为了朕,当然,也是为了你自己,王世充的那万贯家财你以为就你想要?朕看着还眼红呢。但人家没犯法,你就不能强行夺为已有,更不能栽赃陷害,明白吗?国有国法,若都行事跟你一样不择手段,还让朕如何驾驭群臣,治理国家?!”
封伦听得两行鼻涕也跟着流了下来,泣不成声,不停地在地上磕着响头:“草民知罪,惟愿听凭陛下发落。”
虞世基趁机说道:“陛下,封伦毕竟是个可用之才,这回栽了这么大的跟头,以后也该知道如何行事了,您就饶过他这回吧。”
杨广点了点头:“朕本也无意杀他,不然那天早动手了,只是封伦这回闹得太不象话,给他官职是不可能了,这样吧,朕将其下狱几个月,然后找个借口放了,他出来后,就到你那里当个幕僚,参与日常文书的处理。这回高熲和贺若弼妄议国政被杀,而苏威跟贺若弼有儿女亲家关系,前天夜里还来找朕求情,哼,对朕不忠心的人,朕也就对他不客气,虞爱卿,你去拟道旨,罢苏威的尚书左仆射之职,即刻生效。”
虞世基的眼中现出一丝难以察觉的喜色:“微臣遵旨。”
杨广看着地上的封伦,抬了抬手:“好了,封伦,你起来吧,以后跟着虞侍郎好好地干,不要再让朕失望了,至于你的俸禄嘛,暂时就从虞侍郎那里领个五品内史舍人的俸禄了,记住,以后再要捏造证据,构陷他人,朕断不轻饶!”
封伦从地上一蹦而起,擦了擦满脸的泪水,激动地说道:“谢陛下天恩!草民定当肝脑涂地,以抱您的大恩大德。”说到这里,他的嘴角勾了勾,说道,“草民还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杨广点了点头:“你说吧。”
封伦的眼中闪过一丝寒光:“陛下,这回宇文述虽然一再地说只是跟突厥人有一些小生意的往来,但据草民所知,宇文述多年来一直让两个儿子跟突厥人进行生铁交易,所以虽然这回被王世充知道了情报,反过来设局害他,但要说宇文化及跟突厥人有关系,那是一点也不冤枉的。”
杨广的嘴角向上翘了翘:“封伦,刚才朕还说你没有证据的事情不要乱说,这么快就忘了吗?你可有何证据,能证明宇文述和突厥人一直做这生铁交易?就算宇文化及他们做了,就一定是宇文述的指使吗?”
封伦摇了摇头:“草民并没有直接的证据,但是草民这回从蜀中一路跟踪宇文化及兄弟派去采购铁矿石的商队,那些兵部和各地鹰扬府的军器批文,可都是宇文述亲自盖印签发的,绝不会有假,宇文化及兄弟就算是偷做此事,又怎么能拿到只有宇文述才有的大将军行文呢?”
杨广没有说话,但开始陷入了沉思之中,封伦一看杨广有些给自己说动,继续道:“陛下,宇文述毕竟掌管着朝廷的兵权,无论他跟突厥人做生铁交易是出于什么目的,都不可不防啊,不然变乱生于肘腋之间,反应只怕不及!”
杨广点了点头:“封伦,谢谢你对朕的提醒,朕心里有数,你可以下去了。”
封伦的脸上摆出了一副恭顺的神情,又跪下磕了几个响头:“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杨广拍了两下手掌,帐外进来了四个军士,把仍然戴着刑具的封伦带出了御帐。
帐内只剩下杨广和虞世基二人了,杨广叹了口气:“虞爱卿,封伦给了你多少好处,让你这么看重他?这人不是什么好东西,前脚叛离了宇文述,后脚就在朕这里出卖旧主,哼,跟那王世充倒是一路货色。不可信任!”
虞世基微微一笑:“封伦没有给臣什么好处,只不过臣觉得他说得有些道理,而且毕竟人才难得,臣那里也缺少这样有本事的幕僚,所以才斗胆为他求情。”
杨广摆了摆手:“好了,不说他的事情了,以虞爱卿所见,宇文述真的不再可靠了吗?”
虞世基勾了勾嘴角:“臣以为,宇文将军给自己留条后路,或者说赚点钱的可能是有的,但要说起了谋逆之心,那是不可能的。他很清楚,唯一能保自己富贵和身家性命的,只有陛下,突厥人不可能给出陛下更好的条件,所以这回他就是被封伦所说动,想要害王世充,以取其家产而已。”
杨广点了点头:“虞爱卿所言极是。对了,你说东都那里萧皇后有信传来,到底是什么消息?”
虞世基变戏法似地从怀中摸出了一卷子黄色的绢帛,小心翼翼地双手奉到了御案之上:“陛下,萧皇后快马传书,说是出居仙都宫的宣华夫人,在十天前的夜里,因病逝世了。”
杨广本来已经拿起了那卷绢帛,正待展开细看,听到这话,脸色大变,手中的绢帛“啪嗒”一下落到了案上,嘴张成了一个大圆:“你说什么?宣华夫人逝世了?”(未完待续。)
第七百六十八章 王牌马屁精
杨广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毕竟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即使是作为幸近之臣的虞世基,自己也从没有跟他提过这桩丑闻,于是杨广清了清嗓子,说道:“宣华太妃乃是先帝的爱妃,在独孤文献皇后驾崩之后,是她撑起了整个内宫,照顾了先帝的最后几年,有大功于隋,朕自即位以来,宣华太妃又出居仙都宫,为先皇诵经祈福,想不到朕出巡也就半年功夫,竟然就已经天人永隔了,真是天妒红颜,不佑我大隋啊!”
说到这里,杨广又不自觉地想到了宣华夫人给过自己的好处,那柔滑的肌肤和淡雅的兰花香气仿佛又历历在目,一想到以后佳人再难得,杨广不自觉地真流出了两滴眼泪来。
虞世基对于杨广的风流事也略知一二,看到杨广这样假戏真作,眼圈通红地居然真的流起泪来,心中冷笑,嘴上却是说道:“陛下,请节哀顺便,萧皇后已经说了,尸体已经检验过,确实是宣华太妃无疑,按大隋祖制,无子女的出宫妃嫔,将会把尸体归葬于家,宣华太妃的尸体,已经让其家人领回去安葬了。”
杨广突然停止了伤感,他猛地想到,萧皇后一向看宣华夫人不顺眼,当初也是她要把宣华夫人赶出去的,这回自己刚出来半年多,甚至在出来前还偷跑到仙都宫又去宠幸了一回宣华夫人,当时还是活蹦乱跳的人,居然半年不到就没了,除了是被萧皇后刻意害死外,还会有别的解释吗?
想到这里,杨广恨得牙痒痒,沉声道:“萧皇后的来书里,有没有说宣华太妃是怎么死的?为什么不能等几天,等朕回去后再主持葬礼?”
虞世基在杨广面前摊开了这道绢帛,说道:“从这里看,萧皇后说。宣华太妃是过度思念先皇,以至水米不进,形销骨蚀,最后死的时候。已经有点不成人形了,现在正是盛夏,尸体很容易腐烂,所以等不及陛下您回宫,只能提前下葬了。”
杨广恨声道:“虞爱卿。这里没有外人,你说,宣华太妃是怎么死的?”
虞世基吓得一个机灵,他再笨也知道这涉及帝后两口子的事情,作为外臣,在杨广没有下决心废后的时候就说萧皇后的坏话,那是要掉脑袋的,他连忙作揖道:“陛下,此乃陛下的家事,您出巡之后。后宫之事一应委任萧皇后,难道她送回来的消息,还会有假吗?”
杨广厉声道:“虞世基,朕看你是国士,当年在陈朝的时候对着陈后主也敢直颜进谏,这才对你如此的信任,怎么,连你也不敢跟朕说实话了?”
虞世基连忙跪倒在地,磕头磕得“咚咚”作响,没几下就把脑门儿给磕红了:“陛下。还望您以大局为重,宣华太妃已经逝去,再追查也于事无补,萧皇后辅佐您多年。世间都传诵陛下夫妻二人伉俪情深,可谓天作之和,陛下切莫自乱阵脚,做出让世人耻笑的事情啊!”
杨广站起身来,来回踱着步子,几次把那绢帛抄在手里细看。又几次恨恨地掷在案上,如此折腾了小半柱香的功夫,才停下了脚步,仰天长叹:“朕本以为萧后是贤良淑德的完美女子,想不到也是个妒妇,还如此心狠手辣。虞爱卿,你起来吧,其实你心里也很清楚,这事就是萧皇后做的,对不对?”
虞世基总算站起了身,他不敢去抹自己那已经高高肿起的红额,低头站在一边,一个字也不敢说。
杨广叹了口气:“虞爱卿,朕一时气急,难为你了,你莫要怪朕,是啊,这是朕的后宫之事,你一个外臣,不方便多说的。”
虞世基皱了皱眉头,突然说道:“陛下的后宫之事臣不敢妄言,但是前朝之事,臣还是可以说两句的,自从陛下登基以来,对萧氏一门多有恩宠,从萧琮升任尚书令,到萧禹作为内史侍郎深得陛下宠信,更不用说萧氏一门,五服之内的子弟放任外官者多达上百人,陛下,远的两汉亡就是亡在外戚专权,近的西晋也是亡于贾南风之手,臣虽不敢妄议萧皇后,但兰陵萧氏本就是通过外戚夺取的南朝政权,现在又是这样子侄满朝野,窃以为绝非我大隋之福啊。”
杨广点了点头:“是啊,朕本以为萧皇后跟朕同甘共苦多年,所以对他们萧氏一族的子侄也多加封官赏爵,可是看起来萧氏的野心却会渐渐地起事,朕这些天也一直在想,为什么萧禹好端端地要为李敏搭线,来举报宇文述,按说李敏他们家跟宇文述有仇,可萧禹又何苦牵涉进来呢?这恐怕不仅仅是用一个忠字可以解释的吧。”
虞世基连忙说道:“至尊圣明,无需臣再多言提醒。”
杨广的眼中寒芒一闪:“回京之后,你帮朕暗察萧氏一族的举动,尤其是萧禹和萧琮这两人,若是有什么不轨的言行,即刻来报。”
虞世基的眼中闪过一抹得意之色,深深一揖:“臣遵旨!”
杨广坐回到了御案里,正要让虞世基退下,突然看到虞世基站在那里,欲言又止的样子,便问道:“虞爱卿还有何话说?”
虞世基的脸上挂起了一副谄媚的笑容,上前两步,说道:“陛下,这回您回到东都之后,有没有兴趣再摆驾一次江都?”
杨广先是一愣,转而哈哈大笑起来:“虞爱卿,还是你懂朕的心思啊,朕做亲王的时候,出镇各地,走遍天下,可还是觉得在江都呆得是最满意的。江南风光,还有那种生活品位,朕非常喜欢,就连雨水和天气,也是那么地合朕心意,跟关中和东都相比,好了太多!只是…………”
杨广说到这里,欲言又止,虞世基察颜观色,连忙说道:“至尊可是担心这运河的问题,还有江都的行宫没有建好?”
杨广笑着站起身,拍了拍虞世基的肩膀:“爱卿深得朕心啊,上次回了一趟江都,坐着那种中型龙船,一路之上也是磕磕绊绊的。当时苏威跟朕说是河道新挖,还没来得及完全修缮,需要时间和人力再去疏浚才行。而且江都那里没有象东都的紫微宫与显仁宫那样的大型宫殿,朕住着觉得不是太习惯。以前的扬州大总管府,容不下朕的整个后宫,虞爱卿,你可是有了什么好的办法?”
虞世基微微一笑:“这河道嘛,上次先是挖出来。不可能费大力气弄得很深,有个样子就行,如果陛下想要长期巡幸江都,那可就不能这么简单了事了,我大隋有的是钱,有的是民,只要派一得力大将,限期督促河工,必可疏浚河道,开通运河。”
杨广皱了皱眉头:“朕虽然有意如此。但是苏威和张衡,还以高颖以前都劝谏过,说是民力不可滥用,前年才刚挖了通济渠,现在如果再役使河南到两淮的民夫,他们受得了吗?”
虞世基笑着摆了摆手:“陛下不要信那几个家伙的胡言乱语,他们就是想用这些民众来干扰陛下的作为,按大隋法规,丁男每年都得服二十天的徭役,无非就是修路挖河筑城的这些事情。前年挖过运河之后,去年不是陛下已经下旨罢了河南与两淮诸州郡的徭役吗?今年也应该让他们再动动了,民也不可以养得太懒,不然成天无所事事。再有奸人挑拨,只恐会为盗匪乱国。”
杨广点了点头:“虞爱卿言之有理,那么这回你看让谁来作为总管,都督挖河事宜的好?”
虞世基的嘴角勾了勾:“上次讨伐杨谅的时候,黄河帮的帮主麻叔谋曾经助杨素的大军迅速通过蒲州渡口,此人深通江河水文。熟悉河道之事 ,而且其人精明能干,部下都畏其威严,绝不敢偷奸耍滑,以此人为河道总管,必定能万无一失,疏通河道。”
杨广微微一笑:“准奏,这次修河事宜,就全由这麻叔谋来负责了,至于这治河副使嘛,虞爱卿有什么好的人选吗?”
虞世基微微一笑:“唐国公李渊,现在赋闲在家,他位高望重,虽无实官,但以其爵位,当可震慑这个起于寒微的麻叔谋,也让他不敢贪墨治河钱款。”
杨广笑道:“那就准奏了。这回一定要把河挖得又宽又深,朕下次要坐着大龙船,去巡游江都。”说到这里时,他的脸色一变,“不过老实说,上次朕坐中等龙船去江都的时候,可委实是有点后怕呢,那船底不停地碰到礁石,那摇摇晃晃的感觉,还有从船底板传来的那种声音,可着实把朕吓得不轻。这回朕可不想再碰到这种事情了,若是再有人偷懒,挖的河不够深不够宽,朕这回可不会饶过他们!”
虞世基谄笑道:“陛下,臣已经想到了一个好办法,必能让这回的挖河,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
杨广脸色微微一变:“有什么好办法?爱卿快说。”
虞世基正色道:“挖河的时候,首先先堵上汴渠上游的水位,排去河道中的水,然后开挖,着重是拓宽河道,将之挖深,去除水底的淤泥与礁石。等到一切就绪之后,再打开上游的围堵,让汴水进入整个河道之中。这时候做一种铁脚木鹅,长一丈二,上身是木制,浮于水面之上,底下则挂着四只铁制船桨,深达两丈,也就是大运河法定的深度,把这铁脚木鹅顺流而下,若是被堵住,则说明当地的河道挖得不够深,不够宽,则把负责该段的民夫和吏员治罪,这样就再也不敢有人偷奸耍滑了。”
杨广的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这个办法虞爱卿也能想到,真是太厉害了,是那个麻叔谋告诉你的吗?”
虞世基点了点头:“正是,也就是因为他能献此奇计,所以臣才斗胆举荐此人开河大使。”
杨广满意地点头道:“好,那就依你之计,全权委托麻叔谋督办此事,朕拨他五万军士,发沿河民夫四百万,限期一年,把这通济渠,邗沟和山阳渎彻底挖成。若是不能按时完成任务,军法从事!”
虞世基的脸上挂着笑容,说道:“还有一事,陛下。”
杨广的心情显然很好,笑道:“爱卿还有何事啊。但说无妨。”
虞世基笑道:“天子出巡,自然要表现出天子的威风,但也应该向万民显示天子的仁爱之心,运河挖成之后。即使开始的阶段可以让那铁脚木鹅顺流无阻,可是时间一长,河道底部淤泥堆积,也难免有些不畅的地方,所以光靠风力或者划桨行船。只怕难免会碰到以前那样磕磕碰碰的情况,影响圣驾。”
杨广的脸色一变:“怎么,爱卿的意思是说,即使拓宽了河道,挖深了河床,还是有可能朕的大龙船会碰上河底?”
虞世基正色道:“世事无绝对啊,河流本就会带来上游的大量泥沙,碰到弯曲的地方往往就会沉积下来,造成船只一时难以通过,划船或者是风力在这时候都起不到大作用。除非是拉纤。”
杨广“哦”了一声:“拉纤?怎么个拉法?”
虞世基笑道:“就是在御座的龙舟之上,系上数十根粗大的纤绳,在两边的运河河堤之上,让人畜拉着这纤绳行走,如果碰到底部略有些河泥,几百个人,上千头牛羊,足够把陛下的大龙船拉动,不至于陷在河床的泥里。”
杨广哈哈一笑:“这主意不错,一条大龙船来个千余人就可以拉动了。很好。”
虞世基的脸上闪过一丝坏笑:“其实陛下到时候可以招一些妙龄女子,牵着牛羊在两岸拉纤,这样香飘千里,也会引得沿河的百姓出来争相目睹陛下的船驾。看到天子的威严。”
杨广得意地笑道:“其实朕这样出巡,虽然花了点钱,但也是吸取了历代亡国之君的教训,作为一个君王嘛,不能深居宫中,不去看看自己的子民。不去看看自己的河山,象南朝的那些君王,一个个脸上搽着脂粉,长于深宫后人之手,登基后也是成天锁在皇宫大内,不恤民情,不知民生,这才会有亡国之运,如陈叔宝那样的君王,连我大隋军队兵临城下了尚不自知,国家如何能不亡?朕就是吸取了他们的教训,才要周游天下,亲眼见识一下大隋的江山,也让百姓能见到天子的车仗,知道朕跟他们是同呼吸,共命运的,不是遥不可及的神。”
虞世基“嘿嘿”一笑:“所以沿河百姓一定会非常乐于向天子进贡自己的女儿的,有幸为陛下效力,那是他们的福份啊。”
杨广正准备笑答,突然想到了什么,眉头微微一皱:“虞爱卿啊,有一件事你有没有考虑过?这些妙龄少女,让她们顶着太阳,跟牛羊一起在岸边拉纤,一个个晒得又黑又臭,满身大汗的,百姓不都会说朕暴殄天物嘛!不好不好,你还是换个办法吧,要不让骁果军士拉,尽显我大隋男儿的刚健勇武,如何?”
虞世基摇了摇头:“军士就是军士,百姓是怕军人的,只怕到时候会给吓得不敢出来,还是让这些美女拉船比较好,至于至尊所说的问题嘛,容臣再思考一二,再作答复。”虞世基嘴上说着,脑子却是飞快地旋转,也就这一会儿的功夫,有了三四个提案在他脑海里先后出现了,却都思之不太现实,突然,他双眼一亮,说道,“有了,陛下,臣想到一个法子了。”
杨广连忙问道:“什么法子,快说。”
虞世基笑道:“陛下所忧虑的,无非是这些女孩子在拉船的时候,会给风吹日晒,所以会变得又黑又臭,对不对?”
杨广点了点头:“莫非爱卿是要边上有人一直打伞陪着她们走?”
虞世基摇了摇头:“这样也不太好,臣以为,只要在两边的河岸上栽上柳树,就可以解决这个问题了。”
杨广双眼一亮:“此话怎么讲?”
虞世基笑道:“柳树在南方生长得很快,尤其是在河岸边这种水分充足的地方,只要一年多的功夫,就能生成一人合抱的大树,而柳条茂密,垂柳成荫,足可以遮风挡雨,盖住炎炎烈日,加上河岸上遇水成分,即使是炎夏酷暑,走在这柳荫成行的河岸上,也是会清风徐徐,不至于汗出如浆,给晒得又黑又臭。”
“柳树根深,一旦种在河岸处,可以凝固水土,巩固堤防,不至于让两岸河堤的泥土被水卷走,这是其一,柳荫成风,可以给这些女孩遮日蔽雨,解其劳苦,这是其二,杨柳垂叶到地下,那些牛羊可以吃着这些叶子,连走边吃,保持其畜力,减少沿途给这这些牛羊的牧草,这是其三。有这三样好处,此事何乐而不为呢?!”
杨广本待大笑,突然又摇了摇头:“虞爱卿,你这主意虽好,但这柳树又由谁来种呢,挖河是可以让百姓服这徭役出力,可是种柳树之后,还要在其幼小之时对其加以维护,不能放任不管,不然一旦某一地段缺乏柳树,朕的那些殿脚少女们(拉船的少女称为殿脚女,也是杨广所发明)不又要受罪了嘛。朕也不能说这种柳树也属于徭役,非要百姓去做吧。”
虞世基微微一笑:“当然不能让百姓把种个柳树作徭役,但是陛下有的是办法来刺激这些百姓主动种树啊。比如种树一颗,赏一段绢帛,或者是减免同样数量绢帛的税赋,本身每户一年就要出二匹绢,这样算来只要种个八颗树,就可以不用交这个税了,我想沿海的民众,一定会欢呼雀跃,感叹陛下对他们的恩典吧。”
杨广兴奋地一拍手:“好主意,虞爱卿,你实在是太有才了。就按你说的办,哈哈,到时候朕会给这柳树赐姓为杨,以后这通济渠两边的柳树,就叫杨柳了,作为国树,让天下人看到这杨柳树,就知道我们大隋天子的恩德。”
虞世基的眼中闪过一丝得意的神色:“陛下圣明。”
杨广得意地抚着自己的胡须:“不过还有一件事情,就算大运河挖成,朕到了江都,也没有一个合适的行宫啊,老实说,如果江都有洛阳的显仁宫或者是紫微宫,那朕还真的有意在江都长住呢。”
虞世基点了点头:“其实陛下如果有意经常巡游天下的话,可以在沿着驰道和运河的周围大建行宫,以为驻节休息之所,也有机会让各地的官员多表示一下他们的忠心,象在江都,如果陛下有意长驻,找一得力大臣,按建造东都那样再建设一次,不也是很容易的事嘛,洛阳新城,也就一年多的时间就全部建好了,江都那里只怕会更轻松吧。”
杨广点了点头:“朕其实和爱卿的意见不谋而合,天子巡视四方,本就是要做到处处有行宫的,总不能象这次巡塞那样,让朕天天露宿荒野吧,这里毕竟是突厥的地方,朕也就忍了,可是我大隋境内,却是十天半个月不见一天子宫阙,这就说不过去了,朕一直有意做这事情,可是那几个老臣却总是反对,即使是立场敌对的张衡和苏威等人,也异口同声地说这是浪费民力之举,会让天下疲惫,生出民变,哼,朕天天听这些屁话,耳朵都生老茧了!”
虞世基跟着用力地点了点头:“陛下圣明,其实臣斗胆揣测,这样做根本不会疲惫我大隋,天下的百姓本就要定期服徭役,不就是修建宫殿,开挖运河这些事嘛。大隋已经有六七年没有打大仗了,百姓给养得够滋润的啦,让他们花几个月时间修上几十个宫殿,那是一点问题也没有的,最多不要动用这些挖河的地区民工就是,象江都靠着江南,就让江南的百姓来个几十万人在扬州修宫殿就是。”
杨广满意地点了点头:“看来商议这些大事,用不着跟太多人说,只要跟爱卿商量就行了,那你看让谁当这江都宫监比较合适呢?”(未完待续。)
第七百六十九章 能工巧匠
虞世基的眼里闪出一丝狡黠的神色:“陛下心中想必已经有了人选,又何必要臣来多嘴呢。”
杨广哈哈一笑,拍着虞世基的肩膀说道:“虞爱卿可真是滴水不漏啊,也罢,朕就和你商量一下,你觉得张衡张大夫,在汾阳宫的督造工作做得如何?”自从去年底以来,杨广下诏罢免了从上柱国以下的各虚职勋官,只保留了金紫光禄大夫和银青光禄大夫这两个,还有一个就是从一品的开府仪同三司了,张衡就是给抹掉了本官,挂了个银青光禄大夫的虚衔,去营造汾阳宫了。
虞世基沉吟了一下,说道:“臣以为,张大夫在汾阳宫的督造之职还是非常称职,非常辛苦的,汾阳宫临近北边的马邑,乃是陛下巡幸塞北时必经的行宫,那里的条件比较艰苦,要运造宫殿的石头和木材,都不是太容易的事情。张大夫在半年多的时间能把宫殿的大致形状给建立起来,还是非常不容易的。”
杨广勾了勾嘴角:“可是这汾阳宫不要说跟朕在东都的显仁宫与紫微宫相比,就是跟先皇的仁寿宫比起来,也差得太多了,土里八机的,就象个山村土豪的山寨,也就跟个大号的驿站没什么两样,连舞榭水台都没有,那还叫宫殿吗?朕这回路过张衡自己造的那个庄园,朕看也比那汾阳宫要好嘛。”
虞世基一下子听出了杨广话中的意思,张衡是扶着杨广一手上位的重臣,参与过杨广许多的阴谋,可谓心腹中的心腹,也是刚刚得宠的虞世基不敢得罪的,所以刚才他也是小心翼翼地先帮张衡说好话,这会儿听到杨广的语风不对,但还想进一步地试探一下,以免自己的误判。
于是虞世基马上说道:“陛下,张大夫营造的汾阳宫,地处汾河之上,靠近边关,没有东都这么发达的水运,可以将江南的奇石和上等木材方便运入,就是那仁寿宫,也不是一年半载建成的,臣记得当年楚国公督造仁寿宫时,督役甚急,又在役丁中引起了疫病,最后死了几万人呢,先皇也因之大怒,大概张大夫是不想陛下结怨于百姓,这才稍稍降低了规格吧。而且汾阳宫毕竟靠近边关,如果修得太好,让突厥人看到了,也许会生出抢劫的欲望。”
杨广冷笑道:“张衡跟朕说的时候,也是如同虞爱卿这样的理由,也罢,反正汾阳宫不过是朕的一处行宫罢了,朕也并不指望建得多好,只不过看那张衡给自己建的庄园也比给朕修的行宫更用心,朕有些心中不悦罢了,虞爱卿你说那汾阳宫运送木料石块不易,那好,朕就让张衡去江都,江都靠近江南,有的是人力,江南的各种上等木材和奇珍异石,运过来总不会成问题了吧,他要是再建得不好,可就没有任何理由了。”
虞世基这回算是完全听明白了,看来这营建江都宫殿,绝不是什么肥差,而是专门要找那张衡把柄的一着险棋,他马上点了点头:“陛下圣明,只是如此一来,臣以为需要一个得力之人,能好好地辅助张大夫督造江都宫之事,另一方面,也可以代陛下监督张大夫,如果张大夫真的在汾阳宫那里克扣贪墨了修宫之钱款,用来给自己造庄园,那么江都繁华,修宫殿的钱更多,需要慎之又慎,有人监管才行啊。”
杨广满意地点了点头,暗道你小子总算和朕一条心了,他表情平静,说道:“那么依虞爱卿所看,派谁去监督比较合适呢?”
虞世基双眼中寒芒一闪:“这个,臣以为新任的刑部侍郎王世充,定能胜任此职。”
杨广不动声色地“哦”了一声:“为何要王世充去监视张衡呢?他的资历毕竟不足,刚才你提议让李渊监控麻叔谋,这种以老臣监视新贵的做法很恰当,可在江都宫这个问题上,不是正好反过来了吗?又是何用意?”
虞世基笑道:“王世充身为天下首富,精于财务之事,张大夫要是真的有意贪墨修宫款项,那一定躲不过王世充的眼睛。天下人人皆道张衡是陛下的功臣,那些重臣大族们只怕没人敢得罪张衡,而王世充出身杨素那里,杨素给张衡害死,王世充也因此丢官,所以应该对张衡心中有怨气,以他的精明,得到这个监督之职,一定能明白陛下的用心,不说他会故意和张衡作对,起码也不会怕得罪张衡而放弃监督,这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也。”
“至于职务嘛,陛下可以不明着给王世充一个江都副宫监之职,以免张衡心生怨恨,而是以后给王世充一个江都郡丞或者赞治之类的职务,让他专门分管张衡的建宫用度,从人力到钱财,在他那里都要过一遍账,王世充得了此职,一定会天天跑去江都宫的施工现场察看,也会督促张大夫把此事顺利完成,定会让陛下满意的。”
杨广笑着点了点头:“还是爱卿深得朕心,好,就按你说的办,回东都后,就让王世充转那江都郡丞之职。”
虞世基眼珠子一转,说道:“江都行宫的建设,毕竟还需要一两年的时间,陛下可以不急着把王世充派去江都,虽然封伦跟此人有仇,但臣还是要说,王世充确实是难得的人才,只要对陛下忠心,是能为国家出大力的,以臣的愚见,可以先让麻叔谋开大运河,然后让王世充一路巡察,最后到江都上任,这样也能显得顺理成章,不让张衡生出什么别的猜想。时间上也正好能对得上。”
杨广哈哈一笑:“你就不怕王世充到时候找麻叔谋的麻烦吗?要知道麻叔谋可是你虞爱卿所推荐的啊。”
虞世基摇了摇头:“臣对麻叔谋的开河能力绝对放心,他一定能为陛下开出满足陛下要求的大运河的,如果他办事出了岔子,臣也甘愿同坐。”
杨广点了点头:“虞爱卿忠心为国,朕心甚悦,同坐就不必了,还是先看开河的效果吧,好了,这些事情都商议得差不多了,朕也有些累啦,虞爱卿,你就先退下好了。免苏威官职的事情要先办,免得这家伙离职前又临时任命一些亲信为官,他老喜欢搞这一手的了。尚书省的日常事务,你就先代理几天好了。”
虞世基心里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暗道今天终于可以平安度过了,他脸上现着谦恭的微笑,作揖道:“臣遵陛下圣旨,臣告退。”
与此同时,就在这御营之中,王世充的大帐之中,三个人正围着一张不高不低的临时圆桌,坐在三张胡床之上,桌上摆着六七样炒菜,三人正端着酒爵,觥筹交错,欢笑之声不绝于耳。
坐在王世充左手边的,正是四十岁左右,长着一张胡人脸,深目多须,一脸精明时任太府少卿的何稠,而坐在王世充左手边的,则是獐头鼠目,须发皆白,年过六十的将作少监宇文恺。
何稠一口酒下肚,使劲地咂了咂嘴巴:“哎呀,王老弟,想不到在你这军帐之中,还能吃上这么特别的酒席,何某吃了一辈子席地而坐,分席上菜的酒宴,还真是第一次跟人这么坐在胡床上,同桌饮宴呢。”
宇文恺也哈哈一笑:“何少卿,这你就不知道了吧,王老弟来往于突厥和西域,那里的吃饭规矩和我们中原可不一样了,我倒是觉得,这样同桌喝酒,气氛更热烈啊,至少我们的酒爵可以碰到一起,大家坐得也更近,显得更贴近嘛。”
他说着说着,看了看自己杯中那鲜红的葡萄酒,叹了口气:“自从三年前迁都之后,想要喝到这葡萄酒可就更困难了,王老弟,我听说原来大兴城的葡萄酒多是你运来的,难道你就放着东都的生意不做吗?”说着,宇文恺一饮脖子,把面前的葡萄酒一饮而尽。
王世充微微一笑,给何稠和宇文恺二人把酒给满上,说道:“宇文少监有所不知啊,葡萄酒这东西,贮藏和运输极为不易,以前之所以在大兴也难喝到这酒,就是因为在西域酿好的葡萄酒,要穿越几千里的大漠进入玉门关内,再从陇右运输到大兴,一路之上又是几千里,往往运到大兴时,已经腐烂难喝了,王某广寻名师,觅得一些古方贮藏,才能把这葡萄酒变质的时间稍延两三个月,即使如此,运到大兴的葡萄酒也必须在二十天内喝掉,不然只能倒掉啦。”
“这些年托大兴城中的王公贵族,商贾大家们的喜爱,王某这葡萄酒生意,做得还算可以,但前年陛下迁都洛阳之后,这些人一大半也跟着去了东都,王某倒是有心把这酒运去东都,只可惜从大兴到东都需要过八百里潼关,山路艰难,非一个月以上不可,所以等到了洛阳之后,葡萄酒已经腐败变质,再难入喉, 想必宇文少监也不想喝那坏掉的葡萄酒吧。”
宇文恺的眼中闪过一丝失望,把杯中的那葡萄酒一饮而尽,叹道:“看来想喝葡萄酒,还得到大兴才有这口福了。可惜,可惜啊!”
何稠的眉毛挑了挑,放下酒杯,对王世充说道:“王侍郎,今天酒也喝了,菜也吃了,该说正事了吧,你把我二人请到这帐中,想必不是只为喝酒聊天吧。”
王世充点了点头:“还是何少卿快人快语,痛快。那王某也不拐弯抹角了,在王某看来,何少卿和宇文少监会是今后的显贵,陛下的宠臣,所以王某有意进一步地结交二位,以后咱们三人共谋富贵。”
宇文恺眨了眨眼睛:“王老弟,我听不懂你的意思啊,我们两个,不过是工匠而已,何少卿精于各种奇巧的机关设计,而我宇文恺则擅长宫殿和城池的营造,并不象你王老弟,不仅身为天下首富,而且有文韬武略,经世济国之才,这才给陛下一下子提拔到了刑部侍郎的要职,未来不可限量,要说也应该是我们二人巴结你王侍郎才是,怎么王侍郎却说得这么谦虚呢?”
何稠点了点头:“不错,因为兴趣相投,我何稠和宇文少监一向交好,宇文少监以前在征高句丽的时候曾和王侍郎你有过交情,可我却是与王侍郎你素昧谋面,今天你通过宇文少监把我请来,我何稠是不胜惶恐的,有什么要做的,尽管吩咐就是,哪敢承受王侍郎的如此的谦恭呢?”
王世充哈哈一笑,说道:“二位马上就要飞黄腾达了,难道还不知道吗?只怕再过半年,我王世充想请二位赏脸吃饭,二位都不一定看得上王某了。”
何稠和宇文恺脸色同时一变,对视一眼后,宇文恺说道:“王侍郎,你不是喝高了在说醉话吧,我们二人能怎么飞黄腾达?”
王世充的脸上闪过一丝神秘的笑容,低声道:“陛下很快就会进一步地大兴土木,二位的机会就要来啦!”
宇文恺勾了勾嘴角:“这几年陛下确实造了不少新宫殿,但是那些宫殿都有专人营建,我虽然设计过一些,但是并不负责督造。再说了,东都洛阳的宫殿在三年前刚刚造好,我也是因此获得了这个将作少监的官职,可洛阳的宫殿一造完,天下也不可能有第二个首都,不需要如此华丽的宫殿了,所以我不敢再奢望这样的好事。王老弟,你莫要说笑了。”
何稠也说道:“不错,当年营造东都的时候,我曾经造了不少龙船献给陛下,可是那些龙船过大,不太容易通过运河,上次陛下巡幸江都的时候,即使改乘了中等龙船,也是磕磕绊绊地,险些搁浅,我想想都有些后怕,王侍郎,陛下不太可能再大用我们了,至少我们二人是看不出什么这方面的迹象啊。”
王世充笑着摆了摆手:“二位,你们说这回陛下巡幸塞外,从东都到大兴再到涿郡,然后出关,向东向西数千里,从榆林入塞回京,这又是为了什么呢?”
宇文恺沉吟了一下,说道:“我看是想要威服突厥,使之不敢生出异心吧。”
何稠附和道:“我也是这样看的,突厥人狼子野心,畏威而不怀德,先皇在时,他们不敢轻举妄动,可陛下毕竟是新皇登基,一即位后又遭遇了杨谅之乱,所以这些突厥人生出异心也是很正常的事,就好比这次宇文化及和突厥人的生铁走私,我看已经有好几年了,显然这就是突厥人在打我们大隋的主意,所以陛下圣明,提前巡塞示威,宣示我大隋的强大和武力,让这些突厥人不敢起异心!”
宇文恺哈哈一笑:“就是,这次陛下让我宇文督造的那个观风楼,可真是起了大作用,不是我宇文自吹自擂,在涿郡一个月的时间,我没日没夜地苦干,督促三万民夫造起了这个方圆三里,高两丈,可以装在几千辆大车上运行移动的铁皮木城,城楼上站着数万甲士,强弓硬弩皆箭上弦,而陛下那个大帐的金顶高过城头,十几里外都能看得一清二楚,这一路之上,突厥人看到这移动的城堡,没有一个不给吓得下马跪拜,这可是长出我大隋的威风啊。”
何稠的脸也被酒劲胀得发红:“哈哈,宇文老兄,你那城确实造得拉风,可我的金帐护卫也不差啊,城中的大帐五十步外,全部设了强弓硬弩,外面拉起了一圈圈的绳索,上覆铜铃,入夜之后,机关发动,只要有人想要潜入,一碰那些绳索,强弓硬弩自动发射,包管把那刺客射成刺猬,这一路之上,都不敢有人打御营的主意,也是我老何的功劳啊。”
王世充心中冷笑,他就是吃准了这两个家伙跟杨广一样,也是好大喜功的主,才会从他们的身上选择突破,他笑着给二人各自倒上了酒,说道:“二位老兄,妙手巧夺天工,虽鲁班复生,也不过如此,王某实在是佩服之至,先干为净!”
三人笑着对饮了这杯,宇文恺叹了口气:“要是陛下常年这样巡幸,那我等确实是有用武之地,只可惜啊,这样规模的巡幸不太可能常有,这次之后,只怕十年八年也未必有我等发挥才干的机会了。”
何稠也叹了口气:“苏威和张衡那几个老臣总是给陛下上书,成天说什么这样的大工程浪费民力,消耗国力,实无益处,陛下看来也给他们说动了,这回出巡前曾跟我们说过,这次可能是他这十年中最后一次出巡,所以要我二人尽心竭力,王侍郎,以后我们二人给闲置没事做的时候,你可别忘了我们啊,哪怕修修你刑部大牢的工程,也尽量别拉下我和宇文老哥,我可以给你设计那种全自动的防盗系统呢,包管不怕那些狂徒劫狱。”
王世充笑着摆了摆手:“二位还是没弄明白局势啊,难道你们不知道,我们的陛下究竟想的是什么吗?难道你们真的以为,他这回出塞之后,以后就会刀枪入库,马放南山,跟先皇一样,在东都做个守成天子了吗?”
何稠和宇文恺的双眼同时一亮,异口同声地说道:“难道不是?”
王世充正色道:“我们的至尊,有着秦皇汉武般的胸怀,绝不会只是满足做个大隋的天子,这回他要绕这么大一个圈出塞,只有两个原因,一是如你们所说的那样,威服突厥。但要是威服突厥,从并州出塞就可以了,为何还要到涿郡绕这么大一个圈子呢?所以陛下真正的目的,是第二个,那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亲征高句丽,消灭这个割据汉故四郡之地的强大政权,恢复汉武大帝的荣光!”
宇文恺睁大了眼睛:“可是,可是至尊从来没有跟我们说起过这事啊!”
王世充摆了摆手,压低了声音:“这种军国大事,哪能随便地拿出来讨论?现在陛下什么也没说,但从陛下的举动来看,就不难得出结论了,陛下这回让突厥可汗和各部首领都来涿郡,自己也到了涿郡,这一路之上,就是要检测向涿郡运输粮食,军器,兵员的道路,检测一下涿郡作为前方的基地,到底能供应多少大军远征。”
何稠摇了摇头:“如果是这样的话,那结果恐怕要让陛下失望了,这回陛下在涿郡集结的兵士有步骑五十多万,但涿郡的供应已经非常吃紧,还要临时从河北各郡调来粮食,征发民夫,才勉强完成了这次出塞之举,并州到涿郡要出太行,而东都的粮仓虽然已经在建,但从黄河到涿郡的几千里陆路,并不好走,我虽然只是个工匠,并非将帅,但也知道只凭陆运,是很难负担几十万大军的后勤的。”
宇文恺愤愤不平地摇了摇头:“王侍郎,还记得那年我们一起在东莱造船出海,准备渡海远征高句丽的那次吗,就是陆路的三十万大军出营州,过辽河,后勤不济,导致大军无粮自溃,这回我想情况也没太大的区别,那次还有高颖坐镇后方,尚不能解决运输问题,陛下就是有这雄心壮志,只怕也无法解决这现实的困难啊。”
王世充点了点头:“所以陛下深谋远虑,所图者大,一定会在征高句丽之前,解决后勤问题,开挖运河,南粮北调,把全国的精兵锐卒,粮食军器都通过水路运输到涿郡,这样就不用害怕几十万大军的后勤问题了。”
宇文恺瞪大了眼睛:“开挖运河?王老弟,这怎么可能呢。前年的时候为了给东都运粮,挖了通济渠,但那多是沿用故邗沟和山阳渎的水道,疏浚了一下而已,而且即使如此,大龙船都无法通行,更不要说运满粮食和士兵的运输船了。还有,涿郡到黄河可是没有一条旧河道的,这运河如何能通呢?你一定是喝多了,在这里说醉话吧。”(未完待续。)
第七百七十章 如意车与迷楼
王世充的嘴角勾了勾,神秘兮兮地说道:“陛下的深谋远虑,和我们这些人是不一样的,我们只看到了这回涿郡运输的不便,粮食储备的不足,可是陛下却肯定能想到解决的办法,秦始皇之前,也没有长城,还不是十几年内就修成了万里长城吗?汉武帝之前,我们中原也从没有和匈奴开战地,还不是最后打得匈奴远逃漠北,一蹶不振了吗?我想我们的陛下一定也想要效仿这些伟大帝王,建立自己的功绩,疏通通济渠和邗沟,山阳渎,不也就是一年多的事情,不也是基本上能做到吗,为什么在黄河到涿郡新开一条运河,就做不到了呢?”
宇文恺勾了勾嘴角:“王侍郎,新开运河和疏通旧河道相比,工程量要大了不知道多少,陛下虽然有雄心壮志,只怕也不可能逆天而行啊。就如你所说的秦始皇修长城,耗尽了秦朝的民力,最后落得个二世而亡的下场,汉武帝倾国之力反击匈奴,晚年被迫轮台罪已,难道这些陛下不知道吗?更何况朝中还有苏威和张衡这样的老臣,会进言谏止的。”
王世充笑着摆了摆手:“大隋的国力比起刚刚经历过几百年战国的秦朝要强了太多,而且在先皇时期,比当年匈奴还要强大的突厥汗国也被我们征服了,现在国家无大的外患,就剩下一个高句丽还算强大,正好用它来证明陛下的功业,陛下又怎么可能舍得放弃呢?前一阵子张衡被派去监造汾阳宫,而苏威听说也会因为跟贺若弼的牵连而免官罢职,加上高颖这回被杀,不就是陛下对这些人已经厌烦,以各种方法明示臣下,要拒绝这样的进言了吗?”
何稠和宇文弼睁大了眼睛,异口同声地说道:“苏仆射真的是要给免官了?”
王世充点了点头:“这样的事情我怎么会乱说,听说现在虞侍郎正在写诏书呢,以后尚书省的事情就会全盘向虞侍郎汇报了。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对开运河,修宫殿之事持什么样的态度,二位应该很清楚吧。”
宇文恺兴奋地右拳猛地一击左掌:“太好了。当年营造东都的时候,虞侍郎就给过我们不少关照,增拨了大批的钱物,我还记得他跟我说过,大隋有的是钱。但陛下的家就是在东都,务必要把这宫殿修得如天堂一般,以报君恩。有他以后主持国政,那我们的机会就来啦!”
何稠沉吟了一下,说道:“宇文述大将军虽然这回受了些牵连,但我想他不至于因此而丢官,以后他也还会是影响陛下决策的重要人物,王侍郎,你可知道他对此事的态度吗?”
王世充微微一笑:“昨天监斩高颖和贺若弼,宇文弼三人的时候。正好是宇文述大将军带兵护卫,顺便我也和他聊了一会儿这些事情,我们之间因为小人挑拨而起的误会,现在已经消除了,宇文将军正如何少卿所说,以后还会是我大隋的武力柱石,国之利器,二位想想,宇文将军乃是军人,打仗建功才是获得升迁。封妻荫子的唯一通道,他又怎么可能反对跟高句丽的战事呢?如果涿郡的粮道不畅,势必会影响前方作战,到时候他的几十万大军无粮可食。还怎么去完成破国擒军的不世之功呢?所以在这件事上,他一定会极力赞成的。”
何稠长舒了一口气:“既然如此,我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王侍郎,你说吧,面对如此大的变局。我们二人应该做些什么,才能给陛下多分忧呢?”
王世充的眼中碧芒一闪,今天铺垫了这么多,总算可以进入正题了,他清了清嗓子,说道:“开河之事,是由军队和民夫来负责,跟二位的关系不是太大,我想二位能帮得上忙的,恐怕还是宫殿营造,还有陛下巡幸时的车马舟船之类的东西。”
何稠的双眼一亮:“你是说,让我造更大更豪华的龙船吗?”
宇文恺也笑道:“王老弟的意思,是让我去修那涿郡的行宫?”
王世充摇了摇头:“涿郡地处北方,离着江南有几千里,即使运河通畅,也不太可能把江南的奇珍异宝,怪石香木运到那里建宫殿,而龙船再建也就是那样,无非大一点,装更多的人,所以二位不太可能通过这样的事情更加得宠。”
何稠急道:“那依王侍郎所见,有什么办法可以迅速地讨陛下欢心呢?”
王世充的嘴角边勾起了一阵神秘的笑容:“何少卿难道不知道,陛下很喜欢女色吗?自即位以来,后宫佳丽上千,仍然无法满足他的胃口,每年还是下诏各地进献美女以充后宫,你是当世的第一巧匠,就没在这里想想办法?”
何稠睁大了眼睛:“美女和我这个巧匠有什么关系?难道陛下是要我用奇珍异木给他雕出一个绝色美女吗?”
王世充笑着摆了摆手:“非也非也,虽然背后妄议君上不太好,但是我还是得说,陛下并不是那种弓马娴熟,勇力过人的武夫,他虽然也有上阵挂帅的经历,但本质上还是那种吟诗作赋的文人雅士,从陛下的身板上就可以看出,跟先皇比都要弱了不少,更不用说跟那些五大三粗的关陇军汉了。所以要驾驭如此众多的美女,只恐有心无力啊。”
宇文恺哈哈一笑:“王老弟,这样说陛下可不太好吧。要是传了出去,只怕你这条舌头,是保不住了。”
王世充摇了摇头,眼中碧芒闪闪:“为人臣者,要为主君分忧,现在陛下还有一个难题,那就是皇嗣的事情。现在还不成大问题,但只恐日后会成为我大隋的一大隐患。元德太子早逝,留下了三个未成年的孩子,而齐王杨暕有野心而无人君之度,只怕陛下也未必会传位于他,立皇孙为嫡太幼,而齐王又不非常合陛下心意,所以考虑到大隋的江山社稷,陛下多临幸嫔妃,也是可以为大隋诞下更多龙子,开枝散叶。以安江山的举动,此乃国事,并非陛下的家事啊。”
何稠点了点头:“确实如此,只是陛下自去年与萧嫔生下了赵王杨杲之后。现在也才二子三孙,并无太多的直系子嗣,登基以来,虽然广招美女入宫,但好像也没有折腾出几个皇子啊。”
宇文恺笑道:“何老弟。你也不想想,陛下可是大忙人啊,并非那些无道昏君,他即位以来,勤于国事,出巡各地的时间加起来都有一半左右,哪有空去临幸太多的妃嫔呢?就是萧皇后,这回不也是留在东都洛阳,难见陛下一面,更不用说其他的妃嫔了。”
王世充的眉毛一挑。紧跟着说道:“这就是了,以后陛下雄心壮志,出巡四方,这一路之上,也不能少了美女,只是舟车劳顿,陛下的身子骨又非强壮过人, 万一伤了元气,那就是国家的大不幸了,何少卿。你可是天下的巧匠,应该想办法为陛下分忧才是。”
何稠的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
王世充哈哈一笑,站起身,转到帐内的一处箱子那里。打开箱盖,拿出了一卷看起来古色古香的竹简,递给了何稠,这功夫何稠和宇文恺二人早把桌上的几个盘子迭到了一起,留出了足够的空间,又把帐中的烛架拿近。只见王世充把这竹简展开,上面赫然画着一个人形躺椅,如大字般地向外向外伸出四肢,而在这躺之上,又是一个木制架子,如同十字一般,架子和躺椅的后面,都连动着各种大小不一的轴轮与杠杆,只不过转动的方向完全相反,何稠和宇文恺这样的机械行家一看便知,以这齿轮与杠杆的运动方向,下面的躺椅是前后来回,而上面的十字架则可以上下往复。
何稠一下子明白了过来,倒吸一口冷气:“此物可是传说中的上古如意车?”
王世充满意地点了点头:“何少卿果然见多识广,此物正是那如意车,相传为黄帝所制,黄帝夜御百女,虽然体魄强健,但毕竟是人身肉胎, 经不起如此剧烈的运动,所以上天派九天玄女下凡,传黄帝这个如意车,可以让黄帝不用费事。”
“只要男子躺在那五木躺椅之上,即可让女子坐在他身上,缚于那十字形的木架,靠着这些转轮杠杆的运动,直接可以完成御女之事了,如果嫌这种凤在龙上不太好,也可以另外设计,让男子在上,女子在下,两木交错运动,也能达到同样的效果,只是这样一来,男子被吊在空中,只怕不会太舒服。”
何稠哈哈一笑:“王侍郎,真有你的,连这如意车的设计图你都能搞到,我何稠以前遍寻古卷,也没找到这图纸啊。”
王世充点了点头:“王某也是机缘巧合,也才得到此物,几年前一个盗墓贼挖掘了一个春秋时的古墓,内中便有此卷图简,当时王某做生意时碰到这些贼人贩卖盗出的藏宝,对其他的金银珠宝,上古青铜没有太大兴趣,独独看到了这卷图简,当即就如获至宝,将之收下,这几年王某也几次请来能工巧匠,想要依据图纸进行仿制,可惜都未能成功,说明此物与王某无缘,何少卿乃是当世首屈一指的名匠,我想这图简,应该归你这位大师才能发挥作用啊。”
何稠笑得下巴都快要掉到地上了,可还是连连摆手:“这种厚礼,怎么好意思呢?王侍郎,何某从不夺人所爱,不敢要,不敢要啊!”
王世充笑着卷起了那副竹简,塞到了何稠的手中:“何少卿勿要推辞啦,所谓宝剑名马赠壮士 ,这东西在我手里百无一用,可给了何少卿,却是能为陛下分忧解难,为大隋制造更多的皇子,巩固江山,你若真的不想要,那王某就算借此竹简给何少卿,你可以看完之后还我,如何?”
何稠刚才手上推来让去的同时就已经紧紧地抓住这竹简了,听到王世充这话,立马把这竹简塞进了袖中,一边笑一边说道:“那就感谢王侍郎的美意了,其实此物的机要之处,全在这杠杆的轮轴的传动,这具五木躺椅和十字木架,只是其中的核心部分,要想完成这动作,还需要设计一系列的机关与转轴。以巧力传动方可。一旦何某制造出这东西,一定会奏明陛下,此物乃是托了王侍郎的大力相助,才能制成的。”
宇文恺的嘴角勾了勾。没有说话,眼神中却闪过一丝妒忌之色。
王世充看在眼里,微微一笑:“宇文兄,对于你,小弟也有一条妙计。足可让陛下对你的发明欣赏不已的。”
宇文恺没好气地说道:“王老弟,老哥我的能力在于宫殿与城市的营建上,你说何老弟可以造出个不用费事就可御女的如意车,难不成我还能建出个不用费事就能临幸美女的宫殿出来?”
王世充微微一笑:“何少卿的那个如意车,是可以在陛下巡幸的路上用的,我原来一直不明就里,不知道如何传动,刚才听何少卿所言,恍然大悟,那想必是沿途以牛马拉车。车轴传动,拉动这些杠杆与齿轮,这才能带动这五分木与十字木架的来回运动,以前我一直不得其法,就是在于没有设定好这传动之源啊。”
何稠微微一笑:“这种畜力拉动齿轮的作法,非能工巧匠不知,王侍郎并非此道中人,不知其中奥妙,也不足为怪。”
宇文恺没心思听这两个家伙废话,他问道:“王老弟。你真的有什么办法,能让我也造出这种让陛下舒心的东西吗?”
王世充点了点头:“御女不过是行云雨之乐时的快感,而陛下乃是风雅之士,与那巫山云雨时肉体上的快乐相比。他应该更喜欢精神上的各种情调,我每次在东都的宫殿和御花园中行走之时,深感宇文老兄的设计之巧,那种种回廊,亭台,水榭。怪石,都是恰到好处,配合着各种光线照耀的效果,以及水面上的晨雾朝露,真是如同人间仙境,让人流连忘返,只觉身在天堂啊。”
宇文恺叹了口气:“在花园中造出这种效果,并非难事,可是要是如王老弟所说的那样,把后宫也做成这样,只怕就不容易了啊,陛下出入后宫,看的是美女,而不是这样自然的景观,我就是做出个花来,也不可能把美女们变成泥雕木塑,站在那里不动吧。人可是活的,就算真能定在那里不动的美人,又有何法能激起陛下作为一个男人的欲望呢?”
王世充哈哈一笑,拍着宇文恺的肩膀:“老兄可听说过晋武帝司马炎羊车选美的故事?”
宇文恺对这些史料知之不多,睁大了眼睛:“什么羊车选美?”
王世充正色道:“当年建立西晋的晋武帝司马炎,在灭掉吴国,一统天下之后,也开始广招美女,以充后宫,宇文老兄可能知道,历代的皇帝选择每天晚上侍寝的美女,多数是看着图册来选,是以以前汉宫美女王昭君,因为得罪了宫廷画师毛延寿,而始终不得宠幸,最后直到远嫁匈奴,出关和亲的时候,汉朝皇帝才懊悔不已,虽怒杀毛延寿,也于事无补了。”
“所以那晋武帝司马炎,就想出了一个羊车选美的新鲜招数,每天晚上坐着羊车,在后宫里闲逛,羊停留在哪个宫门口,就去巡幸那个宫里的嫔妃,是以后来各宫的嫔妃,为了得到晋武帝的宠幸,纷纷在各自的宫殿前洒盐,希望这样能让羊停下来低头吃盐,以让自己获得宠幸的机会。”
宇文恺恍然大悟,笑道:“这倒是很有情趣的事情,晋武帝看来真是奇才啊,比枯燥地翻牌选美,有趣多了。”
王世充微微一笑:“所以老哥也可以采用这样的构思啊,你在东都所建的宫殿,够宽敞,够气派,够华丽,但是跟历代的后宫一样,上自萧皇后,下次普通的美人,都是每人按品阶独居一宫,陛下每天要看画册去临幸,这样一来,一是没有什么太好的新花样,二是新进的美女众多,如果只是看画册上的那些,很容易审美疲劳,失去了这作为男人,可以出入花丛,自行选美的快乐。”
宇文恺的双眼一亮,连忙问道:“王老弟有何妙计?”
王世充笑着站起了身,走到刚才的那个打开的箱子那里,又拿出了一张绢帛制成的图册,递给宇文恺:“老兄请看这个。”
宇文恺拿过来一看,只见那上面画着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楼阁高下,轩窗掩映。幽房曲室,玉栏朱楯,互相连属,回环四合,曲屋自通。千门万户,上下金碧。画在一边的几个房间示意图中,金虬伏于栋下,玉兽蹲乎户旁,壁砌生光,琐窗射日。虽然这宫殿看起来不是太大,但设计精巧,千门万户,足以容下数千后宫佳丽居住,而其中道路错综复杂,恍如迷宫,单是从这图纸上看,便让人难以分辨东西南北了。
宇文恺一下子明白了王世充的用心,笑道:“老弟果然大才,这都能让你想得到,在这样的后宫之中漫步,陛下自然可以出入花丛之中,自行挑选中意的美女,比起那晋武帝司马炎的羊车选美,这回陛下应该可以直接通过这些宫室的门窗看到美女的真人,更是要高上一筹啊!”
王世充笑道:“我还有一个想法,到时候宇文老兄可以找画师绘取一些春-宫画图,置于这些宫室之中,让陛下临幸佳丽美女之时,把这些春-宫图置于宫室之中,再点起那种氤氲缭绕的迷香轻烟,更是能让陛下春心大漾,兴致盎然,宇文老兄,这些不是我们这些臣子为君分忧的本分之事吗?”
何稠跟着笑道:“我还有个办法,可以造一些大型的铜镜,打磨得光滑,做成屏风的形状,置于殿内四处,这样陛下临幸之时,自己和佳丽的一举一动,都可以纤毫毕现,看着过瘾极了。”
王世充心中一动,暗道好家伙,这法子都能想出来,你真的是太牛了,这跟后世的那种玩自拍的淫-魔恶少们,不都是一个原理嘛。他哈哈一笑:“何少卿,你是从哪里学到这个好办法的啊。”
宇文恺笑道:“王老弟有所不知啊,何老弟家里就有一间这样的镜屋,上次还让老哥我在那里享受了一把,哎呀,那可真是极尽为人之乐,十八面铜镜,足可以把各个角度和位置都看得一清二楚啊,纤毫毕现,我回去后也跟着打造了一间呢,若不是有如此的宝贝,老哥我罢官在家的这漫长岁月,又是如何能渡过的呢?刚才你一提到这春--宫戏图的事情,我立刻也想到了这个铜镜屋,不想还是何老弟先出来,你我这可真是叫淫雄所见略同啊!哈哈哈哈。”
何稠与宇文恺得意地相视放声大笑,连那一边的灯火也给二人大笑时出的呼吸给吹得一阵烛光摇曳。
王世充跟着笑了一阵,收起了笑容,说道:“二位这回回京的路上,就可以开动奇思妙想,进行设计了,何少卿着手建那如意车,而宇文少监则做那迷楼后宫,等到圣旨一下,就可以拿着图纸进言,以免给他人占了先去。”
宇文恺突然想到了什么,说道:“等等,王老弟,这如意车造起来容易,可是这个什么迷楼,毕竟是大型宫殿,而且从这图纸上看,要造得如此精巧辉煌,只怕要从南方的山林里调来大批的奇石异木,那涿郡远在北方,大运河通行之前,怕是没办法运来造楼的材料吧。”
王世充笑着摆了摆手,对宇文恺说道:“宇文老哥莫急,这迷楼一定不会建在涿郡的,陛下真正中意,想要长驻的地方,必然会是江都!”(未完待续。)
第七百七十一章 日出之国的国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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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业四年的东都,早春二月,一片旧貌换新颜,初春的冰雪已经开始融化,城市中一片勃勃的盎然生机,这座在这个时代的世界上首屈一指的超级大都市,因为其超过百万的人口而闻名于世,自从四年前这里作为大隋帝国的新首都以来,东都又恢复了东汉和北魏时期作为首都的繁华与气派,而那座新建的紫微宫城,在杨广的这一轮巡游中,又得到了进一步的修缮,看起来更加华丽和气派,显示着帝国天子无可争议的权威与奢华。
可是现在的杨广,心情却是一点也好不起来,他的面沉如水,穿着华贵的水貂皮制皇袍,正在两仪殿的那座翡翠大案前走来走去,而他背后手里拿着的一张绢帛,正给他紧紧地捏在手里,几乎要揉成了一团。
一身紫袍的吏部侍郎裴世矩,小心翼翼地站在一边,而鸿胪卿元文都,则满脸是汗,汗水顺着他的须发一道道地滴下来,他却不敢伸手去擦,大殿里连卫士们都屏住了呼息,只有杨广转来转去的脚步声一声声地刺激着大家的耳膜。
终于,杨广停住了脚步,再次把手中的绢帛拿到了面前,展开迅速地看了两遍,本来就锁着的眉头几乎又拧到了一起,他的眼中突然寒芒一闪,重重地把这张绢帛扔到了地上,还不解气,上去狠狠地踩了两脚,吼道:“撮尔小国。竟然如此目中无人,朕定要发百万天兵,将之剿灭,以泄朕的心头之恨!”
杨广的怒火感染了殿中的每一个人。不光是裴矩和元文都,就连那三个聋哑卫士也全都跪了下来,所有能说话的人都齐声道:“请陛下保重龙体,息雷霆之怒!”
杨广恨恨地一掌拍在案上,吼道:“这个什么倭国。究竟是个什么东西,竟然敢自称什么日出处天子,还敢说朕是什么日落处天子?不仅是想跟我们大隋平起平坐了,还要压朕一头,就是当年突厥极盛之时,也不敢这样跟我们大隋的天子说话。裴爱卿,你来说说,这个倭国究竟是什么玩意,敢给朕上这样的国书!”
裴世矩小心翼翼地站起了身,弯着腰走到杨广面前。把他脚下的那张国书给捡了起来,轻轻地拍了拍上面的尘土和脚印,映入他眼帘的,正是国书上的第一行字:日出处天子致日落处天子书。而杨广的大脚印正踩在这句话上面,他叹了口气,把国书收入了袖中,说道:“陛下息怒,为了这倭国的狂妄无礼,生这么大的气,实在有些不值得。”
杨广咬牙切齿地说道:“朕只在后汉书里见过这倭国。也就几句话的描述,听说他们离我们大隋有上万里,又隔着海,怎么会派出使臣过来?而且还下了这样无礼狂妄的国书。意欲何为?”
裴世矩恭声道:“微臣并不太清楚这倭国进使献国书之事,是陛下刚才传了旨意,微臣才过来的,还请陛下赐教此事的原委。”
杨广恨恨地说道:“鸿胪卿(隋朝掌管四夷朝贡,接待礼仪事物的官职,相当于后世的外交部长)。你来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元文都擦了擦满脸的汗水,恭声道:“裴侍郎,是这样的,这个倭国确实离国万里,极少来中原朝贡,但去年七月的时候,有个叫小野妹子的使臣,带了几十人的使节团,从东莱那里登陆,声称要面见陛下,当时东莱的官员不敢怠慢,一路派兵护送至东都,因为陛下那时候正在塞外巡游,所以这小野妹子就一直住了下来,直到前几天陛下的车驾回到东都,他才正式献上国书。”
“我国通晓倭语的人极少,听说倭国与百济语言可以互译,所以还是找了几个百济(国名,在今天的朝鲜半岛西南部)出身的吏员,先跟这些倭人把国书翻译成了百济语,然后才翻译成汉语,今天呈给了陛下,没想到竟然如此无礼。”
裴世矩点了点头:“原来如此。陛下,您找微臣过来,就是想了解一下这个倭国的情状吗?”
杨广仍然没有消气,气哼哼地说道:“谁让朕的这个鸿胪卿,学识不如你裴侍郎广博呢,倭国使者来了半年多了,他连这个倭国在哪里都不知道,一问三不知,裴爱卿,你博学多才,尤其是对各个异邦的见闻有独到见解,可知这倭国内情?朕有意出兵攻打,以消心头之恨,你看如何?”
裴世矩马上说道:“陛下,万万不可!”
杨广睁大了双眼:“难不成这倭国有雄兵百万,实力比突厥,比高句丽还强?”
裴世矩摇了摇头:“非也非也,微臣对倭国的情况知道得也不是太多,不过微臣知道有一人熟知倭国内情,只要他来,一定可以详细说明倭国的情况。”
杨广的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什么人?居然比你裴侍郎知道得还多?”
裴世矩微微一笑:“刑部侍郎,检校大理寺少卿王世充。”
一个时辰之后,王世充站在了两仪殿上,手里拿着这封黄绢国书,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眉头渐渐地锁了起来,看完之后,轻轻地摇了摇头,把国书还给了身边的一个近侍,向杨广行了个礼:“倭人实在大胆狂妄,该死,该死!”
杨广的心情比起刚看到这国书时已经平静了许多,他静静地坐在御案之后,轻轻地“哦”了一声:“既然王爱卿说该死了,是不是也同意出大军讨伐倭国?”
王世充坚定地摇了摇头:“陛下,万万不可。”
杨广的眉头一皱:“王爱卿,我听裴侍郎说,你的生意遍及全国,即使和倭人商人,也有往来,所以可谓大隋对倭国情况最了解的一个人。既然你刚才也说倭国该死,那为何又说不可讨伐呢?”
王世充叹了口气,正色道:“这倭国跟我中原有交往的时间,可以上溯到汉朝了。传说倭国的祖先是徐福带去海外求仙丹的那三千童男童女,又有传说倭国人是当年吴国或者越国灭亡之后的遗民不甘当亡国奴,所以泛舟出海,到了海外的倭国,从此建立的国家。”
“在汉朝的时候。这个倭国在百济和新罗,也就是高句丽以南的三韩地区再往东南的大海之中,依山岛而居,有上百个小国家,互相攻伐不断,他们的国家分成了四个大岛,其中最西边的一个大岛名叫九州,最北边的叫虾夷,中间最大的一个叫本州,而本州南边的一个叫四国。国境大约东西五六千里,南北两三千里,位置差不多在东海郡(今江苏连云港)的东边,气候与朱崖,儋耳郡(今海南岛)相当。”
杨广点了点头:“地方听起来倒是不小,可跟我们大隋相比还是个小国,他们的人很多吗,兵很能打吗?”
王世充正色道:“他们的人,就跟以前吴国越国没开化时的那种野人一样,断发纹身。凫首(剃光脑门),其人多个子矮小,不足六尺,但凶悍善战。使用的武器主要是弓箭,竹矛,刀剑等,不习阵战,总体来说,现在的倭国如果全部统一的话。人口应该在百万户左右,有兵力二十万,但跟我们大隋相比,军力还是差得很远的。”
杨广的眉头舒展了开来:“既然如此,这倭国听起来也没强到哪里去嘛,朕若是发个三十万大军,应该就足以把他们荡平了吧。”
王世充摇了摇头:“倭国与我国隔着几千里的大海,想要到达,极为不易,而且倭国从最西边的九州岛出发,直接来我大隋的话,往往中途会遇到风暴,船毁人亡,很难直接往来。”
杨广奇道:“竟然有这样的事情?那跟你做生意的倭人,还有这次来的那个使节团,又是如何能来我大隋的?”
王世充微微一笑:“九州岛那里虽然来我们大隋不易,但向西北方向到百济,只要走几百里的水路就可以到了,所以自古以来,倭人多是向西北方向,去到那百济或者新罗国,然后再向北进入高句丽地界,从平壤那里向西到海港,坐船正好到东莱郡。”
杨广点了点头:“原来如此,也就是说倭国来我大隋,得经过那百济和新罗国是吗?跟他们自古以来关系密切的,也是这两个国家吧。”
王世充正色道:“不错,那百济和新罗所在的三韩地区,本来是萁子朝鲜被卫满所灭之后,末代国王萁准逃过去建立的国家,后来朱蒙建立高句丽之后,他在夫余国与前妻所生的两个儿子与到高句丽地区后与当地女子所生的另一个儿子不和,这两个儿子有一个名叫温祚,他逃到南方的三韩之地,灭掉了萁子朝鲜的残余势力,建立起了百济和新罗,所以说高句丽,百济和新罗这三个国家,算起来源自高句丽的首任国王朱蒙,算得上是三国同源。”
杨广点了点头:“这三国的起源,朕也略知一二,哼,都是些弹丸之国,不服王化,尤其是高句丽,几次三番地挑战我大隋,实在可恶,王爱卿,你说这倭国如此无礼,不会是高句丽挑唆的吧。他们会不会联起手来,共同进犯我大隋?”
王世充摇了摇头:“陛下,微臣以为这样的事情绝对不会发生,因为百济和新罗现在跟高句丽,乃是死敌,百济新罗现在结成同盟,共同对付咄咄逼人的高句丽,这双方在朝鲜半岛中部的汉江平原一带,已经打了一两百年了,双方都有国王战死沙场。所以他们绝不可能结为同盟的。”
杨广的心里松了一口气,尽管他嘴上一直在吹大气,说这些都是弹丸小国,但心里也清楚,这些“弹丸小国”也都有十几万乃至几十万的兵力,而且民风尚武,几乎是无年不战,真要是抱团跟自己作对,实在是件头疼的事情。
杨广面不改色,继续问道:“这倭国与百济和新罗算是盟国吗?是不是站在他们一边跟高句丽作战?”
王世充正色道:“倭国原来是小国林立,如后汉书上所说的那样,有百余国,每国都有国王,征战不休,到三国时期,有一个名叫邪马台国的女王卑弥呼,自称倭国女王,派遣使者到当时的曹魏,那也是我中原地区第一次知道有这个倭国的存在。”
“当时在中原王朝看来,倭国只不过是如同南边的那些蛮夷部落那样的小国,根本没有放在眼里,可是臣后来查过一些百济和新罗的史书,却发现这倭国在三国时期就已经有很强的实力了,那个卑弥呼女王,在他们国内被称为神功皇后,曾经以女子身份,征战沙场,打下了大片的疆土,又曾经三次渡海远征,打败过当时刚刚立国不久的百济国和新罗国,甚至连新罗国王也成为了她的俘虏,后来不得已向倭国称臣纳贡,才保全了性命。”
杨广倒吸一口冷气:“倭国有这么厉害?新罗和百济朕听说过,实力并不弱啊,都有十几万军队,即使碰上了善战的高句丽,也能打得有来有回,怎么碰上这倭国,就不堪一击了呢?”
王世充叹道:“百济和新罗在建国之初,主要居民还是三韩地区的原始人,生产水平和战争水平极为落后,打仗还是用石制兵器,也无任何兵法军制可言,所以萁准和温祚才能这么轻易地在当地建国,那倭国人无论是徐福带去的秦人还是吴越遗民,都在中原久经战阵,比这些原始人要厉害得多,而且其人作战不畏生死,凶悍异常,远非三韩之人所能敌。”
“新罗臣服于倭国之后,倭国还在百济的西南方建立了一块殖民地,名叫任那,移民派兵驻守,随着岁月的流逝,百济和新罗的实力开始慢慢增长,逐渐地摆脱了倭国的控制,而百济也是经历了上百年的战争,才把倭人的任那殖民地慢慢蚕食收回,倭国毕竟离百济太远,不可能从本土一次次地调兵作战,最后也只能默认了这个事实,但还是通过结盟的方式与百济交好,所以现在倭国也能以百济为跳板,派商人和使节来我大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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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七十二章 撮尔小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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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广笑道:“原来如此,朕还以为这倭国有多厉害,搞了半天连个一海之隔的百济也收拾不了,还口气这么冲,哼,王爱卿,依你所言,朕只要派个三四十万精兵,假道百济,渡海远征,就可以一举消灭了倭国啊。谈何万万不可呢?”
王世充微微一笑:“陛下圣明,臣以为倭国并不是我们大隋现在必须要消灭的首要目标,如果应付得当的话,还会成为我们征服高句丽的盟友呢。”
杨广奇道:“此话怎讲?”
王世充眨了眨眼睛,说道:“第一,我军现在如果发大军前往百济,那势必会引起百济的警觉,尽管他们现在名义上是我们的盟国和藩属,但是春秋时期晋国假途伐?的故事,他们也是知道的,真要是我们几十万大军想要借道,他们一定会拼死抵抗,绝不会允许我们通过的。”
杨广怒道:“百济敢对抗天朝?他们不想活了吗?”
一边的裴世矩接话道:“陛下,这些蛮夷之国,多数只是表面上臣服,若是我天朝大军真的踏上他们国土,他们一定会以为我们是要灭他们的国,会拼命抵抗的。开皇十八年的时候,本来先皇是想要派兵假道百济,以十五万大军由南向北地攻击高句丽,与北道从辽东出征的主力相呼应。”
“可是百济国王坚决反对我大军假道百济,所以才只能被迫从东莱出海,直趋平壤,结果路上碰到风暴,前军船队几乎全军覆没,加上辽东的主力因粮尽而溃散,所以才会无功而返。不过那次百济虽然没让我们的军队登上他们国土,却也派了几万军队趁机攻略了高句丽的不少南部城池,整个汉江平原几乎尽数被百济和新罗夺取。这也是高句丽难以为继,被迫向我大隋称臣的主要原因。”
杨广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这么说来,如果想要灭高句丽。还是得想办法假道百济,然后南北对进,这样最稳妥是吧。”
裴世矩笑道:“只怕百济人不愿意,当年倭国假道百济去讨伐新罗国,结果就在百济的西南方建立了任那殖民地。后来百济花了一两百年才总算夺回,这个亏是再也不愿意吃了,宁可跟大隋翻脸,也不会允许我们的大军从他们的国境中穿越的,陛下若是想再征高句丽,南方的水师部队还是只能从东莱出发,直指平壤,然后再让百济和新罗从陆地出兵,主力从涿郡出营州,走辽东。这样三路大军齐头并进,必可一举消灭高句丽。”
杨广满意地点了点头:“裴爱卿果然深谋远虑,想不到你不仅精通西域和精势,还对高句丽一带的情况这么了解。朕以后真要出兵高句丽的时候,一定会重重地用你的。”
裴世矩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冷芒,恭声道:“谨遵圣旨。”
杨广继续转向了王世充:“王爱卿,现在朕也算听明白了,这个倭国离大隋太远,我们这里很难渡海直接攻击倭国,得先灭高句丽。然后再想办法慢慢吞并百济和新罗,一统朝鲜半岛之后,再派大军渡海远征,消灭倭国。对吗?”
王世充心中冷笑,这杨广果然不懂兵事,高句丽哪可能这么容易消灭得了,只怕你没灭了高句丽,自己的江山就先完蛋了,但他仍然恭敬地回道:“陛下圣明。正是如此,倭国虽然难挡大隋的雷霆一击,但路途遥远,所以要把大隋兵威加之于上,只怕还有待时日。”
杨广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转向了鸿胪卿元文都:“元鸿胪,朕看你在这个位置上,真的要多跟裴爱卿和王爱卿好好学习学习了,身为掌管四夷事务的你,却连这些番邦蛮夷的情况也一无所知,实在是太不称职了!”
元文都擦了擦脸上的汗水,低头说道:“是,陛下,臣业务不熟,有负圣恩,深感惭愧。”
杨广点了点头:“元鸿胪,以后四方蛮夷如果再献上这些不够恭敬的国书,也别再拿来给朕看了,朕操心国事已经够多了,还要受这些蛮夷的气。哦,对了,裴爱卿,王爱卿,依你们所见,这倭国在这时候献上如此的国书,意欲何为啊?”
王世充本来已经转身要走了,听到杨广这话又转回过了身,他和裴世矩对视一眼后,开口道:“依臣愚见,这应该是倭国在准备对新罗发动大规模的军事行动前,要掌握我大隋动向的投石问路之举。”
杨广一下子来了兴趣:“你说什么?倭国准备去打新罗?”
王世充点了点头:“不错,现在倭国跟百济乃是同盟关系,不会出兵攻打,能打的只有新罗了。”
杨广眨了眨眼睛:“等一等,百济和新罗不是盟友关系吗,怎么会看着倭国来打新罗?”
王世充微微一笑:“陛下有所不知,百济和新罗的这个盟友关系,只是因为两者要共同对付北方的强大高句丽王国而结成的,两家合作的顶峰应该是联手与高句丽在汉江平原一带争夺,并趁着我大隋攻击高句丽的时候夺取了汉江平原,可是也正是因为这次的行动,让两家的盟友关系名存实亡。”
“正如当年的孙刘联盟,在对抗曹操的过程中,孙权出了大力,可是荆州却被刘备所夺得,在朝鲜半岛也一样,夺下汉江平原的主力是百济的军队,可是新罗却占据了大半的地盘,因此百济国王咽不下这口气,与新罗国现在的关系非常紧张,倭国也是看中了这一点,所以才会打起假道百济,攻击新罗的主意,因为从海上攻击城市的难度会很大,可是从陆地平原穿越,那就会简单很多。”
杨广点了点头:“原来如此,那么王侍郎,这个倭国使节来我大隋,是想看我们大隋是否会干涉他们的举动吗?”
王世充正色道:“应该是如此,百济是倭国通向朝鲜半岛的跳板和通道。多年来一直保持着良好的盟友关系,但百济和新罗同为我们大隋的下属,如果我们大隋要求百济不得为倭国入侵新罗的军事行动提供帮助,那倭国的入侵就很难实现。所以倭国现在写了这样的国书,目的就是想把自己提到可以和我们大隋平起平坐的位置上,将来我们大隋出兵攻击高句丽时,也会无暇来管控新罗与百济,到时候倭国趁机出兵偷袭新罗。我们大隋也无法惩戒它们,因为大隋一向对于藩属国之间的争斗,是不派兵直接介入的。”
杨广咬了咬牙:“这么说来,倭国也想趁着我们消灭高句丽的时候,横插一脚是吗?”
王世充点了点头:“以微臣对倭国的了解,是这样的,这是一个侵略性和扩张性很强的国家,因为局促在小小的岛上,唯一能扩张的方向也只有朝鲜半岛了,对于这个国家。我们大隋一定要保持足够的警惕,千万不能因为他们国家不大,又离我们隔着大海而掉以轻心。”王世充想起在一千多年后他穿越前的那个时代,倭国已经成为了整个中华的劲敌,表情就变得异常严肃起来。
杨广不在乎地“哼”了一声:“促尔岛国,也敢和天国上朝争锋吗?不自量力,等朕以后收拾完了高句丽,然后一统朝鲜半岛,接下来一定会收拾这个倭国的。”
裴世矩和王世充,还有元文都同时恭声道:“陛下圣明。”
杨广摆了摆手:“好了。你们都退下吧,王侍郎留下,朕还有事对你说。哦,对了。元鸿胪,那个倭国使者朕就不见了,你安排他回去吧,多给他点财物,让他见识一下咱们大隋的富强。”
殿内很快只剩下了王世充一个臣子,杨广这会儿的心情好了不少。对王世充说道:“王侍郎,上次宇文化及兄弟在榆林郡设计害你,你想让他们得到什么样的处罚呢?”
王世充的心猛地一沉,从杨广那看似和善的微笑中,他感觉到了一丝危机,也许杨广是在试探自己,如果自己想要对宇文化及赶尽杀绝的话,没准倒霉的就要变成自己了,他的脑海中飞快地回想了一遍这几个月来一直在想的应对措施,微微一笑:“此事惟愿陛下圣裁!”
杨广笑了起来:“自从捉拿他们兄弟以来,已经过了七八个月,当时朕没有以国法处置这二人,是有全盘的考虑的,王侍郎,你是不是一直在怪朕不按国法办事,没有给你出这口恶气?”
王世充不假思索地回道:“不,微臣理解朕的苦衷,国法嘛,那是对付平民百姓的,对于象宇文述大将军这样的国之柱石,并不是太适用了。”
杨广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满:“王侍郎,你身为刑部尚书,却说出这样的话,是不是有点太过份了?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才是国法。”
王世充笑着摇了摇头:“礼记里早就说过,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陛下刚才的那句话,自古以来从没有实现过,即使圣明如先皇,对于犯下谋逆大罪的几位亲王,也没有痛下杀手,象房陵王,蜀王和汉王他们犯的罪,换了庶人早就灭族几次了。这不就是最好的说明吗?”
杨广的嘴角勾了勾:“可是宇文将军并非亲王,而且宇文化及和宇文智及犯的是走私生铁给突厥的大罪,形同谋逆,这样的大罪若是不加以处罚,只恐人心不服啊。”
王世充摇了摇头:“陛下明鉴,此次的事情,宇文化及兄弟并不是有意地勾结突厥,以图对陛下,对大隋不利,而只是出于某人的挑拨,而想设套来侵吞微臣的产业而已,他们图的是财,而非陛下的天下,再说此事与宇文将军无关,他可是国之柱石,又和陛下是亲家,如果因此事追究宇文将军的责任,只怕是亲痛仇快的事情。”
杨广满意地点了点头:“王侍郎,你果然眼光独到,也很能体会朕的心思,朕其实也是为了让你出这口气,同时也警告那些企图借着权势打你家产主意的人,才把宇文兄弟关了这么久,这半年多来,宇文将军担任朕的护卫时仍然是尽职尽责,毫无怨言,而回到东都后也是闭门谢客,几次三番地上书请求辞官,还请求以国法来处置他的两个儿子,更有甚者,他还把远在塞外游荡的孙子宇文成都派人寻回,自首领罪,朕看宇文将军也表达了足够的悔过之意,王侍郎你的这口怨气,也应该消散了吧。”
王世充笑道:“陛下,微臣和宇文将军本就没有什么仇怨,陛下的国法,是为了巩固陛下的君位,震慑民间和臣子中的宵小之徒所设置的,如果一板一眼地办,只会自毁长城,宇文将军的忠诚是没的说,您如果可以赦免他的两个儿子,微臣以为非但这两人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而且宇文将军一定会感激涕零,对陛下更加忠心耿耿。”
杨广哈哈一笑:“王侍郎,你真是好口才,不过赦免呢,就算了,今年并非有什么重大喜事,如立皇后或者是立太子,所以朕想选择另外一个方式。”
王世充的心中微微一动,另一个完美的计划一下子浮上了心头,但他仍然装 着讶道:“不是赦免?这应该是最好的手段了吧。其实……”他说到这里,欲言又止。
杨广笑道:“其实王爱卿是想说,外面很多臣子们都在上书劝谏朕,要朕立齐王为储君,是吗?”
王世充立马装得表情异常严肃起来:“这个,立储之事,事关国本,微臣绝对不敢妄议。”
杨广摆了摆手:“好了,王爱卿,朕早就跟你说过,希望你在跟朕说话的时候,能抛开所有的顾忌,说实话,直话,言者无罪嘛,在这件事上,你也从来没有发表过看法,所以朕也想听听你的意见。”(未完待续。)
第七百七十三章 杨广的试探
王世充咬了咬牙,眉毛一扬,说道:“那请朕先赦免臣的妄言死罪。”
杨广点了点头:“朕说了,你言者无罪,今天是朕让你说这事的,但说无妨。”
王世充装得一脸忠贞的模样:“以微臣愚见,立储之议, 暂时搁置的好。”
杨广轻轻地“哦”了一声:“此话何意呢?”
王世充说道:“国家不幸,天妒英杰,让元德太子英年早逝,现在元德太子留下了三名皇孙,而齐王又是陛下的次子,这事实在是难以安排,但微臣以为,陛下春秋鼎盛,年富力强,这时候其实根本不需要考虑立储之事。”
“以陛下的英明神武,国家现在好好的,陛下的威望也无人能及,大隋的江山稳固,并不需要靠立储来安定人心,何况历朝历代本有法制,立储多是立嫡长子,长子不在则立嫡长孙,但元德太子的几个皇孙现在年龄还太小,什么也看不出来,若是此时把储君之位给了齐王,微臣只怕会横生出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出来。”
杨广双目炯炯:“什么不必要的麻烦?王爱卿,朕希望你把话说得越清楚越好。”
王世充咬了咬牙,装出了一副豁出去的样子,说道:“陛下圣明,您想想昔日房陵王在开始的时候也有贤德之名,为什么到了最后会走上谋逆的绝路呢?他是堂堂的太子,按说不用走这条路的。”
杨广冷冷地说道:“那是因为他在这个位置上呆得太久了,以为今后的国家就一定是自己的,所以一边怠政懈政,纵情声色,一边亲近小人,不尊重父皇母后,更是对我们这些做弟弟的赶尽杀绝,他那是自寻死路!”
王世充连连点头:“是的,房陵王确实是自寻死路,但陛下刚才所说的。不就是因为他在太子这个位置上呆得太久的原因吗?”
杨广的双眼一亮:“王爱卿,你说得再详细点。”
王世充正色道:“先皇也是在春秋鼎盛,如陛下这般年纪时取得的天下,而他一得到天下时。就以房陵王为太子,本来以为这样早立储君,可以稳定天下,其他皇子也不至于生出异心。”
杨广的喉结动了动,沉声道:“王爱卿。朕有必要跟你说明一件事,当年朕跟房陵王争位,并不是朕存心要把自己的大哥拉下来,而是因为房陵王不义在先,几次三番想要除掉朕,朕不得已才自保的。你可莫要以为朕是那种不讲骨肉亲情,只要权力之人。”
王世充连忙跪到了地上,不停地磕起了头:“微臣万万不敢有这方面的想法,微臣出言无状,有扰圣听。死罪,死罪!”
杨广摆了摆手:“好了好了,朕也知道你是一片忠心,所以向你作些说明罢了,王爱卿,你起来吧。”
王世充站起了身,垂首而立,说道:“陛下,其实微臣的意思,是说如果君王在位。春秋鼎盛的话,那太子做得太久,未必是好事,其他的皇子也并不会因为这个名份早定。就放弃对那太子之位的想法,而太子为了巩固自己的位置,也很可能不顾亲情,会对着自己的兄弟侄子们下手。”
“当年梁武帝在位之时,立嫡长子为太子,结果因为他自己活得太长。太子反而先他而去,最后其他的皇子和皇孙们纷纷争夺储位,反而让候景这个外贼趁机起兵,攻下建康,事实上消灭了梁朝,这个惨痛的教训离现在不远,陛下不可不查啊。”
杨广勾了勾嘴角:“那朕要是也学着梁武帝一样,不立储君,不是会让各皇子和皇孙们都纷纷开始争夺了吗?王爱卿,你的例子好像举得并不适合啊。”
王世充微微一笑:“梁武帝的情况,是因为他的儿子太多,又有皇长孙,所以不好选择,干脆就不立,加上之前他在没有儿子时,曾经收过侄子为养子,又把这个侄子立为太子,后来自己生出儿子后又废掉这个侄子的太子这位,这才让此人怀恨在心,引候景作乱。其他的皇子们个个拥兵出镇一方,见死不救,想要让候景先消灭自己的父皇,然后再以平叛功臣和身份接掌皇位,这才会酿成候景之祸。可是陛下现在只有齐王这一个成年的儿子,与梁武帝的情况不一样。”
杨广点了点头:“那把太子之位给了齐王,不是正合适吗?”
王世充摇了摇头:“立国向来以嫡长子,否则就是嫡长孙有优先继承权,元德太子的孩子虽然小,但按礼记,应该是由皇长孙杨倓来继承这个位置的,只是他现在年龄太小,以一个婴儿来继承东宫,只恐会生出宗室之乱,齐王必不肯善罢甘休,到时候就会长年累月地谋夺此位,甚至暗害自己的侄子,更甚至,甚至……”
王世充说到这里时,看到杨广的脸色越来越阴沉,他很识相地收住了嘴,只听杨广沉声道:“更甚至会对朕有所不利,就象房陵王做的那种大逆不道的事情一样,对不对?王世充,你好大的胆子,连这种话也敢说!你不要命了吗?!”
王世充装着一脸忠贞的表情,朗声道:“微臣就是因为这些话一直闷在心里,也明知会触怒陛下,这才从不敢在这立储之事上多半句嘴,但陛下既然赦免微臣的死罪,要微臣实话实说,微臣自然不敢有半句隐瞒。”
杨广的眉头仍然紧紧地锁着,误气却缓和了一些:“念在你一片忠心的份上,朕这回就赦免了你的死罪,不过你要给朕把话说清楚了,凭什么就说齐王会象你说的那样?他虽然年少时有些顽劣,但现在已经长大了,前不久朕回东都之时,他亲率东宫卫军三万多万,在前方为先导,朕看他指挥调度,有模有样的,为什么说他就没有能力呢?”
王世充叹了口气:“陛下,齐王越是有能力,越是对国家不利啊,现在元德太子的皇孙还小。陛下需要齐王来掌控机要,控制京城内外的军队,以护卫陛下的安全,但是皇孙们长大之后呢?如果陛下把储君之位给了齐王。那皇孙杨倓长大之后,能不心怀怨恨,想要夺回自己的皇位吗?而齐王为了保自己的太子之位,对自己的侄子们就能手下留情吗?陛下,恕臣直言。九五之位,可以让人抛弃一切的人间亲情,不可不察啊!”
杨广咬了咬牙:“难道,难道你听说了什么有关齐王的不法之事?”
王世充勾了勾嘴角,作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杨广一看王世充这模样,心中疑云更盛:“王侍郎,今天你无论说什么,朕都可以赦你无罪,即使是一些风闻言事。你也可以直说无妨,事后朕会派人查证,即使不是事实,也不会治你诽谤亲王之罪。”
王世充抹了抹头上的汗水,装出一副下定决心的模样,一跺脚,说道:“也罢,今天微臣这条命就交到陛下手里了,微臣把听到的一切消息都告诉陛下,惟愿陛下明察!”
杨广深深地吸了口气:“你说吧。朕听着呢。”
王世充压低了声音。说道:“其实以前微臣跟着杨素的时候,就几次听到杨素感叹过,说是元德太子和齐王的关系不算好,齐王几次三番地想要设计陷害元德太子。拉他下这个太子之位,而且齐王身边的一些人总是想当从龙之臣,也成天跟齐王说陛下登位的事情,勾起齐王的一些不应该的贪念。”
杨广咬了咬嘴唇:“你说的这些事情,朕也有所耳闻,所以元德太子病重之时。朕便让吏部尚书牛弘来主持重新挑选齐王府的幕僚与近臣,就是想让齐王身边的人能多些忠正之士,牛尚书一向以识人著称,给齐王配备的近臣也多是世家子弟,朕觉得这阵子齐王成熟了许多啊,王侍郎,你莫要以老眼光看人,当知士别三日,该当刮目相看的道理。”
王世充微微一笑:“微臣虽然愚钝,但也是知道这个道理的,只是陛下可能这阵子忙于国事,对东都之事知之不多,自从您任命齐王为河南尹,开府仪同三司之后,齐王在您面前恭顺,可是您不在时,可是在这东都之内横行街市,指使手下欺男霸女,胡作非为,甚至派手下的人远到陇右,去强抢那里的名马良驹。”
杨广气得重重一拍御案:“这个畜牲,竟然敢做这样的事情,王侍郎,为什么群臣之中没有一个向朕说这事呢?”
王世充叹了口气:“陛下,您看看您的案头这堆积如山的,请您立齐王为太子的奏折,就知道为什么没有人敢向您进谏了,自您离开东都后,留守东都的文武官员,无不排队向齐王府送礼问安,这些事情人尽皆知 ,但没人敢向陛下明言啊。”
杨广恨声道:“这小子的这些举动,和当年的房陵王在当太子时,冬至时大会群臣有什么区别!好啊,朕还在,他就想着抢班夺权了!好,实在是太好了!”
王世充很识相地在杨广自言自语的时候站在一边,一言不发。杨广猛地一抬头,沉声道:“王爱卿,依你看来,此事该当如何处置?”
王世充勾了勾嘴角:“这些是陛下的家事,又何必问微臣。”
杨广咬了咬牙:“今天有什么话,你但说无妨,朕说过,今天赦你无罪。”
王世充轻轻地叹了口气:“齐王从小志向远大,聪明过人,但就是身边的人对他的教唆太过,现在在他看来,只怕这东宫之位非他莫属,所以才会愈发地骄横,微臣以为,陛下可以不动声色地进一步观察齐王,刚才微臣所说的事情,也没有亲自查实过,陛下可以派亲信之人暗察这些说法,一旦证实,则需要更换齐王身边之人,然后正告齐王需要安守本份,不可生出异心。至于这储君之位,陛下没必要这么急着就给齐王或者是皇长孙,可以等皇长孙长大之后,多加观察,再决定这储君之位到时候给谁。”
杨广沉吟了一下,说道:“那朕就下令,给齐王身边配一些有经验的能臣干吏,协助他处理政务,免得让他每天飞鹰走马,饮酒作乐,生出太多乱子。”
王世充沉声道:“陛下万万不可!如果齐王身边只是些小人,倒也无伤大雅,可若是换成官员,那可能就会生出祸事了。”
杨广眉头一皱:“此话怎讲?”
王世充叹了口气:“齐王现在已经身兼了河南尹,处理京城的事物,陛下出巡又这么多,不在东都之时,都是齐王监理国政,如果他的身边配备太多的重臣,那时间一长,就会形成他的一套领导班子,这些人习惯了在陛下不在之时掌握国政,提拔自己的亲信,还会愿意等陛下回来吗?只恐有些用心险恶之徒,到时候就不是怂恿齐王谋那储君之位,而是想要陛下的江山了!”
杨广的脸上肌肉都在跳动,面色通红,厉声道:“贼人敢尔!”
王世充咬了咬牙,一下子跪倒在地,装得满脸都是忠义之色:“陛下,权力可以让人腐化堕落,这也是人之常情,历朝历代,这样的惨剧无数次发生,微臣今天之所以冒死进谏,就是为了陛下着想!如果陛下以为微臣是在挑拨您的父子关系,臣愿意马上引颈就戮,绝不后悔!”
杨广喘了几口粗气,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和呼吸,脸色也稍微好看了一些:“王爱卿,今天多谢你的提醒,这个困扰了朕很久的难题,总算看起来有一丝解决的希望了,朕应该好好谢谢你才是。就如你所言,朕暂不立储君,暗中监控齐王所作所为,这个任务,交由你来办,如何?”
王世充心中冷笑,这杨广考验自己的手段也太低级了,自己绝不可能上他的当,他起身摇头道:“陛下,刚才那些事情是臣所举报的,而且也多是风闻言事,并无实据,由臣来暗查的话,实在是不合适,微臣也不愿意接受这个任务。”(未完待续。)
第七百七十四章 阴雄进谗
杨广心中松了口气,他刚才就是想试探一下王世充的反应,尽管今天王世充一次次地通过了他的考验,但他总觉得这个家伙有故意陷害自己儿子的嫌疑,虽说知子莫如父,自己也是通过各种卑鄙的阴暗手段才夺到了储君之位,但他并不认为现在的杨暕有敢夺宫的野心,不过若是真如这王世充所说,在他的周围形成一个如同自己当年身边的杨素宇文述集团,或者类似杨勇身边的高颖集团,那事情也就麻烦了,即使这小子开始没这心思,也经不起身边的人经年累月的怂恿的。
只是王世充如果自告奋勇地查办此事,说明他的动机不纯,但他现在这样严辞拒绝这个事情,那就说明他是出于对自己的公心与忠心来说这话的,这小子虽然一肚子坏水,但看起来很识时务,在自己的手下,表现得极为恭顺,不仅能象裴世矩和虞世基那样顺着自己的心意,也很聪明地回避自己不想他做的事,更是难得地敢在别人不敢明言的事情上直抒已见,看来对此人,自己是不是有些防得过了头呢?
杨广念及于此,神色一下子舒缓了许多,看着王世充的眼神里也透出一丝真心的欣赏:“王爱卿,你多虑了,朕要你做这个事情,是对你绝对的信任,你既然知道这些流言,从你那里查起,应该更方便才是。”
王世充微微一笑:“这些事情东都城内几乎无人不知,只不过没有人敢向陛下告发而已,而且微臣人微言轻,之前又被陛下免官为民,虽然蒙天恩浩荡,于出巡途中被提拔成了这刑部侍郎,可是想要查起齐王来,级别仍然是远远不够,陛下如果下明旨给微臣查案之权,又会把陛下和齐王间的关系弄得不可收拾。万一最后冤枉了齐王,再想恢复以前的感情,可就难了。”
杨广哈哈一笑:“只怕王爱卿也怕查案不成,会被齐王所迁怒吧。”
王世充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陛下圣明。微臣的这点小心思完全无法瞒过您的火眼金睛啊。陛下,不是微臣不想为您尽忠,可这事实在是难为了微臣,到时候微臣这条小命事小,影响了大隋的江山社稷。那微臣就是死一千次,也赎不了微臣的罪过啦!”
杨广点了点头:“你说得有道理,朕听你的话,此事另找他人办理。王爱卿,朕还有一件事想要问你,你要如实回答。”
王世充点了点头,他的心中冷笑,看起来杨广今天把自己特地找来,问倭国的事情不过是个铺垫,先借宇文述的事情假惺惺地征求自己的意见。算是向自己示好施恩,刚才自己有意无意地带出杨柬的事情,也算是打了个岔,现在他即将要说的,才是这回真正想要问自己的事。
于是王世充说道:“陛下请开金口,微臣知无不言。”
杨广一动不动地盯着王世充的眼睛:“近来京城之中是不是有流言传出,说是什么萧萧复又起?”
王世充装着微微一愣:“怎么,陛下连这些都知道?”但他的心里却不住地冷笑,宇文述已经在东都散布了三个多月的流言了,杨广居然现在才听说到。可见其情报部门有多差,或者是根本无人敢向着这位刚愎自用,又荒淫好色的隋朝天子如实禀报了。
杨广重重地“哼”了一声:“看来这事是真的了,王爱卿。怎么这种事情,不向朕来汇报呢?”
王世充摇了摇头:“一些民谣和流言而已,这样的流言从来就没断过,有不少是别有用的心人故意放出来的,所以大家很少会当真。”
杨广的神色中流露出一丝不满:“不会当真?王爱卿,你这么精明的人。也真的这样看吗?”
王世充咬了咬牙,正色道:“陛下,微臣虽然心中对这个流言觉得不安,但实在是不敢进言哪,要说刚才所说的齐王之事,还有些算是铁证如山的事实,可这件事牵涉到皇后和萧氏一族,微臣也暗中查过,萧氏子弟虽然这两年出来做官的很多,但没有任何不法的行为,甚至以梁国公(萧氏的族长萧琮,西梁末代皇帝,萧美娘的哥哥)之尊,也没有象某些新贵那样贪污腐败,大肆收受贿赂,卖官弼爵。”
杨广冷笑道:“朕还真不怕手下的重臣大将们去贪,喜欢钱没什么,富贵富贵,有了权自然会有钱,但是有了权后不图钱的人,王爱卿,你不觉得可怕吗?”
王世充装模作样地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陛下,此事微臣绝不敢妄言,惟愿陛下圣裁!”
杨广冷冷地说道:“这些流言的源头,你能查得清吗?”
王世充摇了摇头:“陛下,这些所谓的流言,多是民间的一些童谣,那些小孩子哪知道是谁教的他们,只会跟着说罢了,不过有些事情,那可是一语成谶啊。”
杨广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王爱卿,这谶语之事,就不用跟我说了,你我当年在夺储的时候,不是经常用这种谶言,巫蛊之事来打击对手吗?所以这一定是有人散布的流言,意在打击皇后和萧氏一族,这个人你有办法查出来吗?”
王世充叹了口气:“陛下,有时候这种谶言,可不一定是人为制造的,有时候就是上天会给人君的一些暗示,让他避免祸事。这个流言的散布者,几乎不可能查得到,只有由陛下来选择是信还是不信。”
杨广的眉毛一挑:“萧皇后和朕同甘共苦二十多年,好不容易才登上了这个位置,他在朕最艰难的时候也没有背叛朕,现在又怎么可能做这种事?朕是绝对不会怀疑她的。”
王世充微微一笑:“陛下圣明。微臣也是这样认为的。”
杨广心下稍宽,笑道:“那一定是有人想要挑战萧皇后的地位,才散布这样的流言,这个家伙着实可恶。”
王世充摇了摇头:“微臣斗胆,有一件事微臣百思不得其解,为何在以前萧皇后跟陛下在一起的时候,不见这种流言,现在陛下得登大宝,这样的流言却传出来了呢?难道真有人以为自己可以取代萧皇后的位置吗?”
杨广的眼中精芒一闪:“王爱卿,你的意思是?”
王世充叹了口气:“微臣以为。这个流言中起码有一点是切中要害的事实,那就是自陛下登基以来,萧氏一族确实出任朝野官员的太多了,即使萧皇后和梁国公。还有萧侍郎无此用心,但难免族中会出一些居心叵测之人,而且臣记得以前先皇时期,在江南地区就有人打着前南陈大将萧摩诃之子的旗号造反,萧氏毕竟曾是西梁皇族。在南方的影响力可比萧摩诃要大得多,这个萧萧又复起,也许真是上天给陛下的一个警告,陛下不可不察!”
杨广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红,最后,他还是长叹一声:“王爱卿,今天真的是多谢你的提醒了,你先下去吧,朕要好好地静一静,哦。对了,你去内库拿三百匹上好的绢帛,这是朕对你的赏赐。”
王世充心中冷笑,但仍然恭敬地磕拜而去。
半个月后,满园中思玉楼的四层楼上,这里已经恢复了原来大兴城中的思玉楼的原状,甚至连大半的建材也是拆了满园中的思玉楼而运过来,虽然造楼的工人很难理解王世充为何要舍近求远,但只有王世充自己心里清楚,只有这样。才能让他感觉到,安遂玉的灵魂还与自己同在。
这会儿的王世充,一身貂皮睡袍,躺在阁楼边上靠着围栏处的那张虎皮躺椅上。微微地眯着眼睛,魏征面带微笑,站在他的身后,向他汇报着近期的重大事情。
“主公,果然不出你所料,三天前。杨广下令,罢免内史令,梁公萧琮的所有官职,只保留爵位,让他回府致仕,说什么梁公多年辛劳国事,至尊念及他的功劳与身体,特准其告病致仕回家休养。今天早晨刚传来的消息,萧琮因病在家逝世了。”
王世充也不睁眼,冷笑道:“这萧琮一向和贺若弼交好,杨广这手也够狠的,说你有病,你也不得不有病,病了回家后,想必杨广就会象当年对付杨素那样,不停地派医师前来探视,哼,这明明就是在催命,萧琮若是不死,那就得提前起事,跟杨广拼个你死我活了,算他聪明。”
魏征轻轻地叹了口气:“主公,咱们既然已经和萧皇后结盟了,这流言的事情万一让她知道,于我们可能是大大的不利啊。”
王世充微微一笑:“这你就不用担心了,我已经想办法让萧皇后姐弟知道,这次流言是宇文述搞出来的,他们现在已经恨死了宇文述,绝不会怀疑到我头上。对了,宇文家的那对活宝,后来怎么样了?”
魏征笑道:“杨广也真是有才,没有搞什么大赦,而是把这两个家伙罚没为奴隶,连同那个投案自首的宇文成都,一起送给了宇文述。”
王世充点了点头,叹道:“四年前大兴宫变的时候,宇文述就跟我说过这个宇文成都武功盖世,甚至不逊于号称天下无敌的勇将杨玄感。当时我还不太相信,可这回伏击宇文化及和突厥人的生铁交易时,这厮竟然能左冲右突,亲手格杀数十名骁果勇士,若不是张须陀带队,只怕还真会给他救走了他父亲和叔父呢。”
魏征点了点头:“还好主公布置妥当,让萧禹提醒了杨广,带那张须陀去抓人,不过听说杨广爱惜其才,已经任命这宇文成都为骁果军仪同将军了,执掌宫城的守卫,这回宇文述算是被杨广手下留情,更是感激涕零,有此人效忠于杨广,只怕以后于我们的大事不利。”
王世充的嘴角勾了勾:“人算不如天算,其实这次我让张须陀过去,本来是想让他能趁机斩了这宇文成都的,没想到居然连张须陀也没能斩杀此子,唉,罢了 ,先这么着吧,以后再找机会行事。对了,李渊那里怎么样,还在装病,不想去当这个监河副使吗?”
魏征笑着抚了抚自己的山羊胡子:“李渊比我们想象的要聪明,直接来了个装病,杨广也不可能就因为这事派御医给他催命,只好暂时让那个以凶暴著称的慈州刺史上官政作为监河副使了。听说那麻叔谋开河用了几百万民夫,督促甚急,民众苦不堪言,过两三个月要入夏了,到时候可能疫病流行,会有大量的死亡。”
王世充叹了口气:“摊上杨广这么个暴君,也算是天下百姓的苦难了,对了,河北那里的永济渠开挖了吗?这两天我没上朝,听不到这方面的消息。”
魏征点了点头:“今天刚刚传来的消息,已经正式下诏了,要河北和山东出六百万民夫,在一年以内挖成从涿郡通往黄河的运河,就是您所说的永渠渠,听说是要引沁水入黄河,这样就可以直通涿郡了。”
王世充睁开了眼睛,坐起了身,略一思忖,点了点头:“引沁水入黄河,这倒是个不错的办法,只不过工程量很浩大,当年曹操往邺城运粮时所挖的一些沟渠也可以用上,但是六百万人要挖一年,还是会很紧张,也不知道要害死多少人。对了,河北一带的百姓丁壮,只怕还没有六百万吧,杨广就不考虑这个吗?”
魏征摇了摇头:“听说杨广下令,必须按期完成,若是地方的官员有所拖延,那就要追究官吏的责任了。这挖河之事,由将作大监宇文恺来负责。”
王世充的嘴角勾了勾:“居然交给了他,看来江都宫的营建还要向后拖拖了,宇文恺这人也是心狠手辣,草芥人命的主,当年修仁寿宫和东都时也是逼死几万民夫,河北百姓摊上这么一位,也算是倒了霉,只怕,他到时候连女人都会抓来挖河。”(未完待续。)
第七百七十五章 铁勒寇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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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征叹了口气,眼神中闪过一丝不忍之色:“主公,虽然说这是为了夺取天下,不得已而为之的事情,可是河北毕竟是我的老家,看着那里的父老乡亲受这苦,我这心里,这心里实在不是滋味。”
王世充的面色阴沉,叹了口气:“天下将乱,哪里都是一样,非独是你的河北老家了,杨广的第一个打击目标不是高句丽,而是西边的吐谷浑,天下的残败破落,会从陇右关中开始,然后才到河北和中原。”
魏征用袖子拭干净了自己刚才挤出的几滴眼泪,问道:“什么?要跟吐谷浑开战了吗?”
王世充点了点头:“这是必然的事情,上次自从榆林入塞之后,裴世矩就自告奋勇地去了西域,在西域各国游说,极力夸大中土的强大与富饶,让西域几十个国家的君主都心中羡慕不已,纷纷派使者入朝进贡,从陇西到关中的各郡县,每天要接待这些各国使都,迎来送往,安排住宿,所消耗的钱款,半年多已经达到了几个亿,各郡县的税赋都几乎全贴在这招待费上了。”
魏征睁大了眼睛:“有这么夸张吗?几十个使节就能把关西的几十个郡县给吃穷用光?”
王世充微微一笑:“这些人都不会是一个人前来,全是听了裴世矩的吹牛,以为中原遍地是黄金,所以各国都组了商团,少者几十上百人,多者千余,打着官方使节团给大隋进贡的名义,一路而来,他们进献的都是些最普通的土特产,葡萄干,骆驼。香料这些,算不得有多值钱,但这些人的一路吃喝住宿,全都是由官方免费接待。到了东都以后,杨广还会大方地以他们最希望得到的丝绸和茶叶进行赏赐,唉,老实说,我看着这帮人能这么大赚特赚。作为一个商人,都有些眼红了呢。”
魏征冷笑道:“无谋暴君,贪婪无度,又好大喜功,徒耗国力,只不过自取灭亡而已。不过主公,有一件事我始终不明白,裴世矩现在已经位极人臣,他又何苦跟着我们一起,为了推翻杨广而这么费力呢?按说建立新朝。他也不可能有任何可能比现在更加富贵呀。”
王世充摇了摇头:“玄成,你弄错这个因果关系了,裴弘大如果不是提这样的建议,那杨广根本不会重用他,以裴弘大的资历,以及他这个世家庶流的出身,在这个论资排辈的朝堂里,根本不可能爬到现在吏部侍郎兼黄门侍郎,掌握机要的位置,若是论诗词歌赋。华丽文采,这点他还不如虞弘基呢,杨广用他,就是因为他能给这个好大喜功的暴君提出各种征伐四方的好点子。对上杨广想成为秦皇汉武的宏愿罢了。”
魏征点了点头:“原来如此,所以只有怂恿着杨广四处开战,才能保裴世矩的富贵,对吗?”
王世充笑道:“正是如此,裴世矩也是个不甘沉沦的人,如果杨广的江山稳固。他自然可以享他的荣华富贵,可万一天下震动,杨广的江山崩溃,他也可以适时地转向明主,仍然可以退保家族。”
魏征皱了皱眉头:“那么他以后一定会投向主公吗?”
王世充叹了口气:“这个还不好说,现在我和裴弘大,乃是盟友,而非上下级的臣属,他跟窦建德,徐盖,薛举和萧铣这四个想在乱世中杀出一片天地的盟友还不一样,他是既可在杨广的暴政中位极人臣,又能在乱世中如鱼得水,如果让他能选择的话,只怕也更希望现在的日子能维持下去。只不过裴世矩也是个聪明人,他应该知道照杨广这样的搞法,大隋迟早要完蛋,所以我知道玄成你担心裴弘大会为了富贵而出卖我,但我一点也不担心这个,不是对裴世矩的人品有多放心,而是对他来说,必须要给自己留一条退路的。”
魏征微微一笑:“这么说来,以后如果有乱世的话,他一定会来和主公共谋大业了?”
王世充笑道:“既然是乱世,那就是各方的豪杰割据一方了,如果是由我亲自消灭杨广,他当然会投向我,但要是杨广被他人所消灭,他可能就会转时投向别人,这没有什么关系,乱世之中,择主而侍,也是很正常的事。”
魏征点了点头:“我明白了,从此之后,关于裴世矩的事情,魏某不会再向主公多说什么,以免影响主公的判断。”
王世充笑着站起身,看着魏征,拉住了他的手:“玄成,其实对于你,我挺愧疚的,跟了我这么多年了,也一直不能给你谋个一官半职,让你还是这样屈就当我王世充的管家,实在是有愧于你啊,要不我跟裴世矩说说,让他帮你谋个六七品的堂下官,如何?”
魏征笑着摇了摇头:“当初既然下了决心跟着主公闯一番事业,就没再指望在杨广的朝中谋什么官职了,他的这个天下长久不了,这是魏某的判断,再说了,如果魏某出外为官,跟主公这样的商议也就少了,也不太方便为主公奔走做事,还是多谢主公的美意啦。”
王世充心中感叹,拍了拍魏征的肩膀:“能得到玄成的倾力相助,是我王世充今世之幸也。对了,刚才说的那些西域国家的商队入关,其中有些商队在关陇一带走南线的时候,仍然会被吐谷浑时不时地打劫,所以这回裴世矩又马不停蹄地远赴西域,准备找铁勒人攻击吐谷浑呢。”
魏征疑道:“铁勒人?为什么不用大隋自己的军力呢?”
王世充微微一笑:“吐谷浑现在的不少势力,已经扩展到了西域附近,西域各国的军队战斗力都不行,而且小国兵不过数千,大国也才万余,完全无法和拥骑兵数万,来去无踪的吐谷浑人对抗,只有同样出身马背之上的铁勒人,才是对付他们的最好帮手。”
魏征点了点头:“我听说去年主公的老朋友冯孝慈将军,率两万军士出巡玉门关外。遭到了铁勒各部的突击,损失惨重,战死五千,伤八千人。败入关内,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王世充正色道:“此事乃是西突厥的处罗可汗对我们大隋的一次试探,那个处罗当了几年的可汗之后,也觉得翅膀硬了,知道了杨广这么瞎搞之后。以为中原的天子软弱可欺,所以想要试着敲打一下,他不敢直接出动突厥本部的兵力,却暗自命令当年那些被达头可汗俘获和奴役的铁勒部落,偷袭冯孝慈。”
“冯孝慈所部虽然是关陇一带临时征发的府兵,战斗力与番上部队不可相提并论,又是被突袭,但仍然杀伤对方高达两万以上,处罗可汗也因此知道了大隋军力方强,不敢造次。后来派了使者,以铁勒人的名义入朝谢罪,杨广心情一好,就免了他们的罪过,还派裴世矩过去抚慰铁勒人,我料裴世矩这回准备说服铁勒人,去攻击吐谷浑了。”
魏征长出一口气:“原来如此,铁勒人骁勇善战,又是马背上长大的民族,正面跟我中原的汉军打。没什么优势,但对付吐谷浑人,想必问题不大。只是这样一来,杨广就不用出动军队去征伐吐谷浑了吧。”
王世充笑着摆了摆手:“玄成。你只怕小看了吐谷浑,他们是一定会挺到作为杨广正式亲征誓师的第一个对象的那一天。”
魏征的脸色一变:“哦 ,主公,我对吐谷浑的情况不是太了解,只是知道他们是在河湟地区的一个羌狄混合的民族,怎么。比突厥还要难对付吗?”
王世充点了点头:“那我就跟玄成来说说这个吐谷浑的事情吧,吐谷浑其实本姓慕容,乃是以前雄霸辽东的慕容氏鲜卑的同族,慕容部落的创始人慕容涉归,他有一堆儿子,其中的嫡长子是后来五胡乱华入主中原,雄霸关东,建立了前燕帝国的慕容俊之父,慕容鲜卑的创始人慕容廆,而此人的大哥,也就是他的庶长兄,则叫慕容吐谷浑。”
“慕容吐谷浑的才能不比他那个弟弟低,本来按照胡人的风俗,是不认这个嫡长之分,部落首长也应该轮到他才对,可是慕容氏向来受中原的影响极深,所以选择了嫡长子继承,这个慕容吐谷浑也只能屈居其弟之下,并按胡人的风俗分了千余帐落独立出来,是为吐谷浑部落。”
“结果这吐谷浑部落的牧民,跟慕容部落的牧民在放马时起了冲突,结果这慕容吐谷浑一怒之下,带着部落远迁,还对他弟弟留话说,离你万里,终不相攻,于是这个部落就从辽东不远万里地迁陡,在西晋时期迁到了现在陇右的枹罕一带,定居了下来。”
“这些出自北方游牧蛮族的吐谷浑人,战斗力比起当地的羌人,要强了许多,很快就以这千余帐落的实力,征服了当地的数万帐落羌人,建立起了一个游牧国家,到了慕容吐谷浑孙子的时候,正式以其祖父的名字为国号,就叫吐谷浑,经过了六到八代的发展,这吐谷浑已经是据甘、青间东至洮河、龙固(今四川省松潘),西达赤水、白兰,北界黄河,南至大积石山。地方数千里,人口几十万,有骑兵数万,曾经俘虏过赫连勃勃所建立的匈奴政权--胡夏的末代君主赫连定,战斗力还可以,跟突厥不好比,也多半打不过有十余万剽悍骑兵的铁勒人,但是在陇西的丝绸之路上打劫商队,偷袭驻军,不停地恶心你,还是做得到的。”
魏征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这么说来,吐谷浑人应该是以少数北来的鲜卑人,统治多数羌人的外来政权了,对吗?”
王世充点了点头:“正是如此,但鲜卑人,也就是吐谷浑本部多年来一直和羌人的上层贵人通婚,所以他们的统治基础还是挺强的,融合得也不错。”
魏征微微一笑:“主公,羌人是定居民族,多数农耕,而且筑城而居,而鲜卑人是典型的游牧的生活方式,逐水草而居,这个融合过程,只怕很难吧。”
王世充笑道:“也没你想象的那么难,羌人也只是半耕半牧,河湟之地多是高原,空气稀薄,水草和农田都不易生产,所以只能半耕半牧,鲜卑人的牧马水平极高,而羌人也能教会鲜卑人种田耕作之事,所以几百年下来,吐谷浑也是游走不定,虽然建了一些城池,但是跟杨广的那些行宫一样,并非常住,只有到了无法游牧,霜雪大降的时候,才会暂住在这些城市里,等到来年春暖雪消,又会继续去游牧了。”
魏征的眉毛动了动:“我有些明白主公的意思了,你是不是想说这铁勒人虽然可以击败吐谷浑,但是因为吐谷浑太大,又游走不定,居无定所,所以无法将之消灭?”
王世充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铁勒人打仗,本就是为了利益,吐谷浑又不象我大隋,有着发达的商业和丰厚的金银税赋,他们所有的,也就是牛羊而已,铁勒人从西域天山那里被赶到青海高原跟吐谷浑作战,就算获胜,抢个几万头牛羊也就心满意足了,绝对不会跟踪追杀吐谷浑的。到时候吐谷浑在西边吃了亏,一定又会用出这些蛮夷对付中原王朝的惯用伎俩,假意请求内附,其实就是希望杨广多给他们钱粮牛羊,以弥补损失罢了。”
魏征正色道:“然后趁着这些吐谷浑人给赶到东边的机会,杨广就会御驾亲征,调集大军围捕吐谷浑,充分地过一把远征蛮夷,单于夜遁的瘾,对吗?”
王世充满意地抚着自己的胡须:“这是必然的,上次巡幸塞外算是一场演练,威服突厥是一个目的,见识一下几十万大军是什么样也是一个目的。这回找上不算太强的吐谷浑练练手,也算是为了今后的征伐高句丽热热身。”(未完待续。)
第七百七十六章 吐谷浑攻略
魏征点了点头:“这回杨广要动用多少军队?粮草问题如何解决?”
王世充冷笑道:“托了先皇给他留下的丰厚家底,现在关中的永丰仓的存粮足够三十万大军吃上三年以上的,而当年为了防备突厥,在河西陇右一线的各郡,也留了不少的军粮,杨广如果这回出动三四十万大军的话,粮草问题不大,就地取库存即可。吐谷浑撑不了太长的时间,最多一年,就可以班师的。”
魏征笑道:“那等他这回打完,运河也应该挖得差不多了,江都宫到时候也应该由挖好永济渠的宇文恺来建造啦。杨广一定会舒舒服服地呆在江都过上一阵神仙也似的生活,哪会在乎河北挖出的运河边上,那堆积如山的尸体和累累白骨呢?”
王世充的眼中碧芒一闪:“杨广最喜欢的还是江都,一定会把那江都宫给造得跟天堂一样,上次何稠拿了如意车的图纸造出的车子已经进献给了杨广,那天我去见杨广的时候,只见他脸颊瘦削,眼眶深陷,一副纵欲过度的样子,看来这东西让他爽翻了天,等到宇文恺把那个迷楼给造出来,杨广估计就想一头钻进去,再也不出来了。”
魏征点了点头:“主公上次让我办的购买几百名绝色胡姬的事情,我也已经办好了,都在大兴城的满园里养着呢,派了高手舞师教她们各种舞蹈与媚术,一定能把杨广迷得神魂颠倒。”
王世充笑着摇了摇头:“不忙不忙,时间还很多,玄成,你帮我给李靖带个信,我有事跟他商量。”
两个时辰之后,满园之中跑马场上,王世充和李靖各骑着一匹上好的宝马,在这片宽阔的,方圆十余里的草原中尽情驰骋。侍从们都远远地拖在了后面,确保二人的对话不会给别人听到,只见前面的两人已经放慢了马速,缓缓地并辔而行。夕阳之下只能看到他们的口齿启动,却是一句话也听不清楚。
李靖今天一身便服劲装,骑在一匹黄骠马之上,边走边说道:“主公,今天找我。怎么不在密室,而是在这跑马场上呢?”
王世充也是一身紫色的劲装,骑着一匹毛色雪白的青海骢,笑道:“老是在那个密室里谈事,闷也闷死了,这回跟着杨广一路出巡,都是坐车,也没多少骑马的机会,唉,半年多没怎么骑马。这大腿内的赘肉都生了出来,我算是明白当年刘备在新野时为什么会有这种感叹了。”
李靖微微一笑:“主公的骑术还是非常优秀,一点也没看出半年不骑马的样子,刘备跟您相比,还是稍逊一筹啊。”
王世充哈哈一笑:“药师(李靖的字),你什么时候也学的跟别人一样拍我马屁了呀。这可一点也不象你。”
李靖摆了摆手:“我就是这么想的,主公,这可不是拍马屁。”
王世充点了点头:“好了,多的话不说了,从郢州回来之后。一直没有安排你的官职,你是不是有些不满?”
李靖摇了摇头:“在杨广这里做官,我是一点也没兴趣,不过看这架式。象是要打仗了,主公,这回只怕你有机会从军出征了吧,如果可以的话,带上我,跟着你上战场见识一下真正的战争。这些是我一直的梦想,你应该知道的。”
王世充微微一笑:“哦,你也看出要打仗了吗?那你觉得会在哪里开战?”
李靖沉吟了一下:“虽然杨广的最终目标是在高句丽,但是在我看来,他最近要发兵的地方,不是辽东,而是西域河西一带。”
王世充不动声色地“哦”了一声:“你又是如何看出的呢?”
李靖说道:“杨广这样费力地挖运河,以麻叔谋为开河都督通通济渠,山阳渎和邗沟,又命宇文恺打通北边的永济渠,明显是想打通从建康到江都,再到洛阳,最后远至涿郡的水路,在涿郡一带调集军粮和士兵,以征高句丽,现在运河未成,他也没有下达全国动员令,所以不会在辽东一带对高句丽下手。”
“今年新调入回洛仓和洛口仓的粮食,现在都通过潼关向着关中转运,关中那里的永丰仓本就存了大量的粮食,现在还要往那里运粮,说明战事会首先在西边打响,联想到这些年来,吐谷浑一直不停地骚扰攻击河西丝路,而去年底的时候铁勒各部又偷袭了冯孝慈出关的部队,所以这回讨伐的对象,不是吐谷浑就是铁勒。”
王世充微微一笑:“药师,那以你的判断,杨广会先打哪个呢?”
李靖不假思索地回道:“一定是吐谷浑,铁勒部落远在天山,出现在玉门关一带本就是非常奇怪的事情,依我的判断,应该是西突厥可汗为了巩固自己的汗位,才收买铁勒人,让他们试探我大隋的虚实,但是冯将军那战虽败,却狠狠地教训了一下铁勒人,我想现在西突厥的势力远不及当年达头可汗之时,处罗可汗又是被主公扶立的一个小可汗,更重要的是,他的母亲和继父现在还在我们大隋当人质呢,既然裴世矩已经去了西域兴师问罪,那这个处罗可汗就一定不敢再继续这种挑衅行为,只会低头认罪,并把责任推到铁勒人身上。”
“铁勒人作战有了损失,又得不到奖赏,裴世矩是聪明人,想必会让他们戴罪立功,转而攻击南边的吐谷浑,到时候正好把吐谷浑赶到东边,然后杨广出兵,正好可以达成他的愿望,主公,这一切应该都是你和裴弘大所计划好了的吧。”
王世充哈哈一笑:“药师果然大才,这些我和弘大谋划已久的事情,连魏征都没有一眼看出来,可你却直接猜到,不简单哪。”
李靖微微一笑:“玄成的所长不在于军略上,而我所关注的,则是粮草,军事方面的事情,所以嗅觉比他要灵敏一些。”
王世充收起了笑容,正色道:“那以药师所见,这个计划最后会如何呢?杨广能顺利地击破吐谷浑。破国擒君吗?”
李靖沉吟了一下,说道:“击破吐谷浑的问题不大,但吐谷浑人极擅逃跑,河湟之地。方圆数千里,他们在各地的城池中都屯有粮草,实在不行,宁可扔下牛羊跑路,我们大隋跟吐谷浑长期没有正式的往来。了解他们国家地形的人很少,到时候想要追击,是很困难的事情。”
王世充点了点头:“这么说来,杨广想要消灭吐谷浑,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喽?”
李靖笑道:“世事无绝对,吐谷浑毕竟有二十多万人口,平时也是分散成各部落,不太可能这么一大堆人聚在一起全跑掉,所以到时候想必会是以部落为单位,分散逃跑。杨广想要把跑得漫山遍野的这些人全给抓住,只能采取撒网捕鱼的办法,把几十万军队分散出去,以轻骑追击了。”
王世充咬了咬牙:“能追得上吗?”
李靖摇了摇头:“除非是有向导或者内应,不然极难追上吐谷浑王,几年前我游历天下时,曾经去过吐谷浑,也扮成商人走遍吐谷浑的各大城市,他们的大城有四五个,都是在那高原之上。不要说纵马追逐,就是走上一段路,也会头晕眼花,呼吸困难。心脏都快跳不动了,想要千里追击这些人,难上加难,俘虏个几万人回师,就已经算是大胜了。”
王世充叹了口气:“我还希望杨广能在吐谷浑多浪费点时间,消耗一些国力呢。看起来不那么容易达成了。”
李靖笑道:“不管怎么说,杨广出个塞都要五十多万大军跟随,讨伐吐谷浑少说也会出动个三四十万大军的,而且不管他能不能追得到吐谷浑王,这次征讨从关中出兵起,起码也要消耗个四五个月,关中地区的存粮,至少会在这次征伐中用掉一半,加上这一年多来招待来往的西域各国使节的消耗,先皇在关中陇右经营多年的存粮与物资,只怕都要给杨广这个败家子给忽悠光了。”
王世充笑道:“消耗了如此多的粮食与战略储备,只是为了在吐谷浑面前抖个威风,杨广大概还会觉得很得意呢。”
李靖勾了勾嘴角:“不过对于杨广来说,这也是无奈之举,关陇一系的不少将领,已经对长期没有捞到仗打很有意见了,两年前废了一大批关陇子弟的荫子爵位,现在又只剩下了公候伯这三级,想要得爵的难度比以前高多了,所以宇文述,于仲文这些人成天向着杨广请战出征 ,这仗,他不打也得打呢。”
王世充点了点头:“药师这回也想出战吗?”
李靖点了点头:“我这回确实是想上战场看看,这么多年还没上过战场,这次想亲眼见识一下,主公,能帮忙安排一下吗?”
王世充笑道:“没有问题,回头我就去找宇文述给你安排一个低阶军职,这次出征就让你建功立业。”
李靖的脸上现过一丝喜色:“那就多谢主公了。对了,主公,郢州那里,就完全放弃了吗?是不是有点太可惜了?”
王世充的脸上闪过一丝无奈:“你应该很清楚我在郢州布局花了多少心血和资源,但是世事无常,现在一切的布置只能撤出,根据我和萧铣的协议,那荆郢之地要完全让给他们萧氏,贺若弼不信这个邪,非要在湘州和姓萧的继续死掐,结果自己命都给弄没了,我虽然不至于怕了萧氏,但是现在跟他们是盟友关系,也不想主动地跟他们为了争地盘而弄得撕破脸皮,甚至引起杨广的注意。”
李靖微微一笑:“那个萧萧复又起的流言,导致了萧琮免官回家,走上了杨素的老路,而萧氏的不少子弟也被集体免官,这事是主公的手笔吗?”
王世充的眼中碧芒一闪:“是宇文述做的,不过这个萧萧复又起嘛,可是我提点宇文将军的哦。”
李靖先是一愣,转而大笑起来:“还是主公高明,这样让萧皇后和宇文述势如水火,主公就可以游刃有余了。对了,那个陈棱怎么办?”
王世充勾了勾嘴角:“前两天那个倭国使者的上书傲慢无礼,气到了杨广,前几天他还又召我过去,问我有什么办法可以教训一下倭国,我正好想到了那个陈棱,就跟杨广说,倭国的九州岛之南有个流球国,人口十余万,不服王化,前年曾经派过羽骑尉朱异入海求仙时上过这个岛,对上岛的路线也是很熟悉,所以如果消灭了流求,就可以给倭国一个警告,让他们知道我们大隋的实力。”
李靖微微一愣:“你是让陈棱募兵去打这个流求?他既然不在郢州了,为什么要给他这个机会?”
王世充微微一笑:“我现在觉得陈棱以后可能对我们的事业有大用,未必要在郢州,也许在江南,他会帮我在乱世中打开一片天地,现在说这个还太早,我托付过宇文述,让他保举陈棱为将出征,果然,前天圣旨已下,诏命陈棱为虎贲郎将,朝请大夫张镇周加虎牙郎将辅之,在东阳募兵两万,远征流球。”
李靖皱了皱眉头:“从东阳出海向东,经常会碰上风暴,主公,这陈棱会不会没有到达流求,就碰到风浪沉船了呢?”
王世充收起了笑容,正色道:“富贵险中求,陈棱身为江南人,要是连出个海,打个流求都办不到,那以后也不配在我的手下做事,死了也没啥可惜。”
李靖若有所思地说道:“主公有意经营江南吗?只是这陈棱,本人并非江南望族,也不是陈朝宗室,他的能力一般,能担付起这个责任吗?万一他有个闪失,可能会对主公多年的谋划造成伤害啊,还是慎重点的好。”
王世充的眼中精光一闪:“放心,我已经作好了充分的安排,到时候会有人担付起这个责任的。”(未完待续。)
第七百七十七章 宣华脱险
满园之内的一座幽静的别院,看起来普普通通,和其他舞女和胡姬们居住的院子,别无二致,在这早春三月的时节,院外的朵朵桃花已经开放,一片白中透红的景象,散发着春天的味道。
王世充一个人骑着马,和李靖分手之后,他就这样骑到了这小院附近,所有的护卫和保镖都被他放在了百步之外,而他在院外下了马,不声不响地把马拴在了一棵桃树上,负手于背后,缓缓地走向了这个小院,红漆院门紧紧地关着,太阳还没有下山,夕阳的余晖洒在这一片小院前,把王世充的身影裹在了一片金色的霞彩之中。
王世充的手摸上了那扇红色的木门,如同按到了某个机关一样,他的身后土里突然暴出了两名黑衣蒙面的杀手,四只炯炯有神的眼睛,就象他们手上的刀一样锋利,而一张大网,从门上抛出,瞬时就把王世充裹得严严实实,墙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四名精悍的黑衣杀手,同样是黑布蒙面,手持着那种三连发的步兵强弩,八只眼睛透过弩臂上的望山,死死地盯着鱼网中的王世充。
身后土中暴起的两名杀手雪亮的钢刀已经架在了王世充的脖子上,王世充的脸上仍然挂着淡淡地微笑,轻轻地说道:“非常好,你们的表现,让我很满意。”
六名黑衣人的眼神中同时闪过一丝冷厉的寒芒,收起了各自的武器,两名站在王世充身后的黑衣人上前把渔网从王世充的头上拿掉,然后齐齐地单膝跪地:“见过主公。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王世充哈哈一笑:“你们做得很好,就是要这样时刻保持警惕,金称,让你呆在这土里,实在是有点委屈你了,没事吧。”
身后的一句身材明显更加魁梧的黑衣人拉下了面巾。笑道:“主公,没关系,咱们是六个时辰一换,我们的透气管埋在了落花之中。倒也不是太辛苦。”
王世充点了点头:“不过潜伏的位置还是要再深一点,刚才我脚踏在这里时,感觉好像和别处的力道有点区别,如果是训练有素的杀手,也许你们就会暴露了。”
张金称的脸上现过一丝惭愧之色。低下了头,象是个做了错事的孩子:“是我们的错,请主公原谅。”
王世充看了周围的一圈:“这里只有六名护卫吗?”
张金称摇了摇头:“不,一共有六十名兄弟随时守候,外围还有二十多名,一旦发现有可疑的人接近,马上就会传信的,主公请放心,前门后院都有足够的人手,若是来者很多。前门这里就有二十名弩手和十四名刀手发动。”
王世充点了点头:“还是那句话,外松内紧,不可让外人看出任何端倪,明白了吗?”
交代完之后,王世充推门而入,张金称等人又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不算小的院子里看不到任何动向,也感知不到一点杀气。
王世充信步而行,一直走到这二进小院中的最里面一间,一阵檀香远远地飘来。而一曲琴声正在悠悠地响着,低婉深沉,百转千回,似是一名已经心碎的女子。在以琴声诉说着自己命运的凄凉,即使是不太通音律的王世充,也闻之眼圈发红,鼻翼微酸,几乎要落下泪来。
一曲结束,一个如珠落玉盘般的美妙女声说道:“王将军。请进。”
王世充拭了拭自己眼角的泪水,舒了口气,掀帘而入,一阵氤氲缭绕的檀香之中,陈宣儿(宣华夫人)正着着一袭白衣,坐在一架古色古香的琴面前,螓首低垂,看着这部古曲,有些发楞。
王世充走到这架古琴面前,只见琴的一边有些焦黑,似乎象是被烧过似的,他微微一笑:“久闻这焦尾琴来历非凡,而宣儿所弹的,应该就是那著名的《懊恼曲》吧。”
这焦尾琴乃是天下四大名琴之一,与黄帝的“清角”,楚庄公的“绕梁”,司马相如的“绿绮”并称于世。
相传东汉的名士蔡邕在“亡命江海、远迹吴会”时,曾于烈火中抢救出一段尚未烧完、声音异常的梧桐木。他依据木头的长短、形状,制成一张七弦琴,果然声音不凡。因琴尾尚留有焦痕,就取名为“焦尾”。“焦尾”以它悦耳的音色和特有的制法闻名四海。
蔡邕死后,焦尾琴保存在皇家内库之中,汉朝灭亡后,此琴归晋室所有,五胡乱华时,衣冠南渡,焦尾琴也来到了南方。
据说南齐的齐明帝在位时,曾取出焦尾琴请古琴高手王仲雄弹奏。王仲雄连续弹奏了五天,并即兴创作了《懊恼曲》献给明帝。南齐归梁,梁又被陈所代,此琴就入了陈国的后宫,陈宣儿在少女时代,抚过此琴,一直念念不忘,后来隋灭南陈,此琴也入了隋宫,陈宣儿入隋之后,常抚此琴有所感伤,也正是因为某日抚琴时让杨坚听到,感同身受,才开始宠幸陈宣儿。
上次陈宣儿假死,此琴也被家人索出陪葬,而这曲《懊恼曲》如其名,写满了文人的怀才不遇和女子的遇人不淑,陈宣儿刚才有感而发,把自己这一生的悲惨遭遇都用心倾注在了这琴里,勾起了王世充心中的共鸣,二人都不觉泪下,直到琴曲奏完,才从这种哀思之中摆脱了出来。
陈宣儿低头轻轻地拭去了眼角的泪水,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贱妾一时失态,惊扰了将军,实在是抱歉。”
王世充看着陈宣儿那绝美的容颜上,那几道被珠泪冲刷出来的泪痕 ,叹了口气:“宣儿,你受苦了,这些年我一直在宫中利用你为我做事,却害得你这样悲惨的经历,真是不知道应该如何才能弥补你。”
陈宣儿连忙说道:“王将军你言重了,应该是贱妾感谢王将军才是,多亏了您这些年对我母妃和弟弟们的照料,我们陈家才得以保全,这次更是王将军仗义出手,救了宣儿一命,宣儿就是做牛做马,也难报将军的恩德。”
王世充叹了口气。看着陈宣儿那双柔若无骨的手:“宣儿,只怕以后我无法再继续让你呆在这里了。”
陈宣儿的眼睛一下子睁得圆圆的:“为什么,难道杨广或者萧后发现了我是假死,要查到这里了吗?”
王世充摇了摇头:“这一点。他们是永远也查不到的。我的这个局设得很巧妙,不会给他们任何线索。只是,现在有另一个很重要的人,指名道姓地需要你,而这个人。是我无法拒绝的。”
陈宣儿紧紧地咬着嘴唇:“这个世上,在这宫外,除了你王将军,已经没有我陈宣儿所认识的人了,到底是谁,还会这样需要我?”
王世充紧紧地盯着陈宣儿的双眼,缓缓地说道:“是你们陈国的忠臣,一心想要恢复陈朝江山的前太子舍人,徐德言。”
陈宣儿默念了这个名字两遍,突然双眼一亮:“你说的。可是乐昌公主的丈夫,那个从楚国公杨素那里重新取回了自己妻子的徐德言?”
王世充点了点头:“怎么,这个破镜重圆的故事,连你也知道?”
陈宣儿微微一笑:“这个故事太凄美了,即使当时身在深宫的我,也闻之泪下,怎么,这个徐德言还不死心,想要起事吗?”
王世充笑道:“这可不是他第一次起事了,陈朝刚亡的开皇十一年的时候。他就在江南起事,煽动了几十万陈朝军民反抗大隋,当时我也从军平叛,跟这徐德言有过一面之交。算是老相识了。那次平叛中,多数叛军的首领都伏了法,只有这徐德言和另一名叫刘元进的叛将逃了出去,从此不知所踪。”
“多年之后,我在大兴的集市上发现了这个徐德言,更是误打误撞地发现了他的这个破镜重圆的事情。然后我控制住了乐昌公主,以此为要挟,让这个徐德言放下了当年与我的仇怨,答应跟我合作。”
陈宣儿听得目不转睛,叹道:“这位徐先生,也真是个执着的人,想不到大陈还有这样忠心耿耿的遗臣。”
王世充冷笑道:“我原以为这徐德言是失了在陈朝时的权势,才会有如此的执念,不过后来我才发现,他是因为妻子被隋朝所掳,分给了杨素,这个夺妻之恨才是他无法忍受的,虽然杨素后来表现出了风度,把乐昌公主还给了他,他不再仇恨杨素,可是对隋朝的天子,却是恨之入骨,若说这个世上最想要灭掉大隋的,就是这位徐德言了。哦,对了,现在他改了名,叫徐盖了,住在齐郡那里。”
陈宣儿点了点头:“所以他需要陈国的宗室为名义,以后想趁乱在南陈故地起兵?”
王世充微微一笑:“宣儿果然聪明过人,陈叔宝已死,南陈的宗室中现在除了那个前太子陈深外,没有有号召力的宗室,而且其他的那些皇子多是被杨广假惺惺地封了一些县令之类的小官,也被严密地监视着,根本不可能有所作为。所以现在宣儿你,是他最想得到的一面旗帜,一旦你到了徐盖的手里,他就会带你回江南,以你被先后两代隋皇淫--辱的悲惨遭遇,去唤醒南陈故人的气愤与同情,好在江南重新建立起自己的势力。”
陈宣儿一想到自己的悲惨遭遇,就双眼中泪光闪闪,编贝般的玉齿紧紧地咬着嘴唇,几乎要流出血来,她恨声道:“杨广那个禽兽,我,我跟他势不两立!”
王世充叹了口气:“所以我和那徐盖的目的是一样的,都是要推翻杨广,可是大隋的国力太强,靠我们一两个人单独行动,是无法成事的,我只有跟象徐盖这样的人合作,才能达到这个目的,等着隋朝远征异邦,国内人心不稳的时候,我们这些人一起发难,就有灭掉强隋的可能。”
陈宣儿幽幽地说道:“这是你们男人的事情,我们女人并不明白,王将军,你当年在建康城破的那个晚上,在深宫大殿中救我的样子,宣儿这么多年来一直记得清清楚楚,早把你当成了我的守护神,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我这些年来才一直愿意帮你做事,你知道吗,当你这回再次把我救出那个可怕的皇宫时,我这心里不知道有多高兴了,可是,可是你现在又要为了你的野心,把我再次无情地推出去,送给别人吗?”陈宣儿说到这里,已经是珠泪成行,泣不成声。
王世充的心里也微微一动,这么多年来,他早已经把自己锻炼得铁石心肠,甚至在自己穿越前的那个时代,身为黑帮老大,也是冷厉凶悍的本色,杀人从不眨眼,但不知为何,这种柔弱的,楚楚可怜的女子,总是能激起他的保护欲,前世之所以最后落到了警察的手上,送掉性命,也是因为放不下心中的那个女子而自投罗网,这辈子之所以对安遂玉那么念念不忘,恐怕也是更多地因为那个柔弱可怜的突厥姑娘,而当年之所以在那个大殿里一眼看中就决定帮助陈宣儿,也正是因为她那副楚楚可怜,我见犹怜的感觉,象极了自己前世的妻子吧。
在这一瞬间,王世充突然有一种强烈的愿望:留下她,保护她。
陈宣儿低首啜泣着,把头扭向了一边,云鬓之上,微微晃动着的玉钗反映着她此刻的伤心欲绝,她身上淡淡的伴着兰花味道的幽香,味道和那炉中的檀香极为相似,刺激着王世充的神经,这是一个多么美好的女子啊,尽管理智一再地要王世充克制自己的欲望,把陈宣儿送给徐盖,可是他的一双手,却似着了魔般地搭上了陈宣儿的肩头。
陈宣儿的娇躯猛地一颤,嘤咛一身,纵身投入了王世充的怀中,深深地把头埋在了王世充的胸前,伊人乌云般的秀发摩挲着王世充的鼻翼,痒痒的,正如这位阴雄现在的内心,仿佛被千百只猫爪子挠着似的,他再也受不了了,一把抱起陈宣儿,大步流星地向着几步外的红闱走去。(未完待续。)
第七百七十八章 冲动的结果
激情过后,刚才如同暴风骤雨般的大海,又恢复了平静,王世充赤--裸着上半身,半躺半仰着身子,两只手抱在脑后,冷静下来的他开始有点后悔起刚才一时把持不住的冲动。
自从转世重生到这个世界以来,只有两次他是情绪完全失去控制的,一次就是当年安遂玉死后冲动地大骂高颖,与之断交,那次的冲动让他多年来都有些伤感和后悔,过早地跟高颖摊牌,让自己只能挂在杨素一边跟高颖集团死掐到底,帮着杨广这个昏君上位,可以说是自己亲手打破了本来可以有的安宁,而选择了这样一条路走到黑,只能起事自立的结局。
陈宣儿满脸都是红晕,披散下来的秀发,连同她那张吹弹得破的脸颊,紧紧地贴在了王世充发达的胸肌前,杨广的身子骨很弱,因为纵欲无度,多年来下身那活儿早就成了软橡胶鼻涕虫,若不是吃些红丸春药,想要进入陈宣儿都是件很困难的事,而以前的杨坚虽然武将出身,体格比杨广好上许多,但毕竟临幸陈宣儿时也已经是年过六旬的老人。
二人都不象王世充这样正当壮年,又多年征战练出了一副水准之上的好身板,虽然跟那些战斗原始人们不能相比,但刚才一番纯天然,无任何药物添加的激情云雨,也是足足地让陈宣儿欲-死-欲-仙,这辈子都没有享受过如此的床闱之乐,甚至让她人生中第一次感觉到,这男女之事居然是如此地美妙。
陈宣儿的素手轻轻地抚着王世充两块发达胸肌间的深深沟壑,秀目流转,含情脉脉地看着正在凝神思考的王世充:“冤家,你是不是后悔了?”
王世充被陈宣儿的话唤回了现实,看着自己怀中这只温顺的绵羊,他的手在陈宣儿光洁如玉的背上轻轻地抚摸着,柔声道:“怎么可能后悔呢?唉,自从阿玉死后。我也好久没有这样尽兴了。”
陈宣儿幽幽地说道:“阿玉?是你以前的妻子吗?”
王世充点了点头:“就是以前你身边的那个太监春福的妹妹,也是我以前的妻子,可以说我走上这条谋反之路,全是因为她的死。”
陈宣儿倒吸一口冷气。一下子从王世充的胸前弹了起来,双眼圆睁,声音都在微微地发着抖:“你,你说什么?春福是你的阿玉的哥哥?”
王世充轻轻地叹了口气,拉着陈宣儿的手。先把她的身子裹在了被子里,以免春光外泄,然后缓缓地把自己和安遂玉兄妹的往事娓娓道来,不知不觉,天色已经全黑,可是陈宣儿却是听得目不转睛,不停地随着一幕幕跌荡起伏的剧情,时而深深叹息,时而掬一把热泪。
王世充说完了整个故事,自己眼中也是泪光闪闪。他很少会在外人面前这样动情,虽然装哭流泪那是他的拿手好戏,眼皮一翻就能泪如泉涌,这几乎已经成了他的一大生存技能,但今天这样发自内心的真心流露,却是极少的事情,上次即使是亲手送高颖上路,也不过是在心中流泪,因为有宇文述在场,甚至表面上还得装得若无其事。只有在陈宣儿面前,他才能真正地流露出一回性情,也许跟这个姑娘在一起,可以真正地让自己卸下人前的伪装。这才是自己舍不得陈宣儿离开自己的真正原因吧。
陈宣儿长长地叹了口气,抹了抹自己听到这个凄惨故事后流下的同情泪水:“想不到名满天下的王将军,还有这样一段伤心的往事,我原以为你是一心想要夺取天下的奇男子,却没有料到你竟然是为了一个女人。”
王世充摇了摇头:“如果阿玉不参与进杨勇和高颖所设计的猫鬼一案,我也只想在报了王世积之仇后好好地做个隋朝的官员。顺便经营自己的生意,既然富贵已经在手,又何苦做那断头之事?以我的才能,不管谁当皇帝,都能出头,完全不必选择在夺宫之争中站队的。但是杨勇杀我爱妻,我必报仇,所以当年帮着杨广做了太多见不得人的事,也因此深深为他所忌惮,这才走上了起兵夺国的这条道路,宣儿,现在我把这一切都告诉了你,你是不是会觉得我很没用?”
陈宣儿一头扑进了王世充的怀里,就象一只小猫儿似的,脸上写满了甜蜜:“不会的,这样的你,才是我真正喜欢的。行满,你知道吗?我最喜欢的,还是当年那个兵荒马乱的夜里,仗剑入宫,站在我的身前冷对那么多粗鲁军士的你,而后来那个虽然一直在照顾我的母妃和家人,可是却通过那个可怕的太监春福,逼着我做这做那的王世充,却让我感觉到有点害怕,在我最孤独无助的时候,你把我置于危险之中,却不能来保护我。可是现在我都明白了,你并非绝情之人,只不过,只不过你一直在隐藏着自己真实的内心。”
王世充捧起了陈宣儿的脸,柔声道:“也许上天注定,此生我可能会死在你手里吧。为了在这个残酷的世道中生存,我本来已经掩饰了我所有的内心,但是看着你,看着阿玉,这一切却又无法掩饰,宣儿,你真是我命中的劫数。”
陈宣儿幽幽地叹道:“我知道你是要做大事的人,行满,我这回真正地明白了你的内心,也会尽我所能地支持你的事业,得君倾心相对,我陈宣儿必以死相报,你送我去徐盖那里吧,我一定会成为他的旗帜,为你在江南起事的。”
王世充突然内心涌起一股热血,他一下子伸出双臂,紧紧地抱住了陈宣儿,眼中闪出一丝无比坚毅的神色:“不,我不会把你送给徐盖的,从今以后,天上地下,我都不会让任何一个别的男人再碰你一下,你,陈宣儿,此生永远是我王世充的女人!”
两个时辰后,思玉楼上,王世充已经换了一身新衣服,从陈宣儿那里出来前。他好好地沐浴了一把,陈宣儿给他换了一身很合身的新衣服,面料都是极好的丝绸,舒适透气。里面的中衣乃是棉制,又能帮他挡住这春夜里微微的寒意,王世充没有料到陈宣儿竟然已经对自己用情如此之深,居然依着自己和她不多的见面次数,就记下了自己的身形尺寸。亲手做出的这件衣服,毫厘不差,这会儿站在这思玉楼的高处,吹着微凉的夜风,他的心情感觉到无比地畅快。
魏征的声音从后面响起:“主公,您有事叫我?”
王世充回过头来,满面的春风消散不见,一下子又恢复到了平时的阴沉严肃:“玄成,帮我一个忙,约徐盖见个面。关于宣华的事情,我要食言了。”
魏征的脸色刷得一下变得惨白,急道:“主公,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你不准备把宣华送给徐盖了吗?”
王世充点了点头:“是的,我发现我迷上这个女人了,现在她已经是我王世充的女人,我不会再把她推出来当筹码。”
魏征咬了咬牙,说道:“主公,谋大事者绝不可以儿女情长,您一向不近女色。怎么这回如此任性呢?”
王世充摇了摇头:“玄成,我这些年来不近女色是因为我原本以为我的心随着阿玉的逝去而死了,我走上这条路也是因为阿玉,现在宣儿的出现。让我突然觉得生命中又出现了一个女人需要我的保护,就象我的家人一样,玄成,你明白这种感受吗?”
魏征叹了口气:“主公,您是要做大事的人,切不可跟普通人一样。陷于那些儿女私情之中,您的每个决定,都关系着成千上万抛妻弃子,冒着灭族的风险跟您做大事的兄弟的生命,我劝您还是好好地考虑一下这个决定。”
王世充的眼中碧芒一闪:“难道我留下宣儿,就会影响我的大事了吗?难道不把宣儿给徐盖,我的手下就要全部暴露了吗?玄成,作这个决定之前,我不是没有考虑过,仔细分析了一下之后,我还是觉得,留下宣儿虽然有一定的风险,但不至于影响我们整个计划,而且如果真把宣儿给了徐盖,长远来看未必是福。”
魏征点了点头,说道:“愿闻主公的高见。”
王世充微微一笑,指着一边的一张胡床说道:“玄成,坐下,慢慢聊。”
魏征也不客气,直接就坐了下来,王世充也拉过一张胡床坐下,略一沉吟,说道:“玄成,你跟我说,为什么徐盖这么急着要把宣华弄到手里呢?她不过是一个给隋朝两代皇帝玩弄过的可怜女人,在陈朝宗室里也算不得富贵,打出这么一面旗帜,会有多少人跟随呢?按说要是奉着陈朝宗室起兵,最好的选择也是象陈深这样的前太子或者是某个皇子,光找上宣华,又有何用?”
魏征点了点头:“这个问题其实我也一直在想,想来想去,还是因为陈叔宝的威望不足,在南陈灭亡时的表现失掉了所有南陈人心,可以说是他一手葬送掉了整个陈朝的江山,所以后来南陈的士民反抗隋朝统治的时候,起事的人也基本上没打陈朝宗室这面大旗,只怕就是因为知道这面大旗打了也没啥用。”
王世充点了点头:“当年我也曾经对于此事百思不得其解,后来算是想明白了,陈叔宝的表现过于懦弱,而且在之前就已经失尽江南人心,所以萧摩诃,任忠这些大将在生死存亡的关头都不肯全力支持他,更不用说亡国之后的遗民了,这么看来,徐盖带着宣华想去江南,只怕是另有所图。”
魏征的眉头一皱:“主公的意思是?他有意想要自立?”
王世充冷笑道:“人不为已,天诛地灭,徐盖当年起兵时倒是一直在建议他的主子打出陈国宗室的大旗,但过了这么多年,物是人非,他久居江南,也应该知道江南人心早已经不再偏向着陈朝了,与其再为了那个虚无飘缈的复国救梦作无谓的挣扎,不如想办法在江南打出自己的一片天地,既然陈叔宝不可信,那抬出宣华夫人这样的一个可怜女子,控诉隋朝两代皇帝对于陈氏宗室的凌辱与虐待,激发起江南士人的同仇敌忾之心,不是最好的选择吗?所以连那个前陈朝太子陈深也不用带了,不然到时候还得奉他为君,万一这小子不想当汉献帝,那徐盖可就两头不是人了。”
魏征叹了口气:“主公所言极是,先前是我疏忽了,忘了徐盖自立多年后,尝到了自己发号施令,掌握别人生死的甜头,还以为他跟以前一样,还是想做个陈朝的忠臣遗老呢。可是既然徐盖有这样的心思,而且愿望如此强烈,不惜以中断合作为威胁,我们现在又如何能回复他呢?”
王世充微微一笑:“只要徐盖手里没有陈朝宗室这张牌,那他回到江南也不可能成事,老实呆在山东,待机起事几乎是唯一的选择,你别看他嘴上叫得凶,说什么不跟我合作了,如果他真的有这样的实力,可以踢开我自立,那以他以前跟我的仇怨,也用不着通知我,要是他能独立在山东或者是江南成事,也不需要我再把宣儿给他,这不正好说明了他对自己经营了十几年的山东之地,仍然没有起事的成算吗?”
魏征笑道:“看来主公把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这么多年来,我们给了姓徐的很多钱,他那地方去年我也去看过,庄客数千,看着实力不弱,但要是在乱世中想有一番作为,还是差了不少,最多只能做到个聚众自保,防御盗匪罢了,想要真的割据一方,还是不行。”
王世充点了点头:“不过山东那里也会是杨广攻击高句丽的前沿,那里本就是出盗贼强人的地方,听说杨广会在那里折腾得够呛,乱是迟早的事,所以徐盖在那里应该能起到作用,对了,玄成,你让金称过来一趟,我有事找他。”(未完待续。)
第七百七十九章 玄感求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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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征正色道:“主公可是要金称回河北老家,在乱世中有所作为?”
王世充哈哈一笑,拍了拍魏征的肩膀:“玄成,你可真是我肚子里的小虫子,连我的想法都一清二楚啊,这事瞒不过你,不错,我正是希望金称回河北,独立发展自己的势力,到了乱世时,能啸聚山林,把火烧得越旺越好。”
魏征的眉头微微一皱:“河北有了窦建德,主公还要让金称过去,不是多此一举吗?”
王世充摇了摇头:“这回我去河北的时候,也秘密地打听了当地的情况,这几年窦建德跟那个幽州的王须拔,两人之间掐得是死去活来,双方死伤的人数已经不下几千了,当然,这些是官府看不到也不会管的地下斗争,只是我觉得这样掐下去,会坏了今后的大事,同是日后会扬旗举事的反隋力量,我可不希望他们就这样现在自相残杀,最后引起隋朝官员的注意,同归于尽。”
魏征笑道:“是不是杨广要在河北动手挖河了,主公觉得可能事情要糟糕?”
王世充点了点头:“不错,以前杨广不怎么管河北的事,官员也懒得管这些民间的豪强之间的争斗,所谓江湖事江湖毕,但这回挖河搞得动静太大,杨广也派了几万士兵进入河北弹压,到时候万一这两帮人掐得太不象话,那就会引起杨广的注意了。所以我派金称过去,在老家也拉起自己的队伍,他们要是发现有一支新的力量在崛起,也许就会多少收敛一些了。”
魏征沉吟了一下,说道:“主公。您觉得金称能胜任吗?”
王世充意味深长地看了魏征一眼:“玄成觉得他能胜任吗?”
魏征叹了口气:“河北的情况我很清楚,民众都会追随象金称,窦建德或者是王须拔这样的豪杰壮勇之士,那里多年来都是很难治理之地。多慷慨悲歌的燕赵雄士,金称到了那里,以他以前在那里的人望,加上主公给的财力,想要起来。是很容易的事情,只是…………”说到这里,魏征收住了嘴,欲言又止。
王世充笑道:“只是你怕金称到了那里,脱离了我的控制,就会趁机自立,对吗?”
魏征咬了咬牙,说道:“我跟金称共事了也有好几年,对这个人的本性应该是比较了解的,他对主公。应该还算忠诚,也会圆满地执行您的在河北阻隔窦建德和王须拔,趁机自立的计划,只是金称为人,凶暴好杀,一旦让他独立在河北起事,只怕他可以很快地聚集起庞大的队伍,到时候到处攻州掠县,打家劫舍,残杀官吏。成为一股摧毁性的流寇力量,可以横行一时,但最后还是要弄得天怒人怨,不是被隋军消灭。就是被窦建德和王须拔这样的本地豪杰给火并。”
王世充点了点头:“所以得给他配一个能听得进话的军师,比如玄成你这样的,是吗?”
魏征摇了摇头:“他对主公是发自心底地尊敬与佩服,但除此之外,包括我在内,没有一个文人是他能看得上眼的。金称从出生以来,都是只跟那些好勇斗狠的凶悍之徒为伍,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哪可能尊重其他的军师文人呢?一旦脱离了主公的控制,必然就会如我所说的那样,在乱世中成为一股毁灭性的力量,主公可以选择让他何时发动,但根本不可能控制他起事后的所作所为了。”
王世充微微一笑:“可是我根本没有指望金称能夺取河北啊,我要他做的,就是确保河北的火能烧起来,再一个就是确保窦建德的势力不至于发展得太快。”
魏征的眼中精光一闪:“主公,你的意思是说,徐盖可能指望不上了,所以必须要新用金称来制约窦建德?”
王世充点了点头:“正是如此,这次我拒绝徐盖,以后他可能会在乱世中选择观望,出工不出力,那么一来窦建德在漳南一带就无人可制,会飞速地发展,而且河北历来出精兵强将,杨广征高句丽的精锐部队也会在涿郡一带驻扎,窦建德是很精明的人,未必会向着有重兵驻扎的幽州之地发展,没准就会南渡黄河,进入中原,或者东入山东,取齐鲁之地,那不是我希望他做的事情。”
魏征笑道:“所以主公需要金称这样侵掠如火的人到河北闹个天翻地覆,逼着朝廷的讨伐军向着清河,彰南,高唐这些地方运动,让窦建德也没有别的选择,只有跟官军不停地缠斗,对吗?”
王世充笑了笑:“正是如此,高鸡泊那里我见过,是个好地方,实在打不过了,就让金称和窦建德躲到那里去,把河北的隋军拖住,这给我们在两淮和中原一带的发展创造机会,玄成,你来帮我想想,这个计划有没有什么不当之处。”
魏征点了点头,微微地闭上眼睛,神态如老僧入定,慢慢地思索着什么,良久,才睁开了眼睛,说道:“别的都没有什么问题,只有一点,金称和窦建德的关系如何,到时候会不会为了争夺地盘而互相火并?要是出了这种事情,主公准备站在谁的一边呢?”
王世充的眼中碧芒一闪:“这两个人之间虽然称兄道弟,但我看得出,金称对于窦建德是极不服气的,他在来投靠我之前,在河北的绿林黑道上名气比起窦建德只高不低,但跟了我这么多年后,现在的河北英雄只知窦建德,王须拔,已经快要忘了他这号人物了,这十年以来他从河北老家给我带来的人才也越来越少,只有个刘黑闼还算出色,可见他在河北的人气已经大不如前了。我若是现在不把他放回河北,只怕真正到乱世时,再想让他在河北起事,也不太可能啦。”
魏征微微地摇了摇头:“看起来,主公是准备把金称当成一张死牌。打出去后,就不考虑收回了,只要他能搅乱整个河北,让窦建德。徐盖和隋朝官军都不得安生,短期内无暇顾及主公,是吗?”
王世充微微一笑:“玄成是不是觉得我太绝情了,对金称这样跟了我十几年的老部下,也是说弃就弃。没有人情味?”
魏征咽了一泡口水,叹道:“成大事者本来就需要抛开一切的感情,还有那些无用的道义,在任何情况下作出最适合自己的选择,这才是主公应该做的事,其实魏某倒是更欣赏这样的主公,而不是那个儿女情长,因人废事的好人。”
王世充的嘴角勾了勾,向魏征正色道:“宣儿的事情,我并没有因为纯粹的感情而作出了这个决定。只是河北和山东的窦建德与徐盖二人,是我多年前布下的棋子,现在这两枚棋子的作用也有了些变化,我不能无原则地向徐盖作出让步,我不认为这个选择是出于感情而误了正事。不过我还是得谢谢玄成,无论何时,我都希望你能这样对我直言不讳。”
魏征微微一笑:“这是我这个做谋士的应该做的,无论何时,向您提出我的意见,哪怕是主公不爱听的。也是我的职责,不然您不就成了那杨广,只听马屁,不知世事了吗?”
王世充微微一笑:“好了。那这事就这么决定吧,麻烦你把玄成叫过来,宣儿那边的警卫,改由杨公卿来负责,还有,准备好三百万钱。这是我让金称回河北起事的起动资金,手脚做得干净点,不要跟我们王家的商铺有任何关系,从李浑家的钱铺走飞钱。”
魏征点了点头:“为何偏偏要选择李浑呢?主公不打算让他继续牵制宇文述了吗?”
王世充冷笑道:“这回杨广还是保下了宇文述,只要宇文述缓过气来,李浑就死定了,这个人现在对我们来说,唯一牵制宇文述的作用已经完全没有,已经是无用之人,到时候宇文述一旦立下军功,重新得宠后,一定会跟他新仇旧恨一起算,不能让他扯上我们,要暗中助宇文述把他除掉。”
魏征笑道:“大丈夫当断则断,魏某叹服。徐盖那边如何联络?让他过来东都一趟吗?”
王世充正色道:“嗯,以后我不会再去他的地盘了,就跟徐盖说,现在我有官身,不可能象以前那样游走天下,让他辛苦一下,来这里和我见面吧,顺便也让他看看这东都洛阳的风土人情。”
魏征拱手行礼道:“明白了,我这就去。”他转身要走,突然想到了什么,回身道,“对了,主公,杨玄感那里稍来话,说是有要事跟你商量,希望你能抽出时间和他见面。”
王世充笑道:“也好,自从上次的破庙一别,我跟妙才也有两年多没见面了,现在他的服孝期也应该过了,杨广对杨素的仇恨随着时间的推移也淡了许多,他也该出来帮帮我了,大兴那里,我还真想要找个给力的帮手帮我呢。”
满园地下的密室里,牛油巨烛烧得“噼哩啪啦”地不停作响,一身紫色绸缎丝衣的杨玄感,神色冷峻,坐在左边的客位上,而王世充则面带微笑,坐在上首的虎皮大椅主位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杨玄感。
杨玄感轻轻地咳嗽了两下,沉声道:“好你个王行满,两年不见,就这样爬到我头上了,是不是想把当初先父对你的那一套,反过来对付我呢?”
王世充微微一笑:“这回你是客,我是主,我到你们杨府的时候,有个客位坐就不错了,即使这样,你当年还动不动对我挥以老拳,我挨你杨公子的打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若是我真的想要算旧账,你我还会这样相处吗?”
杨玄感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好了好了,没兴趣跟你说这个,我来一趟也不容易,你应该知道,这两年我在府中修身养性,天天想着的就是我们约定的大事,你倒是飞黄腾达,当上了四品的刑部侍郎了,该不会是真的在杨广这里得了富贵,就不想着当年你我约定之事了吧。”
王世充冷冷地说道:“妙才,看来你在家呆了两年,人都呆傻了啊,楚国公位居一品,还免不得那个下场,前一阵杀高颖和贺若弼的时候,那也跟杀个鸡没区别,我可不想在这个既昏且暴,喜怒无常的黑心君王手下办事,推翻他的统治,夺取他的江山,这是任何时候也不会改变的事情。”
杨玄感点了点对:“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现在我的孝服已除,想要重新回到朝堂,谋取官职,然后趁乱夺取天下,你能帮到我吗?”
王世充哈哈一笑:“当年权倾朝野的楚国公世子,现在出来当官还要求我这个不入流的西域胡人,这世上还有比这更好笑的事吗?哈哈哈哈哈哈。”
杨玄感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腮帮子鼓鼓地,却又无可奈何,等到王世充笑完之后,才怒道:“你当我自己求不到官?非要找你?哼,吏部尚书牛弘跟先父可是几十年的交情了,给我安排一个侍郎或者是九卿之类的官职,一点问题也没有。”
王世充收起了笑容,一如既往地面色阴冷:“妙才,这回你来找我,只怕是想问问,有什么官职是可以让你既能重回朝堂,取得权势,又不至于引起杨广怀疑的吧。”
杨玄感的脸色微微一变,转而笑了起来:“还是你这家伙懂我心思,一猜就中,既然你已经说明白了,那我也不用多废话,我两年多没有入朝堂,对现在的情况并不太了解,你能帮我安排一个位置吗?回头我去向牛尚书提。”
王世充点了点头,笑道:“有个位置我觉得很适合你,既可以讨杨广的欢心,又可以不引起他的注意,还可以趁机掌握周围各番邦国家的动态,甚至让杨广早点向着外国开战,不知你是否有意呢?”(未完待续。)
第七百八十章 联手出征
杨玄感急问道:“是什么职务?”
王世充笑道:“正是那九寺之一的鸿胪寺卿,前几天前鸿胪寺卿元文都,因为没有处理好倭国使臣上书的事情,已经被杨广一怒之下罢免了,你正好接手这个职务,有你的密弟帮你,一定可以让杨广舒服的。”
杨玄感睁大了眼睛:“你说什么?让我去当那个鸿胪卿?这个职务不过是跟那些番邦蛮夷的使节打交道的,鸡肋一样的职务,往往是给人明升暗降时使用,真正对大隋有重要作用的番邦突厥,每次出使他们的使节都不是这个鸿胪卿,我在这个位置上能有什么发展,能作什么布置啊?行满,你不会是玩儿我吧。”
王世充摇了摇头,正色道:“妙才,你我既然已经结盟,就是站在同一辆战车上的生死兄弟,怎么可能玩儿你呢?实话实说吧,我最希望你去的自然是关中,再不行也是甘凉,如果能拿到雍州牧或者是凉州总管的位置,当然是最好的选择,但现在在杨广对你们杨家这么猜忌的节骨眼儿上,可能吗?你真要提这个官职,只怕永世都别想出来当官了。”
杨玄感咬了咬牙:“我看不见得吧,我的族叔祖杨公文思,不也担任了纳言一职的高官吗,也许杨广现在在朝中也感觉到那些新贵根基太浅,还需要我们杨家这样的大家族来帮他镇一下。”
王世充冷笑道:“萧琮还当了尚书令呢,又能如何?前几天刚给杨广逼死在家中,以前先皇时期的三省首脑,尚书令,纳言和中书令,都已经成为了没有实权的虚职,就是以前的尚书左右仆射,也不再象高颖或者你爹那样一手遮天,现在杨广身边的五贵,也是参与他的国事决策的人。你不会不知道吧。”
杨玄感叹了口气:“裴世矩不是你的死党么,他应该也知道你的计划吧,现在他红得发紫,肯跟你干这掉脑袋的灭族之事?”
王世充微微一笑:“弘大是聪明人。他只有忽悠杨广不停地四处开战,才能保现在的富贵,至于杨广会不会把国家给整垮,那就不是他所担心的事了。大不了以后再来投奔我们。好了,闲话不多说。这鸿胪卿一职,在先皇时期确实是个摆设,但在杨广一朝,却是非常重要的一个官职,也容易给人所忽视,所以妙才,这是你的机会,趁着别人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抢到这个官职,然后等机会转实权官职。为以后的起事创造条件。”
杨玄感勾了勾嘴角:“就是接待各番邦异国的使节,也成重要官职了?行满,我杨玄感也不是白痴,给你这样忽悠的吧,若是密弟在此,你会跟我这样说?”
王世充摇了摇头:“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杨广好大喜功,一心想建立秦皇汉武这样的伟业,这伟业是什么?无非就是开疆扩土,万国来朝。开疆扩土的事情先放一边。现在西域的小国都知道我们大隋物富民丰,满地都是黄金,争先恐后地组团来朝贡,其实就是弄一大帮人过来骗吃骗喝。再多讨些赏钱罢了,现在关中陇西一带的各郡县,给这帮人已经吃得是苦不堪言,加上杨广即将发动的对吐谷浑的讨伐战,会消耗光关西的存粮与战略储备,接下来再要接待这些人。就得动用分给关陇军功世家的俸禄了,妙才,你说这个职务重要吗?”
杨玄感一下子恍然大悟,猛地一拍手:“奶奶的,这个职务真是太重要了,看起来不起眼,却可以让杨广结怨整个关陇世家。”
王世充微微一笑:“办法有很多,你对这些西域使节和各国胡商们越好,加给百姓和世族的负担就越重,杨广反正好大喜功,想的就是量中华之物力,结万国之欢心。摆出他天朝上国的君主范儿,至于是不是国力能承担得起,他根本不在乎。不过也是得亏先皇给他留下的底子足够厚,经得起他这样败。”
杨玄感点了点头:“对了,你说杨广要征讨吐谷浑,又是怎么回事?不是上次在玉门关外打败冯将军的,是铁勒人吗?”
王世充冷笑道:“铁勒人已经被裴世矩说动,会戴罪立功地攻击吐谷浑了,多年来,吐谷浑人一直不停地骚扰丝绸之路,成为丝路上的一个祸患,就是有些想要来洛阳朝见杨广的西域各国使节,也在中途被吐谷浑劫杀,杨广最恨的就是这种妨碍他国来朝拜他的行为。”
“再加上吐谷浑这个对手不算强,也就几万兵马,二十万左右的人口,说白了也只不过是一群在河湟地带的武装马匪罢了。杨广就是再菜,打败这样的对手,还是手拿把攥的,就跟大军出征前要杀几个倒霉鬼祭旗,收拾吐谷浑这样的对手,一来可以让他在西域各国面前赚足了面子,二来也算为将来的高句丽征伐练练手。”
杨玄感笑了笑:“若是如此,我这回还想跟着去打打仗呢,离开战场太久了,在家又不能尽情地驰骋,感觉都差了好多,再说了以后若是想举事,还得多结交些关陇一系的将领,拉拉关系才是,行满,你也是战场下来的,应该知道只有这种战场上过命的交情,才是最可贵的。”
王世充点了点头:“这次你应该会有从军的机会,虽然鸿胪卿是文官,但是一来你当年是大隋第一勇将,二来这回杨广出征,绝对不会只是打完吐谷浑就了事的,就象去年他出巡塞北,主要是为了在突厥各部首领面前摆威风,所以他的吐谷浑之行,一定也会让西域各国,包括西突厥各部落的首领全都过来,好好地抖一下威风呢,你这个鸿胪卿就和去年的元文都一样,显然是要随驾的。”
杨玄感的眼中突然闪过一丝杀机,咬牙切齿地说道:“这就好,只要给我一个机会,我一定会弄死杨广,以报杀父之仇。”
王世充微微一愣,转而沉声道:“我劝你现在还是放弃这个想法的好,且不说御营守卫森严,有几万骁果护卫。你自己手下没有军队,很难得手。就算你侥幸成功了,让你杀掉了杨广,又能如何?难道你杀了杨广。就可以自立为君?当大隋的百万雄师都是摆设?”
杨玄感微微一笑:“我们到时候可以揭发杨广的弑君恶行,然后拥立秦王杨浩为帝,密弟最近就在跑这件事呢。”+
王世充的脸色一变,一下子紧张了起来:“什么,你们准备另立新君了?”
杨玄感收起了笑容。认真地点了点头:“不错,这两年我和密弟,还有李子雄将军,韩世谔将军,以及一些先父以前绝对忠诚可靠的部下密议过此事,大家都知道要为先父报仇,但毕竟以下犯上,以臣弑君是件很严重的事情,没有大义的名份,即使做了。也会给视为叛臣贼子,天下人人得尔诛之,我们可不想跟着暴君同归于尽。”
王世充叹了口气:“于是你们就想着另立新君是吗?杨勇一系死绝了,杨谅也是,杨秀的名声太臭,所以只有个秦王杨俊的儿子杨浩可堪一用了,是吗?”
杨玄感的嘴角勾了勾:“正是如此,到时候我们要揭发杨广弑君夺位时的罪恶,这点还需要你的帮助。”
王世充摇了摇头,紧紧地盯着杨玄感的眼睛:“妙才。这事我不能答应你。”
杨玄感的脸色一变:“行满,你这是什么意思,即使我们能除掉暴君,你也不肯做吗?你放心。这事我们在成功之前绝对不会牵连到你,若是事败,我们这些人反正也是要灭族,还指望着你来报仇呢。”
王世充一动不动地盯着杨玄感的眼睛,正色道:“妙才,现在天下还没有乱。人心都在大隋这一边,无论我是不是到时候肯出来作证,天下人都会认为你是乱臣贼子,至于那些证据,早已经事过多年,即使有人证,别人也会以为我是迫于你们的威胁才出来作证的,或者根本就是你们的同伙。”
“我问问你,你除了召集这些旧部以外,这些人里有任何一个是掌握兵权的吗,有多少军队肯跟着你走,就算你杀了杨广之后,有多大把握能让起码是御营附近的军队听你的号令?”
杨玄感咬牙切齿地说道:“到时候我们先下手除掉昏君,然后扣押东都的百官家属,尤其是掌兵将军的家属,同时全力抢出杨浩,逼着宇文述下令骁果军和番上的部队效忠新皇,同时分道捕杀杨广的几个儿子,以绝后患。”
王世充冷笑道:“怎么,你连你的好兄弟杨昭的儿子也不打算放过了?”
杨玄感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嘴唇开始发起抖来:“这个,这个可以废他们为庶人,饶过一命。”
王世充一看杨玄感的模样,就明白了七七八八,叹道:“这是你的意思,不是李密的吧,他应该是坚决地想斩草除根,对不对?”
杨玄感闭上了眼睛,两行清泪从眼角流下:“这样做确实残忍,对不起胖子,但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早晚也得报,罢了,这个恶人由我来做就是。”
王世充摇了摇头:“妙才,你根本没有一颗冰冷恶毒的虎狼之心,弑君夺位这种事情不是你这种人能做的,而且你也根本不可能成功。杨广的御营守卫严密,这次他出巡时每到一处,御营周围都会拉出方圆十几里的警戒绳,上有铃铛,后面跟着三层连弩,如果有人想要强行闯入,一定会给射成刺猬,而且杨广的身边永远都有上千名精锐的骁果军士内外护卫,日夜不休,根本不可能给你突袭的机会,除非你有数万军队,可以强攻御营,妙才,你说你有这个能力吗?”
杨玄感的嘴角勾了勾:“无论如何,总得试上一试,就这么放过杨广,让我如何能够甘心!”
王世充叹了口气:“心急吃不得热豆腐,妙才,你手上没有军队,如果是跟随御营前去,一路之上漫漫几千里的旅程,你何时才可能找到空当动手?就算给你找到空当动手了,按你所说的还要劫持在东都的百官家属,以为人质,那你又如何能在千里之外给你洛阳的同伙传信让他们一起发动?点烽火吗?”
杨玄感双眼圆睁,手握成了拳头,骨节“咔咔”地作响,久久,才长叹一声:“这个计划看起来确实不可行。那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报仇?天下会自己乱起来吗?”
王世充的嘴角勾起一丝得意的微笑:“你难道不知道杨广这几年开始不断地动用民力,到处挖河造宫殿吗?当年你爹两年时间修了个仁寿宫,就累死几万民夫,连先皇都知道这是结怨于民的事情,而杨广现在的所做所为,不知道超过你爹多少倍。他这是在花样作死,你放心吧,不出五年,天下必乱!”
杨玄感的眼中闪过一丝兴奋:“此话当真?可我怎么没有听到各地盗贼增加的消息呢?”
王世充点了点头:“和我们以前所商量的一样,杨广在洛阳到江南这段地方挖河,问题不是太大,这里因为是首都地区,驻军极多,弹压力强,而且通济渠也只是在旧有河道上进行改造,拓宽和疏通,民间虽有怨气,但还不至于造反。可是现在在河北开挖的永济渠就不一样了,河北之地,本就不设府兵,民风强悍,杨广刚下诏,要动用五百多万役丁,一年之内完成,你觉得照这样的搞法,河北能不乱?更不用说到时候征讨高句丽,河北山东一带是前线基地,要承担极重的民夫运输的工作了。”
杨玄感兴奋地一击掌:“他还真这么作死啊,就没人劝他?”
王世充冷笑道:“劝他的高颖,贺若弼和宇文弼都掉了脑袋,还有谁敢劝?现在朝中的新贵老臣们都看出杨广是个好大喜功,又听不进劝谏的家伙,要么就开始拍马屁歌功讼德,要么就是退保其身沉默不语,天下地下,已经没人能阻止杨广的折腾了,国之大乱,为时不远矣。”(未完待续。)
第七百八十一章 肉飞仙
杨玄感点了点头:“我知道你在河北和山东都有朋友,到时候是不是会抢先发动?”
王世充微微一笑:“看情况吧,不过我原来跟你的赌约,可是要你为天下先的,现在我有点后悔了,你这家伙现在满脑子就是报仇的事情,已经失去了理智的判断,其实你现在是世家子弟中的旗帜,没必要这么心急的,等到天下狼烟四起的时候,自然有你领兵出征的机会,到时候你在关中征兵平叛,我在两淮纵横,一旦时机成熟,就脱离隋朝自立,那时候你再想办法另立新君,以为傀儡,收买人心。”
杨玄感深深地吸了口气:“也好,那这回我再听你一次,暂时不动手,你让我入朝当鸿胪卿,我可以结交些什么官员呢?又能掌握什么权力?”
王世充的嘴角勾了勾:“万事开头难,先袭了你父亲的爵位,回到朝堂再说,鸿胪卿这个位置现在不会引杨广的注意,又容易立功获得升迁,现在他会对你抓军权很敏感,所以暂时不要提掌军的事,等到他真正要打高句丽了,那时候天下的将军们都会想着立功,你那时候提掌军之事,就不会显得唐突了。”
杨玄感笑了起来:“你相信杨广能打下高句丽吗?”
王世充沉吟了一下,说道:“不好说,高句丽虽然难打,但隋朝毕竟实力雄厚,不要命地攻击,是有可能打下来的,只是不管这场战争的结果如何,都会引起国内的大规模民变,如果打下来可能还更好一些,因为到时候还需要赏赐立功的将士,一旦封赏不能让这么多人满意,那这些人领兵平叛的时候也不会尽全力了,无论如何,未来总是你我的。”
杨玄感长舒了一口气:“跟你这样聊聊,我也就放心了。对了,有件事我还想跟你打听一下,你要跟我说实话。”
王世充面无表情地回道:“你是不是想问李秀宁现在过得如何了,李渊家现在如何了?”
杨玄感对王世充能猜中自己的心思已经见怪不怪了,他叹了口气:“当年为了自保,我听你的话选择了退婚,虽然我们杨家因此渡过了一劫,可是,可是这样对阿宁太不公平了,这两年我禁足于府内,几乎对外面的事情一无所知,也不知道她过得如何,我现在要出山了,有意想要修复和李家的关系,不知道还有没有这个可能。”
王世充摇了摇头:“木已成舟,过去的事情无法再回头,李秀宁已经嫁给了柴绍,听说他们现在很恩爱,都已经有孩子了,我若是你,就不会再去打扰人家的幸福生活了。”
杨玄感闭上了眼睛,久久,才重新睁开,他叹了口气:“只能说造化弄人,我也只有祝福阿宁幸福美满了,那现在李渊家情况如何,我有意跟他们家重新暗中结盟,你觉得呢?”
王世充笑道:“基本上不可能的事,李渊现在非常谨慎,几乎只跟长孙家,还有长孙晟的继室夫人所在的高家来往,此外也只有跟你的密弟订了娃娃亲的刘文静,还有河东裴寂这几个人,跟李渊交好,哦,对了,那个以前给李子雄夺了幽州总管的窦轨,也和李渊一直关系匪浅,他们这一些人就是这两年来新形成的一个围绕着唐国公李渊的小圈子,依附他们的还有一些中小家族。”
杨玄感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失望:“这么说来,唐国公也渡过了危机,不再需要和我们联手了。”
王世充点了点头:“是的,杨广的疑心很重,大世家之间的强强联合反而是取祸之道,象先皇时期的高颖,贺若弼,苏威这些重臣大世家之间互为姻亲,在朝堂之上也共进退,可是这样的联合体被杨广可以一锅端,所以李渊这样暗中结交一些势力不大的中小世家,反而是个不错的选择,这些人虽然看起来没什么大的权势,但把持着不少中低级的武职,未来只要一有战事,就能迅速地掌握大批军队,看来他们也是在为将来的乱世作准备了。”
杨玄感咬了咬牙:“那你和李渊,长孙晟他们有没有联系,或者说有没有什么默契?”
王世充无奈地摇了摇头,眼中闪出一丝落寞:“我也是这一年多才知道,为什么长孙晟跟我一直不对付,还记得你当年来我家假抢亲时,我杀的那个姓高的女子吗?那是高劢的女儿,高士廉的妹妹,被高颖的情报组织发展成为女杀手的,当年我为了向杨素表明忠诚,假借你来闹事的机会,亲手杀了那姑娘,从此跟高家结下了不死不休的血仇,而长孙晟也因此跟我断绝了一切关系,现在这个关系可能影响到了李渊,我几次暗中向他示好,可他却完全不予理会,断然拒绝。”
杨玄感摇了摇头:“这么说来,这条路是走不通了啊。”
王世充微微一笑:“我是不行了,但你也许还有可能,李密跟那个李渊集团的重要人物,武功令刘文静可是儿女亲家,也许你找你的密弟想想办法,可以让你们两家恢复和李渊的关系呢。即使不能明着结盟,也可以暗中互通消息。”
杨玄感笑道:“你连这事也知道啊,好吧,回头我找找密弟商量一下。试着和李渊恢复联系吧。好了,没别的事的话,那我先走了。”
王世充点了点头,也跟着杨玄感一起站了起来:“不要太心急,越是机会要出现的时候,越是要学会忍耐,未来的天下大乱是肯定的事,你到时候争取作世家的代表,不要仅仅满足于报仇这么简单的事。”
杨玄感哈哈一笑:“你也好自为之吧,别布局了这么多年,提前给杨广来个连锅端。”
杨玄感走后,王世充回到了思玉楼上,看着夜空中的星星闪闪发光,他轻轻地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道:“风暴将至,我还要等多久呢?”
半年之后,大兴城,已至盛夏,这座大隋昔日的都市,自从四年前杨广迁都之后,渐渐地失去了往日的繁华,随着大批的官员勋贵迁到洛阳,城中的有钱人和购买力也一下子下降了许多,昔日百万人口,挥汗成雨的热闹景象,再也不见,街市比起以往冷清了许多,几年前最热闹的西市胡商贸易区里,摊位少了一半多,一些开着的店铺里,伙计们也在柜台后打着瞌睡。
王世充一身紫袍紧身劲装,戴着纱帽,漫步在这大兴城中的巷子里,这回他仍然跟着杨广准备远征吐谷浑的大军,来到了这座隋朝故都,看着大兴城内满目萧条,物是人非的感觉,不由让他心生感叹。
魏征今天留在了城外的大军中处理事物,王世充也想进城看看自己留在大兴的几家店铺,毕竟这里算是丝绸之路上的重要节点,虽然重要性不如往日,也是自己必须坚守的一个要点,跟陇右金城的薛举,凉州姑臧的奸商集团们的联络地点,也设在了这里。
自从杨广这次出兵以来,他那聪明的脑袋又冒出了些奇想,上次大臣们穿着宽袍大袖,行军骑马都极不方便,这回他干脆下令,所有的官员都要穿着劲装戎服,五品以上穿紫衣,六七品穿青衣,八九品穿黑衣,流外吏员穿红衣,兵士马夫穿黄衣,以此划分等级,一目了然,浩浩荡荡的大军之中,王世充也成了万黄丛中一点紫,不过进了这长安城之后,他又淹没在一堆布衣百姓之中了。
今天是单雄信和刘黑闼在后面紧紧地跟着王世充,以作护卫,张金称和杨公卿两大保镖已经在半年前被王世充打发到河北清河一带经营店铺了,实际上也是为着乱世早作筹划,刚刚离开张金称这个跟了自己十几年的老伙计,王世充甚至还有点怀念他身上那股永远一个月没洗澡的味道呢,但现在也算慢慢习惯了。
王世充在这城中转了大半天,东看西看,实在是失望得紧,迁都之后,这大兴城不仅是物是人非,而且连以前那些鲜衣怒马,骑马过街的豪杰恶少们也看不到了,这回张金称去河北,拉走了四五百名壮士,一时间让王世充觉得洛阳城中的满园护卫人手也一下子吃紧了不少,本来也是有意趁这回随驾关西的时候,好好在这民风剽悍之处,寻一些可靠的护卫壮士,当然,能就此结交一些关陇豪杰,以后起兵时招至部下,成为嫡系部曲,那是再好不过了。只可惜现在走了大半天,在这大街上连当年刘居士那样的黑帮恶少都没见一个,但是高鼻深目的西域胡人,甚至沿街叫卖的天竺商人比比皆是。
王世充叹了口气,对身后的单雄信说道:“看起来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正在这时,街上本为数不多的人突然象是同时接到了一个信号,纷纷向着东侧涌去,两个店铺的伙计从后面飞奔而过,几乎要撞上王世充,单雄信和刘黑闼两人连忙说道:“主公当心!”然后二人抱着胳膊,在王世充的身后运气跨立,后背紧紧地贴着王世充,如同两个门神一样,阻挡着越来越多地在奔跑,有可能冲撞到王世充的人群。
王世充皱了皱眉头,这种情况这二年来在东都时他经常碰到,一旦有什么异人表演或者突发事件的时候,东都的居民都会这样争着去看热闹,可是现在在这冷清的大兴街市上也有如此情景,让他不免有些奇怪,一下子来了兴趣。
王世充伸出手来,抓住了一个从他身边奔过的伙计,问道:“这位小哥儿,请问出什么事了?”
那伙计急着挣脱了王世充的手,说道:“肉飞仙来了,大家都要去看呢。”
王世充奇道:“肉飞仙?那是什么?”
那伙计满脸都是不耐烦:“你这人真啰嗦,这肉飞仙可是我们大兴城中的一大奇人,听说今天要表演百尺杆头接绳的绝活儿,就在前面的禅定寺啦!”他说完后,一溜烟地跑向了前面。很快就没入了几百人组成的人流之中。
王世充笑道:“想不到这大兴城中,还有如此人物,雄信,黑闼,我们走,去见识一下好了。”
单雄信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屑的神色:“主公,这多半是些江湖骗子,在这里使些障眼法来坑蒙拐骗呢,千万不要信这些人,咱们还是回去吧。”
刘黑闼也笑道:“就是,主公,俺在河北老家的时候就经常见到这种江湖骗子,往往是耍把式卖大力丸和狗皮膏药的,没啥可看的。”
王世充摇了摇头:“大兴城曾经长期是大隋的国都,各国的奇人异士以前多来这里,这里的百姓的眼光和见识也要远远超过一般小地方的人,可仍然是趋之若鹜,而且这个什么肉飞仙显然也不是第一次这样表演了,不然这些人不会说出他的名字,我看此人若不是障眼法极高明,就是有真才实学,走,一起看看去!”
王世充说到做到,迈开腿就向前走去,单雄信和刘黑闼连忙紧紧地跟着他,生怕被人潮冲散。
顺着人流,王世充一行三人拐了两条街,就走了大兴东市南边的一座禅寺之中,王世充依稀地记得这里原来是个货仓,看起来因为大兴城的生意不景气,这里也给和尚买下修了座寺庙。
这座寺庙不是太大,外墙是刚刚经过粉刷的,一片黄色的墙上,写着南无阿弥陀佛这几个大字。寺门外已经围得是人山人海,也就方圆里余的一片广场,竟然围了有大几千人,外面还有源源不断的新看客跑过来要围观,一些在后面挤不进前面的人干脆搭起了人梯,或者是爬到了两边的大杨柳树上,单雄信和刘黑闼这两名铁塔般的壮汉靠着一膀子力气,在前面开路,一阵猛拱,终于让王世充跟着挤到了最前面。(未完待续。)
第七百八十二章 独门绝技
只见几十名灰衣的僧人,个个头顶油光发亮,围在了寺庙的大门前,一个四十多岁的大和尚披着红衣袈裟,单手合什,双眼微闭,手里拿着串佛珠,在那里念念有词,而在这些人面前,则树着一根高达十余丈(二十多米)的幡竿,竿头那里的绳索已经断了,半截绳头落到了地下,而一面写着“禅定寺”三个斗大黑字的杏黄大旗,也有气无力地落在了地上。
就在这面幡竿边上,站着一个看起来十七八岁的少年,此人身长八尺,那块头比起单雄信和刘黑闼这两尊门神也是毫不逊色,剑眉虎目,右眉间一颗黑痣,唇红齿白,嘴唇上开始蓄起了两抹小胡子,古铜色面皮,身穿一身黄色绸缎衣服,胸前绣着一只猛虎头,后背则是一只钻山豹,劲装打扮,黄铜钉腕,紧紧的衣服包不住他满身呼之欲出的肌肉块子,端地是英雄出少年,即使是见惯了豪侠猛士的王世充,也不免要暗暗地喝一声彩。
这少年身边,还站着两个虎背熊腰的少年,跟他一样都是绸缎衣服,仪表不丸,左边一人身材略矮,七尺不到,肤色黝黑,看起来二十上下,两鬓已经开始蓄起了虬髯,王世充看着此人有些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来,右边一个白净面皮,身材略高一些,本也是个赳赳武夫,但和中间的这个英雄少年相比,就要差了不少了。
王世充微微一笑,转头问起身边的一个中年妇人:“这位大姐,在下是外地人,请问那个肉飞仙,到底是谁啊?”
这个荆钗布衣的妇人高颧骨,薄嘴唇,一看就是个喜欢飞短流长的市井商妇,所以王世充才会找她相询,一听到有人打听,这女人马上来了劲。口沫横飞地说道:“哎呀呀,你是不知道啊,这人可是咱们大兴城这两年来的头号英雄少年啊,姓沈名光。听说是什么南陈沈侍郎的儿子,后来入了咱大隋,这沈光也跟着他父亲一起来了大兴,生得可是少年英雄了得啊,一身的武艺。更是骑术超群,在咱大兴城这两年的戏马大会上,年年第一呢。”
王世充一下子来了兴趣,他略一思忖:“沈侍郎?可是南陈的吏部侍郎沈君道?以后做了东宫学士的那个?”
妇人勾了勾嘴角:“呀,看你这一身,也是个当官的呀,怪不得对这些这么懂呢,咱们一介平民,哪知道什么侍郎,学士的。只知道这个后生啊,人生得俊俏,功夫也好,这大兴城中,不知道有多少姑娘家,为他害了相思病呢?”
王世充一身紫袍纱帽,也不是平时的标准官服,在这个中年妇人眼里,大概也就是一些胥吏之类的小官罢了。要是她知道王世充是个正四品的中高级官员,也不会这样愉快地说话了。
王世充点了点头:“多谢大姐指教。”他又看了一眼那沈光的模样。跟那吏部侍郎沈君道倒是有五六分相似,那沈君道以才学著称于世,是江南著名的文人,官至吏部侍郎。后来陈灭后入隋,曾经进入杨勇的东宫当过学士,杨勇倒霉之后又被杨谅征为汉王府府掾,然后就随着杨谅的谋反二度倒霉,跟那个前一阵来抓单雄信生铁走私的裴仁基一样,因为当时曾力劝杨谅不要起兵。所以被关进了大牢,也幸亏这样才保住了一条命,只不过走了宇文述后门的裴仁基重新被起复为左翊卫虎贲郎将,而找虞世基帮忙的沈君道却没这么好的运气,被除民为平民。
王世充想不到那沈君道看起来挺文弱的一个江南文人,居然有这样如狼似虎般的儿子,即使是那些关陇胡将们的子侄,也极少有象这样出色的,看看他身上那掩饰不住的肌肉线条,可以和此人相提并论的人里,王世充只能想到杨玄感,宇文成都,张须陀,秦琼,薛举父子,薛万彻兄弟这几个人罢了。
王世充皱了皱眉头,又向那妇人问道:“这个沈光,就是肉飞仙吗?我本以为是个道士什么的,怎么这个看起来五大三粗的壮汉,也叫这名字?”
妇人笑道:“呆会儿你就会看到他为什么会叫这名字了。”
只听那沈光朗声道:“各位,沈某今天偶然到此,见这幡竿顶头的绳索被风吹断,今天是这禅定寺开张的第一天,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旗子落到地上,我们沈家历代礼佛,不能让这寺庙刚刚开门就遭遇这样的事情,所以沈某主意已定,要爬上这竿头,接好绳索,挂上大旗。”
人群之中传出一片惊呼尖叫之声,还有些少女的哭腔:“沈郎君,千万不要啊,这竿子太高了,一个闪失,人摔下来就没命啦,还是另想办法的好。”
“就是,沈小郎君,这和你平时爬的竿子可不一样,小心为事,还是找官府的人来帮忙吧。”
沈光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忿之色,高声道:“各位父老乡亲,沈某主意已定,之所以等大家前来,只是要让大家作个见证,今天之事,全是沈某一人所为,与禅定寺的众位师父没有关系,若是沈某运气不好,学艺不精,掉下来摔死,那也怨不得别人。”
人群中又传出一片尖叫惊呼之声,一些年轻的姑娘几乎眼泪都要流下来了,那名禅定寺的大和尚停止了念经,睁开眼,叹道:“沈施主,你的好意,我们全寺僧侣都已经心领,只是这样实在没有必要,贫僧以为,还是等官府来处理的好。”
沈光回了个礼,说道:“大师,沈某全家从小就礼佛吃斋,我娘跟我说过,从小就有大师说过,在我今年的时候,一定要为佛门做一件善事,这是我命中的劫数,渡过了,才可以再有十年的寿命。看起来这正是我沈光的一个机会,也可以向佛祖展现我的忠诚。”
大和尚叹了口气:“既然沈施主如此坚定,贫僧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有率我阖寺僧众,为施主诵经祈福了。”他说着,就地盘膝坐下,如老僧入定。开始默念起经文来,而其他的僧人也都跟着坐下,有些人掏出怀中的法器念珠,一边捻着。一边诵经。
沈光微微一笑,弯腰把地上的绳索捡了起来,身边的那个黑矮少年拉着他的胳膊:“大哥,真要硬上吗?再考虑考虑吧。”
白面少年也说道:“是啊,大哥。这回可不是逞强的时候,依我看,再想想别的办法吧。”
沈光哈哈一笑,轻轻地摆开了黑矮少年的手:“孟才,这可是哥哥命中的劫数,过了这关,咱们又可以做十年弟兄了,若是过不去,也烦劳二位兄弟把我的事情告诉家父家母。”
二人深知沈光的脾气,叹了口气。退在了一边,沈光把那面大旗用断的绳头缠在了腰间,微一闭眼,深深地吸了口气,再睁眼时,精光暴射,整个人完全进入了全神贯注的阶段,大喝一声,双足一点地,一蹦六尺高。象只灵敏的猿猴似的,一下子巴住了那旗杆,围观的众人一看这动作,齐齐地暴出了一声喝彩。
众人的欢呼声还停留在舌尖。没有停下去的时候,沈光便一鼓作气,手脚并用,向上开始攀爬起来,他的动作既充满了力量,又是那样地轻快矫健。没有一丝拖泥带水,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就向上爬出了五六丈,到了杆子的中上端,眼看离那竿头,已经不足五丈了。
众人的叫好声渐渐地平息了下来,因为越是向上,杆子越细,而沈光爬行的速度也显得越来越慢,众人都为沈光捏着一把汗,但王世充却敏锐地发现,他爬行时右手始终不离那挂在杆头的断绳左右,即使真的身体失控,无法平衡,也可以抓着那断绳作为借力,不至于这样凌空摔下,而且他特意选择了背光的方向攀爬,现在已经是下午的申时过后,日头开始西垂,背光爬杆,就避免了一时被阳光刺目的可能。看来这少年不仅胆色过人,更是心思缜密,绝非有勇无谋之辈。
沈光的那两个兄弟,这会儿已经高高地仰着头,他们是向着阳光,无奈只能手搭凉蓬,高高地梗着脖子看着沈光爬杆,若是兄弟出了什么差错,这二人象是准备随时跳起接住,其心中的焦灼,从表情上就可见一斑。
又过了片刻,沈光终于爬到了竿顶,看起来他的身形比在地面时小了不少,他的双腿如八字,紧紧地勾住了杆身,而随着上面最细的竿头承受了一个壮汉的重量,底部也开始剧烈地摇晃起来,那两个少年连忙向前抢出,扶住了那杆底,而围观的人群里出钻出十几个人,甚至还有四五个年轻姑娘,把下面的杆底围了一大圈,几十只手都紧紧地扶着杆底,生怕这样的晃动会影响到顶头的沈光。
沈光在杆顶居然哈哈一笑:“多谢各位仗义相助!”他的左手怀抱杆身,左手向腰际一拉,那面大旗一下子就给他擎在了手中,迅速地塞到了嘴里咬住,而那半截断绳的绳头,则牢牢地抓在他的右手之中,这个剧烈的动作让他的身子微微有一点小小的晃动,引得围观的众人中起了一阵惊呼。
沈光迅速地伸出右手,把杆头的那半截断绳也抄在了手中,然后左手突然放开了杆身,只靠着两只腿紧紧地盘着杆底,空出的两手迅速地在空中把两截断绳头打了两个死结,这个动作让下面围观的众人连心跳都要停止了,所有的人都忘了叫喊发声,只是睁大了眼睛盯着这个杆头少年的高难度表演。
沈光系好断绳之后,把嘴里叼着的大旗挂在了杆顶,然后双腿一发力,从杆顶“哧溜”一下,顺杆而下。人群中暴发出一阵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
王世充身边的单雄信刚才看得眼睛都直了,这时候才长叹一声:“这小子还真厉害。”
刘黑闼吐了吐舌头:“真是个不要命的亡命之徒啊。”
王世充微微一笑:“他不仅自己不要命,也想让别人不要命,就他这么快地滑杆下来,下面给他扶杆子的人散开都来不及啊!”
话音未落,人群中就闪过一阵惊呼之声,下面扶杆子的人有些开始掉头就跑,却听到空中响起一声炸雷般的声音:“站住别动!”这一声如同晴空霹雳,让身处几丈之外的王世充都心中一动,那些想跑的人如同给施了定身法一般,立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了。
只见沈光的身影已经落到了离众人头顶不过三四丈的地方,他这样的全速下滑的速度,跟自由落体也没太大区别,眼看只要一眨眼的功夫,就会砸到下面的人群,一出悲剧即将上演,却突然听他高吼一声:“起!”这个在旗杆上的黄色身影如大鸟般离杆而出,如同一枝离弦的利箭,轻而易举地飞过了众人的头顶,飘向五六尺外的一处空地。
王世充满意地点了点头,这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因为他刚才看到这沈光这样下滑时,就已经在四处观察场内的空地了,一切都在这个手年的掌握之中,看起来这种高空作业的高难度动作,他平时也经常玩,要不然如何会叫肉飞仙呢?
王世充正待迈步上前与这沈光聊上几句,却看到沈光的身子在空中一个大扭身,“鹞子翻身”,连着在空中翻了几个斤头,本来头上脚下的他,在空中生生地掉了个个儿,变得头下脚上,以这种倒栽葱的姿势,就向着不到两尺的地下硬撞了下来。
王世充的脸色一下子大变,这沈光就是再艺高人胆大,也不可能拿脑袋跟地面来个亲密接触的,肉飞仙也不可能硬得过这地上的石板,想必是这沈光一时兴起,玩得过于托大,眼看就要自食其果,摔个脑浆迸裂了。(未完待续。)
第七百八十三章 英雄出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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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世充的心中闪过一丝无比的惋惜,想不到这个英武过人,身手敏捷的英雄少年,却在这场精彩表演的最后,因为一个小小的失误,翻错了跟头,眼看就要要送命于此了,王世充闭上了眼睛,他已经有些不忍心,再看到这一幕悲剧的即将上演。
人群中突然暴发出了一阵惊呼声,震天动地,甚至还夹杂有不少女孩子的尖叫,王世充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意料之中的那个脑瓜子撞地,一声如同打碎鸡蛋壳的闷响,还有那脑浆四溅时又咸又腥的味道没有出现,他睁开了眼睛,却看到了一幕让他合不拢嘴的情形。
只见那沈光,正头上脚下,以手撑地,轻飘飘地一个跟头,向前一个前手翻,整个人都转了过来,如同后世的体操运动员一样,轻飘飘地翻了出去,一个空中旋子转体七百二十度,身子又高又飘地飞起了一丈多高,但那下落的迅猛冲劲,就给这一个前空翻卸了一大半的力量,看他这个跟头翻得又高又飘,那高度只有后世的体操运动员踩了弹床垫子才可能达到。
众人惊呼未已,沈光再次落到了地上,这回他没有象那些跳马运动员那样稳稳地站住,而是仍然头上脚下,以手撑地,然后继续一个前手翻,这回他飞起的高度比起上一个跟头略矮了一些,大概整整一丈高,转的角度也比前面少了半圈,大概是五百四十度,依然是稳稳地双手撑地。
王世充这下子完全看明白了,他借着这两个前手翻的力道,把从十余丈高的高杆上冲下的势能转向了前面和空中,这种卸力的办法实在是匪夷所思,而他的动作非常地熟练和连贯。跟头翻得也是又高又飘,其实他的双手接触地面,那巨大的力量足以在一瞬间就把普通人的腕骨震得粉碎,他却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暴发出如此巨大的力量。反过来让自己整个人弹空,这手臂到手腕的力量,实在是惊人,王世充定睛一看,只见到他护腕的那个黄铜钉腕。已经完全碎裂了开来,而他的手腕处也是一片通红,看来这沈光看起来虽然潇洒自如,但这下手臂承受了千斤之力,仍然是隐隐地受了些内伤。
沈光两个跟头翻得兴起,哈哈一笑,第三个跟头就没有再翻,双掌拍地,整个人头上脚下,两只腿自从膝盖处弯曲盘起。以降低重心,这时候他全身的重量,都集中在那双掌之上,王世充看得真切,这一双已经暴裂了护腕的手,仍然是非常地稳定,只是那手腕处已经微微有些红肿,如果这沈光爱惜自己身体的话,这时候就应该收手治疗了。
不过沈光没有一点停手的意思,居然如同杂耍艺人一般。就这样头上脚下地倒行起来,在这一刻,王世充立马想到了后世里看武侠小说时在《射雕英雄传》里的那个逆练九阴真经的欧阳峰。
可是围观的人群中却暴发出一阵雷鸣般的掌声,更掺杂了不少少女的尖叫声。大兴这里本就是汉胡混杂,民风强悍而开放,不象江南士女那样温婉沉静,这些情窦初开的姑娘们,看到如此玉树临风,如天神下凡般威风的少年郎君。一个个激动地惊声尖叫,非如此不足以表达内心的倾慕与崇拜。
站在王世充身边的那个中年妇人也笑得嘴都合不拢了,她一边拍着手,一边对王世充说道:“官爷,你看到没有,这就是肉飞仙,沈小郎君多次在我们大兴的闹市里这样表演了,以前是在三四丈的杆头一跃而下,也是这样以手撑地,头下脚上地倒行,全身的力量,就在那一对肉掌上,你说,若不是这仙人,哪来如此的神迹呢?”
王世充笑着点了点头:“原来如此,见识了,大兴果然多奇人异士,此行不虚啊。”
中年妇人眉飞色舞地说道:“这只是沈小郎君的一般本事,官爷,你还没看过他骑马驯马的本事呢,嗨哟,我可是见识过的,按说我家那口子也是个骑兵队正啦,可是跟人家沈小郎君相比,就跟不会骑马似的,那日行千里的西域天马,在小郎君的胯下,那比我家的狗还要听话呢,要立就立,要趴就趴,一会钻到马肚子里,一会儿可以在马背上单手撑着,哎哟,我看那个的时候,这心脏啊,扑通扑通地,都要飞到体外了呢。”
王世充叹了口气:“骑射弓马之道,本是关陇的北朝武人所擅长,想不到沈光一个南朝文人的子弟,居然也能有这般本事,实在是让人不敢相信。”
中年妇人笑道:“可不是嘛,按说咱们这大兴城里的关陇军爷们,可是一个比一个横,眼睛都长在脑门顶上,谁也不服谁的,虽说四年前至尊迁都去了洛阳,可是不少军爷还是留在了大兴,他们的子侄们也是成天跑马射箭,好勇斗狠,可这沈小郎君在前年的马术大会上一出现,其他人就会都认了怂,现在这大兴城里的年轻后生,沈小郎君若是说自己第二,那没人敢称自己第一啦。”
“你看那跟着他的两个少年了吧,都是军爷的儿子呢,那个白脸皮,高个子的叫钱杰,是虎贲郎将钱将军的儿子,至于另一个黑脸皮,矮个子的叫麦孟才,他爹可是右屯卫大将军,叫什么卖铁杖呢!”
王世充心中一动,难怪这个黑小子看着这么眼熟,原来是象自己的岭南老朋友麦铁杖,想来自己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见到这位军中老友了。当年征伐杨谅之后,麦铁杖曾经因功获得左武卫将军的官职,又转任莱州刺史,因为其目不识丁,缺乏政务才能,上任后连一州的税赋和人口都无法正确统计,被李密也借着打击杨素推荐官员的那次机会弹劾了一把,免官回家。
但还没有过半年,杨广大概是出于重用南方系出身的将帅的考虑,又让其当了汝南郡守,半年前杨广把麦铁杖召来宫中询问军旅之事。久经战阵的麦铁杖应对如流,跟一年前的周法尚一样,让杨广大为满意,一下子就升成了右屯卫大将军。这回也随大军一起行动,因为他负责的是御营附近的步军,为了避免勾结将领的嫌疑,王世充一直没有主动地和这位多年故友联络,却不想在这里看到了麦铁杖留在大兴的儿子。
王世充正要上前的时候。却听到一个低沉而威严的熟悉声音响起:“孟才,不好好在家读书,又在这里做什么?”
王世充扭头一看,只见全副武装的麦铁杖,骑着高头大马,身后跟着一队盔明甲亮的军士,正站在人圈之外,大兴的百姓们经历过四年前的那场未遂政变后, 对这种情况很敏感,一看到面如黑炭。一脸凶相的麦铁杖和手下,马上一哄而散,刚才还围得水泄不通的庙前广场,很快就走得空空荡荡,就连那些坐在地上念经的和尚,也匆匆跟沈光行礼致谢后,就退到了寺内,暂时关上了庙门。
王世充本想回避,但实在舍不得放过这么一个跟沈光结交的机会,面带微笑地留在了原地 。麦铁杖的眼神犀利如电,一下子扫到了王世充的身上,咧开大嘴笑道:“行满兄,你怎么在这里啊!”麦铁杖以前是个粗人。叫王世充都是叫王将军,不过上次罢官之后,痛定思痛,开始读书习字,现在学了点文化,也跟着那些文人一样表字相称了。
王世充微微一笑:“铁杖(麦铁杖没有字)。今天怎么带兵过来了呀?”
麦铁杖哈哈一笑:“正好今天领命巡城,听说这里有大批民众聚集,还以为出了什么事,赶过来一看,原来是这几个小子在这里,让你见笑了。”
王世充摆了摆手:“铁杖,不是这样的,这几位后生英雄了得,那位叫沈光的小哥儿,是为寺庙在杆头接上绳索,路人围观了一下罢了,比起以前大兴城里那些少年们飞鹰走马,穿街过市,这已经好多了。”
麦铁杖看了一眼三个少年,点了点头,用马鞭指着麦孟才说道:“这个黑小子就是我那不成器的儿子麦孟才,今年二十岁,上次跟你老弟平定江南之后,他就和他娘从广东老家过来了,他娘死得早,我又长年在外,没人管教这小子,让他如此顽劣。”
麦孟才不服气地翻了翻眼睛:“不是阿大你说要我们多习武艺,多多历练,以后好报效国家嘛。”
麦铁杖的眼睛一瞪:“还敢多嘴,回头看老子怎么收拾你!”麦孟才吓得一吐舌头,不敢再多说。
麦铁杖继续指着那白面瘦高少年道:“这小子名叫钱杰,乃是我的副将,虎贲郎将钱士雄的儿子。钱杰,你怎么也和孟才搞到一起瞎混啊?”
钱杰“嘿嘿”一笑,抓了抓后脑勺:“俺们是跟着大哥出来的,本来是想出城跑马练武,结果正好碰上这事,可不是有意在城里招人注意的啊。”
麦铁杖叹了口气:“老爹迟早会给你们这帮坑爹货连累。对了,沈光,你什么时候也练了这种骗女孩子的技巧?以后上阵为将,靠的是弓马,你这些花拳绣腿,能起什么作用?”
沈光向着麦铁杖正色行了个礼,顺便也对王世充拱手致敬,朗声道:“小侄对麦将军所言,不敢完全苟同。马上作战,靠的就是三力,腿力,腰力和腕力。双腿需要夹紧马腹,腰力可以让你扭身放箭,而抡动长兵器,斩敌破甲,则全靠手腕和手臂的力量,跑马场毕竟在城外,练功有时候不一定要到那里,小侄这样爬杆后跃下,就可以锻炼这三力!”
王世充听得连连点头,确实如这沈光所说,他这样攀爬高杆,双腿牢牢地盘住杆身,如同夹住奔驰的烈马,练的确实是腿力,而在杆上来回扭动,一下下地向上蹭,全靠腰部发力,在马上的驰射和枪槊功夫全靠这个,所以大凡猛将,全都是腰围宽大,至于腕力,能让人灵活地把长兵器运转自如,对于马上战士,极为重要。想不到沈光此举并非作秀,而是一种别样的练武。
但王世充还是笑道:“沈光,你若是要这样练武,不需要爬杆到顶啊,这些旗杆越向上越细,人容易摇晃,一个不留神就会把杆子给折了,爬到一半多就可以跳了呀。”
沈光的脸上闪过一丝自信的神色,朗声道:“回这位官爷,沈某除了练这三力外,还要练的就是冲杆登城,攻城的时候,爬云梯太慢,也容易给人砸下来,但若是顶在这冲杆之上, 可以直接蹬墙上城,沈某需要这样的感觉,免得真正地上了战场后,却因为不熟悉战具而功亏一篑。”
王世充的脸色一变:“现在天下太平,哪来的征战?沈贤侄未免有些太过于托大了吧。”
沈光微微一笑:“这回各位将军们不是随着圣驾一起出征吗,怎么能说天下太平,没有征战呢?”
王世充的嘴唇抿了抿:“沈贤侄,这回我们打的是逐水草而居的吐谷浑,他们是草原上的游牧民族,即使跟羌人学习盖了几座城池,也不是那种坚城,可以一鼓而来,你根本用不了这种冲杆上城之法啊。再说这回也没有征召你从军。”
沈光自信地摇了摇头:“对吐谷浑只不过是至尊的牛刀小试罢了,我们这些身处关陇的将帅之子们都知道,以后至尊一定会兴兵讨伐高句丽的, 到时候我们都会主动从军,男子汉大丈夫,就应该建功立业于沙场之上,即使是马革裹尸,也不枉人世走一遭啊!”
沈光说这话的时候,神彩飞扬,双目中神光闪闪,这一 刻仿佛他已经置身于遥远的辽东前线,而麦孟才和钱兴刚才一直低着头,听到这话后也不禁击掌叫好。(未完待续。)
第七百八十四章 结交沈光
麦铁杖重重地“哼”了一声:“好大的口气,军国大事,你们这几个毛头小子又懂什么,好好地练武强身,以后有外敌入侵了再谈沙场建功的事情,最近圣驾就在城外,圣上严令,这段时间内大兴城中不许生事,你们最好这段时间收敛点,不要再给你们的父亲惹出什么不必要的麻烦,明白吗?”
沈光的眼中闪过一丝兴奋之色:“真的吗?圣驾真的在城外?”
麦铁杖冷冷地说道:“若不是圣驾来了大兴,我又怎么会带兵在城中巡逻?好了,管好自己,别到时候出了事说我没有提醒你们。”他说到这里,眼睛狠狠地瞪了麦孟才一眼,“你现在就给我回家,在房间里呆着不许出来,等我晚上回去后有话跟你说!”
麦铁杖说完之后,对着王世充一拱手:“行满,军务在身,等下了值之后,明天晚上咱们兄弟再到你的帐中痛饮一番,如何?”
王世充微微一笑:“恭候大驾!”
麦铁杖带着这队士兵向着街市的另一个方向走去,王世充看了一眼麦铁杖的背影,对着沈光一拱手:“沈兄弟少年英雄,王某实在是佩服,不知道是否肯赏脸,跟王某一叙呢?”
沈光上下打量了一番王世充:“这位官爷,沈某与您素昧平生,只知道您是朝中官员,还没来得及请教高姓大名呢。”
王世充知道刚才自己和麦铁杖表字相称,这沈光只怕多半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份,笑道:“我姓王,名世充,字行满,京兆新丰人士,现任刑部侍郎兼检校大理少卿。跟你父亲也是同朝为官,见过几次面。”
沈光倒吸一口冷气,失声道:“您就是名满天下的首富王世充?”
王世充微笑着点了点头:“以前做生意赚了点钱,要说首富。实在不敢当啊。”
麦孟才脸上堆着敬佩无比的神色:“大哥,王侍郎可是标准的武将,以前跟我阿大一起,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呢。可谓智计无双的谋将,我阿大这辈子没佩服过几个人,王侍郎却是他赞不绝口的。”
钱杰也说道:“是啊,大哥,你有所不知。当年我阿大也曾经跟随王侍郎一起到云南平叛,史万岁史元帅的奇谋,多出自王侍郎的谋划呢。”
王世充知道麦孟才和钱杰两人的父亲是军将出身,跟自己也曾经并肩战斗过,在他们眼里,自己是一员武将,而沈光的父亲一辈子没上过战场,是以沈光也不太清楚自己在军界的地位,他笑着摆了摆手:“都是些陈年旧账了,提了有何用?哎呀。看着你们这些少年英雄,想想二十年前,我也是差不多你们这个年纪,也是和你们一样地从军报国,攻灭南陈,从此走了军旅仕途,想来真是让人不胜感慨啊。”
沈光的眼中闪过一丝兴奋:“王将军,咱们兄弟也有意投军报国,不知道您作为前辈,能不能指点一二?”
王世充要的就是沈光的这句话。他哈哈一笑,上前拉住了沈光的手:“求之不得啊,今天能碰你们这样的年轻人,王某还真想好好聊聊呢。前面一家醉仙楼的酒不错。年轻人,一起去吧!”
麦孟才的脸上现出一阵难色:“这,我阿大刚说过。”
沈光笑着拍了拍麦孟才的肩膀:“行了,你小子回去准备挨板子吧,也能练练抗击打的能力,这次就别掺和了。有急事我会找你的!”
小半柱香后,前面两条街的醉仙酒楼的二楼,已经完全被王世充包下了整层楼,本是最热闹的晚饭时光,空荡荡的,连个小二也不见,楼上正中的一张八仙桌上,却是坐着五个人,王世充主仆三人加上钱杰和沈光二人,面前摆着满满一桌子的菜,多是整盘的酱牛肉,烤全羊之类的肉菜,而七八坛打开了封口的柳林酒,摆在桌下,整层楼都洋溢着浓郁的酒香。
沈光微微一笑:“王将军,您现在可是侍郎级的高官,朝中大臣了,又是天下首富,按说是食不厌精才对,怎么跟我们这些粗人一样,都是大酒大肉啊。”
一边的单雄信哈哈一笑:“我们家主公可不是一般的文官,那可是天南海北,打遍天下无敌手的,他老人家在战场上出名的时候,你们二位才刚生出来呢。”
钱杰的眼中闪出一丝兴奋:“王将军,能跟我们说说那战场上的事吗?咱们成天做梦都想着上战场,可战场是啥样,还真没见过呢?”
王世充笑着摇了摇头:“战场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很可怕,到处都是断肢残臂,满耳中听到的除了喊杀声外,更多的是伤者和垂死者在地上的翻滚哀号,你们要真是去了,只怕就不会这么有兴趣了。”
沈光摇了摇头:“不,真正的男儿,不会被这点吓倒,在沈某看来,敌人的惨叫和悲呼,就是对战士而言最美好,最动听的音乐,而金铁相交之声,马嘶人吼之音,就是这世上最好听的旋律。”
王世充点了点头:“那看来沈老弟是天生为战场而生的,来,我敬沈老弟一杯!”他说着,把面前的一碗酒一饮而尽。
沈光连忙站起了身:“小子何德何能,让王将军敬酒!实在是不敢当。咱是粗人,来不得太多的礼节,只好回敬三碗,以示小子的惶恐!”
他说着,把面前的酒也是一仰头就吞了下去,然后重新满上,再次一口闷,如此连干三大碗,将近一斤的烈酒下肚,脸皮都是没有半点红色,可见这小子平时也是喝酒如饮水的鲸吞海量。
王世充满意地点了点头:“果然是少年英雄,沈老弟,请坐吧,今天在这桌上,也不用拘泥什么官职,你叫我一声前辈,我叫你一声老弟,岂不更好?!”
沈光笑道:“那小子就却之不恭了,王前辈,您当年是怎么从军的呢?”
王世充眼睛微微地眯了起来。往事历历在目,他缓缓地说道:“其实我当年从军报国,也是不得已为止啊,因为当时一个位高权重的大将。看中了我们家的生意,想要强夺我家家产,我们兄弟三人,为了能保住家产,才想到从军建功。搏个官位,不让人欺负,结果南陈一战,我大哥为了救我而战死沙场,可以说我王世充能有今天,全是大哥用命换的,所以我今天看到你们这三个后生,就想到了当年我兄弟三人一起从军的样子,这才会心生感慨啊。”
王世充今天也难得一舒胸臆,干脆借着酒劲。竹筒倒豆子一般地,把自己当年从军以来,征南陈,平江南,定岭南,伐南中,击突厥,这一系列惊心动魄的战役全都说了出来,当然,涉及国家机密和朝堂权谋的事情。一概省略,只说战阵之事,但饶是如此,也听得其他四人目不转睛。惊叹不已,不要说沈光和钱兴二人没上过战场,就是单雄信和刘黑闼也没有跟他经历过这些战役,不知不觉两三个时辰过去,天色都已经全黑,若不是小二上来掌灯添烛。只怕他们都会忘了自己身处的是酒楼,而非战场呢。
王世充说完后,呷了口酒,感叹道:“这十年的征战经历,一直在我的脑海中挥之不去,现在还经常会在梦里看到身边战死同袍们的脸,尤其是我的大哥,虽然自从反击突厥以来,我除了随军平定杨谅之叛后,就再没有上过战场,但一想起这些往事,就壮心不已,唉,现在我人已经到了中年,身手跟年轻时相比也下降了很多,今天看到你们二位如此少年英雄,真是欢喜得紧啊,尤其是沈兄弟,你天生就是一员冲锋陷阵的猛将,一旦有机会从军,那一定可以建立起不朽的功业的。”
沈光的眼中闪过一丝兴奋:“真的吗?王前辈,咱们兄弟确实有意从军报国,可是现在我们并没有达到进入左翊卫或者是左勋卫的年龄,而且,而且我阿大也因为坐事免了官,可能我也没有机会再从军报国了。”说到这里,他的眼中闪过一丝落寞之色。
钱杰连忙安慰道:“大哥勿虑,大哥的威名已经传遍了大兴,到时候我们这些兄弟从军之后,一定联名向皇上举荐大哥,说什么也不会让大哥这样的人才没有报国机会的。”
王世充哈哈一笑:“很好,你们兄弟情重,以后一定可以联手做一番事业,只是现在至尊征伐吐谷浑,还没有大量地募集天下壮士,召集关陇世家的子弟,所以你们现在只怕没有用武之地啊。”
沈光咬了咬牙,一口酒下了肚,沉声道:“王前辈,这回能不能让我们兄弟跟随您上战场呢,您是威名赫赫的将军,应该可以向至尊求情,带我们几个吧。”
王世充笑了笑:“沈老弟,虽然我也很希望这回能把你招进军中,给你个建功立业的机会,但今时不同以往,若是四年前,我一定就会让你跟我走了,因时候我有开府之权,可以征召自己的部曲,有了军功后也能得到朝廷规定的赏赐。”
“但是自从四年前的杨谅谋反之后,至尊的新政里,就把从上柱国开始的武官全给转成勋官了,除了开府仪同三司给设成了从一品的荣誉官职外,武将都不得再有自己的私兵部曲,我的这两个兄弟是以商团保镖的身份来担任我这次出来的护卫,所以我现在并没有权力召你们入伍,抱歉了。”
沈光的脸上闪过一丝失望,但仍然不甘地说道:“王前辈,你当年投奔那王颁王司马的时候,他也不是军职,也没有开府权限,但同样可以带着你们几百人入伍啊,这回能不能也想想办法呢?”
刘黑闼笑道:“沈老弟,你有所不知啊,上回我家主公是因为赶上了平灭南陈的大事,先皇当时是在全国范围内大征兵,也不限制民间自行携带武器和壮丁从军的举动,所以我家主公才有那个机会,可是这回至尊征伐吐谷浑,并没有象上次那样全国总动员,只是调集了东都的番上部队,还有沿路的关陇一带的府兵,人数不过二十万,连关陇的世家子弟都没有征集从军,所以也应该是不会接受你们这种自行投效从军的举动的。”
沈光的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人也一下子象个泄了气的皮球,瘫在了凳子上,喃喃地说道:“难道我真的就没有从军报国的机会了?”
王世充笑道:“沈兄弟勿虑啊,这次没有机会,可是以后有的是机会呢,你不是也说过吗,至尊以后要是征伐高句丽,你要从军出征呢。”
沈光哈哈一笑:“我那也只是随口一说,难道这事是真的吗?”
王世充笑着咪了一口酒,强烈的辣味让他的脑子变得异常清醒:“这本是军国大事,但你们都是关陇子弟,这里又没有外人,我也不妨跟你们透露一二,现在四夷臣服,九州安定,唯独东北一角的高句丽,还没有服王化,至尊最仰慕的就是汉武大帝开疆扩土,牧马天山的壮举,那高句丽之地,本就是汉武大帝攻灭卫氏朝鲜,置了汉朝四郡之处,后来因为两汉之际的战乱而让高句丽趁机自立,争霸一方,现在我大隋国力强盛,想要击灭高句丽并非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先皇时期之所以征战不利,不是因为我们的军队不行,而是那辽东之地路途遥远,粮草不济,再优秀的战士,也不能没饭吃就去作战。”
沈光的双眼一亮:“这么说来,现在至尊在开挖的大运河,就是为了解决前线军需的举动?”
王世充笑着点了点头:“沈兄弟还知道这件事啊,真不容易。不错,至尊就是想把江南的粮草运往涿郡,水运才能解决如此沉重的后勤负担。所以只要大运河一成,那征伐高句丽,就是近在眼前了。”
沈光兴奋地说道:“这么说来,建功立业的机会就要到了?”(未完待续。)
第七百八十五章 摊牌麦铁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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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世充笑道:“沈老弟啊,如果是这种灭国大战,那至尊一定会征召天下的壮士的,到时候连我也会恢复军职,领军出征,你如果不嫌弃,可以来找我,我想我是可以给你提供一个建功立业的机会。”
沈光站起身,对着王世充郑重其事地一拱手:“多谢王前辈的指教,若是到了那一天,沈某一定会去投靠王前辈的。”
王世充从怀里摸出了一块令牌,正是王家商会的一块信物,递给了沈光,说道:“这块令牌是我的商会所用,见牌如见我王世充,你若是有意来投,持此牌到那东都来找我,或者到任何一家王氏商铺请人带路,都没有问题的。”
沈光激动地满眼泪光闪闪:“那就多谢王前辈了。”
王世充的眼光一转,落到了沈光的手腕之上,这一会儿功夫,他的手肿得更厉害了,都快成了两个红色的小馒头,可是沈光却是面不改色,仿佛没痛在自己身上似的。
王世充叹道:“沈兄弟,不是我说你,你以后是要做大事的人,不能这样不爱惜自己的身体,这回你不是象以前那样从个两三丈的杆头下落,而是十余丈的高杆,下落的劲道太大,还用双手撑地,是不是有些过于托大了?”
沈光笑道:“我这肉飞仙的名声来之不易,若是这回落下来,得靠双脚站住,那这块招牌也就砸了,人活一切,无非求个名而已,我沈光就是头可断,名头不能坏的性格,再说我也作了些准备,翻了两个跟头。卸了不少力量呢,我天天玩这一手,对这力道的判断还是挺准确的。”
王世充笑着摇了摇头:“若不是你这力大惊人,双臂有千斤之力。又怎么可能撑得住!好了,也不多留你了,你回去之后,好好地上一些药酒,不要落下什么后遗症。”
沈光点了点头:“那就多谢王前辈的好意了。今天天色不早,沈某就此别过。”
王世充的眼中碧芒一闪,脸上闪过一丝耐人寻味的表情:“我相信我们一定会有再次见面,携手合作的机会的。”
和沈光钱兴分开之后,王世充缓步出楼,八月末的大兴,夜晚凉风习习,种在这座城市主干道两边的老槐树,总是能散发出一股难言的阴气,让人们在这炎热的夏夜里。也不至于汗流浃背。
王世充在前面慢慢地走着,后面的单雄信与刘黑闼亦步亦趋地跟着,王世充突然停下了脚步,也不回头,说道:“雄信,黑闼,你们今天是不是对我如此礼遇这个沈光,有些心中不平啊?”
单雄信叹了口气:“主公,我心里是有点不是滋味,自从半年前您把金称哥派往了河北。我就觉得心里空荡荡的,这个沈光,虽然身手了得,但毕竟是个外人。主公又何必对他如此关照呢?”
刘黑闼沉默不语,王世充转过头来,笑道:“黑闼,你也这样看吗?”
刘黑闼叹了口气:“主公,金称哥和公卿哥,雄信哥都已经是三十五六了。俺也年过三十,是不是您觉得再过几年,我们几个气力不足,不能跟着您在战场上冲锋陷阵,所以才开始想要培养沈光这样的年轻一代呢?”
王世充笑着摇了摇头,双手同时搭在了两个人的肩膀上:“你们都是跟随了我多年的老弟兄了,沈光不过一个毛头小子,跟你们怎么能比,只是以后我们要是想做大事,不能缺了新鲜血液,更不能缺了来自关中的武将世家子弟。”
单雄信一直紧锁着的眉头舒展了开来:“嘿嘿,看我这脑子,一天到晚尽胡思乱想,还以为主公不要咱们了呢。”
王世充笑道:“你们可是跟我一起打天下的老弟兄了,怎么可能轻易放弃呢,现在天下已经开始动荡不稳,我们必须要为未来作准备,河北那里是征伐高句丽的前沿,我是对金称委以重任才让他去了那里经营,换了别人我还不放心呢,你们怎么会以为我要把你们给踢开呢?”
刘黑闼挠了挠脑袋,憨憨地一笑:“是俺们在胡思乱想,主公千万别往心里去啊。金称哥现在在那里很好,已经招了好几千弟兄了,都散在了新开的铺子里,只要主公一声令下,就可以…………”
王世充连忙掩上了刘黑闼的嘴:“噤声,这里不是自已家!”
刘黑闼吓得连忙收住了话,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王世充的眼中碧芒闪闪,压低了声音:“你们听好了,金称到河北是去开新店铺,发展生意的,我绝对没有给他下过什么别的指示,以后跟任何人提起这事,都是这个说法,谁要是嘴不严乱说话,别怪我王世充翻脸不认人。”
单雄信和刘黑闼哪还敢再多说,连忙拱手称是,低头不语。
王世充训完二人后,神色稍缓:“你们要知道,现在我们树大招风,盯着我王世充,想要置我于死地的人很多,至尊对我也不是完全信任,一旦有些话传进了他的耳朵里,那可就是杀身灭族之祸,就连你们自己的全族,也都逃不了一死。听明白了吗?”
二人都低声应诺。王世充点了点头:“好了,今天不说别的事了,赶紧回营吧,再晚上一个时辰,城门就彻底关了,今天晚上在这大兴城里只能睡大街咯。”
单雄信突然开口道:“主公,我还有一事不明,您明明很看重那沈光,为什么不趁着这次机会,让他加入我们呢?他这么急着想要从军出征,按说这种心情可以好好利用才是。”
王世充看了一眼周围静谧的大街,大兴城的人气已经下降了许多,在这片还算热闹的主干道上,也就是戌时左右,居然已经没什么人了,换了前些年,现在这个点儿是车水马龙,灯红酒绿的,偶尔看到几个醉汉歪歪扭扭地在街上晃来晃去,他觉得这里并非谈话之地。对着二人使了个眼色:“跟我来,先出城。”便头也不回地向着西门的方向走去了。
出城之后,远处五里外的驻军大营里,一片灯火通明。王世充甚至可以清楚地看到火光下一队队巡逻的士兵,走出两里,确认了周围没有别人,他才转过头来,对单雄信说道:“现在还不是收服沈光的时候。这次的吐谷浑征伐,连我都是文官之身,自己都不能立功,更不用说这沈光了,一旦他立功不成,势必对我心生怨恨,以后也不可能跟他商量大事了。”
刘黑闼眨了眨眼睛:“可是主公,你就不怕这小子立功心切,再去找别的路子?您这里确实不能收人,可是麦将军可以啊。这小子跟麦公子的关系那么好,去找麦将军也说不定呢。”
王世充摇了摇头:“如果他想到去找铁杖,也不会跟我出来喝酒了,铁杖虽然现在是右屯卫大将军,但还是从汝南太守的任上刚刚给起复的,所以为人小心谨慎,生怕这时候有什么滥用子侄部曲的嫌疑,给人抓小辫子,你看他连自己的儿子都不带,而是放在家里让他练武。又怎么可能带上这沈光呢?”
单雄信笑道:“麦将军也是在等将来征伐高句丽的机会是吗?”
王世充微微一笑:“他虽然看着象是个粗人,但其实为人很精明,绝非有勇无谋之辈,他对局势的判断也非常准确。现在绝不是贪功冒进,建功立业的好机会,未来的高句丽征伐,才是大头。”
背后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王世充收住了话头,向后望去。只见一阵火光晃动,麦铁杖仍然是白天的那身打扮,带着六七个骑马随从,正从后面的官道上驰来,一看到路边的王世充,先是一愣,转而笑道:“行满,你怎么在这里?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王世充哈哈一笑:“怎么,刚刚教训完儿子回来?”
麦铁杖笑道:“这小子成天不干正事,十几天不盯着他就给我惹事,非得好好板起脸来教他怎么做人才是,对了,我这一趟在家耽误了不少时间,你怎么也才出城啊?”
王世充的眉毛一挑:“今天看到令公子和沈光,钱兴他们三个,一时感慨,想到了二十年前我兄弟三人也是和他们一般年纪,携手上战场的,所以后来找那两个小子到酒楼喝了几杯酒,一直磨蹭到现在,要不是得出城回营赶上明天早晨的点卯,这两小子现在还会磨我说当年打仗的故事呢。”
麦铁杖笑道:“咱们兄弟当年那些出生入死的经历,讲上三天三夜也讲不完啊,青奴,你先下马,我跟王侍郎骑马回营,你们跟这两位兄弟挤一挤,一会儿回营交差。”
那名给唤作青奴的大汉,爽快地应了声诺,跳下马来,王世充定睛一看,只见此人脸上一块青色的胎记,双眉斜飞,眼如铜铃,手持一柄开山长爷,顶盔贯甲,满脸的横肉和乱七八糟,如同杂草般的胡子混在了一起,显得格外地剽悍。
王世充现在天生对这样的壮士感兴趣,这人活脱脱就是个当年的王世积的头号马仔皇甫孝谐那样的暴力肌肉男,长得与其说是个人,不如说是头大猩猩,大狗熊,光他拿的那把大斧子,看起来就至少有个百二十斤的重量,跳下马这一下,砸得地上直接就陷下了几寸,可见他这一身全副武装的重量,起码也有个四百来斤,而那匹马看起来一下子轻松了许多,本来微屈的马腿一下子又恢复了平常的笔直状态。
王世充上下打量了那壮汉几眼,奇道:“这位壮士面生得很啊,铁杖,以前好像没有见过。”
麦铁杖哈哈一笑,指着这人说道:“此人姓费,名青奴,乃是我在莱州任上的当地一个骑奴,他是突厥人,父亲曾经是突厥莫何部落最有名的勇士,那年远征突厥的时候,他全家被俘,后来送到了莱州安置,由于是战俘的身份,所以他生下来就是当了个马夫,我去莱州的时候,看到此人英雄了得,马术精湛,就把他赎了出来,作为了我的长随,他从小没名字,只是因为脸上这块胎记,给人叫作青奴。”
那费青奴向着王世充一抱拳:“主公来莱州的时候,那里正在闹瘟疫,俺爹娘当时病重,主公掏钱买药让俺爹娘吃,后来俺爹娘去了,主公还帮俺埋葬了俺爹娘,青奴这辈子,都要跟着主公了。”
王世充点了点头:“果然是个堂堂的壮士,铁杖,我可真羡慕你啊。”
麦铁杖的眼中也闪过一丝得意之色:“行满,你手下那么多猛士了,我这里才一个象样的,你可不许打他主意啊。”两人相视大笑,而周围的随从们也都跟着笑了起来。
王世充和麦铁杖又跟着自己的手下们分别交代了几句后,便并肩而骑,眼看二人的座骑离着大营不到一里了,连灯火通明的辕门都看得清清楚楚,麦铁杖却突然一勒马缰,停了下来。
王世充也跟着长吁一声,停下了坐骑,回头一看麦铁杖,只见他的表情已经变得异常严肃,王世充奇道:“铁杖,出什么事了?”
麦铁杖的面沉如水,说道:“行满,有些话我这些年一直想和你说,可是却找不到机会,今天难得你我兄弟在这里相遇,我想跟你说些掏心窝子的话。”
王世充意识到今天的气氛有些不对,他点了点头:“说吧,咱们兄弟这二十年交情了,还有什么话是不能说的。”
麦铁杖沉声道:“你是不是跟杨玄感他们一起,在秘密策划些什么事情?”
王世充的心猛地一沉,他知道自己的这个兄弟,外粗内细,没有把握的事情,也绝不会开口,既然这样当面向自己提问,想必是有了明确的证据了,自己要否认也是没有意义的事情,正好自己这些年来一直想找机会拉上麦铁杖一起干,只是苦无机会,现在他担任了右屯卫大将军这样的要职,也许在关键时候,能发挥出意想不到的作用呢。(未完待续。)
第七百八十六章 摊牌麦铁杖(二)
于是王世充平静地回道:“杨玄感找你说了什么了?”
麦铁杖重重地“哼”了一声:“这小子果然没有骗我,你还真的是跟他合谋想要行那谋反之事,行满,你到底是怎么了?国家对我们可谓天高地厚之恩,你现在也是早已经荣华富贵,为什么不思忠君报国,反而要做乱臣贼子呢?”
王世充听到麦铁杖的口气,猜出了个大概,想必是杨玄感在地下的串联活动中拉上了麦铁杖,因为毕竟当年杨素提拔举荐了麦铁杖,而麦铁杖丢官罢职的时候,大概就是杨玄感派人游说的时节,想不到麦铁杖对隋室如此忠诚,完全没有一点起事的意思,估计要不是杨玄感抬出了自己的关系,这会儿早已经给麦铁杖举报了。
王世充微微一笑:“杨玄感是什么时候找你的?前年你在莱州免官的时候吗?”
麦铁杖点了点头:“不错,当时是李密来了我始兴老家,劝我跟他们一起谋逆,哼,行满,当时若不是李密提到了你,我早就把他绑去见官了。”
王世充点了点头:“那我还得谢谢铁杖了,若不是你网开一面,这会儿我们早成了刀下之鬼啦。”
麦铁杖咬了咬牙:“我老麦这辈子就是两个字作为根本,一个是忠,一个是义,忠是对国,义是对友,楚国公确实举荐过我,但这关系还不至于让我背叛国家,是你王行满,是你跟我的二十年交情,才让我没有向至尊告发。不过不是因为我麦铁杖徇私,而是我要搞清楚整件事情,不能因为李密的一句话,就冤枉了你。现在听你的说法,还真是参与了他们的逆谋了,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做?”
王世充平静地看着麦铁杖的眼睛,说道:“铁杖。我记得你以前是南朝的百姓,犯事后作了陈宣帝的侍卫,然后又跑到南徐州偷钱,后来事情败露后。陈宣帝却没有治你的罪,反而把你放回老家。按说陈宣帝对你也有大恩,可是你还是主动地投靠了大隋,那个时候,你表现得可没这么忠义吧。”
麦铁杖的鼻子抽了抽。脸上闪过一丝愧色,辩道:“我给抓进陈国皇宫当护卫本来就是冤枉的,就因为我在乡里集结了一帮同党,沿路收些买路钱,也没有伤人害命,就成了官奴?这公平吗?陈国连年暴政,让人活不下去,但凡有口饭吃,有个正经营生,谁愿意出来做这种事情?再说当时天下大势已经非常清楚。隋朝肯定可以灭掉南陈,大丈夫生于乱世,不抓住这最后的机会,难道就要在始兴老家碌碌一生,终老床第吗?”
王世充勾了勾嘴角:“铁杖,这么说来,你也没那么忠于南陈,更不可能忠于大隋了,你是识时务的俊杰,不是迂腐到死的木鱼脑袋。难道你还看不出当今天下的大势吗?”
麦铁杖冷笑道:“现在天下虽然徭役繁重,但大隋的制度毕竟摆在这里,国力和军队也摆在这里,豪杰之士们可以通过对外战争而获得军功封赏。不会象南陈那样人心思变,想着投奔大隋。行满,你一向是聪明人,怎么会看不清楚这一点呢?”
王世充微微一笑:“李密是在作为御史,查处和清洗原来楚国公所举荐的文官武将们的时候,跟你说这些事情的吧。难道他没有告诉你为什么象杨玄感,李密这样的超级世家也要造反的原因吗?难道他们这些人对动向与局势的掌握,还不如你一个外任多年,无法接触核心机密的南朝将领来得直接?”
麦铁杖摇了摇头:“楚国公是给至尊实际下令赐死的,这点我知道,也挺同情楚国公一家的命运,但是这并不能作为杨玄感背叛国家,密谋叛乱的理由。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楚国公也有些做法太过份,不知进退,落到这结果,只能说是件很遗憾的事情。”
王世充冷笑道:“好个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铁杖,如果杨广现在要你的命,你还会说出这话吗?”
麦铁杖厉声道:“行满,别跟我说这种屁话,我一心忠于至尊,他好端端的怎么会要我的命?你分明是为了自己的野心找借口。”
王世充勾了勾嘴角,沉声道:“你可知道先皇就是给杨广亲自下令,派张衡弑掉的?杨素当时参与了整个阴谋,深知内情,所以杨广才会对他下这毒手。你说杨素不知进退,人家挂个虚衔在家里闲居已经好几年了,这还叫不知进退?”
麦铁杖这下惊得几乎要从马上掉下来,勉强一拉疆绳才算稳住,座下的马儿一阵乱嘶,摇头晃脑了好一阵,才算稳住。
麦铁杖定了定神,正色道:“行满,这种话可不能胡说八道。你当时并不在场,怎么会知道其中的内情?这一定是杨玄感为了拉你下水,跟他一起造反时编出的谎言!”
王世充冷冷地说道:“谎言?就连杨玄感,他都不知道那个晚上仁寿宫发生的一切,杨素到死的时候也没说出这个秘密,是我派在宫中的内线,清楚明白地经历了这件事。”
麦铁杖张大了嘴:“你,你居然在宫中有内线?”
王世充叹了口气:“铁杖,还记得我们以前去突厥的那次,我见过的那个突厥商人安遂家吗?当时我利用了他们兄妹二人去骗当时的都蓝可汗,目的是让他们除掉一直挑唆都蓝可汗与我们为敌的大义公主。事败之后,安遂家和北周的大义公主一起倒了霉,公主被处死,安遂家则被阉割后卖到中原为奴,是高仆射收留了他们两个,事后又把他们兄妹二人转到了我这里,我让安遂家入宫,化名春福,跟着我当年从南陈救出来的宣华夫人,为我打探宫中的情报,没办法,伴君如伴虎,天恩无常,谁知道哪天一个不小心,就人头落地呢?非但杨广如此。就是号称贤明的先皇,在他一朝不也照样杀了不少重臣大将吗?”
麦铁杖叹了口气:“你是因为当时已经卷入了东宫夺位之争,才会如此行事吧。我早就劝过你,我们这些人不要掺和那些事情。可你却不听!”
王世充眼中碧芒一闪,表情变得异常可怕:“我当然不想掺和,可是我没有退路了,因为我最心爱的女人安遂玉,被高颖逼着去操纵猫鬼案。事后被杨勇亲手灭口,铁杖,如果换了你是我,不要去报仇吗?”
麦铁杖的双眼圆睁:“什么?安遂玉?那个突厥女人成了你心爱的女人?你以前不是跟我说她只是你的女奴,为你打理生意吗?”
王世充咬牙切齿地回道:“我第一眼见到阿玉,就迷上她了,加上对于陷害她们兄妹的事情始终心存愧疚,所以明知她是高颖派来监视我的棋子,也一直不忍心赶她走,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已经离不开她了,虽然我表面上很绝情,但内心深处早把她当成了我的女人,为了她,我一直没有娶别人,她为我生儿育女,却为了保护我而死于这场夺位的阴谋,冲着这个,我就发誓一定要亲手杀了杨勇,为我的阿玉报仇!”
麦铁杖半晌沉默不语。叹道:“想不到竟然是这样的结果,这么说来,你让安遂家在宫中获取情报,也是为了在夺宫之争中处于有利地位了?”
王世充点了点头:“正是如此。我才投靠了杨素,那几年夺位之争,我做了太多见不得人的阴谋之事,甚至让杨广也深为忌惮,很侥幸的是,我没有参与到仁寿宫之变里。要不然,只怕我早给杨广除掉了。”
麦铁杖摇了摇头:“我还是不信至尊会做这样的事情,他已经是太子了,先皇又是当时肯定要归天,他何必要亲自动手弑君?”
王世充冷笑道:“因为我要自保,我知道杨广上位后我一定没有好日子过,所以派了安遂家指使宣华夫人,在先皇弥留之际污蔑杨广对她非礼,想让先皇下诏,重新恢复杨勇之位,废了杨广。”
麦铁杖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突然双眼一亮:“等等,你不是说你要亲手找杨勇报仇吗?怎么又会下这样的指示?”
王世充沉声道:“因为杨广绝不会束手待毙的,我就是要逼他动手矫诏,夺位,甚至是弑君,然后追杀杨勇,让杨勇跑到杨谅那里起兵反抗,杨广最后还是会胜利,但统治力会大大下降,到时候就会不得不依靠杨素和我这样的人来维持统治,这样我就可以趁机取得权势,甚至割据一方,那才能保我身家性命。”
麦铁杖的脸上闪过一丝恐惧的神色:“太可怕了,行满,你居然能策划这么大的阴谋,看来我还是低估了你,只是既然你的计划如此周密,又为何没有成功?”
王世充叹了口气:“因为杨坚的诏书没有送出去,柳述那个书呆子居然没有马上出宫调集军队回来护驾,结果被杨广提前发动,调集东宫军士控制了仁寿宫,然后直接弑君夺位,回到大兴后第一件事就是杀了杨勇,若不是安遂家以死来保护了我,只怕我早已经给灭族了。”
麦铁杖双目炯炯:“行满,想不到你才是大隋头号的野心家和篡位者,虽然你的故事很感人,命运很悲惨,但我仍然不能跟你走在一起。至尊也许心狠手辣,但两代隋皇对我都称得上是恩重如山,我不能背叛他们!”
王世充冷冷地说道:“恩重如山?呵呵,铁杖,先皇时期,你的那个车骑将军的位置是杨素上表为你求来的,你跟着我出生入死,平定江南,这样的功劳本就应该得到这个官职,谈不上什么恩,真要谢的话,就去谢杨素吧,他不上报,你这将军根本就是得不到的。”
麦铁杖点了点头:“若不是顾念这一层,我早就把杨玄感和李密给举报了。但现在的至尊,把我从一个平民提拔到了太守,又让我做了这右屯卫的大将军,无论如何,我都不可能恩将仇报,去反至尊的。”
王世充突然笑了起来:“铁杖,你这个人还是太天真,也不想想杨广为什么要重用你,这么说吧,大隋现在所有的将军里,你觉得按你的资历和能力,真的能坐到现在的这个位置吗?”
麦铁杖咬了咬牙:“我知道我没这个本事,所以才说天恩浩荡。行满,难道这也是至尊的什么阴谋吗?我看他应该只是看中了我麦铁杖无权无势,不与人结党营私吧!”
王世充点了点头:“你说对了一半,杨广确实看中你的无权无势,但他更看中的,是你这出身南朝的背景,杨广骨子里喜欢风雅,是个文人,跟关陇集团的那些汉胡将领世家们是格格不入,上次的政变,他以为是关陇集团反对他,所以这才迫不及待地要迁都洛阳。为了制衡这个强大的关陇集团,自他上台后,你和周法尚,来护儿这样出身南方的将领都得到了重用,但你们暂时的得势只是无根之水,一旦他受到了压力,还是会随时把你们给舍弃的。”
麦铁杖摇了摇头:“即使那样,也应该忠于国家,上次我的莱州刺史被免职,不是很快又得到重用了吗?行满,我不会跟你走一条路的。你再说也没用。”
王世充叹了口气:“人各有志,我从不强求你,我也知道,你不象我和杨玄感那样给杨广逼入了绝境,我们要推翻暴君也不过是自保之举,现在的天下,给暴君的横征暴敛,重徭厚役搞得是民怨沸腾,他却对此浑然不觉,还在策划对高句丽的征伐,铁杖,我们要不要打个赌,只要他真的开始征伐高句丽,大隋的江山一定会完蛋。”
麦铁杖半晌无语,久久,才叹道:“也许你说的是对的,行满,我一直都叹服你的智慧和才华,但不管怎么说,人都要知恩图报,我今天的荣华富贵,是两代隋皇给的,终我麦铁杖一世,也要效忠大隋,绝不当那叛臣贼子。”(未完待续。)
第七百八十七章 萧后谗子
王世充微微一笑:“既然这样,那就请麦将军现在就把我这个叛臣贼子绑了,交给杨广发落吧,大概我这颗脑袋,能让你更进一步,官至开府仪同三司呢。”
麦铁杖咬了咬牙:“行满,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麦铁杖固然忠心于大隋,忠于至尊,但也知恩图报,你是我的引路人,当年几次救过我,还分了我大大的军功,我怎么可以出卖你来获得荣华富贵?”
王世充冷笑道:“可是你如果不举报我,揭发我,不是对大隋不忠吗?”
麦铁杖的眼中精光一闪:“你现在还没有具体的反行,最多只是跟着杨玄感他们暗中串联,图谋不轨罢了。作为朋友,我最后劝你一句,现在收手吧,还来得及,大隋的实力你不是不知道,即使你王行满的才能再突出,杨玄感再英勇善战,也不可能跟这个强大的帝国为敌。”
王世充微微一笑:“现在当然是不行,等杨广弄得天下大乱,民心尽失,各地盗贼蜂起,到时候领军平叛的各路将领们都会知道天命已移,那时候会暗中割据自立,铁杖,你是想选择跟着杨广一起完蛋呢,还是想再次看准机会,做新王朝的开国功臣?”
麦铁杖沉声道:“这一切只不过是你的推测,并不是事实。我就不信了,以大隋的国力,军力,人力,打个高句丽,挖个运河就至于亡国。”
王世充我眉毛挑了挑:“那就拭目以待,用事实说话吧,铁杖,我一直是个商人,最大的本事就是看准时机,时机不到的时候,我是绝对不会出手的,所以我也从来没有找你谈过这些事情,今天你既然主动来找我,我也不妨跟你明说此事,杨广得位不正,对外征战以安抚关陇贵族是必须要做的事,他没有在基层真正地呆过,也不了解民间的疾苦,国家的现状,如果一个真正智力正常,知道天下形势的人,就绝对不会疯狂到让河北五百多万役夫一年内要挖成永济渠,铁杖,你信不信,还不用等到高句丽征伐,河北的百姓就已经会大批逃亡,进入山林成为盗匪了!”
麦铁杖厉声道:“历朝历代都有盗匪,就是英明的先皇,也没有杜绝这样的事情,以前先皇也曾推行过盗一文钱就要杀的法令,结果就有盗匪公然地劫了法场,先皇不也拿他们没办法吗?后来还是废除了这样的法令。你怎么就知道至尊会一条路走到黑,不会随着情况的改变而改变?”
王世充的眼中碧芒一闪,沉声道:“先皇知错能改,是因为他身边有高颖这样的忠臣,能向他进言,他也能听得进这样的劝谏?可杨广身边呢?从宇文述到虞世基,又有哪个是好人了?又有哪个会为了国事,向他进忠言死谏的?前一阵高颖是怎么死的,你难道不知道吗?”
麦铁杖的嘴角剧烈地抽动了几下,王世充的话击中了他心中最大的伤痕,让他无话可说,甚至意识到自己刚才的那么多为杨广的辩解,都是如此地苍白无力。
王世充眼见麦铁杖给自己说动,紧跟着说道:“铁杖,我还是那句话,我不逼你,但你也要看清楚形势,不要到了最后,跟着独夫民贼一起做了殉葬品,即使是在史书中,也只会留下个千古骂名。”
麦铁杖心有不甘地说道:“不,历代忠臣良将,都是青史中有好的名声,叛臣贼子才会遗臭万年,行满,我读书少你别骗我,这道理我还是懂的。”
王世充冷笑道:“好名声?为了秦朝奋战到底的章邯,王离之流有什么好名声了?远的不说,就是大隋建立前北周最后的忠臣良将尉迟迥,不仅自己身死族灭,史书上也是个奸臣的形象,至今在河北的百姓提起他也是人人唾骂,你就愿意当尉迟迥第二吗?”
麦铁杖给呛得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双眼通红,紧紧地盯着王世充:“行满,不用说了,你说破头,我也不会信你的,不过念在我们昔日的交情,我绝对不会去举报你,你好自为之,但是你一旦真正地有反行,我也绝对不会放过你的!今天是你我兄弟为此事最后一次的对话,从今往后,你我恩断情绝,再无瓜葛!”
麦铁杖说完这话之后,一转马头,向着大营的方向驰去,王世充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轻轻地叹了口气,向着另一个营寨的方向奔去。
御营大帐之内,杨广一身紧身的龙袍劲装,眉头深锁,在帐内来回踱着步,萧美娘则坐在一张胡床之上,眉头微微地拧了起来,看着自己的丈夫象只困兽似地走来走去。
终于,杨广停下了脚步,鼻子里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萧美娘叹了口气:“陛下,阿孩他是少年人,年幼无知,一时兴之所致,才会做出那种事,您千万别放在心中,要是气坏了龙体,臣妾该怎么办啊!”
杨广的脸上肌肉都在直跳:“皇后,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儿子吗?朕日理万机,没空管这小子,阿昭死后,朕顾念骨肉亲情,对他多方忍让,明知他在东都欺男霸女,却还是给他加官晋爵,甚至连原太子的东宫卫队都全部交给他指挥,可这小子却是怎么回报君父的?哼,居然今天在打猎的时候,让他的人把整个骊山的鸟兽全赶到他那边去,让朕一天都没打到一只兔子,然后这小子却带着几车猎物过来,说什么晋献给朕!他不就是想在群臣众将面前出朕的丑,显他的能耐吗?啊哈,朕打猎和打仗的本事还不如他阿孩呢!”
萧美娘心中窃喜,看来终于有一个好时机能把这段时间搜集杨柬的黑材料给抖出来了,知夫莫如妻,杨广在这种因为嫉妒而暴怒的情况下,会失掉仅存的判断力,而只要让杨氏宗室内乱,就可以大大增加未来起兵的成功率。
萧美娘的脸上装着闪过一丝慌张的神色,她咬了咬牙,突然跪了下来,对杨广泣道:“陛下,都是臣妾的错,对阿孩疏于管教,这才让他现在变得如此放肆,还请陛下责罚臣妾!”
杨广恨恨地说道:“一直有人进谏,说是阿孩趁朕不在东都的时候,搞得是乌烟瘴气的,朕还听说,他居然还接受留守东都的文武百官的朝贺和贿赂,哼,他想做什么?”
萧美娘连忙说道:“陛下,你可千万不要动怒啊,这些,这些只不过是阿孩年纪小不懂事,身边的人也没有劝谏好他的原因。只要,只要能重新选择一些良师益友来辅佐阿孩,一定能让他改好的。”
杨广想到上次王世充跟自己说的话,现在正一步步地应验,气就不打一处来,怒道:“他改得好吗?皇后,朕因为要对天下负责,所以登基以来,马不停蹄地巡视四方,却把东都交给他管理,一方面是因为阿孩现在是朕唯一的成年儿子(杨广在大业二年跟妃子生下赵王杨杲,现在只有两岁),另一方面朕也有意历练他一下,看看他究竟能不能撑起这个国家。可这小子趁着朕不在,都做了些什么?那些在东都城中横行霸道,欺男霸女的事情,难道皇后你一点也不知道吗?把他惯成今天这样子的,不是你还是谁?!”
杨广今天动了真怒,本来白净的脸涨得痛红,双眼圆睁,鼻子呼呼地喘着粗气,活象一头愤怒的公牛,连手指都在不停地发着抖,萧皇后心如明镜,他现在已经怒不可遏了,刚才她心中还有些犹豫,毕竟杨柬也是自己的儿子,杨昭死后,此儿虽然顽劣不成器,但也是自己十月怀胎生出来的,哪能如此忍心加害,这也是她半年来迟迟没有依照与王世充的约定举报杨柬的原因,可今天看杨广这架式,若是自己现在不有所表现,只怕也会随着杨柬一起完蛋了。
咬了咬牙,萧美娘边哭边道:“至尊,都是臣妾的错,臣妾,臣妾现在就剩下阿孩这么一个儿子了,所以,所以明知他有些罪过,也不忍,不忍重罚,而是帮他瞒着陛下,还请陛下,陛下责罚臣妾,阿孩他年轻不懂事,你就好好处罚我这个做娘的吧!”
杨广的眼睛都要喷出火来,他只感觉到一阵头晕目眩,没想到萧皇后居然真的一直在帮着那个不成器的东西在欺瞒自己,原本对王世充的话还只是半信半疑的他,这下已经信了大半,他转身走到御案边,拿起一只大碗里盛着的冰镇乌梅汁,直接仰头一饮而尽,冰凉的感觉一下子从喉咙通到了肚子里,这让他刚才热得要爆炸的脑袋终于多少清醒了一些,意犹未尽的杨广抄起案上的一个冰水壶,连着给自己灌了三大碗冰镇乌梅汤,才算恢复了常态。
萧美娘在地上偷偷地抬头看着杨广的举动,自从有了那个如意车之后,杨广每天要临幸少则三五个,多则十余个少女,但就算他可以不用自己拱来拱去,可毕竟以人力无法承受如此高强度的消耗,再说杨广本就不是体格强壮,可以夜御众女那种人,之所以现在还能站在这里,全靠了每天两三颗的红丸春药。
自从侍奉两代隋皇的方士章仇太翼死后,又有一个号称活了三百岁的嵩山道人潘诞入了宫,为杨广专职炼制这些春-药红-丸,只是杨广每天吃这些火性的丹药,口干舌燥,连大便都拉不出来,直到自己献上了这个秘方,让他每天喝冰镇乌梅汤,以解毒去火之后,才算稍稍回复了一些常态,现在他已经离不开每天的几十杯冰镇乌梅汤了,就连那三千后宫佳丽,也都把这冰镇饮料作为必备的头号物品,成天备在身边,指望着靠这个让杨广能宠幸自己一回呢。
随着杨广的面色恢复了常态,萧美娘也作出了最后的决定,她在地上嘤嘤地哭泣着,摆出一副可怜的模样,杨广看到她这样,叹了口气:“皇后,起来吧,有什么话坐下来好好说。”
萧美娘谢恩之后慢慢地从地上站起,轻移莲步,走到杨广的身边,低着头,轻声道:“陛下,在臣妾说这前,还请您一定要答应臣妾,不管听到什么事情,千万要息怒,保重龙体啊!”
杨广的嘴角勾了勾,扶着萧美娘坐下,脸上浮起一丝微笑:“刚才是朕过于激动了,皇后勿虑,有什么事你慢慢说吧,朕绝对不会责怪你的。”
萧美娘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小心翼翼地说道:“其实,其实阿孩这孩子,全是给那个韦氏贱人给教坏的,他的本性还是很纯良的,对陛下您非常地忠诚,您可千万不要怪阿孩!”
杨广微微一愣:“韦氏?你是说阿孩的妻子吗,她不是两年前就过世了吗?还怎么教坏阿孩?”
萧美娘咬牙切齿地说道:“不是阿孩的元配韦牡丹,而是韦牡丹的姐姐韦青玄,她本来嫁给的是元孝矩的孙子元平,但元平早死,她成了寡妇,这女人浪荡得紧,以前借着探望妹妹病情的名义,就多次出入阿孩的府上,结果一来二去,勾搭成奸了,连韦牡丹,也是给她姐姐活活气死的!”
杨广气得把手中的杯子狠狠地砸到了地上,幸亏这里是野外,草地上铺着厚毯,才没有把这名贵的翡翠玉杯给摔碎:“怎么这件事情,朕从来不知道!”
萧美娘垂泪道:“陛下,都是臣妾的错,当时陛下忙于国政,臣妾也不知道此事的危害程度,不敢声张,只是把阿孩重责了一顿之后,他说不再跟那韦青玄来往,臣妾信了阿孩,就没再追究,本想着他能够改好,可是,可是…………”
杨广厉声道:“可是什么?皇后,有什么话你今天必须给我说清楚,不许有一个字的隐瞒!”(未完待续。)
第七百八十八章 封伦献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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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美娘幽幽地叹道:“可是臣妾没有想到,阿孩后来居然又偷偷地把那韦青玄给接进了府里,就是在您出巡四方的时候,那些朝臣们都来朝拜阿孩,臣妾听了以后大吃一惊,找阿孩问罪,这才看到那个韦青玄居然又和阿孩在一起了,这个女人还跟本宫振振有词,说什么阿孩作为东都留守,那些官员们当然应该向他朝拜,交代公务,还有,臣妾还听说,这个韦青玄其实已经年过三十,模样虽然妖媚,但并不能算是绝色,之所以能让阿孩这么神魂颠倒,是因为,是因为……”
杨广急得一跺脚:“因为什么,你快说呀?!”
萧美娘咬了咬牙,象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说道:“是因为韦青玄深通媚术,熟谙各种床第之道,她不仅自己把阿孩迷得神魂颠倒,还派阿孩身边的那些近臣子弟们四处为阿孩物色美女和名马,本来乐平长公主(杨广的姐姐,前北周太后杨丽华)给您准备了一名柳氏的美女,结果韦青玄趁您不在,生生从乐平长公主那里把人要过去了,献给了阿孩。”
杨广气得浑身的每个毛孔里都在喷火,吼道:“反了反了,连朕的女人都敢抢,这小子,这小子!”
萧美娘连忙跪了下来:“陛下,您可是答应过臣妾的,千万要息怒啊!”
杨广三步并两步地蹿到御案前,连着四大碗冰镇乌梅汤下肚,才算又让脑子冷静了下来,他转过身来,轻轻地扶起了萧美娘:“皇后,这些事不怪你,出了这样的逆子,朕能体会到你的心情,都怪我们从小没有好好地管教阿孩。让这小子一开始就走了歪路,朕知道,他是你唯一的儿子,你对他有所维护。朕不会怪罪。除了这些以外,还有什么朕不知道的事情吗?”
萧美娘轻轻地抬起袖子,抹了抹眼泪:“还有就是阿孩的那些左右,听说也是成天打着阿孩的名头,胡作非为。抢来的美女和好马,有很多也是他们自己得了去,却让阿孩坏了名头。”
杨广咬了咬牙:“好了,朕都知道了,还好这回把阿孩给带了出来,没让他在东都胡作非为,朕在这里他都敢抢夺朕打的猎物,朕若是不在了,还不知道他要做出什么事情来!皇后,虽然他是朕现在唯一成年的皇子。但朕也不能这样姑息和纵容他,不然,国法人人不遵守,朕还如何治理天下?!”
萧美娘低头叹道:“臣妾遵旨,臣妾会永远支持陛下的任何决定!”
杨广点了点头:“皇后,现在大军在外,朕不会对阿孩怎么样,但等朕回东都之后,一定会彻底地清查他所犯下的罪行,那个韦青玄。是已故的民部尚书韦世冲的女儿吧。”
萧美娘点了点头:“陛下好记性,正是韦世冲之女。”
杨广的眼中闪过一丝杀机:“很好,朕一定会处理好这件事,韦家的势力在关陇那帮军汉中。也算得上是首屈一指了,当年韦孝宽的子侄族人遍布军中,连先皇都对其颇为忌惮,这回正好借这机会把他们的势力从军中赶出去。”
萧美娘的嘴角勾了勾,连忙说道:“陛下真是圣明,若是能就此打击韦氏。也算是可以因祸得福了。”
杨广想了想,说道:“好了,皇后,这件事朕来处理,你先退下吧,记住,此事一定要守口如瓶,千万不能向任何人泄露,包括你的弟弟,明白了吗?”
萧美娘连连点头:“臣妾会让此事烂在臣妾的肚子里的,请陛下放心!”
杨广挥了挥手:“好了,朕有点累了,你让宇文述将军和虞侍郎过来一下。”
小半个时辰之后,一身盔甲的宇文述和穿着紫色紧身劲装的虞世基站在杨广的御帐之内,低着头,心里忐忑不安,不知道那个坐在御座后,沉默不语的当今天子,深夜唤二人前来,又是为了什么。
杨广幽幽地叹了口气:“虞侍郎,前年朕出巡江都的时候,记得当时你还在东都留守,那时候的你,是不是曾去过齐王的府上朝拜过他?”
虞世基一听这风声,就有些不对劲,今天杨广打猎的时候,他就一直跟在杨广身边,而杨柬把猎物圈起,害得杨广无猎可打的事情,他也事后有所耳闻,听到杨广说到此事,马上就意识到杨柬要倒霉了,杨广主动地问及某个人,即使是自己的儿子,也意味着要对他动手了,在这个时候,只有坚定不移地和杨广保持一致,才是保自己荣华富贵,乃至身家性命之道。
于是虞世基马上回道:“陛下,确有此事,不过不是朝拜,而是去向当时身为东都留守的齐王汇报公事。”
杨广平静地问道:“既然是公事,他为何不在河南府处理,而要你们去他的齐王府?还有,当时齐王接受官员和宗室贵族们的朝拜,甚至是贿赂,可有此事?”
虞世基的脸上立马换上了一副忠心耿耿的神色:“陛下圣明,确有此事,当时每天前往齐王府上的达官贵人,把道路都给堵上了,连齐王府的那些门府小人,都要收贿赂才让人能提前见到齐王殿下,这些事情当时留守东都的官员人人皆知,陛下若是不信,可以找当时在东都的其他人过来 ,一问便知。”
杨广的眉毛挑了挑:“即使齐王是朕的儿子,你们又有什么必要这样巴结他?这不是在纵容他触犯国法吗?”
虞世基叹了口气:“陛下,自从元德太子(杨昭)早逝之后,朝野上下都认定了您会立齐王为太子,所以即使齐王做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也是无人敢举报他,再说教导齐王行事的,自有他的王府长史与幕僚,微臣是陛下的臣子,无权去规劝齐王殿下啊!”
杨广的眼神变得黯然,叹了口气:“虞爱卿,还是你对朕忠心啊。朕谢谢你。宇文将军,现在阿孩手上的军队,有多少?”
宇文述的眼中闪过一丝慌乱,连忙拱手回道:“陛下。齐王属下现在有三万番上部队,加上调给他的二万原太子东宫的兵马,这回他带了五万大军,就跟在御营的后面。离陛下大概是三十里地的距离,这会儿是在渭水北岸驻扎。”
杨广从御案之上拿起了半枚虎符。递给宇文述,沉声道:“宇文将军,你持此虎符去渭水北边的齐王大营,就说离开大兴之后,马上要跟吐谷浑作战,所以各营的将领需要有经验的将军,你宇文将军亲自掌握这五万大军,让齐王来御营,不得有误。”
宇文述接过了虎符,勾了勾嘴角:“陛下。那我去了之后,这御营的守卫?”
杨广冷冷地说道:“御营守卫,暂时交给内史令元寿,你在去渭水大营前跟他交割一下,去吧。”
宇文述不敢怠慢,奉了虎符后转身而出。
虞世基看着宇文述转身出帐后,说道:“陛下,元内史并不是很懂打仗,让他指挥御营兵马,只怕…………”
杨广哈哈一笑:“元寿确实不会打仗。但他足够忠诚,现在朕是要夺了阿孩的兵权,需要宇文述这样的宿将镇住那五万大军,至于这御营的守卫嘛。哼,在大隋的境内,朕就不相信会有什么问题!”
虞世基知道这时候不能再多说什么,连忙换上了一脸的谄笑:“陛下圣明,非我等凡人所及也!”
杨广看了一眼虞世基:“虞爱卿,你可知道。齐王除了这些事情以外,还有什么不法行为吗?”
虞世基刚才在心里仔细盘算了好几遍,要不要就此黑掉齐王,但思来想去,觉得还是风险太大,虽然杨广是个六亲不认的狠角色,当年杨昭死后他连眼泪都没掉一滴,但毕竟杨柬是他现在唯一的成年儿子,也是维系他和萧皇后关系的唯一渠道,即使杨广有意动杨柬,萧皇后也一定会死保这个独子的,所谓母以子贵,若是齐王被废,那她这个皇后的位置,也是大大堪忧了。
杨广今天一时因为打猎之事心中恼怒,想要找机会教训一下杨柬的可能很大,但若是说他真的因此废了杨柬 ,虞世基觉得还是不太可能,到时候自己冲得太急,没搞死杨柬,以后等他翻了身,自己的末日可就为时不远了,对于翻脸速度比翻书还快的杨广,他是从来不会认为取自己性命时会有半点犹豫的。
于是虞世基装着苦思冥想了一阵,摇了摇头:“陛下,齐王虽然在东都平时的名声不是太好,但那些事情多数是他手下和左右所做,并非齐王亲自所为,臣以为,陛下应该重重地申斥齐王,收回他的一部分权力,但更重要的是查办他身边的那些近臣和小人。”
杨广的心中极度不爽,他上下打量了虞世基两眼:“虞爱卿,若是查处齐王的话,只怕需要级别足够高的重臣才能镇得住他,现在是出征吐谷浑的关键时期,不知虞爱卿能否为朕分忧,帮朕这一回呢?”
虞世基的心里暗叫一声“坏菜”,这个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居然落到了自己的头上,但是看着杨广那冷冷的眼神,他的背上一阵发凉,知道这事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 ,只好深深地行了个礼:“臣粉身碎骨,万死不辞!”
半柱香的功夫之后,虞世基自己的营帐内,灯烛映出两个长长的人影,投射在帷幕之上,其中一个负着双手,来回焦躁不安地在踱步的,正是虞世基,而另一名垂手而立,双目微闭,时不时抚须深思的,则是一身青色布衣打扮,已经做了他幕僚半年多时间的封伦。
营帐外三十步内已经没有士兵在值守,虞世基今天一回帐就把所有人支得远远的,只留下封伦给自己出主意,可是好一会儿功夫了,封伦仍然是这样沉默不语,急得他不停地在帐内走来走去,连空气也似乎因为他的这种举动变得温度上升了不少。
虞世基终于停下了脚步,看向了封伦,叹了口气:“封先生,难不成这回真的要遵从至尊的旨意,去抓齐王的把柄了吗?万一这回整不倒齐王,以后我们可就危险了啊。”
封伦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平静地回道:“主公,你真的认为至尊要对齐王下手了吗?是要彻底打倒,还只是教训他一下,出一口气?”
虞世基咬了咬牙:“封先生,你想想看,如果只是想小小地教训一下齐王,还用得着至尊亲自找我吗?今天他气的那个样子你是没看到啊,虽然我去的时候已经好了许多,但我看那一大缸冰镇乌梅汤给他喝了一半多,还不知道前面气成啥样呢。至尊这个人,发作起来可是六亲不认的,再说他现在并不止齐王一个儿子,齐王对他不敬,尤其是私会百官,这触到了他的底线!”
封伦微微一笑:“主公言之有理,但你也得想想,齐王现在是至尊唯一的成年儿子,若是真的赶尽杀绝,那江山就有可能会落入幼主之手,继而被权臣所摆布,这也是至尊自从元德太子死后,就一直加强齐王权势,而朝中文武百官,明知齐王无大才,也要争相巴结的原因。”
虞世基的双眼中神光炯炯:“那你的意思是,至尊这回不一定会对齐王下死手,只是略为惩戒一二?”
封伦摇了摇头:“现在的至尊应该只是这样想的,毕竟齐王是他和萧皇后的唯一儿子了,现在至尊的后宫佳丽越来越多,人又长期巡视在外,是离不开萧皇后为他打理后宫的,至于萧氏子侄,虽然这一年来随着那句萧萧复又起的流言被罢免了不少,连族长萧琮也给逼死,但毕竟也是至尊用来牵制山东大族的一支力量,不会彻底放弃的,所以齐王殿下也会是至尊的一枚棋子,他既不立他为太子,又给他升官加权,就是这目的。”(未完待续。)
第七百八十九章 河湟之旅
封伦捻着自己的山羊胡子,继续说道:“只是齐王殿下的胡作非为,朝中人尽皆知,现在至尊所知道的,不过是一些小事罢了,百官朝见之事虽然让至尊震怒,但不至于真正让齐王受到大的损失,充其量是给申斥一顿罢了,但只要至尊动手开始查齐王,到时候一大堆见不得人的事情就会公之于众,到那时候,至尊可就难办了!”
虞世基心中一动,开口问道:“怎么,难道齐王殿下还有什么大的罪过吗?”这虞世基整天围着杨广屁股后面转,加上身为江南文人,又是新贵,也被不少旧贵族所排斥,这些人虽然表面上对虞世基很客气,甚至可以说挺巴结,但涉及大政的核心机密,却是从不会向他透露半点风声,这也是虞世基一定要找来身为北方世家子弟的封伦作为军师的原因,那就是在情报渠道方面不想变成聋子和瞎子。
封伦点了点头,神秘兮兮地说道:“这事情我已经观察了很久了,前北魏宗室,也就是房陵王的太子正妃元氏之父元孝矩,他的孙子和韦孝宽的孙女,民部尚书韦世冲之女韦青玄结了婚,可是元杰早死,这韦青玄年纪轻轻地就成了寡妇。主公,你可知道韦青玄跟齐王殿下是何关系?”
虞世基的双眼一亮:“韦世冲之女?不是他还有个女儿就是齐王殿下的正妃吗?难不成齐王殿下和这个韦青玄…………”
封伦的眼中闪过一丝得意的神色:“正是如此,这个韦青玄生性极为淫-荡,而且精通各种媚惑之术,听说那个元杰就是在她的床上生生给抽干了而死的,齐王之所以这么快就给这个寡妇迷得神魂颠倒,甚至不惜把自己的正妻给活活气死,也要跟这个狐狸精勾搭在一起,也是因为这个女人能给他带来别人无法给予的床第之欢。”
虞世基点了点头:“这个妖女是该除掉,只是此事虽然难听,但陛下顾及面子。也不太可能因为这种男女之事而废了齐王吧,陛下真正担心的乃是国政大事,怕的是齐王对他的权力产生想法,而不是这些琐事或者丑闻。封先生。只怕这件事情非但除不掉齐王,还会跟他结下深仇大恨啊。”
封伦微微一笑:“奥妙之处就在于此,这个韦青玄最擅长的不仅仅是床第之事和各种媚术,而是那些巫蛊,厌胜和猫鬼之术。听说她的那个亲妹妹,也是给她行这些巫术害死的呢!”
虞世基睁大了眼睛:“怎么有这样的事!”
封伦叹了口气:“韦世冲跟已经没落的元家结亲是从小指腹为婚的事,当时元家风头正盛,元杰的姑姑嫁给了当时还是太子的房陵王,作为正妃,未来很可能会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可谓风光一时无两,所以身为关陇豪门的韦家主动找上元家,指腹为婚,但后来没想到元妃被那云昭训气死。元家更是被杨勇多次打压,这门娃娃亲反而成了家族的沉重包袱。”
虞世基笑道:“这叫天有不测风云,以这些大世家的立场来看,即使吃了这种哑巴亏,也得依诺而行,不然失了信誉,以后在整个关陇集团中也无法立足了,这点南朝和北方都是一样的。”
封伦的嘴角勾了勾:“正是如此,可是韦家为了重新跟皇亲贵戚联姻,又把韦青玄的妹妹想办法嫁给了齐王殿下。主公,你能理解那韦青玄的嫉妒与愤怒了吗?她嫁的老公家里早就失了权势,人也是个病怏怏的,让她年纪轻轻就守了寡。而她的妹妹却成了齐王妃,很可能以后成为太子妃,这让精通各种害人法术的她,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呢?”
“于是她便一边对自己的妹妹下各种巫蛊厌胜法术,一边开始频繁地与齐王接触,很快。她的妹妹就香消玉殒了,而她也开始明着和齐王殿下勾搭到了一起,至尊久巡在外,这些事情没有人敢去阻止齐王,也没人敢向至尊告发,但是越是如此,这样的事情就积累得越多,让至尊知道后,也会让他更加愤怒!”
虞世基摇了摇头:“我还是不太相信,韦家毕竟是北方大世家,对儿女的起码教育应该还是有的,就象我们虞家,还不是从小就给教育要兄弟友爱?即使我和我的弟弟世南政见不和,也是兄弟子侄住在一起,相互间也是同气连枝,济贫扶困,更不用说这样害自己的手足至亲了!”
封伦知道虞世基和弟弟虞世南都是著名的江南文人,才学极高,只不过虞世南不愿意象他哥哥这样阿谀奉承,靠着媚上和拍马来谋取官职,所以一直宁可担任六七品的低阶官职,也不愿意让兄长为自己求官,兄弟二人为这事在家里大吵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就是封伦投靠虞世基这大半年来,出入虞府也见过几次,但这并不影响兄弟二人住在同一座府邸里,虞世南全家独居一座小院,每天下了朝后也会过来向兄长和母亲请安问好。
于是封伦微微一笑:“主公,世家子弟确实是有这样的教育,但历来人心都隔着肚皮,不是说教育了他就会遵从,不说这韦青玄,就是至尊一家,不也是手足相残,有违人伦吗?”
虞世基吓得脸色一变,连忙捂上了封伦的嘴:“你疯了?敢说这样的话,不要命了!”
封伦摇了摇头,轻轻地拿开了虞世基盖着自己嘴的手:“在下只是打个不太恰当的比方罢了,涉及权力的事情,向来是无手足亲情可言的,古往今来莫不如此,所以在下不觉得那韦青玄为了勾引齐王殿下,害死自己的妹妹,有什么不可以理解的。”
虞世基咬了咬牙:“如果真如你所说的涉及巫蛊厌胜之法,那倒是个重量级的把柄,只是你能确定,这韦青玄在齐王殿下那里,也施此法术?”
封伦微微一笑:“韦青玄以前行巫蛊之术的时候,曾经为此找过一些方士道人,有几个人跟我有些交往,所以我很确定此事,她行法的那些人偶道具,也有不少留在了自己的府内。元杰死后,韦青玄住在自己的府中,那些道具也在,只要主公能查证韦青玄和齐王殿下有私情。那么只凭着韦青玄家中的那些巫蛊之物,就可以牵连到齐王了!”
虞世基的眼中闪过一丝兴奋:“这么说来,只要查下去,就能彻底地击倒齐王,让他不得翻身吗?”
封伦勾了勾嘴角:“有六成的把握。这个巫蛊厌胜之法是至尊所深深忌讳的,但那个韦青玄毕竟不是齐王妃,也不住在齐王府里,即使在她那里找到了这些东西,也不一定能牵扯上齐王殿下,主公,真正能击倒齐王的,是针对至尊的谋逆之事,其他的事都不至于动摇他的位置。”
虞世基刚刚舒展开的眉头又重新紧紧地锁住:“还是没有绝对的把握吗?”
封伦点了点头:“是的,本来韦青玄搞巫蛊之术。是有八到九成把握的,但考虑到萧皇后的原因,就只能降到六成左右了,这还要看当时至尊的心情,若是他当时心情不好,废齐王的把握就大些,反之若是他当时很高兴,这个把握就会进一步地降低。”
虞世基咬了咬牙:“这么说来,我是得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这六成把握上了吗?若是事情不成。不仅得罪了齐王,而且得罪了萧皇后,唉!”
封伦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神色:“主公勿虑,这事也许还有别的解决办法。”
虞世基连忙抓住了封伦的手:“什么?这事还有别的办法?”
封伦“嘿嘿”一笑:“如果在下记得不错的话。主公的母亲已经卧床多时了,据大夫所说,可能也就是这几个月的事情,对吗?”
虞世基的脸色一变,沉声道:“封先生,家门不幸。难不成你还想拿这件事来作文章?”
封伦摇了摇头:“不,主公,在下的意思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若是老夫人真的过不了这一关,恐怕这时间也是在大军击破吐谷浑,回师东都的时候。”
虞世基的双眼一亮:“你的意思是,要我借着服丧守孝为借口,推脱掉这个差事?”
封伦点了点头:“现在大军出征在外,既然至尊已经解除了齐王的兵权,把他带在身边,就不会在征战的时候向他问罪,而且至尊并没有让你现在就回东都去查办此案,就是说这件事是要等大军回去后再做,这就给主公留出了充足的时间!”
虞世基咬了咬牙:“家母确实这回很难撑过去了,但为人子者,总不能希望自己的母亲真的出什么事吧!再说万一到了那时候,家母还在人世,又当如何?”
封伦的嘴角勾了勾:“知道老夫人病重的官员为数不少,就是连至尊,也不是派御医疹治,奉上过汤药吗?所以即使到了那时候老夫人还在,主公只需要表现出一个孝子的模样,说是老夫人病危,你无心政事,需要亲自在床前服侍,那即使是至尊,也不会再催你办这案子,而是会另寻他人了!”
虞世基哈哈一笑,拍着封伦的肩膀:“封先生,这个办法也只有你想得出来,好,就按你的话来说,只是这个继任的人选,需要我去推荐吗?”
封伦的眼中闪过一丝冷厉的寒芒:“天底下没有比王世充这个精通巫蛊,猫鬼,厌胜这些旁门左道玩意的家伙,更适合查办此案了!”
两个月后,已入深秋,杨广的御帐已经从大兴城移到了河湟之地,与还有不少高山密林,满眼郁郁葱葱,村落坞堡星罗棋布的关中地区相比,这里是真正的荒凉无人地带,已经行了四天了,除了一望无际的大草原,跟着大军的王世充,甚至没有看到一个活着的吐谷浑人。
换了一身还算适合的皮甲,戴着铜盔,王世充骑着一匹骠肥体壮的河西青海骢,跟在大军之中缓步而行,多数文官进了杨广的御营大帐,那个足以容纳两三千人的移动大营这回也带了过来,前面由三四千头牛在拉着,由于这高原之上完全没有道路,秋冬之际的河湟草原上,阴雨连绵,到处都是泥泞的沼泽地带,让杨广的那座移动御营几乎是寸步难行,若不是裴世矩想出了个办法,让前面护驾开路的几万步军边走边清出一条可以通行的道路,填上干草,以供这座移动御营行动,只怕现在的御营,还只能停留在三天前的地方,完全无法行动呢。
天上又飘起了丝丝的小雨,随着海拔的高度在逐渐增加,让人的呼吸也开始变得困难起来,骑着青海骢的王世充甚至有些佩服起杨广来,这个看起来站都站不住的家伙,为了自己的那个帝王梦,居然爬到这个已经有一两千米海拔的高处,不管怎么说,这也算是这个爱演戏的帝王第一次货真价实的征战沙场了。
王世充抹了抹脸上的雨点,扭头看向了骑着黑云和自己并辔而行,如山岳般雄壮的杨玄感,微微一笑:“妙才,你在想什么?”
这次的讨伐,作为鸿胪卿的杨玄感也获准从军随驾,一直到出金城之前,二人都刻意地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直到作为金城郡校尉的薛举也随驾从军之后,让他部下的三四千名骑兵担任了御营后的右马军护卫,王世充也趁机和杨玄感一起混进了薛举的部众当中,在这些薛举的亲兵中,终于可以放心地交谈了。
杨玄感看着前方十余里处那座庞大御营的高高金顶,咬了咬牙:“哼,我在想,能不能借个什么机会,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杨广给宰了呢!”
一身银甲披挂的薛举哈哈一笑:“杨将军的话深得我意,行满,你这人就是太婆婆妈妈的,不干脆啊,我看现在就是好机会,杨广的御营兵马现在换了那个不知兵的元寿指挥,连布阵都不会,看他这行军就知道这人根本不会打仗,要不然我们趁着黑夜的时候,全军突击过去,一定能生擒杨广,这样大业可定矣!”(未完待续。)
第七百九十章 三个野心家
王世充摇了摇头,他就知道薛举那种木鱼脑袋里是不可能想出什么成熟的办法的,对他来说,简单暴力地摧毁一切,就是最好的办法,不过从这回薛举带来的骑兵,倒是让王世充吃了一惊。
王世充多年的军旅生涯之中,也曾经见识过世上很多的精锐骑兵 ,骁果军自不必说,象是突厥的可汗卫队,杨谅的龙骑禁军,杨义臣的朔州轻骑,都算得上一流的骑兵了,但想不到这金州的边陲弹丸之地,薛举部下的那些陇西铁骑,比起这些顶级骑兵来说,竟然也是毫不逊色。
这些骑兵几乎个个都是一人双马,而且坐骑多是骠肥马壮的河西战马,骨架比起突厥的草原战马要更粗大一些,肌肉的线条也都非常好,现在正值秋后,正是马力最强之时,这些战马的肌肉就如同壮汉猛男身上的肌肉块子一样,线条明显,把一块块的劲肉都顶得翻了出来,尤其是腿上的那些肌肉块子,比起中原地区常见的厩养战马,都要粗了许多,看起来日行五六百里,一点问题也没有。
而马上的那些骑士们,个个都看起来是饱经风霜,很多人满脸都是伤痕,甚至独眼龙都有不少,可以想象出他们满身有多少类似的伤疤,王世充知道薛举的手下是半兵半匪,有时候干脆会假扮强盗打劫来往的商队,更是会秘密地远出关外,作为雇佣军参与吐谷浑和西突厥的部落仇杀,加上金城陇右一带本就是羌胡混杂之地,民风强悍,人也勇武善战,这些人的体格即使和御营的核心那八千骁果壮士相比,也不遑多让,而这满身的伤疤更能证明他们的战斗经验,即使加上骁果骑士可以人马俱甲,一人双甲的装备优势,就在这辽阔的草原之地上摆开来大战一场,谁胜谁负还真的很难预料呢。
王世充微微一笑:“薛将军,你的部下确实精悍,我并不怀疑如果你趁夜突袭,会取得一定的战果,就是如你所说的生擒杨广,也并非不可能的事。”
薛举的脸上闪过一丝得色:“行满,你身经百战,你说可以,那就是可以了。”
杨玄感的眼中神色一变,冷冷地说道:“只怕未必吧,有八千骁果健儿护着御营,只怕这四千陇西铁骑,也未必能成功。”
薛举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悦:“杨将军,你是看不起我们陇西铁骑的战斗力吗?哼,看看我的战士们这些马,比起那骁果骑士的,也丝毫不差,再说了,我的战士们都是一人双马,真打起来的时候,在黑夜里可以放出副马,杨广和元寿一定不知道四周来了多少兵马,就算骁果军能打,但被一个不通兵法的绵羊所领导,一样逃不脱失败的命运。”
杨玄感摇了摇头:“薛将军,我跟昏君有杀父之仇,恨不得现在就能要了他的命 ,但是御营周围毕竟有几万步骑,抛开外围的步军和内层的骁果骑军不说,就是这座御营大帐,周围也是遍布绳索,上放铃铛,连着强弩,若是强行攻击,一碰这些警戒强悍,内部就会万弩齐发,任你再强悍的骑士,也无法冲得进去。”
薛举的脸色一变,看向了王世充:“这是真的吗?”
王世充微微一笑:“杨广一向很宝贝自己的性命,我赞同杨将军的看法,只是这三四千人,恐怕还不足以成事。还有一点,现在杨广还没有让天下大乱,即使薛将军得手,也不足以灭掉大隋,我们手下这几千将士会被视为叛军,很快就给消灭掉,到时候白白为他人作了嫁衣,又是何必?”
薛举狠狠地一拍马鞍:“唉,真倒霉,本以为是一次好机会的,想不到还是不能动手,行满,离咱们的谋划已经过了十几年了,我这些年在陇右金城已经有了三万劲骑,这次带来的四千骑只是精兵而已,若是兵力不足,我可以派人回去调兵,再找机会下手。”
王世充摇了摇头:“这次不是最好的机会,天下将乱,这两三年内就会盗贼蜂起,我等还是顺时而动的好。对了,薛将军,你可知道,前方的战事如何了?”
杨玄感说道:“今天早晨才听了杨广帐内的军议,前方的宇文述传信回来,说是吐谷浑被铁勒在西域大破之后,吐谷浑的伏允可汗率领十余万部众,逃到西平关外,说是想要投降我大隋,其实还是想骗大隋一笔赏赐,继续玩赖,但看到宇文述的八万骑兵列阵而出后,意识到这回大隋是动真格的了,于是连夜遁逃。”
“这帮吐谷浑人打仗不行,逃跑还是真快,宇文述率轻骑三万追了十天,才算赶上,大战一场之后,吐谷浑人大败,四散奔逃,这一仗斩首三千多级,俘虏四千多人,吐谷浑王公以下投降和俘虏二百多人,主力可谓受到了重创。宇文述趁胜追击,攻下了曼头和赤水二城,已经深入吐谷浑的腹地了。”
王世充微微一笑:“宇文述毕竟是多年宿将,用兵还是有两下子的,他肯抛弃主力,自率轻骑在这河湟之地追击,也是挺有勇气的做法。不过我想他敢这样追,一定是事先做足了功课,有充分的情况,让他知道吐谷浑人逃跑的路线。”
薛举的脸上现过一丝懊恼,重重地一拍自己的马鞍:“早知道就不把长(音CHANG,二声)孙派给宇文述当向导了,他一定是被长孙引过去的!”
王世充微微一愣:“什么长孙?是长孙晟的那个长孙吗?”
薛举摇了摇头:“不是,是我手下的一个骑将,名叫翟长孙,是吐谷浑人,号称河湟第一勇士,弓马极为娴熟,多年来一直带着自己的小部落在河湟一带打劫商队,就连吐谷浑的伏允可汗也对他刮目相看,封他为部落小王,三年前,我接了姑臧那帮商人的护卫生意,亲自带着两千精锐手下护卫了这一路,结果正遇上这翟长孙,我儿仁杲与他大战一天一夜,拼上一千多个回合,不分胜负,我爱惜其才,便重金将之招入麾下,这次宇文述先行带兵来到金城,向我要求向导,长孙自告奋勇,想要立下军功,我也没把他拦下来,唉,想不到竟然让宇文述得了大功!”
王世充心中一动,那薛仁杲的本事他是见过的,称得上是当世虎将,想不到现在薛举手下还有可以和薛仁杲相提并论的猛将,这个金城霸王的实力可谓如虎添翼了。
杨玄感显然也是同样的想法,哈哈一笑:“居然薛将军还有如此虎将,改天我可要好好见识一下,切磋一下武艺才是。”
薛举微微一笑:“杨将军,小儿对上次输给将军之事,多年来也是耿耿于怀,想要再找机会比试呢,你若是有空,也再指点他们一二吧。”
杨玄感淡然一笑:“好说,好说。不过薛将军能把这陇西铁骑训练得如此精良,实在是让杨某大开眼界,今后乱世之中起事,你这支虎狼之师,可是一定能打开一片天地的。”
薛举摸着自己的络腮胡子,笑而不语。
杨玄感看了看前方的御营金顶,沉吟了一下,扭头对王世充说道:“昨天还传来消息,说是河北那里的河道已经挖了一半多了,今年看起来是不太可能在规定的时间内挖完,现在河北那里的官吏们正在催逼百姓,宇文恺已经下令每家除了出丁男以外,还要出一名壮妇来挖河。”
王世充叹了口气:“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河北那里一年要挖出两千里的新运河,不把民众往死里整是不可能的,只是杨广连女人都不放过,历代的暴君也无过于他,即使是秦始皇,还没有让孟姜女去修长城呢。”
杨玄感正色道:“看来一切都如行满所料,河北那里这两年一定会乱起来的,到时候我看杨广未必有精力去打高句丽,也许我们可以提前起事。”
王世充微微一笑:“妙才,你太乐观了,大隋的江山也没那么脆弱的,即使是杨广如此倒行逆施,开始的一两年内,也不可能有人真敢打出推翻杨广的旗号,最多只是上山下泊,占山为王,结为盗匪罢了。”
薛举插嘴道:“要是这样的话,那天下也乱不起来啊,我们西北这里,从来就没少了盗贼,各种马帮打劫来往的商旅,就是我的手下,也有时候会做些没本钱的买卖呢。”
王世充摇了摇头:“薛将军,你们这凉州陇西一带,和内地中原不同,本就民风剽悍,也没有大片的良田出产粮食,所以有些小股的马贼,并不奇怪,但在中原的河北之地,那里是一眼望不见头的麦田,需要大量的丁男来耕种的,盗贼的出现往往是整村整乡的行为,而且他们上了山以后,没有食物来源,就会不停地下山去打劫其他的农耕地区,这样打着打着,荒地越来越多,盗贼也会越来越多,如果没有强大的军力一直在扫荡,又从各地调来大批的赈济粮的话,河北那种民风凶悍的地方,就会一直持续混乱下去。”
薛举哈哈一笑:“我明白了,河北这样一乱,各地的官军都要调去镇压,然后各地都会跟着乱起来,等到天下大乱的时候,就是我等起事之时,对吗?”
王世充点了点头:“薛将军所言极是,大隋的主力军队征讨高句丽,无论胜负,都会有相当大的损失,如果打下高句丽,或者说打下辽东,还要留大军驻守,为了确保前线的军队,更是要继续从河北不断地运兵运粮过去,那会是巨大的包袱,照杨广这种打吐谷浑都要出动四十多万大军的打法,打高句丽还不得百万大军啊,加上前期挖河肯定会让河北山东一带的民众无法忍受,所以天下大乱是一定会到来的。”
薛举点了点头:“所以我们就一定要暗中分头准备,等到时机成熟,就分别起事,对吗?”
杨玄感的神色微微一变,想要说什么,却被王世充抢着说道:“不错,薛将军,正是如此,所以我们一定要现在好好保持自己的实力,再也不能出现这次让翟长孙将军跟着杨广的部队行动的事情。到时候如果杨广下诏天下,要各地派兵征讨高句丽,薛将军千万别派大军,充其量派个几千老弱病残应付一下就行。”
薛举的眉头一皱:“行满,我正在头疼这个事呢,这次一灭吐谷浑,我们金城就成了内地了,到时候别说调兵的事,就是我现在手下的几万骑兵,也无法再象以前那样以官军的身份维持,可能要被强制解散,到时候我又如何能保有这支精兵呢?总不能让他们全去当盗匪吧。”
王世充微微一笑:“薛将军,你真的以为这回杨广能灭掉吐谷浑?”
薛举的眼神中闪过一丝迷茫:“怎么,难道这回杨广出动几十万大军,还灭不了一个小小的吐谷浑?”
王世充摇了摇头:“吐谷浑那里的情况 ,你老兄应该比我还清楚,虽然人口只有二十多万,但那几千里全是在荒凉高原上的大草原,就象我们现在脚下的地方,根本不可能象在中原内地那里建城池,种粮食的,只能采用游牧的方式,现在大隋连漠南草原都没办法真正地置郡县,以中原的方式来管理,难道在这里就可能吗?而且那个伏连可汗打仗不行,逃命的本事比谁都强,宇文述这样追都没追上他,即使抓到了他,吐谷浑还有几十个部落,随便选个王出来也能重新把这些人聚起来,以杨广的好大喜功,如果他真的想要灭吐谷浑,就不会摆这种排场了。”
薛举的双眼一亮:“摆排场?行满,你难道是想说,杨广摆出这么大的阵势,居然不是为了打仗?那还能是为了什么?”(未完待续。)
第七百九十一章 敌骑来袭
王世充和杨玄感相视一笑,杨玄感说道:“杨广这回来河西,不是为了消灭一个小小的吐谷浑,而是想通过这场征战,显示大隋的军威和强大的实力,打给那些西域小国的君主们,还有西突厥的处罗可汗看的,就在出兵吐谷浑的同时,右翊卫将军,原本镇守河北瀛州的大将薛世雄,已经率五万步骑出玉门关,与启民可汗约期会合,联兵攻击西域的伊吾国,以惩罚伊吾国不来朝拜的罪行!”
薛举倒吸一口冷气:“什么,杨广居然同时派军越过大漠,进军西域?那可是西突厥的地盘,难道杨广这回要跟西突厥也开战了?”
王世充叹了口气,摇摇头:“不会,西突厥自从达头可汗败亡之后,内部连年混战,还记得几年前,我曾经暗助阿波部落的处罗可汗登上汗位的事情吗?”
薛举对这事倒是清楚,当年王世充也从他这里取得了不少支持,他点了点头:“是的,当时我的万余骑兵化妆成突厥人,帮处罗可汗夺位,可是这些突厥人在上位前能温顺得象条狗,上了位后就能凶残得象头狼,难道这处罗可汗就跟启民可汗一样听话吗?”
王世充微微一笑:“当然不会,但他的实力毕竟不足,需要有好几年的时间来慢慢恢复,加强自己的权势,为了表达向大隋的忠诚,他甚至让自己的母亲和继父也到了大隋做人质。一年前裴世矩派使者,礼部侍郎崔君肃出使西突厥时,曾以他母亲的性命为威胁,逼处罗可汗下跪,放弃对铁勒部落的保护与宗主权,此举大失人心,达头可汗的孙子,原来作为小可汗的射匮可汗趁机自立,起兵与处罗可汗争位,现在西突厥已经是自顾不暇。哪还有精力管这些西域属国!”
杨玄感笑道:“只怕这回真的能遂了杨广的意思,既可以打趴吐谷浑,又能顺手灭了伊吾,真正可以称得上是威服西域了。现在他的车驾在此,到时候一定会让西域各国的君王们亲自前来朝拜,大大地过一把天朝上国的帝王瘾呢。”
王世充的眉毛一扬:“正是如此,西征的胜利不是问题,但这样的胜利也会大大地刺激杨广的野心。让他冲昏头脑,提前对高句丽下手,对了,薛将军,你和姑臧的那些商人的合作,这几年怎么样了?”
薛举不屑地勾了勾嘴角:“这帮土豪,算起护卫的费用来可真是抠门,若不是有不少生意是跟你王行满联手做的,我可是懒得跟他们多罗嗦了,对了。行满,现在这河西丝绸之路上来往的西域各国商人和使节很多,你看我是不是可以抢一些商队,以积累今后的资金呢?”
王世充的眼中碧芒一闪,断然摆了摆手:“万万不可,薛将军,这件事千万不能做,不然贪这点小利,只会让你提前暴露。”
薛举不服气地勾了勾嘴角:“我让手下扮成突厥人或者吐谷浑人,去劫几个商队。又怎么会给查到呢,又不是第一次做这些事情了。”
王世充摇了摇头:“现在不同于以往,以前西域各国的商队来得没这么多,没这么频繁。朝廷也对这丝路上的打劫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回杨广之所以要御驾亲征伊吾国和吐谷浑两地,就是因为伊吾国不来朝见,而吐谷浑则因为一直在打劫沿途的西域商队,阻了他们朝贡的道路。所以如果在这个时候,如果你接过吐谷浑人的事业。继续打劫这些商队,那只怕非但不会得到什么好处,反而会让杨广震怒,派人来调查,这几千人的行动,难保不会出几个嘴不严的,到时候事情一泄露,那可就糟糕了。”
薛举咬了咬牙:“可是我这几万兄弟,一旦如你们说的那样,朝廷要下令裁军,可让他们如何能维持生计?”
王世充微微一笑:“其实商机就在眼前啊,打败了吐谷浑之后,西域各国的商队会源源不断地通过河西进入中原,到时候你可以以这金城郡校尉的便利,给他们提供武装护卫,现在杨广下令,沿途之上对这些商队的吃穿用度,一律由国家来负担,所以他们正好省下一大笔钱,可以交这护卫费用。”
杨玄感笑道:“那按杨广这样的慷慨,连吃穿住这些都由国家包了,又怎么可能跟他们收取护卫的费用呢?”
王世充点了点头:“那些吃穿的东西,本就是由驿馆负责,可是护卫却是要出动军队,薛将军,到时候你可以让被杨广裁撤,编制不在国家军队之中的兄弟们担负起这项任务,若是那些西域人小气不肯花钱买平安,你不妨在玉门关外让人做几票抢劫的生意,商人的心理我最清楚不过了,只要有风险,是不会介意花点小钱买平安的。”
薛举点了点头:“这办法倒是不错,兵总得不停地练手,不能养着,养着养着就不会打仗了。”
三人正说话间,前方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鼓角之场 ,三人的脸色不约而同地一变,看向了御营的方向,只见原本还在缓缓而行的御营大帐一下子停留在了原地,几千名士兵正手忙脚乱地把拉车的套绳从几千头牛的脖颈上解下,而数千名步行战士正迅速而简练地在御营周围排起车阵,支起盾牌,八千名骁果骑士飞快地在御营的左侧集结 ,而辅兵们则手忙脚乱地在战马上套起马甲。
杨广的中军御营里,一面杏黄色的帅旗高高地升了起来,随着各部队的口令声和鼓角声,五万多御营步骑有条不紊地开始各就各位,也就小半柱香(十几分钟)的功夫,车营在内,骁果骑兵居中,步军的盾牌手,长矛手和弓弩手居前,以御营为圆心,构成了三道坚不可摧的防线。
王世充的眼光飞快地投向了左边的草原上,十几里外,隐约间有几千骑正在来回奔驰,而更远处,看起来是有几万头牛羊在缓步而行,而在御营右侧担任警戒的数十名游骑。正飞快地向着御营方向奔来,不用看就知道,这几千骑一定是吐谷浑的骑兵,不知为何。突然出现在了这里。
前方再次响起一阵鼓号之声,薛举面沉如水,通过身边的传令兵迅速地向着部下发号施令,一队队的金城骑兵摆开了阵势,列成三角形的骑阵。就象一支支的钢锥,向着吐谷浑骑兵的方向展开。
王世充对薛举说道:“薛将军,看来是逃命的吐谷浑人正好撞到了我们的御营,这样也好,杨广的御营部队是不会轻举妄动的,只会让离得最近的前军和后军骑兵上前接战,这是你一个表现的机会,不要错过了。”
薛举的眼中寒芒一闪:“行满,打是肯定要打了,只是这回是真打还是意思一下?是全力追击。还是击退敌军?”
王世充微微一笑:“不用表现得太过突出,你的部下本就精悍,若是表现太抢眼,没准杨广会征调你的部下随驾,甚至是征讨高句丽,发挥个六成战力即可,放心吧,前军骑兵的李景所部,一定会全力表现的,你们配合一下就行!”
话音未落。前方大约二十里处已经腾起了一道黑龙一样的烟尘,远远看去,似是万余骑兵开始向着吐谷浑的部队发起了冲击,其奔驰冲击的速度。极为惊人,而那震天动地的喊杀声,和马蹄在大地上掀起阵阵巨浪的声音,即使隔了二十多里,仍然是听得清清楚楚,远远看去。一面写着斗大“李”字的大旗迎风飘扬。
杨玄感点了点头:“那是左骁卫的骑军,李景抢先出动了,薛将军,你现在也可以出击啦。”
薛举的眼中杀机一现,对着周围已经列出骑阵,一个个巴望着自己的部下厉声道:“众军听令,随我大旗行动!冲啊!”他双腿一夹马腹,座下那匹神骏的翠斑狮子马高嘶一声,如离弦之箭,直冲了出去,可是他冲击的方向,却不是那几千名散乱奔跑的吐谷浑游骑,而是绕了个大圈子,兜向了在这数千骑兵的身后,看起来足有数万头缓缓而行的牛羊。
随着薛举的抢攻,这数千陇右铁骑动作整齐划一,如同一个人似地,齐刷刷地冲了出去,三角形的骑阵,马匹间留出了十步左右的空当,卷起满地的烟尘,向着前方奔去,只剩下了杨玄感和王世充二人驻马原地,周围的数里内一下子空空荡荡地不剩下任何旁人,显得格外地空旷。
王世充微微一笑,对杨玄感说道:“想不到居然还有这种机会,让你我二人能单独在此相处,却不用担心说话会给任何旁人听到。”
杨玄感冷冷地说道:“行满,真有你的,黑起薛举来也是眼皮都不眨一下,我现在真有点害怕,你是不是在背后也是这样害我!”
王世充“哦”了一声:“我怎么黑薛举了?我这明明是在为他着想吧。”
杨玄感重重地“哼”了一声:“咱们以前就说得好好的,天下大乱的时候,要靠着剿匪平叛来掌握军权,可是你却是要这薛举率先起事,你现在还敢说是为了薛举着想?”
王世充的眉毛微微一挑:“妙才,你觉得薛举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杨玄感看着远处已经开始杀作一团的吐谷浑骑兵与李景的部下,正色道:“薛举为人残暴强悍,是陇右的霸主,但此人凶残嗜杀,并非以后能得到天下的明君。不过不管怎么样,现在他都是我们的盟友,没有任何理由要让他先起事反隋,这样会置他于危险之中。”
王世充叹了口气:“你还没看出来吗,这薛举靠着这陇右边陲之地,已经悄悄地攒出了数万骑兵,他的发展模式跟我们不一样,凉州地广人稀,不太可能象河北和山东那样有大量的盗匪和流民,可以让我们领军平叛,同样,朝廷也不容易掌握这里的情况,这才能让薛举在这里发展出如此的势力,所以他不太可能在乱世中平叛剿匪的,唯一的路子就是象现在他想的这样,直接起兵自立。”
杨玄感的眉头一皱:“可你不该让他直接起兵,起码要等一等,这才有胜算。”
王世充的眼中碧芒一闪:“杨玄感,我这可是为了你着想,你别不识好人心!你如果想取得关中,还有比薛举这个陇西霸王更好的打击对象吗?到时候不让薛举在这陇右一带成了气候,你又如何能有好的借口掌握关中的兵权?”
杨玄感的脸色一变:“你说什么,你要我率军讨伐薛举?”
王世充哈哈一笑:“是讨伐还是联合,到时候你手握兵权后就自己决断吧。不过如果我是你的话,一定会把薛举给消灭的,这些剽悍凶猛,又抢劫成性的陇西骑兵你也见识过了,若是薛举带兵入关中,那关中百姓可就要倒了大霉,妙才,你不是一向心系百姓,宅心仁厚吗?那就不能让薛举带兵入关中!”
杨玄感咬了咬牙:“薛举会这么容易听你我的摆布吗?不可能的事!”
王世充笑道:“那就是你的问题了,你如果连个薛举也摆不平,天下也无人会服你的,到时候我在中原起事,你就好自为之吧。”
杨玄感摇了摇头:“其实我也不喜欢薛举,但是他毕竟是我们的盟友,这样坑他,利用他,会不会让其他跟我们合作的人心寒?”
王世充看着杨玄感的双眼:“妙才,我跟你说实话,我现在找来的这些所谓盟友,都不过是为了各自的利益,才会同意一起起事,等到推翻了隋朝之后,这些人就会从盟友变成了敌人,象薛举,萧铣这样的人,必须要除掉,因为他们是不愿意甘心成为一方霸主,而是想自立为君的,即使你心慈手软,他们收拾起你时,也是毫不犹豫。”(未完待续。)
第七百九十二章 悍将罗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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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玄感冷笑道:“那对于你来说,我不也是这种人吗?你信不过薛举,难道就信得过我杨玄感了?”
王世充微微一笑:“我们两个,可是天作之合,跟别的盟友我都会翻脸,可是对你杨玄感,我可是想和你共富贵,同生死的!这就是那所谓的牢不可破的同盟,鲜血凝成的友谊啊!”
杨玄感向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我又不是你老婆,说得这么肉麻,让我起一身鸡皮疙瘩。王世充,按说我以前那样羞辱你,你应该最恨我才是!”
王世充点了点头:“不错,我是很恨你,但你以前看不起我,羞辱我,打我,那是因为你这大世家的身份,还有你这与生俱来的优越感,再就是那些该死的爱民如子的理念,可正是这些,是我王世充跟你合作的基础,明白吗?”
杨玄感的眉头一皱:“你说得再明白一些。”
王世充正色道:“我王世充出身低微,不可能取得世家大族的支持,以后即使可以在战场上称雄一时,仍然不可能在我这一代收服世家人心 ,所以我需要找身为大世家之子的你,作为同盟,以安世家之心!”
杨玄感冷笑道:“怎么,想要让我帮你收拢世家的人心,以便让你登基称帝?哼,王世充,你的算盘也打得太精了吧,我要是真的帮你取得了世家的支持,你还不是会害我性命,然后自立称帝吗?”
王世充微微一笑:“你看我这张脸,长得象皇帝吗?”
杨玄感哈哈一笑:“你也知道你看上去就不似人君啊。所以劝你趁早打消这非份之想!也别成天想着害人了。讨伐暴君是有大义的名份,但你若是只想着自己称帝,那这点名份也不会再有!”
王世充叹了口气:“你想多了,我的意思是 ,到时候我来组织平民和商人的力量,你来组织世家的力量,先取得兵权。占有关中与中原之地,然后打出杨广当年弑君夺位,杀兄害弟的旗号,自然有人会除掉这个暴君。到了那时,咱们两个拥立元德太子杨昭的儿子为帝,你我共享富贵,不是更好?”
杨玄感睁大了眼睛,看着王世充的眼神里充满了不信:“你肯放弃称帝自立的念头?说实话。我根本不相信!”
王世充平静地摇了摇头:“我确实对九五之位很有兴趣,但人不可能逆天而行,这个时代,是世家的时代,我的出身太低下,又处在这个讲求身份,血缘的时代里,即使可以武力夺取天下,暂时压制世家一时,也不可能长久做到。到了儿孙辈,江山还是会失去,与其到时候身死族灭,不如现在退一步,保个百世诸候,也能给子孙以富贵。”
杨玄感眨了眨眼睛:“你真的能这么想?”
王世充点了点头:“我的祖父,当年就是过于急躁,以为手上实力足以压倒那几家姑臧的土豪,所以急于想要独霸姑臧的商权,最后落得了个惨败的结局。换了今天的我,也是一样,我王世充没有独立扫平天下的本事,即使起事。也需要跟各路盟友联合,但这里面的核心,是跟你杨玄感的联合,你去取得世家大族的支持,占有关中,而我靠着财力和权谋兵法。逐鹿中原,这样我们打下的天下是稳定的,也可以实现世家大族和士人百姓的共治,一旦你我之间有任何一人有了独占权力的念头,再次掀起内战,那就真的会是永无宁日了。”
“杨玄感,今天算是我王世充跟你掏心窝子交个底,因为以后恐怕我们之间这样的机会也不会太多。我之所以没有找别的世家公子作为这种盟友,就是因为我王世充看遍关陇世家和山东士族,没有一个人象你这样,真正地对权势没有想法,如果换了别人,比如李密,等到他拥有权力的时候,一定不愿意和人共享,到时候免不了和我要反目成仇,有一场大战,那就是万民之苦了。”
杨玄感沉声道:“你就这么相信我到了那一步,不会去自立为君吗?”
王世充微微一笑:“你起兵只为给你父亲报仇,这点我很清楚,而且你这个人,并不是有权力野心的人,如果我看错了这一点,那将来输得也无话可说,只能怪自己有眼无珠,不识真英雄了!”
杨玄感长叹一声:“怪不得你一直那么不待见密弟,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你说得不错,密弟确实有着很强的野心,这点我这两年也越来越清楚,也许你说得对,我应该对我这位结义兄弟防着一手才是。”
王世充摆了摆手:“那倒不必,现在毕竟是打天下的阶段,人才难得,李密的家族人丁单薄,离了你杨家也无法独立生存,倒是有一件事我需要问清楚你,为何你让李密去拉拢麦铁杖?这事你都不跟我打一个招呼吗?”
杨玄感讶道:“我什么时候让密弟去跟麦铁杖接触了?”
王世充的心中一动,追问道:“就是前年我们设计让李密当御史,去清查你爹提拔的官员那次,他前脚免了麦铁杖的官,后脚就跑到广东始兴,密劝麦铁杖加入我们!此事你难道不知情吗?”
杨玄感咬了咬牙:“我杨玄感向天发誓,这事我一点也不知道。麦铁杖跟你的关系这么好,就是拉拢,也应该是由你出面才是,密弟去凑什么热闹呢?”
王世充看着杨玄感的表情,一脸的真诚,不似作伪,他沉吟了一下,说道:“那看来是李密自作主张了,他连你都瞒的话,可能是想要掌握一些自己的势力,那次好险,麦铁杖是铁了心要跟着杨广的,若不是看在我的面子上,麦铁杖已经把他绑了告发啦!”
杨玄感急得一拍大腿:“密弟也真是的,拉谁不好,要拉麦铁杖,他跟这人一向没什么来往,这是我知道的。”
王世充冷笑道:“我一开始也不明白他的意图,后来算是想明白了。只怕李密拉的不止是麦铁杖,还会有你的好朋友冯盎。这些人都是南方人,又都是在岭南一带,李密大概是想在逐鹿天下的时候。靠了这些人在岭南起事,割据一方,他并不希望完全成为你的军师或者下属呢。”
杨玄感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失望:“密弟如果真存了自立的想法,跟我说一声就是,大不了以他为主。我为他冲锋陷阵,只要能杀了杨广,报我父亲的大仇,我也不会有任何怨言。”
王世充叹了口气:“妙才啊,你可真对不起你这个字,你也不好好想想,现在是咱们三人结盟,不再是你跟李密两人称兄道弟的时候了,他跟你当然一切都好商量,但再加上了我。他肯定觉得中间有变数,就象我信不过李密一样,他也不可能信过我,与其跟你一起以后跟我平分天下,不如自己打出个局面,以后可以三足鼎立。”
杨玄感吃惊地睁大了眼睛:“三足鼎立?”
王世充微微一笑:“以李密的才华,他割据南方,以后打败萧铣,一统江南,并不是不可能的事情。现在的情况已经明朗,在北方,关中陇右有你杨玄感,中原两淮我王世充志在必得。而山东河北那里也不是李密能打开局面的地盘,所以他唯一能争取的,就是南方了,荆州的萧铣占了先手,李密既然不愿意入川,就只有割据岭南。走陈霸先的老路了,所以他才会暗中和麦铁杖,冯盎接触,就是想得到他们的支持,你今天一说并没有派李密做这件事,那我就更确信了。”
杨玄感咬了咬牙:“那现在怎么办?”
王世充的眼中碧芒一闪:“李密是聪明人,他既然早已经决定这样做,一定是深思熟虑后的结果,劝是劝不动的,只有由着他来了,何况有他在背后牵制萧铣,不至于让这只荆州大鳄膨胀过快,我看也不是什么坏事。”
杨玄感点了点头:“回头我找时间和密弟再好好谈一下。只不过…………”他说到这里,看向了远处的战场,就在二人谈话的这会儿功夫,李景所部的万余精骑已经把那几千吐谷浑骑兵杀得尸横遍野,千余名残兵败将拥着几个首领模样的家伙在没命地逃跑,而李景所部的重装骑兵们除了有两千多人在追击以外,剩下的已经开始打扫战场,收割首级以作评定了。
更远的地方,薛举的陇西铁骑在绕了一个大圈后,狠狠地楔进了几乎是不设防的吐谷浑牛羊群中,一些老弱妇孺也顾不得这些牛羊,骑着劣马在向着反方向逃命,可哪里跑得过这些迅捷如风的陇西铁骑,瞬间就给追上,一个个成了刀下之鬼,而那些留在牛羊群中的人,看到这一幕景象,吓得再也不敢有任何逃跑的念头,乖乖地当起了俘虏。
夕阳西下,一抹如血的残阳映在这一望无际的草原上,到处都是隋军骑士们欢快的呼喝声,来往奔驰的骏马带起了片片烟尘,弄得远处的草原上空一片黑气腾腾,仿佛一条盘旋飞舞着的黑龙,在离着御营十余里的上空中翻转腾挪。
随着敌军被击退,御营的兵马也暂时解除了警戒,士兵们纷纷把解开的拉车大牛重新套上,而那些已经披上了马甲,举着长槊的骁果骑军,也开始在侍从和辅兵们的协助下开始解除武装,散回了行军的队形。
杨玄感看着远处来回奔驰的左骁卫骑兵,当先一人,远远看去也是一员熊罴般的壮士,一身黑甲,手持一杆长槊,格外地勇武威风,刚才的战斗中,此人率领千余骑兵第一个冲进敌阵,直奔那个来回驰走的吐谷浑大将而去,也就四五个回合,就将敌将斩于马下,可谓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正是他的举动打乱了整个吐谷浑军的指挥系统,使其群龙无首,迅速地崩溃,这会儿此人正得意洋洋地指挥着部下来回收割着敌军的人头呢。
王世充看着杨玄感这出神思索的样子,笑道:“怎么,不认识这一员猛将吗?”
杨玄感摇了摇头:“这些年一直呆在家里,对外面的情况不了解,李景大将军是我们在平定杨谅的时候就当了代州总管了,当时他的手下好像没有这个人啊。即使是你的好朋友冯孝慈,也没这么勇猛过人吧。”
王世充微微一笑,指着那名全身黑甲长槊的将军说道:“这人名叫罗艺,祖籍襄阳,不过从祖辈起就历代居于大兴一带了,他的父亲罗荣,曾经官至太子东宫的右监门将军,看守宫门,罗艺本人从小性情狡猾,好勇斗狠,是以前大兴府云阳县一带出了名的地痞无赖,但是弓马娴熟,武艺高强,以前因为他父亲受到杨勇的牵连,无法从军为官,但这两年不知走了什么路子,投进了左骁卫的军中,从一名队正做起,屡立战功,现在已经是虎牙郎将了,即使是在勇士壮汉众多的李景军中,罗艺也称得上是一员好汉了。”
杨玄感点了点头:“这人确实武艺高强,而且冲阵时不惜性命,你看他身上中了二十多箭,矢如猬集,可是却面不改色,跟没事人一样,若是天下大乱的时候,一定会有一番作为的。”
王世充的嘴角勾了勾:“怎么,你想结交此人,以为援手?”
杨玄感扭头看了王世充一眼:“我很奇怪,你这么喜欢结交武人的家伙,明知此人底细来历,为何不主动将之收于麾下呢?”
王世充叹了口气:“妙才,罗艺这个人,是不可能给驯服的,他野心勃勃,是薛举那样的人物,即使对李景,也全无恭敬之心,经常在背后说李景的闲话,若不是因为其勇武过人,李景又爱惜将才,早就给李景整死了。我能控制薛举,一方面是因为捏着他的经济命脉,另一方面也有他别的把柄在手,可是对这个罗艺,我却是没有信心。”(未完待续。)
第七百九十三章 伤疤-武将的军功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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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玄感冷笑道:“对于武将嘛,收服他的最大办法就是在武力上压制他,就象薛举能收服那个翟长孙,靠的就是他父子的赫赫武功。”
王世充摇了摇头:“翟长孙这样的蛮夷,头脑简单,敬重勇士,可以这么来,可是罗艺这样的人,当惯了老大,是不会屈居人下的,再说打仗又不是单打独斗,不是说个人武艺决定一切,妙才,你最好还是收起这种想法,罗艺这种人,乱世中会成为一方豪强,但绝对不可能为我们所用。”
杨玄感叹了口气:“有点可惜啊,不过他现在官职低微,若是我们帮他说情,对他加以提拔,他会不会感激我们呢?”
王世充微微一笑:“隋军的规制,将领的升迁都要靠军功才行,罗艺这些年来拼了命地冲锋陷阵,不就是为了搏个军功吗?我知道此人是因为他原先跟着李景的部下冯孝慈出关,那次和铁勒人的大战,冯孝慈军本来遭到突袭,已经面临崩溃了,要不是这罗艺率部逆袭,在铁勒人的骑兵中杀了个几进几出,阻挡了铁勒军的攻势,只怕冯孝慈那次,就要全军覆没了。战后评定,从冯孝慈到普通的骑队正,几乎都受到了处罚和左迁,但只有这罗艺,因为其勇猛过人,不降反升,从旅帅升到了这虎牙郎将。今天看这情形,他的斩获又有不少,不出意外的话,可以再进一步,升到鹰扬郎将或者是虎贲郎将了。”
杨玄感叹了口气:“怪不得此人连李景的账都不买呢,他应该会觉得所有的功劳全是自己打出来的,与他人无关。行满,你说得对,这人是不好控制的。”
王世充点了点头:“不过以此人不甘人下的性格,真要碰到乱世,一定会打出一片天地来。不管我们支不支持他,都是一样,所以不用理睬他就是,尤其是不要让此人知道我们现在正在做的事情。不然很可能会给这家伙举报的。”
杨玄感点了点头,看向了更远处,正赶着牛羊,押着俘虏向这里过来的薛举所部,笑道:“李景和罗艺是拼命地打仗。薛举倒是真听你话,跑去抢劫牛羊了,战后算起掳获来,他比起李景所部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王世充叹了口气:“薛举的那帮手下都是凶残嗜血的陇右骑兵,汉胡混杂,本性凶残,若是真让他们刚才突击吐谷浑人的话,只怕那些人会给杀得一个不剩,吐谷浑现在还不能这么快消灭,留着以后在乱世中也许有用。再说这河湟之地一向出产良马,我这些年来也一直在秘密地屯集战马,以备今后之用,若是这回彻底完蛋了,也是我的损失。”
杨玄感微微一笑:“怪不得你这家伙不希望吐谷浑灭亡呢,不过依我看来,吐谷浑若是都给这样打击的话,即使人能跑掉,牛羊也丢了个精光,想要恢复元气。东山再起,就是件很困难的事情了。”
王世充的嘴角勾了勾:“看来到时候还要想办法帮他们一把,从铁勒人和西域那里搞些牛羊过来,帮他们渡过这个寒冬才是。”
二人正说话间。突然御营方向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二人收住了话,转头看去,只见一个插着背旗的传令信使奔了过来,看到二人后,远远地行了个军礼。问道:“敢问二位将军,可曾见过刑部侍郎王世充,还有鸿胪卿杨玄感?”
王世充点了点头:“我二人就是,有什么事情吗?”
那名信使恭声道:“至尊有旨,请二位大人这就去御营内议事。”
小半柱香之后,杨广的御营之内,已经涌进了百余名军装打扮的文官武将,就连虞世基,裴世矩这样的文官,也穿了一身皮甲,套在紧身紫色劲装的外面,只是从这些人的领口和袖子来看,全是一片紫色,可见今天参与议事的,都是至少五品以上的官员,文臣们站在左边,而武将则站在右列,王世充和杨玄感这回都以文官的身份出征,所以按品阶分别站在了左边文官的队列里,所有人都不敢表现出战胜的喜悦,一个个低头垂手,不苟言笑。
杨广大概是这个能容纳两千多人的御帐里,除了守卫士兵外,唯一没有穿紫袍的人了,他一身金光闪闪的盔甲,头盔正被身后的一个亲卫捧着,看起来倒也有五六分象那么个将军的样子,而此刻的他,双眼中遍布血丝,正从噤若寒蝉的臣子们脸上一一扫过。
杨广缓缓地开了口,打破了这大帐之中的沉寂:“究竟是怎么回事,所有的战报里都在告捷,说吐谷浑主力已经被击破,余党四散奔溃,宇文述也说正在分兵追击,怎么朕的御营这里,却出现了吐谷浑的部落?你们打的究竟是什么仗?!”
于仲文的眉头一皱,走出将列,朗声道:“至尊息怒,让贼人们惊扰到了圣驾,是我等的罪责,不过吐谷浑人熟悉这草原上的地形,我军很难追得上,所以有些漏网之鱼钻到这里,惊扰圣驾,也是很难防范的事情,臣愿领兵在御营两侧三十里处巡逻,再也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杨广恨恨地说道:“于将军,朕所不能接受的,不是这几千蛮夷杀到了朕的面前,而是这些蛮夷,带着牛羊,居然可以摆脱我们大军的追杀,穿越前军的警戒,在这草原上到处横行,若是吐谷浑的伏连可汗真的起有歹心,调集主力于此,岂不是对朕也构成了严重威胁了?!”
于仲文在宇文述不在时,就是这里的最高将领,剿匪不力的责任,也是由他现在一力承担,他一面在心中不断地问候宇文述家的先人,一面小心翼翼地回道:“至尊,这大草原上实在是很难捕捉四散而逃的部落,这里没有路,天野苍茫间连方向都不容易分清楚,前几天又连着下雨,只怕前方的警戒部队也不可能保持平时的搜索力度,想必这个小部落,就是趁机从这空隙中钻进来的。”
杨广重重地“哼”了一声:“连个小小的吐谷浑部落都无法拦截。真不知道朕以后还怎么靠你们这些人来平定天下,还不快给朕退下!”
于仲文擦了擦满脸的汗水,悻悻地退了下去,杨广喝了一大杯冰镇乌梅汤。脸色好看了一些,转向站在右首第三个的李景,微微一笑:“李大将军,今天你在战场上的表现,朕深感满意。来,向朕和各位大臣们说说,今天斩获如何?!”
已经是花白胡须的李景应声而出,身上的甲叶子碰得“叮当”作响,他气势十足地以手按胸,行了个军礼,洪钟般的声音震得离他二十步以内的人都耳膜“嗡嗡”作响:“回至尊的话,斩首一千四百七十三级,俘虏二百四十二人,另外金城的薛校尉所部转首三百四十一级。俘虏两千六百七十一人,缴获牛羊六万多口。我军战死二百一十一人,伤三百四十人。”
杨广满意地点了点头:“这么说来,斩俘超过五千人了,而我军的伤亡只有五百多人,对吗?”
李景朗声道:“正是如此,今天我们碰到的吐谷浑的别部白水羌,他们的头人中箭而逃,而部落的老弱妇孺和牛羊尽为我们所虏获,逃走的敌军不到三千人。在这茫茫草原之上,这些人是无法过冬的。”
杨广轻轻地“哦”了一声,对于草原游牧民族的生存法则和生活方式,这位习惯了在中原花天酒地的帝王是无法理解的。他皱了皱眉头:“那个什么白水羌的头人没有抓住吗?”
李景的脸上闪过一丝失望 ,他摇了摇头:“启奏陛下,这个头人诺格布,吐谷浑的官职里又叫名王,乃是吐谷浑诸部落里比较大,也比较凶悍的一个。刚才简单地审问过俘虏后得知,他们并没有随着吐谷浑本部一起行动,而是听说了吐谷浑在西边战败之后,料到吐谷浑本部会象以往一样地来投奔他们的部落,挟持起一起行动,所以这回干脆早早地举部落迁涉,前几天天降大雨,他们也没有耽搁,大概是这样误打误撞地从我们前军的搜索间隙穿过,以至于惊扰到了圣驾。”
杨广奇道:“这么说来,他们并非敌军,只是想要在这附近游荡,对吗?”
李景点了点头:“正是如此,末将询问了十几名俘虏,都是众口一词,他们还说看到了我军如此规模,哪里敢抵抗,本来是想派人过来准备归顺的,结果我军率先抢攻,他们促不及防,只能溃逃,连牛羊和家人也没来得及带走。”
杨广哈哈一笑:“看来天威浩荡,即使是凶悍狡猾的吐谷浑人,也自知无法抵挡,这也多亏了象李大将军这样的猛将,才能镇住这帮屑小!李大将军,朕听说你征战一生,身上战痕无数,一刀一枪地打到了今天的军职,今天正好是我军大获全胜之时,不知是否可以脱去战甲,解去征衣,让朕和百官们看看将军身上的战痕呢?”
李景豪气干云地说道:“这又有何难,那末将就献丑了!”他说着,动手脱去将袍,解开甲胄,褪去征衣,尽管李景已经年过六旬了,但身手仍然非常敏捷,脱这一全套的戎装,也不过用了片刻的功夫,很快,他那壮硕发达的肌肉,就展现在了满帐官员们的面前。
只见李景那古铜色的肌肉闪着健康的光泽,毛茸茸的胸膛上,晶莹的汗珠布满了整块胸肌,如山岳一般壮实的肩背之上,到处是累累的伤痕,左一道,右一道,随着李景的呼吸,宛若一条条活动着的蜈蚣,在他那虬肉纵横的身上不停地扭动着,这些伤痕,向来就是男子汉的勋章,随着岁月的流逝,已经在这员老将身上,挂起了满满的一面墙。
杨广很少见到这种肌肉壮士的肉袒,跟他那小胳膊细腿一比,他身上的那些泡泡肉,简直就是羞于见人了,杨广自己也没有料到,年过六旬的老将李景,居然还有如此强健的体魄,甚至比他这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都要好上了百倍。
杨广目不转睛地盯着李景的前胸上, 一道自右肩而斜向下,几乎划过了大半个前胸的伤疤,看起来最长最深,触目惊心,他从御座上站起,走到李景的上前,仔细打量了几眼这道伤痕,奇道:“这可是致命伤啊,李大将军,你这伤是怎么受的?”
李景微微一笑:“开皇三年,反击突厥的时候,末将跟随大将军窦荣定出夏州,与阿波可汗大战,这道伤是被一名突厥悍将拿大斧头当面劈下来的,奶奶的,当时末将也是杀红了眼,全然不顾自己安危,一槊把他捅了个透心凉,只是自己也给正面劈了一下,昏了三天,才给抢救了回来,让陛下见笑啦!”
杨广叹道:“李大将军为国尽忠,朕真是佩服之至啊,那你这道伤又是怎么来的?”他说着,指向了李景左肩上的一个深深的箭孔。
李景看了一眼自己的左肩,眉头一动:“这是当年在代州平叛的时候,末将在城头指挥时,给城下的叛军用弩箭射中的,直透左肩,疼得末将当时三天都举不动大刀了。”
杨广睁大了眼睛:“这一箭射穿了肩头吗?”
李景点了点头,右手一指自己的左肩背处,说道:“陛下,这一箭是直透过末将的肩膀,到达另一侧的,当时清理伤口的时候,嘿嘿,末将可是疼得快要晕了过去,哎,说起来真是丢人哪。”
杨广长叹一声,又指起李景身上的其他伤口问了起来,一连问了十多处,从开皇三年的反击突厥,到灭南陈,平岭南,征伐西南夷,击破东西两突厥,讨伐杨谅,一系列的战事,有一道道的伤疤作为见证。(未完待续。)
第七百九十四章 杨广豪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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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后来,杨广也感动地泪光闪闪,高声命人拿酒过来,一道伤痕与李景对饮一杯酒,以示抚慰,而李景更是来者不拒,杨广用不,他则用大海碗,近二十碗下去,本来就是紫红的面膛,更是红扑扑地一片了,活象关二爷转世。
看完正面的伤口,杨广又转到了李景的背面,讶道:“李大将军,你这背后怎么没有一道伤啊?!”
李景得意地一抹须髯,傲然道:“回陛下,男子汉大丈夫,在战场上就应该面对面地与敌人搏杀,受伤也应该是在正面,只有从战场上逃命的懦夫,才会背上有伤的!”
杨广点头称是,细细一看,只见李景的整个宽阔的后背上,除了左肩背处被弩射穿的那个小孔外,再无一处伤痕,干干净净,一边的几个将领也齐声道:“是啊,陛下,李大将军从没有转身脱逃过,自然背上不会有伤!”
杨广哈哈一笑,拿起一个大海碗,给自己满满地倒了一碗酒,又给李景也满上了一碗酒,说道:“李大将军,一处伤,一杯酒,朕的酒量不行,前面都是以小杯与将军对饮,这回一定要跟将军干一大碗!”
李景感动地眼中泪光闪闪,说道:“末将不过是为国家尽自己的本份罢了,一切都是托了先皇和陛下的洪福才至于此!哪敢当陛下如此厚恩?末将还是先干为敬吧!”他说着,举起海碗,一饮而尽!
杨广一开始一时兴起,拿给自己满上了一碗酒,这个大海碗比起平时酒店里的那种海碗还要大上了一圈,里面的酒足足有一斗之多,杨广看着李景仰头牛饮的样子,突然有些后悔起自己为何要与这个蛮牛般的军人一般鲸吞了,万一一会儿喝得不省人事。在臣下们面前大丢其丑,失了天子的面子,那可就大大不值了。
可是杨广的眼珠子一转,马上就想到了办法。他一脸严肃地捧着那个大海碗,仰天正色道:“上敬战死的英灵!”说着,手一抖,把这酒洒了小半碗出来,倒在了红色的地毯之上。
周围的臣子们不明就已。也跟着说道:“上敬战死的英灵。”
杨广跟着继续说道:“下敬涂炭的生民!”紧接着,又是倒出小半碗酒,酒在了红毯之上。
王世充在后面的人群里一下子看出了杨广的心思,心中冷笑不已,嘴上却是跟着杨广一起念叨着:“下敬涂炭的生民!”
眼看碗里的酒只剩下半碗不到了,杨广本来想要喝,但脸一凑过去,就被这青稞酒强烈的呛味弄得鼻子一皱,这青稞酒本就是为了高原上的吐谷浑人御寒时所配制的,后劲极冲。让喝惯了绵软型甜酒的杨广极不喜欢,但是在军中,他也不好意思跟军汉们连喝的酒都不一样,于是杨广瞬间抬起头,哈哈一笑:“中间敬,李大将军对我大隋的忠心!”
随着杨广的话,他迅速地把这剩下的不到半碗酒向着地上一泼,哗啦一下,满满一大海碗的酒,给他这一下倒得只剩下不到五分之一。杨广趁着对面的李景还没有反应过来,一仰脖,把剩下的酒一下子灌进了自己的肚子里,忍着腹中如同火烧般的感觉。杨广哈哈一笑,抹了抹自己的嘴角:“好酒!”
李景完全没有想到杨广洒这三回酒的用意,还以为陛下跟自己称兄道弟呢,早已经感动地老泪纵横了:“天恩浩荡,末将无以为报,只有死而后已啊!”他说着双膝下跪。在地上叩首不止。
杨广把大海碗往边上一丢,双手扶起了李景,笑道:“李大将军,你忠心为国,朕心甚慰,这草原上冷,快把衣服穿起来,免得受了风寒啊!”
李景谢过杨广后,重新穿上了衣甲,站回了队列之中,神情间得意洋洋,杨广坐回了自己的御椅之上,心情比起刚才好了许多,笑道:“有李大将军这样忠勇的将士,朕又有什么可以忧虑的地方呢,各位,都要学习李大将军,忠心为国,勤于公事啊!”
文武百官们齐齐地低头称是。
杨广的脸色一寒,沉声道:“前方负责搜索和警戒的部队是谁,李大将军,有没有查清楚这股子吐谷浑人,是从谁的防区混进来的?”
李景连忙说道:“回至尊的话,是从右骁卫虎贲郎将刘得忠所部,和左屯卫鹰扬郎将韦适之所部的空档穿越的。”
杨广的眼中杀机一现:“有功要赏,有功必罚,李大将军,按大隋军法,这两个人应该如何处置?”
李景咬了咬牙:“此二人因为雨大而扎营不前,致使防区出现空档,按律当斩。”
杨广点了点头:“很好,军法无情,我大隋要威服四夷,不仅要靠战场不胜的军队,也要靠令出如山的军法,于将军,现在宇文将军出征不在,你是最高将领,对这二个人的处刑之事,就由你来负责吧。”
这两个人是于仲文的旧部 ,一手由他提拔起来的,刚才杨广提到此事时,于仲文还在想办法能让这两人能免除一死,可是杨广亲口下了令后,他就知道于事无补了,却没想到这种杀人的脏活儿最后还落到了自己的头上,忍着心中强烈的不平,于仲文只能拱手称是。
杨广的眼光从右侧的武将阵列转向了左边的一排文官,首先就盯上了裴世矩:“裴爱卿,你多次出使西域,对吐谷浑的情况也应该熟悉吧,结合这两天的军报和战况,你来说说现在的情况如何?”
裴世矩缓步踱出,不慌不忙地行了个礼,说道:“至尊,微臣仔细地想了想今天的战况,觉得于将军说的应该没错,宇文将军的军报是准确的,从斩首数量来看,吐谷浑人没有作激烈的抵抗,而是四散奔逃。算算时间与行程,今天惊扰圣驾的这个白水羌部落,应该正如俘虏所说的那样,提前就离开了自己的放牧地。开始四处游荡了,不然他们也不会迎着我们大军的方向前来送死。”
杨广的眉头皱了皱:“吐谷浑的伏允可汗下令这些部落前来帮忙,他们难道还敢违令吗?”
裴世矩微微一笑:“陛下,吐谷浑虽然名为国家,但实际上还是草原上蛮夷的那一套。即使是可汗,也不过只能掌握几个核心部落而已,所以吐谷浑号称有数万兵马,却连区区几万人的铁勒部落都打不过,原因无他,就是在于他们的核心部落加起来,也不过一两万战士而已,这是跟吐谷浑人以鲜卑游牧的身份,征服和奴役那些羌人部落,所导致的必然结果。”
杨广点了点头:“这么说来。象白水羌这样的羌人别部 ,是根本不会听吐谷浑本部指挥的了?”
裴世矩正色道:“平时应该会听,尤其是打劫时,有利可图时,这些羌人部落是会发兵助战的,但是象这种面临强敌,毫无胜算的时候,白水羌这样的部落就会找各种理由和借口,不服应调,当然。为了躲避吐谷浑本部的秋后算账,面子上的理由还是要找一些的,所以这回白水羌部落也不敢在原营地里呆着,只说要出来游牧。这才会撞上了我们的大军!”
杨广微微一笑:“原来如此,那以裴爱卿所见,接下来的情况会如何呢?”
裴世矩朗声道:“以微臣的愚见,陛下可以驻节此地,指挥诸军,分道合击。吐谷浑的本部已经被击溃,其他各部只不过一盘散沙,从今天的战况来看,只需数千骁果,即可打垮他们,陛下御驾亲征,现在在这吐谷浑故地,已经完全达到了目的,不需要再亲力亲为,向前追击了,只需要诏令宇文将军分兵追击,再从守卫御营的大军中抽出十余万骑兵,在草原上来回梳理几遍,尤其是攻克那些吐谷浑人存储牛羊与谷物的城池,即可获全胜。”
杨广的眉头微微一皱:“不用捉到伏允可汗,也能算全胜吗?”
裴世矩不慌不忙地说道:“臣以为,在这河湟之地,千余年来一向不服王化,即使这回捉到了伏允可汗,仍然很难象中原那样置郡县进行管理,还是只能象对付突厥和西域诸国那样,册封一些归顺我们大隋的部落小王和首领们来治理,所以微臣以为,接下来的这一段,应该是由军事打击,转向降服各部。”
杨广阴沉着脸,一言不发,王世充冷眼旁观,不免有些给裴世矩担心起来,杨广这回要的就是彻底地,全面地碾压吐谷浑,即使是伏允可汗这样的部落首领,也要亲自捉拿,献俘太庙,这才能显摆出大隋和杨广的威风,而且在这吐谷浑之地,杨广八成也是想象汉武帝建朔方郡一样,真正地在这里开边立郡,建造汉地的城市,以便长久地控制。
而裴世矩看起来没有完全掌握杨广的心理,仍然是从现实的角度进言献计,看起来这回,杨广要有些不高兴了。
果然,杨广勾了勾嘴角,说道:“裴爱卿,你觉得现在分散诸军,出去分头追击伏允可汗,能够追得到吗?”
裴世矩也看出杨广的脸色有些不对,他的心里“格登”一下,现在的他,每次向杨广进言献策,都会事先准备好几个草案,然后一边说一边察颜观色,杨广若是不感兴趣,就马上再换一个新提案。
刚才裴世矩为了表示恭顺,一直低头说话,这一抬头才发现杨广的脸色有些不对劲,马上抛出了第二个预案:“启奏至尊,伏允可汗曾经多次在吐谷浑的内战外战中被打败,然后四处逃亡,按这次的情况看,他在西边先败于铁勒人,这白水羌被击破,我大军出金城郡,东入吐谷浑的消息他也会很快知道,所以东边也是死路。”
“如无意外,他应该会带着几个核心部落的成员,抛弃牛羊,一路向南,只带人口,退保南边的覆袁川,那里有伏俟城,乃是吐谷浑的屯粮所在,由于山势险峻,冬天的时候人马极难入山,所以那几乎是伏允可汗唯一可以逃避我军打击的地方了。”
杨广的两眼一亮:“你是说他会南逃那个什么覆袁川?可是宇文将军不是说,吐谷浑各部是四散奔逃,四面八方地逃跑吗?”
裴世矩自信地摇了摇头:“所谓的四散而逃,只不过是使给我军看的障眼法罢了,吐谷浑人极为熟悉地形,即使向北向东逃跑,最后也会绕路向南的,他们的那些核心部落,那一战中抛弃了牛羊,没吃没喝,连冬天都没法过,所以最终还是会回到南边的伏允城的。他们现在西边的两个屯粮城已经被攻破,经营多年的老方老巢伏俟城几乎已经是最后的据点了。”
杨广哈哈一笑:“既然如此,朕就应该拔营起驾,亲赴那伏俟城,捉拿伏允可汗才是,怎么可以在这里安营扎寨,虚度时光呢?”
裴世矩连忙说道:“陛下,万万不可啊,您是万金之体,切不可轻易地身处险地啊。”
杨广不高兴地皱了皱眉头:“怎么就是险地了?伏允可汗不是已经主力战败了吗,按裴爱卿的说法也就几千残兵了,如何能对朕构成威胁?”
裴世矩不慌不忙地说道:“陛下圣明,这河湟之地和其他地方不太一样,按说本来这里千里大草原,是游牧的极佳场所,可是千百年来,连凶残的蛮夷也很少来这里,不是因为别的原因,而在于这里地势很高,空气稀薄,习惯在平原地区的人到达这里,连呼吸都会觉得困难。”
“吐谷浑人世代居于此地,早已经习惯,他们连心脏的大小都跟咱们中原人不一样,所以才能在这种条件下仍然全力奔驰,而我军的骑兵之所以屡屡追之不及,也正是因为这水土不服,跑两步就气喘,无法全力施展的原因啊!”(未完待续。)
第七百九十五章 迂回西海
李景也在一边插嘴道:“陛下圣明,裴侍郎所言极是,刚才接战的时候,末将也觉得气短胸闷,全力冲刺的时候有些气不顺,连马也无法持续冲击,这才眼睁睁地看到一些敌军遁去,刚才还觉得有些邪门,裴侍郎这一说,想想还真是这么回事呢。”
杨广自己这些天随着地势的越来越高,也越来越觉得呼吸困难了,甚至从前天开始,连玩了一年多的如意车也被迫停了,天大地大,不如自己的命大,他的心中一动,说道:“那么,朕留在这里,派出大军四处围剿,难道将士们就不会出现这种问题了吗?”
裴世矩的喉结动了动:“将士们嘛,越是到了高原空气稀薄之地,越是要减少运动,安营扎寨,只要能守住吐谷浑军的骑马突围即可,而且大将可以精选可以顺畅呼吸,身体强健的军士,配以吐谷浑本地出产的河西马与青海骢,组织数万骑兵,用于追击到时候想要突围的吐谷浑人即可。”
杨广的眉头皱了皱:“突围?裴爱卿的意思是,要四面包围吐谷浑人吗?”
裴世矩微微一笑:“正是如此,陛下可以把大军分为四路,南屯金山,北屯雪山,东屯琵琶峡,西屯泥岭,四面围之,结下连营,按刚才微臣所说的,以步军靠强弓硬弩来防守,辅以精锐骑兵准备追击,如此一来,不出半年,必可困死那些吐谷浑人,到时候伏允可汗,也就只能不战而降了。”
杨广的嘴角微微地勾了勾:“不能强攻那个什么伏俟城吗?”
裴世矩摇了摇头:“那个城建在高山峻岭之上,又是只有一条小路进山,两侧只要准备滚石擂木,即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历代吐谷浑的可汗曾经多次被围,全是靠了此城之坚固而守住的,若要强攻。只怕即使阵亡数万将士,也很难攻下,还请陛下三思!”
杨广的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各位爱卿,还有何计策可以献的?”
文官的队列里。站出了一名仪表堂堂,年约六旬上下的白须老臣,身形高大魁梧,右眉间有一颗碗豆大小的肉痣,说道:“微臣有本启奏。”
杨广一眼看过去。认得此人乃是卫尉卿刘权,此人字世略,乃是彭城(今江苏徐州)人,少年时曾是个黑帮头子,专门包庇逃亡的重犯,家中门客,多是身上有命案的亡命之徒,因为在当时他父亲在北齐官至刺史,因此当地的捕快也不敢上他家拿人。等到他年纪稍长之后,又开始折节好学。读书习文,成了当地的名士,被征为州主薄,北周灭齐时,他倒向了北周,被周武帝封为代理淮州刺史,入隋之后,又以淮州车骑将军的身份统领乡兵。
隋朝灭南陈之役中,此人也曾经统领乡兵部曲,投效贺若弼军中。跟当年的王世充当年也有数面之缘,战后,因功被升为上开府将军,拜苏州刺史。当时江南一带刚刚平定了叛乱,民心未复,这刘权以怀柔政策甚得民心,也把自己的私兵部曲四散民间,掌握苏州各乡村的动态,居然使得江南之地十年之内没有再起民变。政绩深得两代隋皇的肯定,杨广登基之后,便把他从苏州刺史的任上调回,官拜卫尉卿,并封为银青光禄大夫(勋官虚职),也算作杨广重用江南文武人才的一个系统计划之一了。
杨广看到刘权挺身而出,眼中闪过一丝喜色,说道:“刘爱卿,有何计划可以献出呢,但说无妨。”
刘权朗声道:“微臣不才,对西域和吐谷浑的了解显然不及裴侍郎,但是天下的人情道理是相通的,微臣以为,对付吐谷浑,应该剿抚并重,对其加以分化瓦解,这样可竟全功!”
杨广轻轻地“哦”了一声:“怎么个剿抚并重呢?”
刘权回道:“吐谷浑是以外来的鲜卑慕容氏部落,征服和统治这里的羌人部落,所以羌人对他们这些外来民族,向来是不服气的,有利则往,无利则弃,这回白水羌的事情就是很好的说明,一看到吐谷浑的本部遭难,就四散而逃,微臣以为,对于这样的羌人部落,应该以抚为主,使其降服,才是上策。”
杨广点了点头:“爱卿言之有理,朕这回也是准备惩办下令攻击西域各国商队的吐谷浑伏允可汗,对这些仆从部落嘛,念在其是被胁迫的份上,就给其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好了,只是这茫茫草原,又上哪里能找得到这些部落,前来归降呢?”
刘权微微一笑:“当年微臣跟随我大隋军队剿灭南陈的时候,当时的贺若将军和韩将军捉到南陈俘虏,一律释放,告诉他们大隋是吊民伐罪之师,不会戮及平民,于是这些俘虏都回去后争相向乡邻们告知此事,南陈的抵挡意志也迅速地被瓦解掉。今天一战,俘虏了数千白水羌人,微臣以为,可以将其放回各自的部落,让他们告诉白水羌的首领,至尊这回前来兴师问罪,只是针对吐谷浑本部,并不针对这些羌人,让他们速速前来投降归顺,尚不失封赏!”
杨广的双眼一亮:“这个办法倒是不错,只是朕若是把这些俘虏放了,蛮夷人心狡诈,万一有去无回,那可怎么办?还有,他们就算想来投降,又能到哪里去归附我军呢?”
刘权摇了摇头:“陛下,可以把那些男人俘虏放回去,而把他们的妻儿与牛羊留在这里,以为人质,一来白水羌人的妻儿老小在我们手上 ,二来如裴侍郎所说,他们没有牛羊,又不象吐谷浑那样筑城存粮,这个冬天是很难渡过的。至于那些人若是想来降,就直接来御营这里好了,陛下御驾在此,正好可以威服这些远近蛮夷,也不至于让他们到处乱跑,去影响我军的围城。”
杨广点了点头:“这个主意不错,可是若是有部落不愿意归顺,而是继续在这草原上游荡,那又如何?”
刘权的眼中闪过一丝杀机:“羌人部落若是有不肯来归顺的,就让这些归顺的部落。把人质和牛羊留在这里,然后去追杀攻灭那些不肯投降的部落,到时候只要把攻灭这些部落得到的战利品全部分给去执行攻杀令的部落就是,如此一来。也让这些羌人部落之间互相结怨,以后即使我们大军退走后,也可以利用他们之间的血仇,以夷制夷,保我边陲无忧了。”
杨广原来紧皱的眉头一下子舒展了开来。哈哈一笑:“刘爱卿,果然深谋远虑,好,就按你说的办,朕要好好地赏赐你,来人…………”
杨广的话音未落,刘权突然说道:“陛下,为国分忧,乃是微臣份内的职责,不过微臣还想向陛下讨一道旨意。还希望陛下能恩准。”
杨广微微一愣:“刘爱卿,有何所求?便说无妨。”
刘权正色道:“微臣恳请陛下下旨,让微臣能现在出发,跟随西出伊吾的薛世雄将军,到时候领兵一万,从伊吾南下,东出吐谷浑的西界,以追杀伏允可汗。”
杨广奇道:“伏允可汗不是在伏俟城吗,怎么会又跑到伊吾去?”
刘权摇了摇头:“微臣曾经多次研究吐谷浑,他们的可汗为人极为狡猾。行踪不定,也经常会带着数十骑逃走,现在东边是我大军的驻地,南边的伏俟城乃是绝地。再向南就要上雪山了,唯一能逃的方向,就是向西进入吐谷浑最西端的西海地界,等我大军退去后再想办法东山再起,所以微臣请求陛下下令,让臣跟随薛将军的军队。在大军得胜之后,再率一万精骑南下,围堵可能逃出的伏允可汗。”
杨广点了点头:“原来爱卿竟然如此深谋远虑,可喜可贺,有刘爱卿这样的人才,朕还有什么可说的呢,你还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好了。”
刘权的眼中闪过一丝兴奋之色:“微臣没有别的请求,只希望能向陛下借一个人,以为谋主。”
杨广轻轻地“哦”了一声:“大隋对吐谷浑有所了解的人并不是太多,裴侍郎算是个吐谷浑通,但他是朕的重臣,朕还有很多事情要向他请教,不能放给你,除此之外,你还想要谁跟你一起走?”
刘权微微一笑,看了一眼王世充,说道:“微臣希望刑部侍郎,检校大理少卿王世充,这回可以助微臣的一臂之力。”
杨广的脸色微微一变,看向了王世充:“王侍郎,你对这吐谷浑之地,也很熟悉吗?”
王世充面不改色,平静地回道:“回陛下的话,微臣的商队,也曾深入吐谷浑,做过不少马匹的生意,也许刘卫尉是因此而点了微臣的将吧。”
刘权点了点头:“正是如此,陛下,刘某知道,王侍郎的生意在西域和吐谷浑都做得不小,所以想借助王侍郎的力量,起码在道路上不会出问题。”
杨广点了点头:“原来如此,王爱卿,你能给刘卫尉指明西边的道路吗?”
王世充微微一笑:“这次跟微臣一起来服侍陛下的,也有几个是常年跑这西边商路的商团行首,陛下若是下诏,微臣自当尽力而为。”
杨广的眉头微微一扬:“好,那就依刘卫尉的进谏,特封刘卫尉为西海道行军总管,王侍郎为西海道行军副总管,即日起程,与伊吾道行军大总管薛世雄会合,分其精骑一万,绕道西海,追击伏允可汗。”
王世充和刘权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齐声道:“臣遵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天之后,荒凉的河湟草原上,王世充和刘权并辔而行,前方一里左右,三个年年跑这条线的精干商团行首正在前开路,两侧也各有数十名游骑警戒,而负责保护二人的三百多名亲兵护卫们,则很识相地留在了后面,离二人大约一里半的距离,即使是逆风而行,二人间交谈的话也不会传到后面众人的耳朵里,两人骑着骏马,以标准的行军速度前行,谈笑风生。
刘权抚着自己的胡子,笑道:“行满,跟你秘密交易了这么多年,想不到这回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合作一回了,真是造化弄人啊。”
王世充微微一笑:“说老实话,我压根儿没想到你老兄会在这时候提议兵出西海,从侧后追击吐谷浑,若不是早知道你老兄的底细,我还以为你真的会抄了伏允可汗的老家呢。”
刘权哈哈一笑:“老夫此生别无他求,无非是功名与良马而已,当年托了你老弟的福,迅速地平定了江南的叛乱,又通过皇甫绩大将军的关系,让老夫接手了那苏州刺史,这么多年来,跟你王老弟的合作,可谓是天作之合啊,老实说,若不是至尊登基,诏令我从苏州刺史的任上入朝为卫尉卿,我还真不愿意离开那江南天堂呢。”
这刘权当年乃是大将军皇甫绩的老部下,两家也有联姻关系,王世充在多年前平定江南之叛的时候,曾经与皇甫绩生死与共,关系可谓莫逆,皇甫绩死后,接任苏州刺史的刘权就和王世充搭上了关系,多年来一直秘密进行合作,王世充把北地的骏马和西域特产,以及肥皂运往江南,而刘权则把江南苏杭一带的丝绸,香粉与茶叶通过王世充的商队运向北方,由于建康城在南陈被平定之后,被杨坚下令拆除城墙与宫殿,因此苏州城渐渐成为了江南贸易的核心中转站,多年来王世充也正是靠了和刘权的特殊关系,才维持了江南商路的畅通。
这刘权生性喜欢名马,尤其是喜欢吐谷浑的天马与青海骢,曾经秘密地亲自加入王世充的商团,深入吐谷浑的腹地,想要求得那传说中的西海天马,结果失望而归,但也正是因此,刘权得以结识吐谷浑的伏允可汗,并买到了三匹上好的汗血宝马。(未完待续。)
第七百九十六章 天马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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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回刘权一听说杨广准备斩尽杀绝,彻底消灭伏允可汗,于是将计就计,想出这条计策,主动请缨,也顺便邀请王世充一起出来,看看这西域道上,还有没有更好的商机。
王世充并没有把自己将来准备起事的事情向刘权说明,据他所观察,这位先后出仕过北齐,北周和隋朝老将虽然谈不上太多的忠诚,但也绝非野心勃勃,想要改朝换代之辈,他所居的苏州,乃是江南要地,民风柔弱,并不适合出精兵良将,若是在太平时期,这个苏州城作为商路来源,自然是最合适不过,可若是乱世之时,想要据此地割据自立,则很困难。
再说刘权本人连北方的名门大族也算不上,充其量只能算个彭城土豪,是不能指望这样的人在乱世中成就大事的,而且他那个儿子刘世彻,放荡不羁,喜好游侠,结交匪类,无论从哪个角度,沾上这样的人家,都不是什么好事,所以多年以来,王世充与这位刘权的关系,纯粹只是在商言商,对将来所谋划的大事,却没有透露出一星半点出来。
王世充微微一笑:“世略(刘权的字)兄,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如果到时候真的能碰到伏允可汗,咱们能这么轻易地把他放走吗?还是将他擒下后,逼他投降,然后带到至尊的面前以邀功?”
刘权摆了摆手:“此事万万不可,伏允可汗的性格我了解,那是桀傲不驯的家伙,宁可死也不会投降的,所以我是不会遇上他的,即使遇上了,也只会让他悄悄地离开,不会生擒他的,行满,我以前去过西海。知道那里有个吐谷浑的小部落,到时候咱们做做样子,击破这个部落,就算可以交差了。”
王世充的眉头一皱:“只击破一个吐谷浑部落又有什么用。不捉到伏允可汗,至尊是不会满意的,也不会对我们加以奖赏。”
刘权哈哈一笑:“行满,你不知道吗,这次我们去的西海。可是传说中出产天马的地方,那吐谷浑最值钱的就是这西海天马,只要能得到个几匹,就不虚此行了。”
王世充摇了摇头:“那个谣言你也信吗?我可是多年都没有见过这个什么天马了。以前重金也没求得。”
刘权神秘兮兮地说道:“这天马也是要看时机的,听说吐谷浑人每天每年冬天的时候,那西海就会结冰,然后吐谷浑人就会把上好的青海骢的母马放到那西海中央的小岛上,然后把冰给弄碎了,直到第二年冬天的时候,西海再度结冰。吐谷浑人再去那个小岛之上,据说就可以得到日行千里的西海天马,十二年前的时候那里出过三匹天马,一匹献给了西突厥的达头可汗,一匹给了先皇,也就是朱龙宝马,另一匹,则是前吐谷浑的夸吕可汗的坐骑了。”
王世充叹道:“可即使是如此,也十几年没出过天马了,你又何必急于这一时呢?”
刘权的两眼都在放光:“不行。这回可能是此生唯一的机会了,天马极为难得,即使侥幸出了几匹,恐怕那些吐谷浑人也会据为已有。或者是进贡给至尊,不会卖给我们的,这回是难得的机会,算算时间,我们迂回一趟伊吾,再去西海。正好差不多是开春的时候,到时候吐谷浑人在西海边上会留一些人来看守天马,我们只要把这些看守的牧人给击杀,斩下首级报功,那么即使得不到天马,也不会有什么损失,毕竟杀到了吐谷浑人,也不会无功而返。”
王世充皱了皱眉头:“可要是得到天马,又能如何?咱们可是带了万余精骑过去,人多眼杂,这事不太可能瞒过大家的。”
刘权哈哈一笑:“知道吐谷浑人天马秘密的人不多,那些军士们都是随军而来,不会太过注意一个湖心小岛,到时候击破了那些牧人,就把他们全部灭了口,这些骑兵们得了首级战功,想必也不会留意一个湖心小岛上的事,到时候我们若是得了天马,多的话就进献一匹给至尊,要是少的话,你我兄弟就二一添作五,平分这天马,如何?”
王世充微微一笑:“世略兄的主意打得倒是精明,只是此事你一人就可以完成了,为什么要拉上我呢?”
刘权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老弟,你常年走这西海一线的贸易,对这里的地形了如指掌,我知道,就是那裴侍郎,对西海一带的了解,恐怕也是不及你,我虽然来过这吐谷浑,但从来没有到过西海,万一误了时间,那可就要错过一年一度的收天马机会了,所以这回一定要你老弟同行才行。”
王世充笑道:“那若是这回只有一匹天马,又怎么办呢?”
刘权的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咬了咬牙,沉声道:“老弟,你长年做这突厥和吐谷浑名马的交易,也不在乎一匹天马吧,而我这一辈子没别的喜好,只想要良驹宝马,你若是肯让给我的话,我用十匹青海骢和汗血宝马来换,如何?”
王世充笑着摆了摆手:“知道你老兄喜欢这天马,随便说说罢了,若是有一匹,我当然不会跟你争,只不过其他的那些青海骢的母马和小马驹,到时候你留给我就是,还有,世略兄你的从父(叔父)刘烈刘将军,现在好像是吴郡(自杨广废州为郡后,苏州改名为吴郡)的鹰扬郎将吧。”
刘权点了点头:“是啊,家叔的年纪,比我还要小了几岁,行满问这个做什么?”
王世充微微一笑:“你现在是卫尉,手中掌兵,可以把这些心爱的战马寄居到军中,可我现在只有文职,并无武将之职,如果屯积了大量军马,只派会给人以口实,至尊为人也是比较谨慎的,自从杨谅谋反之后,更是如此,所以我这次搞来的马。包括以后搞来的战马,想要寄存在令叔父那里,作为吴郡的军马,不知是否可以行个方便?”
刘权的脸上闪过一丝难色:“这个。以前我是苏州刺史的时候,自然没有问题,只是现在各地的骠骑府升为鹰扬府,军马也加强了管制,加上叔父他毕竟不是我。万一到时候出了点事,我也不好交代啊,你不能把这些马放在我的卫尉里吗?”
王世充摇了摇头,眼中碧芒一闪:“不可,卫尉这个职务,说老实说随时都可能有变化,万一至尊一纸诏书下来,让你外任为官,这些马就不好办了,吴郡那里的鹰扬郎将一般是由本地大族出任。令叔父在那里为将多年,轻易不会变动,还是放在那里的好。”
刘权咬了咬牙:“那么,如果这一回我能因功得到吐谷浑一带的郡守或者总管的话,你会把这些军马放在我这里吗?”
王世充微微一笑,他等的就是刘权的这句话:“世略兄,你现在是卫尉卿,官居三品,怎么会让你屈尊来这吐谷浑之地当个郡守呢?大隋的郡县可是按人口分的,你这里最多就是个中郡。是个四品官职,这样不是太委屈你了么。”
刘权笑着摆了摆手:“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没人愿意来这里当刺史呢,而我这次如果立了功。又肯主动降职来此镇守,杨广一定求之不得,到时候这河湟之地的千里草原,就归我所有了,你要是想要留马养马,还不是要跟我合作吗?”
王世充摇了摇头:“那如果老兄你以后在这里当郡守。跟伏允可汗怎么相处?你不消灭他的话,他就会不停地过来骚扰,你这个郡守可是不好当啊。”
刘权叹了口气:“这正是个难题呢,我这回坚持要老弟你跟着我一起走,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想你这位智囊能帮我想想办法,有什么好主意帮我想想,现在这就是个挺麻烦的事,如何处理和伏允可汗的关系,这将决定我以后能不能在这吐谷浑当好郡守。”
王世充微微一笑:“老兄自己有什么想法呢?”
刘权摇了摇头:“其实我不认为这回伏允可汗还能逃得出来,伏俟城那里我去过,那是一座巨大的山谷,谷中方圆百里,有成片的草场,而那伏俟城则守在进山的通道上,挡住了外界攻击的方向,可以说想要打进去,难于登天,可另一方面,想要突围出来,也是难于登天。”
王世充点了点头:“我没去过伏俟城,但听你老兄这样一说,那要让伏允可汗躲过这一劫,只有让他先逃出来才行了。”
刘权微微一愣:“他怎么可能放弃自己的十几万部众,一个人逃出来呢?”
王世充微微一笑:“这些草原上的蛮夷首领都是一个脾气,大难来临时,保命第一,如果有人通知伏允可汗现在面临的危机,让他留得火种,我想他是不会拒绝的,即使自己跑不掉,也会让自己的儿子带些亲信逃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嘛。”
刘权咬了咬牙:“王老弟,你的意思,是要我派人去通知?”
王世充笑道:“如果以后你想坐稳这个吐谷浑郡守的位置,就得这么做,这是你的问题,不是我的,若是你消灭了吐谷浑本部,那些漏网之鱼和羌人们会恨你入骨,以后大军退去后,你独立镇守此地,他们会不停地找你麻烦,到时候你别说收取这些名马,就是自己的地盘,也未必能保得住。”
刘权的眼中光芒闪闪:“没别的办法了吗?非要我派人去通知?”
王世充点了点头:“现在从白水羌的情况来看,他们并不知道这回至尊是御驾亲征,出动了几十万大军,而吐谷浑的本部虽然被宇文述的前头部队击溃,但想必也没有料到至尊这回的决心这么大,所以你这时候派人去通知他,这是雪中送炭的举动,绝对会让伏允可汗感激一辈子的,甚至劝他暂时服软,向隋军低头投降,也不是不可以接受,他要是拉不下这个面子,让他儿子带部众投降也可以,反正大军不可能在这里呆一辈子的,退了以后,这里还是他的天下!”
刘权的嘴角勾了勾:“可是要是这伏允可汗继续在这里称王,那我又算什么?我这个未来的吐谷浑郡守,还得讨好这伏允可汗吗?”
王世充微微一笑:“老兄,你觉得这河湟之地,千里草原,能象我们汉人中原那样,退牧就耕吗?能把这里弄出千里良田,引大批的汉人过来定居吗?”
刘权摇了摇头:“至少在我当这郡守的这些年里,是不指望这大草原能变成良田了,怎么,王老弟,你的意思是,我还必须要依靠这伏允可汗,还控制这片河湟草原?”
王世充点了点头:“不错,吐谷浑本部在这里毕竟经营了几百年,威望不是其他的小部落可以比的,你如果跟伏允可汗搞好了关系,那由他来代你镇压这些小部落,自然是最好的结果,看看一手搞垮突厥的长孙晟将军,他不就是靠了跟启民可汗的特殊关系,现在仍然牢牢地掌控着突厥的漠南草原吗?”
刘权的心中一动:“对了,这回为什么没有见到长孙将军随驾?虽说长孙将军主要是对突厥的事情比较熟悉,但也不至于征伐吐谷浑的时候,都不带他出来吧,其实我本来都有点担心,若是他在,这次的任务落不到我头上呢。”
王世充轻轻地叹了口气,眼神中闪出一丝落寞的神色:“长孙将军已经卧病在床几个月了,据我所知,只怕命不久矣,这回至尊御驾亲征吐谷浑,熟悉这些草原游牧蛮夷事物的长孙晟,居然无法随驾,也证明了这点。唉,也许随着他的死,关陇贵族间一轮新的洗牌和动荡,联姻与站队,即将到来了吧。”
刘权怔怔地看着王世充,嘴巴张得大大的,足足可以塞下一个汤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未完待续。)
第七百九十七章 长孙家的内战
东都,深夜,右骁卫将军长孙晟的府上,灯火通明,长孙晟头上缠着白布药带,面黄肌瘦,眼窝深陷地躺在榻上,剧烈地咳嗽着,昔日那个威风八面,鲜衣怒马的草原英雄,现在已经如同一只垂死的狮子,气若游丝,等着自己末日的来临。
一个三十出头,面目姣好,全身绸缎衣服,戴着金钗的女子,正是长孙晟的继室高氏,长孙晟的原配夫人早亡,后来续弦娶了比自己小将近三十岁的高氏,当时这门婚事引起了已经成年的三个儿子的极力反对,但长孙晟仍然坚持娶了高氏,并与她生下一子一女,分别名叫长孙无忌与长孙无垢,长孙无忌刚刚十五岁,与长孙晟不同的是,他对骑射弓马之道毫无兴趣,自幼爱读书,才学之名已经在关陇世家的少年一辈中很突出了,而长孙无垢更是还没有到及笄之年,就已经以姿容秀丽,性情贤良温婉,而闻名于关陇家族之间了。
只是长孙晟长年在外,前妻所生的三个儿子和后母与异母姐弟间的关系极为糟糕,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势如水火,自从长子长孙行布在杨谅之乱中身亡之后,侧室所生的次子长孙无傲又外任鹰扬郎将,留在家中的三子长孙无宪就成了半个家主,与高氏母子的战争也持续了十余年,现在终于要到了快了断的时候了。
长孙晟微微地抬起了眼皮,看着在自己面前偷偷抹泪的高氏,张了张嘴,高氏连忙上前扶长孙晟坐起,端起一边小几上的一碗汤药,给长孙晟一勺勺地服下,又辛又苦的药味刺激着长孙晟的神经,让他的胃一阵痉挛,几乎要吐出来,高氏连忙掏出绣帕,一阵擦拭。而跪在床前的长孙无忌也连忙上前,帮着长孙晟好一阵子推背抚胸,才让他渐渐地缓过气来。
长孙晟的眼光落在了长孙无忌的身上,这个少年虽然只有十五岁。但脸上写满了早熟,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闪着精光,头发梳得整整齐齐,两道剑眉入鬓,而嘴角有些微微地上扬。隐约地表现出这个少年不甘于人下的冲天气势。
长孙晟叹了口气,抚了抚长孙无忌的脸颊,轻声道:“四郎(长孙无忌在家排行第四个儿子,现在没有成年,还未表字),你三哥还是不肯来吗?”
长孙无忌的嘴角勾了勾,平静地说道:“三哥自从阿大病倒不起之后,就一直不肯过来 ,他说阿大自有母亲照料,轮不到他这个野小子。”
长孙晟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这些都是阿大的错啊。只是,只是苦了你们母子。”
长孙无忌的眼中泪光闪闪:“阿大,您千万别这么说,无论如何,孩儿一定会侍奉阿大的,三哥他只是一时想不开,孩儿这就去请他过来 。”
长孙晟几声剧烈地咳嗽,本来转身要走的长孙无忌连忙又扶住了自己的父亲,长孙晟喘了好一阵,才又能说出话来:“观音婢(长孙无垢的小名)。观音婢又在哪里?”
高氏抹了抹眼泪,说道:“观音婢这会儿正在看着给夫君煎的药呢,这孩子,现在每天都亲手为夫君煎制汤药。衣不解带,不眠不休!”
长孙晟长叹一声:“唉,阿萝(高氏夫人的闺名)啊,只怕是,只怕是这回为夫撑不过去了,以后。以后也没办法再保护你们母子了。”
高氏和长孙无忌不约而同地放声大哭,抓紧了长孙晟的手:“不,夫君(阿大)你不会有事的,你一定会好起来的!”他们扑到了长孙晟的身上,泣不成声。
长孙晟默然无语,脸上老泪纵横,等到妻子和儿子停止了抽泣之后,才看着长孙无忌,一边用手擦去他脸上的泪珠,一边说道:“四郎啊,趁着阿大现在清醒,去把你舅舅和唐国公找来,阿大有重要的事情跟他们说。”
长孙无忌咬了咬牙,擦了擦眼泪,起来向着长孙晟行了个礼,转身匆匆而去,只剩下高氏还在那里低低地啜泣着。
长孙无忌低头前行,没走出几步,正要拐弯的时候,前方突然出现了一个壮硕的身影,长孙无忌一时收不住脚,一头撞到了那人的胸口,直接给弹出去四五步,几乎摔倒在地,晃了好几下,才勉强站住,一抬头,却发现挡住自己去路的正是壮如山岳般的三哥长孙无宪,而在他的身后,管家长孙林,还有十几个五大三粗的仆役,正抱着臂,打着灯笼,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着自己。
长孙无宪年约四十,满脸横肉,个头足足比长孙无忌高出了一个半头来,那张脸跟长孙晟倒是有八分象,满脸络腮胡子,七分象个胡人,这也正是因为其生母也同属胡人贵姓达奚氏,两个高贵的塞北鲜卑家族,生出来的自然是天生的武夫。
长孙无宪抱着臂,一手抚着自己的下巴,冷冷地说道:“四郎,这么晚了,要去哪里啊?”
长孙无忌咬了咬牙,挺直了胸膛:“三哥,阿大醒过来了,要见唐国公和我舅舅。”
长孙无宪哈哈一笑:“唐国公和你舅舅?你还真会编啊,阿大都晕了十几天了,怎么这会儿就突然醒了呢?到底是你想见,还是阿大想见?”
长孙无忌的眉毛挑了挑:“三哥,不是我说你,你再不待见我娘,现在阿大病成这样,作为儿子,也应该端汤服药地去伺候,可是阿大卧床几个月来,你看都不去看一眼,现在还怀疑阿大的病情,这是一个儿子应该做的事吗?”
长孙无宪二话不说,一抬手,蒲扇般的巴掌就在长孙无忌那张白脸上留下了个五指印,声音清脆,震得后面的那个管家长孙林的眼皮都跳了跳。
长孙无忌没有料到长孙无宪竟然突然出手,闪躲不及,这一下给打得七晕八素,右耳完全就是在嗡嗡作响,什么也听不见了,嘴角边和鼻子里感觉有些咸咸的东西在向下流,而半个脸除了火辣辣的痛感外,什么也感觉不到。
长孙无忌一手捂脸。一手指着长孙无宪,怒道:“你,你为什么要打我?!”
长孙无宪脸上面目狰狞,凶相毕露:“打你?打你是教你我们长孙家的规矩。作弟弟的,敢跟哥哥这样说话,难道不该打吗?告诉你吧,阿大不在的时候,这个家是我长孙无宪在撑着。你们母子算什么东西,以为进来就可以争家产了吗?告诉你,别做梦了,等老头子一咽气,就是你们娘三个打包滚蛋的时候!”
身后的一帮家丁个个随声附和:“就是,就凭你小子,这细胳膊细腿的,也想跟三少爷争家产,醒醒吧!”
“三少爷,这小子是想出去搬救兵的。千万别上当啊!”
“三少爷,这个家是您一手撑起来的,谁想跟您争,我黑三儿第一个不答应!”
“三少爷,老爷这么多天昏迷不醒,一定是他们母子动的手脚,这件事一定要彻底查清楚!”
长孙无忌捂着自己的半边脸,左耳中却传进这些话语,一刀刀地割着他的心,他紧紧地咬着嘴唇。站在原地,却是一步也不退让。
长孙晟沉稳有力的声音突然从长孙无忌的身后传来:“老夫还没死,你们就这么迫不及待了吗?”
长孙无忌吃惊地扭过了头,只见长孙晟在高氏的搀扶下。颤巍巍地走了过来,他的脚步走得很慢,但仍然很沉稳,面沉如水,尽管已经一脸病容,眼窝深陷。但多年纵横突厥,刀山火海中闯过的强大气场,仍然写在他的脸上,即使是烈士暮年,仍然能让普通的壮汉们感觉到强大的压迫力。
长孙无宪瞪大了双眼,他没有想到长孙晟居然真的醒了,还能自己出来,一时间竟然忘了说话,长孙晟盯着长孙无宪,冷冷地说道:“怎么,连给你阿大问安都不会了?还是我病得连你都认不出来了呢?”
长孙无宪如梦初醒,连忙下跪磕头:“阿大,孩儿给您请安,祝你身体安康,早日恢复。”随着长孙无宪的下跪,一帮家丁和管家们也都纷纷跪下请安。
长孙晟重重地“哼”了一声:“你们是巴不得我现在就往生吧,这样你们在这个家里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对不对?”
长孙无宪的额头冷汗直冒,自幼年开始,在长孙晟的面前,他就是极度的自卑和害怕,他虽然在家里横行霸道,但并没有上过战场,长孙晟那种天生的武将气场,让他根本说不出话来,即使现在已经病成了这样,他仍然不敢在长孙晟面前多一句嘴,只听到长孙晟的声音在自己的耳边回荡着:“老夫再说一遍,让四郎去找唐国公和高侍郎(高士廉此时的官职是礼部侍郎)请来,这是老夫的意思,你们还不让开!”
长孙无宪等人哪敢多话,连忙站起身,让开了一条通道,长孙无忌也不多说话,匆匆地奔了出去,长孙晟一直等到长孙无忌的脚步声远远地听不见,才瞪了长孙无宪一眼,让刚刚抬起头的他连忙又把头低了下去:“无宪,阿大知道这些年来是你一直在撑着这个家,但这不是你可以仗势把小娘和弟妹赶出去的理由,你最好记着,抬头三尺有神明,人做事,天在看,你若是连自己的亲生兄弟姐妹都容不得,这世上又有谁能容得了你呢?”长孙晟说了这一番话后,胸口一阵气闷,又是好一阵子咳嗽,再也说不下去。
长孙无宪换了一副笑脸:“阿大,是孩儿错了,孩儿也只是一时心急,以为是四弟对阿大服侍不周,这才会说两句气话,您可千万别当真啊!”
长孙晟冷冷地“哼”了一声,转身向着自己的房间走回,随着长孙晟的身影消失在了拐角处,长孙无宪脸上的笑容慢慢地散去,一副阴冷凶残的神情停留在了他的脸上,一边的管家,獐头鼠目的长孙林上来低声道:“三少爷,要不要把四少爷给拦下来?”
长孙无宪摇了摇头:“不行,现在老头子知道了这件事,不能太急。哼,反正老头子也撑不了多久了,到时候这个家还不是咱说了算。对了,高士廉的好朋友,前内史令薛道衡是不是快回东都了?”
长孙林点头道:“刚刚传来的消息,三天前已经回了东都。”
长孙无宪的脸上闪过一抹阴冷的笑意:“那咱们先断了他们母子的外援再说。”
小半个时辰之后,东都城内的百官坊中,一座不太起眼的宅第内,后院的书房附近,几个家丁仆役都站在了院门外守着,小院中一幢单独的平房里,亮着幽暗的烛火,把两个人的影子映在了那窗纸之上,而呼啸的北风,却把这两人的低声细语淹没在了风中,即使站在门口,也不会听清这两人说了些什么。
靠窗的书桌后,两张胡床上坐着两名绸缎衣服的中年人,其中一人,四十上下,五缕长须,气度儒雅不凡,戴着方形的纱制冠帽,一身黄色的圆领绸衣,面色白净,方面大耳,正是现任礼部侍郎,长孙晟的小舅子高士廉,而坐在他对面的一人,个子中等,一脸的精明强干,清瘦白净,眉毛淡得几乎看不见,鼻翼间两道法令纹如刀疤一样地刻在脸上,让人印象深刻,可不正是新任兵部侍郎斛斯政?!
二人的面前,放着一大锅茶汤,下面的一个小炭炉上,火正烧得旺旺的,高士廉家不象王世充那么有钱,也就是个普通的四品官所住的院子,没有密室,也没有高楼,这煮茶会友的事情,也只能在这书房里进行了。
茶文化也就是这几年间开始在官员们之间流行,由于东都比起大兴来,离江南之地更近,加上杨广本人很喜欢江南文化,虽然他本人不怎么喝,但是虞世基, 裴蕴等权臣都好这一口,让本来属于关陇世家的不少人也开始有样学样,高士廉就是其中的典型。(未完待续。)
第七百九十八章 斛斯政的老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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斛斯政端起茶碗,仔细地吹了吹,刚才他看高士廉折腾了半天,又是加盐又是因香料的,还要等到三次水沸之后才盛起来,这是他第一次喝茶,并不知道其中的滋味,本以为是琼浆玉液,结果呷了一口后,觉得这味道苦中带涩,又有点咸腥,远没有想象中的好,不禁眉头微微一皱,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高士廉也喝了两口茶,放下了茶碗,微微一笑:“明达(斛斯政的字),是不是喝不惯这茶汤啊。”
斛斯政皱了皱眉头:“士廉啊(高士廉本名高俭,字士廉,后来以字行世,世人多称之为高士廉),我真的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喜欢喝这东西,苦兮兮的,又不象酒那样有后劲,还不如喝白开水呢。”
高士廉微微一笑:“明达,这你就不明白了,这茶主要喝的不是口味,江南名士喜欢坐而论道,焚香谈玄,要的就是那股子意境,和我们北朝武人那种慷慨高歌,烈酒啖肉的情调完全不一样,老实说,我一开始也喝不惯这东西,但喝多了以后发现,此物可以调理经脉,祛痰止咳,更有一处妙用,就是可以让你精力充沛,做事都精神百倍,而不象酒喝多了以后冲脑子,昏昏欲睡的感觉。”
斛斯政听到这里,脸上现出一副将信将疑的表情,端起茶碗又喝了两口,摇了摇头:“我可没感觉到什么精力百倍的样子,不过好像喝下去之后,有点甘甜的后津,可以生津啊。”
高士廉笑着点了点头:“这茶道嘛,我也只学了一二,以后还要跟出身南朝的那些大儒们多多学习讨教才是,对了。明达,今天你深夜而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斛斯政这回放下了手中的茶碗,正色道:“老弟。你也应该知道,兄弟我沉浮宦海,漂泊半生,却只能在一些中州下州当些长史司马之类的官职,可以说是全无官运。本来自己也没抱什么指望了,却没想到年过五旬的时候,却能入朝为官,跟你老弟同居朝堂,只能一声感慨,感谢遇到了贵人啊。”
高士廉笑道:“你老兄的大才,兄弟我是一直都清楚的,之所以多年命运坎坷,那是上天的不公罢了,再就是受了令祖的拖累。其实以前的楚国公杨素。对你老弟是一直很赏识的,在大兴城中也多次夸赞过你办事干练,只是前两年楚国公所举荐的人多数都运气不好,很多人干脆就给一撸到底,成了平头百姓,你老兄却是逆水行舟,不退反进,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你是托了哪位贵人的福呢!”
斛斯政微微一笑:“咱们兄弟几十年的交情了,瞒着谁也不能瞒着你啊。其实今天来呢,也是想给老弟指一条明路,那位贵人,也一直对高老弟赞不绝口呢。”
高士廉笑道:“难不成明达兄所说的贵人。是当朝新贵虞世基吗?”
斛斯政摇了摇头:“非也非也,我跟江南文人没什么交往的。”
高士廉的脸色一变:“那是吏部侍郎裴世矩?”
斛斯政摆了摆手:“裴侍郎长年在外,我见他的机会不多,虽有心结交,但一直无缘深识。”
高士廉的眉头开始渐渐地皱了起来:“难不成是许国公宇文述?”
斛斯政哈哈一笑:“许国公为人贪婪粗鄙,跟他交往。先得塞一大笔钱,关陇世家几乎无人愿意与他为友,就连他的姐夫李浑,都跟他反目成仇,高老弟,换了你,愿意和许国公当朋友吗?”
高士廉沉吟了一下,脸色渐渐地阴沉了起来:“老一辈的杨素,高颖,张衡等人应该不至于是你老兄的贵人,新贵里的这几个也都与你无缘,你所说的贵人,该不会是那个一直藏身于阴影之中的天下首富,刑部侍郎,检校大理寺少卿王世充吧。”
斛斯政笑道:“正是如此,老弟真是聪明人,一猜就中啊。”
高士廉冷冷地说道:“我早该料到是此人的,老兄你当年在郢州的时候,与此人共事过,应该就是从那时开始,跟他结了缘吧。”
斛斯政点了点头:“正是如此,高老弟,你对这王世充的看法如何?”
高士廉面无表情地说道:“绝代枭雄,世之大才。”
斛斯政的脸上现出一丝喜色:“那老弟确实与王侍郎交个朋友吗,兄弟我愿意从中牵线搭桥。”
高士廉的脸色一沉,厉声道:“我高士廉就是做了鬼,也不会和姓王的当朋友的,明达,你死了这条心吧!”
斛斯政的脸色一下子大变,几乎要站起身来,屁股已经离开了胯下的胡床,最后还是坐回了位置上,沉声道:“士廉,你这是做什么?跟王世充有什么样的深仇大恨,以至于此?”
高士廉咬牙切齿地说道:“我妹妹就是被王世充亲手杀掉的,此仇不共戴天,明达,你不用多说了。”
斛斯政讶道:“你妹妹?你妹妹不是嫁给长孙晟当继室了吗,我可没听说你还有别的妹妹啊。”
高士廉深深地呼吸了两口,平复了一下自己激动的心情,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又猛地睁开,说道:“明达,你现在是王世充的手下了吗,一心一意地要跟着他走?你我相交四十年,给我句实话吧。”
斛斯政叹了口气:“瞒谁也不能瞒你啊,不错,我确实已经效忠王世充,但只是因为王世充的势力庞大,而且又逼我写下誓书的原因,我这个人你也知道,一向是顺势而动,王世充的出身是他的致命短板,我也不可能对他奉上真心,也许有一天,就会离开他的。”
高士廉点了点头:“这么说来,你来拉拢我,也是王世充的意思?”
斛斯政摇了摇头:“那倒没有,他给我的另有任务,士廉。这个我现在不方便多说,但我能告诉你,今天我前来找你加盟,是我个人的意思。并非王世充的指使,我只是希望你这个多年老友能跟我一起抱团。”
高士廉冷笑道:“抱团?抱团做什么?跟着你们一起行那谋逆之事?”
斛斯政的眼中精光一闪:“士廉,何出此言?官场之上,结党营私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为什么就说我们是在搞谋逆之事?”
高士廉哈哈一笑:“我对王世充太了解了。这个人以前背叛过高仆射,后来又背叛了楚国公,一切只是为了他自己,明达,你在这个人手下做事当心点,他翻脸不认人的时候,可是不会有半点犹豫的。”
斛斯政冷冷地说道:“多谢提醒,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士廉,你还没有回答我。你妹妹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高士廉的嘴角勾了勾,压低了声音:“念在我们四十年前交情的份上,我就告诉你吧,你应该也知道,我们家是北齐宗室,当年北周灭齐,先父逃得一死,多亏了当年身为渤海高氏远亲的高颖高大人,托了当时已经掌握了权势的先皇求情,所以我们高家感激高仆射的恩情。愿意三世效忠于高仆射。”
斛斯政点了点头:“这件事情我知道,只不过高仆射多年来好像对你也没什么特别的关照啊,我记得少年时还跟你讨论过此事,你却绝口不提。”
高士廉叹道:“高仆射这么多年来能掌控朝政。一方面是他本人有经世之才,又提拔了一大批能臣干吏,并不需要我这样的人占据要职,而且我毕竟是北齐宗室之后,身份敏感,强行提拔的话。只恐对高仆射不利。另一方面,高仆射在地下有个庞大的情报组织,那些曾经受过高仆射保全家族之恩的人,往往都派子女加入这个组织,为他服务,而我的异母妹妹高士莲,从小就被高仆射所抚养,也收入了这个组织特训,想要作为掌控时局的一个工具。”
斛斯政喃喃地念了这个名字两遍,摇了摇头:“我可从没听说你的这个妹妹。”
高士廉叹了口气:“那是先父在外的私生女,自幼就加入了这个组织,所以你不知道也很正常,这个组织训练出不少这样的世家女儿,嫁给那些并不效忠高仆射的官员,以掌握这些人的动向,而我的妹妹,原本就是要嫁给那王世充的。”
斛斯政有些明白了:“我也从没有听说过王世充结婚的消息,难不成这场婚礼是秘密结婚的?”
高士廉的眼中闪着仇恨的怒火:“当年王世充因为看到房陵王失势,不愿意继续追随高仆射,所以准备转投杨素,可是高仆射是个念旧情的人,又爱惜他的才华,想作最后的尝试,把我妹妹准备嫁给王世充,以北齐宗室女的身份来抬高他的身份,结果王世充为了向杨素那边表忠心,直接就在婚礼当晚亲手杀了我妹妹,明达,古有吴起杀妻求将,可这王世充只不过改换个门庭,就行此禽兽之举,你说我能不跟他势不两立吗?!”
斛斯政长叹一声:“想不到竟然会有这样的事情,唉,士廉,真是苦了你了,只是王世充这样行凶杀人,你和高仆射就这么算了?”
高士廉咬牙切齿地说道:“以我的性子,当然不能算,本来直接准备报官了,结果高仆射不知出于何种考虑,强行把我这里压下,当年我并不知道妹妹是被王世充亲手所杀,还以为是出了什么别的意外,加上王世充赔了我一大笔钱,也只能就此作罢,直到前年,我偶然间得知了事情的真相,只是此事时过境迁,即使再报官也没人为我作主了,而且高仆射也已经失势,我的这个杀妹之仇,只怕是此生难报了!”
斛斯政皱了皱眉头:“过了那么多年,又怎么可能有人向你告知事情的真相?士廉,不要给小人利用啊!”
高士廉断然道:“不会的,是当年一个亲自在场的人跟我说的,事后我也向高仆射求证过此事,他也证实了此事的真实性,还对当年一直隐瞒我此事的真相,深感抱歉呢。”
斛斯政双眼中精光闪闪:“那看来是错不了啦,不过从王世充的角度,当时是夺储之争,高杨两大巨头已经势不两立,要改换门庭投靠杨素,也必须要作这样的决断,虽然他的手段狠了点,但换了你我在那个位置上,只怕也会做同样的事情啊。”
高士廉恨恨地说道:“不管怎么说,他跟我都有杀妹之仇,我这一世,都不会原谅他的,不仅如此,我也会尽我所能地跟他作对,此人心狠手辣,跟他相熟的人都有这种体会,不仅是我,连和他以前关系不错的长孙晟,也跟他刻意地保持距离,可能你还不知道吧,长孙将军推测,当年先皇驾崩的时候,那些出现在大兴城外的神秘人,也很可能跟王世充有关。”
斛斯政睁大了眼睛:“什么,竟然有此事?怪不得你说他是在行谋逆之事呢。可有什么证据呢?”
高士廉的脸上闪过一丝不甘的神色:“证据?我若有证据,早就举报他了,还用得着跟你说这些。明达,听我一句劝,王世充不是好人,所图者大,你一旦上了他的贼船,想下就困难了,趁着现在没有做什么实质性的事情,还是早早退出的好,你如果想求富贵的话,我可以帮你介绍别的门路。”
斛斯政长叹一声:“现在已经难再回头了,誓书已写,若是得罪了王世充,丢官罢职都算是轻的,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不过有明达你的提醒,我以后会多加注意的。对了,长孙将军听说现在的情况不太好,你我要不要去看看?”
高士廉摇了摇头:“他们家的事也是一团乱麻,我现在这个时候上门可能不太好,还是再等等吧。”
斛斯政的脸上闪过一丝错愕的神情,正待开口,却听到院外一阵脚步声,二人不约而同地停住了嘴,高士廉对外怒道:“大胆奴才!不是说了今天有贵客,谁也不得骚扰吗?”(未完待续。)
第七百九十九章 无忌搬舅兵
外面传来一个恭敬的声音:“老爷,长孙将军的四公子急见,说是长孙将军有请,让您马上过去一趟。”
高士廉一下子站起了身,沉声道:“是无忌那孩子亲自来的吗?”
外面那人回道:“是的,现在人就在院外。”
高士廉转头对斛斯政低声道:“看来长孙家出事了,我现在得马上过去,我走后你从侧门离开,有空咱们再联系。”
斛斯政点了点头:“一切小心!”
高士廉便服而出,走到了小院之外,只见一颗大槐树下,长孙无忌正在那里搓着手,来回转着圈呢,一看到高士廉出来,连忙上前行礼:“无忌见过舅舅。”
高士廉托起了正在弯腰的长孙无忌,急道:“现在怎么样,你阿大醒了吗?”
长孙无忌点了点头,眼中泪光闪闪:“半个时辰前刚醒过来,交代我来请舅舅和唐国公过去。”
高士廉咬了咬牙:“看来你阿大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宣布了,事不宜迟,咱们快走。”高士廉接着长孙无忌的手,正要迈开步子,眼角的余光无意间瞄到了长孙无忌的右脸,那个五指山印一下子映入了他的眼帘。
高士廉收住了脚步,紧紧地盯着长孙无忌的右脸,长孙无忌低下了头,可是眼睛里却没有一滴泪水,神色依然很平静。
高士廉伸手想去摸长孙无忌的脸,嘴上说道:“无忌,这是怎么回事,谁打的你?”快要触及的那一瞬间,长孙无忌扭过了头,淡淡地说道:“舅舅,没事,是我自己不小心的。”
高士廉怒道:“不小心?怎么个不小心才会脸上留个巴掌印?!分明是有人打你的,难不成是你阿大?”
长孙无忌摇了摇头:“舅舅,别纠结这个事情了。还是抓紧时间去请唐国公吧,阿大好不容易能醒过来,万一再晕过去,那事情就严重了。”
高士廉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也不再多问,点了点头,说道:“唐国公平时是住在大兴的,但这回至尊巡游吐谷浑,他也被任命为卫尉少卿。留守东都,现在正在府上,咱们这就去找他!”
东都城内另一角的王公坊内,比起百官坊那有些拥挤的格局,可谓宽敞了许多,这里集中了大隋开国以来的王室宗亲和开国公爵,作为从西魏时就开始的唐国公府,自然也建在这里,看起来门头高大,比起李渊家留在大兴城武功县的祖宅。都要气派了许多呢。
这时的李渊,正坐在自己的卧室内,手里拿着一卷古籍,可他的眼光却没有盯在书上,而是看向了窗外,正发着呆。
窦惠披着一身的皮袄,走了过来,把一件狐皮披风套在了李渊的肩上,心疼地说道:“叔德(李渊的字),时候不早了。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起来处理政务呢。”
李渊长叹一声:“现在这个时候,让我怎么睡得着啊。听说长孙晟已经昏迷了半个多月了,万一就此真的长眠不醒。那我们家可就被动了。”
窦惠勾了勾嘴角:“叔德,你觉得咱们真的有必要跟他长孙家联姻吗?二郎的人品武功已经在后辈中传扬了开来,再过几年,只怕主动来找我们的高门大族都不会少,长孙晟现在已经失宠,位不过三品右骁卫将军。而且家里又面临内斗分家,万一那个长孙小姐给他哥哥赶出家门,咱们不是耽误了二郎吗?”
李渊咬了咬牙:“所以现在就要避免这种事情的发生,我们家二郎和长孙小姐的婚约,已经有些家族知道了,长孙晟也希望借我们李家的力量给他们母子三人撑场子,多少能分得些家产,当年我既然答应了长孙晟,现在就不能反悔!”
窦惠叹了口气,搬了张胡床,在李渊的边上坐上,压低了声音:“叔德,这事我从没有问过你,你跟我说句实话,长孙晟是不是给了我们家什么实质性的好处了?”
李渊微微一愣:“夫人何出此言?”
窦惠的嘴角勾了勾:“若是没有什么好处,我们两家的婚约并没有公布,只是你与长孙晟的口头协定,我们不能为了这个口头约定而毁了二郎的一声,也不能卷入长孙家族的内斗,这次我不能再答应你,这门亲事,我不答应。”
李渊连忙掩上了窦惠的嘴:“嘘,小声,让孩子们听到可怎么办?”
窦惠奋力地拿下了李渊的手,嗔道:“那你给我把话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没有足够的利益,我可不能牺牲二郎一辈子的前程和幸福。”
李渊叹了口气:“真是什么事也瞒不过多年的枕边人,好吧,夫人,我实话告诉你,长孙晟当年是和我作了利益交换的,如果我维持这个婚约,他会设法把他和启民可汗的特殊关系,转送给我李渊。”
窦惠睁大了眼睛,掩住嘴,几乎要失声道:“什么,突厥?”
李渊点了点头:“不然我为什么要跟长孙晟结这种关系,他能给我的唯一好处,不就是多年来在突厥的人脉吗,平时可以做做马匹生意,真到了天下大乱的时候,也有个强力外援,与这个相比,二郎作点牺牲,也不算什么吧。”
窦惠叹道:“当年我们窦家的先祖,在东汉时期因为党锢之祸也曾远赴塞外,而你们李家的祖先,也是汉将李陵的后代,多年后才从匈奴故地返回中原,可谓殊途同归,对与塞外胡人相连,本并不是太排斥,可是现在突厥毕竟已经臣服于大隋,到时候真的能指望得上吗?”
“再说了,那些突厥人只是跟长孙晟关系好,跟我们李家又是非亲非故,凭什么把这层关系转给我们?所谓人在人情在,人死如灯灭,长孙晟就是有跟突厥贵人的特殊关系,也会给他的儿子,怎么会给一个女儿的亲家呢?”
李渊冷笑道:“长孙晟这么多年分化瓦解了突厥,自己也不是白白地为国出力,据我所知,他也跟几个突厥王子和特勤有生意往来。做的主要是战马生意,哼,战马这东西,太平时期可以赚钱。到了天下有变的时候,自然就是起兵的必须,我们李家世代位居北方,以前苦无门道和突厥扯上关系,现在有这样的天赐良机。又怎么能放过呢!”
窦惠幽幽地叹了口气:“叔德,你什么时候也开始把子女的婚姻大事当成政治上的筹码了,以前的你,可不是这样!”
李渊烦躁地摆了摆手:“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轮到杨广当皇帝了,咱不想落得高仆射,贺若将军那样的下场,就得给自己留条后路,懂吗?”
窦惠摇了摇头:“那接下来你要怎么办。为了长孙晟的续弦和那一对兄妹,强行和长孙家的三公子争家产吗?”
李渊的嘴边勾起一抹笑意:“不,恰恰相反,不仅不能给他们争,还要想办法让他们给扫地出门。”
窦惠吃惊地睁大了眼睛:“叔德,你,你这又是为何?”
李渊冷笑道:“帮他们娘儿三个争家产,是高士廉这个做舅舅需要做的,因为高家需要获得长孙家的利益,不然这么多年嫁过去的妹妹不仅一无所获。还要带两个拖油瓶回来吃高家的,那就亏大了,而对于我来说,对于高氏和长孙无忌没有任何兴趣。只对长孙小姐有兴趣,所以他们家越是落魄,越是能显出我们李家遵守婚约的可贵,也更能促使长孙晟在死前把更多的关系转让给我们。”
窦惠摇了摇头:“叔德,这样做不太仗义,而且你可能有所不知。二郎跟那长孙无忌可是同窗好友,幼时在大兴一起读书习武的 ,关系可比你想象中的要铁得多。”
李渊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我小时候还跟杨广一起玩儿泥巴呢,那又如何,小孩子才讲感情,成年人只谈利益。不把长孙家逼得走投无路,也显不出我这个岳父的重要出来。只是现在我担心长孙晟就这么死过去了,那到时候我跟他约定的一切都打了水漂,这可如何是好!”
正说话间,突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丝灯火的亮光也照亮了窗外的黑夜,李渊立即警觉地沉声道:“什么人?!”
“阿大,是孩儿,有客来访!”一个还有些稚嫩的童声说道。
李渊松了一口气,回道:“二郎,怎么没有睡觉,还在外面游荡?”
一个年约十一二岁,但体格壮实,双目炯炯有神的英武少年,提着一盏灯笼走了过来:“回阿大,孩儿白日里去北邙山跑马骑射,回来得有些晚了,刚洗过澡时,听到外面有人敲门,就过去看了一眼,原来是高侍郎和长孙家的四郎过来了,说是有急事,要请阿大去长孙将军家府上。”
李渊的眉头微微一扬,满脸的皱纹晃了晃:“知道了,为父换身衣服,马上就去!”
一个时辰之后,长孙晟的府上,那间病榻卧室里,长孙晟有气无力地半坐起身,倚在榻头,不停地咳嗽着,而高氏和长孙无忌被打发得远远的,整个院落里没有一个家丁仆役,只有高士廉和李渊二人,一身便服,坐在他床前的胡床之上。
李渊叹了口气:“唉,季晟,怎么事情会成了这个样子,三个月前你还是生龙活虎的,我做梦也想不到三个月不见,你就成了这副模样。”
长孙晟惨然一笑:“哪里是什么生龙活虎,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年轻的时候身体好,跟着突厥人一起骑马迎风,酒色无度,老来百病缠身,这回只怕我是躲不过这一关了。”说到这里,他一阵咳嗽,脸色也变得腊黄一片。
高士廉连忙说道:“季晟,千万别说这种话,你才刚刚六十岁,时间还长着呢,好好调养一下,撑过这个冬天,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长孙晟苦笑道:“我当然希望自己能活得久点,可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大夫们也都看过我这病,没什么好的办法,病魔已入骨髓,药石无效了,趁着我今天还能醒着和二位说话,有些事情,我务必要交代。”
李渊和高士廉对看一眼,他们也见过许多垂死的人,象长孙晟这样瘦得跟个骷髅一样的,确实不太可能回天了,时间宝贵,也没法说太多的客套话,二人点了点头,表示洗耳恭听。
长孙晟看着高士廉,说道:“士廉啊,我对不起你,可能保不住你妹妹了,还得麻烦你以后照顾他们娘三个才是。”
高士廉的嘴角勾了勾:“季晟,怎么会这样呢,你才是一家之主,我妹妹可是你明媒正娶的正室夫人,怎么就在你家呆不下去了呢?”
长孙晟长叹一声:“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们长孙家的规矩,还是跟以前草原上部落的那一套相似,一家子弟几个成年之后就要分家,而最终的分配,是由家主来决定的。现在我活着,还是一家之主,等我要是咽了气,三郎无宪就是一家之主了。所以在我身后,是无力保住你妹妹和我们的两个孩子的。”
高士廉没有说话,但眼神中闪过一丝失望,长孙晟看在眼里,长叹一声:“都怪我这该死的身体,如果能多活个四五年,撑到无忌及冠之后,也能让他们母子分到一份家产,只是这一回,我怕是撑不过去了。”
高士廉连忙握着长孙晟的手:“季晟,别说这样的话,你好好养病,别的事情就交给我们来处理吧,放心吧,只要有我们高家一口吃的,就不会坐视他们母子三人挨饿。”
长孙晟的目光转向了李渊:“唐国公,谢谢你今天在这个时候还肯过来,这真是患难见真情啊,同样,我们家的观音婢,以后就要拜托你了。”
高士廉并不知道李渊和长孙晟两年前达成的秘密协议,微微一愣:“观音婢?季晟,你是说把观音婢嫁给李家?”(未完待续。)
第八百章 决定天下的联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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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渊微微一笑:“我家的二郎,今年十二岁,比观音婢大一岁,等他们成年之后,就履行这婚约,高侍郎,这是两年前我跟季晟的约定,当时也只是口头约定,今天既然你在,就一起做个见证吧。”
高士廉微微一笑:“如果我所记不错的话,您的二公子,也是您和窦夫人所生的嫡子是吧。”
李渊点了点头:“不错,我和拙荆生有四子,除了三子玄吉早夭外,长子建成已经和荥阳郑氏结了亲,跟长孙小姐订亲的是我家的二小子李世民。”
高士廉的眉头一下子舒展了开来:“是二公子啊,这家伙可了不得,小小年纪,天天跑到北邙山打错,武勇之名已经传遍了整个东都的官员圈子,不知有多少家族打着你家二公子的主意,想要结亲呢。”
李渊心中窃喜,嘴上却连连说道:“哪里哪里,这小子从小就疏于管教,你们也知道,我长年在外地为官,没怎么管这小子,拙荆又要操持家务,就让这小子成天在外面疯,现在已经完全心野了,我还不知道怎么收呢。”
长孙晟笑了起来:“唐国公,你太过谦了,依我看,二公子绝不是有勇无谋的武夫,我家四郎跟他一起上学读书,就连大儒孔颖达也很震惊于他的才学呢。”
李渊笑而不语,心中却甚是得意,在他的心里,勇武强悍的李世民,更得他的欢心,长子建成虽然聪明过人,知书答礼,但以关陇武将的标准来看,却是有些失之文弱了。
长孙晟看着李渊,说道:“唐国公。有您的这句话,我就是现在就死,也安心了,唉。家门不幸,我作为父亲的,无法阻止三郎对后母和弟妹们的怨恨,今后我家的观音婢,就要拜托给你了。”
李渊点了点头:“放心吧。这门婚事,我一定会认,只等长孙小姐到了出阁年龄,不论她人在何处,我都会接她过门,许配犬子的。”
长孙晟点了点头,说道:“唐国公,我这一生,大部分在外的经营所得,现在都归了三郎。这些天我卧床后才发现,那些马市,毛皮,还有肥皂的交易,已经大部分控制在三郎的手上了,不是我长孙晟有意反悔,实在是有心无力啊。”
李渊的脸色微微一变,他本来就是冲着这些才答应让儿子娶长孙家的小姐,可现在话已出口,长孙晟突然说产业已经给长孙无宪夺去了。他一口老血都快要喷出来,若不是高士廉在侧,只怕已经忍耐不住,开始发作了。但李渊这时候也只能轻轻地“哦”了一声,不置可否。
高士廉今天显然也是抱了同样的心思,他的反应比起老谋深算的李渊来说,更加直接一些,急道:“季晟,这些与突厥有关的交易和产业。可是你一辈子打拼来的,怎么能这么快就落到三公子的手上?这个家现在是你说了算,还是他说了算?!”
长孙晟长叹一声:“我从前年开始,身体就不大行了,以前这些远赴突厥的交易,都是我亲自在管,这两年我实在是不太跑得动了,也只能把这些事交给三郎无宪去做,可没想到他在做这些生意的时候,趁机掌握了这些交易的线路和人脉,更是对突厥客商们说,我已经把这些生意全权转交给他处理啊,咳咳,现在我这个身体,连路都走不了,哪可能再带着无忌出去做两趟生意,重新分配给他一些商权呢?”
高士廉呆若木鸡,汗水从鬓角流下,半晌,才冒出一句:“季晟啊,事已至此,也没别的办法,只能好好养病,等以后有机会再说了。”
李渊沉默不语,他的心里更是叫苦不迭,看来最大的一块肥肉也没了,只是事情看起来真的也无法挽回了,长孙晟这个样子,看起来很难活过这个冬天,更不用说出去骑马到突厥一趟了,自己既然话已经出口,也只有自认倒霉,帮着长孙晟去收养他的女儿了。
长孙晟吃力地说道:“不过,不过你们二位也不要灰心,我,我还是留下了两个跟我长年走突厥的长随,即使产业给三郎得了去,这两个人,这两个人也一定能帮上你们的忙,你们,你们只要持我的信物过去,他们,他们会安排你们和突厥的贵人见面的,以后,以后的事情,就要靠你们自己了。”
高士廉和李渊双双两眼一亮,仿佛又看到了前路上的一盏明灯,脸上堆满了兴奋又期待的神色,高士廉哈哈一笑:“季晟你早说嘛,也不至于让我们担心这么久。这两个人是谁?又结识哪位突厥贵人?”
长孙晟看了一些李渊:“唐国公,我跟士廉有些话说,还请你…………”
李渊心中一边暗骂长孙晟实在狡猾,最后只给自己留了一条线,一边笑着长身而起:“我到外面看看动静,你们先聊。”
李渊起身走出了门,外面黑漆漆的,看起来没有一个人,他故意重重地向外走了几步,然后猛地蹑手蹑脚地潜回,无声无息地趴在窗外,想要听到屋内的动静。
长孙晟对高士廉轻声道:“士廉,你附耳过来。”
高士廉连忙把耳朵凑了过去,却听长孙晟压低了声音,说道:“马邑郡的鹰扬府校尉刘武周,就是这几年一直跟着我与突厥进行秘密交易的第一个人,我跟三王子俟利弗的联系,现在完全是通过此人。”
高士廉的眉头一皱:“一个小小的校尉,竟然能主导季晟你和突厥三王子的联系,这有点太不可思议了吧。”
长孙晟摇了摇头,双目中精光一闪:“士廉,千万别小看了这个刘武周,此人最早是杨义臣的手下,专门负责打探军情,对并州一带的形势了如指掌,后来在上次杨谅讨伐战中因为争功好胜,得罪了杨义臣,所以不得提拔,这几年也曾经想要投靠几个有力人士。都没有受到重用,我在上次至尊出塞的时候,与此人结识,并且带着他和三王子接触过几次。现在就是通过他,跟突厥三王子阿史那俟利弗,保持着私下的联系。”
高士廉疑道:“你跟启民可汗这么好的关系,怎么还要去结交他的儿子?”
长孙晟叹了口气:“启民可汗就是个废物,正是因为他是个扶不起的阿斗。突厥和大隋才能维持这么些年的和平,我并不是不知道突厥一旦统一和强大会对大隋的危险,但是至尊是个心狠手辣的人,我不得不让这样的突厥雄起于草原,以求自保,还好,在我死之前,这方面总算没有出事,我长孙家族,也算是可以安然地过关。但是以后的事情,就要麻烦你和唐国公了。”
高士廉摇了摇头:“我这样一个中层官员,又能做什么?”
长孙晟的眼中突然精光一闪:“你听好了,启民可汗死后,如果突厥轻易地选出新的可汗,一定会是对大隋的巨大威胁,至尊现在为了征伐高句丽,已经弄得是天怒人怨,若是突厥在背后捅上一刀,那大隋的江山危矣。我一辈子做的都是分化瓦解突厥的事情,就算是死,也不愿意再看到胡虏的铁蹄踏进中原,所以你到时候一定要想办法挑拨俟利弗和他庶长兄。 阿史那咄苾的关系,千万不能让雄据漠北的咄苾得到汗位,不然,他一定会入侵中原的。”
长孙晟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高士廉帮他好一阵推胸抚背。才让他的脸上现出了一丝红润,他吃力地说道:“士廉,千万要记得我的话,那个信物,就是这半块玉佩。”他说着,哆嗦着手,从怀中摸出半块玉佩,塞在了高士廉的手上,低声道,“有这半块玉佩,你去马邑找刘武周,记住,他现在是马邑的骑兵校尉,你见到俟利弗后,除了生铁交易,其他的都可以做,只要给他们提供丝绸和胭脂,他就会给你战马与牛羊,你拿到内地去卖,一定可以有很高的利润的,切记!”
高士廉把玉佩收进了怀里,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这么说来,季晟你要给李渊的,是那个突厥二王子吧。”
长孙晟的脸色一沉:“士廉,你只要守好你那一份就行了,别人的事情,不要多问,现在麻烦你把唐国公叫进来吧。还有,刘武周这个人,一定要留神,不能信任他,如果你跟俟利弗搭上了线,最好换一个联系使者。”
高士廉应了声诺,起身向外走去,李渊在门外刚才听了半天,也没有听到什么话声,但高士廉的脚步声却是突然响起,又急又快,他连忙猫手猫脚地跑到了院中,负手背后,抬头看天。
高士廉推开了房门,看到李渊后,微微一笑:“唐国公,季晟请你进去。”
李渊转过身,点了点头,走进了屋子里,而高士廉则站在院中,借着月色掏出了怀中的那半块玉佩,开始赏玩起来。
李渊坐到了长孙晟的对面,长孙晟看着他落座,微微一笑:“唐国公,劳你久等了,我要跟你说的事情,希望你不要对第三个人说,否则对你不会有什么好处。”
李渊连忙回道:“这是自然,季晟啊,你要说的突厥贵人,是启民可汗吗?”
长孙晟叹了口气:“据我所知,启民可汗现在也是卧床不起,只怕命不久矣,我就是介绍给你这个草原大汗,也对你没有太大的帮助,但是看在唐国公如此厚待我女儿的份上,我送你一份大礼,一定会对你们李家日后有用的。”
掩饰着内心的激动,李渊说道:“您所说的,是突厥现在的三个王子吗?”
长孙晟的眼中精光一闪:“准确地说,是二王子咄吉。”
李渊对突厥的内情并不熟悉,疑道:“那为什么不是大王子呢?”
长孙晟笑着摇了摇头:“大王子咄苾,现在远在漠北,我跟他素无来往,只有身处漠南草原的二王子咄吉,才是未来大汗的最有力竞争者,因为他是嫡子,至于那咄苾,一般情况下,这汗位轮不到他。至于和二王子咄吉联系的使者,也是你唐国公的老熟人,正是现任武功县令的刘文静。”
李渊的脸色一变:“刘文静?居然会是他!想不到他是你长孙将军的突厥密使!”
长孙晟叹了口气:“刘文静的家境不是太好,前些年的时候要蒲山郡公李密家结亲,需要一大笔彩礼,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我帮了他一把,带他到突厥做了两趟生意,让他凑够了这笔钱,所以他和咄吉王子很熟悉,我在前年的时候就跟他打过了招呼,日后我若是不在了,由你唐国公来接手跟咄吉王子的关系,所以唐国公在我死后,可以直接去找刘文静,其他的事情交给他负责就行。”
李渊松了口气,笑道:“那就多谢长孙将军了,对了,听你刚才所说,原来这突厥人跟我们中原也是一样啊,嫡子继承制,既然如此,那怎么也轮不到那个大王子的,还担心什么呢?”
长孙晟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这中间有个变数,就是王世充!”
李渊的脸色一下子大变,饶是他如此镇定,也是一下子脸色变得惨白,急道:“什么?王世充?此人怎么会和突厥人扯上关系?”
李渊以前听说过王世充的名声,但对他并不算太了解,由于王世充多年来的所作所为基本上是在地下,让久任外官的李渊也不是很熟悉,只是知道此人先后跟过高颖和杨素,算得上是官场中的后起之秀。长孙晟叹了口气:“唐国公,你听我说,将来如果乱天下的,必是此人!”
李渊不信地摇了摇头:“他一个无权无势,出身商人的家伙,就算有点钱,又怎么可能祸乱天下呢?”
长孙晟摇了摇头:“我与此人相识多年,深知其才,更深知其险恶内心,可以说,高仆射,楚国公这两大重臣,都是栽在了他的手下,他在二十年前就跟突厥有了往来,而我招降启民可汗时,他就是我的副手,若说这世上还有一个能跟我比较对突厥事务了解的人,非此人莫属。”(未完待续。)
第八百零一章 最后的大招
李渊倒吸一口冷气:“那他又是怎么和这突厥大王子扯上关系的?”
长孙晟冷笑道:“具体的情况我也不太清楚,但听说好像是通过生铁走私,不过此人可比那宇文述高明多了,他不从中原运送生铁过去,而是和现任吏部侍郎的新贵裴世矩联手拥立了西突厥的处罗可汗,然后直接从西突厥的金山铁矿运铁,给在漠北的咄苾王子。”
李渊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什么,他还能拥立西突厥的可汗?”
长孙晟长叹一声:“唐国公,现在你知道此人的可怕了吧,他这样同时与东西两个突厥的贵人结交,所图者为何,不言自明。还有,当年至尊夺位之时,此人也参与了一系列的事情,本来至尊是容不得他的,但不知此人使了什么伎俩,竟然可以平安无事,反而升官晋爵,别看他现在只是一个小小的刑部侍郎,可是他的能量,却超过了当朝的五位新贵,假如至尊因为急功近利而弄得天下民怨沸腾,那王世充一定会成为开启乱世大幕的人!”
李渊的头上汗水涔涔而下,咬牙道:“那一定得想个办法,除掉此人,所幸他并非世家,即使再有钱,也敌不过我们世家的力量,我回去之后召集关陇世家,集体上书,揭发此人的罪证,请至尊将之铲除。”
长孙晟突然笑了起来:“唐国公,当着明人不说暗话,你真要除掉王世充的话,那未来你的计划,又靠着谁来实现呢?”
李渊一下子满脸通红,摇了摇头,说道:“那个事情,只是未雨绸缪,作不得真的,除非至尊逼得我们走投无路,要不然我也不会冒着灭族的危险。奋起一搏啊。”
长孙晟笑着摇了摇头:“行了,唐国公,这两年以来你可是暗中结交了一大批中下层的关陇世家,让你的公子们出面跟这些世家的子弟后辈们搞好关系。这可不是简单的未雨绸缪啊。天下将乱,这点你我心知肚明,你今天肯来这里,也是希望我能把这突厥之力,依约给你。而不是简单地出于千金一诺吧。”
李渊点了点头:“话已经说开,那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不错,就是这样,这王世充出身草根,性格狡诈,不是我们的一路人,我们将来就算要改朝换代,或者是另立明君,也是我们关陇世家的事情。什么时候能轮到这个胡人野种来决定天下的归属。季晟,你跟我说实话,现在这个王世充,要如何才能除掉?”
长孙晟叹了口气:“唐国公啊,你是真不了解情况,现在想要除掉此人,已经是难于登天了,他不仅跟突厥人有联系,而且和一大半的关陇世家,还有山东大族都有生意来往。这也是眼红他的财产的人很多,却没有人能除掉他的根本原因,还记得两年前至尊巡游塞外,榆林那里宇文述的儿子走私生铁。给抓了个正着的事吗?本来就是宇文述想要设局黑了王世充,却给王世充反击了一把,由此可见,现在即使是至尊,想杀他也得考虑一下可能的后果了。除非有明确的证据能证明他谋反,不然天上地下。无人能奈何得了他。”
李渊咬了咬牙:“此人勾结突厥,难道就找不到证据吗?季晟,只要把你掌握的情况和至尊一说,至尊派人去查,不是难事吧。”
长孙晟摇了摇头:“我和王世充也有些不能对外言说的往事,是不好直接对付他的,而且现在西域乃至突厥事物全由裴世矩负责,此人和王世充是多年的好友了,即使至尊想要调查王世充的番邦关系,裴世矩也多半会从中作梗,最后什么也查不出来。唐国公,我劝你跟王世充搞好关系,而不是想着除掉他,乱世之中,他应该会对你有用的。”
李渊的眼中杀机一现:“正是这个原因,才不能让这个人活到乱世,他有庞大的财力,现在和平状态下都能一手遮天,真到乱世,起兵的速度也会超过别人,没准真能让他得了天下,所以我得先下手为强。季晟,我可不可以利用这二王子咄吉,先想办法除掉大王子咄苾,以断王世充一臂,然后再慢慢跟他周旋?”
长孙晟吃力地摇了摇头:“唐国公,突厥的这三个王子的关系都很好,当年启民可汗给打得在草原上四处流浪的时候,是这三兄弟精诚团结,才拖住了都蓝可汗的追杀,救了老父一命,而且据我所知,这三兄弟曾经立下盟誓,由咄吉先接位,其次俟利弗,然后汗位会传给咄苾,上次宇文述走私生铁的事情,也是这三个王子联手站到了王世充的一边,这才反过来收拾了宇文述,你想挑拨他们三人的关系,当心画虎不成反类犬。”
李渊气得一拍床头:“难不成我们还真的拿这个王世充没办法了吗?”
长孙晟的眉头一皱:“也不完全是,王世充现在和咄苾王子的联系,主要是通过西域,转道处罗可汗那里跟身在漠北的咄苾王子进行交易,所以只要你能和咄吉王子搞好关系,再想办法让处罗可汗下台,就有阻绝王世充和咄苾王子的可能。”
李渊的双眼一亮:“那我要怎么才能让处罗可汗下台?向至尊进言远征西突厥吗?”
长孙晟摇了摇头:“不行,西突厥和我大隋隔着几千里的大漠,不是军事可以轻易征服的,再说现在的处罗可汗对大隋的态度很恭顺,师出无名,也无法出动大军,只能通过别的办法。”
李渊追问道:“有什么办法?”
长孙晟闭上了眼睛,幽幽地说道:“唐国公,这可能是我死之前,能为你们做的最后一件事情了,处罗可汗并不是出身西突厥的阿史那部落。当年突厥兴起之时,阿史那土门可汗一统大漠,派了他的弟弟室点密率领一半的部众向西发展,征服了西域和中亚的昭武九姓,这就是西突厥的由来,室点密的儿子就是西突厥的一代雄主达头可汗,他的一个儿子尼利继承了身处东西两突厥之间,曾是东突厥可汗继承人的阿波部落。尼利死后,他与一个中国女子向氏所生的儿子,名叫阿史那达曼,就是现在的处罗可汗。”
“本来处罗可汗的实力薄弱。并不是西突厥的汗位继承人,最多只算是分出去的一个庶支,但达头可汗被大隋击败后,没来得及指定继承人就败亡了,于是西突厥各部群起争位。这就给了处罗可汗机会,靠了王世充的巨额财产援助与收买,尤其是让骁勇善战的铁勒人帮忙,处罗可汗这个别部小可汗,居然登上了西突厥的汗位,一直到现在。”
“只是他的这个汗位坐得并不稳,不仅失去了对西域各国的控制,而且不停地要镇压各部的反叛,对外则需要对大隋卑躬屈膝,早已经失掉了草原上的人心。西突厥的大可汗部落,也就是室点密本部和几个关系亲密的分部落,都对他极为不满,若不是至尊现在还算护着处罗可汗,早就起兵夺他的位子了。”
李渊连忙问道:“这么说来,只要想办法让至尊下令讨伐处罗可汗,就可以推翻他了?”
长孙晟缓缓地睁开了眼睛:“是的,本来处罗可汗为了向大隋表示恭顺,让他的继父和母亲一起来大隋当了人质,哦。对了,他的父亲泥利死后,他的叔叔按突厥风俗娶了他的母亲向氏,这二人现在就住在东都的鸿胪卿客舍里。可是去年至尊派了司朝谒者崔君肃。作为使者出使西突厥的时候,处罗可汗的态度却很傲慢,甚至不肯下跪接旨,直到崔君肃以其母亲的性命和大隋强大的军力相威胁,他才不情愿地下跪,听说至尊知道了这个消息后。大发雷霆,本有意出兵讨伐,可是裴世矩苦劝,说是先灭高句丽,需要安抚西突厥,这才作罢。”
“这回至尊派出四十万大军,以牛刀杀鸡的态势远征吐谷浑,我看就是想要杀鸡儆猴,做给西突厥看的,让他们看到我大隋的强大军力,再也不敢起反叛之心,不过我也正好能趁此机会,把处罗可汗赶下汗位。”
李渊心中一动,问道:“有什么办法吗?”
长孙晟的眉毛微微一挑,说起军国大事的时候,他变得满面红光,侃侃而谈,全然忘了自己是个垂死之人:“那个司朝谒者崔君肃,是我的老部下,对突厥的事务,也完全是我教他的,上回他成功让处罗可汗下跪,让至尊很高兴,这回也升他为兵部侍郎,带着他同行,我让他找机会上告至尊,诏令处罗可汗本人前来吐谷浑之地,以示臣服,如此一来,处罗可汗必灭!”
李渊哈哈一笑:“季晟,这一招实在是高啊,处罗可汗对西突厥的掌控力远远不及东-突厥的启民可汗,他就是肯来,也得带着大军护卫,那老家空虚,极易为他人所乘,而且作为突厥大汗,身入汉关称臣,那些骄傲的突厥人是无法接受的,一定会群起而攻之,到时候,至尊也不可能派兵救他,拿大隋将士的性命去保他个人的汗位。”
长孙晟满意地点了点头:“正是如此,当年我们就是这样分化瓦解掉东-突厥的,处罗可汗若是肯来会盟,就是启民可汗的下场,给人在后面抄了老家,最后只能入隋居住,若是不肯来的话,那至尊一定会新账旧账一起算,直接另立别部的可汗为西突厥可汗,以取代处罗可汗,我已经告诉了崔君肃,达头可汗的儿子,现在居于西突厥西面的射匮小可汗,为人智勇双全,英雄善战,如果至尊不知西突厥内情的话,就由他建议,改立射匮可汗为西突厥大汗。”
李渊一开始听得连连点头,突然皱了皱眉头:“不对啊,季晟,如果这个处罗可汗是如你所说的,王世充和裴世矩联手扶立的,他们现在也正在随驾而行,难道不会从中作梗吗?”
长孙晟微微一笑,他的脸色开始变得苍白,可是仍然努力地吐出了最后的几个字:“放心吧,一切尽在我的掌握之中 ,裴世矩和王世充再折腾,也不太可能把处罗可汗给带到杨广面前的。”
十天之后,西域,伊吾。
这是一片沙漠中的绿洲城市,位于丝绸之路南端,从玉门关出塞,西行两千里,越过大漠,向北可达高昌,向南则可以到达伊吾,作为西域各国中东边的门户城市,这里也一向是各个西方的商队在进入大漠之前,可以进行最后准备的一个落脚点,也正因此,这座城市的规模比起一般的西域小城来说,要大上了许多,黄土夯筑的城墙,高三丈,周长十里,城内有着四五万居民,住在大大小小的圆顶黄土建筑中。
只是这座西域的名城,这会儿却是四门紧闭,城墙上站满了士兵,一片萧杀之气,平时周围随处可见的商队和帐蓬这会儿已经消失不见,一切只因为城东五里外,那座连结二十多里的庞大军营,军营的木栅之后,是一眼看不到头的帐落,军旗列列,披甲执箭的隋军将士站在高高的岗楼上,警惕地注视着城中的动向,而一队队的巡逻士兵,被坚持锐,十余人一小队地持戟而行。
营门后的空地上,大批的工匠正赤着膊,挥汗如雨,热火朝天地工作着,把一具具攻城的器材以最短最快的时间内完成,组装。冲车,云梯,攻城墙,巢车,投石机等,一部部新制作好的攻城器械,被士兵们喊着号子,推出营门,列在阵前,威慑着对面城墙上的伊吾士兵们。
中军大营处,两面大旗高高地迎风飘舞,左边一面写着斗大的“帅”字,而右边的一面上,则龙飞凤舞地写着一个“薛”字,这里不是别的,正是这次攻打伊吾的总大将,伊吾道行军道大总管薛世雄的中军帅帐。(未完待续。)
第八百零二章 伊吾来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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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世雄今天换了一身明光大铠,年近六旬的他,跟几年前在幽州相比,须发已经开始变得斑白,可是脸上的线条仍然和以前一样,如刀削斧劈一样,棱角分明,下巴上的三缕长须飘飘,而深陷的眼窝里,一双鹰隼般犀利的眼睛,却是不停地散发着冷冷的寒光。
在薛世雄的左右两侧,站的都是他这回部下的军将,前左翊卫虎贲郎将裴仁基,这回也随军征战,站在右首第一位,而左首第一位的,则是多年来一直镇守巴蜀,楚国公杨素的老部下王仁恭。
两位大将之下,站着各军的将领,值得注意的是,站在队末的六员少年将领,个个五大三粗,壮如熊罴,却又生得唇红齿白,眉目疏朗,正是薛世雄的四个儿子,万均,万彻,万述,万淑,清一色的八尺壮汉,膀大腰圆,剩下的一位,则是裴仁基的儿子裴行俨和裴行俭兄弟,也是勇力过人的少年英雄,这六人站在一起,如同支起了一道钢铁和肌肉组成的肉墙,足以让敌人看到就胆寒。
现在帐中站着的一人,身材中等,圆帽皮袍,高鼻深目,看起来就是一副商人模样,两抹八字小胡子在唇上分开,而一双眼睛则四处打量着帐中的这些凶神恶煞们,无论他看到哪个人,都会被对方怒目而视,脾气不好的更是会直接按住剑柄。吓得他连忙把目光转到下一个目标上,脸色也变得煞白煞白。
薛世雄干咳了一声,说道:“帐下所立的,可是伊吾王派出的使者?”
那使者吓得打了个机灵。连忙以手按胸,向着薛世雄深深地行了个礼:“大将军在上,小的正是我王派来劳军的使者,我们家国王看到大军远道而来,特命小的带来三百头牛。五百只羊,一千坛美酒前来劳军,顺便想问一下,大将军带着如此规模的雄师,想要去哪里呢?”
薛世雄哈哈一笑:“这个问题,你还要来问我吗?”
使者的嘴唇哆嗦着:“小的,小的真的不知道,还请大将军明示。”
薛世雄的眼中寒芒一闪, 刺得使者向后退了半步,他站起身。拿起大案上的一卷黄色的绢帛,摊开了,大声说道:“这就是我们大隋天子下的诏命,你们伊吾小国,不服王化,贪鄙残忍,不仅多年来不向我大隋进贡,还经常派士兵假扮盗匪,打劫和攻击西域各国来我大隋的商团与使节。以前我们大隋天子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不与尔等计较。可是去年西域所有的国家都派使朝贺我大隋天子,独独你们伊吾国不派使节,现在我们大隋天子御驾亲征,去剿灭丝路之南的吐谷浑。而我则是率一支偏师,顺道讨伐你们伊吾,这就是我这回来的目的,明白了吗?”
使者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定了定神,用并不是很流利的汉语说道:“薛。薛大将军,您,您一定是误会了,我们伊吾是小国寡邦,信息隔绝,但一直是忠心侍奉大隋的啊,去年各国朝贡的时候,我们国王本来准备亲自前去的,可是,可是出发前突然生了急病,这才没有跟着各国使节一起上路,我们家国王说过,下次一定会亲自前往大隋,向大隋天子谢罪的。”
薛世雄冷笑道:“这种把戏就别在本帅面前玩了,兵临城下了就开始服软,早干嘛去了!咱们中原有句话,叫先礼后兵,今天本帅不杀你,你回去告诉你们国王,要么亲自开城投降,随我大军一起回大隋, 向天子请罪,要么就准备以这弹丸之城,当我大军雷霆一击好了!到时候城破之时,就是玉石俱焚,鸡犬不留,懂了吗?!”
所有的将军们一起齐刷刷地抽出了腰间的佩剑,在自己前胸的甲胄上击得“叮当”直响,嘴里叫道:“攻克伊吾,鸡犬不留!”
那使者两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中带着哭腔:“大将军,您,您可千万别杀小的啊,我们家国王,我们家国王是真的有诚意要议和的。”
裴仁基厉声道:“议和?都什么时候了还想骗人!大军到此,你们要么战,要么降,如果真有降意,应该打开城门,由国王带着百官前来我军中请罪,如此才可免城中生灵涂炭,象你这样婴城固守,分明就是想顽抗到底!”
王仁恭冷冷地说道:“大帅,我看这小子是想来查看我军虚实的,伊吾国王并没有求和的诚意,不然也不会派这么一个商人过来,不如将其斩首,放在城下 ,以威慑敌军。”
使者这下子吓得尿都要出来了,连忙挥舞着双手,说道:“我,我不是商人,我是,我是国王的宰相,阿里巴巴。”
一堆帐中的隋将先是一愣,然后笑得前仰后合。站在帐尾的薛万彻指着那使者骂道:“好个狡猾的商人,到了现在还在巧言令色,说自己是什么国相,父帅,这家伙分明是在拖延时间,应该按王将军说的那样,把他给斩了。”
使者咬了咬牙,从地上一下子跳了起来 ,他从怀中摸出了一块印章,说道:“我真是阿里巴巴,这就是我的国相之印!”
薛世雄的脸色微微一变,身边的两个小校上前,拿过了那个阿里巴巴的印章,递给了薛世雄,薛世雄放手里一看,只见印上写着歪歪曲曲的西域文字,并不认识,但看起来确实是一枚官印,用来制作的玉石也是没有一丝杂色的上好白玉,而且看起来年代久远,并非一般的商人所能私制,他点了点头,把印放了下来,沉声道:“你若真的是这伊吾国相。又为何要这副商人打扮前来我大营,不能穿上你们的官服吗?别告诉本帅,说你平时在王宫里也是这副打扮啊。”
阿里巴巴苦笑道:“大将军,小的是有不得已的苦衷的。实不相瞒,即使是小的这次来大营里劳军议和,也是偷偷前来的。”
薛世雄“哦”了一声:“这又是何意?”
帐外传来一个冷冷的粗浑声音:“因为你们的那个伊吾国王只不过是一个傀儡罢了,真正现在控制着伊吾国的,是西突厥派在你们伊吾国的吐屯。是不是?”
阿里巴巴吃惊地转过了头,只见两名一身紫色戎装,外套皮甲铜盔的隋军将校,正站在帐门口,可不正是王世充和刘权?
薛世雄的嘴角勾了勾,站起身,笑道:“刘卫尉,王侍郎,是哪阵风把你们二位吹到这里来了啊?”
二人身边的一名军校上前拱手道:“回大帅的话,这二位奉了至尊的旨令前来。末将不敢耽误,就引二位前来了。”
薛世雄点了点头,对那名军校说道:“你做得很好,下去吧,安排好二位大人的随从,不得有误!”
那名军校转身退下,刘权微微一笑:“我二人奉了至尊的密令,前来薛将军营中, 却不曾想正好看到伊吾国使者前来,唐突之处。还请将军恕罪。”
薛世雄对着刘权笑了笑,没有接话,却转向了王世充:“王侍郎,你刚才说的那话。是什么意思呢?”
王世充看着阿里巴巴,微微一笑:“阿里巴巴国相,请问我刚才说的是事实吗?据我所知,自从西突厥建国以来,就在你们西域各国设吐屯一人,以收取贡赋。作为回报,西突厥会派兵保护你们国家,对吧。”
阿里巴巴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你,你是什么人,怎么会知道我们国家的事情?”
王世充冷笑一声:“我知道的比你想象的要多,还有,现在你们伊吾国的吐屯,不是一般人,乃是处罗可汗的亲堂兄弟,而且这个堂兄弟还不是别人,乃是他的继父,又是他的叔父阿史那婆实的独生儿子阿史那库真,由于阿史那婆实娶了处罗可汗的母亲,因此这个阿史那库真,就跟处罗可汗的亲兄弟没有两样,甚至因为这层特殊的关系,在西突厥境内也是作威作福,无人敢惹,以前几乎逼反了铁勒各部,处罗可汗对这个堂兄弟也是头疼不已,所以给了他一个吐屯的官职,把他打发到你们伊吾国,从此眼不见为净,对吧。”
阿里巴巴咬了咬牙,他看王世充的样貌,倒是不太象汉人,有六分象是常在西域见的胡人,可是他明明一身隋军的打扮,阿里巴巴并不知道这一身紫袍的军装的官儿有多大,但听到刚才薛世雄也对这两人以礼相待,又听他说什么卫尉,侍郎的,料想这官儿不算小,于是对王世充恭声道:“这位将军,您说得不错,我们国王现在被那个库真吐屯给架空了权力,伊吾虽然在西域里不算小国,但跟西突厥相比,还是不值一提,根本不敢得罪此人,本来我们国王是想开城迎接大军的,可是库真吐屯却坚持要作好防守准备,这才派小的出来劳军。”
王世充厉声道:“这是你们伊吾国的事情,作为我们大隋的天子,他只知道你们伊吾国没有派使者前来朝贡,又在暗中劫杀前来大隋朝贡的使节和商团,不管是不是你们国王下的令,这件事都要由你们伊吾国来负责。”
薛世雄也沉声道:“王侍郎说得不错,这就是我们大军到来的目的,至尊已经下了诏令,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伊吾国若是开城投降,尚有一线生机,若是顽抗到底,那就只有城破之时,鸡犬不留了!”
王世充看着满头大汗的阿里巴巴,嘴角勾了勾,露出了一口阴森森的白牙:“国相,你既然身为相国,应该知道当年汉朝时,贰师将军李广利,在轮台国做的事情吧。”
阿里巴巴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手也不自觉地开始发起抖来,西汉时期,汉武帝为了向大宛国求得汗血宝马,曾派出使者持珠宝和黄金制作的金马前往大宛国要求购买,结果大宛国的君臣仗着背后有匈奴的支持,不仅没有交出宝马,还派人暗中杀害了汉使,消息传到长安后,汉武帝勃然大怒,派出大将,宠妃李夫人的哥哥李广利,先后两次率大军越过大漠,远征大宛。
由于路途遥远,补给困难,一路之上,汉军所过之处都要求当地的国家供应补给,十余个西域小国看到汉军军容强盛,无不照做,只有一个叫轮台的小国,拒不开城,结果李广利下令大军攻城,城破后屠城,上自王公贵族,下到普通百姓,甚至连每一只鸡和狗,都被斩杀,这数万条性命竖立了汉军在西域一带的绝对威严,连同之后的大宛城攻伐战一起,几百年来一直成为西域各国挥之不去的恶梦,以后只要一提到中原王朝,除了物富民丰,地域广大外,这种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的铁血手腕,也让这些小国人民,闻之不寒而栗。
阿里巴巴一下子跪倒在了薛世雄的面前:“大将军,千万不要啊,我们家的国王,是有足够的诚意来对待大隋的啊,真的只是因为那个阿史那库真吐屯,坚持不肯让步,我们家的国王实在是没有办法啊。我们都知道大隋的强大,只是大隋远在天边,西突厥却是近在眼前,我们伊吾只是一个小国,在两大强国之间生存,殊为不易,还请大将军明鉴!”
薛世雄的脸上闪过一丝犹豫之色,看向了王世充,王世充冷笑道:“国相,我劝你搞清楚一件事,不要说你们小小的伊吾国,就是那西突厥,也是我们大隋的属国,西突厥的处罗可汗,他的母亲和继父都在我们大隋当人质,他本人也要向着我们大隋的使节下跪,更不用说他的那个堂兄弟了。你们若是以为可以借着西突厥的势力来对抗大隋,抗拒天威,那就是做梦。”
阿里巴巴咬了咬牙:“其实小的也知道这些道理,也曾力劝过国王,但是我们伊吾国,人口不过四万,又有一半以上是外来的客商,城中士兵不过一两千人,就是想要抗拒库真吐屯,也没有这个力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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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零三章 阿里巴巴的诈降
薛世雄的剑眉一挑,喝道:“你这家伙,满嘴胡言,你们这城墙之上的守军加起来就不下五千,说什么只有一千多守军呢,真当本帅会上了你的当?!”
阿里巴巴连忙摆手道:“大将军误会了,那些并不是我们伊吾国的兵马,而是库真吐屯自己带来的西突厥部落人马!”
薛世雄的脸上闪过一丝疑惑的神色:“什么,是西突厥的兵?可是我并没有看到城外有西突厥的大队骑兵啊,也没看到什么部落,众所周知,突厥全是靠骑兵,步战和守城并非所长,又怎么会舍本逐末呢?”
阿里巴巴哭丧着脸,说道:“大将军,库真吐屯把他的骑兵主力五千多人放在了城西二十里外的地方,就是想趁着大军攻城的时候,出奇不意地杀出,现在他把自己的卫队三千多人换上了我们伊吾国的军装,守在城头,我们伊吾国虽然小,但这城池在西域诸国里,也算坚固的了,而且城中的粮草和武器充足,现在他还胁迫了不少城中的丁男上城防守,就是想靠着坚固的城池来消磨天朝大军的锐气,等到大军攻城不克时再以骑兵突击。”
王世充笑道:“这倒是典型的突厥人战法,不过国相大人,我很奇怪,这样重大的军事机密,你为何要向我们说出,按说那个库真吐屯是你们的主子,长年以来,你们伊吾国也是实际臣服于西突厥,难道不希望他们赢吗?”
阿里巴巴咬了咬牙:“我们伊吾国,被西突厥征服和控制已经有近一百年了,这么多年来,西突厥无论汗位如何更替,都要在我们这里设吐屯以收取我们的税赋,这些吐屯仗着西突厥的支持,在我们国家如同太上皇一般,就连我们的国王,也经常被他们当面侮辱。”
“尤其是这个库真吐屯。他是带着自己的部落迁到了伊吾国,我们不仅要上交规定的贡赋,还得把最好的草场让给他手下的突厥人,这些人在我们国内横行霸道。欺男霸女,就连我们的公主,也给那个库真吐屯调戏过,险些被他霸占,若不是我们国王向他下跪磕头。只怕早就遭了他的毒手,国王尚且如此,何论百姓?我们伊吾国人现在做梦都想赶走这些该死的突厥人,所以巴不得大隋取胜,能帮我们报仇雪恨呢!”
王世充微微一笑:“是吗?你的故事很圆满,找不出什么破绽来,我在西域的情报也证明,突厥人确实在你们伊吾国祸害得够呛,但是有一点你还是没法解释,那就是库真吐屯怎么可能允许你这样带着近千头牛羊出来劳军?你们伊吾人想要跟我们大隋搞好关系。这个可以理解,可是库真吐屯既然不想撤走 ,又想要击败我们大军,那又怎么会让你出来告诉我们城中虚实呢?”
阿里巴巴叹了口气:“虽然小的不知道库真吐屯是怎么个想法,但小的自己猜测,只怕是库真吐屯不想跟大隋彻底撕破脸,而且他也并不知道大军是冲着伊吾国来,还是只是路过,所以想让小的也出来摸一摸虚实罢了。”
王世充点了点头,向薛世雄说道:“大帅。我的话问完了,请您定夺。”
薛世雄刚才听了半天,一直在沉吟不已,听到这里。点了点头,坐回了自己的帅位,沉声道:“国相大人,你现在希望我们做什么,直说吧!”
阿里巴巴正色道:“薛大将军,刚才我已经把所有的内情都说出来了。我们伊吾国的上下,都希望大隋能帮忙驱逐这些突厥人,大军攻城之时,我们伊吾的将士和国王卫队,也会看着战局的发展,而倒戈一击的,只是请大将军千万要防备突厥的骑兵。”
薛世雄点了点头:“你们可以打开一个城门吗?以你所说,城内的库真吐屯的兵力也不是太多,还要征发你们伊吾国的丁壮来守卫城墙,所以他应该看不过来四门吧。”
阿里巴巴忙不迭地点头道:“正是如此,突厥人防着现在正对大军的东门,此外南门和北门也有许多突厥人,只有西门那里,是交给我们伊吾国的士兵防守的,大将军如果要我们里应外合的话,到时候只需要四面围攻,主攻西门和南门,然后趁着西突厥人都去增援了这两个城门,我们以狼烟为号,打开西门,放大军入城,这样库真吐屯必可束手就擒!”
薛世雄哈哈一笑:“好,就按你说的办,阿里巴巴国相,你辛苦了,回去后就告诉你们的国王,就说一切按你们的约定行事,到时候别让我们失望啊。”他说着,把那个印章通过亲兵递给了阿里巴巴。
阿里巴巴微微一笑,以手按胸,深深地一鞠躬,便走了出去,路过王世充的时候,也向他略一欠身行礼,然后匆匆而出。
王世充回头看了一眼阿里巴巴的去向,略一思忖,却听到薛世雄笑道:“王侍郎,今天多亏了你,才套出这阿里巴巴这么多的话,等明天破城之后,本帅一定上报至尊,禀明你的功劳。”
王世充的面色凝重,摇了摇头:“只怕此事没这么简单。”
帐内众将刚才一个个都神色轻松,除了薛世雄和裴仁基带的一堆儿子外,大家都是征战多年的宿将,身经百战,一看那伊吾国城池的架式,就知道并不好攻取,毕竟大军远征,粮草不济,利在速战,顿兵坚城之下,久攻不克,乃是兵法大忌,万一有个闪失,给人家内外夹击,即使逃回大隋,也难免军法从事的。所以当大家听到阿里巴巴说可以作为内应之后,个个都喜形于色,只是一看到王世充的这种表态,又全都左顾右盼,相顾失色了。
裴仁基看着王世充,说道:“王侍郎,难道那阿里巴巴所言,有哪里不对?”
王世充点了点头,朗声道:“依我所看,此人当是诈降无疑,就是想骗我军分兵,屯于四门。然后使诈诱歼!”
所有的人都倒吸一口冷气,年轻气盛的裴行俨,哈哈一笑:“久闻王侍郎身经百战,极善用兵。可没想到闻名不如一见,居然会说敌军是诈降,还想歼灭我五万大军,太可笑了!”
裴仁基的脸色一沉,厉声道:“小子无礼!王侍郎当年上阵打仗的时候。你小子还在吃奶呢,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还不给我退下!”训完儿子后,裴仁基换了一副笑脸,对王世充一拱手:“犬子出言无状,王侍郎勿要怪罪,只是本将也觉得,以伊吾国,或者说西突厥的实力,自保已经不错了。又怎么可能打消灭我大军的主意呢?”
王世充微微一笑:“如果我记得不错的话,薛将军这回是和东突厥的启民可汗约定,在此会师,共取伊吾,对吗?”
薛世雄点了点头:“不错,正是如此,只是我军来这里已经十天了,启民可汗和我们的约期也过了九天,现在还没有到,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王世充摇了摇头:“这世界上没有这么多的巧合。薛将军第一次出师西域,翻越茫茫大漠,都没有迷路,启民可汗率军过来会合。只要从漠北出发,穿过星星峡就可以进入西域,这条路他可是熟门熟路,又怎么可能出问题呢?”
薛世雄的脸色一变:“王侍郎,你的意思是?”
王世充的眼中寒芒一闪:“我的意思是,可能东西两突厥已经联手。想要趁此机会,消灭我们这支大军,让我大隋从此不敢再出兵塞外!”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就连一向沉稳的王仁恭也是神色大变,对王世充沉声道:“王侍郎,这话可不能乱说,你可有任何真凭实据,来证明东突厥的援军也要反水,向我军开战?”
王世充微微一笑:“我没有任何证据,今天我也只是初次来次,但凭我王世充多年对突厥的了解,以及对战场形势的判断,我就能断定,形势一定是如我所说的那样,西突厥和伊吾国军队已经准备和我军血战到底,而东突厥的几万骑兵,这时候也应该是在犹豫观望,如果我军战况不利,他们就会毫不犹豫地假扮西突厥军,纵马攻杀,不教我军片甲退回玉门关内!刚才见了那个阿里巴巴之后,我更加坚信了我自己的判断。”
薛世雄的嘴角抽了抽:“王侍郎,我知道你很能打仗,也对突厥很熟悉,但我的斥候侦察了这附近的三十里区域,根本没有发现大股的骑兵,你是不是想多了?”
王世充叹了口气:“薛将军打探的是北边和南边吧。大军来时的东边和城西,只怕没有打探到五十里外的距离吧。”
薛世雄点了点头,脸上闪过一丝愕然:“东边是我军的来路,你是说,敌军早就埋伏在那里了?可是我五万大军一路前来,两边都遍布哨骑,没有发现大股敌军啊。”
王世充摇了摇头:“埋伏在东边我军退路上的,肯定是失期不至的东突厥部队,而那个库真吐屯的本部骑兵,则肯定是埋伏在城西。刚才的这个阿里巴巴,十有八九就是库真吐屯的谋士,而非伊吾国的国相。”
薛世雄奇道:“这点你能看出来?”
王世充点了点头:“当然,在我们中原人眼里,突厥人和西域的胡人没什么不同,但在我这个跑惯西域和突厥的商人看来,还是大有不同的,突厥人是辫发索头,而西域的胡人则是卷发钩须,刚才的那个阿里巴巴的头发虽然没有结成辫子,但一点也不卷,眼珠子也不是西域胡人的非绿即蓝,而是浅灰色,这明显是突厥人的特征,所以我一眼见到他,就知道他不是什么国相了,而且突厥话和西域的粟特语发音不同,说起汉话来,卷舌和语调也不一样,那个阿里巴巴虽然汉话说得不错,但仍然改不了突厥的口音,所以我可以断定,他是那个库真吐屯派来想要赚我们的人。”
薛世雄长叹一声:“既然如此,王侍郎何不当时就点破,我们也好拿下此贼,拷问出虚实呢?”
王世充神色平静地摇了摇头:“敌军的虚实,我已经从他的话里基本上得出了结论,他们越是想让我们做的事,就越能反应他们的军事部署,所以现在已经无须拿下此人了。刚才为防万一,我最后问了他一句为什么库真吐屯肯放他前来,他说那他库真吐屯还不想跟我们撕破脸,这句话就证明了他必是库真吐屯派来的奸细无疑!”
薛世雄疑道:“难道他刚才说的都是谎话吗?王侍郎你不是也说过,突厥人在伊吾国作威作福,甚至侮辱公主的事情是事实吗?为什么这个伊吾国王,就不能有个有突厥血统的国相呢?”
王世充笑道:“突厥人在伊吾国里作威作福是事实,但你想想,他们这近百年都给这样欺负过来了,那个国王连女儿都保不住,还要向人下跪磕头,这种怂包软蛋,又哪有胆子在这种时候冒险出来与我军联系呢?他就不怕万一事泄,这库真吐屯先找他算账,灭他的国家吗?”
裴仁基笑道:“王侍郎此言差矣,现在我大隋天兵已到,那伊吾国王可谓百年仇恨,自然会跟我们想方设法联系,并无不妥啊。”
王世充摇了摇头:“库真吐屯这时候绝对不可能派伊吾国的人过来与我军接触的,他难道就不知道伊吾国王有反水的可能吗?再说了,西门城墙上能看到我大军的,都是突厥士兵,伊吾国人按那阿里巴巴所说,全呆在西门,看不到我军的数量,又怎么可能在外援不明的情况下,就轻易地赌上全国的性命,来和我军接触呢?”
“更何况,他甚至都没有提一句赶走突厥人之后如何处置他们的国王,薛大帅一再地强调破城之后要带这国王回大隋,这样的条件都不反驳,这还象是以做生意精明,讨价还价而著称的西域胡商吗?”(未完待续。)
第八百零四章 潜伏的突厥军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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帐内众人听得连连点头,深深地被王世充的一番推理所折服,看向王世充的眼神,也全都变得充满了崇敬,就连那几个本来鼻孔朝天,一脸轻狂之色的少年将军,也全都垂手而立,竖起耳朵,听得眼睛都不眨一下了。
薛世雄长叹一声:“王侍郎的眼光,果然高人一等,那依你所见,东突厥的大军现在已经绕到我大军后方,将视结果而攻击我军,而这西突厥的部队又有多少,按刚才的那个阿里巴巴的毒计,又会怎么陷害我军?”
王世充点了点头,向前几个大步,从帐门口走到了薛世雄的大案前:“薛将军,这里是军帐,是您的军议,本将这回和刘将军身兼西海道行军总管和副总管之职,本来无权干预您的指挥,可是现在军情紧急,也只好抛出一点个人的看法了,还请见谅。”
薛世雄哈哈一笑:“都怪本帅疏忽,这么半天还没问明二位的来意和身份呢,刘卫尉,你们二位这回也是要带兵南下,攻击西海?”
刘权久未发言,一直在抚须深思,这回听到薛世雄的话,微微一笑,从怀中摸出了半块虎符和一道圣旨,走上前去,通过亲兵传给了薛世雄:“这回我们二人前来,是奉了至尊的旨意,要从薛大帅的大军中分出一万精骑,随我们南下攻击吐谷浑的西海之地,以断伏允可汗的退路,这是虎符与诏书,薛大帅还请过目。”
薛世雄验过虎符之后,又仔细地看了两遍圣旨,抬头说道:“虎符和圣旨都没有问题,只是我们这里的情况,二位也清楚,现在实在无法给二位分出一万精骑。还请二位先留下,与我等并力同心,攻破伊吾国,度过眼前的难关再说。”
王世充微微一笑:“我也正是此意。刘将军,你说呢?”
刘权点了点头:“自当以国事为重,王将军,你有何妙计,就先说吧。”
王世充对薛世雄正色道:“那么。咱们这两军暂时就算会师,薛大帅,请把我和刘将军视为您帐下的武将,末将想要借薛大帅的舆图一用。”
薛世雄也正色道:“王将军,不必拘泥于这些俗礼,来人,支起舆图与沙盘,让王将军指点军机!”
很快,一张足有外面旗杆上飘着的薛字帅旗那盘大小的绢制舆图支在了大帐之中,而军帐的中央摆开了一部方圆三十里内的沙盘。以这大隋的军营和五里外的伊吾城为中心,四周多是沙漠,连各种的水泉都标得清清楚楚,地理的比例也是一丝不差,显然是精通兵法之人所作。
王世充看着那沙盘,赞道:“久闻薛将军乃是我大隋宿将,想不到这沙盘做得如此精美,方圆数十里内的情况,全部可以了如指掌啊。”
薛世雄抚须微笑,显然这也是他的得意之作:“多年没打仗了。这做沙盘的功夫也差了不少,让王将军见笑了,王将军,还是先说说这敌军的意图吧。”
王世充拿起一根二尺长的木棍。权当指挥棒,在这沙盘上开始讲解起来:“现在我们大军的军营在这里,离伊吾城五里之外,有步兵三万,骑兵和骆驼兵一万二千人左右,还有八千左右的随军民夫与辎重兵。”
“东突厥的四万骑兵现在埋伏在我军东面四五十里处的地方。要看我军攻城的结果决定站在哪一边,所以对他们可以暂时忽略不计。”
“真正战场上的敌人,是西突厥的部队和伊吾国的士兵,伊吾国虽然长年受西突厥的欺压,但是早已经习惯了作为他们的仆从,不敢反抗,至少在西突厥的主力战败前,他们是会帮着西突厥军作战的,甚至为了守住自己的城池,在守城战中也会全力以赴。据我平时的了解,伊吾国是西域大国,有步骑五千人之多,远不止刚才那个阿里巴巴所说的只有一两千人,这些人,应该就是守城的主力。”
“而西突厥除了会留一部分的老弱残兵在城内助守外,那个库真吐屯的本部主力应该有两万左右的骑兵,全都应该留在城西三四十里处的山里,只等我军四面攻城时,便突然杀出,袭击我军的侧后,与城中守军里应外合,将我军一举击溃!”
薛世雄点了点头,叹道:“这确实是一条毒计,我有点明白王将军刚才所说的,那个阿里巴巴所出的点子了,他要我们四面攻城,如此一来,我大军兵力分散,到西门的部队至多不会超过三万人,这就给他们从背后突袭创造了机会,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他们还要用诈降之计呢?到时候打开城门,我军一涌而入,就不怕城池直接沦陷吗?”
王世充摇了摇头:“薛将军有所不知啊,这伊吾国长期以来,因为东边就是大漠, 基本上处于不设防的状态,只有西方是有丝路跟其他西域国家相连,历来的外敌也是从西门和北门方向杀来,所以西边和北边的城墙都比其他的地段要高大坚固,外城之内,还设了一道瓮城。”
“即使打开外城的城门,我军士兵冲进去之后,也会发现自己冲进的是一个方圆两三里的瓮城,到时候只要守军再把大门的吊桥收起,城门处落下千斤闸,就可以把我军冲进城中的几千先头部队陷在瓮城之内,然后或放箭,或落石,或设地刺陷阱,可以轻松全歼我军的这几千人马,我军先锋有失,锐气受损之时,一定会全力攻城,到时候顿兵坚城之下时,西突厥的骑兵从背后杀出,我军必败!”
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薛世雄的面沉如水:“好毒的计策,王将军,你以前来过伊吾吗?怎么对这里的情况如此清楚?”
王世充摇了摇头:“我没有来过,但我的商队,还有多次出使过西域的裴世矩裴侍郎,曾经几次来过伊吾,所以对这个地方印象深刻,西门那里的瓮城,在平时就是市集场所。是各路商贩们交易的地方 ,很少有人注意到这里战时的作用,可现在他们一定已经早早地清出了空间,在那瓮城之内设下了百般恶毒的埋伏。专等我军入内呢,要不然阿里巴巴也不会说什么举火为号了。”
裴仁基咬牙切齿地说道:“等到打下伊吾之后,一定要把这个阿里巴巴找出来,碎尸万段才行!”
王仁恭的黑脸上看不出多少表情,他抬头看着王世充:“王将军。那依你的高见,我军应该如何应对才是?”
王世充微微一笑:“很简单,将计就计,声西击东!”
冬天里的大漠,夜晚来得格外的早,太阳一落地平线,很快就变得一片黑暗,而气温也在片刻之间从白天时的滚烫,变得直落向冰点,伊吾城东北方向五十里处的荒漠之中。不知何时,已经架起了星罗棋布的帐落,方圆十余里内,正是一片临时的营地,人喊马嘶之声,响彻这块营地 ,一堆堆的火堆上,烤着肥美的牛羊肉,身穿着皮甲,头戴毡帽的突厥战士们。按十人一个骑兵小队的规模围在火堆边,用小刀割着火堆上烤着的肉,顺便灌下一口口的马奶烈酒,激动地议论着前后天将要到来的战事与杀戮。而年老的战士们一边在吹嘘着自己当年的英勇事迹,一边擦拭着自己的战马与铁甲,让围在身边的年轻战士们听得心驰神往,激动不已。
咄苾王子一身戎装,十几条小辫子从他的脑袋四周垂下,明光大铠外罩着翻边的羊皮袄子。头上戴着一顶插着雉鸟尾毛的金盔,宝剑驻地,站在这大漠营地边的一个高地上,面带微笑,看着自己的这数万将士,而他的谋主高宝义,则梳着汉人的发髻,一身狐皮大衣,站在他的身边,面色凝重,若有所思。
咄苾王子似乎是看出了高宝义的不安,笑道:“高先生,明天我们的草原健儿将会拾起我们突厥祖先的荣誉,恢复我们的狼性,重新撕咬起隋人的躯体和血肉来,是不是要杀你的同胞了,你才会有些于心不忍呢?”
高宝义摇了摇头:“尊敬的王子,自从我抛弃自己北齐宗室的身份,逃入大漠,成为了草原的一员后,就和我以前的汉人身份一刀两断了,现在的我,就是您咄苾王子最忠实的奴仆,哪会为那些隋人的性命着想,我所忧虑的,只是这次如果做得不干净,给逃亡的隋军回去报信,那不是我们东-突厥之福啊!”
咄苾王子自信地摆了摆手:“这回我们打的是西突厥的黑狼旗,用的是库真的弩失必部落的旗号,即使是隋军看到了,也会以为我们是西突厥的人,不会把矛头对准我们的,若是杨广一怒之下,发大兵征伐西突厥,那我们东突厥的复兴之机,就真正地到了!”
高宝义叹道:“库真吐屯不是个省油的灯,这次我看他也是在利用我们罢了,隋将薛世雄带的是幽州一带的精兵,并不是那么好啃的骨头,我担心到时候我们会被库真吐屯拖下水,跟隋军陷入苦战,那就不上算了。”
咄苾王子冷笑道:“我也没这么傻,会为他人火中取栗,我已经派人混进了伊吾城,只有库真吐屯那里得手之后,他才会点起黄色狼烟,这时我才会出兵追杀隋军的残兵败将,是不用付出什么代价的,而且战后这些隋军的甲胄和军械都要归我,无论如何,我也是稳赚不赔的。”
高宝义摇了摇头:“那万一库真吐屯顶不住隋军的攻击,伊吾城陷落了呢?”
咄苾王子的嘴角勾了勾:“库真在这里经营了四五年,伊吾又是西域顶尖的坚固城池,要是他连一两天都顶不住的话,那就可以去死了,到时候我们可以以隋军盟军的身份出现在战场,帮他们收拾残局,最多说几句抱歉,就说我们在沙漠中迷路了,所以失期就是。”
高宝义的眼中闪过一丝失望的神色:“王子,其实我始终不明白,我们现在这样挺好的,王世充那里也是年年不断地送来铁器,何必要冒这么大的风险,做这一票生意呢?那几万副甲胄哪里不能弄来,非要冒着和隋朝翻脸的危险?”
咄苾王子的眼中闪过一丝碧绿的光芒,如同大漠中的苍狼一样,凶悍而坚定,让高宝义都不自觉地向后退了半步,只听他一字一顿地说道:“因为库真是我们突厥人,我们身上都流着阿史那部落高贵的狼之血脉,我们是大漠的苍狼,不是隋人的走狗,我们突厥人已经臣服了十年,不想再继续臣服下去,所以早晚我们都要崛起,要自立,要让隋人看看什么才是不可屈服的草原苍狼!”
咄芯王子的气势十足,高宝义跟随他多年,知道他这副模样已经下定了决心,再劝也是无益,只能点了点头,说道:“那只有明天多注意观察城中的情况了,光靠城中的人报信只怕还不行,我们还得派侦骑四出,观察战场,及时反映最新的战况才是。”
咄苾王子微微一笑:“这是自然,我已经让我的卫队出发了,一边警戒四周 ,一边让他们天明后从北边绕到伊吾城,及时观察战况后来报,如果隋军获胜,那我们就站在隋军一边,反之要是库真吐屯的计谋得逞,我们就追杀隋军,片甲不留!”
咄苾王子正在慷慨激昂地说出自己的宏大构想的时候,突然传来一个声音:“王子,军师,捉到一个隋人奸细!”
咄苾王子和高宝义的脸色同时一变,扭头向后,高宝义厉声道:“什么?隋军奸细?在哪里捉到的?”
月色下,四个突厥士兵拥着一个突厥人羊皮袄子打扮,五花大绑的中等个子,向着沙丘之上而来。高宝义远远地只觉得那个身影非常眼熟,心中一动,叫道:“来者可是魏先生?”(未完待续。)
第八百零五章 咄苾王子的野望
那个被押着的人一直低着头,把自己的真面目隐藏在了皮帽之下,听到高宝义的声音后,抬起头哈哈一笑:“咄苾王子,高先生,我们又见面了!”
咄苾王子连忙说道:“快快解开绳索,来人不是奸细,是老朋友!”
几个突厥士兵手忙脚乱地解开了魏征身上的绳索,为首的一个押送士兵说道:“王子,此人手中持有王子的令牌,单人独骑而来,一直说要见王子,现在是非常时期,王子本来下令任何人前来,都是格杀勿论,我们见他有令牌,就带了过来,只是我们真的不知道他是王子的老朋友啊。”
咄苾王子摆了摆手:“不知者不罪,你们做得很好,退下吧,我们和这位先生有要事相商。”他转向了魏征,以后按胸,一欠身,“魏先生,手下无礼,是我管教不周,还请多见谅!”
魏征一边摇晃着肩膀活血,一边笑道:“突厥的牛筋绳子越绑越紧,我都快透不过气了,再绑上半个时辰,只怕我这手脚都要废了。”
高宝义打了个哈哈:“魏先生,让你受委屈啦,下面的人手脚粗,回头我们一定把他们治罪,为你出气,只是您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来这里呢,莫非??”
魏征这时已经走到了二人的身边,沙丘上只剩下他们三个人,魏征那张清瘦的脸上,双目炯炯:“不错,我们家主公,已经到了薛世雄的军中,王子,你的计划已经被主公识破了,主公派我这个时候前来,只是想提醒您一句,千万不要一错到底,无法挽回!”
咄苾王子的脸色阴沉:“王将军怎么又到了薛世雄的军中了?明明这次征伐没有他的,他现在应该跟着杨广才是,这点我很清楚!”
魏征平静地说道:“计划赶不上变化。卫尉卿刘权主动请命,经过伊吾城,分薛世雄的兵南下攻击西海的吐谷浑人,他指名要我们家主公作为副手。所以我家主公就跟着前来了,正好赶上这次的事,咄苾王子,现在你还要坚持原来的计划,与西突厥的库真吐屯勾结。攻击隋军吗?”
咄苾王子咬了咬牙, 双眼中精光闪闪:“你家主公和我们一样,也不是大隋的忠臣,不然也不会和我们做这么多年的秘密生铁交易,这回正是我们突厥真正雄起,摆脱隋朝控制的一战,对我们突厥人来说非常关键,为什么王将军要从中作梗呢?他可以装着不知道,然后分薛世雄的兵走开就是。”
魏征摇了摇头:“我家主公就是不想王子暴露,铸成大错。这才命我星夜前来,劝说王子千万不要攻击隋军。”
咄苾王子脸色阴沉:“这里离玉门关足有两三千里,这支隋军虽然精锐,但已是孤军,沙漠之中水源缺乏,隋军又没有后续的粮道,只要攻城不克,顿兵坚城之下,必败无疑,我现在坐山观虎斗。一旦发现隋军不能支持,就纵兵攻击,管教隋人片甲不得生入玉门关,到时候谁会知道这里发生的一切呢?”
魏征微微一笑:“咄苾王子。你觉得有主公在,又有薛世雄这样的百战宿将为帅,伊吾城和库真吐屯,还能撑得下去?”
咄苾王子的嘴角勾了勾:“王将军确实是军事奇才,只是这伊吾国不是中原,他的兵法未必在这里能用得上。即使他现在知道了我们的计划,现在我们两突厥联兵超过八万,尽是精锐的铁甲骑兵,放手一搏,也未必会处于下风。到时候撕破了脸,多年的合作也无法维持,甚至战阵之中,王将军自身都有危险,这点还请魏先生和王将军好好考虑考虑。”
魏征笑着摆了摆手:“咄苾王子,人在做任何事情的时候,总是要作出利益的选择和判断,能让你不惜断绝和主公的联系,库真吐屯究竟能给你多大的利益和好处,才让你不惜如此呢?”
咄苾王子和高宝义都阴沉着脸,双眼中精光闪闪,却是不说话。
魏征正色道:“那在下就来猜猜吧,只怕不仅是这隋军的甲胄兵器会归王子所有,而且库真吐屯还会开出更优厚的条件,允许你咄苾王子的势力东出星星峡,进入西域,甚至默许你攻取丝路北线的重镇高昌国,以为据点吧。”
高宝义的身子微微一抖,咄苾王子更是脸色大变,惊道:“你是怎么知道的?难不成王将军跟库真吐屯也接上关系了?”
魏征镇定地摇了摇头:“没有,我家主公只会选择可以长久合作的伙伴,何必跟一个行将被消灭的家伙扯上任何关系?现在西突厥的局势不稳,各个小可汗和有力吐屯都有意挑战处罗可汗的汗位,但我们家主公,是绝对不可能支持象库真吐屯这样的人,以为继任的。”
高宝义冷冷地说道:“可是我们的判断和你家主公不一样,自从去年处罗可汗犯浑,召集了几百名铁勒部落的首领和贵人赴宴,又在宴会上尽杀这些铁勒贵族之后,铁勒部落群起而反,而西域各国的吐屯也纷纷摆脱了他的控制而自立,原来西突厥西边的各个室点密王族部落,更是趁势推举了达头可汗的儿子,英勇善战的统叶护可汗为首领,屡次大败处罗可汗的本部兵马。”
“处罗可汗现在能控制的地盘,不过石国附近的牙帐之地罢了,一旦失去隋朝的支持,必将为人所灭,我们不能坐视这种情况而不管,所以趁着现在跟库真吐屯交好,就算不能让库真吐屯当上西突厥大汗,起码也能让他就势独霸西域,成为我们稳定可靠的新朋友!”
魏征微微一笑:“那也得看你们的这位新朋友能不能活到独霸西域的那一天。二位都是聪明人,不会真的以为这回就算库真吐屯能击败隋军,大隋就会眼睁睁地坐视他独霸西域吧,要知道,杨广征伐吐谷浑的四十万大军现在可离这里不算太远,真要是这里兵败,以他的个性,不会起大兵征讨西域,那才叫奇怪了!”
咄苾王子脸上的肌肉跳了跳,和高宝义对视一眼。再开口时,语气已经不象刚才那样强硬:“魏先生,杨广要怎么做,那是以后的事情。可是这一回如果我们能全歼这股子隋军,对我们突厥人的士气也是大大的提拔,自从十几年前突厥被隋朝彻底打垮之后,无论我们大突厥(东--突厥人认定自己才是突厥的正朔,所以称自己是大突厥)还是西突厥。都已经当了十几年的隋朝奴仆了。”
“一年多前杨广巡游塞外的情况你们也看得清楚,若不趁这个机会提振一下我们突厥的士气和民心,以后又怎么可能真正地自立呢?如果仍然作为杨广臣属的突厥,想必也不会帮到你们家主公以后的大事吧。”
魏征摇了摇头:“我们家主公判断现在并不是你们起事的好时机,隋朝的实力仍然非常强大,杨广仍然可以轻易地动员几十万大军出关数千里,这回征伐吐谷浑,他根本没有进行全国总动员,只不过征调了沿途的府兵罢了,也就是说仅靠着关中陇右一带的府兵。他就能轻松地排出四十多万大军,你觉得现在以你们东突厥的实力,可以和隋朝抗衡吗?”
咄苾王子没有说话,双手却已经握成了拳头,骨节捏得直响,可以看出他此时心中的不甘,高宝义叹了口气:“魏先生,正是因为这样,我们才需要和西突厥联合,这次我们答应这库真吐屯的请求。以后再扶他登上大汗之位,两突厥联手,未必会输给隋朝,至少。也能引得隋朝大军尽出,国内民不聊生,这不正是你们家主公起事的好机会吗?”
魏征冷冷地说道:“完全没这个必要,我家主公有自己的计划,不需要你们横生枝节,来破坏他已经实现了一大半的计划。还有,你们真的以为,象库真吐屯这样的人,会因为你们帮了他一回忙,以后就对你们死心踏地,成为盟友了?”
咄苾的眉毛一扬:“为什么不会?他这回如果能成功,以后控制西域,取得汗位,都需要我们的继续支持,就算他本人有别的想法,但形势上,也需要他不断地向我们示好,这回他就肯割让高昌,以后给我们的利益只会更多。”
魏征哈哈一笑:“王子殿下,你还是想得太简单了,库真吐屯现在肯这么大方,是因为这一仗对于他来说是生死存亡,只有稳定住了他经营多年的伊吾国,他才有可能趁胜吞并西域,继而挑战西突厥的汗位,如果这里一丢,他就成了丧家之犬,哪里也去不了,加上高昌国现在不是他的,他当然乐得送个顺水人情,只怕你们就算真的想去接管高昌,也得花上大力气攻打下来才行呢。”
咄苾的面沉如水,冷冷地说道:“那毕竟是库真吐屯亲口答应的,我们突厥人最讲信义,只要他不出手,我们的军力拿下高昌是易如反掌,再说了,我们大突厥的势力只要进入西域,生铁的来源就有了保障,再不用看他人脸色行事,如果隋军控制了伊吾,以后就是王将军想要走私生铁给我们,只怕也不是这么容易的事情了。”
魏征摇了摇头:“咄苾王子,你还记得你们两突厥是如何分裂的吗?当年突厥的首任可汗土门可汗,让自己的弟弟室点密率领十姓部落远征西方,本以为可以千秋万代地维持这个血缘关系,可没想到室点密建立了西突厥后选择了自立,只不过名义上奉你们东边的大可汗罢了,到了他的儿子达头可汗的时候,更是起兵直接争夺整个突厥的大汗,你就不怕把这个库真吐屯扶上汗位之后,又成了一头新的白眼狼,最后反噬自身吗?”
咄苾一下子说不出话来,双眼中精光闪闪,似是在思考魏征所说的话。
魏征继续说道:“要知道,这个库真吐屯连他的亲堂兄,名义上的亲哥哥处罗可汗都背叛了,现在处罗可汗四面楚歌,正是急需他这样的西域豪强带兵支持的时候,他却选择了在此自立,西域各国的吐屯,都不会违背处罗可汗与大隋友好的国策,更不会阻挡使团和商队前往大隋,而这个库真吐屯却是西域各国中唯一阻止国王向大隋进贡的,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此人就是要借此表达自己的特立独行,不臣服于处罗可汗,更不会臣服于大隋,如此才能收买突厥贵族之心,以支持他争夺汗位。王子殿下,跟这样的人合作,你真的安心吗?”
咄苾王子咬了咬牙:“至少现在,他还有求于我们,只要我们取得了高昌国,以后再慢慢蚕食西域,也就不怕库真了,魏先生,所有的外人都是靠不住的,只有基于利益基础上的合作,才可以长久,难道你家王将军跟我们的合作,就是真心实意,毫无私心的吗?”
魏征哈哈一笑:“王子殿下,我们家主公和你的利益,现在并没有任何冲突之处,只要你们突厥人不入中原,就可以和我家主公世代友好下去,但这并不代表你们的做法在损害了我们家主公利益的时候,我们还能沉默不语。”
高宝义沉声道:“魏先生,我记得你和你家主公说得很清楚,以后想在隋朝大乱的时候趁机自立,夺取天下,难道这回库真吐屯在西边点起火来,象你说的那样惹得杨广大怒,倾天下之兵西征报复,这就不符合你家主公的利益了吗?现在启民可汗也是病重,我家大王子这回若是能振奋突厥人的精神,痛击大隋,就有夺得汗位的可能,到时候两个突厥联手轮番打击大隋,势必让杨广顾此失彼,这难道不是对你家主公有利的事情?”
魏征的眼中精光一闪:“高先生,你终于说出你们的心里话了,果然不出我家主公的所料,大王子这回如此地卖力与库真吐屯合谋,攻击大隋,就是看中了大突厥的可汗之位啊。”(未完待续。)
第八百零六章 魏征的口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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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宝义咬了咬牙:“对于别人,自然不能说这个,但对于魏先生和王将军,没什么好隐瞒的,我家大王子毕竟是庶子的身份,虽然草原之上不象你们汉人那样对嫡庶之分讲得那么严格,但二王子和三王子的生母乃是阿史德部落所出,地位高贵,后台实力强大。”
“阿史那部落虽是可汗本部,但向来优先挑选母系为阿史德部落的王子为大汗,所以尽管这几年来大王子在漠北经营得很好,但仍然没有多少可能继承汗位,如果这回我们能大败隋军,进军高昌,那无疑会增加大王子的资本,让大王子至少是有直接夺取汗位的可能!”
魏征平静地摇了摇头:“恕魏某直言,如果咄苾王子真的这么做了,就算你们这回能消灭五万隋军,只怕咄苾王子非但得不到大突厥的大汗之位,反而会被自己的两个弟弟攻杀,白白为他人作了嫁衣!”
咄苾王子的脸色一变,厉声道:“魏先生,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是想说我的两个弟弟也甘愿做隋人的走狗,来对付他们的大哥吗?我不信!”
魏征叹了口气:“大隋现在还是有许多能人的,长孙晟姑且不说,只说裴世矩,他也是熟悉突厥内情之人,大王子想要增加自己的威望,以夺汗位 ,就势必要在草原上到处宣扬,是自己与库真吐屯联合,消灭了隋军,自己是带领突厥男儿打败隋人的英雄,这样才可能去争夺大汗之位,对吗?”
咄苾王子点了点头:“这是当然的,不要说我,就是我的那两个弟弟。也一直对隋朝多年来欺压我们突厥,视我等为奴仆的行径深为不满,这回杨广又下令要他们出兵征伐伊吾,他们两个根本就是推脱不来。也只有我存了这份心思才带兵过来,所以即使我消灭了隋军,他们也不会攻击我的,这点我很肯定。”
魏征摇了摇头:“咄苾王子,你可要知道。你的父汗启民可汗,已经命在旦夕,你即使夺取了这次的功劳,这汗位也不太可能落到头上,甚至因为启民可汗是铁心地跟随大隋,还会大义灭亲,亲自命令你的两个弟弟来讨伐你呢。”
咄苾王子的嘴角肌肉抽了抽:“不可能,父汗就是下达这样的命令,我的两个弟弟也不会执行的,当年父汗蒙难。我们三人可是生死与共,不离不弃的。”
魏征冷笑道:“此一时,彼一时,当年你们是知道只有保住了父汗,自己以后才有继承大位的可能,不然汗位一旦落入都蓝可汗之手,连你们的性命也无法保全,这才会通力合作。可是要是你父汗给你的两个弟弟下死命令,不消灭你的话,就取消汗位的继承权。你觉得你的两个好弟弟还会顾念这手足之情吗?”
“再退一步,就算你的两个弟弟顾念这情份,但他们的部落和领地都在漠南,是大隋可以直接打击到的地方。而大王子你却是远在漠北,暂时不用担心被打击到,那你的这两位弟弟就会对此没有怨言?祸是你闯的,却要他们承担这后果,最后还要把大汗之位让给你,为你在漠南抵挡大隋的报复。如果你是那二位王子,你心里能平衡吗?”
咄苾王子被魏征驳得无话可说,半天,才强辩道:“我还是不相信我的弟弟会和我反目成仇,对我下手!”
魏征叹了口气:“他们最低限度也是会和你断绝关系,不再来往,从此再不可能有大隋的货物经过漠南或者是西域,进入你的漠北部落了,没了大隋的供应,你又如何给漠北那些苦寒之地的仆从部落以好处?就算你的弟弟不背叛你,难道你的那些部落也跟你如此兄弟情深吗?大王子,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在草原上众叛亲离的下场吧,处罗可汗打输了至少还能逃到大隋避难,你行吗?”
咄苾王子心烦意乱,狂躁地摆着手:“不会的,我起兵反隋,只会让草原上的男子汉们崇拜我,跟随我,怎么可能反过来攻击我呢,魏征,我不信你的话,我永远也不会众叛亲离!”
魏征毫不退缩地直视咄苾王子的双眼:“大王子,你以前可以在漠北呼风唤雨,战无不胜,靠的主要是我家主公多年来给你提供的生铁,这是你征服小部落的武力基础,而你让漠北各部能够分到来自于中原的铜器,丝绸,布匹,茶叶,这是他们能够在经济上稳定,不再起来闹事的物质基础,一旦你现在就起兵反隋,结果只会是失掉这两样东西的供应,铁器之类的还好,你毕竟现在有几万铁骑,只要战场上不大败,还能维持,可是你一旦无法保证漠北各部的生活品供应,那他们背叛你,只是早晚的事情,人们确实崇拜英雄,但首先得吃饱穿暖,活得下去,这个道理不难明白吧。”
咄苾王子的额头上开始冒汗,魏征所言句句属实,是他最害怕和最担心的地方,多日来他也一直作着艰难的选择,最后还是决定铤而走险,赌上一把,就是希望能通过打通西域来获得物品的供应,可是当知道王世充也反对自己的计划时,他的最后一根心理支柱也动摇了,作为漠北之王,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些来自中原的生活用品,才是他真正能在草原屹立的根源。
高宝义一看咄苾王子这副表情,心里也明白了大半,作为统帅的决心一旦动摇,只怕这仗也不可能打胜了,再说他从一开始也不赞成这个计划,现在能由魏征把咄苾说服,让他放弃这个疯狂的想法,自然是再好不过,但是现在,高宝义还是不能表现出任何喜色,至少现在在面子上,他还是要维护自己的主公的。
高宝义冷冷地说道:“魏先生,你说了半天我们的事情,怎么不说说你家主公呢,他一直不是说要趁乱起事吗,可是我看这几年下来。大隋可一点也没有乱的迹象,就如你所说,杨广能动员的军队和兵力越来越多,对外的战功也能稳定那些关陇世家的军功贵族。让这些人对杨广更加死心踏地,照这样下去,我们突厥也永远要成为隋朝的奴仆,只怕你家主公一辈子也只能壮志难酬了吧。”
魏征微微一笑:“非也非也,大隋的衰象已现。尽管杨广现在志得意满,看起来不可战胜,可越是如此,大隋的乱世就会越早到来,只要我们不要心急,主动失误,十年之内,我家主公一定可以达成夙愿的!”
高宝义哈哈一笑:“十年?我看不到任何大隋会产生动乱的预兆,只凭魏先生这嘴上一说,实难服众啊。”
魏征收起了笑容。正色道:“今天魏某来此,也有一个重要的任务,就是要与大王子讨论一下未来天下的大势,一旦时机到来,我们才可以联手而动!”
咄苾王子的脸色微微一变,沉声道:“天下大势?我愿意洗耳恭听。”
魏征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负手于后,来回边踱步边说道:“杨广自从登基以来,靠着先皇留下的庞大国力和积蓄,在国内大兴土木。给他私人建造了数十座行宫,又开挖运河,修筑长城,不知大王子和高先生是否知道这些事情?”
咄苾王子没有说话。高宝义冷笑道:“尽人皆知的事情,又何必问?难道修个运河,建几个宫殿,就能让天下大乱了?”
魏征停下了脚步,正色道:“正是如此,因为杨广挖的可不是一般的运河。而是从江南的会稽郡,一直通往北方的涿郡,这样一条六七千里长的运河,虽说南方的河道很多是现成的,但从黄河到涿郡的这一段运河,必须是要现挖,而且杨广下令,一年内必须挖成,据我所知,这次在河北挖河 ,已经动用了五百多万河北的民夫,即使这样也无法完成,这几个月已经开始把妇女也抓去挖河了,修河官吏如狼似虎,督促甚急,死者从黄河到涿郡相枕于道,不计其数,每天运送尸体的车辆络绎不绝,从山东到河北,已经是哭声一片,民情汹汹了!”
咄苾王子和高宝义并不知此事,相对视一眼后,高宝义说道:“杨广修这大运河作什么,难不成是想要征伐我们大突厥吗?才要在涿郡一带屯兵积粮?”
魏征摇了摇头:“不,在杨广看来,你们突厥人现在表现得很恭顺,能让他放心,所以这回他出兵吐谷浑,目的就是为了杀鸡儆猴,让西突厥畏惧他的武力,转而臣服,这就为他集中力量,在东面对付高句丽,创造了战略上的条件。”
咄苾王子睁大了眼睛:“你说什么,杨广是要征伐高句丽?”
魏征正色道:“正是如此,现在大隋的四方蛮夷,包括你们突厥在内,全都已经臣服于大隋,只有高句丽仍然不臣服,加上先皇时期,征伐高句丽却是无功而返,要想超越先皇,建立自己的功绩,只有征服象高句丽这样的东方大国才可以,所以杨广做的一切,都是在为了讨伐高句丽做准备,你们只需要暂时忍耐不动,不用几年,杨广就会出兵高句丽,到时候就是你们突厥真正复兴的机会了。”
咄苾王子的眼中闪过一丝兴奋,继而又皱起了眉头:“你就这么肯定,杨广这几年一定会出兵吗?再说他这样打吐谷浑,出兵四十多万,关中也一点没乱,为何说打高句丽就会搞得天下大乱?”
魏征微微一笑:“关中之地自从北周时期就是天下的精兵猛将云集之所,也是大隋的根本所在,先皇在时,整个关陇军功集团都集中在此,而永丰仓多年的存粮,足够百万大军几年之用,府兵的战备水平也是天下之最,所以杨广这回征讨吐谷浑,一路之上只要征调关中陇右的府兵,就能迅速调集四十多万大军,还不用担心粮草问题,如果突厥想在关中和西域一带跟大隋作战,那根本无法消耗隋朝的国力,只会对你们自身不利,这点,在开皇年间大隋和突厥的多次战争,已经清楚地反映了这个结果。”
“可是河北那里不一样,关东向来是北齐故地,民风强悍,又是大隋统治力量薄弱之地,以先皇之能,尚且无法做到完全控制,不得已只能罢关东之地的府兵,而杨广却为了他个人的野心,不自量力,在反抗能力最强的河北山东一带,这样大规模地挖运河,滥用民力,这等于是让自己坐在了干柴堆上,只要有人点上火种,立马就会燃起熊熊大火,这把火,足以烧掉大隋的江山!”
高宝义摇了摇头:“我就是出身关东的北齐宗室,那里的民风确实强悍,但大隋若是要征伐高句丽,也一定会在河北布下重兵,现在那里并没有一个可以统一人心,让人信服的人出来振臂一呼,即使是你家王将军,在河北只怕也是无人响应吧。所以河北和山东的豪杰之士,占山为王,下湖为盗可以,但若是说他们能起兵反隋,割据河北,我是无论如何也不相信的。”
魏征笑道:“大军又不会一直留在河北,迟早要征伐高句丽,顺便还要大量征集河北一带的民夫从军,从涿郡到辽东,几千里的路途,除了那些想靠军功升官加爵的世家子弟外,有哪个人想去打这一仗?路上逃亡溜号的民夫一定是不可胜数,这些人不敢回家,只能结伴为盗匪,啸聚山林,大隋征高句丽无论胜败,都很难对付这些四处蜂起的盗匪,我说的天下大乱,就是指这个,你们明白了吗?”
咄苾王子长出一口气:“先生高论,让小王茅塞顿开,只是小王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就算隋朝天下大乱,我们大突厥又有什么好处呢?名义上我们仍然是大隋的属国,仍然无法自立,难道你是要我们趁乱入关,攻州占郡吗?”(未完待续。)
第八百零七章 不战而屈人之兵
魏征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冷厉的神色:“这就是我们家主公为你们谋划的大事了,真的想要一吐多年来被大隋压制的怨气,你们就应该隐忍待机,等到杨广亲征高句丽或者巡塞的时候,再突然出动,将之击杀,这才是你们彻底翻身的机会,明白吗?”
咄苾王子倒吸一口冷气:“魏先生,你说什么?让我们直接击杀杨广?”
高宝义也说道:“魏先生,这怎么可能呢,杨广每次出塞都有几十万大军护卫,光是他的御营,就有数万精兵守卫,我们大突厥现在根本无力组织这样的进攻啊。而且只要我们的军队一集结,杨广就会马上警觉起来,不会给我们机会的。”
魏征微微一笑:“所以你们一定要等到杨广远征高句丽的时候,再进行发动,高句丽远远比杨广想象的要难对付,不仅路途遥远,国内带甲四五十万,还可以奴役和驱使契丹,奚,同罗和勿吉的精锐骑兵以作先锋。”
“不出所料的话,杨广不可能轻易消灭高句丽,甚至一开始可能还会打几个败仗,到时候他不仅会发倾国之兵征伐,也会要求作为大隋藩属的你们突厥出兵相助,到这个时候,你们就可以名正言顺地组织军队,随大军出行了。”
“杨广打仗只讲排场,不注重实际,肯定要追究那种出师千里的盛况,所以即使有百万大军,也是分段而发,你们只需要攻击他的御营就可以了,赶在其他部队回来之前,击杀或者俘虏杨广,这点我想只要组织二三十万骑兵,是完全可以做到的。”
咄苾王子眉头一皱:“可是这几十万大军的事情,怎么可能做到保密?我们突厥虽然这两年稍微恢复了一点元气,但要征调各部的几十万大军,也不是容易的事情,现在我们三个王子手下的本部骑兵加起来也不超过二十万,而且杨广也不太可能让我们突厥骑兵跟着他的御营同行吧。”
魏征笑着摇了摇头:“这个到时候再说了,不过我想你们三位如果经过几年的发展和准备,加上仆从部落,整出三四十万大军,不成问题,到时候就算不跟着杨广的御营一起行动,以你们骑兵的机动力,只要知道杨广御营的位置,突然袭击并不是太难的事情。”
高宝义摇了摇头:“魏先生,没这么简单的,几十万骑兵的行动,如果事先没有统一的计划,不知道要袭击的目标,很可能会出乱子,到时候没攻击御营,却和其他各营的隋军乱打一气,就亏大了。再说了,这些事情要是事先不跟仆从部落透风,只怕难以让他们跟咱们一起行这谋逆之事,可要是透了风,人多嘴杂,事情一定会泄露的。”
魏征收起了笑容,正色道:“不用太担心,历代中原王朝这样征发属国的军队劳师远征,都不会有太好的结果,最起码也是让这些藩属军队怨声载道,没有人愿意扔下自己的妻儿老小去远征作战,更不用说事后得不到什么好处了,到时候只要想办法让各部落的骑兵过得惨一点,积累他们的怨气,等到时机成熟之时,再以突厥人的民族情绪作为煽动,带他们奔袭御营,即可获得全胜!杨广的御营你们都见过,那是在几十里外都能一眼看出的,绝对不会有错!”
咄苾王子的眉头一下子舒缓了开来,他哈哈一笑:“魏先生,你果然有才,这些都算得清清楚楚,难怪能在王将军手下担任首席军师的位置,只是我最后还有一个问题,如果我们击杀或者俘虏了杨广之后,大隋起大兵来报复我们,又如何是好?做了这种事情后,隋朝皇帝肯定不可能再去征伐高句丽了,一定会以百万大军来对付我们突厥,那我们岂不是引火烧身吗?”
魏征微微一笑:“杨广对权力看得极为重要,到现在也没有指定太子和继承人,我前面说过,照他这样的搞法,一定会弄得天下大乱,只要他一死,隋朝就没有了继承人,拥兵的将军们要么自立,要么扶持一个宗室傀儡,打内战还来不及呢,哪顾得上向你们突厥复仇呢?”
咄苾王子满意地点了点头:“如此甚好,那到时候,王将军也是想要自立了?”
魏征笑道:“我家主公是聪明人,会制订宏大的计划,但具体怎么做,还是要看时机,因为一切都可能有变数,不过我家主公也希望到时候突厥不要想着借中原的混乱而挥师南下,入侵中原,等到局势稳定后,我家主公会通过贸易给予你们突厥足够的好处的。”
高宝义摇了摇头:“魏先生这话我可不爱听,中原混乱,正是我们突厥南下的好时机,这时候不趁机攻取北方各地的边郡,还等何时?王将军要取中原,也不要妨碍我们夺取并州和河北吧。”
魏征的脸上笑容渐渐地收了起来:“并州和河北之地,都是大片的农田,没有草原和牧场,你们突厥人占了又有什么用呢?一来会结怨最后的中原政权,二来还是得雇佣汉人来种地 ,与其这样,何不如以后跟我家主公平等贸易呢?”
咄苾王子摆了摆手:“这些是后话了,不过我仍然想要遵守和王将军的约定,天下大乱时,尽量不入中原,王将军当年帮过我们,这个恩情是要还的,但是我也有言在先,如果到时候由我执掌大突厥,那么王将军若是想要我们出兵扶持,那就得另开条件了,如何?”
魏征平静地点了点头:“一言为定!”
伊吾城的皇宫中,金璧辉煌的圆顶洋葱头大殿里,四周的墙壁上都燃烧着混合了上好的白色龙涎香的牛油巨烛,不仅把整个大殿里点燃得如同白昼,更是让大殿中萦绕着一丝浓郁的香气,中人欲醉,在这一片缭绕的烟雾中,整个大殿里只有三个人在场,外面的大门紧紧地关着,透出一丝诡异的气氛……
一名四十多岁,辫发虬髯,眼窝深沉,多须深目的突厥贵族,头戴一顶纯金制作的头盔,一片片指甲大小的金叶子用上好的丝线串成了十二条金串子,挂在金盔的后面,金光闪闪的光线照耀着他那因为长年在草原上奔驰而显得风尘满面的脸,把这张黝黑皮肤的脸渐渐地抹上了一层金色,而混合在这抹金色中,从他眼窝里时不时闪现的一丝碧光,象极了这大漠中的苍狼,提醒着别人,这是阿史那部落的直系子孙,也是草原上的天之骄子,西突厥设在伊呈国的阿史那库真吐屯。
库真吐屯坐在伊吾国王的那张镶满了各式宝石与翡翠的黄金座椅上,神色平静,看着站在殿中的“阿里巴巴国相”。
库真吐屯抬起手,抹了抹自己唇上的两抹胡子:“乙毗何力,这回你可是立了大功,若是明天的计划得手,我一定会计你的头功!”
化名为阿里巴巴国相的,正是库真吐屯的头号智囊乙毗何力,他微微一笑,说道:“刚才城头的守军们回报,隋军已经开始分兵,大约三万步骑已经涌向了西门方向,南北门各留五千人,东面的大营里只剩下一万人,一切都按我们的计划行事,只要击溃了西门的隋军主力,一定可以大获全胜,到时候在东边埋伏的咄苾王子,也一定会就势攻击溃逃的隋军的。”
戴着王冠,身着华服,留着卷发,须发皆白的,正是年过六旬的伊吾国王吐鲁番,他的脸上挂着谄媚的笑容,低头哈腰地向库真吐屯说道:“乙毗先生果然是我们西域的第一智者,即使是隋朝人,也不可能胜过他的智慧,加上吐屯的勇武善战,这次一定能狠狠地教训一下这些傲慢的隋朝人,让他们知道,我们西域国家也不是好欺负的。”
库真吐屯“嗯”了一声,看向吐鲁番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满的神色:“你们西域国家?”
吐鲁番连忙摆着手:“不不不,我们西域没有国家,只有西突厥大汗手下恭顺的奴仆们,我们伊吾小国能立国到现在,全是靠了大汗和吐屯的关照。”
库真吐屯重重地“哼”了一声:“知道就好,吐鲁番国王,我再告诉你一遍,这回我们突厥的勇士流血流汗,是为了保护你们伊吾国的百姓,也是保你的王位,你要知道,如果隋朝人控制了你们的国家,还可能继续让你呆在这个位置上吗?他们一定会另选个国王,甚至象中原那样,直接把你这里变成郡县,从汉朝那里派个官员来管理了!所以说这回你们帮我们突厥,就是帮你自己,明白吗?”
吐鲁番连声说道:“小王知道,小王知道,小王一定会全力支持吐屯的,您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库真吐屯也不愿意见这吐鲁番的媚态,摆了摆手,说道:“你先退下吧,让你的五千军队守好南门与北门就行,还有一千王宫卫队看守好这里,此外让全城的百姓都不要出门,家家关门闭户,免得引起城中的混乱!”
吐鲁番以手按胸,恭敬地行了个礼,转头急步退下。
乙毗何力看着吐鲁番离开的方向,轻轻地摇了摇头。
库真吐屯的眉头一皱:“怎么,这家伙信不过吗?”
乙毗何力的嘴角勾了勾,抚了抚自己的山羊胡子:“这些西域的粟特人(大月氏后裔,昭武九姓,以做生意闻名于世,王世充的祖先也出自于其族),个个都是精明似鬼的家伙,贪生怕死,唯利是图,别看这国王现在这么听话,若是明天发现战局向着隋军发展,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出卖我们的。”
库真吐屯的眼中杀机一现:“他敢!他的王后和女儿们可都被我们看守在王宫里作为人质呢,要不然怎么会这么听话!”
乙毗何力摇了摇头:“吐屯大人(突厥这样的游牧民族叫自己的部落首领都称为大人),现在您的卫队已经全给散了出去,防守西门和东门,保护您的卫士,不到五十人,而吐鲁番的一千国王卫队,却是守在王宫之外,若是他真的狗急跳墙,只怕难以对付啊!”
库真吐屯冷笑道:“我不信这条老狗下得了这个决心,当年我当着他的面玩弄他的公主的时候,他连个屁也不敢放,这回隋军来了,他就敢造反?”
乙毗何力叹道:“吐屯大人,这老家伙在意的是他的王位,当年您侮辱他的女儿他不敢反抗,是因为要保他的王位,可是现在如果他觉得跟着隋军更有前途的话,一定也会毫不犹豫地抛弃妻儿,把我们拿下前去请功的!”
库真吐屯的眉头渐渐地皱了起来,沉吟了一下,他开口道:“乙毗先生,那按你的看法,现在我们该怎么做?”
乙毗何力说道:“明天吐屯不能深居这王宫,最好是到南门那里,南门的地势平坦,隋军的数量又不多,若是不如意的话,您带上一千吐屯卫队,骑骏马冲出南门,向南可以到达青海那里,这王宫由我镇守就行。”
库真吐屯的脸色一变:“乙毗先生,你这是怎么了,去隋营之前,你可是自信满满,坚称此战必胜,可现在怎么想起来要给我谋后路了?”
乙毗何力摇了摇头:“因为这回我在隋营之中,见到了那个传说中足智多谋,阴险狡诈的王世充。”
库真吐屯一下子站起了身:“你说什么?王世充现在也在隋军里?”
乙毗何力沉重地点了点头:“不错,正是王世充本人。我虽然不知道为何他会在此时来到薛世雄的军中,但他确实已经在那里了,吐屯大人,薛世雄手下兵将虽然骁勇善战,但薛世雄本人好大喜功,骄傲自满,要对付他并不是太难的事情,可是王世充却是真正的智者,一旦让他看出我们的计划,就麻烦了!”(未完待续。)
第八百零八章 强攻,伊吾城!
库真吐屯一言不发,在宝座前来回地踱起步来,走了十几个来回后,他停下了脚步,说道:“箭在弦上,已经不得不发了,无论如何,这伊吾国是我们经营多年的要塞,就算王世充有过之人处,我们也不能就这样拱手相让,乙毗军师,明天你带着吐鲁番国王亲自上南门驻守,把那一千王宫卫队也带上,把东门方向的一千名吐屯卫队召回,还有马队也召回来,就在这王宫之中待命。”
乙毗何力的双眼一亮,竖起了大姆指:“吐屯的做法实在是高啊,这样一来,让不给那吐鲁番反水的机会了,守城战中东门不是重点,少个一千人问题不大,实在不行的话,就调吐屯卫队骑马反击,这伊吾城街道宽阔,也适合骑兵奔驰,吐屯请放心,我会牢牢地守住城南边的大门,为您留下安全的撤退通道的。”
库真吐屯的眼中杀机一现:“就看明天西门之战的情况了,明天我还是亲自坐镇西门,只留卫队防守这王宫。”
乙毗何力的眉头舒展了开来,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明天我们一定能在狼神的保佑下,大破隋军的,吐屯大人也一定可以藉由此战的胜利,一统西域,继而登上西突厥大汗之位的。”
库真吐屯哈哈一笑,拍了拍乙毗何力的肩头:“好好干,我是不会亏待你的!”
沙漠的日出来得特别早,也就是卯时刚过,地平线上已经升起了一轮红日,不过片刻的功夫,天光已经大亮,昨天从下午到晚上,几乎是一夜之间,伊吾城的西南北四门,已经多出了三座连营,尤其是以西边的连营。规模最为庞大。
几千辆辎重大车置于营后,而百余部临时搭施的投石机与攻城塔,则已经立在了营门之前,远远看去。上万名隋军将士,密密麻麻地排着攻击队列,列于营地之中,只等着攻城的命令。营地的中央,一面“薛”字大旗。正高高地迎风飘扬,大旗之下,一面临时搭建的五丈高台之上,将袍大铠 ,全副武装的薛世雄,正在一众将佐的簇拥之下,坐在一副胡床之上,志得意满地看着两里之外的伊吾城墙,还有那城墙之上严阵以待,穿着皮甲。戴着皮盔,张弓搭箭的突厥士兵们。
薛世雄面沉如水,拿起一枚将令,沉声喝道:“擂鼓,吹号,四门同时攻击,投石车先发,弓箭手继之,然后是攻城塔,注意城头的狼烟!裴将军。你打头阵!”
裴仁基接过了将令,转头喝道:“擂鼓进军!”
三百面牛皮大鼓一下子齐声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响声,来回激荡,震得城头的守军耳膜发麻。草原上的作战很少有如此规模的战鼓擂响,几乎每下鼓点的节奏,都会震得这些突厥射手们心中一阵气血翻涌,有些人开始本能地放下手中的弓箭,捂起自己的耳朵来,却发现根本不顶用。连心脏的跳动都快要给这样的万鼓齐擂时雷鸣般的响声给震停了!
响鼓就是最好的同步信号,北门和南门处各摆下的五十面战鼓也同时擂响,营门外的数千隋军齐声发出震天的喊杀声,而摆在营前的十余部投石机,也开始扭动起自己长达数丈的力臂,狠狠地把一块块重达数十斤的石块抛出,砸向了远方的城头。
喊杀声和响鼓声传到了东门,这里看起来兵力最少,三十面大鼓比起其他各门的规模来,要小了许多,二十部投石机的规模,也远远地小于其他门的方向,跟上百部投石机的西门更是无法相比,二十多斤一块的石头,在空中漫无目的地飞着,很多只飞出去几百步,还没到达城头的距离,就有气无力地落到了地上,原本纷纷低头埋身于城垛后的城头守兵们,一个个又直起了身,很多人干脆在城头放声大笑,讥笑起隋军的无能,连石头都无法抛上城墙。
东门外隋军营地里的一座三丈高台上,王世充换了一身亮银锁甲,面带微笑地坐在台上的胡床之上,手里轻轻地摇着一把折扇,眯着眼睛,看着东门外的战况,魏征也换了一身军官的服装,站在王世充的身边,时不时地回头看向背后的东面。
王世充扭头看了魏征一眼:“怎么了,玄成,还是担心咄苾王子会从背后袭击?”
魏征点了点头:“虽然昨天夜里他们表示不会攻击我军,可是这些突厥人素无信义,做出什么样的事情也不奇怪,将军还是留有余地的好。”
王世充微微一笑:“不过就是四万骑兵,我自然有办法对付,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看到西城城头的狼烟燃起,那就是我们这里全力攻击的时候了!”
魏征笑了笑:“主公,昨天我没有听到你们的军议,更没有料到这东门是由你来亲自指挥,难不成今天的主攻方向是这东城?”
王世充点了点头:“不错,西门那里不过是佯攻,主力是对付西突厥埋伏于阵后的两万铁骑,真正的破城,是要从我这里打开局面。”
魏征的眉头微微一皱:“那主公现在手上有多少兵力用来攻城呢?”
王世充一指营前列阵 ,站得歪歪扭扭的三千多胡子拉碴,军容不整的士兵们,说道:“就靠这三千老兵。”
魏征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他压低了声音,悄悄地说道:“主公,只靠这三千老弱,真能拿得下东门?虽说敌军的主力已经到了西门方向,可这城头的敌军看起来也不下两千人,我们这里缺乏攻城的器材,人手又少,怎么可能攻得下这重兵防守的东门呢?”
王世充看着魏征,一咧嘴,露出了一嘴白花花的牙齿,很快就因为漫天的风沙,几颗白牙变成了金色,只听王世充笑道:“薛世雄只给了我这些兵啊,我也只能用他们攻城了,生死有命,祸福在天嘛!”
伊吾城的西门,三百面大鼓的声音没有一刻的停歇。而伴随着这三百面大鼓的鼓点声,百余架投石机不停地将一堆堆数十斤重的大石块子抛到两里之外的城墙上,对面的城垛已经给砸得千疮百孔,城墙上几乎已经看不到突厥的士兵。
除了趴在城垛上的百余具被砸得血肉模糊的尸体还留在那里。而城墙上也被砸出了道道裂痕,按这样的速度,只怕再要砸个半个时辰,这座在西域都算是顶级的城墙,有可能就会生生地被砸出一两个大豁口。到时候隋军士兵们连攻城塔和云梯都不需要了,可以直接从裂口中冲进城中。
库真吐屯此刻躲在瓮城内侧的一面城楼上,手忙脚乱地指挥着前面城墙上的士兵们退回到瓮城内侧的城墙这里,除了躲在城门上方的藏兵洞里,那三十多个准备拉开机关打开城门和放下千斤闸的兵士外,一整面城墙上,只留下了二十多个躲在垛口之后,观察着对面虚实的斥候,这些突厥勇士们也个个吓得面如土色,浑身发抖。隋军的攻城水平和技术是他们从未见过的,这些可怕的发石机,发出的石块带着呼啸的风声,一下下砸在城墙上,能把整块结实的城垛子打得从中断裂,生生地落下城去,而血肉之躯给这些从天而降的大石砸到之后,更是直接就成了一堆肉泥,连形状都看不出来了。
库真吐屯咬牙切齿地看着前方发生的一切,战鼓的声音越来越急。可是隋军的欢呼声却比起开始渐渐地小了下去,从他多年征战的经验来说,这是隋军准备攻城的信号,他的心里暗暗地骂着娘:“格老子的。等你们这帮龟孙进了城,管保杀得你们片甲不留!”
前面城墙上垛口后的突厥士兵们突然都向着库真吐屯摇起了黄色的布幔,库真吐屯的双眼一亮,这正是他与这些士兵们的约定暗号,布幔摇时,便是说明对方开始出动步兵准备攻城了。他仿佛听到了千万只脚步踏地的声音,就在这时,他看到前方突然变得光线一阵黑暗,成千上万支的弓箭带着高高的弧线,从城外大约一里的地方升起,如同升起了一朵遮天蔽日的乌云,以极快的速度覆盖了前方的城墙。
可怜那躲在垛口后的几十个突厥斥候,这会儿看着隋军的阵列中冲出了数千步兵,还以为隋军马上要攻城了,正兴冲冲地向着后面摇黄幔呢,结果只觉得身后的光线一暗,再回头时,却发现千万支利箭的三棱箭头,正闪着冷冷的寒光,带着冲天的杀意,以摧毁一切的气势,正扑向自己,七八个动作快的连忙抄起手边的盾牌顶在头上,其他的人甚至来不及挪个半步,就被这些蝗虫般的弓箭射中了头颈,惨叫着摔下了城楼,那尸体落地时“扑通”,“扑通”的声音不绝于耳。
库真吐屯看着前方的城墙那里,几乎是被箭雨在无情地清洗着,那几个幸存下来,以盾掩体的突厥斥候,也被这轮箭雨射得手都要钉在了木盾的反面,血流如注,发出声声的惨叫,可仍然不敢把盾牌从头上挪过哪怕半分,一边顶着盾,一边蹲着身子,在城墙上潜行,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离这该死的地方远点,越远越好!
库真吐屯身边的几个副将眼睛瞪得大大的,手都按在了刀柄上,对着库真吐屯焦急地说道:“吐屯大人,快还击吧!”
“吐屯大人,这样挨打不是个事,敌人现在是在用箭雨压制我们的城墙上的战士,一旦离得太远,他们的步兵就要爬上城头了,到时候再想反击就不可能啦!”
库真吐屯的嘴角勾勾起了一阵残忍的笑意:“哈里不赤,把烟点起来,快!”
一个举着火把的亲兵连忙向边上跑去,那里早就堆起了一个大柴草堆,上面浇着各种狼粪与牛羊干屎蛋子,有经验的突厥人一眼就能看出,这里点起来的话,会冒出黄色的烟雾,直冲九霄,而这粗粗的烟柱,即使几十里外,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果然,随着火把扔上了这个柴堆,“腾”地一下,一道冲天的火光升起,黄烟之中,仿佛一个巨大的黄色狼头,张牙舞爪般,直冲上十几丈的高处,而狼嘴大张,那满口的森森白牙,和透着杀气的血红狼眼,似乎是要把敌军生吞活剥!
城外的隋军军阵中,三千弓箭手正飞快地弯弓搭箭,随着身边的队长们的号令,以最快的速度向城头倾泻着箭雨,这是隋军攻城的标准套路了,先是以发石机,霹雳车,弩炮之类的远程兵器进行火力压制,待弹药打出八成之后,再以弓箭手上前,密集箭雨压制住城头的敌军,为步兵靠着云梯与攻城塔攻城创造出空间,等到攻城塔搭上城墙的时候,一切胜负就已经决定了。
裴仁基横刀立马,立于隋军的弓箭手方阵之后,冷冷地看着城头被射得连城垛子上都插满了弓箭,这些步骑都是薛世雄从幽州带回的多年老部下,很多人都参与过当年与杨谅的一战,可谓兵精将勇,从这些弓箭手们速射的水平,裴仁基就可以看出,他们的训练和骁果军相比,也是不遑多让的,真不愧是大隋长年准备与高句丽作战的辽东先锋,这回杨广特意下旨调这五万幽州步骑远征伊吾,看来也是一次大演兵。
一朵黄色的狼头烟雾从城头靠后的方向升起,紧接着,那扇沉重的厚木大门缓缓地打开,透过大门,可以看到门背后的空地上横七竖八,血肉模糊的尸体,全是从城墙上掉下去的,裴仁基的嘴边露出了一丝笑意,扭头看向了身后里余之处的薛世雄,只见他缓缓地从胡床上站起,右手上扬,举起了一面绿色的令旗。
裴仁基点了点头,右手一举,手中的大刀高高地举过头顶,嘴里喝道:“攻城部队,速度冲击城门!”(未完待续。)
第八百零九章 箭石风暴
三千名隋军弓箭手们在各自的队正的指挥下,如同被劈开的波涛一样,迅速地向着两边散去,一道黑气从隋军的营寨之中腾起,黑压压的一道洪流,看起来象是剽悍凶猛的骑兵,铁蹄震得大地都在颤抖,而这股洪流的方向,奔着那大开的城门就冲了过去。
瓮城城头的库真吐屯也听到了这个响动声,以他多年征战的经验,这一定是敌军的铁骑开始出动了,一切都如他的计划,看起来隋军也是早有准备,生怕城中有变,不用步兵,直接就以骑兵冲进城来,以最快的速度碾压其他城门过来的援军,他哈哈一笑,猛地一拍城垛,吼道:“放进来打,放进来打,杀光隋军的骑兵,我们的骑兵就能用铁蹄践踏隋人的步兵啦!弓箭手,快给我回到城墙上去,听我的口令,最快的速度放箭!”
话音刚落,早已经埋伏在城楼下的几千突厥弓箭手,齐齐地发出一声吼叫, 争先恐后地冲上了城楼,如同两条灰色的洪流,向着瓮城两侧的城墙涌去,前排靠墙的人自觉地站在城垛上,弯弓搭箭,屏气凝神,而后排的人则迅速地向着前方冲去, 以最快的速度想要抢占最外侧的城墙,而性急的人嫌城墙上的尸体碍事,干脆飞起一脚,直撞踢到了城墙下面,那几个刚才还在地上爬行和蹲行的可怜斥候,逃过了隋军弓箭雨的洗涤,却没有逃过自己人的无影脚,惨叫着落下了城楼。
阿尔干是这群斥候的头目,他一直靠着过人的机灵和敏捷的身手,从本就以精明强干而著称的斥候中脱颖而出,一直做到了队长,刚才的箭雨突袭,他一下子拉过了身边的两具尸体作为挡箭牌,盖在自己的身上,上面又放了一面大盾牌,这一招果然管用。只听到羽箭入体声音不绝于耳,身上的尸体随着每一下被射中而轻微地抽搐着,却是没有一只箭射到自己的身上。
直到阿尔干听到周围响起密集的脚步声,才奋力地推开身上的尸体。想要站起身来,刚看到一抹白光入眼,还来不及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就看到一只臭哄哄的大脚向着自己的身上踢来,没等他来得及叫出声。身上就挨了一前一后两记飞腿,一下子失去了平衡,惨呼一声,从城头直栽了下来。
高约三丈的城墙这回成了阿尔干的恶梦,他的屁股首先着地,接着是整个背部,这一下摔得他五脏六腑感觉都要碎裂了,浑身的骨头都像要成了粉,可是阿尔干还是没死,他感觉到自己的脖子还能扭动。可是大地却在剧烈地震动着,他吃力地把头扭向了一边,正好发现自己躺着的地方就是城门,而城门外离自己只有十余步的地方,一群蛮牛正低着头,奋着牛蹄,屁股上带着火花,牛角上绑着尖刀,向着自己这里冲来。
阿尔干的喉咙里发出了一阵毛骨悚然的惨叫,从他的叫声从喉管前端振出。到最后的章节在舌尖上打转,也就这一瞬间的功夫,这群火牛风驰电掣般地冲进了城门 ,留在阿尔干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记忆。是那扬起的牛蹄,还有绑在牛身上那些穿着皮甲的稻草人。
可是阿尔干看到的景象,库真吐屯却是看不到的,在他的这个位置,只看到烟尘扬处, 滚滚的骑兵冲进城中。由于速度太快,烟尘四起,根本看不出里面是些什么东西,隐约间,只看到骑在座骑上的,穿着甲胄的隋军士兵,而下面的烟尘中传来的兽吼声,也被淹没在这震天动地的蹄声中,一点也听不到。
库真吐屯满眼都是血丝,眼看这烟尘已经弥漫了整个方圆二里的瓮城内部,甚至连这瓮城的城门也被什么东西在撞得直响,想必是那些隋军骑士们正在用长槊和铁锤砸门,他当机立断,吼道:“关门,放箭!”
随着库真吐屯的命令下达,飞快地通过他身边亲兵的牛角声传递给了对面城墙夹壁里的守门士兵,同时,两面红色的信号旗也高高地竖了起来,只听对面的城门方向响过一阵沉重的机关之声,一道千斤铁闸从天而降,把落在队伍最后面的几名“骑兵”连人带座骑,砸得血肉模糊,化为一团肉饼,而两声牛在临死前发出的悲鸣之声,也传进了库真吐屯的耳朵里。
库真吐屯脸上的笑容凝固住了,怎么会是牛叫?莫非这些冲进城的不是骑兵?他再也顾不得守在城楼上了,一个箭步冲到了城垛上,半个身子伏在城垛上,看着底下瓮城内的情况 ,只见烟尘仍然四起,被困在瓮城中的“隋军骑兵”们仍然在漫无目的地左冲右突,四面的城墙上,突厥人的箭如雨下,如飞蝗般地向着这烟尘倾泻着,刚才库真吐屯下的命令被完美地执行着,突厥的神射手们以最快的速度消耗着自己箭囊里的弓箭,只这片刻的功夫,多数人已经射出了三十箭以上,冲上城楼时满满的箭囊,这会儿已经空了一大半了。
瓮城内一片惨叫之声,可令人惊奇的是,这些叫声却是象极了牛鸣,没有一声人中箭后的惨叫声,库真吐屯的眼睛瞪地大大的,看着瓮城内发生的一切,随着这些奔跑的活物一只只地中箭,倒地,那四处扬起的尘土渐渐地消散了,只见五六百头牛正东倒西歪地倒在血泊之中,牛身上扎着的稻草人摔得满地都是,几十头没有死的牛,身上插着满满的箭,仍然在漫无目的地奔跑着,所过之处,洒下条条血河,只有在突厥每几年一次的可汗大会的宰牛大场面,才能和现在这小小瓮城内的惨烈景象相提并论。
可是库真吐屯在乎的根本不是这几百头牛,他现在终于明白了过来 ,自己只怕已经中计了,隋军冲进城的不是骑兵,而是绑着假人的牛,目的就是为了检验自己是否有埋伏,而自己的举动,已经分明地告诉了对手,自己就是设下埋伏,诱敌人入城的!想到这里。他脑门上的冷汗开始象小溪一样地顺着辫发淌下了。
还没来得及等库真吐屯想到应对的措施,却只听到远处传来一阵百雷击落般的声音,紧接着就是一阵阵弓弦拉动的声音,他抬头一看。吃惊地张大了嘴巴,只见满天都飞舞着几十斤重的大石,残酷无情地扑向了前面城墙和瓮城两侧城墙上,而继这些铺天盖地的巨石之后,一轮又一轮遮云蔽日般的弓箭。紧随而来,向着密布在城墙上的突厥射手们,狠狠地倾泻着。
库真吐屯还来不及下令撤退,这一波凶狠的箭雨落石坠,如同流星雨一般已经砸上了城头,一片片的突厥射手们,无处可退,被箭雨和落石狠狠地砸到,顷刻间就落下城墙,倒在那一堆牛尸当中。这一轮隋军的落石,比起前面那次的袭击,打得更凶狠,更有力,连城门上方的那个夹壁层,也被十几块大石头打中,生生地砸开了外墙,等不到那三十多个操纵城门的小兵们从暗梯里下去,就被接踵而来的几块大石砸到,惨叫着化为滩滩肉泥。
这一轮箭石风暴来得如此之狠。如此之快,整个外墙上站着的千余外突厥射手,几乎无一幸存,城头上到处是被砸成肉泥的尸体。鲜血和肉块顺着内侧的城墙不停地下淌,几乎成了一面血瀑布,而两侧瓮城城墙上加起来也被射死砸死近千人,也就是几分钟的功夫,两千多精锐的突厥射手,就和库真吐屯的计划一起。化成了血肉模糊的泡影。
库真吐屯的双目尽赤,至少现在,他所站的瓮城城墙还是安全的,还没有隋军的弓箭或者是石块能越过外墙,穿过瓮城,打到他所站的位置,他迅速地调整了一下心情,吼道:“传我的令,全部撤进瓮城,切断瓮城通向外墙的通道,准备防守瓮城,快!”
从瓮城城墙上逃回的射手们,迅速地斩断了身后的两座吊桥,这瓮城与外墙间的联系,全是靠着这两道两丈多宽的吊桥维持着,一旦掉落,那隋军即使爬上了外墙,也很难直接沿这个通道冲进瓮城,这也不失为大败之余守住城墙的最好办法。
这些西突厥的精锐,毕竟训练有素,虽然遭遇了大败, 但仍然迅速地在瓮城的城头布起了一道新的防线,只是人数已经比起刚才少了近一半,库真吐屯皱了皱眉头,走向了城墙的另一边,看了看城下的防守情况,只见瓮城的城门内已经堆满了沙袋,后面又设了三道防马栅,但城下只有一千多名穿着轻甲,与突厥人服装迥异的伊吾国士兵在防守着,而且他们听到外面的惨叫声,虽然不知道战况,但都在交头结耳,窃窃私语,不时地向着城头偷看。
库真吐屯一拍城垛,骂道:“这些伊吾兵,果然靠不住,合木儿,你快去王宫传我的令,把一千卫队调来,只留下五十人看守伊吾国王的人质,快!”随着他的话语,一面木质令牌迅速地抄在了他的手上。
一个传令兵飞速接令而去,库真吐屯咬了咬牙,转回了瓮城方向,看着远处已经渐渐石消箭止的城头,拔出了腰间的弯刀,吼道:“狼神的子民们,证明你们价值的时候,就要到了,让你们的利箭,去饱饮敌军的鲜血吧!”
耳边突厥士兵们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冲击着库真吐屯的耳膜,他抬头看着那在半空中,状若狼头的黄烟,心中默默地说道:“塔里木啊,你的骑兵一定要冲垮隋军的防线,现在你就是我们全军的希望啦!”
伊吾,东门,王世充笑眯眯地看着远处的西城城头腾起了一道状若狼头的黄烟,伸了一个懒腰,从胡床上站了起来,对魏征笑道:“玄成,该我们进攻了!”
魏征眉头从刚才就一直皱着,他左看右看,也看不出靠着手上这些人,就能攻下这重兵防守的伊吾东城的可能,甚至那些松松垮垮的老兵们,连云梯也没有,只是后排的人举着一些长约七八丈的冲杆,魏征叹了口气:“主公,还是三思而行的好,我们这里的条件,攻不下东门的。”
王世充笑着摆了摆手,从身边的传令兵手中接过了一面黄色小旗,高高地举过头顶,摇了三摇,沉声喝道:“霹雳车,攻击!”
王世充的话音刚落,只见大营之中,最靠着营门那里的一排帐蓬,突然齐齐地落下,而三十个帷幕里,分明立着高十余丈的巨大霹雳车,每辆车后都有二三十个士兵在忙碌着,二十多个赤膊的壮汉子喊着号子,拉动着巨大的力臂,而十余名汉子则齐心协力,把看起来重逾百斤的巨石,迅速地搬上霹雳车的力臂之上,随着操纵者的声声令下,力臂迅速地落下,把另一边的巨石重重地抛了出去,直指一里之外的东门城楼。
刚才还在嘲笑着隋军软弓小石的伊吾守军们,这下子全都笑不出来了,眼看着黑压压的石头,划着不可思议的弹道,从空中飞过,向着自己这里飞来,所有人的第一意识就是向后逃跑,却哪还来得及,由于这里并没有多少突厥射手防守,多数是伊吾士兵,战斗力和士气都很差,压阵的几个副将又是带头跑路,城头很快地陷入了一片混乱,巨大的石块带着十几个人体,从城头略过,又狠狠地砸到城墙内侧的广场,甚至更后面的民居里,就连那些本来呆在家里不动的伊吾国民,也都纷纷跑出自己的屋子,满大街地乱蹿,城中一片鬼哭狼嚎之声。
王世充的眼中闪过一丝冷冷的杀意,拿起了第二面绿色令旗,在头上摇了三摇:“弓箭手,上前压制,三十轮箭雨急袭!”(未完待续。)
第八百一十章 炬石炼狱
随着王世充的令旗摇动,以及相应的鼓角轰鸣,那些胡子拉碴的老兵们,听到了这号令后,突然个个双眼放光,那是一种狼性的光芒,杀气十足,一千左右的弓箭手,迅速地跑到了离城墙不到百步的地方,一手持弓,一手取箭,只一眨眼的功夫,整个动作一气呵成,也不需要队正下令,这些看起来不成队列的老兵们,迅速地将手中的箭枝击发,黑压压的箭雨一下子覆盖了东门的整个城头。
五轮箭雨过后,城头一片惨叫声,从王世充的这个角度来看,在刚才的落石攻击中侥幸躲过一劫的敌方士兵们,这会儿更是给这五轮暴风疾雨般的弓箭风暴,射得浑身是箭枝,根本抬不起头来,偶尔有几个勇悍的突厥弓箭手从城头直起了身,以弓箭反击,也显得苍白无力, 稀稀拉拉的总共也就射出了几十枝箭,根本无法形成有效的火力压制。
弓箭一片片地洗礼着城头的敌军,而发石车也没有闲着,仍然在不停地扔着巨石,继续轰击着对面的城墙,偶尔有几块巨石因为射程不足,没有砸到城头,反而落在了隋军弓箭手的人群里,一石下去,三四个弓箭手就给连人带甲地砸成了一堆肉饼,可是站在旁边的人连看都不看一眼,依然继续向着城头倾泻着箭雨,就跟那些在前排被守军射中,身上插满了箭杆的弓箭手一样,只要还能拉得动弓,射得了箭,就仍然不停地继续压制。
转眼之间,二十轮的箭雨已经射完, 王世充面带微笑,又举起了第三面小旗,营门处一辆待命已久的冲车,以一棵足有两人合抱,长约一丈的大胡扬木为撞杆,上面由十几根又粗又大的牛筋吊着。大木的一端裹着铁皮,削成圆头,而冲车的上端则铺满了两张湿牛皮,以防火攻。冲车的车顶掩护着下面的推车士兵,左右各二十人,身着铁甲钢盔,都是些壮如熊罴的大汉,一看到这信号旗。齐齐地喊着号子,把这八轮冲车以最快的速度向着城门的方向推去。
前方的步兵方阵自觉地向着两边闪开,给冲车让出一条前进的通道,如同劈波斩浪一般,这冲车快速地向着前方的城门冲了过去,随着最后的十轮弓箭射完,冲车很顺利地被推到了城门的门洞之内,四十名壮汉一起喊着号子把巨木向后拉,拉到最高处一松手,那包裹着铁皮的圆头。狠狠地撞在城门上,一下子就把这厚木城门撞出了一个约三分厚的下陷,而城门和附近的地面也是一阵抖动。
城头的守军们随着弓箭风暴的暂时间隙,终于可以抬起头,喘上一口气了,这一轮箭石雨,足足打死了一千多城头的守军,其他的活人也多数逃下了城墙,只有百余名悍勇的突厥弓箭手,只要还活着。仍然在找着一切机会反击,由于现在冲车已经抵达了城门处开始撞门,投石机暂时停止了发射,而弓箭手们也不再使用刚才那种高强度的急袭。受伤的弓箭手开始退下救治,而其他人也多数引弓不发,除非看到城门有敌人的箭手冒头,才以精准点名的方式加以攻击。
城头的总指挥是个突厥人,也是那库真吐屯最信任的副将铁木辛哥,刚才那样激烈的箭石风暴。这人也没有跟其他伊吾兵那样逃下城墙,虽然他无法阻止伊吾兵的溃逃,但仍然做到了坚守岗位,狡猾的铁木辛哥并没有冒失地弯箭攻击城下,因为他亲眼见到了百余名试图这样做的手下探出身后就被射倒,但他仍然通过城垛的空隙观察着城外的一切,直到他发现那块巨大的冲木被抬了过来,这让他无法继续淡定下去,回头对着城下的伊吾兵们吼道:“快点上城防守,把滚油火把带上来,快!”
带队的几个伊吾将军如梦初醒,城门那里一阵阵的巨响也让他们明白了过来,眼看着城头已经不再出现那一片片的箭雨乌云了,这些伊吾兵也纷纷从刚才的藏身之地跑了出来,在这几个将军的带领下向着城头奔去,而在街道上四散奔逃的百姓,几乎所有的男人都被一些士兵抓住,连踢带推地逼向了城门, 然后跟着数十名顶在城门后的士兵们一起,以自己的肩膀开始堵住那被一下下震住的城门。
王世充泰然自若地坐在高台之上,看着攻城的进展,一边的魏征叹道:“今天我算是真正地见识了战争是什么样的了,这些看起来胡子拉碴的老兵,想不到竟然是薛大帅给主公留下的精锐,看来人不可貌相,军队也是一样啊。”
王世充微微一笑:“那是因为玄成你并没有真正地上过战场啊,老兵的身上有一股子新兵没有杀气与镇定,那些盔明甲亮,仪表堂堂的年轻人我从来不会放在心上,可就是这些看起来又懒又脏,满身伤痕的人,才是真正的精锐。”
魏征点了点头:“刚才那一通袭击打得伊吾守军很狼狈,可这会儿他们已经有点缓过气来了,又开始登上了城墙,只靠这一部冲车,只怕难以攻破城墙啊。”
王世充的眼中碧芒一闪:“我就是要他们现在上城防守!”
转眼间,两千多伊吾士兵又涌上了城墙,由于这时候攻城的只有一部冲车,而箭雨的压制又告一段落,这些伊吾兵们开始放心大胆地直起了身,看着城门处那部不停地撞击城门的冲车,遍布城头的尸体被狠狠地踢到了城下 ,而有一口气的伤兵们则被迅速地背下城头,另一边的上城台阶上,几十名士兵抬着十余口热气腾腾的滚油,登上了城头,向着城门顶端的方向急奔而去。
魏征的脸色一变,连忙说道:“主公,他们这是要用火攻。”
王世充的眼中闪过一丝残忍的杀意:“我知道!”他站起身,取出了第四面白色的小旗,在头上摇了三圈,厉声道:“弓箭手,二十轮箭雨急袭!投石车,把所有的弹药全部打出去!”
一个身边的传令兵刚要吹号,听到最后一句时,不解地看向了王世充:“将军。弟兄们还在攻城门啊,这时候投石,会伤到自己人的!”
王世充冷冷地说道:“可也会伤到敌人,对不对?我们攻门的才四十个人。敌军城头有两三千,不趁这时候大量杀伤他们,还等何时?速速传令,不然军法从事!”
那名传令兵吓得不敢多说一个字,鼓着腮帮子。迅速地把王世充的命令,以号角的形式吹了出去 ,很快,一轮新的箭石雨,无情地向着城头倾泻了过去。
与此同时,城头的守军已经把那十几口大锅的滚油抬到了城门上,铁木辛哥这会正手忙脚乱地指挥着手下们把油锅从城头探出去,就在他要下令倒油的一瞬间,一块巨石狠狠地砸中了他身侧两步开外的一处城垛,两口大锅被生生地砸地倒扣回了城头上。滚油四溢,把后面没有被震下城墙的二十几名士兵烫得身上到处起了泡,被烫到眼睛和脸上的士兵们惨叫着扔掉了火把,在身上到处乱抓,而火把落处,正中滚油,城头登时腾起了一片火焰。
铁木辛哥飞起一脚,把离他两步外的两个火人给生生踢下了城头,右手一推,把已经吓呆了的一个举着油锅的伊吾兵直接连人带锅推下了城头。他的嘴里也没闲着:“愣着做啥,快泼油啊!”
城头的伊吾兵们如梦初醒,纷纷把油锅给直接扔下了城头,城下的冲车那里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几个没有被顶板罩到的,或者是被热油落地后溅到的隋军力士,也开始在满地打起滚来,稍不注意,就滚到了热油里,顿时给烫得连骨头都冒了出来。叫也叫不动了,很快就成了一具具在热油里冒泡的血尸。
城头的火势也开始蔓延,伴随着一轮轮的箭雨和飞石打击,城头的守军们退无可退,哭爹喊娘地在大火中受着这一波接着一波的死亡洗礼,跟第一轮的情况不一样,当时的下城通道是畅通的,守军们在看到飞石和箭雨的时候,可以很快地从楼道上跑下城去,可这回楼道上挤满了人,扛着油锅的士兵们还在吃力地喊着号子,向上送油,此外抱着滚石擂木向城上跑,以及城上向下运送伤员的人,挤得那两三条上城的楼道几乎是水泄不通。
城头上夺路而逃的士兵们把上城的运油兵和运石兵们撞得东倒西歪,一个不留意,四五口滚油锅被一下子掀翻,滚烫的热油一下子把整个楼道变成了一片修罗地狱,几百名伊吾士兵纷纷惨叫着到处打滚,直接从楼梯上摔了下去,城中一片鬼哭狼嚎和叫骂之声。
王世充的眼中杀机一现,他站起身,举起一面红旗,使劲地摇了三下,吼道:“就是现在,换火箭攻击!十轮急袭!”
弓箭手们迅速地从怀中摸出火石,扔下一团松膏油脂在自己的面前,点着了这团松油,登时就在自己的面前腾起了一个小火堆,就在火堆腾起之时,这些弓箭手们从箭囊里抽出了十枝箭头涂着松油与硫黄的箭枝,插在自己面前的地上,抽出一支,向着小火堆一送,只见箭头处腾起了一团火焰,一枝火箭就在这一眨眼的时间内成形了。
也不等新的命令,这些弓箭手们就拉开了弓箭,千余支弓箭的箭头燃烧着熊熊的火焰,随着声声弓弦的击发,带着凄厉的呼啸声,飞向了城头,顿时在各个有着滚油的地方燃起了腾腾的烈焰,顷刻之间,整个城头都陷入了一片火海之中。
铁木辛哥的周围已经被浓烟和烈焰完全包围了,不住地有士兵燃烧成了一个大火球,惨叫着从城头坠下,而更多的人则是陷入一片火海之中,在满地翻滚着,呻吟着,然后被疯狂的火焰所吞没,随着燃烧着的滚油流得到处都是,不要说城头,就连城下的广场那里,也变成了一片火海,黑烟四处弥漫,那几百名顶住城门的士兵和百姓们,早已经逃得无影无踪。
铁木辛哥自己的身上也开始着起火来,他知道这次自己再无幸理,仰天哈哈大笑起来:“隋军,算你们狠,老子做了鬼也不会放过你们!”说着,他纵身一跃,浑身上下带着熊熊的火焰,仿佛一只巨大的火鸡,扑到了城下的那具冲车的顶上,登时间,冲车的车顶腾起一片巨大的火球。
城下的那部冲车,这会儿也已经被开始倒下的滚油所吞没,城头的火焰落到了车上,顿时腾起了几丈高的火焰,车下的几十名壮士,已都变成了燃烧着的人形火把,惨叫着在地上翻滚,奔驰,最后摔倒在地,爬了几步,终于气绝不动。
至于那架攻城的冲车,也已经成了一个熊熊燃烧的巨大火球,连城门也被冲车上的火焰所引燃,燃烧了起来,整个城门洞内,都笼在了一片烟火海中。
魏征的眉头紧皱,轻轻地摇着头,王世充扭头看了他一眼,平静地问道:“玄成,你有什么疑虑,但说无妨。”
魏征叹了口气:“那冲车上面盖了几层湿牛皮,就是被淋了火油,也不至于烧得这么迅速,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王世充的声音冷酷得不带有一丝人情味:“玄成,冲车的牛皮确实是湿的,包括前面的大木上裹着的铁皮头,也都是湿的,不过浸湿这些的,不是水,而是油,上好的火油!”
魏征的脸色一变:“什么?是油?”
王世充点了点头:“还有比火攻更好的破门方式吗?若是就这样慢慢地捶门,里面的人会不停地加固城门后面,甚至堆上大量的沙包,直接堵死城门,想要冲进去,那是难于登天,而让城楼上的守军想办法主动地帮我们浇油点火,不是最好的攻城办法吗?”(未完待续。)
第八百一十一章 伊吾城破
魏征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忍:“可是,可是这样无异于置那四十名攻城军士于死地,那些可都是百里挑一的壮士啊,就这么损失,实在太可惜了点。”
王世充的眼中碧芒一闪:“我不要伤亡数字,我只要东门!”
城上城下的火势随着强劲的东风,开始向着城内蔓延,城头这会儿渐渐地连惨叫声也听不见了,原本还不时地有城头的火人从高处落下,这会儿也是不再有这样的火人下落,城头除了火焰燃烧时那种噼哩啪啦的声音外,再无别的声响。
王世充紧紧地盯着那燃烧着的城门,胡杨木城门本来是给漆成了深灰色,这会儿已经被火焰烧得发白,终于,随着一声巨响,已经被烧得七零八落的城门轰然倒塌,一眼从城门里望进去,到处都是燃烧着的火苗,而城中士兵们的惨叫声,透过穿门而过的风,传得城外的每个士兵都能清清楚楚地听见。
王世充站起身来,走下了将台,一边的单雄信走上前来,牵过了一匹青海卷毛骢,王世充哈哈一笑,身上批了一层覆满了沙土的湿牛皮,骑上战马,高声喝道:“众儿郎,伊吾城就在眼前,破国擒王,就在今朝,随我冲啊!”他说完后,一溜烟地纵马而出,径直冲向了还在燃烧着的城内。
单雄信也抢上了身边的一匹黄骠马,盖了一层这样的沙土湿牛皮,向着城中冲去,紧随其后的,是三十多名王世充从老家带来的亲兵护卫。
弓箭手们身后的那些隋军步兵们,暴发出一声巨大的欢呼声,紧紧地跟在王世充的身后,向着城门内涌去,魏征瞪大了眼睛,他没有想到王世充竟然会亲身犯险,急得一跺脚。也从台下抢了一匹战马,向着城门内就奔了过去。
魏征冲到了城门边,只见隋军的步兵们早已经把那座燃烧着的冲车给推到了一边,这会儿正潮水般地向着城内冲锋。远远地从城内看去,只见隋军的步兵已经占领了整个门后的广场,而城头的西突厥狼头大旗,也被几十名冒着烈焰与浓烟登城的隋军拔下扔掉,换上了一面“隋”字大旗。
随着这面写着“隋”字的大旗竖立。城外营寨中的隋军将士们发出一阵雷鸣般的呼喊声,即使是在前面的攻城战中受了伤,回去接受包扎的那些弓箭手们,也一个个缠着绷带,吊着膀子,裹着纱布,一手拿着大弓,兴奋地又叫又跳,满眼都是喜悦的泪水。
魏征策马于这座给攻克的城门之外,感慨万千。有生以来第一次,他真正感知到了夺取一座城市,是多么地让人激动和兴奋,这些写在士兵们脸上挥之不去的兴奋与激动,跟那些将士们奋不顾身,冒着火焰冲进燃烧着的城门的动人场景一样,即使在多年以后,也成为魏征心中挥之不去的一大烙印。
王世充的笑声从魏征的身后响起:“怎么了,玄成,你是在找我吗?”
魏征心中一动。连忙转过了头,却只见王世充在三十多名亲卫骑兵的护卫下,正面带微笑,站在自己的身后。
魏征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刚才明明看到王世充冲进了城门啊,怎么这会又出现在了自己的身后?
王世充笑道:“玄成,你可是在奇怪我这会儿为何不在城内,而是在这里?”
魏征点了点头:“虽然魏某知道主公一向神出鬼没,可刚才明明亲眼见你进了城的啊。”
王世充笑着看了一眼身边的单雄信,单雄信笑道:“主公可真是神机妙算。刚才大约是看着士兵们一时间畏惧那火势,不敢轻入,所以就身先士卒,向城门内冲了过去,只是我们追上去之后,才发现主公只是立马于城下,站在那冲车的残骸之边罢了。”
王世充微微一笑:“那个时候很关键,等火灭了再冲,可能城内的敌军就会派出援军过来堵上这个缺口了,所谓机不可失,就在于此也,除非我作为主将先冲上去,不然后面的士兵们很难跟进,但兵法有云,大将者不可孤身入险境,以身犯险,不然有个意外,会让全军混乱,所以我也使了个手段,没有直接进城,而是躲在这烟雾之中,后面的士兵们不知前方的情况,看我冲进烟雾之中,以为我进了城,也都拼命跟上,我正好在一边组织军士们搬开那着火的冲车,扑灭城门的大火,先头的两千人涌入之后,这东城可以说真正是我们的了。”
魏征叹了口气:“主公真是神机妙算,魏某是真正地服了气。现在我们是不是要趁势直入,占领全城?”
王世充摇了摇头:“不急,东门一失,其他各门都会动摇,现在我们只需要在东城这里整好队形,巩固住局势,然后列阵以重甲长槊为先导,从这城中的街道中方阵而行,直扑王宫,则局势可定,那些伊吾国的士兵,活着的几乎全部已经投降,少数士兵逃向了王宫方向,城中的兵力已经不可能守住了,接下来我们要做的,就是看西门的薛大帅如何痛歼那两万西突厥的骑兵了。还有一个,就是我们要挡住咄苾王子可能的突袭。”
魏征睁大了眼睛:“主公,你是说咄苾王子仍然有可能撕毁和我们的协议,悍然出兵袭击我们?”
王世充冷笑道:“我对于突厥人,从来不会完全相信的,一切只不过是利益交换罢了,所以无论何时,我手中一定会有一支足够打退他那四万精骑的力量。”
魏征突然明白了过来,笑道:“就是靠那留在大营里的五千辎重兵,三千弩手吗?只是这些人,真的能挡住四万突厥铁骑?”
王世充哈哈大笑起来:“还有两千辆大车,以及最关键的一个人,就是我这回特地带来的副将,李靖李药师啊。”
伊吾东门外的隋军大营前,这会儿已经摆开了阵势,两千辆大车装着蒙了熟牛皮的挡板,上面插着刀丸,排成一列,挡在营门之前。两两相连,排出了十余里的距离,而在大车后,则是三千名身穿重甲。举着强弩的隋军弩手。
李靖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完全不理会身后的厮杀声,喊叫声与欢呼声,只是冷冷地看着前方,大风吹拂着他颌下的长须。如同他身后高高竖立的“李”字大旗一样,逆风飘扬。
二十里外的沙漠里,热浪滚滚,让人看什么都仿佛是海市蜃楼一样,可是李靖却仍然面色冷峻,仿佛泥雕木塑一般地立于马上,就连他座下的那匹枣红战马,都仿佛通了主人的灵性,一动不动。
两匹探马从远方而来,马上的骑士滚鞍下马。跳过战车间的铁索,直奔李靖而来,李靖看着这两个背插靠旗的小兵,沉声道:“前方情况如何?突厥骑兵有何动向?”
第一个小兵气喘吁吁地回道:“回李将军,突厥大军共有约四万骑兵,都是一人双马,今天凌晨的时候开始拔营前进,只是没有分兵左右,而是缓步前行,现在已经走了三十里。离我军还有二十里左右了。”
第二个小兵接着说道:“敌军都是身穿西突厥的铁甲,打的是西突厥的金狼大旗,在离我军二十里外的地方,骑兵全部下马休息。而十几个贵人模样的大将,在几百名护卫的保护下,现在正在十余里外,窥探我军的虚实呢。”
李靖远远地向着前方看去,只见远处十余里外,沙漠的热浪之中。隐隐约约地有百余骑在那里,隔得太远,只看着象是一个个的小黑点,大约就是那小兵所说的敌军贵人了,而更远处,则是密密麻麻,不可计数的黑点, 看起来必然是敌军的大队骑兵。
李靖点了点头,对二人说道:“辛苦了,下去休息吧,再派两名斥候,盯紧敌军的动向,如果敌军有分兵包抄我军两翼的情况,速速来报!还有,,,”他扭头对左边的一名十七八岁,满脸英气,双目炯炯有神的少年小校说道,“阿烈,到对面请敌军大将阵前一叙!”
另一面,十余里外,咄苾王子一身铁甲,外罩一身豹皮兽袍,头戴铁盔,上面插着三根高高的雉尾羽毛,一脸阴沉地看着近二十里外的隋军车阵, 在他的这个位置,车阵长达十余里,南北摆向,把他进攻的线路完全堵死,就是想要绕过这车阵,也并非易事,车阵上大车档板之上的刀刃,正闪着冷冷的寒芒,而挡板之后,人影绰绰,看起来象是密集的蚂蚁一样,完全看不清人数,营寨之内,几千顶帐蓬静静地立在原地,不知道里面藏有多少伏兵,二十多里外的伊吾城头,狼烟四起,以咄苾王子在草原上多年的眼力界,已经清清楚楚地看到城头的那面“隋”字大旗了。
咄苾王子左看右看,这个车阵都是无懈可击,他仰天长叹一声,狠狠地击了一下马鞍,说道:“看来是天不助我们大突厥啊,想不到王世充不用一个时辰,就把伊吾的东门给攻了下来,我连帮忙的机会也没有。”
高宝义摇了摇头,说道:“王子殿下,王世充早有准备,在这里留下了足够的力量对抗我们,隋军这回来的都是精兵,而且看这架式,很可能有伏兵,我们就算迂回攻击,只怕也不能攻破这大营。”
高宝义抬起头,看了看远处冒起黑烟的城墙,叹了口气:“而且看这架式,伊吾城已经被攻陷,我们再去救援也没有用了,王子殿下,事不宜迟,我们换下西突厥的旗号,改打出我们大突厥的旗帜,装成援军过来会合,也不算太迟呢。”
咄苾王子点了点头,正要说话,却见远处一骑远远地奔来,带起一溜的尘土,身边的两个手下本能地举起弓箭,却被咄苾瞪眼喝道:“你们这是做什么?还不放下!”
转眼间,那名隋军驰到了军前,离咄苾王子不过几十步的距离,正是被李靖唤为阿烈的那名小校,高声叫道:“敢问来者可是大突厥的咄苾王子?”
咄苾王子点了点头,高声道:“不错,我正是阿史那咄苾,敢问你大军主将,可是薛世雄薛将军?”
那名士兵摇了摇头:“薛将军并不在营中。”
咄苾王子心中一动:“那可是王世充王将军?”
士兵微微一笑,说道:“不是,王将军已经率部入城,现在在前方恭候王子殿下的,乃是检校右候卫虎牙郎将,李靖将军。”
咄苾王子先是一愣,然后本能地怒道:“什么!我乃是堂堂的大突厥王子,按说应该是你们的薛元帅或者是王将军出来迎接才是,怎么让个虎牙郎将,还是个检校的来迎接?还讲不讲礼数了!”
阿烈微微一笑,不卑不亢地说道:“我家李将军说了,现在这里是战场,不是外交场合,失礼之处,还请事后向王子殿下请罪,大军已经破城,而王子殿下先是失期不至,又在此时带领数万精骑突然出现在战场,为了避免生出不必要的麻烦和误会,我们李将军希望和王子殿下单独会面,商量如何处理这事!”
咄苾王子气得满脸通红,正待发作,一边的高宝义突然用铁勒语说道:“王子殿下请息雷霆之怒,现在不是逞强斗气的时候,这个李靖我听说过,虽然官职不高,但在隋朝也以兵法而闻名,听说尽得他舅舅韩擒虎的兵法真传,不能用这官职来看他的实力。”
咄苾王子心中一动,也用铁勒语回道:“什么,是韩擒虎的外甥?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他呢?”
高宝义说道:“此人虽然有才,但是运气不是太好,以前受到哥哥和舅父战败的牵连,丢了官职,多年来没有沙场作战的经历,所以虽然已经年近四十,却还只是个检校的虎牙郎将,但从他布下的阵势来看,绝对是名将的水平,王子殿下万万不可轻视此人。”(未完待续。)
第八百一十二章 宿敌的相会
咄苾王子长出一口气:“哼,那本王子也得会会此人,切不可让他小看了。高先生,你在这里让大军换回大突厥的旗号衣甲,莫要给隋朝人留下什么口实!”
咄苾王子说完后,对着对面的那名隋军小校说道:“好,那你回复你家李将军,就说我与他阵前相会,单骑相会便是!”
小校面不改色,拱手行礼道:“小的这就去回报李将军。”他一拨马头,正要驰回,却听到咄苾王子说道:“等一下,你叫什么名字,现在是什么官职?能不能告诉我?”
小校一回头,露出一颗虎牙,微微一笑:“小的姓苏,名烈,现在李将军手下担任传令小校。”
咄苾王子的嘴里喃喃道:“苏烈?苏烈!好,我记下了,你回去找你家李将军复命吧。”
咄苾王子远远地看着苏烈一马绝尘,奔向了远方,眉头拧在了一起,出神地思考着什么,高宝义微微一笑:“王子殿下,对这个小校也有兴趣吗?”
咄苾王子叹了口气:“此人不过一个小校,可是面见我这个突厥王子,又在我身后看到了数万铁骑,居然仍然可以不动声色,镇定自若,看他模样也不过十七八岁,胡子都还没长出来呢,却有如此定力,真是不得了啊,传令小校如此,想必那李靖更当是一位雄杰了,高先生,你说得不错,我是不应该以现在的官阶来看待真正的英雄。”
高宝义点了点头:“只是王子殿下,你这样单人独骑地过去见那李靖,是不是有些冒险?万一这家伙突然出手伤害您,我们这里也来不及救援啊。”
咄苾王子豪气顿起,哈哈一笑,两腿一夹马腹,这匹高大剽悍的红色座骑一声长嘶,向前奔去,转眼间就在十余丈之外,而咄苾王子自信的声音却随着草原上的烈风飘了过来:“我阿史那咄苾要是连个隋将都不敢单独面对。那也不用占这个王子之位啦!”
片刻之后,李靖和咄苾王子,单人独骑,相会在两军阵前十里左右的空地上。两人都没有带长兵器,两匹剽悍的骏马也在打量着对面的同类,眼睛瞪地大大地,不停地从鼻子里喷着粗气,而马上的两人。却看起来象是心平气和,甚至面带微笑,看着对方。
李靖还是先一抱拳:“检校右候卫虎牙郎将李靖,见过咄苾王子殿下。”
咄苾王子哈哈一笑,挥了挥右手的马鞭,今天这场相会,他刻意地想在开始就气势上压李靖一头,现在双方的关系很微妙,可敌可友,但至少在目前没有动刀兵的时候。突厥作为大隋的属国,他这个王子的身份还是要高过一个五品的检校虎牙郎将不少的。
只听咄苾王子说道:“李将军免礼,本王子因为路上碰到了风沙,误了约期,今天才率军到来,怎么,你们大隋的军队已经开始攻城了吗?”
李靖微微一笑,对于咄苾的这种当面说瞎话,他和王世充昨天早有计较,一切应对之语也已经烂熟于心:“王子殿下。你来晚了,我们大军已经开始攻城,就在半个时辰之前,东门已经被我军攻陷。现在我军正在源源不断地进入城中,肃清残敌,想必很快就会占领全城了。”
咄苾王子的心中一动,继续问道:“那么,敌军的库真吐屯抓到没有?”
李靖不卑不亢地回道:“末将只负责守备大军的兵方,并没有参与攻城。所以前方的战况,末将不得而知,只知道若是有敌军袭击我军的后方,则会毫不犹豫地对其加以反击!”
咄苾王子的眼中闪过一丝愤怒:“李将军,你这说的是什么话,难道我们大突厥的援军,也是敌军不成?”
李靖微微一笑:“那请问刚才为何咄苾王子所部 ,要打着西突厥的金狼旗,还穿着西突厥的衣甲呢?”
咄苾王子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支吾了两句后,才说道:“这个嘛,是因为我们听说前方有战事,所以想改成西突厥的旗号,暗中迂回,阻止西突厥的援军,本王子听说,西突厥的库真吐屯也调来了几万精锐骑兵,想从后方袭击隋军 ,所以为了阻止他们的这个突袭,也想换旗号以接近他们,打乱其计划!”
李靖哈哈一笑,摆了摆手:“王子殿下真的是煞费苦心啊,回头末将一定会将王子殿下的善意向我们家薛大帅,还有王将军转达,只是现在战场之上,敌我难辩,不知道情况的人,还会以为王子殿下的所部,乃是西突厥的敌军呢!再说了,就算是西突厥骑兵,也可能会反其道而行之,打起王子殿下的旗号,再对我军突击的,毕竟你们两突厥同一个种族,作战模式和兵制也几乎完全一样,在我们隋人看来,是没有太大区别的。”
咄苾王子的眼中闪过一丝愤怒:“既然如此,至尊又何必诏令我等千里而来,作这援军呢?现在本王子带着五万铁骑来此,你又说我们和那些西突厥的叛军没有什么区别,哼,李将军今天的话,他日我一定要在薛大帅,甚至是至尊面前,讨一个说法的!”
李靖脸上的笑容渐渐地消散,他平静地说道:“王子殿下,当初至尊邀请你们突厥大军前来伊吾助战的时候,还没有想到西突厥的库真吐屯敢公然反叛,所以才会请您的父汗派军助战,如果王子殿下的大军没有失期,早几天和我大军会合,也没有问题,可是现在战场之上,敌我难辩,就算是王子殿下亲自率军,现在只怕也难发挥作用,我们薛大帅和王将军有令,如果王子殿下的部队前来,确认了王子殿下的身份之后,为了避免引起误会,还请王子殿下退军三十里,等我军攻下伊吾城之后,再派人与王子殿下联系,到时候破城之功,我们两家分享,绝对不会亏待了王子殿下的。”
咄苾王子满脸通红,怒道:“李将军。你把我阿史那咄苾当成什么了?我们草原男儿,从不会抢夺不属于自己的军功,如果这仗不是我们打的,那我们也不会分什么破城之功。只是我好心提醒你们一句,库真吐屯在西域经营了多年,他的实力不弱,远非这伊吾城中的数千军士,若是你们以为攻进了伊吾城。就是胜券在握了,那本王子只能表示遗憾,人家的主力骑兵,还没有投入战斗呢!”
李靖微微一笑:“那几万骑兵,薛大帅和王将军早已经作了万全的应对,在下这样的将领,早已经分在四门的阵后,摆开了阵势,不怕这些突厥骑兵来,就怕他们不来。自从八年前我隋军铁骑大破达头可汗之后,将士们的战刀,也早已经饥渴难耐了!”
咄苾王子恨恨地把马鞭在空中一下虚抽,气乎乎地说道:“好,很好,看来本王子这趟是白来了,既然薛大帅和王将军如此自信,也请李将军回去转告一下他们,就说他们既然不需要我们大突厥的支持,我们这就回去了。失约之罪,本王子日后会向至尊领取,而李将军今天对我们大突厥的无礼,我阿史那咄苾也一定会记下。山不转水转,咱们走着瞧。”
李靖冷冷地说道:“王子殿下,您这就要走吗?薛大帅和王将军一再吩咐,打完这仗之后,还要和您好好地摆宴相庆呢!”
咄苾王子头也不回地掉转马头,直接撤走。李靖远远地看着咄苾王子的背影,面沉如水,狂风卷起的风沙吹在他的脸上,让他那如墨染般的剑眉也变成了淡淡的金色,一边的马蹄声响,却是李靖的副将苏燮和苏烈父子,带着十几名亲兵骑士,奔了过来。
苏燮看着远去的咄苾可汗,对李靖问道:“李将军,谈得如何?”
李靖转头看着苏燮,微微一笑,这苏燮四十上下,乃是河北冀州武邑人,为当地豪强,北齐时也算得上是武将世家,北周灭齐后,关东不设府兵,于是苏家便开始没落,当年李靖游走天下之时,路过河北时曾经与这苏燮结识,引为莫逆之交,当时并无官身的李靖给苏燮出了个主意,让他想办法进入薛世雄的幽云军中效力,并为其写了推荐信,靠着这层关系,苏燮顺利地加入薛世雄的部下,并在征伐杨谅时取得军功,累官升至旅帅,只差一级,就可以升为虎牙郎将了。
而这位名叫苏烈的孩子,字定方,今年十七,乃是苏燮的爱子,从小习武,十八般武艺样样纯熟,尤其是马槊功夫和骑射,更是不逊于关陇世家子弟,精通枪槊之术的李靖曾经与十几岁的小苏烈考教过他的武功兵法,都深为惊异,知道此子将来必成大器,于是李靖在离开了郢州之后,干脆就把苏烈带在了身边,把一身的绝学倾囊以授,想不到这回征伐伊吾国,李靖师徒居然在这里又和苏燮重逢,王世充知道这二人关系,便向薛世雄请求,把这父子师徒三人放在后军,以防咄苾王子临阵反水。
李靖说道:“看来咄苾王子还是不死心 ,今天要不是我们防备严密,只怕他们还是会趁势突袭的,战场上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现在咄苾王子虽然负气而去,但仍然有杀个回马枪的可能,我们仍然需要密切地注意他的一举一动,万万不可有大意。”
苏燮咬了咬牙:“哼,突厥人没一个好东西,都是些狼心狗肺的家伙,忘恩负义,李将军,要不要报告薛大帅或者王将军,打完了以后追击他们?”
李靖摇了摇头:“万万不可,咄苾王子毕竟没有实质的反行,不能就这么攻击他们的,我们的任务就是保证王将军的背后,不让突厥人对我们的攻城造成影响,现在咄苾王子多半是要撤军了,阿烈,你要仔细盯住他们的迹象,尤其是要看到他们是否分兵去别的地方,直到他们全军撤出百里开外,再回来禀报。”
苏燮眨了眨眼睛:“为何要百里之外呢?”
李靖微微一笑,扭头看向了身后十余里处,仍然冒着黑烟的伊吾城:“因为百里的距离,他们要一天一夜才能走个来回,到今天太阳落山的时候,想必战斗已经结束了!”
伊吾城南门,乙毗何力站在城头,面色阴沉,只有眼中的绿光一闪一闪,他这会儿已经无心去看南城外的隋军了,一个多时辰下来,他终于明白这些隋军只是佯攻而已,用投石车意思一下,连弓箭手也不派上前来,完全没有攻城的意思,倒是西门和东门两个方向,杀声震天,尤其是东门那里,看起来火光四起,黑烟满天,怕是八成已经失陷了!可是乙毗何力仍然尽力维持着更让镇定,因为他知道,在这个时候,自己只要稍微一乱,身边那个已经急得象热锅上蚂蚁的伊吾国王吐鲁番,一定会更加不知所措了。
一个浑身是汗的伊吾士兵,拖着长音跑了过来:“报!”
吐鲁番停住了来回的踱步,抢上前去,一把抓着这个小兵,说道:“战况如何了,快说!”
这名小兵哭丧着脸,说道:“回国王的话,西门那里,库真吐屯中了隋人的奸计,损兵两千,现在已经被迫放弃外城的城墙,退回瓮城防守!”
吐鲁番的身子晃了晃,无力地松开了抓着小兵的手,颓然地向后退了两步,一边摇着脑袋,一边不信地说道:“不会的,不可能的!大突厥的弓箭手天下无双,怎么会对付不了隋军!”
那小兵不敢抬头,哭道:“不是库真吐屯指挥不当,实在是隋人太狡猾,而且隋人的投石车,可以把十几斤的石头从一里外发过来,砸哪里就是裂一大块,连城墙都要给砸塌了!”
乙毗何力咬牙切齿地说道:“那东门呢?东门怎么样了!”(未完待续。)
第八百一十三章 临阵脱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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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兵的浑身都在微微地发着抖:“东门,东门已经沦陷,隋军已经攻进城里,铁木辛哥将军,塔里不台将军,赤尔巴将军全部战死,我军阵亡三千,达里乎将军正带着残兵在千里巴大街上与敌军巷战!”
吐鲁番这回两眼一抹黑,直接喷出一口老血,淋得那小兵满头都是。而那小兵呆呆地站在那里,血糊得他满眼都是,几乎撑不开眼皮,却是连动手抹一下也不敢。
两个侍卫一下子上前扶住了吐鲁番,吐鲁番狠狠地甩开了那两人,对着乙毗何力吼道:“乙毗先生,现在怎么办?隋军进城了,伊吾还守得住吗?!”
乙毗何力冷冷地回道:“国王陛下,不要慌张,现在还没到绝望的时候,本来我们守城的胜算就不大,能多拖一刻就是一刻,现在的情况也没有太大的不同,隋军看起来把所有的力量都用来攻城了,又是分成四门轮番攻击,这正是我们的机会!只要库真吐屯的铁骑一到,定能把敌军杀个片甲不还!”
吐鲁番刚才的脸色已经是惨白了,听了这话后,稍稍恢复了一丝血色,他皱了皱眉头,说道:“可是现在怎么办?隋军正在推进,我们拿什么抵挡?”
乙毗何力略一思忖,说道:“现在库真吐屯正在西门那里指挥作战,这个消息不要急着告诉他,以免他分心,南北两门都不是敌军攻击的重点,把这两门的守军抽出三千,调到街上,把皇宫中准备的沙袋和石块也搬过去,堵住街道,延缓隋军进攻的速度。同时在几条主干道上堆上柴堆,再把百姓家的门拆下来扔到街上,浇上滚油焚烧,这样一来。足可以拖住隋军半天以上的时间!”
吐鲁番国王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可是这样在城中纵火,不知道要烧掉多少民居,就是守下来了,我们的伊吾城也完蛋了!”
乙毗何力眼中凶光一闪,恶狠狠地瞪了吐鲁番国王一眼。吓得他连忙低下了头,只听乙毗何力说道:“都什么时候了,还管得了百姓的死活?!只要守下伊吾城,战后重建也就是几个月的时候,慌什么!可要是城池丢了,那我们全都死无葬身之地,就是百姓再念着国王陛下的好处,又有何用?!”
吐鲁番国王的身子微微地晃了晃,沉吟了一下,狠狠地一跺脚:“好。就听乙毗军事的话,本王这回也豁出去了!来人,命令北门的纽格鲁将军回来,指挥军队,抵挡…………”
乙毗何力突然摆了摆手,打断了吐鲁番国王的话:“国王陛下且慢,现在是危急时刻,只怕纽格鲁将军下不了这个纵火焚城的决定,只有国王陛下你德高望重,才作得了这个主。还是劳烦您去一趟吧,华木儿,带人护送国王陛下!”
乙毗何力身边的一个人高马大的独眼突厥人应声而出,乙毗何力拍了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道:“一定要保护好国王陛下的安全,听到了吗?!”
华木儿仅存的一只完好的眼睛眨了眨:“军师,末将明白。飞狼队,跟我走!”
吐鲁番国王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怨毒神色,转头对着一个卷发长袍的文官说道:“阿里巴巴国相,咱们走!”
南门的城楼一下子随着吐鲁番国王等人的离开而空旷了许多。乙毗何力看着这帮人远去的背影,又看了一眼东城方向,那离着城中心的王宫越来越近,已经不到三里的烟尘声与喊杀声,低声对着身边的一个传令小校说道:“速去西城告诉库真吐屯,城是守不住了,让他马上率骑兵来南门突围。”
库真吐屯这会儿正站在瓮城的城头,他的三千多部下个个已经挽弓搭箭,直指着外墙的城头,或者是外城的城门,只等隋军一爬上城墙或者是冲进城门,就万箭齐发,将来犯之敌以箭雨消灭,只是过了足有半个时辰了,仍然看不到隋军的一兵一卒出现,一直紧绷着神经的突厥射手们,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却又不敢放下手中的弓箭,只能强忍着手臂的酸痛,继续保持着随时击发的状态。
库真吐屯来回地在瓮城的城楼这里走来走去,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由于这瓮城修的高度和外城的城头基本上一致,所以他现在的位置也看不到城外的情况,只能消极地等着攻城方的举动,突然,身后传来一声拖长音的喊叫:“报…………。”
库真吐屯皱了皱眉头,转过了身,只见一个传令兵模样的突厥士兵飞奔而上城楼,他认得这个人,乃是乙毗何力身边的传令小校,名叫葛尔丹,在今天分兵前,乙毗何力曾特意宣告有紧急的事情会由此人来传令,看到这个小兵葛尔丹,库真吐屯的心猛地一沉,看来是南门那里有异常变动了!
正思索间,这个小兵已经跑上了城楼,直接单膝下跪在库真吐屯的面前,也不等库真吐屯开口询问,直接说道:“吐屯大人,东门已经失陷,隋军进入城中 ,乙毗军师命我来请吐屯速到南门突围 !”
库真吐屯所在的这个西门离东门的距离最远,瓮城后面的城楼又挡住了他向后的视线,加上库真吐屯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城头上,没有过于注意背后的事情,听到小兵的报告后,脸色大变,连忙扭头看向了城楼的另一侧,只见远处东门的方向火光冲天,烟尘四起,而隐约可以听到那边的喊杀声。
库真吐屯重重地一拳打在瓮城背面的城垛子上,暗骂自己刚才过于大意,竟然忽略了身后,他的眉头一皱,沉声问道:“东门有重兵把守,我的勇士铁木辛哥也坐镇那里,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丢了?”
传令小校葛尔丹哭丧着脸,说道:“听东门那里逃回来的人回报,隋军狡猾,用了各种诡计。引诱我军把滚油运上城墙,然后施以火箭攻击,而且东门的隋军非常精锐,弓箭手和投石机极多。生生地把东门给烧毁,在大量杀伤了城头守军后一涌而入,现在吐鲁番国王正带着伊吾国的士兵,以柴堆和民居的大门堆在街中,纵火焚烧。以阻挡隋军的推进。”
库真吐屯看着城中到处燃烧着的火焰和黑烟,喃喃地说道:“原来如此,真不愧是乙毗军师,这么艰难的情况下,还能想到这种反击的办法,真是多亏了他,只是…………”
库真吐屯的眉头皱了起来,本想说只是为何现在要去南门呢,情况还不至于不可收拾啊。但他突然想到吐鲁番国王实在是靠不住,乙毗军师让他去组织抵抗。又让自己现在就弃城突围,显然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
葛尔丹看了一眼左右,神秘兮兮地说道:“乙毗军师说了,吐鲁番国王靠不住,他这一去多半会和隋军的将领暗中谈判,之所以支开他只是争取时间,让吐屯大人能趁机杀回南门,要是再晚点,可就走不成了!”
库真吐屯不甘心地看了一眼城外:“可是,可是我们的骑兵还没有杀到。就这样放弃了西门,不是太可惜了吗?”
葛尔丹摇了摇头:“乙毗军师说过,隋军并不知道我们在瓮城上的守备力量,若是吐屯大人实在舍不得。就带一千卫队骑马去南门,剩下的人留着防守这里,只要外面的野战打赢了,伊吾还是会回到我们手中的!”
库真吐屯的双眼一亮,猛地一拍手:“好,就按你们说的办。来人。把格力木俟斤(俟斤是突厥官名,一般授予别部的首领)叫来。”
片刻之后,一个身材高大,满脸被烟尘熏得一片漆黑的突厥贵族匆匆跑了过来,见到库真吐屯,以手按胸行了个礼:“吐屯大人,有何吩咐?”
库真吐屯哈哈一笑:“格力木俟斤,我的好兄弟,现在我军的骑兵正在向城外的敌军突击,我需要带着我的勇士们冲出城去,反击他们,西门这里,暂时交给你了,我留给你三千精兵,你务必要坚守到底。”
格力木俟斤本是西突厥的一个仆从部落的首领,并不属于最早跟着室点密可汗西征的十姓部落之一,但他的部落在西域一带也算是规模比较庞大的,即使是库真吐屯,也把妹妹嫁给了他,以结盟好,这么多年来,库真吐屯吃肉,也从没忘了给这位妹夫喝口汤,所以格力木俟斤跟库真吐屯一向算得上是患难与共,可是这回,在生死存亡的关头,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精神,库真吐屯还是把妹夫留下,自己准备跑路了。
格力木俟斤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但还是一时半会没有回过味儿来,他抓了抓脑袋,疑道:“坚守到底?要守到什么时候呢?吐屯大人还请告诉我。”
库真吐屯的嘴角勾了勾,他脱下了自己头上的那顶金盔,戴到了格力木俟斤的头上,格力木俟斤先是一愣,转而惊道:“吐屯大人,使不得,使不得啊!”
库真吐屯哈哈一笑,拍了拍格力木俟斤的肩膀:“有什么使不得的,你跟我是兄弟,又是我的妹夫,这顶金盔,代表了我阿史那库真的无上权威,现在我把它给你,你就是城中的总指挥,我若是在城外战死了,那么就由你格力木俟斤接掌我的部落。至于坚守到什么时候,你自己决定。”
格力木俟斤激动地泪光闪闪:“吐屯大人,我们乞可哈部落就是战到最后一个人,也一定会守在这西城的城头的,你就放心地去吧!”
库真吐屯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举起了手中的弯刀,高声道:“突厥的勇士们,你们一定要在格力木俟斤的带领下,牢牢地守在这里,如果有谁违背格力木俟斤的意愿,那就是违背我阿史那库真的意愿,伟大的狼神一定会降罪于他的,大突厥必胜!”
几千突厥将士都拼了命地以狼嚎狂吼相呼应,城头的突厥士兵们,士气之高,直冲霄汉。
库真吐屯在一片欢呼声中走下了城墙,他悄悄地扭头对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卫队长里克尔哈说道:“里克尔哈,去把卫队的弟兄们如今过来,马都备好,一人双马,现在就去南门!”
里克尔哈心领神会,匆匆地下了城,库真吐屯面沉如水,回头看了一眼城外,那面写着“薛”字的大旗仍然立于原地,高高地迎风飘扬,他的心里暗道:莫何,我的好弟弟,一切都指望你了啊!
王世充一身戎装,坐在东城的城头的一条胡床之上,城头的大火已经被扑灭,到处都是被烧焦的人体脂肪那难闻的味道,中人欲呕,即使是魏征,也不免时不时地抽动着鼻子,以抗拒这恶臭,一边的不少小兵,更是用布巾掩住了口鼻,以防这些死人灰吸进鼻子里,只有王世充象个没事人似的,灼热的气温让他脸上汗如雨下,可是他连擦一下的意思都没有,面沉如水,看着前方二里处的几条大道之上,那熊熊燃烧着的火焰。
魏征叹了口气:“想不到这些伊吾人竟然能下这样的狠手,在自己的城市里纵火,以阻挡我军的推进,主公,现在我军的迅速推进已经不可能,该如何是好?”
王世充微微一笑:“玄成,你看敌军阵后,那个戴王冠的家伙,应该就是伊吾国王吐鲁番了吧。”
魏征顺手看过去,点了点头:“不错,应该是他,现在也只有这个国王才能下这样的命令,若是换了突厥人下令,只怕城中军民早就群起而攻之了。”
王世充点了点头:“玄成,那你说这个伊吾国王,为什么在我军已经入城的时候,还要这样垂死挣扎,甚至不惜焚烧自己的城市呢?”
魏征笑道:“只怕是因为妻儿被突厥人扣为人质,所以只能听命于人了吧。这条毒计,十有八九是那个假冒阿里巴巴国相的狗头军师想出来的。”(未完待续。)
第八百一十四章 敌骑来袭!
王世充的嘴角勾了勾:“所以吐鲁番不是傻子,他现在应该很清楚,突厥人大势已去,这伊吾坚城这么快就给攻破,城外的野战一样不会有什么悬念,如果不出我意料的话,他派来求和的人,应该很快就要来了。”
城下传来一阵喧嚣之声,魏征向下看去,只见四名士兵押着一个五花大绑,卷发华袍的人过来,那人不停地扭着自己的身体,一边跳脚,一边用半生不熟的汉话叫道:“放开我,我是伊吾国的国相,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见你们的将领!”
王世充微微一笑:“说曹操,曹操就到,雄信,你去招呼一下我们的客人!记住,要以礼相待。”
一直站在王世充身边的单雄信应声而去,过了一会,便带着被解了绑的那人上了城头,向着王世充行了个礼:“将军,我搜过他的身了,没有利器,他说自己是伊吾国的国相阿里巴巴。”
王世充与魏征对礼一眼,笑了起来:“难不成这伊吾国还有两个国相啊。怎么我昨天见到的了阿里巴巴,不是阁下呢?”
阿里巴巴是个头发胡子黄中带白,年约六十,满脸麻子的老人,听到这话后,连忙摆手道:“不不不,昨天去贵军军营的,是库真吐屯的军师,名叫乙毗何力,他过去就是假借我的名义,想要欺骗贵军的,还好神明保佑,你们没有上这个恶贼的当,谢天谢地。”他说着,合起双掌,高高地举过头顶,然后摊开双手,在自己的胸前打开,以示虔诚。
王世充不想跟他在这里浪费时间,他说道:“好了,咱们就长话短说,那个假阿里巴巴来我们这里的时候。就被我们一眼看穿了,他明明是个突厥人,怎么可能做你们伊吾国的国相呢?其中必然有诈,而且你们伊吾城的地势我们很清楚。那西门是个瓮城,所谓地想要打开城门放我们入内,不过是用计赚我们罢了,所以我们佯攻西门,把他昨天带来的牛绑上假人冲进城内。果然就试出他的奸计来,而我们大军主力,则在这里攻破东门,现在伊吾城已破,你现在前来,又是想要做什么呢?”
阿里巴巴脸上挂着谄媚的笑容:“我们伊吾小国,地处西域,一直没有见识过隋朝天兵的厉害,今天算是大开眼界了,不瞒将军。这些年我们伊吾国一直被突厥人当成奴仆一样地对待,欺负,上自国王,下到平民,没有人没受过突厥人的气,咱们早就想要反抗突厥人了,只是我们国小力弱,又无外援,所以才不敢动手啊!”
王世充的脸色一沉:“阿里巴巴国相,你现在再说这话。不觉得太晚了吗?在这东门帮着突厥人守城,对抗我们大隋天兵的,不就是你们伊吾国的将士吗?城池已破,现在你们的国王还在带着人在大道上纵火。想要以此来延缓我军的推进,这是有一点悔过之意,投降之心的表现?”
阿里巴巴国相换上了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不瞒将军,不是我们国王陛下有意抗拒天兵,实在是被突厥人看得太紧了!那个华木儿正带着两百名飞狼军,名为保护。实为胁迫着我们的国王,国王陛下是悄悄让我从地道过来,跟贵军取得联系,只要能救出他,救出在王宫被突厥人看着的王后和公主们,我们伊吾国愿意世世代代改做大隋的忠实仆人!”
王世充哈哈一笑:“怪不得你能穿越火线,一个人跑过来,原来是有地道啊,这地道有多长?能通行多少人?现在城中抵抗的突厥人有多少?”
阿里巴巴国相说道:“我们王宫内部,有一条逃生的暗道,就在国王的座椅下面,是历代国王逃生的一条通道,正好通往这东门附近的一处院子里,地道大约三里长,走个几百名士兵,是不成问题的。现在王宫里的突厥人大约还有五十多,我来的时候看到了,而胁迫国王陛下的飞狼军不过两百人。”
王世充冷笑道:“那既然只有这么点突厥人,为什么你们自己不动手,而要靠我们隋军?”
阿里巴巴国相摇了摇头:“调兵的虎符只有国王有,所以突厥人现在牢牢地掌控着他,再说我们伊吾士兵多年来对突厥人都是比较畏惧的,即使是这几百突厥人,只怕现在以国王身边的两千多军士,也是打不过的。”
王世充不屑地勾了勾嘴角:“都这时候了还不自救,活该你们伊吾国给人欺负控制这么多年。也罢,雄信,你带五百精壮军士,跟阿里巴巴国相从秘道里过去,先清扫王宫里的守卫,然后再去从背后救国王。”
单雄信的脸上闪过一丝喜色,拱手道:“得令!”
王世充突然想到了什么,说道:“等一下!阿里巴巴国相,你们王宫之中,可有武库?可有你们伊吾士兵的衣甲?”
阿里巴巴连忙点头道:“有的有的,武库里还有两千套士兵的装备,怎么,将军有用吗?”
王世充点了点头:“如果是我们隋军这样穿了隋军的甲胄过去,可能那些什么天狼队就会先下手杀害你们国王,只有我们的人换了你们伊吾国的服装,才不会让他们起疑,到时候你就说带了看守王宫的士兵过来增援,明白了吗?”
阿里巴巴国相面露喜色,说道:“将军真是神机妙算,我真是佩服之至啊,就按您说的办。”
王世充笑着拍了拍阿里巴巴的肩膀:“听好了,这可是你们伊吾国君臣自救的最后机会了,以后能不能在这里继续当国王和国相,就看你的表现啦,对了,给我们的这位单将军指明对方天狼军的首领,雄信,务必擒贼擒王,一定要保障国王陛下的安全!”
单雄信中气十足地朗声道:“将军,您就等我的好消息吧,不救出伊吾国的国王和王后,末将绝不回来见您!”
伊吾,西城城外,薛世雄坐在那高高的帅台之上,面带微笑。看着前方的情况,百余架投石机已经停止了发射,士兵们正喊着号子,把这些投石机向前推运。以便让射程能达到外墙后约三百步的瓮城城墙。
一边的薛万均顿了顿手中的长槊,忍不住说道:“父帅,您还在等什么?已经过了一个时辰了,外墙上早没了敌军,不趁着此时一鼓作气。攻上城去,还要等敌军重整增援再攻吗?那可就难了!”
年龄最长的薛万述,面色微黑,已经留起了短须,全身披挂,提着一柄开山大斧,站在薛世雄的身边,听到薛万均的话后,回头一瞪眼:“老三,胡说些什么呢。父帅难道还不如你有见识吗?昨天军议的时候就说好了,攻击的主力是东门的王将军,我们要做的就是吸引敌军的注意力,为王将军创造机会!”
年龄最小的薛万彻,在四兄弟里生得最是高大英武,那腰围比起其他三个哥哥都要粗了半圈,个头也接近九尺,薛家四虎,个个用的兵器都不一样,薛万彻用的是一柄方天画戟。而头上也不戴头盔,只是用一圈铁箍把一头散乱的长发给圈住,他听到薛万述的话后,不满地嘟囔了一句:“咱们才是大军的主力。凭什么要把这破城之功让给那王世充!”
薛世雄的脸色一沉,回头对薛万彻斥道:“臭小子,你懂什么!此战的关键根本就不在于拿下这伊吾城,而是要对付身后的突厥骑兵,你们看看城中已经烽烟四起,王将军肯定这会儿已经顺利地拿下了东北。正在向城内推进呢,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摆出攻击的架式,拖住西门的守军,为王将军的发展创造机会,还有,算算时间,突厥的铁骑也差不多应该要到了,你们几个还怕没仗打吗?”
薛万彻的嘴角勾了勾,想要再说些什么,突然间,手提一枚重逾百斤的狼牙棒的二哥薛万淑说道:“父帅,后面有情况!”
薛世雄一下子站起了身,跟这帅台上所有的将校一样,看向了大营的后方,只见十里之外,烟尘四起,远远看去,天空中几乎象是有一条黄龙在张牙舞爪,而空中的烟尘之下,则是看起来如蚂蚁一般密集,铺天盖地而来的突厥骑兵!
武将出身的人眼神都很好使,这回突厥来的都是铁甲骑兵,远不是普通突厥部落的那些身穿皮甲,头戴毡帽,使用骨制箭头的部落骑兵,一片片甲叶子反射出来的日光,足以亮瞎人眼,远远看去,就象是一个个精光闪闪的发光体,在奔驰,越来越近!而一面金色的狼头大旗,也跟着突厥铁骑的行动,那嗜血的狼牙和尖利的狼爪,看起来也越来越面目狰狞。
薛世雄的神色平静,对周围的将校们说道:“一切按计划行事!”
金色狼旗之下,正是突厥骑兵的首领,库真吐屯的弟弟,号称弩失必部落第一勇士的阿史那莫何,他的身长足有九尺,手中提着一根看起来至少有一百斤重的巨大铁制狼牙棒,而棒头则钉满了锋利的倒刺,如同一根根的狼牙,迫不及待地想要饱饮敌人的血肉。
阿史那莫何的腰粗得活象一只大水缸,而左右两侧马鞍各放着一把檀木大弓,足有大半个人高,看起来起码也有个五石以上的弓力,而插在他背后的两个箭囊,足足盛了上百枝长杆狼牙箭。
阿史那莫何的脸上,一道长长的刀痕余过他的额头,从左侧的鼻梁延伸而下,一直到他的右嘴边,这让他的嘴看起来不太端正,有点微微地向左堆,而两颗前门牙看起来无法被嘴唇包裹住,深深地呲出了唇外,活象一只食人的恶狼。
阿史那莫何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配合着那只碧绿的眼珠子,形成了一种很奇怪的混合颜色,若是在晚上只看到他的这双眼睛,一定会以为是沙漠中的苍狼。他死死地盯着十里外的隋军大营,隔着两里多宽的营地,可以很清楚地看到隋军的投石车正在被人推着向前移动,而西门城头那到处残存的景象,以及城中升起的黑烟,更是明白无误地告诉阿史那莫何,伊吾城已经接近沦陷了。
阿史那莫何身边的一个副将,小声地向阿史那莫何说道:“莫何将军,伊吾好像已经被攻破了,现在我们怎么办?”
阿史那莫何咬了咬牙:“西门还没有破,大哥一定还在坚守着,现在正是好时机,看这隋军的营地,也就两三万人,还在全力攻城,只要我们全力突击他们的大营,进去四处放火,然后分兵左右两路,狠狠地侧击,那一定可以大败这西门的隋军,只要这西门的隋军主力一败,即使攻进城里的隋军,也会不战而溃的!”
身边的几个副将都连连点头:“我们听莫何将军的。”
阿史那莫何说道:“传我的令,三万骑兵,现在兵分三路,中路额真部落五千轻骑,由库列罗俟斤率领,打我的金狼大旗,直冲敌军大营,在进攻前让马尾绑上树枝,跑起圆环,把声势造得尽量大些!记住,进入大营之后,在敌军营帐里四处放火,不要恋战,快打快出,正面冲入,从左侧杀出,明白吗?”
库列罗俟斤大声应道:“您就瞧好吧!”
阿史那莫何扭头对着另一个黑大汉下令道:“拔野古将军,你带领突骑施部落的一万铁骑,从隋军大营右边绕过去,一旦见到营中火起,马上向着前方突击,隋军攻城部队一定会回救,到时候狠狠地击其侧翼!”
拔野古哈哈一笑:“看我们的!”
阿史那莫何眼中冷厉的寒芒一闪:“一万五千本部精骑,随我到左翼,快!”
薛世雄冷冷地看着大约三万的突厥骑兵大团,分成了三股,两股向着左右分离,而中央的敌军骑兵,声势却是最大,马蹄声震天,烟尘滚滚,却看不清有多少数量,不过以他们造出的声势来看,起码有两万以上。(未完待续。)
第八百一十五章 伏兵尽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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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家四虎,已经都不在薛世雄的身边,只有副将王仁恭,按剑持槊而立,仍然站在薛世雄的身侧,若有所思。薛世雄微微一笑,看了一眼王仁恭:“王将军,在你看来,敌军的主力是哪一路?”
王仁恭平静地说道:“兵者,诡道也,这是西突厥的骑兵主力,领兵之人也肯定是懂兵法的,但他这样做是欲盖弥彰,如果真的是主力进攻我军的大营,那就应该偃旗息鼓,悄悄地集结兵力,突然出击才是,可是中央又是打狼旗,又是弄出这么大动静,那明显不会是主力,最多五六千轻骑兵罢了,多半也是为了打探我军的虚实,查探营中是否有伏兵,而他们真正的主力,应该是现在正在向左右迂回的那两路,想要侧击我军回援大营的部队。”
薛世雄点了点头:“王将军的看法与本帅完全一致,那么敌军的左右部队,又有哪一路是他们的大将亲自带领的呢?”
王仁恭仔细地看了看两路骑兵的奔跑速度,说道:“从我大营右边过来的那支人马,人数稍少一点,但是声音动静却很大,明显是一些临时征召的游牧民,靠着大声的呼喝来给自己壮胆,而且他们队形跑得也有点乱,骑队之间或五六十骑为一团,或百余骑为一团,看起来是以帐落为单位的,没有经过严格的训练和编成,如果所料不差的话,他们虽然装备了铁甲钢刀,但仍然是仆从部落的部队,战斗力也不会太强!”
“至于左边的那路,声势看起来不大,但却是悄无声响,除了马蹄声外。几乎没有什么别的动静,虽然说三路突厥骑兵都用烟尘来掩饰自己,但在我看来,左边这一路才是那库真吐屯的本部精锐。也是弩失毕部落的核心部队,要想击破敌军,就得彻底打垮这路才是!”
薛世雄满意地笑道:“王将军真是深通兵法啊,不愧是跟了楚国公多年的老部下,我记得当年楚国公大战达头可汗的时候。是以骑兵对骑兵,正面打垮了突厥的铁骑,是这样的吗?”
王仁恭微微一笑:“正是如此,突厥骑兵来去如风,纵横突驰,实在是非常精锐勇悍的骑兵,但在仁恭看来,大帅所率领的燕云铁骑,甲骑俱装,所部万人。俱是多年征战的悍将锐卒,即使比起骁果骑军,也不遑多让,对付突厥骑兵,一定可以战而胜之的!”
薛世雄哈哈一笑:“很好,托你吉言,咱们就按原订的计划行事!”
小半个时辰之后,一万五千名突厥铁骑,迂回到了隋军大营左侧三里左右的位置,列出了一个个三角形。百骑为一队的楔形进攻阵型,另两个方向的突厥骑兵,在经过了机动之后,也差不多形成了这样的规模。阿史那莫何策马于阵前,冷冷地看着原来正面方向的五千轻骑,在库列罗俟斤的带领下,打着金狼大旗,如一阵风似地冲向了隋军的大营,然后划开一道长长的弧线。向着侧前方沿展,然后射出一波波的箭雨,倾泻在隋军的大营之中。
一名军将凑上前来,小声地对着阿史那莫何说道:“将军,情况有些不对劲啊,隋军大营那里,看起来毫无动静,他们这是在唱哪出?”
阿史那莫何看了一眼前方的隋军步兵,三四千步兵匆匆地从大营里冲出,面向自己的方向,开始列起长槊加盾牌的方阵,而另一个方向,同样数量的隋军步兵也在面向右侧的拔野古军,列出了这样的方阵,他冷笑道:“这还用问么,隋军不知我军虚实,匆忙间只能主力守在大营里,但现在看到了我们两侧的骑兵数量,又只能把人向外派,列出枪阵,企图阻挡我们的左右夹击!”
那名军将连声称是,继续问道:“那现在我们怎么办?要一起进攻吗?隋军的阵势还没有列好,现在冲过去,一定可以大获全胜的!”
阿史那莫何摇了摇头:“不,现在还不是时候,要等库列罗带人冲进隋军大营,那才可以突击!”
军将睁大了眼睛:“莫何将军,您不是说,隋军的主力在大营里吗?这样一来,库列罗将军不是会陷在里面嘛!”
阿史那莫何冷笑道:“他不陷在里面,怎么给我们争取时间呢?隋军乃是精锐,哪这么容易消灭得了,现在出来的这几千长槊兵,根本不会是他们的全部实力,只有等情况完全明朗之后,咱们再一举冲击,可获全胜,到时候城中的库真吐屯也会带着骑兵从西门杀出,我们三面合击,先灭城外的隋军,再强攻大营!”
库列罗的骑兵在射出了六七轮箭雨之后,终于冲向了隋军的大营,几百名前排的骑士呼喝着扔出了一道道的套马索,缠住了隋军大营的那些木栅,沙漠之中,栅栏插在流沙里,本就很浅,这些突厥骑士们齐声号叫,拨马转头,几匹马一发力,便可将整排的木栅拉倒,只片刻功夫,五六里长的隋军大营后面的栅墙,便给强制折迁,寸木不留!
库列罗哈哈大笑起来:“勇士们,隋军的兵力不足,全到前面攻城去了,后面是一片空虚,狼神保佑着我们,大家冲进去,把这隋军的营寨,化为一片火海吧!”身边的突厥骑兵们暴发出一阵欢呼,纷纷掏出一根涂抹了松油香脂的木棒,把弓箭和长槊都挂在了马钩之上,然后掏出怀中的火石打火,继而几个人凑到一起,把木棍聚到已经燃烧起来的火把上,很快,五千多突厥骑兵,已经人手持有一到两支燃烧着的火把了!
库列罗一马当先,冲向了隋军的大营,这种打劫放火的事情是他最拿手的,在大漠之中,他平时的主要职业就是这种沙漠里的强盗,带着部落的成员四处打劫来往丝绸之路上的商队,虽然今天受到了阿史那莫何的严令,不得私抢隋军的辎重,但只要点成了火,完成了任务。事后还怕得不到足够的好处吗?
库列罗带着两百多人的亲卫飞快地杀进了隋军大营,隋军的营地里,几百顶帐蓬整齐地排列着,按着一个个的分区。列与列之间相间十余步,行与行之间相隔七八步,而一些辎重大车和粮草, 则有序地摆放在帐蓬之间,正是打劫放火的最好工具。
突厥骑兵们也都分散成了各个小队。在这军营之中的巷道上来回驰突,喊着欢快的号子,把手中的火把尽情地撒向隋军的帐蓬和那些大车上,顿时,在沙漠里干燥的空气中,这些天生的引火材料一下子就腾起了熊熊的火焰,黑烟顿时蹿上了十余丈高的空中。
库列罗的小队一路欢快地奔腾着,身后的帐蓬已经化为了一片火海,而灼热的温度被他们这些风之子甩在了身后,而这些熟练的突厥骑士们。一开始还戒备着帐中可能有隋军的埋伏,可是烧了几十顶帷幕之后,连半个人影也不见,他们彻底放了心,一根根地从马侧的行囊中掏出火把,在已经着火的帐蓬和草车上点了,迅速地奔向下一个放火的区域。
眼看着作为隋军后军的七十多个帐蓬已经成了一片火海,库列罗奔向了中间的一个营区,这里应该是隋军的中军,也是帅帐的所在。作为主将的库列罗,当然不愿意让别人抢了自己的功劳,后军烧成这样了隋营也毫无动静,想必隋军已经倾巢出动去攻城了。现在自己要做的,就是赶在隋军回援之前,把这大营彻底烧掉,然后跟阿史那莫何的主力会合,进退失据的隋军,顿兵坚城之下。又如何能在这后有火场,左右尽是突厥铁骑的战场上存活呢?
库列罗心里已经美开了花,他的双手拿着两枝火把,嘴里咬着缰绳,靠着双腿的力量,夹着马腹,操纵着马匹奔驰的方向和速度,那顶巨大的帅帐,正处在前面的一处空地之中,现在库列罗的眼里,只有这东西,还有帅帐前高高飘扬着的“隋”字大旗,烧了这帅帐,再斩下这帅旗,一定可以让隋军不战自乱的!
一阵急促的铜锣敲声响起,紧接着就是一片片的羽箭破空之声,库列罗一下子睁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马缰从他的嘴里滑落,而他的眼中所看到的,却是这一排白色帐蓬之中,突然闪出了不可计数的隋军弩手,而面前的空地之上,三道半人高的绊马桩直接竖起,马桩的后面,则是如同飞蝗般的弩箭袭来。
库列罗想要丢掉手中的火把,去拉那马缰,让战马前蹄站立起来,挡住这一波密集的弩雨,可是还没等他松开手中的火把,肩头就是一阵剧痛,紧接着,正前方的胸腹部象是被几样东西狠狠地钻了一下,那身铁制锁甲完全无法抵挡隋军四石步兵弩在百步距离内的攒射。
库列罗只感觉前胸的剧痛很快就化为了后背的寒意,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感觉到,被万箭穿心的感觉是如何,他的眼睛依然睁得大大地,嘴角边和鼻孔中的鲜血在向下流,身子软软地歪向了一边,就在落到地下前,他在这个世上最后的印象,是看到那些帐蓬里飞奔而出的海量隋军弩手和举槊上前的重甲长槊步兵。
薛万淑骑着一匹通体全黑,高大神骏的突厥战马,在二十多名骑兵的伴随下,从营中杀出,前方的步兵们自觉地闪开了一条两丈多宽的通道,如果从头顶上向下看,可以看到方圆五六里的大营里,千余匹隋军的战马正沿着几十条这样的通道,向着被箭雨洗礼,主将阵亡,正陷入一片混乱的突厥轻骑们发起潮水般的反击。
带队在前的骑将们,就和薛万淑一样,纷纷持弓搭箭,向着突厥骑兵们再次倾泻出一片箭雨,那三道绊马桩前,足有五六百名突厥骑兵被绊得人仰马翻,薛万淑也不管这些在地上翻滚,惨叫着的突厥骑士,双腿一夹马腹 ,那匹黑马长嘶一声,四蹄翻飞,竟然生生地从这些人马的头顶飞过,落到了五六丈外,而薛万淑的两臂运起千钧之力,沉重的狼牙棒在他的头顶划出一个大圈,迎头击中了站在面前的三个突厥骑兵的脑袋,这三个脑袋就象三个脆弱的西瓜似的,被生生地砸得脑浆迸死,空中飘舞着红白相间的血液和脑花子,而本来散布着硝烟味道的大营里,也一下子多出了一股子血腥的气味。
几个突厥的骑队长们拔出了手中的弯刀,操起了长槊和狼牙棒,大吼道:“勇士们,跟隋人拼了!”
薛万淑哈哈一笑,他的动作一点也没有停顿,战马风一般地掠过那三匹端坐着无头尸身的突厥人的战马,正前面的六七名突厥人刚刚抽出了武器,想要反击,却被他的这根狼牙棒使得如风车一般,沾着即死,磕着便伤,更是有几个离得近的家伙生生地给从马身上砸得直飞了出去,胸口或者背上陷进去一大块。
这种铁铁甲骑兵的混战中,长槊并不是最称手的武器,象这种一抡一大片的狼牙棒或者大锤,才是最致命的家伙,薛万淑后面跟着的一帮薛府家将部曲,个个都是使着这些钝器砸人,只一个冲锋,当面的三百多名突厥骑兵,就给砸倒了一半多,剩下的骑士们也不是傻瓜,这些突厥轻骑,平时就是沙漠中的强盗,一向是有的赚就打,没的赚就闪,一看前面的同伴们如雨点般地倒地,后面的同伴们也顾不得再反击,纷纷掉转马头,向后狂奔。
只是刚才突厥骑兵们在营中放火放得高兴,这回逃命时就比较悲剧了,前面是如狼似虎,阵列严整的隋军步兵,长槊的尖头闪着夺目的寒光,如同一道不可逾越的钢铁森林,而骑兵们抡着狼牙棒和长柄锤之类的家伙见人就砸。举着长槊的隋军步兵们,则列阵而上,给那些给打落地下,还有一口气的突厥伤兵们纷纷一槊捅个透心凉,然后再割下首级,往腰间一系,继续向前推进。(未完待续。)
第八百一十六章 突骑冲阵!
这样冰冷而高效的杀人效率,只十几分钟的时间,就让冲进大营内的突厥轻骑们死了一半多,剩下的个个胆寒,也不顾后面的熊熊火场,纷纷骑马向后直冲,只盼着马儿能忍住这灼热的火浪,冲出这片火场,才能逃得一命。
可惜这片火场,足足有整个后军的营地,两三百步的宽度,刚才突厥骑兵们放火放得开心,可这会自己身入火场,又是东风劲吹,把火势向着火场的方向不停地蔓延,几百个人冲了进去,瞬间就传来一阵惨叫声,远远地看去,就象几百只燃烧着的火凤凰一样,马儿的惨叫声连连,一下子就把着火的骑手掀了下来,那些浑身是火的人儿,在地上翻滚扑腾了几下后,就再也无法动上一动了。
还剩下千余名突厥轻骑,已经不敢再向火场中冲了,在他们的面前,一千多隋军的骑兵,戴着各式鬼头面具,浑身是血,手里拿着的铁棍,狼牙棒一类的钝兵器上,多半沾着红白相间的血液和脑花子,一个个凶神恶煞,红通通的双眼中杀气冲天,而在他们身后,正列阵缓缓而前的隋军步兵与弩手们,则齐声用突厥语大叫道:“放仗免死,放仗免死!”
这些已经丧失了斗志的突厥骑士们,眼看着前进就是个死,后退进入火场也是个死,再也不敢有别的打算,只能哭丧着脸,滚鞍下马,扔掉手中的弓箭和马刀,跪地求饶,薛万淑抬起了脸上早已经被人血和脑浆溅得一片红白色斑斑点点的青铜面具,哈哈一笑:“早这么投降不就完事了嘛!”
就在大营中激战的时候,城前隋军大阵两侧的突厥骑兵也开始缓缓而动,右侧的拔野古一挥手,一万突厥骑兵开始慢慢地走马,离着前面的隋军步槊方阵大约三里地,他们以标准的骑兵战术,列成百人左右的三角形小队。分成六到七个波次,先是缓缓走马,然后再开始加速,直到最后里余左右的距离把速度冲到最大。
冲到离隋军步阵前百余步距离。则先是一波箭雨,然后甲骑冲阵,以这种不间断的冲击力,生生撕开步兵长矛方阵,这一点。他们在对付西域各国的战斗中,屡试不爽,拔野古也自信,没有任何步兵可以用这种血肉之躯生抗自己的铁骑冲锋!
隋军的军阵之中,王仁恭已经站到了阵后,在他的面前,是三千铁甲长槊步兵,前排的步兵举着大盾,如林般的矛槊向前伸出,后排士兵的矛槊搭在前排士兵的肩膀上。斜向上举,而第一排的士兵们,则蹲坐于地,把手上的长槊斜插于地,形成一个四十五度的倾角,冲着两里外,已经开始慢慢加速的敌军骑兵。
王仁恭的身边,一名旅帅模样打扮的小校,赫然正是刘武周,自从上回帮萧禹黑了一把高颖之后。萧禹本想提拔他成为鹰扬郎将的,可是随着萧家在接下来受了一系列的打击,他的升官之梦也就此破碎,只能回到并州老家。还好,王仁恭在去幽州的路上,刘武周特地前去毛遂自荐,王仁恭以前在杨素手下时就知道这刘武周人极精明,于是把他带在自己的身边,作为副将。这回也跟着自己一起出战。
刘武周看着对面呼啸而来,越跑越快的突厥骑兵,舔了舔嘴唇,说道:“王将军,我军的长处在于弓强弩快,为何对敌军骑兵不施放弩箭加以攻击呢?”
王仁恭的脸上闪过一丝冷厉的神色:“这是大帅的特别吩咐,对于这股敌军,不以弓弩上来射杀,而是直接与其进入肉搏!”
刘武周回头看了一眼十里之外,仍然按兵不动的左翼突厥骑兵,一下子明白了过来:“大帅的意思是,那边才是突厥的主力部队?”
王仁恭点了点头:“不错,攻击大营的突厥骑兵和我们正对的突厥兵,都不过是仆从部落罢了,只有那些还在按兵不动的,才是真正的突厥精锐,等他们动了,大帅才会加以痛击,所以我们这里不能打得太快,不然让他们跑了,以后总归会是个祸端!”
刘武周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他又看了一眼军阵的前方,突厥的骑兵已经开始全力加速了,排头的十几队突厥骑士发出了一阵凄厉的狼嚎,纷纷抢前,向着对面密集的隋军长槊方阵射出一排排的箭雨,乌云遮日也似的,前排的隋军将士们面前的盾牌和盔甲上顿时插满了密集的箭枝,百余名被射中要害的战士立时仆地,而身后的战士迅速地上前补上了这个空当,各队的队正们高声吼叫的“稳住”声此起彼伏。
就在这一瞬间,突厥战骑狠狠地冲进了隋军的长槊方阵之中,前排的两百多名士兵被撞得直飞了出去,有些阵列更是给冲倒了一大排,而突厥骑兵们也有一两百人被长槊扎得人仰马翻,巨大的前冲力让一些骑士们也成了空中飞人,凌空飞向了隋军的阵列,却被高高上举的长槊在空中刺穿,徒劳地在槊头挣扎了几下之后,便以一个极其恐怖而怪异的姿式,死在了槊尖上,只剩下一汪鲜血顺着槊杆向下直流。
拔野古冷冷地看着前方血肉模糊的厮杀,第一波一千两百名骑兵,看起来已经损失了一半多,剩下的骑士们,多数杀进了隋军的步兵方阵中,挥舞着手中的兵器,到处乱砍乱劈,而这些战马也个个嗜了血,四蹄纷飞,对着前后左右想要接近自己的隋军步兵一通乱踢。
隋军列在第一线的十五六个小方阵,也被击破了大半,有四五个队的伤亡比较严重,阵型也出现了混乱,第二排的新的十几个长槊方队,正迈着步子,喊着口号,向着第一线的槊兵方阵这里补上来,试图填满被冲开的空隙。
拔野古冷笑道:“隋军看起来也不过如此,他们的弓箭应该在攻城的时候用光了,竟然只能用这样的步兵方阵来硬抗我军的骑兵,我倒要看看,你们的这些血肉之躯,能挡得了我们几轮冲击!传令,第二波和第三波。同时出发,一定要把隋军的第二线长槊兵,给我彻底冲垮了!”
阿史那莫何仍然在阵前来回逡巡着,近十里外。隋军的步兵已经和源源不断涌入的拔野古所部的突厥骑兵们杀成了一团,从他这个位置看来,隋军仍然在不断地后退,而拔野古的第二和第三波次的攻击,起码把隋军打退了一百步以上。在他们的身后,第四和第五波的骑兵也开始缓缓地发动,看起来是准备一举把面前的这数千隋军长槊手击溃。而在另一边的隋军大营里,火光冲天,烟尘四起,而喊杀声却是此起彼伏,没有一点衰减的迹象。
一个军将一直在阿史那库真身边转悠着,他的马也跟主人一样, 暴躁难安,终于。这个军将忍不住说道:“莫何将军,大营里的战况不明,可是我们现在是不是应该出击了?库列罗俟斤和拔野古将军都在全力奋战,我们主力却不进攻,这有些说不过去吧。”
阿史那莫何的心里也一直在犹豫,他之所以让拔野古先冲,就是想看看隋军是否有足够的强弓硬弩,这样就能看出隋军是早有准备的严阵以待,还是匆忙间由攻转守的变阵,出乎他意料的是。隋军居然不发一箭,直接就让拔野古的骑兵近了身,现在看起来拔野古已经占了上网,再精锐的步兵也很难抵挡在平地中的骑兵冲击的。以目前的情形看,再打上半个时辰左右,拔野古就能吃掉当面的隋军了。
可是这一胜利来得太过轻易,反而让阿史那莫何起了一丝疑虑,城头到现在为止都没有本方的士兵助战,这说明西门很可能已经濒临失陷了。难道隋军真的在攻城的时候用光了所有的弓箭,以至于现在只能以血肉之躯硬顶铁骑吗?
可是阿史那莫何回头看了看大营那里,却又皱起了眉头,尽管营中的火势很旺,杀声震天,可是以他多年征战沙场的直觉,却是觉得总有些不对劲的地方,虽然杀声很高,可是听不到多少垂死者的惨叫声,而且按理说库列罗这会儿应该转向自己的方向突出大营,可是杀声却仍然没有什么变化,难不成他是给隋军的伏兵绊住了,无法突破吗?阿史那莫何的感觉不是太好,本来几次想要下令突袭,这会儿却又变得犹豫了起来。
城头突然响起了一阵欢呼声,阿史那莫何抬头看过去,却只见一两千名突厥弓箭手,这会儿跑到了西门的城头之上,都对着自己欢呼雀跃呢,远远望过去,城头上正站着的一个人,头顶金盔,在太阳的照耀下闪闪发光,在整个西域,戴金盔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自己的哥哥库真吐屯,看来他也听到自己的骑兵杀到,上城助战来了!
阿史那莫何再无犹豫,狠狠地一挥手:“全军听令!一千五百人一队,分成十队,一轮箭雨之后,强攻敌军的步兵方阵,务必全歼这股隋军,然后与拔野古将军会合,齐攻隋军大营,敢有一步退缩者,定斩不赦!”
等待许久的突厥士兵们齐声欢呼,作为整个西域地区最优秀的突厥战士,看着友军在那里放手大杀,而自己只能观望,是对勇士最大的侮辱,一听到这个命令,一万五千名突厥铁骑马上排好了攻击阵型,只几分钟的功夫,第一波的突厥骑兵便向着三里外的隋军阵线,发起了雷鸣般的全速突击!
伊吾西城的城头上,格力木俟斤正戴着库真吐屯的金盔,挥舞着战刀,和所有的身边士兵们一样,欢呼着,呐喊着,眼见两边的突厥骑兵都已经开始冲击,尤其是右侧的阿史那莫何的本部精锐,更是全速冲向了城下的隋军方阵,他连忙下令道:“勇士们,拿起你们的弓箭,向着城下的隋军倾泻你们的怒火吧!”
他的话音未落,突然只觉得眼前一阵黑暗,从隋军密集的方阵之中,盾牌之下,突然钻出了数以千计的弓箭手,这些弓箭手全部混杂在长槊兵的方阵当中,以极快的速度向着城头射箭,还没等城头的突厥兵们反应过来,已经飞快地射出了两到三轮的箭雨,尤其是第一轮,多数隋军的弓箭手都是一弓搭了三箭,一箭三发,上万枝箭组成的箭岚,一下子覆盖住了整个城头。
格力木俟斤的笑容还僵在脸上,一枝长杆狼牙箭带着呼啸的风声,就把他头上的金盔生生射落,紧跟着的一箭,紧紧地掠过了他的头皮,格力木俟斤只觉得头顶一热,然后就有些热乎乎的液体向下流,用手一摸,满手全是鲜血,吓得他魂飞魄散,哪还顾得上指挥手下,一下子猫腰蹲了下来,身边的几个亲卫连忙举起镶了铁皮的木盾,盖在他的头顶,掩护着他向着后方退去。
可是其他的突厥兵们却没有格力木俟斤这么好的运气和防护了,这一轮箭雨,就把密集集中在城头的突厥兵射倒了好几百,剩下的活人也顾不得放箭反击,纷纷矮下身子,蹲在城垛后面,只听得头顶的羽箭破空之声不绝于耳,如凄厉的怒号,而坠落在城头上,箭尖朝下的那些羽箭,则击穿了这些人的皮帽,生生地钻进他们的脑壳或者脸上,引起一阵阵临死前的惨叫声。
偶尔有几个胆大的突厥射手,直起了身子,企图和隋军的弓箭手对射,可是往往刚一起身,就被几根弓箭射穿了胸腹,直接从城头栽到了城下,尸体落在干涸的护城沟里,只听到一声声的闷响。
城头的一千多突厥射手们都抓紧了自己手中的弓箭,只指望着这该死的箭雨能缓上一缓,是的,只要停出片刻的时间,他们就可以直起身子,把手中的弓箭向着城下倾泻,狠狠地报复,可是现在,他们只能忍耐,只能等待!(未完待续。)
第八百一十七章 大杀器--刀车!
城下阿史那莫何的全速冲击已经一发不可收拾了,离着前方的隋军槊阵,看起来只剩下四百多步,所有的突厥骑士们纷纷射出了手中的弓箭,然后熟练地挂起大弓,端起长槊,两脚站在马蹬之上,一手拉着缰绳,一手紧紧地把长槊夹在自己的腋下,这样摧毁一切的夹枪冲锋,足以把任何步兵碾成一堆肉泥!
四百步,三百五十步,突厥骑士们齐齐地发出一阵狼吼,震天动地,配合着他们全速冲击的气势,犹如一条势不可挡的黑龙,直奔隋军大阵而去,一些突厥骑士的眼中,惊喜地看到最前方的隋军士兵们已经开始扔下长槊,似乎是要逃跑了!这是他们纵横西域,铁骑冲杀时最常见到的剧本,接下来就是敌军抱头鼠蹿,然后就是一路的碾压和追杀!
可是扔掉了长槊的隋军们,一个个却突然从身后的同伴手中接过了一把步兵弩,他们扔掉了插满羽箭的盾牌,双手持弩,甚至不需要瞄准,连扣三下扳机,机簧击发的声音不绝于耳,一轮又一轮的弩海向着突厥骑兵们迎面而来!
四石的步兵弩,在这不到两百步的距离上,足以打穿身穿双重锁甲的骁果骑士,而突厥骑士们为了实行夹枪冲击,连盾牌都扔在了一边,这一下被射了个正着,他们的战马虽然勇悍,迅捷,可没有披甲,这一轮轮的弓弩射得第一排的数百匹战马的马头与前胸,都被弩矢打出了一蓬蓬的血雨,而失去了平衡的战马,向前一个个地踉跄,把马上也同样中箭的突厥骑兵们向前掀出十余步,以黄沙之中如同人体在大海中的冲浪,生生冲出一条血染的痕迹后,才终于气绝而亡。
后排的突厥骑手们靠着高超的骑术,或是跃过,或是绕过倒在前方的同伴们的人马尸体,只稍稍减了下速,又迅速地向前继续发起了攻击,隋军的前排弩兵们趁着这个间隙,又从后面的同伴手上拿过了第二支连弩,也不瞄准,直接对着面前密集,如墙推进般的突厥铁骑,再次三发连弩齐射!
这回由于距离又近了百步,弩箭的穿透力进一步增强,不少马上的突厥骑士们,生生被这迎面而来的弩箭射得从马上向后直飞过去,有些战马还在向前狂奔,而骑士们早已经在后面坠地,这一轮又是射倒了两三百名突厥骑兵,两轮弩矢过后,第一波冲击的一千五百名突厥骑士,已经折扣过半,但剩下的人仍然红着双眼,挥舞着手中的长槊,站在马蹬上,全速向着七八十步外的隋军阵列发起致命的突击,这一回,已经不可能再有弓弩阻止这些骑士们的雷霆一击了!
阿史那莫何一言不发,站在后面的骑阵里,看着前三波骑兵正向着隋军的大阵,发起最后的冲击,他看了一眼城头,隋军的弓箭完全没有一点停滞的意思,而立于营门口的投石车,这会儿也开始向着城头发起一块块的巨石,城墙上被砸中的垛子,往往连同四五个人的尸体一起落下,而城头的守军,本来还打算撑过这一轮箭雨袭击,再作反击,可是等到这些巨石如雨点般地被扔上城墙后,这些突厥射手们也纷纷放弃了这个打算,开始抱头逃亡,以最快地速度从瓮城和下城的楼道向外撤离了。
另一边,拔野古的骑兵似乎也遇到了攻击的瓶颈,隋军的大营之中,源源不断地奔出一阵阵的长槊兵和刀斧手,向着前面步骑混合,厮杀在一起的前线奔去,而隋军原本压制城头的弓箭手,也开始纷纷地从步兵方阵中跑出,向着右侧转去,列成两到三列的弓箭手阵列,把一轮轮的死亡之雨,转向拔野古的骑兵倾泻,人的惨叫声和马的悲嘶声,响成一片,顺风传向了阿史那莫何这里,让他脸上的那道刀疤一跳再跳。
阿史那莫何终于算是看明白了隋军的意图,城墙和隋军的大营,如同两道天然的隔离物,把突厥骑兵的冲锋宽度,死死地限制在了大约三四里内,在这个距离上,一万五千骑兵即使分成十队,也只能勉强展开,根本不可能利用骑兵的机动性去包抄侧翼。左边的护城沟和右边的营栅便是对隋军侧翼最好的保护,他们绝对是有备而来,而不是仓促应战!
阿史那莫何的牙齿咬得格格作响,无论如何,即使大营中的轻骑和拔野古的部队全部受损,只要自己这一支部队能正面强行打穿隋军的防线,仍然有反败为胜的可能,他相信自己部下的实力,这支部队横扫了整个西域,今天,也不会例外!而隋军虽然弓强弩快,但是血肉之躯,是无法抵挡只有数十步之外,全速冲击的铁骑的!
前排的突厥骑士的眼睛已经变得一片血红,很多人象嗅到了血腥气味的恶狼一样,吐出了舌头,瞪大了眼睛,两耳间只有忽忽的风声,其他的口鼻全都大张,以抵消速度太快时耳膜那里象要爆炸的压力,丈余长的长槊已经放平,眼前的那些隋军弩手们正慌张地向着两翼和后面撤离,追上去,踩死他们!这是几乎每个突厥骑士的所想!
突然之间,隋军的军阵中响起了一阵沉闷的号角声,大概有数百枚号角被同时吹响,随着这阵号角声,原来盔明甲亮,不停地闪光的隋军阵列突然炸开,每隔一丈左右的距离,便有一辆搭载着刀板的大车被迅速地推出,长长的车后的扶手上,两边各有三到四名隋军士兵扶着,呐喊着向前推出,而在他们的身后,则是密密麻麻,举着长槊,斜向上指的隋军长槊步兵!
速度太快!突厥骑兵们甚至根本来不及刹住自己飞驰的战马,就在这一瞬间,所有的隋军前排弓弩手都迅速地从车与车之间的那道狭长缝隙里钻了进去,偶尔几个没来得及挤进去的家伙,也急中生智地或者蹲下身, 让大车从自己的头顶冲过,或者干脆跳上大车,再从那刀板上一跃而过,几个弹跳不好的家伙可就倒了霉,给生生地挂在了刀板之上,死得惨不忍睹。
阿史那莫何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他做梦也没有想到隋军竟然会把这些大车隐藏在步兵身后,由于前排是密集的弩手,大车的刀板一开始又没竖起来,竟然一点也没有看出这阵中的杀机,等到大车推出人群时,突厥人再想反应,已经是来不及了。
沉闷的碰撞声不绝于耳 ,铁甲骑兵全速冲击时的速度和力量还是非常恐怖的,也正是因为考虑到了这一点,所有的大车都有六到八名大力士推着,就是要死死地顶住骑兵的这轮冲击,前排的三百多名突厥骑兵,纷纷撞到了大车前面的车辕之上,整个人都给撞得离开了马背,向前飞行过去,没飞两步,就撞上了那面刀板,锋利的刀刃在这巨大的冲击力作用下,把骑兵们身上的铁甲撕得粉碎,许多骑兵就这样生生给切割成了几块碎肉,内脏流得满车都是。
只一瞬间,第二批的骑兵也生生地撞上了这条刀刃战车组成的阵列,由于前排的马尸满地,这回他们的冲击力比起第一轮来说要小了不少,很多人是生生地给地上的伤马死马绊到,然后自己的座骑马失前蹄,生生地给从马背上掀了下来,只是托这下冲力减弱的福,倒是没多少人象前面那些哥们一样给直接冲到了刀板上成了滚刀肉。
可饶是如此,摔在已经被鲜血浸得一片鲜红的黄沙上,仍然是让他们七晕八素,还没来得及爬起来,就被大车沉重的车轮碾过,惨叫着化为一滩铁包血,即使有些运气好的家伙,从车与车之间的空隙爬过,也马上被后面跟进的隋军步兵们脚踩槊刺,最后生生地割下首级,成为了他人的战功道具。
阿史那莫何看得双目尽赤,这些精锐的铁甲骑兵,都是他起家的部下,十年来征战西域,全靠了这一万多的铁骑,靠着伊吾国的税收和哥哥处罗可汗的关系,他好不容易才给自己本部的骑兵全换装成了铁甲骑士,可没想到一个冲锋下来,不仅几乎没有杀到敌人,反而让第一波冲击的一千五百多名骑兵全部报销,这比从他心头生生剜掉一块肉,更让他心痛不已。
阿史那莫何声嘶力竭地吼道:“快点传令,全军停下,改用弓箭,用火箭,射死这帮狗日的!”
本来跟着第一波骑兵向前突击的第二波骑兵,距离前队大约三百步左右,从看到前方的兄弟们纷纷撞上刀盾的那一刻,他们就自觉地降下了速度,差不多在离着战车阵列前一百多步的位置上停了下来,前方遍地都是马尸,而推进的大车无情地从这些战马身上碾过,他们看着前方的袍泽们被这样屠杀,双眼都要喷出火来,一听到阿史那莫何通过号角下的命令,便纷纷取下背上的弓箭,把引火之物扔到身前马侧,点上火后,抽出箭头涂有硫黄火油的弓箭,向着前方正稳步推向自己的隋军战车,倾泻出一片片的火雨来。
隋军的战车上,刀盾之后都堆着十余个沙袋,一来是防止敌军战马的冲力太强,直接把刀板打穿,二来也是为了防火攻之用,沙漠里气温极高,气候干燥,本是最容易着火的,果然,当突厥骑兵们开始放起火箭的时候,隋军战车后推车的壮士们便纷纷地停止前尽,改把沙包从车后扔向了车前的档板处,那些火箭箭头纷纷射中了厚重的沙包,入袋即熄,即使有几辆隋军战车一开始着起了火,几个沙包向上一扔,也迅速地把这火势给熄灭,除了几十名隋军被这弓箭射中倒下之外,几乎没有造成任何实质性的损失。
薛世雄已经从帅台上走了下来,这会儿骑着一匹马上有一块青班,通体紫毛的骏马,一手提着大刀,一边观察着前方的战况,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他的嘴角边勾起一阵冷笑:“突厥骑兵,你们就这点本事吗?传令!弓弩手上前,与敌对射!”
长槊步兵们听到了后方的号角声,自觉地向中间集中,把士兵之间的距离最大程度地压缩,队与队之间留出了足有两丈宽的距离,顺便倒退着向后行军,在阵线和大车之间留下了足有百余步的空间。
刚才退向后方重新装备好三连发步兵弩的一千五百弩手们,还有两千名刚才一直在压制城头的弓箭手,这会儿全部从这间隙里冲到了前方,一下子占满了这百余步的空间。
这些训练有素的隋军精锐,只用了不到五分钟的时间,就迅速地列好了阵型,弩手在前,依托大车的挡板掩护,向着对面密集的骑阵发出阵阵矢雨,而弓箭手则在后方分成了三列,轮番上前,以最快的速度把一波波的箭雨朝天倾泻,化为一片片遮天蔽日的乌云,覆盖着,清洗着前方不停击发着的突厥骑士们。
完全没有任何依托和掩护,也无法通过向前冲击来获得足够的加速度,以增加弓箭威力的突厥骑兵们,在和隋军的步行弓弩手的对射中,劣势尽显,薛世雄精心选择了这个战场,护城沟和大营之间的宽度不过三四里,完全无法让突厥骑兵进行迂回包抄,甚至不可能让他们组成拿手的骑射圆环,可以轮番突前射箭,能够和隋军对射的,也只有第二波顶在前面的一千五百多骑兵。
而且骑兵的两石反曲弓,威力和步兵的四石弩箭,二石三斗的步兵复合弓也无法相比,身上厚厚的铁甲在冲阵肉搏时固然是极好的防护工具,可是在这样的拉弓放箭时,臂上的甲片却让人拉了十次八次弓之后就觉得两臂沉重,再也提不起来,更是发不了力。(未完待续。)
第八百一十八章 幽云铁骑,天下无敌!
只片刻的功夫,第二波的一千五百多名突厥骑兵,就给射倒了近一半,剩下的人也全都是身上插满了箭枝,浑身是血,咬牙苦撑着,但没有接到进一步的命令,谁也不敢后退一步。
阿史那莫何咬了咬牙,作为一个纵横西域,未逢一败的优秀统帅,他比别人更高明的地方就在于知道何时退让,目前的情况已经非常清楚,自己的所有变招都被对方料到,在这个地域作战更是极为不利,再打下去只会把所有的本钱全给葬送在这里,别说守住伊吾,就是回到河中地区当个部落首领,也不可能了,他果断地一挥手:“传令,全军撤退,向北突围,快!”
一边的那个军将闻言大惊,滚鞍下马,跪倒在阿史那莫何的马前,拉着阿史那莫何的战马缰绳,声嘶力竭地哭道:“将军,不能撤啊,这么多兄弟战死了,这么撤了,大家不甘心啊,求你再让我带队冲一次,只一次就好!不攻破隋军的这些破车,我就战死在这伊吾城下!”
阿史那莫何心烦意乱,挥起一鞭,重重地抽在这个军将的脸上,顿时起了一道一尺多长的鞭痕,他厉声吼道:“再让你冲一次,我的老本都要光了!你要死自己一个人去死,别拉着我的人去送死!”
那名军将颓然地松开了手,跟随阿史那莫何多年的他,知道自己的这个主子下了决心之后,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他只能咬了咬牙,骑回了马背,阿史那莫何拨转马头,厉声喝道:“还犹豫什么!快点吹号传令,隋军显然是设了埋伏专门对付咱们的,要再迟的话,可能走不成啦!”
几里之外的拔野古,也是一头的焦头烂额。他的身上已经插了四五支隋军的羽箭,而坐骑身上更是插了十余枝,若不是这匹战马披了马甲,又是异常神骏的汗血宝马。只怕他早就落马而亡了,而簇拥在他身边的卫队,也早已经伤亡过半,半个时辰前那马踏隋军,斩将夺旗的豪气早已经消失不见。
随着大营中不断地涌出隋军的援兵。他的前锋就再也拱不动了,反而是得到了加强的隋军步槊手,稳住了阵脚之后开始轮番反击,失去了冲击力,与步兵进入了近身混战的突厥骑士,手中的弯刀和重剑长度远不及对方的长槊,被一个个刺下马来,现在拔野古已经把所有的预备队全给押上去了,仍然挡不住敌军的推进,阵线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比隋军的步槊手更可怕的是。那些弓箭手发出的死亡之雨,本来突厥的后排骑兵无法参与肉搏,所以就地取出弓箭,不停地向着隋军的步兵阵线里倾泻着箭雨,靠着这种前突后射的打法,拔野古所部一开始占尽优势,斩杀对方在一千五百人以上,自身损失不过五百左右。
可是随着隋军的弓箭手投入战斗,渐渐地在双方的对射中,拔野古所部的劣势越来越明显。开始还能旗鼓相当,可是射了半个时辰之后,已经完全被对方至少有四千人以上的弓箭手给完全压制了火力,就是自己身边的近卫部队。也已经伤亡过半,不堪再战了!
拔野古的心里渐渐地明白,这场战斗是没有取胜希望的,一开始占优势时他没有留意,现在才发现,隋军的布阵。前轻后重,前方的兵力似乎不足,可越往后面,阵容的密度越大,弹性越强,尤其是弓箭手不断地加入战局,让本方每进一步都要付出巨大的代价,而这个狭窄的通道,更是限制住了自己部队的机动性,让自己的骑兵既不能包抄迂回,也无法全速突击。
看对方大营里的架式,连金狼大旗也已经消失不见,那库列罗俟斤的部队只怕也已经全部报销了,这点从大营中源源不断涌出的隋军援兵也可以得到验证。自己这时候再不撤,只怕连最后一点老本也全要交代在这里啦!之所以拔野古强撑到现在,只是对阿史那莫何还抱有一线希望,也许这位西域第一名将可以创造奇迹,强行打穿隋军的阵线,然后前后夹击,方可反败为胜!
远处的阿史那莫何所部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鼓角声,拔野古的脸色大变,被汗浸湿的脸上,两团肌肉抖了抖,他听得出来,这是退兵的号角,战无不胜的阿史那莫何军也无法突破隋军,要全线撤退了!
拔野古转身对着身后一个已经身上矢如猬刺,摇摇欲坠,趴在马背上的传令兵吼道:“快吹号,退兵,全线退兵!”
那小兵的身上早已经血流成河,右手死死地抓着号角,吃力地想要放到嘴里,却是根本没有力量抬起来了,号角到了嘴边,竟然吹不出来,拔野古急得一把夺过他手中的号角,自己当起了传令兵,三声急促的号角就是向着这些部落骑兵下达着命令:“风紧,点子硬,速度扯呼!”
王仁恭的脸上终于现出了一丝微笑,刚才拔野古最凶猛的那一波攻击的时候,他一直面色阴沉,因为他的心里也没有绝对的把握,靠着几千由辎重兵临时充当的长槊部队,是不是真的能挡住突厥铁骑的凶猛突击,今天这西门的隋军不过两万,五千人埋伏在大营里,一万精锐和所有的大车全调去了右侧,而自己这里只有两千辎重辅兵,穿上了正式军卒的衣甲,在前方吸引敌军的攻击。
由于弓箭手一开始需要压制城头的敌军,没有投入战斗,所以自己军阵前方的压力非常大,前面突厥骑兵凶猛突击的那一波,几乎把长槊兵们消灭了三分之二以上,若是换了一般的部队,早就垮了,可是薛世雄多年训练的部队,连辎重兵都可以做到死战不退,最后的几百名长槊兵,硬是用血肉之躯顶住了突厥骑兵的三轮冲击,撑到了弓箭手加入战斗的那一刻,而王仁恭刚才把刘武周和身边的卫队都派上去抵挡了,直到这时,才算真正地松了一口气。
身后一阵马蹄声响,王仁恭扭头一看,却是提着狼牙棒。骑着高头大马的薛万淑带着四百余名骑士前来,这帮人的铁棍大锤上全是血迹斑斑,还残留着不少白花花的液体,显然是刚刚一场恶战的结果。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一副满足的笑容,血丝密布的双眼中却是闪出更多的战斗的**。
薛万淑高声叫道:“王将军,王将军,小将奉命率兵来援,听您调遣。”
王仁恭哈哈一笑。他看着薛万淑身后,跑得气喘吁吁的两千多步兵,正兵分三路,潮水般地穿过弓箭手的间隙,向着前方的阵线赶去。
王仁恭说道:“贤侄,你们可来得真是时候啊,敌军现在正在败退,你们的骑兵,正好可以投入追击。”
薛万淑的脸上先是闪过一丝兴奋,然后看了一眼前线之后。脸色转为失望,摇了摇头:“不行啊,前面战线的尸体和死马太多,把路都堵上了,而且现在前面全是人,我军的阵线已经完全人挤在一起,没有留出空间,我们的骑兵过不去啊!”
王仁恭点了点头:“那就从后面大营绕过去,贼人看起来会向南逃跑,到时候可以截住他们。”
薛万淑勾了勾嘴角。看着前面正在转身逃命,连头都不敢回的突厥骑士们,笑道:“我还当突厥铁骑真有多厉害,还不是逃起来跟所有的懦夫一个样。只是他们都是轻骑兵,只怕我们追不上啊。”
王仁恭微微一笑:“能追多少是多少吧,这一仗就是要敌军胆寒,让这些仆从部落的突厥人,以后听到我们大隋的名字,看到我们隋军的旗号就发抖。再不敢生出背叛之心。对了,你父帅说过,对于这些仆从部落,稍加惩戒即可,不必赶尽杀绝,可是对弩失毕部落,也就是库真吐屯的本部,却是务必片甲不留,没了领头的,其他仆从也就是一盘散沙,不足为惧!”
薛万淑点了点头:“我的三个兄弟呢?都去右边迎击了吗,现在那里战况如何?”
王仁恭得意地抚了抚自己的胡子:“看起来薛元帅那里也已经得手了,敌军的主力骑兵也在溃退,只是他们现在想逃,已经迟了,三位少将军这会儿已经绕到了敌军的身后,正要发起最后的冲锋呢!贤侄,你现在把骑兵带到你父帅那里去,他现在应该正需要你的两面夹击呢!”
阿史那莫何带着几千名披着马甲的近卫部队,越过了几波后卫部队,正夺路向前而逃,现在他的脑子里只有一件事:“把这万余精锐给带出去,只要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突然间,阿史那莫何发现在前方两里处的地方,伊吾城西北角的一片沙丘上,却已经站满了密集的骑兵,列出了一线排开,百人一列的墙式推进阵列 ,所有的骑士都戴着面具,举着丈余的长槊,个个虎背熊腰,全是七尺以上的赳赳武夫,甲骑俱装,鲜红的盔缨随着沙漠中的热浪,迎风飘舞,如同燃烧着的火焰,而头盔和身上甲胄反射出的精光,更是亮瞎了人眼,却掩盖不住他们的槊尖上,那带着森寒杀气的寒芒。
站在队列正前方的,是三员身材格外威武粗壮,人高马大的将军,青一色的厉鬼面具,一使长柄战斧,一使开山厚背刀,而剩下的一人,则单手提着一杆方天画戟,威风凛凛,宛如战神下凡,看起来必是带队冲锋的隋军骑将了。
阿史那莫何狠狠地一击马鞍,他最担心的事情也变成了事实,原来隋军早就安排了精锐的重甲骑兵,在此列阵恭候自己了,这些人原来早就埋伏在沙丘的后面,一直没有露面,自己的后军也全无反应,直到自己夺路而逃的时候,才杀将出来,明显就是要趁着自己还没有冲到开阔地带的时候,将自己这万余精骑全部包住,加以全歼,这一点从他们现在列出的如墙推进的一字骑阵,而不是以锐骑突击的楔形三角阵形,便可以看得出来。
阿史那莫何咬了咬牙,他回头看了一眼自己身后,正跟着自己前进的一波波的骑兵,由于是仓皇逃命,这时候根本来不及重新开阵,护城沟与大寨之间狭窄的空间也不允许他这么做,他的心底里,一股强烈的战意开始腾起:西域最强的突厥战士,冲不过大车刀板阵,还面对面地打不过这些隋朝骑兵吗?我们突厥人可是马背上的民族,天下最精锐的骑士,最优秀的战马,都是上天赐给我们突厥的荣誉,而这个荣誉,现在就要由我阿史那莫何来维护!
阿史那莫何想到这里,杀心顿起,他的右手操起了狼牙棒,左手一边狠狠地把自己头盔上的黄金狼头面当拉下,一边抄起了另一把大刀,平静而威严地说道:“全军听令!列一字骑阵,正面冲击,打垮隋人的骑兵,狼神一定会保佑勇敢的战士,冲啊!”
随着阿史那莫何的当先冲锋,身后的几千骑兵们暴发出一阵阵雷鸣般的欢呼声与吼叫声,潮水般地向着对面的隋军骑兵发起了冲锋,骑兵战就是如此,只有冲得越凶,冲得越快,才能在两军对冲的时候占据更大的优势。
立于隋军阵前的,正是薛世雄的三个儿子,使长柄斧的大郎薛万述,使大刀的三子薛万均,还有使方天画戟的四子薛万彻。三人对视一眼,哈哈一笑,不约而同地高声吼起:“幽云铁骑,天下无敌!”
身后的数千隋军幽云骑士,齐声跟着薛家三虎吼了起来,三声过后,薛家三虎扬起手中的兵器,双腿一夹战马,刚才还不动如山的安静骑阵,这会儿突然变成了一道道流动着的钢铁洪流,曜日的精甲反射着太阳的光芒,如同金光闪闪的铁海,向着对面潮水般涌来的突厥骑兵们对冲了过去。(未完待续。)
第八百一十九章 窦建德的反击
薛世雄这会儿已经策马来到了大车阵的前方,身后的步兵们正清理着前面的尸体与死马,而大车阵也被向后拉去,步兵们闪开了一条通道,数千名铁甲骑兵正从人缝之间不断地涌入,在薛世雄的身后列成了一排排三角形的突击骑阵。
薛万淑骑到了薛世雄的面前,向着薛世雄一拱手:“父帅,末将领大营中的一千精骑,前来效命。”
薛世雄点了点头:“很好,现在你的三个兄弟已经绕到了突厥骑兵的后方,这会儿想必突厥人会拼死突围,你现在率骑军从后方狠狠地夹击他们,不求杀多少人,只需要打乱突厥人的阵形,来回冲杀即可。”
薛万淑精神十足地一拱手:“末将听令!”
薛世雄转头向着右边的一名威武雄壮的军官说道:“你可是飞熊队的旅帅窦建德?”
一顶全金属的头盔下,一张黝黑的国字脸抬了起来,满面虬髯,双目炯炯有神,可不正是河北豪强窦建德?
窦建德微微一笑,向着薛世雄一拱手:“大帅,小人正是窦建德,听候您的调遣。”
自从几年前窦建德与王世充在河北那次见面之后,得到了王世充源源不断的金钱支持的窦建德,很快就在高鸡泊一带成了气候,短短两年时间,就靠着本就很响亮的名头和阔绰的出手,成了当之无愧的冀南一霸,甚至反过来把一直跟自己作对的王须拔,魏刀儿,宋金刚这些人的势力远远地赶到了代北的漠南草原上,等到仁寿末年大兴宫变的那次,窦建德是亲自带了三千多手下前来助阵,在王世充的各路盟友里,属于最多的一路。
可正是因为上次大兴城的事情搞得太大,窦建德回河北之后也感觉自己给官府盯上了,他一向是他很会审时度势的人,眼看天下还没有到混乱的时候。便解散了多数手下,即使跟孙安祖这样的核心部下,也暂时不再往来,而他本人则趁着官军讨伐杨谅。在河北一带大肆征兵的时候,投入了薛世雄的军中,其人高超的武艺和豪爽的性格很快就在军中脱颖而出,短短两三年时间,便从一个小兵做到了可以带领两百人的旅帅。就连薛世雄也多次表彰过他,对其礼敬有加。
薛世雄点了点头,指着前面三里处,一边挽弓搭箭对着本方,一边缓缓后退的突厥骑兵说道:“窦旅帅,你和薛将军一起,带领骑兵,从背后杀进去,我这里的本部骑兵一千五百人,暂时交由你来指挥。记住,不必在意杀伤的数量,向着敌军的主将位置冲击,冲散他们的阵型,打乱他们的指挥,明白吗?”
窦建德微微一笑:“小人明白,只是小人只不过是两百人的旅帅,一下子指挥您的近卫骑兵部队,只恐难以服众,还请大帅另择良将!”
刚才薛世雄任命窦建德指挥全部骑兵的时候。薛万淑的脸色就一直阴沉着,听到这里时,薛万淑忍不住开口道:“父帅,孩儿愿意带领铁骑冲锋!”
薛世雄的脸色一沉。怒道:“这里是战场,本帅的话就是军令,哪轮得到你多嘴,还不退下!”
薛万淑眼见父亲发怒,只得闭口不言,薛世雄转向了窦建德。笑道:“窦旅帅,没事的,战场之上,我作为主帅下的命令,没有人敢不遵从,你放心领军就是,记住,以最快速度冲破敌阵,不必追杀逃敌,只需要击毙或者俘虏敌军主将,砍落那面金狼大旗即可!”
窦建德也不多话,向着薛世雄行了个礼,转身奔向了骑兵们的前方,一个旗手紧紧地跟在他的身边,高举着一面薛字大旗,军中见旗如见帅,薛世雄的这面帅旗,就是他给予窦建德的指挥之权,各队的队正和旅帅们看到窦建德冲到前方时,一开始还有些惊讶,但一看到大旗也跟着前来,便纷纷坐直了身子,屏住呼吸,听着窦建德在阵前的下令了。
薛世雄冷冷地看着窦建德在前方来回纵马奔驰,一边鼓舞着士气,一边发布着命令,最后身先士卒,领着一千五百名甲骑向着对面的突厥人开始冲锋,薛万淑向着薛世雄一拱手:“父帅,末将也要去了!”言罢他一勒马缰,准备出击。
薛世雄摇了摇头:“你稍等一下,别急,等窦建德冲破了敌阵之后,再上前夺取战功,收割敌军的首级,明白吗?”
薛万淑睁大了眼睛,这是他们兄弟四人第一次跟着父亲上战场,还以为只要纵情杀敌即可,却没想到现在眼看胜利在望,薛世雄却说起这首级的事情。
薛世雄看儿子一脸迷茫,叹了口气:“万淑,你带的都是我们薛家自己的部曲和私兵,这些功劳千万不能让外人占了,前面在大营里杀的那些不过是仆从部落的游骑,而这回杀的却是弩失毕部落最精锐的骑兵,获得的甲首能顶那些普通骑兵的两三个,而且现在他们是拼了命地要突围,现在上去很危险,先让窦建德这样冲一下,让敌军把所有的力量用在抵挡窦建德上面,等打得差不多了你再上去收人头。”
薛万淑摇了摇头:“可是父帅,三位兄弟还在前面搏命呢,孩儿实在做不到现在就这么冷眼旁观啊。”
薛世雄叹了口气:“并不缺你这千把人,他们是要正面顶住敌军的突围,没办法的事,而且他们带的兵虽然是我的部下,可毕竟是国家的兵,你手下的人却是我们薛家自己的部曲,死一个都是损失,明白了吗?”
薛万淑咬了咬牙:“那孩儿何时出击?”
薛世雄微微一笑,看着远处已经如一把尖刀般狠狠楔入突厥骑阵的窦建德,勾了勾嘴角:“等他们打上十几个回合,冲累了再说。”
伊吾城中,库真吐屯和里克尔哈队长,在西城之下已经集结了千余名骑兵,全部一人双马,城外的喊杀声震天,可是库真吐屯却没有任何意思去看上一眼,看着前方平静而宽阔的街道,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正待下令,却听到一边的里克尔哈悄悄地说道:“吐屯大人,城外的援兵好像是到了,咱们要不要打开城门。里应外合地杀出去?”
库真吐屯摆了摆手:“我们的人太少,帮不了大忙,先从南门出去,跟乙毗军师会合,如果要帮忙。照样可以绕半个圈,跟莫何将军会合。”
他提高了声调,中气十足地叫道:“突厥的勇士们,咱们出城!”
一千多名吐屯卫队,两千多匹骏马,在这伊吾城中掀起了一阵尘土,飞快奔驰的骏马掠过,带起的风把一些想要看看外面发生了何事的百姓,那些刚刚打开的窗户都狠狠地合上,一路之上。所过的民居都被这阵子劲风强行地关门合窗,而那些吓坏了的百姓,只听到外面的马蹄声如奔雷,也不知道是本方还是敌军,只能全家聚在一起,不停地念经诵佛,祈祷自己能躲过这一劫。
库真吐屯很快就带人奔到了城市中央的王宫附近,大门四开,可是门口的守卫已经无影无踪,他的眉头皱了皱。骂道:“混蛋,怎么连王宫都没人守了!”
一边的里克尔哈连忙说道:“原来守在王宫外面的是伊吾国的士兵,大概是前面吃紧,把所有人都调去迎战了吧。对了。王宫里还有我们的五十名兄弟,要不要带他们一起走?”
库真吐屯咬了咬牙:“来不及了,愿狼神保佑华木儿的飞狼队,咱们走!”
一千多突厥骑兵,迅速地在这里折向了南边,如一阵风般地掠过。等到最后一匹战马奔出了三十多步之后,王宫的大门后才闪出了穿着全套伊吾国甲胄与军服,戴着一道护鼻梁槽头盔的单雄信,冷冷地看着库真吐屯的部下从自己的眼前经过,一边的两个士兵们说道:“二爷(王世充府上的家丁部曲们,习惯叫单雄信二爷,叫张金称大爷),过去的好像是打着狼旗的突厥首领,咱们要不要打他一家伙?如果擒得了敌将,可比救个伊吾国王的功劳大多了!”
单雄信向着地上吐了口唾沫:“可惜这王宫里居然没有一匹马,这帮该死的突厥人,为了怕人质逃跑,连马都不留一匹,只要能上马,就算只有五百人,我单雄信也有信心擒下这库真吐屯,唉!”
一个小兵看着自己这一身伊吾国的军装,嘟囔道:“这衣服这么松松垮垮的,刀还是弯的,怎么打仗啊!连长槊阵都不好列,二爷,要不咱们还是换自己的家伙好了。”
单雄信狠狠地踢了这个多嘴的小兵一脚:“列阵有屁用啊,咱们现在要的就是能悄悄地接近突厥人,然后一举发难,救下国王!阿里巴巴国相,现在王宫已经给我们控制住了,我留一百人在这里看守,保护王后和公主他们,其他的人都跟着你去找吐鲁番国王吧。”
阿里巴巴已经不是刚才的那副商人打扮,而是换回了国相的衣服,整个人也显得精神了许多,听到单雄信的话后,连忙说道:“那咱们快走吧。”
伊吾城的东门方向,中央最宽阔的国王大道上,七八丈宽的街面上,堆着大批的木头,一大半都是这条街上给强拆的民居的大门和窗户,正横七竖八地堆集在街道的中央,三十多个伊吾国的士兵,正向着这些门板上扔着干草,浇着火油,站在他们身后,五十余名持着火把的士兵,默默地站立着。而两侧的街上,几百名伊吾国的百姓正哭着跪在地上,被百余名士兵结成人墙挡住,这些人一边摊手一边磕头,希望国王能网开一面,不再把他们家的家具和门窗付之一炬。
“仁慈的国王陛下啊,我们是您最忠实的子民,您把我们的门窗烧了,家具烧了,咱们可怎么过啊!”
“是啊,这沙漠里风大,没了门窗,吃饭都是一嘴沙子,国王陛下您就行行好,给我们留个能挡风的家吧。”
“国王陛下,我的床都给扔过去了,您这一把火烧了,要我晚上睡哪里啊!”
骑在一匹黄马上的吐鲁番国王看着周围的这些百姓,一声长叹,那些举火的士兵们也都眼含泪水,一个个低下了头,他们也都是这些城中百姓的子弟,有些人就是这条街上的,亲眼看着自己家里的家当都给拿出来堆在这里,怎么不心痛万分?
骑着高头大马,立于吐鲁番国王身边的华木儿眉头一皱,纵马而出,对着这些百姓吼道:“你们这些无知的愚民,懂什么?隋军已经进城,若不放火阻止,早就进来把你们所有的财产抢劫一空了,连命都不会给你们留,听到前面的惨叫了吗,那就是隋军在大开杀戒,我们烧一些门板窗户和家具,只不过是争取援军过来的时间,还不快快让开!”
几个百姓高声叫道:“这些突厥人的话不能信,我们伊吾城就是因为这些突厥人才得罪了大隋,我刚才亲眼看到库真吐屯自己跑了,就留下我们在城里送死,国王陛下啊,你可千万别再上了突厥人的当!不能带着我们送死啊!”
华木儿的眼中杀机一现,一挥手,几个如狼似虎的突厥卫兵抢上前去,抓住了那刚才说话的几个人,就要往外拖,四周的百姓纷纷拉住这些卫兵,不让他们抓人,急了眼的突厥卫兵们扬起马鞭,一通乱抽,场面一片混乱。
吐鲁番国王皱了皱眉头,转头对华木儿说道:“华队长,吐屯大人真的走了吗?”
华木儿一下子抽出了腰间的弯刀,厉声喝道:“不管吐屯大人有没有走,我接到的命令就是守在这里,保护国王陛下,并且放火阻止隋军的进攻!”
吐鲁番国王给吓得脸色发白,连连点头,正在这时,后面传来阿里巴巴的叫声:“国王陛下,华队长,我带了援兵前来助战啦!”(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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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二十章 伊吾降伏
吐鲁番国王和华木儿转头看去,只见一身名贵貂皮大袍的阿里巴巴国相,正带着四百多名穿着紫色衣甲,伊吾国士兵打扮的士兵,匆匆而来,一个个手里都拿着弯刀与长枪,而脸上则都戴着封闭式的头盔。
吐鲁番国王先是一愣,转而笑道:“国相,你从哪里找来的援兵?”
华木儿突然领悟到了什么,一挥手,手下的士兵们也顾不得再去拉那些伊吾国的百姓了,百余名突厥骑士,掉转马头,分成三排,紧紧地挡住了后方,人人马刀出鞘,槊指前方。
吐鲁番国王怒道:“华队长,你这是做什么?你可看清楚了,那是阿里巴巴国相,不是敌人!”
华木儿冷笑两下,高声说道:“国王陛下,我当然看得清楚,那是阿里巴巴国相,可是他带来的士兵又是怎么回事?城中的兵士早已经全部投入了战斗,连您的马夫都已经拿起了武器,这几百人又是从哪里来的?”
阿里巴巴听到了华木儿的话,说道:“华队长,这些士兵都是我和其他大臣们家里的佣人仆役,国难当头,城中兵力不足,我就把他们全都武装了起来,赶过来支援啦,有什么问题吗?”
华木儿的眉头一皱:“那你们的武器和衣甲又从何而来?”
阿里巴巴平静地回道:“王宫内的武库里,有几千套这样的装备,我身为国相,有武库的钥匙,过去之后打开武库,就把这些人武装了起来,你看,他们穿的衣服都是崭新的呢,还没有动过!”
华木儿眨了眨眼睛:“为什么他们戴的头盔全都是封闭式的铁盔,只留两只眼睛在外面?而其他的士兵都不是这样?”
阿里巴巴微微一笑,摘下了自己身边的两个士兵的头盔,果然都是些多须深目的西域人。他说道:“这批头盔是为了让战士们上阵时更好地保护面目,也不让敌人看清的,向来是精锐敢死之士所用,平时我们伊吾国有突厥勇士守护。用不着这些,就全收起来了,华队长,你还有什么疑问吗?”
华木儿这下放了心,收起了马刀。笑道:“国相大人,实在是对不住,军情紧急,害怕敌军使诈,既然已经没有问题,请您速速带这些勇士们,前往第一线吧,一会儿火烧起来之后,也不知道能挡住隋军多久呢。”
阿里巴巴眨了眨眼睛:“华队长,刚才我回王宫的时候。那守卫王后和公主们的巴尔达克副队长有要事托我向你转告,请让我过去一下。”
华木儿一挥手,前排的突厥骑兵们也都收起了武器,退到了路的两边,阿里巴巴带着身后的两个士兵,急匆匆地走了过去,直到华木儿的马前,阿里巴巴看了一眼吐鲁番国王,站在了他和华木儿两匹马之间,把手放在嘴边。似是有私密之语要说,华木儿微微地弯了弯腰,矮下身子,想要把脑袋凑过去听。却只见阿里巴巴突然用汉语大吼道:“单将军,还不动手!”
话音未落,只见阿里巴巴身边的的一个高大魁梧,戴着面具的“伊吾士兵”,突然抽出了腰间的弯刀,刀光一闪。华木儿还没意识过来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脖颈间一凉,一颗脑袋被生生斩下,就象一只西瓜一样落到了地上!另一个“伊吾士兵”手中长枪一刺,生生地把华木儿的脑袋插到了枪尖之上。
事发突然,所有的突厥骑士们都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却只见那些“伊吾国士兵”,全都以敏捷矫健的姿态,迅速地拔出了弯刀,挥舞起长枪,这些人的砍杀,又快又狠,刀光闪处,带起蓬蓬血雨,突厥骑士们持武器的右手纷纷跟身子搬了家。而那些长枪的刺击,则是迅如闪电,准确地刺在那些突厥骑兵脖子或者小腹的要害之处,显然都是些久经战阵的精兵猛士,只一眨眼的功夫,百余名突厥骑兵,便被刀砍枪刺,几乎没有一个人来得及反抗,全部被瞬间斩杀!
吐鲁番国王一下子惊得说不出话来,等到看着那名阿里巴巴身后的士兵用长枪挑起了华木儿的人头,才大叫道:“阿里巴巴,你这是做什么?反了不成?!”
阿里巴巴高声叫道:“国王陛下,突厥人已经逃跑了,王宫内的突厥兵已经全部被这位单将军带来的天兵俘获,王后和公主们安全了,您再也不用被突厥人胁迫了!”
单雄信一把摘掉封闭式的头盔,那张豹头环眼,燕颌虬髯的脸一下子露了出来,他伸出手,一把把华木儿的无头尸体拉下了马,踩着马蹬只一跃,就飞上了马背,站在马蹬之上,一手从身边同伴的枪手上摘下了华木儿的人头,提在左手,豪气干云地用突厥语(单雄信多次随王世充往来于漠南和塞外,突厥语说得很流利)说道:“突厥士兵们听着,放下武器,可免一死,敢顽抗的,下场如华木儿!”
剩下来的近百名突厥兵这时候也都抽出了马刀,准备上前,听到单雄信这样高声呼喝之后,全都犹豫了下来,一个看起来军校模样,穿着皮甲的家伙挥舞着战刀,大叫道:“别听汉人的鬼话,他们…………”
这人的话还没说完,单雄信右脚一踢,以脚底勾起华木儿坐骑上武器勾上的大弓,右手顺手抄起一枝马背上放着的箭袋中的长杆羽箭,以脚撑着弓背,单手拉弓,只听“嘭”地一声,箭如流星,生生地从那名军校的嘴里射了进去,沾满了红白之物的箭头从他的后脑壳处冒出,去势未尽,把他的尸体带地飞出去两三步,才落到地下,这人的眼睛还睁得大大的,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就已经气绝而亡。
单雄信这一招神箭绝学,惊得在场以骑射著称的突厥士兵们哪还敢再起反抗的心思,纷纷扔掉武器,下马跪地求饶,单雄信一挥手,身后的两百多名化装成伊吾军士的隋军纷纷上前,从怀中掏出一棍根绳索,把这些突厥人五花大绑起来。
吐鲁番国王从没有见过如此剽悍勇武的军士。把在他印象里凶悍残忍的突厥骑兵这么轻易地就给搞定了,一直大大地张着嘴,说不出话来,单雄信扭过头来。微微一笑,向着他一抱拳:“国王陛下,你受惊了!”
吐鲁番国王如梦初醒,他马上反应了过来,对着前方同样不知所措的数百名伊吾军士说道:“伊吾军士们听令。一切都要配合天朝上将的命令,不得擅动,现在速速搬开路障,撤去火把,以迎天朝大军!”
下完命令后,吐鲁番国王跳下了马,在阿里巴巴的搀扶下,颤巍巍地想要下跪,单雄信连忙也跟着跳下马来,扶起了吐鲁番国王。说道:“国王陛下,你这是做什么?”
吐鲁番国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道:“小王冥顽不灵, 不识天威,为虎作伥,帮着这些突厥恶贼对抗天兵,实在是罪该万死,还请将军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的份上,饶过我们全城的居民性命,他们是无辜的!”
单雄信心中冷笑:早干嘛去了?现在倒开始做好人假惺惺了!但他脸上仍然不动声色,说道:“我们家的王将军。还有薛大帅说了,如果国王陛下真心归顺,是一定会保证城中百姓的身家性命的,而您的王位。我们大隋天子也有过谕令,只要您肯随大军前去班师面圣,至尊也会既往不咎的,您就放心吧。”
吐鲁番的心一下子放了下来,说道:“天恩浩荡,小王从此一定洗心革面。以回报大隋天子的恩德!”
他转头对着阿里巴巴说道:“国相,你辛苦了,现在还要请你执我的令牌,到其他几条大道上,命令几位将军停止抵抗,迎接天兵。”
单雄信忽然说道:“国王陛下,你这里的战马,我要紧急征用一下,刚才那个库真吐屯骑马向着南城的方向逃了,多半是想出城逃亡,我现在就要去追击!”
王世充那低沉粗浑的声音远远地传了过来:“雄信,你做得很好,休息休息吧,不用这么急着追击。”
单雄信的脸色一变,转回了头,只见几十步外,大批的隋军步兵正高举着长槊,列队而前,而在他们身前,那些伊吾国的百姓和士兵们已经把刚才还堆得有半人高的路障清到了路边,百姓们正手忙脚乱地找着自己家的门板和家具,而士兵们则纷纷跪在道路两侧,连头也不敢抬 ,王世充一马当先,骑着一匹青海狮子骢,面带笑容地走在队伍的最前方,而魏征则是一身皮甲,紧紧地骑马跟在他的身后。
吐鲁番国王一看这架式,就知道对面来的是一员高级别的隋将,阿里巴巴连忙说道:“国王陛下,这位就是我们西海道行军副总管,刑部侍郎,这次负责攻击东门的大将军王世充,您一定听说过他的名声的 ,小臣多次跟您提到的中原首富,也正是王大将军!”
吐鲁番的脸色一下子大变:“哎呀,原来是在西域大名如雷灌耳的王将军,小王失敬,罪该万死啊!”他说着就要下跪,单雄信又上前扶住了他。
王世充在马上笑着回了个礼:“国王陛下,在您的子民面前,不需要行此大礼的,王某军装甲胄在身,只能在马上回礼,还请见谅了,您的家人都在王宫之中,您一定想他们了吧,还请您现在过去跟他们团聚,来人,护送国王陛下回宫。”
吐鲁番国王脸上挂着笑容:“小王,小王想要将功赎罪,领天兵去消灭城中的突厥人残余。”
王世充平静而坚定地回道:“国王陛下,这些小事,交给阿里巴巴国相就可以了,我军的士兵也会追击突厥人的,您还是让城中军士们维持好城中的秩序,捉拿散兵游勇,以及想趁火打劫的不法之徒,等一切局势安定下来之后,咱们再去面见薛大帅。”
吐鲁番国王哪还敢再说,乖乖地在几百名隋军军士的护送下,折向了王宫方向,而阿里巴巴则带着剩余的伊吾国士兵们,匆匆地向着其他的街道奔了过去。
等伊吾人走远之后,王世充才回头对着身后的两名副将说道:“刘将军,李将军,请你们带着士兵,分头前往北门和西门,迫降城头上的突厥守军,如有顽抗的,暂时不要攻城,退出弓箭的射程之外,等我过来。”
两名副将拱手行礼,各带一千名士兵离开,单雄信叹了口气,说道:“主公,那库真吐屯刚才往南门逃了,只要我刚才带人骑马追击,一定可以追上他们,现在突厥人已经胆寒,即使只有四五百骑兵,我也有信心将库真吐屯生擒!”
王世充笑眯眯地摇了摇头:“雄信,我们的功劳到此为止就行了,破国擒君,这两条我们都做到了,若是不把这库真吐屯双手奉上,留给薛大将军他们,只怕以后我们日子也不会好过吧。”
魏征心领神会地笑道:“主公谋略深远,在下不及也。只是您真的不怕南门那里的库真吐屯和那个狗头军师就这么跑了吗?南门那里佯攻的军士不过两千,又是步军,未必能挡得住这些突厥人的狗急跳墙。”
王世充笑道:“放心吧,薛大将军要是连这个都算不到的话,也不用当这个行吾道行军大总管了。”
伊吾的南城门,突然城门大开,烟尘起处,数千名突厥骑兵呐喊着从城中杀出,马蹄之声惊天动地,向着五百步之外的那二十多架隋军的投石机扑去。
攻城战打了两个多时辰了,隋军的投石机早已经打光了石块,甚至这里连弓箭手都没有,库真吐屯和乙毗何力都断定这里是隋军的佯攻之处 ,也是他们唯一逃出生天的地方,只要冲破当前的隋军,向南逃往吐谷浑,一入了西海的草原,那就不用担心给追上了。(未完待续。)
第八百二十一章 沙场伏击
库真吐屯今天处处受制,正是满腔的怒火无处发泄,看着远处的隋军投石车,还有那些看起来四散奔逃的隋军士兵,他突然决定要在这些人身上找回场子,不管怎么说,杀他几百个隋军,也算能一吐心中的怨气!
库真吐屯停止了奔驰,他身边的护旗兵紧紧地举着金狼大旗,立于马上,在他的身后,三千名从城中突围的突厥骑兵,正从城门中源源不断地奔出,突厥军令,一切看狼旗,金狼旗所向,就得一往无前,可现在金狼大旗停在城门外百余步处,这些从城中奔出的骑士们也只能各自结队,在库真吐屯的前方开始集结,等待下一步的命令。
乙毗何力本来是拖在后面准备断后的,一看到前面的骑兵的速度放慢,而且出城的部队都分开向左右翼跑,摆开打正规战的架式,心中一沉,连忙策马冲出城门,这时候突厥骑兵已经跑出来两千多人,摆出三角形的进攻小队,大的阵型却是以小队为单位,一字排开,在约四五里宽的正面上形成了一字骑阵。
而库真吐屯和他的金狼大旗,则立在大阵的中央,长风猎猎,吹拂着金狼大旗,让那匹张牙舞爪的金狼,仿佛在奔跑着,追逐着自己的猎物,而大旗之下,换了一顶银盔,面沉如水的库真吐屯,那一对散发着碧绿凶光的眼睛,活脱脱就是一只准备扑向猎物的饿狼。
乙毗何力骑到了库真吐屯的身边,也顾不得行礼,急道:“吐屯大人,现在不是停下来的时候,我们的目的是要尽快突出去,向南走,可不能在这里浪费时间啊。”
库真吐屯的鼻孔里喷着粗气:“不,不打一仗,就这么走了,实在不是我们突厥男儿的性格。现在城西那里,莫何将军正带着我们的主力精锐和敌军在殊死战斗,我们若是这么轻易地就逃了,怎么对得起那些勇士们?”
乙毗何力叹了口气:“吐屯大人。这回隋军明显是有备而来,东门瞬间就给攻破了,而您在西门那里也遭到了敌军的全面压制,即使是莫何将军,只怕也占不得便宜。我们这点兵力根本不可能改变战局的,刚才不是和您说好了吗,咱们先向南方突围,派出斥候侦察西门的战况,如果有胜利的希望,再杀个回马枪也不迟啊。”
库真吐屯咬了咬牙:“我意已决,隋军的主力都在东西两门,这里的军队不会超过两千,而且都是步军和操纵投石机的辅兵,我们把这些隋军全歼了再走也不迟。我们的战士都是一人双马,速度上比隋军强,就是他们追了出来,也不是我们的对手!”
说到这里,库真吐屯也不想听乙毗何力的劝说,打马向前,站在了大军的正前方,高声叫道:“狼神的勇士们,我知道你们的肚子里存了太多的怒火,想要发泄。现在我代表狼神告诉你们,冲上去,杀光每一个你们看到的隋军,这就是显示我们突厥男儿的狼性和勇武的最好办法。狼神说了,他一定会保佑那些勇敢的,不怕死的人!”
突厥骑士们齐齐 地发出了一声奔雷般的怒吼声:“狼神,狼神!”然后抽出了马刀,端起了长槊和狼牙棒,大声鼓噪起来。士气之高,直冲霄汉,连各队打起的小队旗,也被这沸腾的士气所鼓舞,飘得几乎要脱杆而去。
乙毗何力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对身边的两个骑将说道:“你们准备一下,后军的一千人不要冲得太快,当心敌军的埋伏,必要的时候还要杀进重围,救出吐屯大人才是!”
库真吐屯激励了一阵士气之后,眼看部下们一个个心比天高,战意鼎盛,便吹起号角,传令各队全线推进,不用浪费时间骑射,直冲敌阵,铁蹄蹂躏敌军即可,此战不收人头, 只求杀个痛快。
随着库真吐屯军令的下达,突厥骑兵们开始列成一条骑线,前排的十个骑兵队,每队百人,从五里宽的正面上,缓缓地开始走马,逐渐地加速,转而冲刺,目标则是投石车后,逃得满山遍野,到处都是的隋军散兵们!
两道突厥骑兵的线性冲击波,如同大浪之中的两道大潮,一往无前,库真吐屯自己的金狼大旗,夹在两道冲击波之前,如同一个风向标,指引着潮水的去处,而最后的那道突厥骑线,则由于受了乙毗何力的命令,一直是匀速前进,很快就和前面那两道已经进入疾驰阶段的骑兵线,拉开了上百步的距离!
越过那二十部已经散落一地的投石机,库真吐屯哈哈一笑,眼前一马平川,南方的沙漠之中,一千多名隋军的士兵正在到处撒丫子狂奔,前面的两三百人坐着马拉的辎重车逃跑,地上到处都是散乱的车轮印,还有丢得歪七倒八的旗帜,那些在后面的人跑起来恨不得能多生两条腿,更是有不少人把身上的甲胄和兵器都扔得满地都是。
库真吐屯开始的时候还多少留意着敌军的埋伏,到这时候完全放了心,哈哈一笑:“勇士们,他们已经给我们吓破了胆,听我的命令,全速追击,无需保留阵形,也不要去捡那些隋人的甲胄和武器,把所有在你们面前颤抖和逃跑的隋军们,一个不留地杀光吧!”
突厥的骑士们发出了欢快的呼喝声,散开阵形,全速向前奔驰,库真吐屯自己一马当先,带着五百名近卫亲兵,冲在了队伍的最前面,而后面的不少突厥骑兵,在经过那些扔得满地都是的甲胄和兵器时,还是偷偷地放慢了速度,下马偷捡起来。
这个举动如同传染病,很快,就有一千多突厥骑兵顾不上追击,只想着捡战利品了,而原本拖在后面准备接应库真吐屯的那一千名后军,一看前面的兄弟们都要发了财,也顾不得乙毗何力的话了,两个骑将率先冲出,带着自己队里的骑兵们去捡那些还没有被前面的同伴挑起的宝贝,战场之上,突厥骑兵们你争我夺,甚至两匹并驾而驰的马上。两个骑手抓着同一件甲胄,吹胡子瞪眼地拉来拉去的情形,也是随处可见。
乙毗何力在后面连声喝止,却根本禁止不了这些人的抢劫行为。攻击与掠夺就是突厥人与生俱来的狼性,即使是纵横西域的库真吐屯,也不可能训练出让部下看着满地的好东西而无动于衷的纪律,乙毗何力摇了摇头,回头看着自己身后一直在咽着口水。按捺着冲动的三百名亲卫,厉声道:“有什么好看的,吐屯大人一个人追下去了,这些东西只不过是隋军不要的,追到前面,才会有更好的东西,快跟我走!”
乙毗何力的三百骑迅速地奔向了前方,只留下两千多名突厥骑兵们还在这片丢满了甲胄与军器,方圆不过数里的地方你争我夺,抢着那些战利品。突然。一声沉闷的号角声,仿佛从地下响起,还不等突厥骑士们反应过来 ,黄沙之中一下子穿出了千余条长槊,几乎每具甲胄下,都刺出了一杆杆闪着寒光的槊头,那些突厥骑士们为了抢夺盔甲,已经纷纷下马,这一下纷纷给刺中了胸腹部,锁叶铁甲完全挡不住隋军锋利的军用长槊在近距离的攒刺。七八百人被当场搠了个透心凉,惨叫着纷纷倒下!
其他的近千名突厥骑士们如梦初醒,一个还骑在马背上的军将,正是最初乙毗何力提醒去收拾后军中的一人。高声叫道:“有埋伏,迅速上马反击啊!”
他的话音未落,地上突然闪出一片闪亮的刀光,六七百柄锋利的刀剑,在地上舞出了一个个雪亮的圆环,纷纷向着还站立着的突厥骑兵们的马腿或者是人腿砍去。幽云部队用的军械,都是极为精良和锋利的,久经战场的老兵对于这些武器的保养,更是让这些刀剑可以削铁如泥,即使是身穿重甲的士兵,也往往可以一刀破甲,更不用说这些脆弱的人腿和马腿了。
沙场之中阵阵人马的惨叫声与悲嘶声响成了一片,加上前面给长槊捅死的那七八百人,刚才还密密麻麻地站着近两千人的沙场上,已经是血流成河,还站着或者骑着马的突厥骑兵们,已经不足五百了。
刚才喊话的那个骑将,他的座骑的前蹄给一道雪亮的刀光,顿时两蹄都被斩断,那马长嘶一声,向前把骑将生生地掀到了地上,这骑将落地之前正好顺手抄起了一把弯刀,落地之后狠狠地往着身下的沙子里一插,只听一声闷哼,刀柄没处,一股血泉涌出,显然是给他正好砍到了地里埋伏的敌人!
这名骑将睁大了眼睛,刚想哈哈大笑,一声弓弦响动,他还来不及回头,只觉得后脖子处一凉 ,前喉结处有什么东西象是突出,眼睛向下一看,却只见一根血淋淋的箭头从自己的脖子前方钻出,他的眼前一黑,身子就要向前栽去。
说时迟,那时快,从这人身前不到一尺处的沙子里,钻出了一个浑身是身的隋军,他的身上没有披甲,只穿着单衣,左手已经齐肘而断,血正止不住地从他的断肘处向外流,他的手中拿着一把三尺长的厚背重剑,眼中凶光尽露,大吼一声,单手把重剑抡起一个大圈,狠狠地荡过突厥骑将的脖子。
一颗人头从身子上飞起,直飞上几尺高的半空,而脖腔处的鲜血上喷,有如血泉,尸身却缓缓地倒下,那颗人头飞在空中,在这个世上看到的最后一幕景象,却是从这片沙场中的地里钻出上千名只着单衣的隋军,或持弓弩,或握刀剑,向着已经一片混乱,各自为战的突厥骑士们狠狠地砍杀与射击!
乙毗何力带着三百多人已经跑出了三里之外,可是那些惨叫声仍然透过风声传进了他的耳朵里,他猛地一回头,却发现了背后的那片沙场之中可怕的屠杀,惊得差点从马上摔了下来,周围的部下们看到他的举动,也纷纷向后看去,个个大惊失色,继而眼中喷出了熊熊的火焰!
紧跟着乙毗何力的传令军校咬牙切齿地说道:“乙毗军师,咱们杀回去吧,给兄弟们报仇啊!”
乙毗何力的嘴唇在哆嗦着,他看到那些隋军迅速而准确的杀人手段,往往一刀或者一槊致命,绝无多余,两三人之间相互配合,或上下夹攻,或左右合击,人自为战的突厥战士们虽有铁甲,但在精良的隋军刀槊和弓箭攻击下,如同纸糊一般,完全抵挡不住,也就是这三百多人掉转马头,重新列阵的工夫,剩下的突厥骑兵们已经全部给斩尽杀绝,而隋军的损失不到一百。
还能活动的隋军迅速地就近套上了散落在地的盔甲,爬上还没有被砍断腿的战马,只用了短短几分钟时间,就有近千名隋军骑兵持起长槊,开始列阵了!
乙毗何力恨恨一挥马鞭:“太迟了,这些都是隋军精锐的骑兵,只怕我们现在过去,也是给人家送人头的,快,快去救吐屯大人,隋军有埋伏!”他说着再次掉转了马头,向着库真吐屯追击的方向奔了过去,一群突厥骑士们虽然心有不甘,也只能跟着乙毗何力一起奔去。
血染的沙场之上,千余名隋军骑兵已经全都骑上了战马,整好队形,这片不大的区域,因为近两千多名突厥人的战死而变得血流成河,鲜血滴在滚烫的黄沙上,会给直接汽化一部分,即使是骑在马上的人,也能闻到这阵淡红色的血雾所传递的腥气,六七百名没抢到马的隋军士兵们,则在沙场中找寻着还没有断气的突厥人,给这些伤兵们补上一刀,送他们早早地往生。
列在隋军阵前的,正是王世充的头号手下张金称,杨广在河北一带挖河,王世充当然不愿意自己派去河北的人去做这事,活活累死。于是早在去年的时候就修书给张金称,让他想办法带着自己的手下们进入薛世雄的幽云部队,躲过这挖河的徭役,为此还花了不少钱。(未完待续。)
第八百二十二章 生擒库真
这次张金称在军营里和王世充装着互不认识,但凭着多年来跟着王世充学到的战法,仍然在这里漂亮地打了一个伏击战。
站在一边的杨公卿看着满脸鲜血,得意洋洋的张金称,说道:“张大哥,敌军已经跑了,咱们要不要追过去?”
张金称微微一笑,抹了抹脸上的血迹:“没这个必要了,前面裴副帅父子已经设下了埋伏,咱们这回来西域只是为了躲过挖河,回去后就要离开这军队的,没必要跟他们抢这战功,引起隋军的注意,明白吗?”
库真吐屯一路狂奔,风儿在他的耳边呼啸,离着前面那些四散奔逃的隋军士兵已经越来越近了,一些隋军的步兵,穿着单衣,光着脚,开始向着两侧狂奔,只有那三十多辆马拉大车,还在这沙漠里疾驰着。
库真吐屯的鼻子里甚至可以闻到顺风飘过来的那些前方隋军身上的浓烈的汗臭味,可他现在的眼里,已经顾不上向两边散开的小兵们了,即使用脚指头也能想得明白,低等小兵用脚走路,高级将校骑马乘车,那些在这种时候还能抢到车子逃命的,一定是隋军的高价值目标,杀一个能顶十个小兵,作为多年在沙漠里打劫的职业强盗,没有人比库真吐屯更明白这个道理了。
库真吐屯一时追得兴起,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一看左右,只剩下了四五百人,而身后两三里处,三百左右的骑兵在乙毗何力的带领下拼命地跟着自己,其他人暂时看不到了。
库真吐屯咬了咬牙,都怪自己大意,追得太急,跟其他人失去了联系,不过现在也好,自己带着卫队直冲那些大车,至于向两侧逃亡的那些隋军步兵。就交给后续的部队来追杀了,想到这里,他扬起马鞭,狠狠地向自己座骑的屁股上抽了一家伙。吼道:“快,追上那些大车,把车上的人杀光,一个不留!”
那三十多辆大车冲上了一个沙丘的顶部,突然齐齐地停了下来。不再向前逃跑,而车上的那些士兵们,突然都跳下了战车,这回库真吐屯看得真真切切,这些只着单衣,甚至有些打着赤膊的家伙们手里,却都拿着强弓硬弩!
这一下让库真吐屯吃惊不小,本来看这些人一路亡命,把长槊,枪戟和甲胄全扔掉了。却没有想到他们居然还保留着弓弩,只是而且这两三百名隋军士兵迅速地排成了三排,前排人持着强弩,蹲在地上,后两排的人则站在原地,拿着弓箭,弯弓搭箭,直指着本方的骑兵。
库真吐屯哈哈一笑,先是收住了马蹄,跑到最前面。一举手,后面的随行骑士们纷纷减速停下,离那些隋军大约一里开外,不少人也开始还刀入鞘。摸起马鞍上的箭囊,顺手取下背着的大弓。
库真吐屯笑道:“勇士们,不用浪费时间和这些隋军对射,他们离咱们不过三四百步的距离,最多放一两箭,冲上去踩也把他们踩死了。大家散开阵型,全速冲击,一个活口也不要留!”
听到这话后,突厥骑士们纷纷又把弓箭挂回了自己的背上,随着左右两个队长的呼喝声,各一百名突厥骑士向左右方奔驰,准备从侧后方包抄过去,而库真吐屯则是一挥手,身后的三百名骑兵,举着马刀,长槊和狼牙棒,发出阵阵刺耳的尖声嚎叫,向着三百步外的隋军弓弩手就直冲了过去!
二百步距离,隋军的弩手开始发射,七十名半蹲着的弩手,把四石的步兵弩举与自己的脸部齐平,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弩机上的望山,每个人瞄准了一个突厥骑兵,不慌不忙地扣下了扳机。
只听一阵凄厉的弩箭破空之声,四十多名突厥骑兵应声而倒,这些隋军的弩手,射术极为精准,完全是瞄着突厥骑士的面门发射,两百步的距离,以强弩的速度,几乎是无可阻挡,一下子就倒下不少骑士,而无人的战马仍然在向着埋头奔驰着。
库真吐屯的脸色一变,他没有料到这些隋军竟然可以如此镇定,战马冲到两百步的距离时仍然不闪不避,还能这样从容地击发,更没想到他们的射术如此精湛,专门对人的面门击发,只一个照面,自己的前排骑兵就少了近一半。
库真吐屯双目尽赤,吼道:“低下身子,伏鞍冲击!”
训练有素的突厥骑士们纷纷玩起了蹬里藏身,一个个紧紧地贴在战马的侧面,把头都隐藏在战马的鬃毛里,从隋军弩手这里看来,几乎是马上的人一下子消失不见,只剩下了二百多匹无主的战马正在奔驰!
隋军的弩手中间传出一个号令:“五人一组,盯一匹马射,快!”
每相邻的五把强弩,全部指向了同一匹战马,最左边的战士一声令下,扣下了扳机,七十多枝弩箭以五支为一个单位,密集地钻向了十余匹战马,只听到声声马嘶,中箭的战马纷纷扑地,或者是被射中了面门与眼睛,狂跳不已,不仅把藏身于马上的战士生生掀得掉到了地上,还往往冲撞了侧面或者后方的战马,地上滚了一地。
第三声扳机击发的声音响起,松散的马队冲锋离这些弓弩手已经不到百步距离了,三连发的步兵弩打出了最后一轮弩矢,又是十余匹战马悲嘶着倒地,正面还向着隋军冲击的突厥骑兵,已经不足二百骑了。
库真吐屯几乎已经要把钢牙咬碎,他第一次见到如此训练精良的神弩手,自己的这五百亲卫,乃是突厥人中的射雕手,个个骑术精湛,弓法卓绝,可没想到还没近敌人的身,就报销了一百多人,这让他心中无比地肉疼,这会儿也顾不得什么了,一下子直起了身子,狂吼道:“踩死他们,踩死他们!”
前排的七十多名隋军弩手开始向后退,后两排的一百多名弓箭手纷纷上前,每个人都摆开了平射的姿势,箭弦粘着羽箭的尾部,粘在自己的半侧脸上。一只眼睛眯成了一条细缝,而另一只眼睛则圆睁着,死死地盯着自己的目标!
突厥骑兵们离弓箭手已经不到八十步了,那一张张被汗水所浸。狰狞的脸上, 肌肉都在扭曲着,就连每个人脸上的刀痕和五官,都被隋军的弓箭手们看得清清楚楚,队正的命令迅速地下达:“射!”
百余枝弓箭呼啸而出。如飞蝗般地直取突厥骑士们,又是二十余人连人带马地倒地,剩下的一百五六十骑的速度已经加到最快,眼看又冲出去了二十多步,离隋军弓箭手们,已经不到五十步了!
后排的隋军箭手们跨步上前,又是一阵弓箭射出,七八个突厥骑士被重箭穿透了铁甲,生生地从狂奔的骏马上向后飞去,可是所有剩下的突厥骑兵们已经全部直起了身。放平了手中的长槊,血贯瞳仁,誓要将三十步外的这些隋军生生地撞倒,撕碎 ,再踩成一滩滩的血泥,以泄心头之恨!
隋军的弓弩手们突然全都扔掉了自己手中的大弓和强弩,齐齐地发了声喊,蹲下了身子,在地上摸到了什么,猛地一拉!
突厥骑兵们的面前。突然立起了一道道的钉板!这些早已经埋在沙中的伏击利器,另一端的机扣完全掌握在这些隋军弩手们的手中,只用力一拉,几十道钉板便纷纷从地上竖起。狠狠地砸中了突在最前面的四十多名突厥骑兵!
事发突然,这些突厥骑士们连向一边跳开的空间也没有,直直地撞上了这些钉板,一些人手中夹着长槊,给生生地从马上向后顶出,倒飞出去十几步。一个屁股向后平沙落雁式,重重地摔在了沙地里,而更多的人运气不好,直接就连人带马地撞到钉板上,连惨叫声都来不及发出,顿时就成了挂在钉板上的人串,死状血肉模糊,面部给几十上百枝铁钉生生钻入,打得那叫一个千疮百孔,惨不忍睹!
前排的四五十名骑兵就这样报销了,后面的骑兵们因为全速冲击,也收不住脚,虽然急勒马缰,但还是冲撞了上去,只是有前面人的尸体做个缓冲,只是撞下马来,还不至于送了命。
拖在后面的库真吐屯双目血红,一声长吼,马靴上的马刺重重地刺进自己坐骑的腹部,这匹神骏非常的汗血宝马一声悲嘶,四蹄腾空而起,竟然生生地从这些四五尺高的钉板上飞了过去,直冲到对面的隋军面前不到十步的地方。
十余个身后敏捷的亲卫骑兵也如法炮制,从钉板上空腾空跃过,跟库真吐屯一起,他们挥舞着马刀和狼牙棒,恶狠狠地向着十步开外的隋军们冲杀过去。
一阵密集的鼓响,四下里杀声四起,库真吐屯的心猛地一沉,却只见隋军的弓箭手们的后方,沙丘的顶端,突然出现了几百名甲骑俱装的骑士,个个盔明甲亮,脸上戴着恶鬼面当,举着长槊与大斧,潮水般地向着自己这里涌来,当先的一人,身高近九尺,腰围比起常人要粗了一圈,手拿一部看起来至少有五石,由两股极粗兽筋绞缠在一起,纯铁胎的大弓,两眼中闪着冷电般的光芒,弯弓搭箭,大喝一声,一支长杆狼牙箭去若流星,直冲着库直吐屯的面门而来。
库真吐屯的反应极快,也顾不得再追杀面前的隋军,飞速地一低头,身子向下一弯,却只听着头顶“叮”地一声,自己的头上一凉,那顶纯银打造的头盔一下子不翼而飞。
库真吐屯回头一看,身后紧跟着自己,打着金狼大旗的那名小校,却已经被射了个透心凉,胸前顶着自己的那枚银色头盔,而左手却是紧紧地抓着银色头盔后的箭杆,看着自己的眼神里充满了不信,仰天喷出一口血箭,身子一歪,连人带大旗地就倒栽下了战马,气绝而亡,死时的双眼圆睁,似是还没弄明白为什么这箭能穿透银色头盔,再穿透自己正面的胸甲和整个身体,再从背面的铁甲处打个洞钻出来!
正当库真吐屯惊魂未定的时候,对面那名勇将已经冲到了自己的身前,库真吐屯本能地举起弯刀想要抵抗,却是迎面只看到一只圆头巨锤砸来,跟自己手中的钢刀一碰,虎口一下子就暴裂,整个右臂的骨头都象是要被震碎了,库真吐屯“哎哟”一声,已经断成两截的钢刀一下子脱了手。
来将如一阵风似地掠过了库真吐屯,轻舒猿臂,库真吐屯只觉得腰上一紧,整个人被一阵巨力拉起,一下子飞离了自己的马背,他感觉就象在飞,一阵天旋地转之后,这才发现自己眼里看的竟然是太阳,而自己整个人,居然被那名勇将单手生生地举过了头顶,这份力量,实在是匪夷所思般地恐怖!
那名勇将哈哈一笑,用力一震,库真吐屯这连人带甲二百多斤的身体,就象是捆稻草似的,轻飘飘地就给从空中扔了出去,勇将这一下手里用了巧劲,卸去了库真吐屯不少下落的劲道,可饶是如此,他仍然是脸部着地,直接在沙地里摔了个狗啃泥,滚烫的沙子从他的嘴里灌进去 ,几乎要把他的舌头给烫烂,库真吐屯惨叫一声,正想吃力地翻个身,却被一涌而上的隋军弓箭手们抓住手脚,五花大绑起来。
一旁的十几名突厥骑兵一看主将落马,纷纷胆寒,想要调转马头逃命,哪走得掉,被从弓箭手们两侧冲出的隋军骑士们箭无虚发,纷纷射倒在地,转眼间,战场上的一切就变得平静了下来。
勇将停下了自己的战马,拉起脸上的面当,露出一张满脸横肉,光滑滑还没长出胡须的脸。他看着满脸是血,披头散发的库真吐屯,笑道:“看你这模样和后面的旗子,想必是库真吐屯吧。我叫裴行俨,在此恭候多时啦,我们家薛大帅和我阿大有令,想请吐屯大人去我们营中做个客!”(未完待续。)
第八百二十三章 树倒猢狲散
PS: 各位书友,因为前面公众章节大幅度修文导致后台被锁定,因此今天的更新出来慢了,向各位表示歉意,手机端读者可以重新卸载手机端后重装,就可以看到修改后的前面公众章节了,PC端读者可以刷新章节后显示,每天我会修改四十章左右,直到改完前面二百多章,主要是把主角的名字从一开始就变成王世充,另外一些剧情作了些微调,追书的读者基本上不受影响。欢迎各位书友加群或者讨论剧情。
乙毗何力带着三百多卫队,紧紧地跟在那库真吐屯的身后,他的心急如焚,生怕库真吐屯一时火气上头,中了隋军的奸计,一看到库真吐屯打起金狼大旗,带领所有的部下全速冲击的时候,他就心中暗道不好,连忙下令放缓速度,以观前面战况的发展,等到他看到隋军的钉板发动,伏兵四起的时候,长叹一声,对左右的骑兵们说道:“吐屯大人这次多半是要折了,咱们过去也只是送死,随我绕路向南突围吧,只要跑到吐谷浑,躲过这回的风波,咱们还有东山再起的可能!”
那些部下们各自面面相觑,一个骑将说道:“乙毗军师,咱们要是就这么跑了,部落里的妻儿老小们还怎么办?”
乙毗何力飞起一马鞭,抽在这人的脸上,黑黑的脸膛上一下子多出了条红印子:“你没脑子吗?都什么时候了还管了得老婆孩子?大丈夫还怕找不到老婆,生不了娃儿吗?只要留得命在,什么时候会缺了女人?我告诉你们,吐谷浑的伏连可汗跟我乙毗何力可是生死之交,咱们过去投靠的话,一定可以飞黄腾达的!”
那名骑将的眼中闪过一丝寒芒:“乙毗军师,可是我听说伏连可汗连铁勒人都打不过,而且现在好象还给隋朝皇帝亲自讨伐,自身难保啊,还怎么收留我们呢?”
乙毗何力勾了勾嘴角:“巴秃黑力。你今天是怎么了,话这么多?我的命令就是军令,什么时候可以讨价还价了?现在留在这里给隋人抓到就是个死,逃走了才有一条活路。不知道吗?”
巴秃黑力的眼中闪过一丝杀机,笑道:“不,军师大人,我还有个办法,能让大家都能好好活下去。”
乙毗何力皱了皱眉头:“你能有什么办法?”
巴秃黑力的眼中突然凶光大盛。抽出弯刀,狠狠地向着乙毗何力砍去,乙毗何力猝不及防,一刀正中左肩,他惨叫一声,跌下马去,巴秃黑力二话不说,跳下马去,刀口架在了乙毗何力的脖子上,狞笑着说道:“乙毗军师。对不起了,为了我们这些兄弟都能活命,只好拿你的脑袋去当见面礼啦,你的谋划失策,导致今天我们的失败,相信库真吐屯在黄泉路上也一定会寂寞的,还是由你去陪吧!”
乙毗何力满嘴是血,眼中血丝密布,几乎眼珠子要瞪得突出眶外,低吼道:“蠢货。你们以为取了我脑袋,就可以活命吗?”
巴秃黑力手腕一抖,锋利无匹的马刀在乙毗何力的脖子上一转,一颗人头滴溜溜地就被生生地削了下来。提在了他的手上,他抹了抹脸上被尸体的脖颈处喷溅而出的鲜血,看着乙毗何力那死不瞑目的脸,哈哈大笑道:“还想骗我是不是,我听说隋军一向是给献上敌酋首级的突厥人重赏的。”
他回头看了一眼坐在马上,沉默不语的一个个手下们。厉声道:“兄弟们,库真吐屯和乙毗何力军师已经完蛋了,咱们不能等死,只有给自己找条活路,吐谷浑早晚也要完蛋,根本不能去投奔的,你们若是想跟我领赏,就随我前去向隋军投隋,若是不想去,现在就放下武器离开吧,我巴秃黑力绝不勉强!”
二十多个骑兵鄙夷不屑地看了巴秃黑力一眼,扔掉手中的刀剑长矛,转身打马便走,巴秃黑力脸色阴沉,看了一眼身边的几十个骑兵,这些人都是跟他同一部落的部曲,心领神会,也纷纷打马而出,摸出背上的弓箭,激射而出,只听弓弦击发之声不绝于耳,随着声声惨叫,只片刻间,那些想要离开的骑兵们便给纷纷射杀,而追击的骑士们则奔到尸体前,纷纷下马割取首级,挂在马颈之下,对于这样残杀片刻之前还是生死与共的战友,这些人居然一个个面不改色,连眼皮都不眨一下。
巴秃黑力这会儿已经骑上了马,杀气腾腾地看着周围的百余名默不作声的同伴们,厉声道:“还有谁想要走的?正好现在向隋军报功的人头还要差一些呢!”
突厥骑士们哪个还敢再吭一声,只等那几十名亲兵们带着二十多颗人头跑回时,隋军的几百骑兵也纷纷在那裴行俨的带领下杀到,把这两百多名突厥人包围在了中间,纷纷拿着弓箭和骑兵弩,指着这些围在中间一圈的突厥骑士们,而十几个会突厥语的隋军则厉声叫道:“放下武器,免尔等一死!”
几个突厥人本能地想要弯弓搭箭,却给巴秃黑力狠狠地一马鞭抽在了手上,只听他吼道:“都不想活了吗?还不听天兵天将的话,把武器放下!”他说着把马鞍上的弓箭和弯刀都扔在了地上,只剩下左手拎着那乙毗何力的人头。
随着巴秃黑力的话,其他的突厥骑兵们犹豫了一下,也都纷纷地丢下了武器,只有那些取得了刚才想要离开的同伴们的首级的家伙,也都学着巴秃黑力一样,把人头高高地举在手上,脸上挂着诌媚的笑容,好象是在向着自己的将军汇报着自己杀敌的战功。
裴行俨一皱眉头,对身边的一个翻译亲兵说道:“问问他们,这些人头是怎么回事?”
巴秃黑力听到话后,连忙回道:“小人乃是西突厥弩失毕部别部土伦部落的小头领,名叫巴秃黑力,我手上的这个人头,乃是弩失毕部落首领库真吐屯的头号军师,乙毗何力的人头,这次唆使库真吐屯自不量力,对抗天兵的,全是这个乙毗何力所为。即使是天兵攻破了城池,这厮还要继续蒙骗吐屯大人,与天兵作对,所以小人找了个机会。将他一举斩杀,而其他不愿意归顺天朝的人,也被我的部下一并杀掉了!”
裴行俨的脸上如同罩了一层严霜:“这么说来,你是这个乙毗何力的护卫,看他不愿意投降。就把他和其他不愿意归降的部下一起杀掉了?”
巴秃黑力脸上堆着笑容:“这些人不知死活,跟天兵天将作对,死有余辜,将军,不知道如何称呼啊?”
裴行俨冷冷地说道:“某姓裴,名行俨,乃是这次伊吾道行军副总管裴大将军的儿子,你可要记清楚了!”“
巴秃黑力忙不迭地点头说道:“小的记清楚了,是裴将军。裴将军啊,小的听说。只要为天兵做事,捕杀敌酋,就可以领赏,是这样的吗?“
裴行俨哈哈一笑,点了点头:“不错,是要赏,要重重地赏,下手杀人的,就是你们这些举了人头的吧。”
那些手里没有首级,但刚才也跟着追出去的人全都嚷了起来:“我们也有份的。我们也杀了人的!”
“裴将军您看,那尸体上还有我的箭呢!”
裴行俨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好,那有份杀人的,全都站出来。本将军重重有赏!”
巴秃黑力和几十个刚才参与了追杀的部下,欢天喜地地策马而出,而原来没去追杀的人里,也有十几个人跟了出去,很快,这个原来两百多人的大团。变成了六七十人的领赏小团,还有一百多人的一个中团,分散开来,各自隔了几十步。
裴行俨看着满面堆笑的巴秃黑力等人,嘴角边勾起一丝残忍的笑意,用汉语大吼道:“众军听令,将这些站出来的人全部击杀,一个不留!”他说着,抄起背上的大弓,一杆二尺长的长箭上弦,“嗡”地一声,弓弦震动,长箭彪射而出,巴秃黑力的笑容还停在脸上,就被这一箭直接从嘴里射了进去,身子从马上飞出去四五步,才倒地而亡。
一边包围着这些人的隋军骑兵全都迅速地把早已经瞄准了对方的弓箭和弩矢射了出去,只听弓弦之声不绝于耳,这些刚才还做着领赏美梦的突厥人来不及奔跑,便纷纷倒裁下马,偶尔有几个人想冲出来拼命,却被严阵以待的隋军骑兵们槊刺刀砍,尽成刀下亡魂!
一边的那个中团里,那些没有站出来领赏的突厥人,一个个露出了兔死狐悲的不忍之色,一个军校模样的人等到屠杀结束,站出来领赏的七十多个突厥人全都化为尸体之后,才愤怒地说道:“裴将军,请问为什么要杀这些投降的人?”
裴行俨的眼中冷芒一闪:“这些人卖主救荣,屠杀战友,难道不应该死吗?”
这名军校咬了咬牙,朗声道:“他们该不该死是他们的事情,可是你们隋军明明下过令,说是不会屠杀已经投降的人,可你这样出尔反尔,屠杀战俘,不是背信弃义是什么?我们草原男儿,视信誉重于生命,一定会和你们隋人战斗到底的!”
裴行俨哈哈一笑:“你这厮倒还有几分硬气,我喜欢,只是我告诉你,这些人是背信弃义在先,他们为了一点点好处,不惜对自己的主公和战友下手,难道这种人,不应该杀吗?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报上姓名!”
军校面不改色,高声说道:“我叫拉赫曼,是被你杀掉的巴秃黑力部落的族人,我们这些人也都是同一个部落的,你要杀,就把我们全给杀掉吧!”
裴行俨微微一笑,点了点头:“拉赫曼,你是条汉子,我喜欢,我不会杀你和你的兄弟的,你们走吧,还有,这个乙毗何力,乃是我们需要验明正身的敌军首脑,他的首级和尸体,我们要带回去,至于其他跟乙毗何力一起战死的人,你就好好安葬他们吧,不过,这个巴秃黑力,还有这些屠杀自己战友的人,他们的尸体我可不会允许你们带走,就是要曝在这沙漠里喂秃鹫或者是土狼,以儆效尤!”
拉赫曼咬了咬牙,他向着裴行俨说道:“谢谢你今天放了我们一条生路,不过以后如果战场上再见,我是不会对你手下留情的!”
裴行俨仰天长笑:“好,下次见到,再一决生死吧!”
拉赫曼回头对周围的手下们说道:“勇士们,我们回去,大家把阿克里巴他们的尸体和首级带回去,放在他们的马身上,让他们也一起回家吧!”
这些突厥骑士默默地下了马,上前把那些尸体搬上了马背,嘴里唱起突厥人赞美勇士之死的战歌,虽然没有任何乐器伴奏,而且突厥语也没有几个隋军士兵能听得懂,可是曲调高亢悲壮,闻之让人落泪。
裴行俨默默地注视着那些突厥人骑马远去,边上一个小校轻声说道:“少将军,就这样把他们全放走了,没事吗?”
裴行俨叹了口气:“咱们都是军人出身,也应该敬佩这些有情有义的男儿,这些突厥人也就百余个,放走也掀不起大浪,而且那乙毗何力和巴秃黑力的首级在这里,再加上那几十个突厥脑袋,足够跟大帅交差了,咱们走吧,库真吐屯应该也想知道他的好军师怎么样了!”
库真吐屯这会儿正和一百多个俘虏一起,围坐在沙丘后面的一块空地上,这些俘虏是他原来派出去包抄两翼的那两百骑兵,同样中了隋军的埋伏,五六十人战死,其他全成了俘虏,一个个垂头丧气,两眼呆滞,这些刚才还狂妄不可一世的草原之子,现在全成了霜打的茄子,一言不发。
马蹄声响起,库真吐屯微微地抬起了头,映入他眼帘的,首先就是裴行俨高高举着的一杆长槊,槊头之上插着一个结着辫发的人头,脸上写满了惊疑与不解,库真吐屯认得这个人,分明就是乙毗何力的卫队长巴秃黑力!而在裴行俨身后,几十个隋军骑士的长槊上,也都插着这样的一个脑袋,一个个龇牙咧嘴,显然都是巴秃黑力手下的乙毗何力卫队成员。
库真吐屯的眼中噙满了泪水,卫队长的脑袋在这里,想必乙毗何力也是凶多吉少,他看着骑到自己面前的裴行俨,咬了咬牙:“乙毗军师在哪里?”(未完待续。)
第八百二十四章 亡命一波流
裴行俨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冷冷地把手探入马鞍上的革囊之中,拎出来一个人头,丢向了库真吐屯,库真吐屯接过来一看,可不正是乙毗何力?!他顿时泪如泉涌,哭道:“军师,军师啊!都是我不听你良言相劝,刚愎自用,才会招致此败,还害了你一条性命,九泉之下,让我如何见你啊!”
裴行俨冷冷地说道:“库真吐屯,杀你军师的可不是我们,而是你这军师的卫队长巴秃黑力!”
库真吐屯的脸色大变:“不会的,不可能的,巴秃黑力怎么可能背叛乙毗军师?裴行俨,你何必对着一个将死之人说谎?”
裴行俨叹了口气:“库真吐屯,我很奇怪你为什么就对自己的手下这么有信心。你们草原之上,一向是强者为王,一旦你实力强大的实力,自然是一呼百应,可是要是穷途末路之时,那些平时里温顺得象条狗的奴才们,也会拿你的人头去报功的,以前你们东-突厥的都蓝可汗,还有阿波可汗,不都是这样的结局吗?就是你们西突厥的达头可汗,也是兵败之后无处可逃,才会选择自己到个没人知道的地方自行了断吧。”
库真吐屯半晌无语,良久,才恶狠狠地说道:“你们也别太得意了,虽然我阿史那库真一时大意,中了你们的奸计,可是我的弟弟莫何将军,却是身经百战,他现在手下有我们弩失毕部落的十万铁骑,已经攻到了西门,你要是识相,现在把我放了,我还可以向莫何将军美言几句,让他放了你的父帅!你若是想拒绝,管教你们这些隋人片甲不得回玉门关!”
裴行俨哈哈一笑:“库真吐屯,你难道平时统治自己的属下,都是这样靠着谎言和欺骗吗?你弟弟的手下只有三万骑兵,而不是十万,而且现在,只怕也是和你一个结局,即将为我们所擒啦!”
库真吐屯的嘴唇微微地发着抖,看着裴行俨,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伊吾城的西门,战斗已经进入了尾声,方圆十余里的广阔战场上,尸横遍野,夕阳西下,到处是在地上翻滚着的人马尸体,而受伤的战马,驮着背上中了十几箭,密密麻麻如同刺猬一般的主人尸体,在漫无目的地奔跑着,直到力气消耗怠尽,口吐白沫,四蹄一软,趴倒在地上,再也站不起身。
突厥骑兵们的尸体,在十成尸体中占了有七成,最优秀的游牧骑士,论起组织和纪律性,仍然敌不过这些甲骑俱装,如墙般推进的隋军重骑兵,阿史那莫何尽管带着前锋部队几次突击,但都无法冲破隋军那线列推进的骑兵阵线,进入白刃战后,隋军的长槊和狼牙棒,比起突厥骑兵们惯用的马刀与长矛,更是优势尽显,每一个回合下来,都会倒下一大批突厥骑兵,而隋军骑士们,则靠着远优于突厥兵的防护与兵器,损失小上了许多。
双方激战正酣的时候,突厥的后卫部队被窦建德率部突袭,这些隋军骑士,多是和窦建德一样,在河北一带横行乡里的恶霸与流氓,精于骑术,悍勇异常,又有窦建德这样的猛士带队冲锋,就如同一道钢铁的洪流,又如一把出鞘的精钢宝剑,直接切开了那些突厥骑士的后队,直奔着阿史那莫何的金狼大旗而去。
若是换了一般的骑兵,即使有成千上万,也早给窦建德这种亡命突击的打法冲散了,可是突厥骑兵可谓草原之上最优秀的游骑兵,即使是穿了重甲,以肉搏为主的骑队也是如此,阿史那莫何本人在隋军阵中左冲右突,靠着三千将军卫队的护卫,如同一道土黄色的洪流,在一片闪亮的隋军白色盔甲组成的人海中来回翻滚,这倒是让窦建德倒了霉,冲来冲去,和那金狼大旗的距离却是忽近忽远,往往力战之后,杀开一条空当,却发现金狼大旗换了一个方向,反而更远了。
双方的骑兵战来回冲杀了一个多时辰,突厥骑兵损失七千多人,将近一半,几乎所有的队伍都伤亡惨重,而隋军骑兵损失了三千多人,接近一半的伤亡来自于窦建德所部,窦建德本人杀得浑身是血,身上插了十余只羽箭,就连座骑上也有至少二十只箭杆,若不是因为他的过人武艺和双层铁甲,内衬丝绸**的良好防护,早已经马革裹尸了。
窦建德狠狠地一槊,把一名在当面跟他搏斗了四十多个回合的突厥勇将一槊捅下了战马,这名突厥悍将在临死之前,也飞起一棒,重重地砸在窦建德的左臂,一片臂甲被打成了三块,纷纷落下,而窦建德的左臂就感觉象被一座山岳所撞击,骨头间响起一阵异样的声音,紧接着失去了知觉,却是连举也举不起来了。
窦建德忍着左臂的剧痛,哈哈一笑,右手一勒马缰,战马前两蹄高高举起,如同人立,又重重地砸下,狠狠地踏在那名落马的突厥悍将的前胸那里,只听“扑”地一声,插着长槊的伤口,血如泉涌,而马蹄踏处的护心胸甲,也深深地下降了一大块,连那悍将的眼珠子,都要迸了出来。
满脸虬髯的孙安祖杀到了窦建德的身边,看着窦建德正用单手把那长槊从地上的突厥悍将尸身上拔出,叹了口气:“老大,你伤得不轻,要不要下去治疗一下?”
窦建德仰天大笑:“安祖,你这是什么话,好久没象今天这样杀得爽了,咱们这一千五百人,可是打乱了整个突厥军的阵势啊,那金狼大旗就在眼前,只要咱们再加把劲,就能冲过去了!”
孙安祖抹了抹满脸的血汗印子,说道:“老大,咱们的兄弟,折得很多,一千五百人只剩下五六百啦,咱们从河北带来的两百老弟兄,也损失了一半多人。再打下去,只怕老本儿都要折光啦!”
窦建德刚才杀得兴起,没有在乎身边的人,听到这话后微微一愣,放眼四顾,却只见身后跟着的骑兵已经不足六百,几乎个个都杀得浑身是血,视力所及的地方,到处都是敌我双方的士兵与战马的尸体,地上的血已经流成了小泊,垂死者和伤兵们临死前的哀号,几乎盖过了一开始如雷鸣般的马蹄声,清清楚楚地钻进每个士兵们的耳朵里。
隋军的步兵也都投入了战斗,随着骑兵的冲杀把突厥骑兵的冲刺速度大大降低之后,这片战场上几乎已经没有骑兵还能象一开始那样全速突击了,几乎都是以百人骑队为单位,进行骑队间的陷阵厮杀,而不用担心给骑兵来回奔突的隋军步兵们,也纷纷散成五十人到百人的小队,结成方阵,四周以盾牌防护,而外围的长槊手们则纷纷盯着落单的突厥骑兵们攒刺,对于落马的突厥伤兵们,更是毫不留情,全都一槊捅死,然后割下首级,往腰间一系,以作报功请赏之用。
薛万淑的骑兵们也在这时加入了战斗,突厥的后卫部队跟窦建德所部血战了一个多时辰,早已经损失惨重,锐气全无,这时候被隋军的步骑混合生力军这样一突击,伤亡开始急剧地增加,整个后军,面临着崩溃的边缘!
窦建德咬了咬牙:“奶奶个熊,打了半天,却是给他人作了嫁衣,怪不得姓薛的这么好心,把一千五百骑兵交给我这个旅帅指挥,原来就是让我消耗突厥人的锐气的,安祖,别突了,开始收人头,总不能人死这么多,功劳却给那小儿得了去!”
孙安祖迟疑了一下:“老大,真的不冲那突厥大将的狼旗了吗?”
窦建德恨恨地向地上吐了口唾沫:“姓薛的三个儿子都挡在那里呢,依我看也死了快两千人,这个功劳,他会给咱们?现在不是抢功的时候,收收给咱们打死的人头就行了,别的不要多管,由他们折腾去!”
阿史那莫何已经冲了七个来回了,身边的战士越打越少,可是面前的隋军却是越打越多,他已经顾不得后军那里的动静,那里用突厥语发出的惨叫声,以及越来越近的喊杀声已经说明了一切。
现在阿史那莫何的卫队和前军的残余,加起来还有三千多人,已经被隋军四面的铁骑合围,把这最后一点生存空间,压得越来越小,阵形也是越来越扁,挤在方圆也就里余的空间,隋军的后排步骑军,不停地向天空射出阵阵箭雨,无须瞄准,每箭下来,几乎都会狠狠地命中目标。
飞到空中十几丈处再高高落下的箭枝,带着巨大的动能和破甲力,射穿这些突厥骑兵的铁甲铜盔,让他们如雨点一般地落下,而相形之下,突厥骑士们盲目而绝望的弓箭回击,却是那么地苍白无力,如果说对面隋军的弓箭是一阵风暴,而这时候突厥骑士们的反击,最多只能算是一阵阵时有时无的毛毛雨了。
正北方的沙丘之上,摆起了一面“薛”字大旗,一身明光大铠,红色将袍的薛世雄,已经在他三个杀得血染征袍的儿子的保护下,悠闲自得的站了沙丘的至高处,身后则是密集的步骑兵。那三个如狼似虎的小将,则纷纷向地上扔出一个个头盔上插着华丽羽毛的人头,按突厥风俗,只有俟斤以上的本部别帅,也就是将佐,才有资格穿戴这样的头盔,即使从他们这三个人的战绩来看,阿史那莫何手下大半的部队,也跟着他们的首领一起,给彻底消灭了。
阿史那莫何身边那名打着金狼大旗的士兵,被一箭射穿了铁盔,惨叫一声,从马上栽倒下来,而那面金狼大旗,上面早已经被箭枝射得千疮百孔,这会儿也随着这名士兵的战死,缓缓地向下倒去。
阿史那莫何怒吼一声,一把抄过这面大旗,这已经是他今天战死的第十七个护旗亲兵了,可是后面又钻出两名身上已经插了不少箭枝的卫兵,抢着要继续扛着大旗,突厥弩失毕部落的风俗,重死轻生,视沙场战死为至高无上的荣誉,而老死于床榻之上的,则会成为人人看不起的笑柄,这也是阿史那莫何所部一万五千人,战斗到现在还没有崩溃,也无人逃跑的原因!
阿史那莫何把金狼大旗牢牢地抓在手上,一声暴喝:“全都给我退下!传我将令,所有活着的战士,向前方沙丘之上的隋军主将突击!就是死剩下最后一个人,也要取下敌军大将的首级!取下首级!”
所有还能行动的突厥士兵们都发出一阵苍狼在临死之前的哀号之声,既悲壮又高亢,如同陷入了绝境的困兽发出了最后的怒号声!金狼大旗开始向前运动,两千多名浑身是伤的突厥骑兵们,再一次冒着空中乌云般的箭雨,向着前方密密麻麻的隋军骑兵阵列发起了最后的冲击!
北方的隋军骑兵也开始了反向的冲击,两股骑兵的铁流狠狠地撞到了一起,一阵人仰马翻的声音,阿史那莫何左手大刀,右手狼牙棒一阵猛挥,把十余个想要近身的隋军骑兵打得如落叶般地坠马,跟在他周围的突厥骑士们一见主帅如此骁勇,无不抖擞精神,一通猛砍狂冲,居然有一千多人,从这混战的战场中突了出来,直奔三里外的薛字大旗下的薛世雄而去!
离这骑阵不到一里处,是一字排开,足有千余人的一道骑兵线列,刚才还在数人头的薛万钧已经立于正前,长槊一挥,骑兵线缓缓前行,直奔对面的突厥骑兵而去,而薛万钧自己,则是拍马扬槊,直奔那冲在最前方的阿史那莫何!
两骑交错而过,全速奔驰的战马,扬起了两道烟尘,划过整个天空,身后则跟着如潮水般汹涌对冲的两波骑兵线,薛万钧脸上涂着的迷彩下,满脸的横肉都在跳动,一杆长槊舞得如同风车一般,时而在头顶盘旋,时而在身侧回荡,而那不停跳动着的槊头,就如同一只毒蛇昂起的蛇头,吐着信子,一刻也不离开对面那名全身亮银盔甲,戴着恶鬼面当的主将的要害!(未完待续。)
第八百二十五章 悍将决死突
“呯”地一声,如同火星撞地球,两马交错而过,薛万钧的槊头狠狠地扎中了阿史那莫何的右大腿,大腿上的裙甲被击得粉碎,而大腿上则给划出了一条长约一尺的巨大伤痕,连里面的肉都翻了出来,让人看了后触目惊心!
阿史那莫何闷哼一声,右手的狼牙棒向前一顶,重重地击在薛万钧面前的胸甲之上,只听到薛万钧闷哼一声,胸口的一块护心钢板被打得陷进去足有一个拳头,口中狂喷鲜血,整个人也给一下子打得几乎要落下战马,幸亏他两腿紧紧地踩在马蹬上,夹着马腹,这才没有给打下马去。
两骑交错,阿史那莫何没有任何回头一战的意思,也没有停下来包扎的打算,仿佛这一下没有扎在他的身上,也没有让他有一丝一毫的疼痛,甚至连身子都坐得直直地呆在马背上,一动不动,就这么继续向前冲去!
薛成钧刚一起身,眼前已经是左右两杆长柄战斧砍到,他低吼一声,右手长槊挑开战斧,左手顺手操起副武器架上的铁鞭,奋力一挥,把左边那个企图要偷袭自己的突厥骑士打得连人带斧摔下马去,右手的手腕一发力,格在斧头长柄上的槊身一转,“扑”地一声,直扎进右边的敌骑的胸口,那名突厥骑兵口血狂喷,死死地抓着胸口的长槊,不愿意放手,薛万钧一耐烦地右手一使劲,槊杆上一股大力传过,把那名突厥骑兵生生地震下马背,再也活不成了。
这会儿两边的骑兵线也纷纷接上了手,杀成了一团,突厥骑士们仍然没有任何停留的打算,四百多名骑兵迅速地摆脱了当面之敌的纠缠,继续跟着在前面连杀七八名隋军骑兵的阿史那莫何,向前冲去。
伊吾城的西北城头,王世充已经站在了城头上,神色轻松地看着城外的厮杀。在他的身后,千余名垂头丧气的突厥俘虏,正把武器和甲胄脱在城墙上,在那个格力木俟斤的带领下。鱼贯下城,冲着那个黄金头盔,格力木俟斤带着这些人本来还想作最后的抵抗,可当他们看到被裴行俨押到城下的库真吐屯本人和乙毗何力的脑袋之后,仅存的一点士气也彻底崩溃了。在城下的隋军步骑兵,以及仆从的倒戈伊吾士兵们的威逼之下,格力木俟斤选择了投降。
王世充现在成了伊吾城内的最高指挥,他来不及去看已经成了俘虏的库真吐屯,而是带着魏征和李靖登上了北门,东城之外的防守交给裴行俨负责,自己的一文一武左膀右臂,终于可以观摩到这难得一见的骑兵对决了。
李靖紧紧地盯着那一马当先的阿史那莫何,轻轻地捋着自己的胡须,笑道:“这突厥将军还真是勇悍过人啊。薛家四虎我都见识过,个个都有万夫不当之勇,跟那个号称万人敌的裴行俨一样,都是年轻一辈里极为出色的人物,想不到那老三薛万钧,竟然不能挡下此人,还小小地吃了点亏。”
魏征微微一笑:“刚才听俘虏说,此人正是库真吐屯的弟弟,阿史那莫何,其骁勇善战。冠绝西域,也号称整个西突厥的第一勇士,主公,你看有没有办法生擒此人。为我们所用?”
王世充叹了口气:“我倒是想啊,只可惜看起来无论是他,还是薛世雄,都不准备让他继续活下去了。作为一个勇士,战死沙场应该是最好的归宿吧,从我这里来说。也不能现在就收一个突厥猛将,惹人注意。”
魏征点了点头:“是在下考虑不周,失言了。主公还请见谅。”
王世充笑着拍了拍魏征的肩膀:“我刚才才知道那窦建德也从了军,早知道也应该跟他接上关系了,想必他和金称一样,也是为了避开河北挖河的事情而临时从军的,对了,这次不要在薛世雄的军中和他们接触,以免引起怀疑。看起来窦建德还是不太了解这些军中的门道啊,白白为他人作了嫁衣。”
李靖笑道:“薛世雄不愧是多年的宿将,连抢功都这么有本事,窦建德一介武夫,哪能跟他相比呢?这样不动声色地让窦建德打头阵,苦活脏活全让他干,而在后面跟着的薛万淑,所带的看起来都是薛家的部曲私兵,闷声不响地在后面收人头,战后记功反而能排在窦建德之前。”
王世充点了点头,转头看着魏征:“玄成,这事你怎么看?窦建德这回吃了这么大的亏,以后会怎么做?”
魏征微微一笑:“对于这位河北豪强,我还是自认比较了解的,以他的个性,绝对咽不下这口气,这仗打完,肯定不会再继续在薛世雄的手下呆着了,但他也不会乱来,回去后就扯旗造反,上山为王。依我看,他这回回到河北后,应该会开始慢慢召集旧部,以待天下时局之变了。你看,现在他就已经在收兵聚部,打扫战场了,说明此人还是有头脑的,只不过缺乏经验,在战场上杀得兴起时会失去判断罢了。”
王世充勾了勾嘴角:“那么依玄成看来,金称以后在河北能压过窦建德吗?”
魏征轻轻地叹了口气:“很难说,金称虽然豪勇不亚于这窦建德,但嗜血好杀,而且骨子里轻贱士人,我只怕到时候他其兴也勃,其亡也忽,会折腾出很大的动静,但也会迅速地因为自己的残暴杀戮,而自取灭亡。”
王世充默然无语,半天,才摇了摇头:“现在换人也来不及了,只能这样继续下去啦,对了,玄成,我好像看到那个马邑的刘武周了,你看看现在王仁恭将军身边的那个军校,是不是他?”
魏征的脸色微微一变,看向了正指挥着隋军步兵,列阵压向突厥骑兵的王仁恭,大旗之下,一员顶盔贯甲,在前方指手划脚的副将模样的人,可不正是那马邑城中的人精刘武周?
魏征点了点头:“正是此人,看来他是彻底跟杨义臣脱离了关系,改投到王仁恭的手下了。主公,此人极为奸诈。以后也可能会在一方成了气候呢。”
王世充笑道:“玄成,你说若是我们助此人得了马邑,结果会如何?”
魏征哈哈一笑:“那只怕整个并州都会落入此人之手,不过主公。现在才跟这样的人结交,是不是有点迟了?再说他连多年跟随的杨义臣都可以背弃,又怎么可能对我们怀有真心呢?”
王世充摇了摇头:“我们不需要直接给他产生什么联系,只需要暗中助他一臂之力即可。药师啊,你有没有意愿。以后到马邑呆上一段时间?”
李靖的脸上闪过一丝疑虑:“主公这话是什么意思?要我去接触这刘武周?”
王世充摆了摆手:“不,我是希望你能在马邑或者雁门郡,掌握突厥的动向,这回从西突厥的情况来看,我可能以前是有点小看他们的实力了,即使是库真吐屯这么一个只能算王族别部的家伙,部下不过三四万骑兵,也有如此强悍的战斗力,那东-突厥的三个王子,只会更加厉害。我们不可以小视他们。在并州,我们一直没有自己的势力,现在再想发展,只怕来不及了,而且杨广也一定会派亲信之人镇守这两处要地的,药师能做的,就是暗中助刘武周成事,他跟突厥一定也有自己的联系方式,到时候只要起兵,就可以北连突厥。独霸并州了!”
魏征的眉头皱了起来:“主公,何必如此?刘武周如果连结了突厥,会成为我们强劲的对手,到时候突厥铁骑纵横中原。居高临下,东可出河北,南可入中原,西可入关中,这样的强劲对手,怎么能主动培养呢?”
王世充的眼中碧芒一闪:“因为高仆射临死前说过。以后能称霸关中的关陇势力,才会是角逐天下的最强力量,刘武周出身低下,就算联兵突厥,也只能称雄一时,并不可能真正地得到天下,但他的存在,可以极大程度地延缓,甚至消灭掉在关陇一带的强大势力,这就是我们所希望达到的目的了!”
魏征摇了摇头:“我还是对高仆射的话有点怀疑,他是不是过于高估了关陇世家的力量?”
李靖正色道:“我倒是同意高仆射的意见,因为我自己就出身于关陇,深知这个集团的力量之强大,而且他们百年来都居于关中地区,地域性极强,不出意外的话,一定会在天下大乱时抬出一个代理人,关中的地势向来是王霸之地,坐拥崤函天险,可以基本上杜绝从中原的军队进入的可能,仅有的两个弱点…………”
说到这里时,李靖停了下来,抚须微思,王世充哈哈一笑:“仅有的两个弱点,一个就是西边的陇右之地,会被强悍的陇西骑兵突入大兴一带,再就是东边的蒲坂到龙门这一段几百里的黄河河段,会被从并州出发的军队强行渡河穿过,一旦进入到冯翊地区,就难以阻挡了,对吗?”
李靖笑道:“主公说得和在下所想,一点不错,所以您的意思就是,这个关陇的势力,一定会和薛举,还有占了并州的势力打得头破血流,暂时无暇南下吗?”
王世充笑道:“正是如此,薛举的陇西突骑虽然精悍异常,但陇右地广人稀,物产不足,要么速胜,要么速败,加上背后还有那些姑臧土豪的牵制,想要打败甚至是阻挡关中势力的坐大,只怕不容易,所以我必须要加上第二道保险,就是这个并州的势力,但这个势力不能出身关陇,或者是河东裴氏,柳氏这样的名门世家,不然这种世家子有可能真的会坐拥并州成就王业,一定要找个出身够低,人品又差,不在乎当汉奸,又有战略眼光,会和关陇势力死掐的家伙,现在看起来,没有人比刘武周更适合了。”
李靖长出一口气:“我明白了,这仗打完后,主公就把我安排到马邑去吧,哪怕当个鹰扬副郎将,我也会暗中助刘武周一臂之力的。”
王世充点了点头:“这回我之所以让你故意激怒咄苾王子,也是希望他能在内地另外主动寻找代理人,这个汉奸谁想当谁当去,突厥骑兵可以助他一时,但长久看来,必会失尽人心,自取灭亡的,以后我会在两淮和中原经营,关中,陇右,并州,河北这几个地方最好打得天昏地暗,谁也消灭不了谁,这才能给我的发展争取时间。”
魏征笑道:“主公可真是胸中有百万雄兵啊,一切的后续发展,都在你的意料之中,看来我们也可以开始着手准备乱世了。”
三人正说话间,城下的激战还在继续,阿史那莫何继续突破了薛万述的第二道骑兵线阻击,他身后的骑兵已经只剩下不到一百人,而他的左手大刀,也跟刚才薛万述在力拼之中落地,左肩中了薛万述一斧头,肩甲完全被劈开,鲜血顺着左臂不停地向下流,在左肘那里几乎都凝结成了血块,而他仍然毫不为意,右手单手挥舞着狼牙棒,向着一里之外的薛世雄继续冲去!嘴里狂吼着:“杀薛世雄,杀薛世雄!”
沙丘之上的薛世雄摇了摇头,叹道:“真是员虎将啊,万彻,既然你的两个哥哥都没拦下此人,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早就按捺不住,骑在马上左右行走的薛万彻,闻言大喜,笑道:“父帅,要死的还是要活的?”
薛世雄沉吟了一下,说道:“此人乃是勇士,想必也不愿意被敌人生俘,就由你送他上路吧。”
薛万彻哈哈一笑,一拍战马,睁大了眼睛,挥舞着方天画戟,转得如同大风车一般,把自己连人带马地都罩在一团黄色的沙尘之中,迎着几百步外,浑身是血的阿史那莫何,冲了上去,而他那如天雷般的声音在风中飘荡:“我乃隋军小将薛万彻,特来送阿史那莫何将军上路!”(未完待续。)
第八百二十六章 随军大使
残阳如血,恶战结束之后的战场上,尸横遍野,到处都是残缺不全的人或者马的尸体,碧血黄沙,空气中弥漫着一阵阵浓烈的血腥味,天空中盘旋着成群结队的乌鸦与秃鹫,而远处的沙丘中则出现了许多土狼与野狗,一条条瞪着血红的眼睛,吐着长长的舌头,若不是战场中仍然有大批的隋军步兵在收拾残局,只怕这些沙漠中的食腐动物们,也早就会一拥而上,大饱口福了.
在原来摆在西门外的隋军大营里,原来的那处中军大帐,此时正帐门大开,隋军的主帅薛世雄,大马金刀地坐在帅案之后,看着一个个将佐把此战中斩获的敌将人头摆上,以库真吐屯为首的十余个突厥俘虏被押在帐前,指认着这些首级,而排在最前面的两个,正是那援军的主将阿史那莫何和军师乙毗何力.
随军的录事参军记下了最后一笔:敌军援军总大将,弩失毕部落副首领,阿史那莫何将军,由鹰扬郎将薛万彻所斩杀.
薛世雄的嘴角边勾起了一阵笑意,扫了一眼在这帐中站着的将校们,说道:“今天这次可谓全胜了,敌军俟斤以上的首领,没有一个逃掉的,弩失毕部落加上伊吾国的守军,还有仆从部落,被我军斩杀三万一千四百余人,俘虏一万四千三百余人,弩失毕部落酋长阿史那库真吐屯,成为我们的俘虏,而军师乙毗何力,还有悍将阿史那莫何,均已授首,至尊交给我们的惩罚伊吾的任务,今天算是圆满完成了,这全有仗于各位的奋战与努力!”
在场的所有将校,齐齐地行了个军礼:“薛大帅辛苦,至尊万岁万岁万万岁!”
副将王仁恭勾了勾嘴角:“就是有一点点可惜,那个突厥将军拔野古,带着突骑施部落的五千多人逃掉了,当时末将手中兵力不足,无法追击,现在要不要去追击他们呢?”
薛世雄沉吟了一下,看向了王世充,笑道:“王副总管(为了和王仁恭区别开来,薛世雄在军中一直叫王世充为王副总管,取其西海道行军副总管的官职名),这回能够大胜,全是你神机妙算,策划过人,依你看,此事如何是好呀?”
王世充心中暗叹这薛世雄实在是精明,王仁恭看着薛世雄的儿子打死了阿史那莫何,而裴仁基的儿子俘虏了库真吐屯,斩杀了乙毗何力,自己这里却是没什么象样的军功,以后将归于朝后,论功行赏时一定会大大地落后,虽说那拔野古不是什么重要角色,但在这个时候,蚊子腿也是肉啊,多少抢点回来,也是好的.
而薛世雄摆明了不想给王仁恭这个机会,也许他跟王仁恭关系一向不算好,也许是因为杨广特意交代了不要给出身杨素部下的王仁恭太大的功劳,所以薛世雄把这个难题抛给了自己,显然是希望由自己来拒绝王仁恭的这个提议.
王世充的眼珠子一转,迅速地作出了判断,王仁恭已经年近六十,又显然不得杨广的宠信,而薛世雄手握重兵,此战之后更是会一路高升,没必要为了个王仁恭而得罪薛世雄,他摇了摇头,说道:“薛大帅,末将以为,天色将黑,我军在这大沙漠中不辨方向,极易迷路,而且那拔野古已经逃了有三个多时辰了,这时候再追,只怕追不上啦.”
王仁恭的嘴角勾了勾,他显然对王世充的话并不满意,沉声道:“王副总管,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有这么多俘虏,随便找几个向导,就不至于迷路,再说库真吐屯都成了俘虏,追上去后,都不用打仗,直接下令让他拔野古投降都可以,就算追不上,总要试试吧,哪能就这么空手而回呢?”
薛世雄微微一笑,说道:“王将军稍安勿躁,刚才王副总管说得有道理,茫茫草原,又是大沙漠,我们不熟悉地形,万一中了埋伏就得不偿失了,现在伊吾城刚刚攻下。也需要稳定人心,至于那个突骑施部落,只不过是弩失毕部落的一个仆从罢了,不足为惧。这回西突厥的库真吐屯竟然敢起兵对抗我们大隋。身为他兄长的处罗可汗绝对脱不了干系,听说最近处罗可汗被西边的莫何小可汗打得狼狈不堪,连汗庭牙帐都快呆不下去了,也正因此,连这个库真吐屯都起了争位之心。想要割据西域呢。”
众将暴发出一阵哄笑,王世充的心中一动,自从随杨广西征以来,他对这西域之事并不熟悉,虽然很久以来一直听说处罗可汗的汗位不稳定,可没有想到竟然到了要给赶下来的地步,他连忙问道:“薛大帅,这是怎么回事?处罗可汗前几年在西突厥的汗位还算稳固,怎么今年一下子就呆不住了呢?”
薛世雄这一路行军过来,对西域的情况最是熟悉不过。笑道:“王副总管跟着圣驾一直在吐谷浑,不知道西突厥之事,也很正常,去年西突厥属下的铁勒诸部偷袭我大隋出关巡逻的将军冯孝慈所部,后来至尊曾经派使者,通事谒者崔君肃持节前往问罪,那处罗可汗还一开始态度桀傲不驯,甚至说自己是西方的众王之王,跟至尊乃是兄弟关系,不用向他下跪。幸亏崔君肃应对得当,维护了天朝的威严,以其在我大隋做人质的母亲逼得处罗可汗服软下跪,这才让他勉强答应彻查铁勒诸部袭击我大隋军队的事情。”
“其实这次袭击事件。分明就是铁勒诸部中跟处罗可汗关系较好的三个部落所为,目的就是想看看我大隋换了天子之后,实力是否依然如前,结果那三个听他话的部落,被处罗可汗安排南下袭击了吐谷浑,以避此祸。而为了给我大隋一个交代,处罗可汗竟然想要对其他几个上次没听他命令袭击大隋的铁勒部落下手,一来蒙骗我大隋,二来也是杀鸡给猴看,警告天山南北的各仆从部落,不听他大汗之令的下场!”
“处罗可汗打仗不行,就开始玩了阴招,以商量要事的借口。骗了那些部落及其分部的几百名酋长和贵族来牙帐,然后将其全部诛杀,从此那些铁勒部落几乎一夜之间全部反叛,就连刚刚在南方打败了吐谷浑的三个部落。也都反了,不再遵从处罗可汗的号令,甚至袭击他在各地的仆从部落。”
王世充皱了皱眉头,暗骂这处罗可汗实在是烂泥糊不上墙,居然会想到在这个时候直接跟隋朝作对。事后又逼反了骁勇强悍的铁勒人,实在是笨到让人无话可说,想到自己为了扶这家伙上位而花费的几亿金钱可能要打了水漂,他就是一阵心痛不已,叹了口气:“光靠那些铁勒人,只怕还不至于能推翻处罗可汗吧。”
站在薛世雄旁边的裴仁基笑道:“可是西突厥领地内,有阿史那家族血统的,可不止处罗可汗一家啊,前达头可汗的孙子,在西突厥西方的莫何可汗。一向在西突厥有盛名,当年在蔚州一带大败韩洪和李端的军队,也是此人指挥,达头可汗败亡之后,本来他是最有希望继承汗位的人选,可没想到半路杀出来一个处罗可汗,也不知道从哪里得了一笔巨款,买通了不少小部落,尤其是铁勒部落,这才争得了汗位。”
“这回铁勒诸部反水。莫何可汗也被许多部落推为首领,以铁勒骑兵为先导,分兵攻打葱岭东西,还有两河(阿姆河和锡尔河。在今中亚)流域忠于处罗可汗的各部,现在那些部落多半已经归顺了莫何可汗, 听说也就是最近,莫何可汗准备起大兵直接进攻位于金山的突厥牙帐了!”
王世充的眼睛瞪得圆圆的,他没想到不到一年的时间,自己好不容易扶立起的处罗可汗。竟然真的要完蛋了,这家伙败家的本事,看起来比杨广还要厉害,他定了定神,挤出了一丝笑容:“不,不会的,处罗可汗毕竟是我大隋册封的西突厥可汗,现在至尊的车驾就在巡视吐谷浑,大军也离这里不远,若是莫何可汗真的起兵夺位,那至尊一定会就近派兵,护送处罗可汗夺位的。”
薛世雄的眉头皱了皱:“王副总管,你真的这么想吗?”
王世充默然半晌,他的心里一再地提醒自己,不要感情用事,要理智地判断,想了好一阵后,他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道:“恐怕不会了,处罗可汗去年对我大隋不敬在先,又企图借刀杀人,蒙混过关,现在这事情闹大了,至尊一旦得知事情的真相,一定会极为震怒,不仅不会出兵帮他复位,甚至会主动下诏莫何可汗,让他推翻这处罗可汗。”
王世充说到这里,看了一眼跪在帐外,呆若木鸡的库真吐屯,叹道:“再加上处罗可汗的这个好弟弟,居然在这种时候不去发兵救他哥哥,反而打起了在这伊吾自立,进图西域的主意,跟我大隋公然做对,就冲着这件事,至尊也绝对饶不了他们,处罗可汗的完蛋,是几乎必然的事情了。”
一阵爽朗的笑声传过:“王副总管果然好眼力,说得一点不错,难怪至尊这么器重你呢!”
王世充的脸色一变,扭头一看队伍的末尾,却只见一个四十多岁,白面长须,身穿甲胄的人走了出来,这人生得一双小眼睛,两道弯弯的眉毛,身形微胖,圆脸大嘴,看起来一点也不象个将军,倒象是个土财主。
王世充认得此人,正是那个通事谒者崔君肃,去年此人出使突厥,逼得处罗可汗当众下跪,这种虎狼丛中笑的镇定,让杨广也大为赞赏,特地在大朝会上赏赐了他一千段的绢帛,当时王世充也在场,是以印象深刻,前几天军议之时没有看到此人,今天却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一直躲在后排,现在才现身。
王世充很快又变得笑容可掬起来,冲着崔君肃行了个军礼:“崔谒者,想不到在这里又见到了您,请恕刚才末将眼拙,未能看到尊驾,失礼失礼。”
崔君肃回了个礼,笑道:“王副总管的大名如雷贯耳,当年出使突厥,逼得都蓝可汗亲手杀了与我大隋为敌的北周宗室大义公主,那才是崔某的前辈呢,这回崔某奉圣命出使西突厥,得遇王副总管,也正好可以多讨教一二呢。”
王世充点了点头,转向了薛世雄:“薛大帅,这位崔谒者,是一早就随了大军过来的吗?”
薛世雄点了点头:“正是,这回崔大使再次出使西域,本就是有圣意,若是处罗可汗对大隋再不恭敬,就赐莫何可汗诏书,令其担任西突厥大汗,至于处罗可汗,则随崔大使一起,以探望母亲的名义回我大隋。”
王世充这一下给雷得说不出话来,他的眼前马上浮现出长孙晟那张阴沉的脸,对突厥内情如此熟悉的人,整个大隋,只有自己,裴世矩和长孙晟这三人,处罗可汗是自己和裴世矩一手扶立的,也指望他日后能在帝国的西边多少帮上点忙,自然是不可能推翻他,因此行此事的人,非长孙晟莫属,没想到长孙晟一个病得随时要咽气的人,还能用这样的手段,漂亮地反击自己,让自己连补救的措施都没有,恨极此人之余,王世充突然多少佩服起这位绝代枭雄了。
崔君肃看王世充半天不说话,还以为他在想别的事情,笑道:“王副总管勿虑,这回我的使命也不是什么秘密,薛大帅的这支部队,绝不止是打下伊吾就完事的,真正的目标是直指突厥的汗庭,逼处罗可汗退位!”
王世充咬了咬牙:“以整个西突厥的实力,胜兵数十万,薛大帅手下的幽云突骑虽然精悍,但不过五万之众,又劳师远来,怎么可能以这样的实力,消灭掉处罗可汗呢?”(未完待续。)
第八百二十七章 处罗出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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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君肃哈哈一笑:“事到如今,也不用瞒王副总管了,这次我们并非全无准备而来,那些铁勒部落,已经派子侄入我大隋以为人质,约定到时候联兵进攻金山汗庭,并献上牛羊二十万头,战马十万匹以作酬劳,本来这回至尊约那东-突厥出兵相助,也是想在攻打金山汗庭时让他们出力,不过前日里接到情况,处罗可汗已经顶不住莫何可汗的攻击,放弃汗庭,向东边溃逃了,这几天就会来到伊吾,当他看到自己在伊吾城的弟弟也全军覆没的时候,除了跟我们回大隋,也没别的选择啦,所以现在我要做的,只是前往汗庭,把这一纸册封诏书带给莫何可汗,承认他即位的合法性即可!”
王世充无话可说,只能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至尊深谋远虑,非我等凡夫俗子所能及,世充佩服之至。”
崔君肃点了点头,笑道:“其实这次我是带了两份诏书来,至尊命我相机行事,如果处罗可汗能自己打退莫何可汗,或者是其他有意大汗之位的竞争对手,那我就拿出另一份诏书,继续确认我们大隋对于处罗可汗的支持,并要求各部承认处罗可汗的权威,现在看来,那份诏书是用不上了。”
王世充心中郁闷,可是脸上仍然摆出一副笑容:“高,实在是高,如此高明的计策,分化突厥内部,坐山观虎斗,最后只支持胜利者,不愧是至尊才能想出来的好办法。”
薛世雄也跟着笑道:“是啊,这个计划实在是完美,不过本帅仍然有一个疑问 ,既然这处罗可汗已经被推翻。是个无用之人了,我们大隋又何必继续庇护此人呢?把他交给新可汗,以结其心,岂不是更好?”
崔君肃笑着摇了摇头:“薛大帅的想法。跟本使刚接到这个命令时一模一样,可是当时提出这个计划的长孙将军,却在奏折里说道,这个处罗可汗是必须要保留的,为了防止莫何可汗以后不听话。把这个曾经当过大汗的处罗可汗养起来,以后就留有余地,保留以后拥立处罗可汗上位,带兵打回去的机会。”
王世充的心猛地一沉,刚才的猜想一下子得到了证实,果然是长孙晟搞的鬼,他一边在心里无数次地诅咒长孙晟,一边装着很惊讶地说道:“长孙将军不是卧病在床吗?怎么也参与了此事?”
崔君肃叹了口气:“他确实是卧病在床,连这回随驾来吐谷浑也做不到了,但是长孙将军一颗赤胆忠心。即使是这样也向至尊上书,就是在圣驾经过大兴时候的事情,当时至尊把本使叫过去,向我出示了那奏折,西突厥的一切应对方略,都在这一本奏折上呢,他说这也是他最后为国家尽的力了!”
王世充心中暗骂长孙晟,这哪是为国尽力,分明就是拆自己的台,看来长孙晟已经和一些关陇世家联手。以自己为敌了,这回回东都之后,一定要查清楚这些未来的劲敌是谁。
薛世雄叹道:“长孙将军一辈子都在经略突厥的事务,对此当然是心知肚明。只可惜天妒英才,前天传来的消息,说是就在二十天前,长孙将军已经撒手人寰了!”
这回连王世充也吃了一惊,帐中诸将,包括崔君肃全睁大了眼睛:“什么?长孙将军死了?”
薛世雄点了点头:“就是二十天前的事情。是我在大兴城里的信使传来的,本来这次征伐西域,我还想有事随时向长孙将军请教,听说那库真吐屯有意与我军对抗的时候,我派了亲兵回大兴向长孙将军问计,可没想到只赶上了他家的葬礼。而且…………”
薛世雄说到这里时,停了下来,裴仁基听得着急,问道:“大帅,您倒是有话一次说完啊。”
薛世雄咬了咬牙:“各位也都是我们关陇一系的将领,这事在我们这些人中间也不是什么秘密了,长孙将军的嫡子,长孙无宪,把长孙将军的续弦夫人高氏,还有他和这位高氏生的一双儿女,全都赶出家门了。”
众人听得都脸色一变,长孙家内部不和,嫡子与后母之间的战争已经是路人皆知,可没有想到,那长孙无宪居然在老爹刚死之后,就把后母与幼弟妹给狠心赶了出去,无情无义到连起码的脸面都不顾的程度,也算是少见。
王世充却是心中一动,说道:“那高氏母子现在到哪里了?回娘家了吗?”
薛世雄点了点头:“听说是回她哥哥高俭(即高士廉)家了。”
王世充点了点头,转问道:“这些私事先不说了,崔大使,那你这回要如何去迎接那处罗可汗呢?万一他看到这里的情景,害怕得不敢过来,又当如何?”
崔君肃的脸色微微一变:“王将军,这也是我最担心的事情。前一阵子薛大帅和我商议之后,派人去问计长孙将军,也正是为了此事,现在长孙将军虽然已经死了,可是你这位通晓西突厥事务的智者在此,我想一样可以给我们一些指点。”
王世充微微一笑,环视了一下四周,脸上现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薛世雄心领神会,沉声道:“今天的战功评定,就先到这里了,各位将军的战功,本帅已经录入功劳薄里,大家先都退下,本帅和王副总管,还有崔大使有要事相商。”
所有帐中的人都纷纷行礼而退,刘权在路过王世充身边的时候,向他低声说道:“行满,别忘了咱们的正事,分精骑去西海的事情还得抓紧提。”
王世充点了点头,小声地回道:“老兄放心,兄弟我心中有数。”
等到所有人走出大帐,只剩下崔君肃,王世充和薛世雄三个人之后,王世充才微微一笑:“二位,你们自己有什么初步的打算,能够迎来处罗可汗,完成至尊的任务呢?”
崔君肃一脸苦笑:“王侍郎,你就别取笑我们了。若是我们能想得到什么好办法,还用得着千里迢迢地回大兴找长孙将军问计吗?我跟那处罗可汗没有任何私人的关系,现在他给赶出了汗庭,我们也不知道他会去哪里。正为这事发愁呢!万一处罗可汗逃到了别的地方,比如去东边投奔东—突厥,那我这回可要无功而返了。”
王世充摇了摇头:“这点你们放心,处罗可汗是不会去投奔东—突厥的,他最大的可能还是来里投靠他的亲弟弟库真吐屯。只是我估计他多半事先并不知道库真吐屯起兵反隋的事情。所以现在如果到了这附近,可能会恐慌。薛将军,你那里的情报,汗庭被攻破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薛世雄不假思索的回道:“是十天前被攻破的,算算路程,这两天处罗可汗应该已经到这里了。”
王世充点了点头:“那么,有没有审问过库真吐屯,和他的兄长是否有过联系?”
薛世雄摇了摇头:“问过的,库真吐屯说从没有接到过处罗可汗要来的消息,我看他说的应该是实话。他人一直在伊吾城中,并不在自己的驻地。”
王世充点了点头:“这就是了,处罗可汗我很熟悉,这些年来在西域一带做生意,也没少跟他打过交道,这个人胆子很小,即使是逃亡的时候,也不会一头就撞进别人的地盘,一定会派人前去侦察的,库真吐屯的弩失毕部落。是在离这里大约二百里的西方,如果处罗可汗要去,也会先派人到那弩失毕部落联系才是。”
崔君肃的脸色一变:“不好,弩失毕部落里几乎所有的壮年男子这次都跟着阿史那莫何一起来战了。处罗可汗一定会知道库真吐屯和我们隋军交战的事情,这样一来如何是好?他要是知道了战败的消息,带着部落的人一起逃跑,那我们再想找到他,可就不容易了!”
王世充摇了摇头:“应该不至于,现在的处罗可汗。可以说是走投无路了,东边的突厥同族,是不会接纳一个战败来投的达头可汗的子孙,只会把他的人头转而献给大隋,而西边也随着莫何可汗的起事,而断了回去的路。现在他唯一的希望就是能得到我们大隋的宽恕。以我对处罗可汗的了解,他应该会暂时观望,看我们的下一步行动,来决定是举族依附过来,还是以后就在吐谷浑一带流浪。”
薛世雄皱了皱眉头:“刚才王仁恭将军说,那个拔野古兵败之后,逃向了西方,只怕多半是去弩失毕部落了,现在我们要不要迅速派兵,去追击那个拔野古呢?不能让他把这里的事情告诉处罗可汗。”
王世充摆了摆手:“现在再追击,只怕来不及了,而且如果跟拔野古大战,让处罗可汗看到,无论胜败,只会更让他害怕,逼其逃走,所以不能派兵追击,而是要派一个使者,持着那库真吐屯命令所部投降的亲笔书信,前往抚慰才是。”
薛世雄疑道:“今天我们杀了这么多突厥人,只怕这些人早已经恨我们入骨,这时候派使者过去,不是送羊入虎口,有去无回吗?”
王世充摇了摇头:“突厥人的风俗,战场之上的打打杀杀,都是很正常的事情,谈不上太深的仇恨,你们看以前东西两个突厥互相之间打得死去活来,现在 不也好得跟一家人似的嘛。拔野古兵败之余,依着草原上的风俗,更可能的是打劫弩失毕部落,那部落里只剩下老弱妇孺,只怕会给拔野古抢劫掉牛羊马匹,这个冬天怕是很难过了。如果此时派兵带着库真吐屯回去,如果拔野古打劫部落,就将之驱逐,必能收服弩失毕部落的人心!”
崔君肃哈哈一笑:“王将军真是深通突厥人的内情啊,只是这样一来,那些刚给我们杀死了丈夫和儿子的弩失毕部落的人,会真心投降我们吗?”
王世充正色道:“到时候就要带上库真吐屯,向这些人表明,他们亲人的战死,都是因为库真吐屯听信谗言,主动与天兵对抗的结果,再告诉他们还有上万俘虏在我们手里,如果他们以后恭顺,不再反叛,就会赦免这些人,把他们放回部落。如此一来,弩失毕部落一定不敢再生反心,即使有怨气,也只会冲着库真吐屯这些发动战争的人,而不会向着大隋。”
“还有那处罗可汗,我想他也是刚刚才知道库真吐屯与大隋对抗的事情,如果在那弩失毕部落里,八成是可以见到处罗可汗派来打探虚实的使者,到时候如果解决得好,一定可以让处罗可汗也打消顾虑,安心归顺的。”
崔君肃的眉头完全舒展了开来:“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崔某茅塞顿开,这就出发去那弩失毕部落。”
薛世雄的嘴角勾了勾:“崔大使,你一个人亲身犯险,是不是有点太危险了?你可是怀有特别使命的大使,万一出了什么闪失,我这里无法交待啊,还是等过了今夜,我率大军拔营起程,护送你过去吧。”
崔君肃摇了摇头:“不,听王将军的话,这次的关键就在于一个快字,若是让那拔野古打劫了弩失毕本部,那只怕一切都晚了,甚至连处罗可汗也会吓跑,所以我现在就必须要出发,也不用多带人,三千精骑足矣,带着库真吐屯和几个向导,一定可以找到弩失毕部落的。”
薛世雄还有些迟疑,看向了王世充:“王将军,真的不会有问题吗?”
王世充点了点头:“没事的,可以让崔大使率精骑先行,派猛将护卫,大军明天一早拔营起兵,前往弩失毕部落,相隔不过一天的路程,即使遇到不测,也可能以前后接应的。”
薛世雄的眼中精光一闪,站起了身,对崔君肃说道:“那就有劳崔大使辛苦一趟了,我派我的两个儿子亲自引兵护卫,必要的时候,由他们带大使返回。”
崔君肃哈哈一笑:“那咱们就在弩失毕部落所在的高昌国绿洲见面吧。”(未完待续。)
第八百二十八章 虽胜犹败
三天之后,高昌国的都城高昌城南百余里处,与伊吾国相邻的国界之上,有一块方圆百余里的绿洲,算得上是沙漠中的一块草原了,正是弩失毕部落平时放马游牧的所在。
高昌国可谓是靠着大隋最近的一个西域国家了,跟中原最西边的敦煌隔了两千里的大沙漠,足足十三四天的路程。当年汉武帝派大将李广利西征大宛国时,把掉队和走不动的伤兵与老弱于高昌之地设了一个营垒安置,名叫高昌垒,此后在这基础上,逐渐筑城建国,是为高昌国。当年自从王莽篡汉之后,西域便脱离了汉朝的控制,后经东汉,三国,魏晋南北朝几百年的发展,虽然又由丝绸之路继续和西域各国恢复了联系,却再也做不到象以前的中原政权那样,可以直接在西域各国设都护府,派驻军直接控制了。
北魏初年,立国于武威,敦煌一带的北凉国匈奴人政权沮渠氏,被北魏击破,逃往高昌,征服了这个西域小国,可好景不长,新兴的草原帝国柔然政权,也开始打起了西域的主意,于是派兵南下,灭掉了北凉国的残余,改立了汉人傀儡阚伯昌为高昌国君主,后来柔然式微,势力退出西域,高昌国王也几度易人,最后传到了汉人麹氏的手里,直到现在,在位的国王麹伯雅,是非常积极地向大隋进贡,甚至在上次大业三年的时候,派自己的王子带队,出使东都,其使节团的规格,在西域各国中也是最高的。
只是正因为这个原因,高昌国的汉人政权在西域各国中多少算是个异类,这个国家南北五百里,东西三百里,四面有山,南面则有一块水草丰美的草原,正是高昌国的最好一块游牧地。可自从西突厥控制了西域之后,这里就成了西突厥十姓之一的弩失毕部落的游牧地,占据此块草原,南可进图伊吾。北能控制高昌,等于扼住了西域各国东出的门户,是以隋军这次出兵伊吾,才让库真吐屯如此焦虑,不惜与隋军一战。也要保住自己的地盘。
现在,在这片草原之上,一片白色的营帐,连绵十余里地,而在这片营帐的周围,则是成片的牛羊,那些雪白的绵羊,看起来就象是一朵朵浮动着的白云,在这片绿色的海洋上流动着,而数以千计的突厥牧民。则穿着皮袍,骑着马匹,来往于这些牛羊群中,举着长长的杆子,把那些乱跑出群的牛羊,重新赶回大部队之中,但是如果你仔细观察一下,就会发现这些牧民不是白发苍苍,满脸皱纹的老人,就是女人和半大孩子。几乎没有一个成年男子。
这片营帐正是西突厥弩失毕部落的营地所在,三天前,在伊吾城打了败仗的拔野古果然趁势偷袭此地,若不是崔君肃及时率部赶到。黑夜中的拔野古不知道隋军来了多少,也不敢恋战,向着西边一路逃去,只怕这弩失毕部落,就再也不复存在了。
而当时处罗可汗派来部落里打听消息的信使也正好在部落里,他亲眼目睹了库真吐屯已经成为俘虏。垂头丧气地要求部众们放弃抵抗,向隋军投诚的全过程。崔君肃也及时地找到了这个使者,向他晓以利害,此人果然回去把处罗可汗等人带了回来,几乎与第二天黄昏时抵达的薛世雄大军同时来到这里。
处罗可汗一再地向薛世雄和崔君肃赌咒发誓,声明自己对库真吐屯的所作所为毫不知情,这点薛世雄等人倒是深信不疑,王世充早就说过,处罗可汗根本没有这个胆子真正地和大隋撕破脸开战,更不用说是在这个存亡危急之时了。
此事最终以处罗可汗罢免了库真吐屯的弩失毕部落首领之位,将其贬为一个普通的牧人,并从阿史那部落的族谱中赶了出去,另立在这次征战中忠勇有加的拉赫曼为部落首领而告终,至于处罗可汗,则是只能忍气吞声,强打笑容,带着妻儿老小跟着薛世雄的大军回大隋。
处罗可汗的投降和东归,意味着这次的西征大军圆满地完成了任务,薛世雄下令,在这弩失毕部落之地欢庆三天,犒赏三军,而崔君肃则带着几百人的卫队,一路向西北而去,直奔西突厥的汗帐,去册立新任的莫何可汗。
日已西垂,草原之上到处都是火堆,空气中弥漫着烤羊肉的膻香味,喝醉了酒的军士们拉着西突厥的女人和孩子,四处舞蹈,看起来倒是其乐融融,而王世充则骑在骏马之上,立于一处不高的小草坡上,看着远处营地中的狂欢,若有所思。
几十名王世充的亲信卫士散在岗下,杜绝了他人接近的可能,而王世充的身边,只站着魏征一人,李靖今天给薛家兄弟们拉去喝酒了,明天就要踏上西海之旅,此时能一起聊聊军国大事,对以后的时局变化作出应对的,只有这名绝代军事了。
魏征骑着一匹杂色花斑马,看着王世充紧锁的眉头,微微一笑:“主公可还是在为那西突厥处罗可汗的倒台,而耿耿于怀吗?”
王世充叹了口气:“玄成,我倒不是在乎钱,只是处罗可汗是我们花了很大代价才扶上汗位的,这些年也跟我们合作了许多,现在眼看着给人这样赶下来,说老实话,我不甘心。”
魏征点了点头:“不错,主公,这种事换了谁也不甘心的,但我们的眼光得放长远,向前看,这次您自始至终,也没有跟那处罗可汗见上一面,甚至下午的时候还拒绝了他托人传话,想要见面的要求,在您的心里,想的只怕已经不是如何保住或者帮处罗可汗夺回大汗之位的事情了吧。”
王世充的眉头仍然紧紧地锁着,看不出任何喜悦之色:“玄成,我现在所担心的,倒不是处罗可汗倒了,我们在西域再扶持谁的问题,老实说,西域这里是裴弘大的后院,我们上次出钱帮他扶处罗可汗上台,也一直是处于幕后,现在我们垄断了河西的商路。不论是谁继任这西突厥可汗,都会和我们保持良好的合作关系的,真要为处罗可汗的前途担心的人,也不是我王世充。而是裴世矩才是!”
魏征摸了摸自己的山羊胡子,眼中精光一闪:“主公真正担心的,只怕还是长孙晟的动向吧。”
王世充叹了口气:“还是玄成你看得清楚,老实说,我并不是很担心两突厥换了哪个人当大汗。现在启民可汗也是重病,估计连东边的突厥也要易主,新可汗九成会是阿史那咄吉这头白眼狼,西突厥就算换了莫何可汗,也对我们今后的大事没有太大的影响,毕竟隔了千里大漠,想要实质性地介入中原的乱世,太困难了一点。可是长孙晟就不一样了,他明知处罗可汗是我和裴弘大所拥立的,却仍然背着我们搞这种小动作。甚至我可以断定,库真吐屯这个笨蛋这回敢起兵和大隋公然对抗,也少不了他背后的动作。”
魏征的眉毛一挑:“主公你是担心长孙晟和别人结成了同盟,要共同对付主公是吗?”
王世充咬了咬牙:“我跟长孙晟认识也快二十年了,他跟我一样,也是野心勃勃,不甘寂寞之辈,谈不上对大隋有什么忠义可言,这些年我对他有些忽略,因为他去突厥的次数不多。但我没有想到,他还是趁我这回跟着杨广的时候,趁着我以为他大病不起的时候,给我狠狠地捅了一刀。让我陷入如此的被动之中,长孙晟自己已经死了,能促使他作出这种决定的,一定与他的后事有关。”
魏征点了点头:“我也同意主公的看法,长孙晟对继室高氏极其宠爱,而对于自己已经成年的前妻所生的儿子。则态度明显冷淡,可是人算不如天算,长孙晟长年出使突厥在外,家中的生意和产业需要人打理,他的幼子又年纪太小,不得已只能让长孙无宪打理这些产业,管理他在大兴的家,时间一长,长孙无宪反而把他老爹架空了,这回果然等长孙晟一咽气,就把后母和异母弟妹赶出了家。”
王世充的眼中碧芒一闪:“听薛世雄说,这母子三人回了高俭那里,我最担心的也是此事,当年我为了转投杨素,曾经亲手杀了高俭的妹妹,所以此人恨我入骨,这次如果我所料不错,八成是此人以照顾高氏母子为条件,要长孙晟黑掉处罗可汗,以打击我和裴世矩在西域所经营的势力。”
“高俭本人并非关陇贵族出身,他是北齐的清河王高岳之孙,按理说跟高仆射是同族,但是此人久居大兴,也自幼结交了不少关陇贵族中的头面人物,跟唐国公府走得非常近,这就是个很麻烦的问题了。”
魏征倒吸一口冷气:“主公,你的意思是,真正想要害我们的,不是这个高俭,而是唐国公李渊?”
王世充的面色阴沉,在这如水的月色下,被照得一片惨白,只有两只绿油油的眼珠子发着异样的光芒:“还有别的解释吗?高仆射临死之前,就跟我特别提醒了这个唐国公李渊,说他虽然现在看起来不起眼,但是关陇一系的头面人物,是啊,想想连杨素都想要通过结亲方式拉拢的家族,会有多么强大?这人以前一直给杨广打压,官职不高,也没什么军功,所以容易被人忽视,但是陇西李氏和窦氏这样的强强家族联合,足以联系上几十上百家关陇中层家族,象高俭这样的人,在高仆射完蛋之后,也一定会转而奉李渊为首领,聚在他的旗下了!”
魏征点了点头:“听说李渊的长子李建成,已经娶了荥阳郑氏的女儿为正妻,这跟当年楚国公发迹前的轨迹很象,关陇贵族与山东五姓七望为首的文人世家相联合,就是一股很可怕的力量,而且我还听说,当年元德太子杨昭,曾经招揽了很多关陇一系年轻的子弟入东宫做侍卫,比如柴绍就是这样的人,杨昭死后,这些年轻的武将一大半都转而与李渊交好,象柴绍更是直接娶了被杨玄感所抛弃的李秀宁为妻,这些中等武将世家的力量,不可小看啊。”
王世充咬了咬牙:“看来李渊也已经看出乱世将至,要为未来做准备了,这回就是他布的第一枚棋子,他大概知道我已经控制了河西的商路,至少在陇右和凉州有自己的势力或者是盟友,乱世之时有迅速夺取关中的可能,所以他就先下手为强,把我们在西域所扶立的处罗可汗干掉,这样就大大降低薛举和姑臧商会这些人引突厥兵进入关中的可能,为他自己夺取关中,进而扫清陇西创造了条件。”
魏征听得连连点头:“确实是这么回事,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有什么办法可以借刀杀人,让杨广对李渊生出忌惮之心呢?”
王世充的眼中光芒闪闪:“这个问题我已经思考了两天,还是毫无头绪,李渊很狡猾,也极善于保护自己,表面上看从不抓兵权,在地方上也极为低调,更是不贪图权势,虽然这里面有很大原因是当年他因为要娶窦惠而和杨广结了梁子,但这说明此人的本性也是老谋深算,谋定而后动,杨广即位以来,得罪了很多关陇家族,而李渊却能不露痕迹地向其示好,引得年轻一代的关陇才俊争相投奔,说明他所图的事情是和我们一样的,也不会给我们留下什么把柄。”
魏征勾了勾嘴角:“如果来明的不行,就来暗的,上次主公通过宇文述散布的萧萧复又起的流言,效果非常好,已经把萧氏废了一半多了,就连萧琮都给逼死,要不我们这回也故伎重施,用上流言和童谣这一招?”
王世充摇了摇头:“不行,上次的流言才用了不到半年,太短了,现在还不是再用流言的时候。我们现在没有别的好办法,只有等待时机,以观其变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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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二十九章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魏征的眉头稍稍一皱:“主公,我们是不是可以利用杨玄感和李密,让他们跟李渊争取这关陇贵族的领导权?”
王世充叹了口气:“这个办法我也想过,但是杨玄感资历太浅,年轻气盛,不可能让那些关陇的老家伙和大家族们在这个时候投靠他的,再说原来杨素掌权之时 ,也是飞扬跋扈,把包括关陇世家在内的大家族都得罪了个遍,所以即使他以前势力那么大,想要跟他家结亲的关陇家族,除了李渊也没有一个。再说了,这几年杨玄感一直蜇居在家中,又没了杨素当年的权势,是完全无法跟李渊竞争的,现在象柴绍这样的关陇世家的年轻一辈,都跟留在大兴的李渊家关系极好,而迁居东都的杨玄感,已经算不得完全的关陇家族了。”
魏征的面色变得越来越凝重:“主公,这么说来,我们对李渊势力的坐大,基本上无能为力了?”
王世充点了点头,眼中的碧芒一闪而没:“事在人为,走一步看一步吧, 如果李渊自以为现在成了关陇贵族的领袖,开始公然地四处与其他家族串联,那我们的机会就来了,杨广对这种事情,可是最警惕不过的。”
魏征也勾了勾嘴角:“那么接下来,主公打算怎么做?西域乃至西突厥这里,我们要做什么补救吗?”
王世充摇了摇头:“现在不行,莫何可汗刚刚得了那长孙晟的暗助,得以即位,我们这时候再做什么事,也只是锦上添花,而非雪中送炭了,而且这回我们跟咄苾王子闹得不愉快,他也不可能象以前那样帮我们联络铁勒人了,这里的情况就先这样吧,维持正常的商路即可。我们真正要经营的方向,暂时转向吐谷浑。”
魏征微微一愣:“吐谷浑?主公这话是什么意思?您觉得伏连可汗这回还能逃得出来吗?”
王世充微微一笑:“如果他逃不出来,就不是伏连可汗了,吐谷浑人打仗的本事不行。逃命的本事无以伦比,当年就连以强悍骑兵著称,打得柔然都无处遁逃的北魏,都没法灭了吐谷浑,原因就在于那高原之上。空气稀薄,想要追击是非常困难的事,而吐谷浑人世代居于此,熟悉地形,心肺功能也能适应这种呼吸,所以能摆脱追兵,我看这回伏连可汗绝不会傻傻地躲在城里等死,而是会在大军合围之前逃出来,所以以后,我们倒是可以和这伏连可汗有合作。”
魏征皱了皱眉头:“跟他能有什么合作的?”
王世充摇了摇头:“如果西域那里的关系没以前那么好了。那我们通过西域的铁,跟东-突厥交换战马的这条渠道也就要中断了,至少不能象以前那样明目张胆地进行,乱世之中,战马,军械和粮食才是最重要的三样东西,尤其是我们如果要在中原或者南方起兵的话,更是要想办法搞到战马才是,突厥那里如果不再给我们稳定地提供战马,我们就只有找吐谷浑了。”
魏征的双眼一亮:“这样真的可以吗?”
王世充微微一笑:“以前我们即使从突厥买了几千匹战马。也无处存放,一些作为跑马场的马,更多的只能伪装成商团的驼马和运输工具,马这东西。没有草原奔驰,再好的战马几年下来也就只能拉拉大车了,所以我们现在真正能用上的战马,也就是两处跑马场的那三四千匹罢了,而且一旦乱世,都不一定能用得上。很可能会给朝廷征调了。”
魏征笑了起来:“主公是想用这吐谷浑之地牧马吗?”
王世充笑着拍了拍魏征的肩膀:“玄成果然一点即透,不错,正是如此,刘权有意通过这一战当上那吐谷浑之地的刺史,以这方圆数千里的茫茫草原,想要设置郡县,象内地一样地管理,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所以说刘权只能依靠当地的部落首领进行羁縻管理,自己住在城中,而把广阔的草原让给吐谷浑各部,慕容氏毕竟在这里经营了几百年,即使伏连可汗暂时躲起来,这吐谷浑的人心也在他这里,所以我们光靠刘权还不行,还得私下里建立跟伏连可汗的联系才是。”
魏征的眉头又皱了起来:“可是这回杨广亲自督察,誓要捉住伏连可汗,只怕想要救他,不是这么容易的事情吧,搞不好还会惹火烧身呢。主公还请三思。”
王世充的脸上现出了一份坚毅的神色:“事在人为,我们现在失掉了西域,也即将失去和突厥的联系,乱世却是越来越近,我们必须要做好充分的准备,尤其是军马。对了,李靖这次得了战功,我也可以趁机拜托身为吏部侍郎的裴世矩,让他给李靖安排一个马邑郡丞的职务,你看如何?”
魏征点了点头:“这是早就商量好的,也当照此办理,只是李靖一人在马邑势单力孤,只怕即使碰到乱世,也难成气候,主公,你真的要扶持那个刘武周,而不是想办法加强李靖在当地的权势吗?”
王世充叹了口气:“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事情,马邑和雁门这两个郡,就是通向东-突厥和漠南草原的两个门户,汉胡杂居,非本地人不可驾驭,雁门那里地势险要,处于山中,防守尚可,但想要迅速地打通跟突厥的联系,或者说放养战马,那是不如马邑的,刘武周在马邑经营多年,他这回从军建功,想必就是想在马邑混得一个军职,不管我们助不助他,这一点都很难有改变,所以我安排李靖去那里,也只是暗中设法挑起刘武周和关陇势力的矛盾,让他以后把首要的目标对准关陇,给我们在中原的起势争取时间。”
魏征摇了摇头:“可是这样一来,主公还可能把李靖给收回来吗?老实说,李靖的将才绝世,并不在主公之下,这样的人才在乱世中用好了,那就会是您的韩信,远非张金称可比,万一李靖陷在马邑了,那可如何是好?”
王世充的眼中碧芒一闪:“以李靖的本事,一定可以想办法脱困的。这点我深信不疑,而且我相信李靖的人品,选择了向我效忠,一定不会再去投靠别人!”
魏征笑而不语。两人一起看向了远处的大营,王世充仰头看了看天空中的明月,心中暗道:一切真能如意吗?
吐谷浑,伏俟城,这座位于车我真山(古地名。今不详,推测大约是在青海西部)中的石制坚城,正好卡在入山的唯一一条通道之中,四周都是高耸入云的山峰,峰上覆盖着冰雪,就连善爬的猿猴也只能望峰兴叹。
而这座高约四五丈的石制城堡,虽然正面宽度不过两三百步,可就和隋朝的雁门郡一样,卡在山峰之间,可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城后是一座方圆几十里的山谷,谷中青草密布,几十万头牛羊散居其中,而四五万帐落,也在这山谷之中星罗棋布,这里,就是吐谷浑人最后的避难盛地,也是他们几百年来多次逃过灭族之厄的祖先保佑之地,在这个隋朝四路大军铁壁合围。连只鸟儿都难飞进来的时候,更是他们最后的圣地了。
伏连可汗是个五十多岁的老人,须发斑白,按着慕容氏古老的传统。头戴步摇金冠,而须发则都梳成了一条条干净整齐的小辫子,走起路来,辫发和步摇金冠上的金枝一起晃动,别有一番风情。
可是这位吐谷浑的可汗,这会儿却是愁眉苦脸。两只不大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山外那密密麻麻的隋军营帐,还有在山外草原上来回奔驰,耀武扬威的数万隋军骑兵,长年被草原上狂风吹皱着的脸部皱纹,一根根地晃动着,每一下都反映出他内心的焦虑与变化。
自从一个半月前,隋军的大军四面合围,在山外摆开了阵势之后,伏连可汗就发现自己插翅难飞了,这回隋军的人数,看起来比他在山谷中的牛羊数量都要多,伏连可汗终于意识到自己这回惹了多大的麻烦,可是慕容氏的骄傲却让他没有任何投降的打算,吐谷浑从没有向强敌投降的可汗,以前在北魏的太武大帝,战神拓跋焘面前,先可汗宁可向南退入无人地带,也保持了气节与尊严,而这,也是伏连可汗想要做的。
对面的隋军阵营里,又传来一阵鸣鼓之声,两三千步兵,列着整齐的队形,向着这吐谷浑的山城缓步而来,又是一次徒劳的攻城,在这两个月内,这种事情每天都会发生,双方的兵士都已经习以为常了,经历了开始十余天的猛攻,隋军在城下留下的几千具尸体,已经让攻方基本上放弃了强攻的打算,这山道最多只能容纳十几人并排而行,一切攻城的手段都用不上,除非能让尸体堆到城墙的高度,不然这座石城是牢不可破的,只是杨广为了自己的面子,每天仍然强令将军们率军攻击,以证明这里仍然是战场!
几千名隋军在入山的通道外列阵,长槊手们举着盾牌,缓缓向前,后面几百名弓箭手跟随,到了离城二百多步的距离,弓箭手们纷纷从盾牌中钻出,向前奔个几十步,胡乱地向城头射出一排羽箭,然后头也不回地向后撤离,换下一批的弓箭手上前,而城头的守军也是如此,吐谷浑的弓弩无论是劲道还是射程都无法与隋军的军用弓弩相比,若不是有居高临下的地形之利,早已经被压制了,可是靠着这城墙加上山道,足有六七丈的高度优势,城头的弓箭手们也是一阵向天乱射,跟城下的隋军倒是斗了个旗鼓相当。
三四轮的弓箭射完,城下的隋军倒下十几个,散乱地躺在那几千具尸体之中,已是深冬,不少尸体上都盖了厚厚的冰霜,得亏在这高原的寒冬,才不至于象中原的夏天那样,产生大疫,城头的吐谷浑人也倒了十多个,被迅速地抬下,保持着城头始终有五六百守军,而伏连可汗,整个过程中都一言不发,冷冷地看着这场例行公事般的攻守之战。
一阵鸣锣之声,隋军的步兵们如逢大赦,飞快地退出了山道,伏连可汗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身子,对左右说道:“派三百人出城拔箭,顺便把这些隋军的甲胄剥来,记住,还是老规矩,若是隋人突击,不可恋战,迅速回城!”
突然,城下的一具“尸体”动了动,伏连可汗的眼睛一下子睁得圆圆地,向前急行两步,走到城垛头,向下一看,这具“尸体”稍微一抖,身上的五六根箭杆全部脱落,显然这些箭根本没有击穿他的铁甲,伏连可汗心中暗骂此人狡猾,拿起身边手下的一把大弓,正准备放箭,却听到城下那人突然抬头用鲜卑语(吐谷浑是鲜卑慕容氏,说鲜卑语)说道:“伏连可汗,我有要事找你,请别放箭!”
伏连可汗微微一愣,厉声道:“你这个狡猾的隋人,想骗我们上当吗?”
那“尸体”仍然在尸堆里,稍稍地抬起了头,说道:“我就一个人,骗不了你什么的,而我要说的事情,事关你们吐谷浑的存亡,信不信由你啦!”
伏连可汗的左右两人,正是他手下两个最忠实部落的首领,左边的是以足智多谋而著称的大宝王尼洛周,而右边的一个,则是号称吐谷浑头号勇士的悍将乞伏达。
黑色脸膛,络腮胡子的乞伏达是个火爆性子,不耐烦地说道:“可汗,此人诈死想要入城,其中必然有诈,汉人都是一肚子的花花肠子,不要上他的当啊,射死他得了!”
白发红脸,身形瘦小,穿着一身羊皮袄子的尼洛周却沉吟不语,伏连可汗放下了弓箭,转头问道:“大宝王,你有何高见呢?”(未完待续。)
第八百三十章 魏征入城
尼洛周的嘴角勾了勾,缓缓地说道:“尊敬的可汗,在我看来,此人并不是杨广的使者,以杨广的性格,绝不会用这种方式派人入城,而且他自命不凡,也不会使这种伎俩赚开城门,所以我想,此人没准真是哪个隋军的将帅所派,想要私下里与我们议和的。”
乞伏达怒道:“大宝王,你是不是老糊涂了?不管是杨广,还是哪个隋军的将帅,派人来议和,又会有什么区别?都不过是让我们投降罢了,我们吐谷浑人是神的子民,草原的雄鹰,河湟的霸主,又怎么会向这些隋人低头呢!”
尼洛周叹了口气:“隋朝的国力之强,超过了我们的想象,这几十万大军现在就在我们这里安营扎寨,我们的水源已经枯竭,二十多万人在这里不可能天天靠着雪山的融冰而坚持的,而且牛羊每天都在啃食大量的青草,再这样下去,不出一个月,我们就要山穷水尽了。”
伏连可汗的嘴角抽了抽:“可是隋军就能坚持下去吗?我们都困难,他们又能靠什么维持?以前我们的先可汗也被敌人围攻在这个地方,但只要等到春暖花开的时候,他们无一例外地要退走的!”
尼洛周摇了摇头:“尊敬的可汗,我觉得您想的有点太乐观了,隋军不是以前的那些羌人和突厥人,那些个游牧民族,不会停在一个地方的,因为很快马和牛羊就没有草吃,可是隋军是中原的部队,他们吃的是从关中和陇右运过来的粮食,还有那些投降隋军的部落也给他们提供补给,照这样打下去,别说三个月,就是三年,他们也能呆下去,最后先撑不住的,只怕会是我们。”
伏连可汗的脸上闪过一丝无奈的神情。他转头对乞伏达说道:“乞伏将军,你亲自带人出去收拾隋军尸体的甲胄和弓箭,把那个人也带进来,我不信他能玩出什么花样!”
乞伏达嘴里嘟囔着下了城楼。伏连可汗转头对尼洛周说道:“咱们也不能在来人面前显得软弱了,要好好地招待此人才行,这样才能争取更好的条件!”
尼洛周的眼中闪过一丝狡猾的神色:“一切听可汗的!”
半个时辰后,伏俟城后面的山谷草原上,一座穹顶大帐立于蓝天白云之下。栅栏和岗楼布在这座大帐之前五百步处,从入口的营门到大帐的距离足有三百步,每隔一步,都立着两名吐谷浑士兵,人人手持一柄雪亮的弯刀,而在那大帐之前的空地上,一口大铁锅正架在柴堆之上,柴堆上已经燃起了熊熊的火焰,铁锅里不时地沸腾起几颗油星子,炸到空中。又落到下面的柴堆上,激得那火红色的火苗,时不时地泛出两点蓝色光芒。
魏征一身隋军小兵的打扮,昂首挺胸,在那乞伏达亲自率领的八名凶神恶煞的吐谷浑壮士的簇拥下,平静地走到了营门前,一看到魏征到来,所有站立着的吐谷浑士兵们齐齐地发了声喊,把手中的弯刀全部向上方架起,形成了一道长约四百步的刀门。从营门口直达大帐之前。
魏征看着这道杀气腾腾的刀门,一点慌张的神色也没有,甚至微微一笑,向乞伏达说道:“乞伏将军。这难道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吗?!”
乞伏达正一肚子火气呢,这次隋军进击吐谷浑,他的损失最惨重,上次误打误撞碰到杨广御营的那个部落,正是他弟弟所率领的一个羌人别部,结果那些该死的羌人为了投降杨广。甚至杀了他弟弟,此仇不共戴天,这些天守城战中,乞伏达占了不少便宜,打死数千隋军,正志得意满呢,恨不得出城跟隋军摆开阵势大战一场,却又听到那个该死的尼洛周败兴。
武人对议和的看法,也就是投降的另一种称呼罢了,这点古今中外都一样,所以乞伏达恨不得就能把这个看起来就不是个好鸟的隋朝使者扔到那个大油锅里炸上一炸,听到魏征的话后,他强忍着想要海扁这家伙一顿的冲动,冷冷地说道:“现在你是客还是敌,都没个定论,本将只能送你到这里,后面的路,你自己走吧!”
魏征笑着摇了摇头,负手于背后,闲庭信步般地向前,一对对闪着寒光的弯刀就架在他的头上,哪个家伙若是手臂酸痛,这刀落下来,那马上就是人头落地,可是魏征却是脸上没有一丝的慌乱之色,也不加快速度,就这样缓步而前,甚至还不时地对着左右的刀手们微微一笑。
一道道的刀门在魏征经过之后撤掉,小半柱香的时间,魏征便走到了刀门的末端,也许是被他这种从容的气魄所折服,最后一道刀门的小兵在他没有走到的时候就撤去了刀门,右手持着刀,向内的弯刃部分搭在自己的肩头,魏征笑了笑,看着右边的那名看起来十六七岁,脸上还稚气未脱的吐谷浑小兵,走上前去,用鲜卑语问道:“此刀是何人所铸?”
那名小兵看起来也是慕容部落的人,留着辫发,皮肤白净(鲜卑人里,慕容氏是白种人,曾被称为白虏),长相也和这河湟之地的羌人不太一样,听到这话后,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魏征笑着伸出了两根手指,在那刀身之上弹了一下,“叮”地一声,声音清脆响亮,魏征哈哈一笑:“果然是好刀啊,一会儿用来砍我的人头,可不会有什么痛苦呢!”
他说着大笑而前,也不去看那口油锅一眼,径直走向了大帐。
尼洛周站在大帐之外,一直观察着魏征从开始到现在的举动,眼看魏征走到身前,他上前双手摊开,自腰间向外分,深鞠一躬,跟后世藏族人献哈达时的那个姿势极为相像,正是这吐谷浑人向贵客致意的方式,嘴上说道:“远方来的朋友,我乃吐谷浑大宝王尼洛周,代表我们家可汗欢迎你。“
魏征站在原地,拱手回礼:“在下魏征,乃是刑部侍郎王世充的门客,受我家主人之命。特来向伏连可汗问好!”
尼洛周的脸色微微一变:“门客?”他看此人入营时,面对刀阵,毫无惧色,谈吐之间也是不卑不亢。实在是一等一的人才,却不料只不过是一个隋朝官员的门客。但他转瞬间突然又想到,王世充这个名字实在是太过熟悉,脑子一转,双眼一亮。“魏先生,你家的主公,可是那中原首富王世充?”
魏征微微一笑:“不错,正是我家主公。我家主公生意做得久了,希望能和气生财,与人为善,这打打杀杀的事情,实在是他不愿意的,这才会派了在下入城,跟伏连可汗商量一些事情!”
尼洛周点了点头。看了一眼一边的大铁锅,脸上虽然挂着笑容,可语气却变得严厉起来:“魏先生,我家可汗最近的心情不是太好,你们家的皇帝无缘无故地攻击我们吐谷浑,害得我们家可汗不能象往年一样自由自在地打猎迁移,而你家主公作为隋朝皇帝的官员,也是我们的敌人,如果一会儿你的话说得不合我们可汗的意思,就会让你到这油锅里洗个澡。所以您最好还是想清楚了再说话,若是害怕了,现在我也可以礼送你出城。”
魏征抚了抚自己的山羊胡子,笑道:“魏某既然入得这城来。就已经作好了必死的决心,刚才的刀门既然不能让魏某退缩,这油锅自然也没啥让我担心的,咱们中原有句古话,说是大丈夫当不避斧钺,不畏鼎镬。只凭三寸不烂之舌,百万大军也不能屈服,我听说大宝王博古通今,是河湟草原的第一智者,应该能明白魏某的心思吧!”
尼洛周点了点头:“先生请进,我家可汗已经等候多时了!”
魏征昂首走进了大帐,这个平时可以容纳上百人的大帐,这时却是空空荡荡,一个侍卫也没有。大帐的底下铺着华丽的地毯,四周的铜架上则点着火烛,帐内弥漫着一股龙涎香的味道,而在这烟雾缭绕之间,正中的一个金制马背状的胡床之上,伏连可汗正穿着貂皮大袍,头戴羽毛步摇金冠,足踏犀皮快靴,手握着一只纯金打造的权杖,端坐在这金马胡床之上,看着二十步外的魏征。
魏征不慌不忙地拱手行了个礼:“魏某拜见吐谷浑伏连大可汗,并向大可汗转达我家主公的问候,祝愿大可汗身体康健。”
尼洛周站在一边,向伏连可汗说道:“这位魏征魏先生,乃是中原首富,现在的刑部侍郎王世充的门客。”
伏连可汗的脸上闪过一丝怒意:“什么,一个门客就来见本可汗?你好大的胆子!”
魏征平静地回道:“大可汗,现在不是两国间的外交,那些虚礼没什么用的。咱们还是有事说事,务实点的好。”
伏连可汗强忍着怒气,冷冷地说道:“看在你孤身入城,还有几分胆色的份上,本汗暂且不与你计较这些,说吧,你家主公有什么话,要你这样转达?!”
魏征微微一笑:“大可汗,首先我要告诉您两件事,第一件,就是您在西海那进里准备繁殖今年天马的别部,自您的侄子阿里黑以下,一共六百七十三人,已经全部被我家主公俘虏了,而你们准备送上那西海小岛上的三千匹青海母骢,也一并落在了我家主公的手上!”
伏连可汗一下子站起了身,怒道:“什么!你们竟然敢这样对待本汗的弟弟,抢劫本汗的骏马,居然还把这事向本汗说,魏征,你是不是真的想下油锅洗澡?!”
魏征摇了摇头:“大可汗请息怒,这事是对你有利的,也幸亏是我家主公接到了这个命令,不然换成其他的隋将做这事,只怕你的兄弟和所有的部众,这会儿已经都人头落地了。这次带兵袭击西海的卫尉卿刘权,本来是想把这些人全杀光,以获军功的,若不是我家主公极力劝阻,这些人一个都活不成!”
伏连可汗的心下稍安,坐回了金马背上,说道:“本汗的兄弟阿里黑,真的还活着吗?你若是有半句虚言,本汗一定将你碎尸万段,为兄弟报仇!”
魏征微微一笑,从怀中摸出了一块上好的玉诀,递给了尼洛周:“这是阿里黑贴身的玉诀,大可汗一定认得,本来我家主公是想让他写下一封书信,带给大可汗的,可遗憾的是他不识字,所以只能给出这个信物了。大可汗请放心,现在阿里黑和他的部众都在我主公的手下安置,这消息也瞒过了隋朝皇帝,你的兄弟,现在很安全。”
伏连可汗哈哈一笑,把玉诀收进了怀中:“阿里黑确实不会写字,看来你说得没错。他还活着!”可是说到这里,伏连可汗的脸色一沉,“但你们为什么要袭击我的兄弟?现在你们抓了人,抢了马,又来这里做好人,是在愚弄本汗吗?”
魏征摇了摇头:“不,只不过是我家主公想要和大可汗结个缘,以后长期合作,为了保护阿里黑,才暂时把他们保护了起来。”
伏连可汗冷笑一声,说道:“此事本汗不与你计较,你说还有第二件事情,是什么?”
魏征收起了笑容,正色道:“这第二件事情嘛,就是来给大可汗发个警报,隋军已经做出了攻城利器投石机,这两三天就会运到城下投入作战,到时候只怕这伏俟城虽然坚固,也是经不起这投石机的轰击了!”
伏连可汗的脸色大变,一边的尼洛周也皱了皱眉头:“魏先生,你这恐怕是在吹牛了吧,虽然我知道中原有霹雳车和投石机,可以发出巨石,轰击城墙,可那需要大量的木材和石块才行,现在我们这伏俟城四周是秃山,并无树木可以让隋军制作攻城器械,他们若是能做出来,还用得着天天派人拿人命攻城吗?”(未完待续。)
第八百三十一章 假泄军情
魏征微微一笑:“大宝王,你说得不错,隋军确实没办法就地取材,现场制作投石机,但隋朝皇帝这回的决心非同小可,不攻破伏俟城,他是不会回师的,所以两个月前攻城陷入僵局之时,他就下令后方的西平郡,砍伐陇山一带的树木,随着军粮一起运往前线,为此,还特意在覆袁川上加了四道浮桥,以便这些运木头的重型车辆通过呢。若不是造桥使者办事不力,拖了十来天的功夫,只怕你们这座伏俟城,现在已经给攻下来了!”
伏连可汗的额头上开始冷汗直冒,他强作镇定地说道:“山道狭窄,隋军不可能把几十部投石机一字排开,这伏俟城绝对没这么容易给攻克的。再说了,隋军的石头哪里来?”
魏征哈哈一笑:“这座荒山虽然不生树木,但石头却有的是啊,隋朝皇帝每天派人攻城,不过就是吸引你们的注意力,而在山西北的那个角落,四五万军士已经轮番采石半个多月了, 不轰塌你们这座城池,他们是绝不会罢手的!”
尼洛周厉声道:“我们吐谷浑人是上天的子孙,绝不会投降的,魏征,你就死了这条心吧,就算是战死,我们也不会背弃我们的尊严!”
魏征摇了摇头:“咱们中原有句古话,叫好死不如癞活着,命都没了,还要尊严做什么?不要说是你们吐谷浑,就是连西突厥的处罗可汗,现在也乖乖地成了我们隋朝皇帝的阶下囚,正在御营之中做客呢!”
伏连可汗惊得再次从胡床上弹起,失声道:“什么?!连处罗可汗也…………这怎么可能呢?处罗可汗半年前还能指使铁勒人攻击我们,现在怎么会成了隋朝的阶下囚?”
魏征笑道:“这回隋帝亲征,派了大将薛世雄领兵五万,讨伐伊吾,同时暗中让西突厥的西面可汗,达头可汗的孙子莫何可汗则从西边起兵,联合铁勒各部。一起进攻西突厥的汗庭,处罗可汗走投无路,在伊吾国的弟弟库真吐屯又被彻底击败,只能让出汗位。来大隋内附了。”
伏连可汗咬了咬牙,坐回了胡床上,沉声道:“就算西突厥的大汗战败投降了,本汗也不会投降的,我们慕容部落。就是剩下最后一个人,也绝不投降!”
魏征点了点头:“大可汗是好样的,但是以卵击石,玉石俱焚,并非勇士的选择,就是你们吐谷浑以前的可汗,也有碰到这种情况的,他们可是选择了保存实力,以后东山再起啊!”
伏连可汗看了一眼尼洛周,尼洛周心领神会。说道:“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魏先生和你家主公要是真的有这本事,也不会偷偷摸摸地进城了,你自己进来都不容易,还想让我们出去?”
魏征微微一笑:“这正是在下来这里的原因,我家主公想出了让大可汗能安全脱身,离开这里的办法,只是需要大可汗的配合!”
伏连可汗的双眼一亮,可很快就冷笑了起来:“魏先生。在谈这出城的方案之前,你先告诉我,为什么你家主公要这样帮我?本汗和他非亲非故,甚至现在可以说是敌人。他虽是中原首富,却是从来没有和我做过交易,该不会是你们的隋朝皇帝眼见攻城不下,想使什么阴谋诡计吧!”
魏征摇了摇头,平静地说道:“大可汗,我刚才已经说过了。如果想要强攻这里的话,只需要等几天投石车造好就行。我们家主公是个商人,所谓商人无利不往,这次他派在下前来,自然是有可以让大家都满意的一个提案!”
尼洛周眨了眨眼睛,沉声道:“魏先生,你的提案是什么,可以直说,现在咱们也不用互相绕圈子,如果能让我们满意的提案,我们一定会考虑的。”
魏征正色道:“这回杨广征伐你们吐谷浑,就是想要你们投降,或者是把你们消灭掉,不达这个目的,他是不会回去的,从这回他宁可从西平郡千里之外,逢山开路,遇水架桥,运来这么多的木料搭设投石车,就显示了他的决心,但越是这样,越是有以后的商机和合作空间。”
伏连可汗疑惑地眨了眨眼睛:“你说的商机,是指我们吐谷浑的天马吗?”
魏征笑道:“正是如此,杨广打下此处后,一定会在这里设置郡县,但汉人只会种地,不会养马放羊,要想出产上好的青海骢,河西骠,甚至是传说中的天马,只有靠你们吐谷浑人,才能养殖,所以我们家主公看中的是以后这河湟青海之地马匹的出产和贸易,如果这回救得了大可汗一命,希望大可汗以后能让我家主公独占这吐谷浑的马匹贸易。”
伏连可汗的嘴角抽了抽:“我们吐谷浑的马匹一向有固定的买主,汉人向来只能买一到两成,多数马匹是给了西域和西突厥,这是自我们先可汗建国以来的规矩了,因为西域离我们这里更近,而且你们汉人是以农耕为主,并不需要什么马匹,要这个又有何用?”
魏征微微一笑,眉毛稍稍一扬:“这就是我们家主公的事情了,而且我们需要的是每年五千匹的上好战马,这对你们吐谷浑,应该是小菜一碟吧。”
伏连可汗和尼洛周同时脸色一变,对视一眼,尼洛周干咳了一下:“每年五千匹?我的天,你家主公难道是要组建自己的军队吗?这样十年下来,他都有五万匹战马了,就不怕你们隋朝的皇帝生出猜忌之心吗?”
魏征平静地说道:“这是我们的问题,就不劳你们费心了,价钱好商量,按你们每年给西域提供的战马的价格,再加三成,如何?”
伏连可汗咬了咬牙:“果然不愧是中原首富,出手也是阔绰,不过我们吐谷浑人要你们隋人的钱币无用,到时候你们要按照在大兴的价格,换成等值的丝绸和绢帛,这样我们才接受。”
魏征马上接话道:“那好,就一言为定!大可汗,以后这吐谷浑的马匹经营商权。全由我们负责了。换成你们想要的丝绸或者别的中原特产都行,大可汗可以派个精明可靠之人,长期驻扎在东都,负责这些交易。”
尼洛周眉头微微一皱:“魏先生。你可不要忘记,就算我们答应了你的这个要求,你把每年这么多匹战马运进关内,也不可能不引起别人注意的,而且在中原没有大片的草原。即使把马给了你,你也没地方养。”
魏征笑道:“这就是我跟大可汗要商量的第二件事情了,这些马我们买下之后,会暂时放在吐谷浑寄养,等到我们需要的时候,再派人前来提取!”
伏连可汗微微一愣:“你这是要做什么!”
刚才一直眉头紧锁的尼洛周一下子双眼放光,哈哈大笑起来:“说了半天,魏先生终于暴露出你的真实意图了,你家的主公只怕是不想当一个隋朝的忠臣,而是想要进行谋逆之事吧!”
魏征面不改色。点了点头:“如果我家主公是大隋的忠臣,又怎么会让在下以这样的方式,在这个时候入城跟二位交底呢?杨广无道,迟早会弄得天下大乱,断送大好江山,我家主公只不过是为了即将到来的乱世未雨酬醪罢了。”
伏连可汗这回也松开了眉头,笑道:“果然不出本汗所料,你家的主公原来是想着推翻隋帝啊,只不过我看他想做这事的难度太大了一点,隋朝的力量。这次本汗是看得一清二楚,我们吐谷浑数万精骑,都不是对手,你家主公靠着每年几千匹战马。就能翻了天不成?”
魏征微微一笑:“那些是我们家主公考虑的事情,大可汗就不必多费心了,这次如果不出意外,隋帝在攻取吐谷浑之地后,会在这里安郡置县,实现羁縻统治。而以后留在这里的郡守,只怕就是献策攻击西海的卫尉卿刘权,他本人也是酷爱军马之人,这次突袭西海,也是想获得传说中的天马,他的运气不错,这回得到了四匹天马,这更是让他主动上书隋帝,要求以后为大隋镇守这吐谷浑故地了。”
伏连可汗睁大了眼睛:“你说什么?这回有四匹天马?”
魏征点了点头:“正是,刘权自己留了两匹,给了我家主公一匹,还有一匹则献给了隋帝,大可汗,你不必沮丧,以后你有的是得到天马的机会!”
伏连可汗叹了口气,脸上不自觉地摆出了一副给人抢了几十万贯钱的表情,恨恨地说道:“本汗的天马,总有一天会夺回来的!”
尼洛周刚才半天没说话,听到这里时,冷冷地说道:“魏先生,既然那个刘权以后会当这西海郡的郡守,你让他帮忙养马就是,为什么要找我们家的大汗呢?再说我家大汗即使这回逃得一命,也难以在此地立足,你只怕是选错了合作对象吧。”
魏征摇了摇头:“不,隋军在这里是呆不久的,杨广好大喜功,四处征伐,这回打下了你们吐谷浑之后,很快就会去别处用兵,加上吐谷浑与中原的风俗和地理,气候情况迥异,绝不是在这里置个郡县就能象内地一样统治的,这点我前面已经说过,最后还是只能靠羁縻统治。”
“刘权和少数隋军居住在城里,而在城外的辽阔草原,还有成群的马匹牛羊,还是得靠你们吐谷浑人来打理,所以我们每年需要的大量战马,归根到底还是靠了大可汗您的部众,而不是靠那刘权。当然,刘权和我家主公也关系不错,是多年的生意伙伴了,我家主公说了,也一定会向刘权打招呼,让他以后多多关照大可汗的!”
伏连可汗皱了皱眉头:“魏先生,说了这么多,你还是忽略了一点,就算本可汗这回能在你的帮助下逃出去,也没办法带着这么多子民一起跑掉,如果只有本可汗带着少数人在这草原上流浪,又怎么可能恢复往日的荣光呢?再说了,本可汗宁死也不会投降杨广,以他的个性,只怕会怕人赶尽杀绝吧。”
魏征点了点头:“大可汗言之有理,这就是我们接下来要讨论的实质问题了,就是您接下来的选择,这伏俟城是绝对不能久留的,起码大可汗您不可以留下,不然城堡一破,玉石俱焚,想要东山再起也没可能了。不过大可汗说得也很对,这么多人不可能全跑出去,大可汗只能带百余名亲信,趁着现在隋军松懈的当口,悄悄突围才是。”
伏连可汗睁大了眼睛:“你这是什么意思?如何悄悄突围?趁夜吗?”
魏征笑道:“突围是个技术含量很高的活计,不是简单地趁夜就行的,这伏俟城四面环山,能攻击的渠道只有城前那三里长的山道,可反过来,想要突围也只有这一条路,您的一举一动,都会给隋军看在眼里!”
伏连可汗咬了咬牙:“那怎么办?你是说派兵出城与隋军交战,然后趁乱突出去吗?”
魏征点了点头:“这几乎是唯一的办法了,您城中现在应该有兵马一两万,可以派出五千精锐,由那乞伏达将军率领,强行突围,然后碰到隋军拦截之时,佯装败退,隋军这些天来一直没有办法吃掉你们的主力,所以当值主将一定会轻功冒进的,到时候你们利用地形设伏,争取一举击杀敌军大将,这样就会让各部隋军短暂地陷入混乱,然后抽调大军来围攻你们的突围部队了!”
伏连可汗勾了勾嘴角:“可即使侥幸击杀了一两员隋将,只怕也不容易突围出去,隋军的战斗力我们这几个月都领教过,尤其是铁甲骑兵和方阵步兵,是我军的骑士无法抗衡的!”
魏征微微一笑:“这就需要乞伏将军作出牺牲了,强行向某个方向突围,然后委屈一下大可汗,换上隋军的衣甲,由我带路,从隋军的营地中趁乱混过,利用隋军短暂的混乱,能逃出一片生天来!”(未完待续。)
第八百三十二章 开城突围
伏连可汗眼珠子一动不动,陷入了深思,这个计划确实极为冒险,如果这个魏征真的是隋人派来的奸细,那自己可就真的是羊入虎口了,他的头上开始渗出汗珠,心里开始盘算起各种可能。
尼洛周也摇了摇头:“魏先生,你这办法是不是太冒险了一点,让大汗他亲身赴险,万一有什么闪失,可就完蛋了!”
魏征笑了笑:“富贵险中求,这句话大可汗和大宝王应该听说过吧,难道在下冒了这么大的风险入城,就不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吗?何况这次突围,全程还是由在下陪同呢,若是真的出了岔子,第一个死的就是我魏某人!”
伏连可汗咬了咬牙:“魏先生,你这个计划,能有几成的把握?”
魏征微微一笑:“八成的把握还是有的,万一实在不行,大可汗被隋军劫住的话,那只要大可汗公开您的身份,也可以保一条性命的。”
伏连可汗睁大了眼睛:“你说什么?隋朝皇帝还会留我性命?”
魏征点了点头:“不但是您,就是您在隋朝做人质的太子慕容顺,现在也活得好好的,无论您是否突围成功,杨广都会把慕容顺留在这草原上当可汗,当然,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傀儡,而那条操纵这个傀儡的线,就是大可汗您了!”
伏连可汗咬牙切齿地说道:“是要本汗在隋朝当人质,以让我儿听话吗?”
魏征叹了口气:“只怕正是如此,所以非到万不得已,大可汗不能走这一步,一旦落到隋人手中,就再也不得自由,处罗可汗已经被隋朝控制住,今后一辈子除非出现奇迹,不然再难活着回故土,大可汗恐怕也不想这样吧。”
伏连可汗点了点头:“当然不会,本汗就是向南跟羌人为伍,也不会当隋人的俘虏。魏先生,你说的突围行动,何时可以进行?”
魏征微微一笑:“大汗,在谈到具体行动之前?在下想先问一句,您突出重围之后,准备到哪里呢?”
伏连可汗眨了眨眼睛:“照现在这架式看嘛,本汗不能向西到西海和我弟弟会合了,只能南下雪山一带,跟党项羌人为伍。”
魏征点了点头:“那些党项羌人,野蛮落后,您要过去,他们会收留大可汗吗?”
伏连可汗叹了口气:“收留本汗应该问题不大。因为以前党项羌人几次碰到天灾的时候,本汗都尽力相助过,他们的头人也娶了本汗的女儿,雪山的地势比这河湟之地还要高出不少,隋军是绝对无法到达那个地方的,所以也不用担心他们会迫于压力交出本汗。只不过那里确实条件艰苦,去了那地方,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回来了!”
说到这里,伏连可汗的脸上不自觉地现出一丝落寞的神色,可以看得出,他是极不情愿去那鬼地方的,但现在整个吐谷浑故地,已经无他的立足之处,既然不想投降隋军,给人当成人质,也只有和那些野蛮落后的党项羌人为伍了,这个道理,就和当年启民可汗被都蓝可汗击破后,几位王子跟铁勒人在一起数了几年的羊粪蛋子是一样的。
魏征笑道:“这么说来,大可汗是要向南突围了,只是你的这些部众,又准备如何安排呢?”
伏连可汗看了一眼尼洛周,可尼洛周却是眉头紧锁,一言不发,伏连可汗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悦的神色,说道:“大宝王,本汗突围之后,这里的一切都交给你来管理,到时候是战是和,都由你来全权决定,如何?”
尼洛周没有马上回答,仍然是出神地思考着什么,魏征微微一笑,说道:“大宝王,你可是有什么担心的事情?”
尼洛周叹了口气:“这次伏俟城的攻防战持续数月,隋军在城下伤亡惨重,我实在是担心万一我们投降,隋军会为了泄愤和报复,尽杀我们的部众,与其那样的话,还不如拼个你死我活好了。”
魏征心中冷笑,这尼洛周一看伏连可汗不准备带上他,而是要把他留在这里,肯定是不高兴了,尤其是做一个投降的首领,以后在吐谷浑人的心中无异于内奸,会给人看不起的,即使躲过了这一劫,只怕也难以在这草原上立足,于是魏征摇了摇头:“大宝王不必多虑,杨广对于主动投诚的人,一向还算宽容,前一阵那乞伏部落误入御营范围,被击破之后投降,杨广也宽恕了这些人,甚至还允许他们到水草肥美的地方继续放牧,只要你们能满足了他的虚荣心,杨广可是出手大方得很,说不定还有赏赐呢。而且…………”
说到这里时,魏征下意识地看了伏连可汗一眼,干咳了一下,说道:“慕容顺王子现在还在杨广的手里,他一直留着王子不杀,就是想让他成为吐谷浑的傀儡可汗,可是这孩子多年在大隋当人质,在草原上缺乏支持,到时候少不得要有大宝王您这样的老臣辅佐,所以您可以一万个放心啊!”
尼洛周心中暗骂魏征实在是一肚子坏水,这样一来堵死了自己所有的后路,自己若是再说半个不字,只怕会给伏连可汗看成不忠,一下子就会小命难保,他咬了咬牙,脸上堆起了笑容,装着释怀的样子:“那一切就听大可汗的安排了!”
伏连可汗刚才一听到慕容顺的时候,脸色就明显微微一变,草原之上,向来以力为尊,不顾什么父子亲情的,吐谷浑更是多年来几乎每一代都会上演父子相残的夺位悲剧,伏连可汗的父亲夸吕可汗,更是曾经连杀过三个给立为太子的儿子,就是怕这几个小子提前抢班夺权,这才会轮到伏连可汗即位。
所以伏连可汗对于这个给送到隋朝当人质的儿子,一向心有芥蒂的,尤其是自己多年来不顾他的死活,一再地攻击前往隋朝的西域商队,只怕早就让这小子恨上了自己,以后万一这小子真的得了尼洛周之助,坐稳了这吐谷浑的汗位,自己就怕是永远也别想回这伏俟城了!
魏征敏锐的眼睛早就观察到了伏连可汗和尼洛周细微的神色变化,也迅速地读懂了他们的内心所想,心中一下子有了数,挑拨吐谷浑这君臣间的关系,是这次他的计划中重要一环,眼下终于算是大功告成,他微微一笑,说道:“那咱们就按计划行事吧,还请大可汗在城头点起三堆青色狼烟,我家主公在城外看到之后,就会进行安排的!”
两个时辰之后,王世充在城外的大营里,骑着一匹浑身上下雪白,没有一根杂毛,四肢壮硕,个头高大的战马,正沿着城北的大营来回巡视,这匹马正是这回他和刘权在西海收到的天马之一,名叫雪龙,虽然只有一岁多,但个头足有普通战马那么大,可日行六七百里,王世充的骑术非常高明,但也花了足有十余天的时间才将之驯服,现在已经成了王世充爱不释手的坐骑了。
杨广自从上了吐谷浑高原之后,心肺功能就很难承受住这越来越高的海拔,这伏俟城是他根本无法上到的绝地,所以杨广仍然停留在那上次遭遇乞伏部落的覆袁川附近,扎下御营,只是让大军分为四路,包围了伏俟城,这场围攻战已经持续了快半年了,隋军官兵也是怨声载道,军无斗志,除了几个想要升官得爵的悍将外,没有人愿意继续呆上哪怕是半天,情况并不比这城内的吐谷浑人要好上多少,若不是杨广一再派监军过来督军打气,并承诺会尽快送到制作投石机的木材,只怕这四路大军早已经会抗令班师了。
王世充就是作为新的一批监军来到这伏俟城的,自从在西海得到了天马之后,刘权就驻扎在当地,只让王世充带着一匹天马和四百匹青海骢向杨广告捷,杨广得知了在伊吾城和西海的胜利之后,龙颜大悦,多日来伏俟城久攻不下的郁闷也一扫而空,王世充趁机提出要来伏俟城看看,顺便想出些攻城法子的提议,杨广当即准奏,让王世充前来监军。
眼下在伏俟城北门这条山路口扎营防守的大将,乃是柱国将军张定和,此人跟王世充也算是当年南征南陈时就认识的老相识了,当年张定和家境贫穷,想要从军征南陈,却缺乏盘缠,于是向妻子提出借她一匹随嫁过来的绢帛嫁妆,变卖之后作为盘缠,结果妻子坚决不肯,他便一怒之下投身王世充的商团,以商团护卫的名义从了军,跟王世充也算共过生死,战后他被贺若弼上报功劳,从此一路平步青云,几次大战都有他的份,一路做到了柱国的武职,至于那个在他最需要帮助时不肯出手相助的妻子,则被他从南陈回去后就一纸休书打发回了娘家,算是狠狠地出了一口恶气。
四十多岁,黑面长须,全副武装的张定和就骑着一匹毛色黑白混杂的上好突厥战马,跟在王世充的身边,虽然是前军主将,但是王世充多年来征战南北的武名早已经在关陇武人的圈子里流传开来,张定和本人也很佩服王世充的武略,加上王世充有这监军之权,更是让张定和小心翼翼,不敢怠慢,其所到之处,张定和是全程陪同的。而王世充也借机把不少亲兵,尤其是魏征混入攻城的部队之中,得以执行自己的计划。
王世充看着吐谷浑伏俟城头升起的三道青色狼烟,嘴角边不自觉地勾起一阵微笑,显然是魏征已经得手了,剩下的工作,就是自己要做的啦。
王世充装着眉头一锁,看着远处的城头,对张定和说道:“处谧(张定和的字)啊,看起来吐谷浑人要有什么行动了!”
张定和脸色微微一变,看着远处的城头,双眼一亮:“他们城头放起狼烟,这是要给外面的同伙传信吗?”
王世充点了点头:“应该是想里应外合,突出重围了,伏俟城已经给包围了半年之久,无论是我军还是敌军,都已经精疲力竭,最近我军攻城不利,可能吐谷浑人想趁这个机会,打破重围,向西边的西海之地转移!”
张定和咬了咬牙:“他们这是做梦,光是我这前军,就有五千精骑专门等着他们呢,吐谷浑骑兵的战斗力不算太强,离了那该死的破城,根本不是我军的对手!”
王世充的脸上现出一丝忧色:“处谧啊,切不可大意,吐谷浑人凭着这座城,几百年里屡次化解了灭国危机,应该不是偶然的,我想还是速速通知中军的主帅宇文将军(宇文述),让他调兵前来相助的好!”
张定和这人脾气最是暴躁不过,建功立业之心也非常人可比,当年反击突厥时,为了搏战功,也曾一马当先地杀入突厥大军之中,脖子给箭射穿之后,面不改色地拔掉箭头,随手从地上拔了些草堵住疮口,仍然左冲右突,其悍勇可见一斑,也正是因此才混到了柱国这样的高阶武职,王世充正是看准了他的这个轻功冒进,又不愿意让掉战功的个性,才故意以言相激,逼得张定和亲自出战迎击。
果然,张定和的眉头一皱,沙哑的声音变得高亢起来:“行满,你这是看不起我张定和吗?对付这区区吐谷浑人,还用得着再去中军求兵?我这五千精骑足以对付了!你且在这里看好营寨,我这就点兵出击,不会教一个吐谷浑人跑出来!”
说话间,伏俟城的城门缓缓地打开,那座吊桥也重重地放下,一阵狂野的呼哨声顺着山谷中的风,远远地传到了这里,紧接着,就是如雷鸣般地马蹄踏雪之声,显然是大批的骑兵在出动!而当先一人,全身锦毛大麾,头戴步摇金冠,脸上戴着纯金面当,看这打扮,可不正是吐谷浑的伏连可汗?在他身后,四五千骑兵潮水般地涌出。王世充的脸色一变,故意指着那大开的城门叫道:“不好,吐谷浑人要突围了!”(未完待续。)
第八百三十三章 张定和的逆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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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定和扭头对着身边一身锁子甲的副将柳武建喝道:“柳将军,速速调集骑兵迎战,本将先率将军卫队扼制住吐谷浑人的突围!”
王世充的嘴角勾了勾,装着很关切的样子说道:“张将军,一定要小心啊,那个锦袍金冠的家伙看起来象是吐谷浑的伏连可汗,他这次应该是出来拼命的,切不可轻敌啊!”
张定和哈哈一笑:“行满,你瞧好吧,今天我老张一定要生擒这伏连可汗!”他厉声向左右下令道,“卫队,随我出击,有杀敌擒敌者,重赏!”
张定和身后的五百多名铁甲骑士发出一阵欢呼声,辕门大开,张定和单手挥舞着一杆重达百斤的大斧,一马当先,对着正冲出山道,想要在平原上列阵的吐谷浑骑兵就冲了过去,而五百多隋军铁骑,紧随其后,卷起一道烟尘,如同一条黑色的长龙(张定和所部铁骑全部是黑色的铁甲)。
王世充冷冷地看着张定和所部冲了出去,对着身边的单雄信低声说道:“该我们出场了!”
张定和奔驰在队伍的最前方,他的眼中只剩下那个金冠锦袍的人,吐谷浑的骑兵战斗力是他所见识过的,与突厥大战过的他,根本没有放在眼里,这些游牧民几乎是一触即溃,完全不敢跟他面对面的厮杀,所以他完全不在乎那五六千冲出山道的吐谷浑骑兵,万军之中取可汗首级,这才是大隋上将,左屯卫大将军张定和应该做的事!
不知为什么,今天张定和在冲刺的时候,总会觉得脖子上十年前的箭伤一阵阵隐隐作痛,这凄厉的北风仿佛又吹开了已经结痂多年的伤口,透脖子地凉。他咬了咬牙,把甲胄中的征衣向上提了提,盖住了自己的喉咙。这下让他的感觉好了许多,天空中不知何时开始飘起了小雪,战马的铁蹄踏在这覆了一层薄霜的雪地上,“咔咔”直响。把刚才出寨时那种动若雷霆般的声势也减弱了许多。
很快,张定和所部已经冲到离对方的骑阵不到两里的地方,今天的张定和没有摆出任何阵形,完全是以正面的散骑阵线直冲对方,而那个在黑狼大旗(吐谷浑的王旗)下的金冠贵人。则是他现在唯一的目标。
吐谷浑的骑兵开始乱哄哄地放箭,由于他们也没有来得及列阵,也没有统一的号令和指挥,这箭放得是杂乱无章,也根本不可能射中两里外的张定和,那名黑狼大旗下的金冠贵人一看形势不妙,拨马转身就向着山道处回撤,而吐谷军的骑兵们也四下散开,只有一千余骑还跟着那金冠贵人一起企图向着城中逃去,这一下跑得是混乱不堪。就连那面黑狼大旗都在乱军中倒了下来,落到了地上,给争先恐后逃命的吐谷浑军踩得是千疮百孔。
张定和哈哈大笑,伸出战斧,直指对面的吐谷浑军,笑道:“大家看到没有,这些懦夫又要逃跑了,山道狭窄,他们跑不了多快,跟我上。活捉伏连可汗!”言罢,他双腿一夹马腹,对着一里多外乱成一团的吐谷浑后军就冲了过去。
五百多名隋军铁骑根本顾不得去追击从山道口向左右逃散的吐谷浑骑兵,他们和张定和一样。眼中也只剩下了那个金冠贵人,马蹄欢快地四处纷飞,两千多只铁蹄扬起的雪花与泥土,溅得马身和人腿上一片黑白相间。
柳武建带着四千多骑兵,这时候刚刚出了大寨的营门,正在列阵。张定和和王世充这两个上级此时都消失不见,让他的心里多少有一丝不安,身边的偏将对他说道:“柳将军,你看,张大将军已经冲进敌军阵营里了,正在追杀那个金冠敌首呢!”
柳武建扭头一看,突然发现本来向着左右两边分散开来,似乎是在逃命的吐谷浑骑兵们,却都开始绕了一个大圈之后,纷纷转过头来,甚至重新开始集结,列阵,布成一个个数十到上百人不等的骑兵战团,这绝不是逃跑,而是有目的有组织的整队冲锋的前奏!
柳武建大叫一声:“不好,张将军怕是有危险,别列阵了,快随我上前救出张大将军!”说着,他狠狠地一马鞭抽到战马的屁股上,向着前方奔去,在他的身后,四千多隋军骑兵也未及列阵,在各自的骑队正的带领下,潮水般地向着五里之外的山道口冲去,这些人跟柳武建一样,只剩下了一个心思,那就是救出自己的主将。
没有人注意到就在左侧的那队正在列阵的吐谷浑骑兵阵后,悄悄地闪出了一百多名身穿着隋军衣甲的骑兵,也没有人注意到在本方的骑阵一侧,三百多隋军骑士,在骑着通体雪白的雪龙马的王世充带领下,也是不打旗号,不吹鼓角,悄无声息地向着那一百多身穿隋军衣甲的吐谷浑骑兵奔去!
张定和已经飞身冲进了未及撤离,一片混乱的吐谷浑后军骑阵之中,如虎入羊群,又似劈波斩浪,他手中的战斧抡得象是一只大风车,每一个大圈舞过,都会有两三名吐谷浑骑士惨叫着落下马来,而身体往往是给这大斧劈成两断,跟在他后面的五百多名亲军骑士,也是大声吼叫着跟在他的身后猛冲,所向披靡,很快,这队骑士就象风卷残云一般,冲破了吐谷浑在谷口的几百名骑兵的阻挡,奔上了山道,直冲着几百步外的吐谷浑骑兵而去!
突然,在山道上所有的吐谷浑骑兵全部停了下来,他们掉转马头,跳下了马,迅速地跑到了山路的两侧,临走前不忘给战马的屁股上狠狠地插上一刀或者抽上几鞭,这些战马悲嘶不已,疯狂地冲着正向上仰攻的张定和所部冲了过来,一匹匹眼睛血红,喘着粗气,势若癫狂!
这一下变化实在太快,让张定和也猝不及防,转眼间几百匹战马就疯狂地奔到了他的眼前。(未完待续。)
第八百三十四章 勇将的阵亡
他虎吼声连连 ,战斧连挥,所到之处,当先的两匹战马的脑袋一下子远远地飞了出去,带起一蓬血雨,可仍然挡不住后面战马的迅速冲击,在这狭窄的山道之上,完全无法通过机动来闪避这些狂奔的战马,即使是给砍掉马头的尸体,也会向前狂奔几步,狠狠地撞上几个隋军骑兵之后,才会无力地倒下。
两匹疯狂的战马撞到了张定和的座骑上,这匹黑白混杂的突厥马,发出一声悲嘶,整个给撞得向后倒去,马上正在挥斧劈砍的张定和一时间措手不及,竟然给这一撞撞得向后倒飞出十余步,重重地落在地上,这巨大的冲力让浑身上下都被铁甲覆盖的张定和也无法承受,五脏如受重击,忍不住一张嘴,“哇”地一口,就吐出了一阵鲜血!
三四个附近的亲兵护卫连忙下马,两三个人持着长槊,以座骑为依托,顶在前面,顽强地挡着后面源源不断地涌过的马海,而两个亲兵则把张定和扶上了自己的座骑的马背,大声叫道:“将军,这里有敌军的埋伏,您先退吧!”
张定和咬了咬牙,拎起了地上的大斧,吼道:“撤,快撤,跟后面的援军会合!”
他的话刚说出口,一排锋利的羽箭带着破空之声不期而至,张定和听到脑后风声大作,心中暗叫不好,想要摇头摆脱,哪还来得及,背后瞬间就是一阵剧痛,那是箭枝穿过铁甲,扎进皮肤,刺破血肉的感觉,也是张定和非常熟悉的那种感觉,可是一个更熟悉的感觉让他来不及多想,后脖子那道疮疤的地方,仿佛又被什么东西狠狠地叮了一下,接着直透喉管,从喉结处穿出,这下张定和连叫都叫不出来了,右手的大爷重重地落到了地上,左手徒劳地向着喉结处的箭头虚抓了两下,眼前一黑,便翻身落马,后方汹涌而至的奔马狂流一下子淹没了他的尸体。
戴着金色步摇冠的那吐谷浑“可汗”哈哈一笑,放下了左手的大弓,顺便右手向下一拉,摘下了他的黄金面当,露出了真面目,可不正是号称吐谷浑第一勇士的乞伏达?一边的几个小兵欢呼道:“乞伏将军,您可真是神箭啊,那一箭不偏不倚,一箭就射穿了那隋军大将的脖子,真不愧是我们吐谷浑的神箭手啊!”
“就是,将军,咱们快取了那隋军大将的首级,然后退回城中吧。”
乞伏达得意地摆了摆手,虽然他不知道自己射死的就是隋军前军主将,左屯卫大将军张定和,但看那人的架式,官也不小,而这五百多隋军铁甲骑兵,也在马流冲击和主将战死的双重影响下,陷入一片混乱,冲上山道的三百多人几乎已经全军覆没,化为马蹄下的滩滩血泥,而山道外的百余名骑兵,则正被左右夹击的数千吐谷军骑兵们团团围住,分割成三五人一组,然后被箭雨和马刀来回洗礼,一个个惨叫着跌下马来。
乞伏达看了一眼右侧远处的百余名“隋军骑兵”,已经和王世充那匹异常显眼的白马接上头了,会合在一起,正在向着右边的隋军营地里奔跑,而正面的四千多隋军铁骑,正在拼命地向着这里冲击,他哈哈一笑:“吐谷浑的勇士们,迅速地解决掉这些隋军残部,然后趁胜击破当面的隋军!”
柳武建的眼神很好,刚才在奔驰的时候就看到了张定和给一箭穿颈,落马而亡的景象,他双目尽赤,大吼道:“张将军已经战死了,传我将令,放弃救援,马上列阵,咱们一定要尽杀这些吐谷浑人,为将军报仇!”
训练有素的隋军骑兵们马上停止了狂奔,也不顾前方正在厮杀和惨叫的最后几十个同伴,在各自的骑队正的带领下,列出了一个个三角楔形的骑阵,四千多骑兵,错落有致地排成了三道骑兵线,每个人的眼中,都是血红一片,闪着冲天的杀意与怒火,把眼前的每一个吐谷浑骑兵宰掉,为大将军报仇,这是所有隋军骑兵的心愿!
王世充神情轻松,远远地看了一眼山道口那里战况,鼻子里不屑地出了口气:“哼,有勇无谋,当有此败。”
魏征穿着一身不太合体,显得宽大了不少的隋军铠甲,笑道:“主公,你的计划完全成功了,现在大营之中的步骑都在调动,你看那大寨口源源不断地有隋军涌出,我们这时候从西边的入口进寨,绝对不会引起怀疑的。”
王世充点了点头,看了一些魏征身边,打扮成了一个小校,正眼中光芒闪烁,心神不宁的伏连可汗,用鲜卑语笑道:“玄成,这位就是伏连可汗吧,你把大可汗从城中带出来,当记首功。”
伏连可汗睁大了眼睛:“你,你就是王世充吗?你怎么会说我们吐谷浑话?”
王世充微微一笑:“你们说的鲜卑语,对我们来说并不是太难的事,现在趁着机会大好,我们迅速地回营,有事慢慢说。”
王世充一行带着伏连可汗和百余名随从,从西边绕了个大圈子,冲进了隋军的营地,这时候大营之中已经一片混乱,隋军步兵正潮水般地从各个营帐里冲出,向着正门的方向集结,而弓箭手们也登上了各自的岗楼,弯弓搭箭,以防敌军的突袭,远处的两军骑兵已经交上了手,杀得一片天昏地暗,而隋军大营中的助威声与战鼓声擂地震天动地地响,以致于王世充一行到了近前,才被守门的军官发觉。
守门的军校认得王世充,连忙说道:“王将军,您怎么回来了?!”
王世充冷冷地说道:“张大将军已经为国捐躯了,我率部本来是想夹击敌军的侧翼,现在看起来不必了, 你们要听柳将军的指挥,分进合击,务必把这股出城的敌军全部消灭!为张大将军报仇!”
那名军校还不知道张定和战死的事情,两眼含泪,哭道:“张大将军,张大将军真的,真的战死了吗?”(未完待续。)
第八百三十五章 金蝉脱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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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世充勾了勾嘴角,作出一番悲痛的表情:“我现在得把这战况向宇文大将军报告,你们速速让开,守好营门,切不可放吐谷浑人进来!”
守门军校连忙点头称是,回头向身后的士兵们布置起各人的任务,而王世充则对着身后戴起面当的伏连可汗使了个眼色,千余骑一下子奔入了营中,沿着驰道,向着大营的后方行进,一路之上,王世充不断地喝令一队队从各营区里出来的士兵向正门方向集中,听从柳武建将军的指挥,而他自己则一路向后,从西寨门的方向出了这座连营,一起奔到西边五里之外,确认没有人看到的地方,才停了下来。
站在辽阔而空旷的草原上,伏连可汗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摘下了脸上的黄金面当,面具之下,眉毛和胡子上已经遍是汗珠,可见他这一路的紧张心情,他看着王世充,脸上尽是感激之色,说道:“王将军,真的是多谢你这回的救命之恩了!”
王世充脸上神色平静,向着单雄信使了个眼色,单雄信心领神会,向后面的骑兵们作了个停止的手势,伏连可汗也反应了过来,挥手让随从们停下,王世充轻轻地一夹马腹,伏连可汗和魏征紧随其后,三人一直走到百余步外的一处小高坡,确认周围无人可以听到谈话后才停了下来。
王世充看了一眼伏连可汗坐下的那匹通体赤红,高大神骏的座骑,笑道:“大可汗,你这匹也是天马吗?看起来比我的这匹还要高出一大块啊。”
伏连可汗哈哈一笑:“王将军,你的这匹马才一岁多,还没长全呢,再长个三四年,就会和本汗的座骑一样了,对了,你这次对我这样的恩情。本汗绝不会忘,以后每次要是在西海的岛上得到天马,一定会给您留上一两匹的。”
王世充笑道:“那就多谢大可汗了,不过这些是后话。现在时间紧急,我们还是长话短说,大可汗接下来准备如何行动呢?”
伏连可汗收起了笑容,正色道:“王将军,之前本汗和魏先生说过。我会南下雪山,去投奔那里的党项羌人,等待时机成熟之后,再回来恢复我的汗位。”
王世充点了点头:“那么,留在伏俟城中的二十多万子民,大可汗准备如何安置呢?是战是降,安排好了吗?”
伏连可汗叹了口气:“都怪本汗无能,保护不了我的子民,这次突围也是按照事先的安排,让乞伏达将军在前方力战。引开追兵就行,至于城中的事务,则交给了大宝王尼洛周,本汗跟他说过,是战是和,由他全权决定。”
王世充的嘴角边勾起一丝笑意:“可是大可汗想过没有,这次乞伏达在城外击杀了隋军的前军主将,左屯卫大将军张定和,这可让大宝王如何能投降呢?”
伏连可汗今天并没有看到前方的战况,心中一动。吃惊地睁大了眼睛:“你说什么?隋军的前军主将给打死了?”
王世充点了点头:“若非如此,隋军的前军大营怎么可能一片混乱,让我们有机会这样方便地穿越呢?只怕杨广听到这消息后会极为震怒 ,拒绝你的部众投降呢。”
伏连可汗咬牙切齿地说道:“若是这样。那本汗现在就回城去,就是死,也要和本汗的子民死在一起!”
王世充微微一笑:“大可汗,稍安勿躁,此事并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只是可能会有点麻烦。不过,我想这对大可汗来说,从长远上看,是有利的。”
伏连可汗的眉头紧锁,显然是不太相信王世充的话,沉声道:“王将军,难道你有办法能说服杨广,消除他损失大将的愤怒吗?”
王世充点了点头:“杨广的脾气,我再清楚不过,他好的是一个面子,将帅士兵的死活,并不是太过在意,围攻伏俟城以来,水土不服,得病而死的士兵和攻城时战死的将士,已经有两三万人了,前方的将领们也多次请求暂且退兵,可他却毫不为所动,还派出各路监军,威逼督促各军攻城,我就是这样给派来的,所以死一个张定和,他并不会震怒,只要城中守军最后投降,而且给他一个台阶下,那就没有事情。”
伏连可汗眉头稍微松开了些:“你的意思是,要牺牲乞伏达将军?”
王世充叹了口气:“我也知道对于大可汗来说,乞伏将军忠心耿耿,为国杀敌,实在是国家的栋梁与柱石,若是这时候杀他,只恐人心离散,但恕在下直言,现在大可汗不在城内,所以这事对您来说,反而会是件好事。”
伏连可汗脸色一沉,怒道:“王将军,开玩笑也要有个分寸,这怎么会成了好事?”
魏征“嘿嘿”一笑:“大可汗,我家主公的意思是,现在城中主事的是大宝王尼洛周,而不是您大可汗,如果下令斩杀乞伏达的是大宝王的话,那么对大可汗可以说是有益无害的。”
伏连可汗的脸胀得通红:“胡说八道!大宝王是本汗最为信赖的左右手,情同手足,多年来也一直对本汗忠心耿耿,魏先生,你这话也太过分了吧!”
魏征和王世充相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魏征边笑边摇头:“大可汗,您真的认为大宝王对您有这么忠心,对您的汗位没有任何想法和威胁吗?”
伏连可汗一时语塞,他沉吟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不,大宝王虽然是我们吐谷浑慕容氏皇族的远亲,但血脉已经极为疏远了,而且他的部落多是羌人,根本不可能号令吐谷浑的,即使他有心自立,也无法在这河湟高原立足,王将军,魏先生,谢谢你们的提醒,可本汗还是觉得你们是多心了。”
王世充的眉毛一挑:“嗯,大可汗说得有道理,大宝王或许是没有资格登上大可汗之位,可是您的太子慕容顺呢?他可是正宗的吐谷浑王族血脉吧。”(未完待续。)
第八百三十六章 流亡他乡
伏连可汗一下子说不出话来,心中一惊,手也不自觉地松开了缰绳,那匹座下的大红天马也感觉到了主人情绪的突变,一阵摇头晃脑,喘着粗气,让伏连可汗好一阵收拾,才重新控制住了这匹马。
伏连可汗的脸色变得煞白,显然王世充说中了他最担心的心事,他咬了咬牙,说道:“既然王将军也看破了这一点,那你说,大宝王真的会立阿顺为新可汗,背叛本汗吗?”
王世充叹了口气:“虽然我并不知道你们父子间的关系,也不了解大可汗和大宝王之间的君臣之谊是不是真的那么牢不可破,但是从我们中原的历史来看,涉及这种权力之争,连亲兄弟都会反目成仇的,更不用说只不过是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君臣而已,如果我记得不错的话,当年你们吐谷浑的开国先祖,慕容吐谷浑,不正是和自己的弟弟因为汗位的归属有了不愉快,这才离开世代所生活的辽东故地,不远万里地来到了这河湟高原吗?权力可以腐蚀人心,大宝王现在接管了您的统治权,当他习惯了可以一呼百应,掌握万人生死的那种权威之后,要想再放弃,那除非是圣人了!”
伏连可汗咬了咬牙,脸上的肌肉不停地跳动着,汗水也开始在额头和鬓角大量出现,显然他的心里在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久久,他才叹了口气:“王将军所言极是,但是现在我已经把权力交给了大宝王,也不太可能回伏俟城了,这可如何是好?”
王世充微微一笑:“这就是刚才魏征所说的,此次打死了隋军大将张定和,对大可汗是有利之事了。乞伏将军浴血苦战,击毙了隋军大将,在民众之中一定威望很高,而杨广在盛怒之下,一定会开出只有交出乞伏达,才允许投降的条件,大宝王若是想要保全子民,就只有杀了乞伏达才行,如此一来,在吐谷浑子民的眼里,就不是救他们性命的英雄,而是杀害英雄,向隋朝投降的奸贼!必定人人欲杀之而后快!”
伏连可汗双眼一亮,兴奋地说道:“到时候本汗的子民们就会想办法迎回本汗,是吗?”
王世充笑着点了点头:“不错,到时候大可汗只需要派人回到各部落传信,说你现在人在党项羌人那里,为了不至于给大家招来祸事,暂时还不能回来,要大家暂且忍耐,等待机会。”
伏连可汗的脸上闪过一丝失望之色:“搞了半天,还是不能回老家啊。王将军,你跟我交个底吧,这一等,要等多久?”
王世充的表情变得严肃而真诚,直视着伏连可汗的双眼:“这一点不太好说,但据我的估计,三年之内,杨广就会亲征高句丽,到时候再也无暇顾及这西边之事,无论是西突厥还是吐谷浑,都应该可以到时候趁机摆脱隋朝的控制,既而自立了!”
伏连可汗又惊又喜,声音都在发着抖:“真的吗?只要三年?”
王世充很认真地点了点头:“现在隋朝国内正在开挖运河,就是要把南方的钱粮和军械运到东北边境的涿郡,那里是最靠近高句丽的前沿要塞,就象靠近你们吐谷浑的西平郡一样,到时候杨广一定会全国征调大军,亲自讨伐高句丽的,而在西边镇守吐谷浑的军队,还有关中和凉州的府兵,也会调往那里,到时候就无力控制你们吐谷浑之地了,也是你大可汗能王者归来的时候啦!”
伏连可汗兴奋地搓着手,喃喃地说道:“苍天保佑,让本汗一定要坚持到那时候才行。若真能如此,本汗一定会倾其所有地回报王将军你的。”
王世充笑道:“在此之前,大可汗也要利用自己多年在这里的影响力,暗中操纵这高原上的各部,让他们不听命于隋朝,也不听命于大宝王,但千万不要起兵反抗,可以躲得远远的,隋朝大军这次撤回后,想要再调集这种规模的远征,会非常困难,总之就是一句话,非暴力不合作!”
伏连可汗的脸上闪过一丝愁苦的神色:“只是,只是要让各部都听本汗的号令,得给他们足够的好处才行,以前本汗在这里当可汗,可以说对他们有着生杀予夺的大权,还可以靠着减免贡赋,分配贸易所得的商品这些权力来控制他们,若是本汗自己也只能避祸于党项羌人那里,又如何能控制这些部落呢?”
王世充微微一笑:“这点大可汗不用心急,以前从西域那里进来的商品,也多数是我的商队所提供的,那些西域胡商自己留下一部分后转卖你们吐谷浑罢了,现在西突厥换了新的可汗,我并不准备象以前那样再给他们提供大量的商品,所以我的商队会改走吐谷浑这条线,大可汗可以放心,只要有我王世充的商队存在,就一定会提供给你们吐谷浑人一切需要的物资的,布匹,绢帛,丝绸,铜器,一切你们以前有的,以后也会有,甚至更多!”
伏连可汗猛地一拍手:“王将军,您真是我们吐谷浑人的大救星啊,早知如此,以前我们应该早点合作才是,唉,那样本汗也不至于沦落到贪图小利,打劫商队,从而惹祸上身的地步了!”
王世充正色道:“不,大可汗,杨广这回来西边,是为了立威的,象是对西突厥或者是对大可汗,无论你们是不是恭顺,都会找机会修理一番的,只有另立新汗,才能达到他的目的,为以后东征高句丽时,在西边打下一个稳定的后方,这也就是他带着慕容顺太子过来的原因。所以我这次只选择跟大可汗合作,以后只把货物运到你指定的那些部落,按照你规定的份额进行交易,而大可汗要给我的,只是按市价提供的那些马匹罢了,而且这些马匹在吐谷浑寄养所花的钱,我也会一并结算的!”(未完待续。)
第八百三十七章 权力面前无父子
伏连可汗感动得眼泪汪汪,都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的谢意,只能连声说道:“谢谢王将军,太谢谢王将军了,我们吐谷浑人永世不会忘掉你的恩情!”
王世充微微一笑:“大可汗不必见外,现在我们要商量另一件事了,就是大宝王和顺太子的问题,大可汗打算以后如何处理呢?”
伏连可汗的脸色一下子晴转多云,再转阴,刚才还阳光灿烂的笑脸,瞬间就是阴云密布,两条眉毛紧紧地拧着,眉头已经形成了一个“川”字,显然,本就心有芥蒂的他,经过了王世充和魏征刚才的一番分析之后,现在对这两个人的事情更加恐惧了。
王世充看伏连可汗一时间不说话,笑道:“大可汗可是还在疑虑,太子和大宝王也许并未存背叛您的心,怕错怪了好人,是吗?”
伏连可汗点了点头,长叹一声:“是啊,顺儿在隋朝当了十几年人质,本汗一直觉得有愧于他,而大宝王也辅佐本汗数十年,一直可谓是鞠躬尽瘁,就算本汗流落到雪山党项羌人的地盘,也不见得会背叛本汗,总不能让本汗只听你王将军的几句分析,就错怪了好人和亲生儿子吧。”
王世充笑道:“既然如此,若是杨广有意让顺太子接掌您的大汗之位,又当如何呢?”
伏连可汗怒道:“那就是他不孝了!本汗尚在,哪轮得到这小子接这位置,他若是有一点脑子,就应该知道这位子不能乱接,还是得在隋朝继续当人质才可以!”
王世充摇了摇头:“若是那隋人一再相逼,强行把他扶上这位置呢?”
伏连可汗骄傲地笑道:“这小子从小就懦弱得很,杀只小羊羔都不敢,当年本汗之所以送他去隋朝,一半原因也是觉得这小子太不成器了,一点不象本汗,所以才想让他到中原学点文化。以后不能以力服人,也可以以德镇住这些草原上的首领,他在这吐谷浑毫无根基,又怎么可能坐得住这位子呢?除非…………”
说到这里。伏连可汗突然收住了嘴,脸色也是微微一变,王世充看在眼里,笑道:“除非是大宝王扶立顺太子,为他打点一切。以顺太子这个新可汗的名义发号施令,对不对?!”
伏连可汗的额头上再次沁出了豆大的汗珠,王世充再次说到了他最害怕的事情,单独的尼洛周或者是慕容顺并不可怕,但这二人要是结合在一起,那要彻底清除他在高原上几十年积累的威望与影响,也只是几个月的事情!
王世充眼看伏连可汗的头上汗越来越多,连身子都开始有些发起抖来,叹了口气:“其实这也只是我的猜测,不过确实是最有可能发生的事情。即使杨广在这里设置郡县,也离不开吐谷浑人在这里为他控制局势,还有比这个顺太子更好的傀儡吗?到时候只需要让顺太子和大宝王的直系家人到隋朝做人质,杨广就可以安心了。而这样流亡国外十几年的人质新汗,正是权臣最好的道具,大可汗,如果事情真的发展到了这一步,你将如何自处?!”
伏连可汗咬牙切齿地说道:“那就是对本汗的背叛了,本汗绝对饶不了叛徒的。这次出来之前,本汗曾经向大宝王交待过。本汗离开之后,这伏俟城的战和之事,由他全权决定,但如果向隋朝投降之后。事关新汗即位之事,没有得到本汗的认可,绝不允许他一个人作决定。即使本汗死了,也必须召开吐谷浑本部和五个近亲部落的联合大会,由六大首领联合决定下一任大可汗的人选。”
魏征点了点头:“主公,大可汗确实在临走前下过这样的命令。而且是当众下的,这就是对那大宝王的限制。”
王世充点了点头:“那要是隋朝要强立顺太子,这时候大宝王派人来向您问计,征求您的意见,您怎么办?”
伏连可汗的脸色稍缓:“那样就是他们没有背叛本汗,本汗可以容许太子暂时代理这可汗之位,由大宝王暂时监国,可是一切重大事务,仍然需要由本汗同意后才可以执行,而且,涉及税赋和贸易之事,仍然需要本汗定夺。”
王世充微微一笑:“这么说来,大可汗真是决胜千里之外啊,即使在那遥远的雪山党项羌人那里,仍然可以牢牢地控制住这吐谷浑的局势,看来我没有选错合作的对象,佩服,佩服!”
伏连可汗的脸上微微闪过一丝得意的神色:“本汗毕竟也在这吐谷浑当了十多年的可汗,三十多年的部落首领,还是有那么一点威望的,就算人不在这里,只要让大家知道本汗还活着,相信没几个人敢乱来。”
王世充知道这伏连可汗曾经在前任大可汗夸吕可汗在位时 ,当过多年的别部首领,在一次次眼看着父汗和哥哥们之间父子相残的时候,都聪明地选择了站队,堪称河湟之狐,得位殊为不易,为保汗位,也是在各位安插耳目,遍布眼线,控制力比起西突厥的处罗可汗和东-突厥的启民可汗都要高了许多,也正是因此,他才和魏征在多次讨论之后,选择了扶立这个逃亡的可汗,而不是支持新即位的顺太子作为合作对象。
王世充微微一笑:“大可汗的威名,即使在中原的我也是如雷贯耳,对于您在这高原上的影响力,我是从来不怀疑的,好,以后咱们就一言为定,您到了雪山的党项羌人那里之后,我会派人去跟您联系,约定今年的商队进吐谷浑之事,到时候具体的商品物量和价格,再慢慢商量不迟。”
伏连可汗哈哈一笑,从怀中摸出一块金制的令牌,上面刻着一头浑身上下长着长毛的牛,还写着一些奇形怪状的文字,递给了王世充,王世充一看,心中明白了个大概:“这就是大可汗给我的信物吗?”(未完待续。)
第八百三十八章 神秘吐蕃
伏连可汗点了点头:“这块金牌,是我当年救了曾避居雪山党项羌部落的吐蕃首领囊日论赞后,他给我的一块金牌,说是只要有这块令牌,我在整个雪山高原之上,都可以畅通无阻。”
“本汗曾经去过好几次雪域高原,那里的人都认识我,所以不需要这块金牌作为信物了,现在雪山高原北部的党项羌人,已经成了吐蕃人的仆从与附庸,本来本汗是想得到这些吐蕃人的支持,借兵打回吐谷浑,但既然王将军说隋朝的天下将乱,在这里不可能长期驻扎,那我也不用开口向那囊日赞普借兵反攻了!”
王世充倒是第一次听说过这吐蕃,嘴里念叨了两句后,摇了摇头:“这吐蕃又是个什么国家?实力如何?听大可汗所说,似乎可以降服党项羌部落,应该有几万兵马吧。”
伏连可汗哈哈一笑,摆了摆手:“在这雪山之上,并非无人区域,而是一块方圆数千里的高原,那地势比起我们吐谷浑还要高出许多,即使是我们吐谷浑人,上得那块雪域高原后,也会象你们隋朝人上我们河湟高原一样,气喘吁吁,行走都会觉得困难呢。”
王世充倒吸一口冷气,失声道:“什么!在雪山之上,仍然有这么一块高原?!天哪,人怎么可能在这样的高原上生存!”王世充的脑子里电光火石般地一闪,后世的记忆一下子跳了出来,现在自己呆的这块地方应该是后世的青海省,而这雪山,就是西藏和青海的交界处了,伏连可汗所说的雪域高原之国吐蕃,一定就是西藏的前身!
伏连可汗点了点头:“不错,二百多年前的五胡乱华时期,凉州地区分裂,混战不休,最乱的时候分成了南北西三个凉国政权。跟当时雄居关中的后秦和称雄河套的胡夏,还有割据陇西一带的西秦,这六个国家混战不休,其中南凉的政权。正是由鲜卑族的拓跋氏的一个分支在凉州南方,就是你们今天的西平郡和武都郡一带建立的,也是融合了大量的羌人和氐人,为了以示跟北魏拓跋氏的区别,他们改姓为秃发。立国号为南凉,实力最强的时候,有十几万骑兵,上百万牛羊,即使我们吐谷浑,当时也要退避三舍呢。”
王世充点了点头:“南凉国我的知道,军力不弱,还曾经用三千匹战马和五万头牛羊,从当时后秦国君主姚兴的手中换到了现在凉州的首府,也是西北第一重镇姑臧城。一时间地方数千里。骑兵二十万,称得上是一个地方强权了。”
魏征笑道:“可惜好景不长,南凉国穷兵黩武,四处征战不休,为了守着一个姑臧城的虚名,几乎和所有的周边国家都发生战争,尤其是碰到了胡夏国赫连勃勃这个杀神,一战下来,十万精锐几乎全军覆没,从此一蹶不振。被周围的几个国家一起围攻,最终灭亡。怎么,大可汗,难道这吐蕃国。是南凉的后人所建?这倒是挺有意思,我只知道北凉的匈奴政权沮渠氏在灭亡后还逃到了高昌国苟延残喘了几十年,最后给柔然所灭,可从没听说过南凉有什么漏网之鱼啊。”
伏连可汗摇了摇头:“南凉末代君主秃发褥檀,被北凉击破后,被迫投奔曾经借兵复国过的西秦。却被西秦君主以毒酒害死,从此南凉灭亡,这是尽人皆知的事,可是很少有人知道,秃发褥檀的兄长秃发利鹿孤,并不同意自己的弟弟自投罗网,苦劝不成之下,带着数千帐落的部下向南,穿过我们吐谷浑之地,进入了雪域高原,一路之上征服了不少雪域高原上的羌人和氐人部落,经过了两百多年的发展,几乎已经独霸了这雪域高原,即使是我们吐谷浑,也感受到了他们强大的压力呢。”
王世充的脑海里想象出后世里那些藏族同胞的样子,一个个穿着那种动物皮毛所制的藏袍,皮肤黝黑,手里拿着一口又长又锋利的藏刀,眼中尽是杀气,在这个世界里见识过了不少异民族,却很少有象藏人那样凶悍善战的,即使是以骑兵纵横而出名的突厥人,除了阿史那本部以外,仆从部落也做不到藏人那种视死如归,以杀戮征伐为无上光荣的程度。他渐渐地从自己可怜的历史知识中想到,好像以后唐朝建立后,还跟吐蕃你死我活地掐了两百多年,好像就是伏连可汗所说的这个雪域霸主!
王世充的双眼一亮,说道:“大可汗,既然这个吐蕃这么厉害,他们的那个什么囊日赞谱,是他们的国王吧,为什么还受过你的救命之恩呢?”
伏连可汗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来惭愧,在吐藩语里,赞普就是勇敢健壮的大丈夫的意思,就是相当于你们中原的皇帝或者我们草原的可汗,囊日是他的名字,任何地方都会有权力之争,会有夺位阴谋。”
“当年囊日赞普也曾经遭遇过了手下的背叛,逃到了吐谷浑,是我收留了他,还借他骑兵护送他回国,最后让他复了位,也正因此,他才送我这块金牌,让我无论何时,都可以去找他,所以本汗在伏俟城的时候留了一手,只说去党项羌人部落,其实本汗真正要投奔的,还是那囊日赞普,只不过本汗不会进入雪山以南,不然生入他人之国,即使再回来,在吐谷浑也没有权威了。”
王世充点了点头,装着不经意地说道:“既然这吐蕃国人可以在这么高的地方生活,那一定是非常坚韧,体质极佳的战士了,想必大可汗若是借他们的兵,回这吐谷浑复位,也不是太难的事情。”
伏连可汗眨了眨眼睛:“吐蕃军士确实非常强悍,老实说,即使是你们大隋的军队,虽然甲兵犀利,装备精良,但是摆开来和吐藩军队打,还真未必打得过!”(未完待续。)
第八百三十九章 请神容易送神难
伏连可汗看到王世充的脸上有一些不信的神色,笑道:“吐蕃的战士悍不畏死,而且长年作战,也是经验丰富。对了,你们不要以为他们身处高原荒凉之地人就少,这些吐蕃部落几乎每个成年男子都是优秀的士兵,征发二十多万军队长年作战,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王世充微微一笑:“既然吐蕃军队这么厉害,为什么你不直接找他们借兵复国呢?”
伏连可汗长叹一声:“唉,你们中原人有句老话,叫请神容易送神难啊。”
伏连可汗看着沉吟不语的王世充,说道:“这吐蕃人天性好战,而且极为残暴,对于敢于对抗他们,或者说俘虏的敌人,往往是活剥人皮,把人的油脂拿来点灯,还会把腿骨抽出,做成鼓槌,用人皮作鼓面,战阵之上,几千面这样的人皮鼓会敲得震天作响,让敌军闻风丧胆。”
王世充虽然在后世的时候听说过那些西藏的奴隶主们极为残忍,会佩戴人骨佛珠,也有些人皮鼓什么的,但没想到在这吐蕃新兴的时候就有了这种习惯,饶是他见多识广,也不免为之色变。
而魏征则极为厌恶地说道:“当年以凶悍狡诈著称的后秦人(羌族人姚苌在关中所建立的政权,后为东晋大将刘裕所灭,立国数十年)也曾称这南凉是暴虏,听起来果然是凶悍残忍。大可汗,你的意思是,这吐蕃对你们吐谷浑,也起了吞并的意图吗?”
伏连可汗点了点头:“吐蕃人所在的雪域高原上有大片的草场,最早的时候是没有马匹牛羊这些东西的,是南凉后人把这些带到了雪域,可是那里地势太高,空气稀薄,气候又很寒冷,所以无法养活大批的牲畜。而我们这河湟高原,比起雪域要低了许多。他们如果在这里大批移民,就能养活大量的战马和牛羊,极大地扩张实力。”
“以前雪域高原各部混战不休,所以吐蕃也致力于统一雪域高原。而无暇他顾,几年前我那老友囊日论赞灭掉了古格王国,一统雪域高原,接下来他们的目标无非就是向南或者向北了,向南可以进入你们中原的蜀郡和南中地区。向北则可以通过雪山党项羌人的地盘,进入我们吐谷浑所在的河湟高原,相比之下,向北的可能更大一些,毕竟这里靠着丝绸之路,又有辽阔的草原,一旦控制了此地,就可以迅速地影响到丝绸之路,获得极大的利益。”
王世充点了点头,他刚才一边听一边在从脑子里极力地回想起后世唐朝时吐蕃人的历史。以他可怜的初中历史水平,也隐约地知道,往后的两三百年,唐朝和吐蕃两大强国,一直围绕着河西和西域之地剧烈地争夺着,持续了几乎整个唐朝,而那党项羌人,好象就是北宋时继吐蕃衰亡之后,又雄霸了河西的凉州之地,建立起西夏国的民族。想不到历史的轨迹竟然从这小小的吐谷浑之地开始,影响了将近五六百年的华夏历史呢,现在这大业五年的隋朝,又有谁能想到这些远方边陲之地的小小部落。今后居然能主导中国五六百年的历史进程呢!
想到这里,王世充微微一笑:“大可汗,原来你也担心这吐蕃人来了就不走了呀,只是那个囊日赞普不是你救过命,有恩于他嘛,怎么也会这样恩将仇报?”
伏连可汗叹了口气:“吐蕃是典型的蛮夷。跟你们中原人不一样,不是皇帝一个人说了算,下面各部落的权力都不小,有自己的兵马,不是这么容易可以下令的,所以光是囊日赞普和我交情好没有用,要想让整个吐蕃出兵的话,非要给那些部落头人们足够的好处才行。”
“再说了,如果我跟吐蕃人借兵打回吐谷浑,那势必和大隋长久地起了冲突,没准隋帝会放下高句丽不打,倾国之兵来和吐蕃争夺,到时候吐蕃付出的代价太大,不但我们吐谷浑的血要流光,他们自己的损失只怕也让他们不可能不向我们吐谷浑提出各种非分的要求,甚至要彻底吞并我们,这是我们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的,所以本汗这次去雪山党项羌人那里,也不打算一下就找吐蕃人帮忙,想先观察一阵再说,要是隋人在吐谷浑留守的力量不多,那我就趁机打回去,不到万不得已,也不想去招这些吐蕃人的。”
王世充笑了起来:“原来如此,大可汗果然算路深远,在下佩服,好了,下次我派人去您那里的时候,也请大可汗帮忙,让我的人能见识一下这些传说中的吐蕃人,也许以后我和吐蕃人也能做朋友。”
伏连可汗皱了皱眉头:“王将军,你是想借吐蕃兵打仗?”
王世充摇了摇头:“不,那是一个未知的国度,想必有不少中原缺少的特产,从你的描述上看,好象这个雪域高原国还连接南边的天竺国,我是个商人,一直认为今后能统治整个世界的,不是军队,而是商队,而这个吐蕃国,想必也有我所需要的东西,多交些朋友总不是坏事,你说呢?”
伏连可汗哈哈一笑:“没问题,有我的金牌在,你的人只要到了雪山的党项羌人那里,自然就可以找到我,而我会带你的人去见识一下这个囊日赞普的。”
王世充点了点头,在马上一拱手:“那就祝大可汗一路顺风了,记住我今天所说的话,咱们可算是生死与共的朋友了,以后希望我们的友谊能永远维持下去。”
伏连可汗也向着王世充和魏征一抱拳:“二位,那咱们就后会有期了,今天的相救之恩,我伏连可汗一定会铭记于心的。”
他说完后,头也不回地拍马而去,那匹浑身赤红的天马一跃十步开外,而那百余名打扮成隋军的吐谷浑骑士们紧紧地跟在后面,向山的南边驰去,很快就不见了踪影。(未完待续。)
第八百四十章 宇文入营
王世充看着伏连可汗远去的身影,沉默不语,魏征也同样神情严峻,抚着胡须,若有所思,王世充转过头来,对魏征说道:“玄成,你听说过这些吐蕃人吗?”
魏征摇了摇头:“我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族群,吐谷浑已经是西边的偏远之国,那党项羌人更是很少跟中原发生联系,只有开皇初年的时候,这些党项羌人曾经来骚扰过陇右一带的边郡,又想要内附,结果给先皇严厉拒绝了,还派过使臣向他们宣讲过我们中原的礼法,要他们安居乐业,勿要以抢掠为生,这些人拿了我们大隋的一些粮食后谢恩离去。至于那个吐蕃人,我是从来没听过,对伏连可汗所说的南凉后裔,也只能是将信将疑,只有见过之后,才知道他说的是否正确。不过…………”
说到这里时,魏征停下了话,欲言又止,王世充笑道:“你是不是也和那伏连可汗一样,认为我是想要借吐蕃兵以后征战天下?”
魏征笑了笑:“主公英明,我又何必说透呢。吐蕃兵如果没有伏连可汗说的那么厉害,那基本上帮不上忙,可要是真的象他所说那样凶悍善战的话,就会是我们中原的巨大威胁,一旦与这样的虎狼为友,日后即使我们夺取了天下,也会成为西部边关的巨大威胁,到时候北有突厥,东北有高句丽 ,再加上这个吐蕃,即使主公坐得天下,也会四邻不安啊。”
王世充叹了口气:“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啊,玄成,难道你以为以这吐谷浑的实力,能挡得住吐蕃的南下吗?”
魏征摇了摇头:“即使抵挡不住,也能拖上几年,同为游牧蛮夷,也许吐谷浑对付这吐蕃人,还有独到之处呢。再说冲着伏连可汗和那个什么囊日赞普的关系,也可以和平一段时间的。”
王世充笑着摇了摇头:“这些蛮夷之间的友谊,最多只能持续一代,就象先皇。长孙晟和启民可汗这样的一生友谊,到了杨广和那三个突厥王子这一辈,已经貌合神离了,假以时日,必将刀兵相见。伏连可汗和那个囊日赞普也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离死不会太远,到时候吐蕃一定会大举北上,尽吞吐谷浑之地,这只怕会成为我们日后征战天下的一个巨大变数。”
魏征的双眼一亮:“主公的意思是,用他们去牵制那个关陇豪强?”
王世充点了点头:“如果到时候真的天下大乱,只凭薛举,怕是难以控制住起自关陇的这股子强大势力,吐谷浑人更不可能,而吐蕃人嘛。也许可以做到。”
魏征正色道:“主公,喂饱了这头残暴的猛虎,未必是我们之福啊,来这河湟高原几个月,我才算适应了这里,而这回大军征伐吐谷浑,更是死于这呼吸困难的人,远远要比战死的多,而听伏连可汗说,那吐蕃国的地势更高。想要到那雪域高原只怕不用作战就直接喘死了,所幸他们现在与世隔绝,技术上应该还是落后的,若是资助他们中原先进的技术。尤其是军械技术,只怕日后就是中原的军队,也很难抵挡他们啊。”
王世充沉吟了一下,说道:“此事以后再议,不用着急,不管怎么说。跟这些吐蕃人先搭上关系,总不是坏处。对了,伏连可汗以后去雪山的党项羌人部落之后,你还要辛苦一趟,再跑一趟那里。”
魏征微微一笑:“主公的意思是,绝不能让那大宝王或者是顺太子派来请示伏连可汗的使者,活着见到伏连可汗,对吗?”
王世充哈哈一笑,碧眼之中,杀机一现:“还是你懂我,我就是要让伏连可汗众叛亲离,无人可依靠,最后只能乖乖地受我们摆布!”
三个时辰之后,隋军的前军大营里,寨门之前,宇文述全身明光大铠,白须飘飘,在一众将帅们的护卫下,看着前方尸横遍野的战场上,秃鹫与野狼来回其间,饱餐着那些无头无甲的尸体,而更远处的伏俟城,仍然巍然挺立着,离他们百余步远的地方,一排排结着辫发,表情各异的吐谷浑人头,正有秩序地摆放着,而录事参军们则一个个地数过去,顺便在每个人头后面记上斩获者的姓名。
宇文述对这样的记功之举毫不在意,他深邃的眼睛落在了远处的伏俟城上,突然转过头来,看向了浑身上下被染得一片血红,手臂和大腿上缠了好几处绷带的柳武建,厉声道:“柳将军,你坐视张定和大将军战死,又没有趁胜攻下这伏俟城,该当何罪?”
柳武建面露惭色:“回宇文大帅的话,张大将军看到敌军出城后,未及列阵就带着亲兵前去,又中了敌军的诱敌之计,在山道上遭遇了埋伏,末将集齐营中骑兵前去支援时,张将军已经战死了,末将奋力死战,终于挡住了敌军的疯狂突围,出城的五千吐谷浑精骑,四千三百人被歼,俘虏二百多,逃回去的不足五百。”
宇文述冷笑道:“这么说来,本帅还应该给你柳将军记功了?”
柳武建早就听说过宇文述的贪鄙刻薄,从他第一眼看到宇文述领兵前来时,就心中不安,只埋怨自己报仇心切,杀敌太快,让敌军缩了回去,没让宇文述捞到战功,这才让他借题发挥,对自己百般刁难。
但柳武建只有硬着头皮说道:“宇文大帅,末将不是这个意思,未能及时救援张大将军,是末将的错,所以末将后面浴血奋战,几乎全歼了这股吐谷浑骑兵,想来他们的可战之兵也就是这些,消灭掉之后,再无出击之力了。”
宇文述的双眼中神芒一闪:“那么柳将军,你要多久,才能攻下这伏俟城?”
柳武建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他没想到宇文述竟然会逼问他这个问题,而稍俱军事常识的人都知道,这样的地形下,没有投石机助战,即使守城的只是些妇女儿童,靠着向下扔石头,也足以让几万精锐望城兴叹。(未完待续。)
第八百四十一章 斩将立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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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世充微微一笑,今天是他在送走了伏连可汗后,快马加鞭地绕回到中军大营请来宇文述的,他也很清楚宇文述今天没捞到战功,也没有斩杀到敌军的主将,心中恼火,这才要借题发挥,为难那柳武建,他笑道:“宇文大帅,依我看这伏俟城确实如柳将军所说,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完全可以兵不血刃地攻下,不一定需要动用刀兵的。”
宇文述的双眼一亮,连忙问道:“王将军,你有什么好办法,快快说来,若是有效,本帅一定会向至尊为你请功的!”
王世充叹了口气,眼睛里泪光闪闪,作出一副很痛心的样子:“其实若不是末将看到张将军战死,一时乱了方寸,应该可以协助柳将军将出城之敌全部歼灭,现在经过审问俘虏,知道了那个身穿锦衣大麾,戴着金盔的人不是伏连可汗,而是那号称吐谷浑第一勇士的乞伏达!”
宇文述皱了皱眉头:“这又有什么区别?总之都是吐谷浑人杀了张大将军,这个仇一定要报,不然至尊也不会放过我们的!”
王世充的嘴角勾了勾:“宇文将军,乞伏达这次带兵出击,想要打开一条通道,确实正如刚才柳将军所说,是精锐尽出,这回几乎全军覆没,只有乞伏达重伤而退,吐谷浑人是没有力量再发动这种规模的突围了。”
宇文述的脸上闪过一丝失望之色:“这个道理大家都明白,王将军,可是这伏俟城的山势如此之险,即使是老弱病残登城防守,靠着扔石头也能拒我大军于山城之下,而且城中有大批的牛羊。粮草并不缺乏,难道我们真的只有等至尊调来的投石机到了以后,才能攻下此城吗?”
王世充摇了摇头,正色道:“宇文将军。我的想法和你不太一样,从去你大营的路上,末将就一直在想,为什么吐谷浑人明知这次突围很难成功,却要孤注一掷地出来送死呢?即使侥幸设伏击杀了我们的张大将军。可是后面跟我军的援军仍然是拼命血战,似乎是在隐藏着什么意图!”
宇文述的脸色一变,急道:“王将军,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吐谷浑人还有什么阴谋吗?”
王世充缓缓地说道:“这样的打法只有两个可能,一个是想要全力突围,但吐谷浑人显然没这个能力,那么就只剩下另一个可能了,那就是用这些骑兵的血战,再加上打死我军大将而造成的混乱,给真正的重要人物制造突围的机会!”
宇文述的眉头深锁:“王将军的意思是。伏连可汗突围了?”
王世充叹了口气:“只怕多半是如此,那个乞伏达穿着他的盔甲,打着黑狼旗,分明就是故意告诉我们,他这里才是可汗,宇文将军,你是久经战阵之人,当知兵法就是诈术,有这样在敌我强弱悬殊,毫无胜利希望的情况下。还要故意这样大张旗鼓地表明主帅位置的吗?”
宇文述咬牙切齿地说道:“那这伏连可汗有没有突出去?柳将军,你说呢?”
柳武建这时候的脸色苍白,手都在微微地发着抖,跟护卫不力。战死了主将张定和相比,放走伏连可汗的罪名更大,足够他掉脑袋了。他的声音都有些变调:“末将,末将不,不知道,应该。应该没有吧。”
宇文述的脸气得通红,怒吼道:“连有没有跑了敌酋都不知道,要你这种昏将有何用!来人,给我把柳武建拿下,军前斩首!以明军纪!”
柳武建吓得屁滚尿流,一下子滚鞍下马,磕头如捣蒜:“宇文大帅饶命,请你看在末将浴血奋战的份上,饶末将一条命吧。”两个如狼似虎的军校跳下马来,其中一人五大三粗,满脸横肉,戴着一顶束发紫金冠,在众多顶着头盔的将军中显得格外惹眼,可不正是宇文述的孙子,悍将宇文成都?自从上次榆林关外生铁交易事件之后,宇文成都曾经杀出重围,远赴突厥,后来接到了杨广的特赦令后才返回,由于他的父亲和叔父都给废为奴隶,这回宇文成都以军校身份从军,当了他爷爷的一名亲随,也指望着从军建功,好阿大亲和叔叔赎罪呢。
宇文成都直接伸手一抓,拎住了柳武建的腰带,提在手里,就象拎只小鸡似的,全身盔甲加上体重足有两百四五十斤重的柳武建,给他这样提在空中,就象抓一只小鸡似的,毫无反抗之力,宇文成都左手抽出腰刀,只在空中一挥,柳武建的脑袋就和身体分了家,戴着头盔的首级象个西瓜似的,向外滚出了十余步远,而血汹涌地从脖腔里喷出,如同血泉。
宇文成都的动作干净利落,快如闪电,王世充本有意为柳武建求下情,也算结个善缘,以后没准还会用得着,却没想到这宇文成都说杀就杀,眼皮都不眨一下的,宇文述的脸上挂着一丝残忍的微笑,显然,孙子的这手起刀落让他很满意,所有的将校都噤若寒蝉,连头都不敢抬了。
王世充情知宇文述这是在斩将立威,自从榆林事发之后,宇文述在军中的名声一落千丈,背后讥笑他的人不在少数,就是那张定和,也对他的将令爱理不理的,甚至不允许宇文述和自己争功,这次宇文述终于找到了机会,借题发挥,斩了副将柳武建,把前军的指挥权牢牢地抓在手里,这样一来,以后攻下伏俟城的功劳,全归了自己,而放跑了伏连可汗的罪,则是由这倒霉的死鬼柳武建,甚至是张定和来承担了。
王世充心念一转,哈哈大笑起来:“宇文大帅果然是快刀斩乱麻,军令如山,末将佩服之至!”
宇文述得意地抚了抚自己的长须,脸上仍然摆出一副严正的表情:“这个柳武建,折损主将,救援不力,按这一条就可以斩了,只是本帅念在他事后浴血苦战的份上,又念在临阵斩将于军不吉,这才网开一面,可是他在战场上连伏连可汗会借机突围之事都没有想到,更是没有防备,一问三不知,这就让本帅不能饶过他了,无论伏连可汗是否逃出去了,本帅都要拿他的人头以正军威!”(未完待续。)
第八百四十二章 大隋悍将宇文成都
宇文述这番话说得极有威势,又是斩钉截铁,掷地有声,配合着他现在横刀立马的气场,别有一番大将的威严,让那些将校军佐们连声称是。
宇文述很满意这些人现在给自己镇住的样子,转向了王世充,正色道:“王监军,依你看来,那伏连可汗真的逃掉了?”
王世充叹了口气:“城下多日来积累了大量的我军将士的尸体,没来得及拖回来,想必吐谷浑人也趁机搜集了不少我军将士的甲胄,两军混战的时候,我军不停地有传令兵来回大营,汇报战况,传递军令,所以说那伏连可汗借机逃走,是极有可能的!除了这个原因之外,我想不出什么别的吐谷浑军出战的理由了。”
宇文述的眉头深锁:“这么说来,伏连可汗真的跑掉了?”
王世充微微一笑:“这个很难说,不过我有一计,可以判断真伪。”
宇文述连忙问道:“王将军有何妙计,但说无妨!”
王世充环视了一下四周跟宇文述同样眼巴巴看着自己的将佐们,面露难色,宇文述心领神会,沉声下令道:“大家都先各回自己的营地,勒兵防守,严查每一个军士,千万不能让吐谷浑的奸细混进来,如果抓到了奸细,全部给我押到中军帅帐这里,本帅要亲自审问!”
这些将校们如逢大赦,连忙行礼纷纷离开,刚才还人满为患的草原上,一下子只剩下了宇文述祖孙二人,还有王世充这三个人了。
王世充看着壮如山岳,手持一柄看起来如同三叉戟一样,重达一百三四十斤的凤翅锍金挡,骑着当年杨坚骑过的朱龙宝马的宇文成都,笑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宇文少将军看起来丝毫不逊色于曾经的天下第一猛将杨玄感啊。”
宇文成都鼻孔朝天,傲然道:“成都平生所愿就是和杨将军能一较高下,看看谁才是真正的天下第一!”
宇文述的脸色一沉:“臭小子。在王将军面前还这般无礼,还不快给我退下!”
宇文成都一脸地不忿,不高兴地打马转过,向北方奔出几十步。远远地摆开了警戒的架式。宇文述叹了口气:“这小子仗着有几分蛮力,如此狂妄自大,我真的担心有朝一日会惹出什么事端出来!”
王世充哈哈一笑:“如此虎将,是上天赐给宇文将军的礼物,我听说上回在榆林郡外。少将军一人击毙上百名骁果军士,甚至跟张须陀将军力拼十几个回合,还能跑掉,当时还有些不敢相信,今天亲眼见识了少将军的武艺,才真正相信!”
宇文述的脸上闪过一丝得意之色,显然来自王世充的吹捧让他很受用,骨子里,他是很喜欢这个如霸王再世般的孙子的,宇文家族历代出猛将。但是象宇文成都这样的盖世猛将,还是几百年来的头一个,也正是因此,从宇文述到宇文化及,都对他宠爱有加,除了对他练武之事严厉督促外,其他方面对其都很放纵,也养成了他这副天之骄子,视天下英雄于无物的性格。
宇文述笑道:“那是须陀看在老夫的面子上,没对他下死手罢了。再加上他有朱龙,跑得快,这才溜掉,不过这小子以前一向目空一切。上次跟须陀交过手之后,倒是清醒了许多,也说天下之大,英雄辈出,不是他可以随便纵横的。”
宇文述夸完孙子之后,摆了摆手:“好了。不要为这小子浪费时间了,王将军,你说你有什么好办法,可以试出伏连可汗是否仍然在这城中呢?”
王世充看了一眼远处的宇文成都,微微一笑:“这个嘛,需要一个勇士入城,逼令吐谷浑投降,顺便交出今天杀害张定和大将军的凶手乞伏达。”
宇文述倒吸一口冷气:“王将军,你这是疯了吗?这和送羊入虎口有什么区别?吐谷浑人今天和我们结了这样的血仇,又怎么会听我们的话呢?只怕非但要不来人,反而会牺牲掉我们的使者!”
王世充笑着摇了摇头:“宇文将军,如果那伏连可汗突出去了,就说明他已经失去了继续守下去的信心,城中剩下的人也不会为他送死守到最后的,很可能是他临走时下过命令,要继任的人在适当时候体面地投降我们大隋。”
宇文述睁大了眼睛:“此话当真?既然有投降的意思,为什么今天还要这样殊死血战,甚至击杀我军大将呢?”
王世充点了点头:“只有这样殊死战斗,牺牲掉城中最后一点可战之兵,这才能给伏连可汗本人创造出逃命的机会,刚才的柳将军有句话说得不错,城中确实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想必比我们还难以坚持下去,陛下这回是铁了心要灭掉他们,这点他们也应该很清楚,所以不会再无意义地死守,而伏连可汗本人不想开这个投降的先河,所以自己跑掉,让手下给自己的部众找一条活路。至于张将军之死,应该只是个意外罢了,恐怕吐谷浑人自己也不知道此战能打死我们一个大将军呢。”
宇文述哈哈一笑:“听王老弟一番分析,老夫茅塞顿开啊,这么说来,只要伏连可汗不在城中,这伏俟城必降了?”
王世充正色道:“不错,就是如此,现在我军占了绝对优势,只需要派一个坚定自信的勇士入城,给吐谷浑人开出最后的条件,要他们交出乞伏达,以换取可以和平地接受他们的投降,不杀一人,无论伏连可汗在不在城中,想必都不会拒绝这个条件的。”
宇文述双目炯炯:“这样的勇士不好找啊,这时候要孤身入敌军巢穴,还要提这么强硬的要求,只怕一般人无法胜任呢!”
王世充笑道:“当然,只有完全把生死置之度外的勇士,又有超人的武艺,极充分的自信,才能办成此事,也会成为本次伏俟城攻防战的第一功臣,宇文将军,富贵险中求,安排谁去,就全靠你了!”
宇文述“嘿嘿”一笑:“那我安排你王老弟亲自前往,怎么样?”(未完待续。)
第八百四十三章 讨价还价
王世充微微一笑:“要是王某武艺过人,能折服这些吐谷浑人,不用宇文大帅说这话,也自当请缨前往,只是王某的武艺实在是稀松平常,并非勇将,去了之后,只怕会有损大事。”
宇文述重重地“哼”了一声:“王将军,你这张嘴可真的是能说活死人啊,什么理都给你占了,你以为我不明白你的心思吗?你是要成都前往伏俟城是吧,不错,成都的武艺是还可以,但那可是龙潭虎穴,他就是再厉害,又怎么可能一个人从千军万马里杀出来?你是不是还记着上次的事情,要害我孙子?!”
王世充平静地回道:“如果宇文大帅想要把这功劳分给别人,那换人就是,只是到时候请您别去妒忌那个立下大功的人,更别说我王世充没给你指条明路,让你的两个儿子能提前得到赦免!”
宇文述咬牙切齿地说道:“命都没了,还谈什么赦免!现在城中的人早和我们结下了死仇,谁进去都是送死,派个小兵过去就行了,为什么要派我孙子?”
王世充冷笑道:“小兵没那个气场,只会让那些吐谷浑人觉得我们怕了他们,有求于他们,而且要是吐谷浑人提出什么非份的要求,还要来来回回,耽误时间,所以只有让大将前往,才能镇得住吐谷浑人,逼他们答应我们所有要求。现在我军在城外大胜,需要的就是趁胜而前,而绝不可自已失了威风!”
宇文述勾了勾嘴角:“哼,反正是我孙子入城,不是你王老弟以身犯险,你当然可以说漂亮话,万一吐谷浑的情况没到那种山穷水尽的地步,对成都下手,你会为你的话负责吗?”
王世充笑道:“富贵险中求,要救自己的父亲,自然得冒点险。这军功也可以自己独占,不然换了别人前往,那封候赏爵的好事,就和少将军没关系了。”
宇文述咬了咬牙:“你是至尊派来的监军。本帅是没有权力把你派进伏俟城里的,但是作为朋友,王老弟能不能帮老夫一个忙,带上成都一起进城呢?你足智多谋,应变能力更是远在成都之上。成都为人年少轻狂,老夫怕他一时说错了话,坏了大事,还丢了性命,那就太亏了!”
王世充眨了眨眼睛:“也就是说,宇文大帅除非让王某跟着去,不然舍不得让少将军走这一趟?”
宇文述马上回道:“不错,王老弟,话已经说开,这伏俟城反正迟早可以攻下。除非是你自己也愿意走一趟,不然老夫无法让成都去冒这个险!”
王世充微微一笑:“也罢,这次王某就陪少将军走这一趟好了,不过我也有个条件,还请宇文将军答应!”
宇文述的眼中闪过一丝喜色:“王老弟但说无妨,你这回若能助我家成都立下大功,什么条件我都会答应你的!”
王世充点了点头:“此战结束之后,我要打通前往吐谷浑的商路,这回西突厥那里换了新可汗,以后我在西域的生意不会好做。马匹,毛皮这些交易,我有意扩展到这吐谷浑,所以我需要在这里安排我的人来管理。宇文将军,这需要你的帮忙。”
宇文述先是一愣,转而哈哈大笑起来:“你王老弟真是无利不起早啊,这是你早就算计好的事情了吧,若是这回跟吐谷浑有了交情,以后做起生意来自然也方便。对不对?”
王世充微微一笑:“是啊,我在东都和大兴的跑马场你也是知道的,需要新的好马来供关陇出身的武将们使用,而且接下来至尊可能会远征高句丽,到时候自备战马从军的世家子弟一定很多,做这战马生意一准赚钱,吐谷浑这里出产好马,这回打下来以后,即使设置郡县,也要靠这些吐谷浑人牧马放羊的,所以我需要在这里留我的人做这些生意。”
宇文述点了点头:“可是这件事你找那负责人事的吏部侍郎裴世矩就可以了,为什么要找我呢?老夫只负责军职的任免,这点上可帮不了你王老弟啊。”
王世充嘴角勾了勾:“宇文大帅啊,你可要知道,军马贸易,可不是想买就买的,现在内地到处都在修大型工程,建宫殿,听说河北山东那里,逃避这些差役,上山为盗的人也不少,至尊也正为这些事情忧心呢,所以我要是大张旗鼓地从吐谷浑贩卖军马过去,肯定也会给自己惹祸的。”
宇文述微微一笑:“我明白了,王老弟的意思,是要在这里派人占据鹰扬郎将的位置,这样可以合法地以驻军军马的名义,把你的军马储存在官厩里,然后再找机会调换进中原,对吗?”
王世充笑道:“宇文大帅真的是一点即透啊,不需要我多解释什么,放心,等征伐高句丽的命令一下,全国范围内一定是募集壮士,到时候自备军械和战马从军的人一定很多,我就可以大赚一笔了,而你宇文大帅给的方便,我也是绝对不会忘记的!”
宇文述神秘兮兮地伸出了三根手指:“到时候王老弟得到的好处,分我三成,如何?”
王世充笑道:“没有问题,生意一起做,有钱一起赚嘛,再说卖军马也是为了陛下的征伐需要,有利国家,效忠陛下的。”
宇文述笑道:“那就一言为定了,到时候你向我报个名字就行,我安排他当这吐谷浑未来郡县的鹰扬郎将,主管军马,而这些军马的贸易和转运,就完全由你王老弟负责啦。”
王世充点了点头:“那就这样一言为定,不过我进这伏俟城,还是得带着少将军,他勇武过人 ,能镇得住那些吐谷浑人。”
宇文述皱了皱眉头:“你王老弟的保镖里,也是有勇武过人的强者,比如那个一直不离你左右的单雄信,就不比成都差啊,放着这样的勇士不带,却一直要带着成都,这又是为何呢?”(未完待续。)
第八百四十四章 火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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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世充叹了口气:“这一来嘛,是希望给少将军一个建功立业的机会,运气好的话,甚至可以赦免您的两位公子,二来嘛,雄信虽然武艺过人,但多年来一直担任我的护卫,缺少少将军那种与生俱来的自信与张扬,这次对吐谷浑需要以威对之,绝对少不了他这样的少年将军。”
宇文述咬了咬牙:“好,既然你王老弟肯走这一趟,我也没啥好担心的了,成都就作为你的护卫好了,你准备何时入城呢?”
王世充看了一眼远方的伏俟城,笑道:“择日不如撞日,趁着吐谷浑人新败,城中人心惶惶的时候,现在我就入城走一趟好了,随行只需要两名护卫,一个就是少将军,另一个嘛,我要一个幕僚小吏帮我记录文书即可。对了,宇文大帅,这次陛下授予了你前敌总指挥的临机决断,包括战守议和之权,王某这回也想讨来这个权力用一下,也省得来回请示你了。”
宇文述点了点头:“这是自然的,陛下给我的底线就是伏连可汗必须要入朝为质,而太子慕容顺给放回吐谷浑为可汗,他们接受这个条件,就接受投降,至于张定和战死的事情,是个意外,并不影响这个谈判的先决条件。”
王世充微微一笑:“有了这条底线,我就好办多了,如果伏连可汗突围,已经不在城中的话,那宇文大帅看如何是好呢?”
宇文述沉吟了一下:“那就按你说的办,只要留守的掌权之人肯交出乞伏达,那就可以先接受他们的投降,至于以后的事情,再让陛下亲自定夺就是。”
王世充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那宇文大帅就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伏俟城后的可汗大帐内,尼洛周坐在昨天伏连可汗坐着的那头纯金马背上。脸色阴沉,而那只黄金打造的权杖,在他的手里转来转去,一会儿交在左手。一会儿交到右手,却是始终没个安稳。
在他的面前,乞伏达浑身上下缠着绷带,裹得如同个人肉棕子,只有两只眼睛和口鼻露在外面。有气无力地瘫坐在一张靠背胡床上,昨天还威风凛凛,有如神将下凡的他,在经历了今天城外的血战之后,浑身上下重创十余处,若非他体质过人,部下又以死相救,这条命早就丢在城外了。
尼洛周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眼神中现出一丝无奈:“乞伏将军,仗打输了。我们也失掉了最后的资本,只怕我们只有跟隋军议和了!”
乞伏达的眼中仍然闪现着不甘,他已经吼不出来了,声音变得低沉而嘶哑:“不,还没有到绝境,城里还有二十多万部众,就算没有战马,我们,我们仍然可以凭这座坚城防守,隋人。隋人是攻不上来的!”
尼洛周摇了摇头:“昨天就有确切的情报,隋军已经调集了大量的木材和兽筋,正运向此地,也就三四天的事情。就是为了制造那些可以发射巨石的投石车所用的,等到隋军把那些东西一造好,我们连谈判议和的机会也不会再有了!”
乞伏达的眼中闪过一丝绝望的神色,低声地说道:“不,我绝不会向隋人投降,宁可死也不投降!”
尼洛周的眼中闪过一丝无奈的神色:“乞伏将军。识时务者为俊杰,大可汗正是知道这城绝对守不住,又不甘心投降隋人,这才突出重围,把城中事务全权委托给我的,这点你也知道,只要留得青山在,不怕将来没有复起的时候,所以我还需要你的支持!”
乞伏达咬了咬牙,恨声道:“现在是你说了算,这些事情又何必再问我?”
尼洛周微微一笑:“因为我要向将军借一样东西!希望将军能够割爱。”
乞伏达睁大了眼睛:“你要什么东西?有什么东西是我现在可以给你的?”
尼洛周眼睛都不眨一下地盯着乞伏达:“我想要的,就是将军的项上人头!宇文将军,还不动手!”
宇文成都那壮如山岳的身形一下子从尼洛周身后的宝座底下闪现,乞伏达的双眼圆睁,即使给裹成了这样,以一个武将的本能,他还是想要跳下来反击或者是逃走,可是宇文成都的动作太快,一个箭步就闪到了他的身前,刀光一闪,乞伏达的双手还没来得及举起,一颗斗大的人头就象个西瓜似地,滚到了地上,而乞伏达的尸体无力地倒在地上,血开始缓缓地从脖颈处流出,染得本就是大红的地毯更加殷红了。
乞伏达的几个护卫一看自己的主公被斩,本能地抽出刀来,而宇文成都厉声用鲜卑语(宇文家也是鲜卑人,家中男丁都会鲜卑话)喝道:“不想死的全都放下兵器!”
雪亮的镔铁宝刀的刀头,乞伏达的热血一滴滴地向下流,而刀身之上依然锃亮一片,一点血丝也没有沾染,可见宇文成都出手之快,乞伏达的几名护卫看着如天神下凡般威风凛凛,杀气腾腾的宇文成都,都微微地发起抖来,哪还敢乱动!
尼洛周一挥手,帐外的侍卫们一涌而入,把这几个乞伏达的护卫解除了武装,推出了帐外,宇文成都冷笑一声,收起宝刀,从地上捡起了乞伏达的人头,又从怀里摸出了一个布包,把那人头裹着,向自己的裤腰带上一扎。
帐内只剩下了一个穿着羊皮袄子的“护卫”,他缓缓地抬起了头,掀掉了毡帽,可不正是王世充。尼洛周看着宇文成都,叹道:“王将军,果然是强将手下无弱兵,乞伏达在我们吐谷浑也算得上是头号勇士了,可是在你的这位护卫手下,就象杀个小鸡似的,毫无还手之力,今天我尼洛周算是开了眼啦!”
王世充微微一笑,指着宇文成都说道:“这可不是我王世充的护卫,而是我们隋军大帅,左翊卫大将军宇文述的嫡长孙,宇文成都将军,这回是宇文将军特地派少将军过来取那乞伏达的首级的,所幸一切都还顺利。”(未完待续。)
第八百四十五章 试探尼洛周
尼洛周站起身,恭敬地向着宇文成都行了个礼:“原来是宇文少将军,刚才是我失礼了,还请不要见怪!”
宇文成都面现得意之色,摆了摆手,对王世充说道:“王将军,任务已经完成了,我们这就回去复命吧。”
王世充摆了摆手:“少将军,你可以先回去了,我跟大宝王还有些事情要商量。这伏俟城开城的善后之事,还要商量出细节才行。”
宇文成都皱了皱眉头:“那,我就留下来保护王将军好了。”
王世充笑道:“不用,你斩了乞伏达,城内不会有人对我不利的,现在我们跟大宝王已经是朋友了,他会负责我的安全,你先回去向宇文大帅复命吧,他可是望眼欲穿啊!”
宇文成都点了点头:“那么,末将就先回去向大帅复命了,王将军珍重!”他说完后,潇洒地一转身,推帐门而出。
王世充看着一脸阴沉的尼洛周,微微一笑:“大宝王,这宇文成都一向不知天高地厚,你跟个孩子置个啥气啊?”
尼洛周恨恨地说道:“此子实在是狂妄之极,居然不把我放在眼里,视我如无物,王将军,若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断不会轻饶了这小子!”
王世充拍了拍尼洛周的肩膀:“老兄息怒,宇文述家不过是暴发户罢了,粗鄙蛮横也是人尽皆知的事,不用跟他们这样计较,而这宇文成都,也是个脑子里都长满了肌肉的二货,不知人情世故,不过也就是这种混不吝,才能这样干净利落地斩杀乞伏达呢。”
尼洛周的眉头舒展了一些,笑道:“这倒是不错,乞伏达毕竟多年掌军,在河湟高原上素有威名,老实说。我一开始还有些担心这小子是不是能胜任呢,不过你王将军拍胸脯打了保票,我自然是放心的!”
王世充点了点头,回道:“那乞伏达的部众都能安抚吗?不会闹事吧。”
尼洛周笑着摆了摆手:“放心。乞伏达以前之所以能嚣张,就仗着其所部骑兵实力强悍,在吐谷浑各部中,仅次于大可汗的慕容本部,前一阵在草原上的战斗中。可汗本部精骑损失惨重,而他的部落却因为身处南部,损失很小,所以退到这伏俟城后,连大可汗也要对他让上三分,可是今天一战,他手下的五千多本部精锐几乎损失殆尽,几乎全部落的男丁都死了个干净,哪还需要弹压呢!”
王世充松了一口气,斩杀乞伏达之后。他最担心的也是这人的部落势力反水,而尼洛周无法弹压,搞不好自己就会真陷在这里,不过现在他是彻底安了心,笑道:“大宝王,前面刚碰到的时候,我就和你说过,伏连可汗现在已经安全地转移到了南边的党项羌人那里,这里的事务由你全权负责,现在乞伏达已死。我看这吐谷浑上下也无战意,就依伏连可汗的交待,开城议和好了。”
尼洛周苦笑道:“什么议和,分明就是投降罢了。王将军,这里没有外人,你也不必说这种场面话。接下来,咱们就商量一下这投降的细节吧。”
王世充摆了摆手:“这些不过是小事,今天我之所以亲自入城,是有重要的事情跟大宝王商量的。此事关系到你们吐谷浑日后的前途。”
尼洛周微微一愣,奇道:“我们都投降了,以后就是大隋的子民了,还有什么前途不前途的?”
王世充“嘿嘿”一笑:“大宝王,当着明人不说暗话,以后你是要继续效忠伏连可汗呢?还是转而拥立顺太子?或者????”
说到这里时,王世充停了下来,看着尼洛周的一双眼睛里,碧芒闪闪。
尼洛周对着帐外高声道:“我和王将军有要事相商,你们全都退下吧!”
一阵脚步声走过,尼洛周和王世充走回到了大帐当中,尼洛周压低了声音,改用汉语说道:“王将军,你怎么说这事?!”
王世充一看尼洛周的这反应就知道魏征说得一点不错,尼洛周内心的深处也有着自己的野心,这次难得大权在手,趁着伏连可汗不在,暗中发展自己的势力,对他来说是最好的选择,王世充微微一笑,说道:“大宝王,现在伏连可汗远去雪山了,我是个商人,以后要在这吐谷浑做生意,只有找你,所以弄明白你的立场,对我来说是首要之事,希望你也能明白我的诚意。”
尼洛周长叹一声:“怪不得魏先生会冒这么大的风险,在这里出生入死,原来是王将军看中了这块地方啊,老实说,你王将军做生意的名声,即使在我们这吐谷浑偏远之地,也是如雷贯耳,我个人是很想和你做生意的,但我并不是吐谷浑之主,现在大可汗不在,我只不过是为他代管一阵子罢了,作不了主的!王将军的一番美意,只怕我无福消受啊!”
王世充哈哈一笑:“大宝王,不必如此对我有戒心吧,我又不是让你背叛大可汗,而只是想弄明白,以后这吐谷浑河湟高原之上,由谁能说了算,至少我要做生意,也得找明白以后交易的对象吧。”
尼洛周冷冷地说道:“王将军,以后你若是有意做生意,应该取得大可汗的许可才是,我这里只是帮着大可汗代管一阵子罢了,如果大可汗同意和你做生意,并给我下达了指令,我自当照办。”
王世充微微一笑:“我若是不明白这层关系,也不会费这么大的心思让魏先生以身犯险,救出大可汗了,可是大宝王,大可汗毕竟人在雪山党项羌人那里,离这里相隔千里,若是有重大的事件,只怕这一来一回会耽误时间,而且,你对这吐谷浑的将来,就完全没有设想吗?大可汗以后是否能一直牢牢地掌握这吐谷浑高原各部落,你就这么有信心?”
尼洛周的声音抬高了一些,正色道:“王将军,我尼洛周和伏连大可汗自幼就是兄弟,又是儿女亲家,现在大可汗落难远走,把这吐谷浑的几十万子民暂时交给我来代管,我怎么可以落井下石,趁机夺人家业呢?”(未完待续。)
第八百四十六章 微妙的协议
尼洛周越说越激动,声音也变得慷慨激昂起来:“我们草原上的人最讲一个义字,若是行此无耻之事,别说夺得吐谷浑的王权,只怕连自己的部落人,都会看不起我,根本不能在这高原上立足的,你们汉人的那套政治把戏,在我们这里行不通,王将军,这些事情请别再提了。”
王世充摇了摇头:“人生在世,身不由已的时候多,隋帝这回攻下了吐谷浑,以后必然要在这里设置郡县,大宝王觉得还可能象以前那样自己说话算数,掌控这草原的一切吗?”
尼洛周咬了咬牙:“这事情我也想过,隋朝的这种统治,也就是你们汉人所说的羁縻,比起那些外藩君主封一个将军之名,也强不了多少,最多就是象你们隋朝人治理岭南地区那样,郡守或者刺史呆在城里,而这城外的广阔大草原上,则仍然是我们吐谷浑人的天下,还是要由我来代行可汗之职,掌管各部的子民。”
王世充点了点头:“大宝王所说丝毫不差,汉人是无法在这草原上放牧养殖牛羊的,只有你们吐谷浑人来做这事,所以这回隋帝带了一个人回来,如果一切正常的话,他会把这个人扶成可汗,作为以后隋朝统治吐谷浑的傀儡存在。大宝王,你现在应该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尼洛周的脸色一变:“你的意思是,隋朝皇帝会扶立慕容顺太子当可汗?”
王世充笑了笑:“怎么,大宝王不知道这回杨广带着慕容顺回来了吗?就是为了拥立他。伏连大可汗宁可逃出去也不愿意投降,相比之下,当然还是在隋朝当了十几年人质的慕容顺太子来得更可靠一些,对了,如果我所记不差的话,您的女儿丹珠,也嫁给了慕容顺太子吧。”
尼洛周的脸色越来越阴沉,两道眉毛几乎要把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他的眼中光芒闪闪。似乎是在判断得失,久久,才开口道:“这确实是个麻烦的事情,不过我还是只忠于伏连大可汗。即使迫于隋朝的压力,被迫拥立慕容顺太子,也只不过是做给隋朝人看的,真正能掌控这草原的,可是伏连大可汗!”
王世充点了点头:“大宝王的忠诚让人感动啊。只是我想冒昧地问一句,若是你真的在隋人的逼迫下拥立了慕容顺太子为新任可汗,那伏连可汗还会信任你吗?草原上其他的部落头人们,也会和你同样的想法吗?”
尼洛周冷冷地回道:“那就是我们吐谷浑的内部事物了,王将军不必多虑,我们自然会有办法解决此事,你若是担心以后的生意,不知道何人负责,那我现在就可以给你明确地答复,若是你想做马匹和毛皮的生意。找我商量就行,我会请示大可汗,每年可以和你贸易的上限份额与价格,然后按照这个指示和你进行交易的。”
王世充微微一笑:“如此甚好,这么说来,我也不用费心在慕容顺太子身上下什么功夫了吧。大宝王能确保慕容顺太子做了可汗之后,也能安份守已,不至于自己亲自接手和掌控权力吗?”
尼洛周紧紧地盯着王世充,半天没说话,久久。才长叹一声:“王将军,这个世上最难掌握的就是人心了,我和太子已经有十几年没有见面,他在隋朝的情况我也一无所知。实在是无法给你任何承诺和保证,但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他插手吐谷浑的实权,除非,除非是大可汗亲自下令让他接班才行。”
王世充点了点头:“很好,那我就按照大宝王的意思进行好了。向谁请示是你的事情,我派在这里的使者只会向你大宝王进行交易,对了,以后你还是会长居这个伏俟城吗?”
尼洛周摇了摇头:“这伏俟城虽然是我们吐谷浑的王城,但也只有在紧急避难的时候才会长住,我们吐谷浑人一年四季都要游牧,天气不好的时候则会找一些开过荒的土地,跟你们汉人一样耕作,并不会固定在哪个地方。”
王世充皱了皱眉头:“那我怎么找到你们呢?”
尼洛周笑了笑:“王将军,你既然和我们已经是老朋友了,那我们吐谷浑人可以特许你派一个使者在我们这里长驻,如果你需要买东西的话,让这个使者跟你在西平郡的人联系一下就行,他跟着我们走,会知道我们一年四季驻营的地方的。”
王世充哈哈一笑:“这个法子很好,那就一言为定,我会派人在这里长驻,以后多年的生意,就麻烦大宝王多多关照了。”
尼洛周向着王世充点了点对:“王将军,你的问题我回答过了,现在我也想问你一个问题,你们隋朝皇帝,这回真的可以放过我们吐谷浑吗?他会不会因为那个什么前军张定和将军的战死,一怒之下拒绝投降,要击杀我们?”
王世充笑道:“这点你们不用担心,我们的皇帝很好面子,如果是四方的蛮夷主动归附,他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下令斩尽杀绝吗?前一阵在伊吾,伊吾国王也帮着西突厥的库真吐屯和我们对抗,后来迫于无奈才投降,而我们的皇帝却让那伊吾国王继续回去当他的国王,只是在那里留了两千守军罢了,我想这回你们吐谷浑也会是同样的待遇的,只不过大宝王需要考虑一下,准备人质,让我们的皇帝放心!”
尼洛周勾了勾嘴角:“这个人质不太好准备吧,听王将军的意思,慕容顺太子要被迎回了,他的孩子年纪还小,留在隋朝作人质不太合适吧,而我要留在这里帮着太子处理事务,也走不开,其他的还真没有太好的对象。”
王世充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神色:“当年西突厥的处罗可汗即位,是把他的生母拿去当人质的,现在慕容顺太子即位,就让他的生母,还有他的奶奶辛苦一下,一同到隋朝做人质吧,放心,鸿胪寺的饭菜很好,让那处罗可汗的生母都乐不思归呢!”(未完待续。)
第八百四十七章 重返东都
三个月后,东都洛阳,又是一年的盛夏之时,整个东都都象过节一样地热闹非凡,大街两边的杨树上,都挂满了绸带,所有的大街小巷的院墙全部粉刷一新,酒楼店铺个个张灯结彩,而那些大大小小的酒店,则都在门外摆起了摊子,放着一碗碗地冰镇乌梅汤,专门供来往的西域胡商们免费品尝。
王世充换了一身绸缎便服,和魏征二人信步行走在这洛阳西市里,自从三个月前吐谷浑征伐以大宝王的开城降伏划上句号以来,杨广的心情就非常好,顺便又北上去了一趟姑臧城(这时凉州已经改名为武威郡了),就在姑臧城中接见了闻风而来的西域四十多个国家,以及西突厥,吐谷浑和中亚的昭武九姓国家的国王和可汗们。
这回杨广西征,干净利落地打趴了吐谷浑和西突厥,把两国的首领都强行换了人,这让新当上西突厥大可汗的莫何可汗也心生畏惧,派了自己的太子前来祝贺,而名义上的新任吐谷浑可汗慕容顺,以及前任西突厥大可汗处罗可汗,则是作为车夫马夫为杨广的车驾在前开道,这两大西部强权的首领如此向杨广屈服的举动,让那些西域各国的国王们是又惊又怕,纷纷亲自前来,跪伏于道路两侧,以示对杨广绝对的恭顺和臣服。
在西域乃至中亚几十国国王和可汗们的山呼万岁下,杨广终于找到了传说中万王之王的感觉,这让他的感觉无比良好,多年来活在父皇的巨大阴影下的那种压抑感,一下子烟消云散,即使是伟大的隋文帝,也没有搞出这样的架势,让西域各国的君王都跪伏在自己的脚下,听着那些西域国王位山呼海啸般的“天可汗”的叫声,杨广只感觉自己飞到了云端,连骨头都轻了。
趁着这好心情,杨广大笔一挥,颁下圣旨,下令从敦煌开始,一直到东都,各处州郡对西域的使节与胡商一律免费提供住宿与饭食,而东都在一年以内,所有的饭铺酒楼,都免费向西域来客提供酒饭,一切开销由胡商签字确认之后都由国家来支付。
于是东都城内,一下子就变得比过年还要热闹,处处张灯结彩,所有的酒楼饭铺都把生意做到了店外,满城都弥漫着葡萄酒和酸梅汤和味道,各家掌柜们都亲自上阵,在店外操着半生不熟的西域粟特语与突厥语,招呼着那些高鼻深目,毡帽皮袍的西域商人前来品尝。
王世充走了半个西市,脸上带着轻松的微笑,尽管他一直很清楚杨广作死的本事,但这次杨广的恶搞能力还是超过了他的想象,摊上这么一个神级败家子,铁打的江山也得垮啊,王世充在心中暗暗地算起账来:一个西域商人,每天这样胡吃海塞的,连住宿到饮食,起码能花掉两百钱。
这几个月以来中原遍地是美酒,处处是山珍的传闻已经传遍了整个西域,只要有匹骆驼的人都会疯狂地穿越那千里大漠,进入玉门关,然后就会变身成三年没吃饭的饿鬼,非把肚皮吃到走不动路为止,听关中陇右一带的消息,跑到中原吃大户的西域人和突厥人足有二十多万,加上这东都的十几万人,至少有四十万胡人被杨广的免费食宿吸引了过来,每天的开支高达八千万之多,大运河开挖一年的开支,也就跟这个半斤八两。
王世充走到一处酒楼边上,走了这大半路,他也有些渴了,这西市乃是胡商聚集最多的地方,加上这免费饮食政策,真可称得上是摩肩接踵,挥汗如雨,那些胡人身上浓烈的羊肉膻味,混合着那种抹了香料后的汗味,闻起来让王世充有种想吐的感觉,好不容易才挤到了一处稍微偏僻点的小巷里,鼻子里总算钻进一股混合了薄荷味道的酸梅汤的香气,让他整个人的感觉也好了许多。
这是一处偏僻的小巷,巷子的尽头是一处不起眼的小酒家,这里的地势实在不好,即使繁华如今天,也没有几个胡人过来,店门口摆着一张矮脚桌子,上面放着几碗紫色的酸梅汁,放在冰桶里镇着,闻之沁人心脾。
看着桌子的是一名二十多岁,皮肤略黑的伙计,一看到王世充,马上高兴地吆喝了起来:“哎哟,这位爷,快过来喝两碗酸梅汁啊,小店的薄荷酸梅汁,可是这东都一绝啊,西域那里可是绝对没有的,错过了后悔一辈子啊!”
王世充微微一笑,走上前去,他的这张胡人脸今天在这里倒是可以免费混吃混喝,魏征也跟了上来,那名伙计看到魏征的模样完全不似胡人,眉头一皱,刚想要拒绝,后面的掌柜连忙说道:“柱子,远来都是客,就让人喝一碗好了,天这么热,你看二位客官都出了这么多汗,咱们做生意也得和气生财嘛。”
魏征哈哈一笑,向着那个四十多岁,矮矮胖胖的店老板一拱手:“那就多谢店家的好意了。”说罢,他也和王世充一样,端起一碗酸梅汁,一饮而尽。
王世充放下手中的碗,抹了抹嘴巴,满嘴都是薄荷的香气,而这一碗冰镇了的酸梅汁,从嘴里直灌到胃中,如同给刚才还似火焚的肠胃浇下了一瓢冰山上的雪泉,那份爽快和清凉,几乎可以从每个毛孔里散出。
王世充长长地舒了口气,笑道:“真是好饮料啊,掌柜的,你这店面有点偏了,若是开在那大街上,包管你这所有的酸梅汁,都会给抢了一空!”
那胖掌柜笑了笑:“客官的汉话说得好流利啊,唉,我这店乃是祖传的,一直就是这门面,先父,先祖们一直说,酒香不怕巷子深,我这梁家祖传的梅子酒,在这洛阳城中也算是小有名气了,客官要是有意,也可以尝尝我们家的梅子酒,托至尊的洪福,现在你们这些外国客前几天来喝酒,是不要钱的。”(未完待续。)
第八百四十八章 免费酸梅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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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世充笑着摆了摆手:“占掌柜的便宜,我实在有点不好意思,您别看我长了张胡人脸,可我却是大隋的子民,只是先祖父那一辈迁居中原的。”
胖掌柜睁大了眼睛,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王世充,笑道:“怪不得客官会和这位汉人同行呢,原来您也不是纯西域人哪。这倒有点意思,我在这洛阳城活了四十多年,还是第一次见我们隋朝子民长着一张西域人脸呢。”
王世充点了点头:“洛阳地处中原,以前来这里的胡商少,而大隋原来的首都一直是大兴,所以那些关陇世家来这里的也不多,难怪掌柜很少见到这种胡人脸的隋朝人,其实在关中陇右一带,象我这样有一张胡人脸的很多,都是向上数三四辈先祖迁来中原的。”
胖掌柜长舒了一口气:“原来是这样,看客官的谈吐不俗,又穿着这么好的衣服,想来非富即贵,不是豪商就是位官老爷吧。”
王世充微微一笑:“做点小买卖罢了,跟您想的不太一样,萍水相逢乃是缘份,寻根究底就没必要了,您说是吗?梁掌柜?”
胖掌柜哈哈一笑:“客官说得极是。来,冲着今天咱们有缘一聚,我再请二位喝上几碗酸梅汁。”
王世充笑着又喝了一碗,根据边际递减效应,这一碗的感觉就远不如上一碗时那样清凉提神了,不过还是让他齿颊留香,他看了一眼外面大街让熙熙攘攘的人群,若有所思地说道:“梁掌柜,你说至尊下旨这样优待胡人,这么多人都在这里混吃混喝,那咱们大隋得亏多少钱哪!”
胖掌柜微微一笑:“嗨。客官,您就别操这份心了,依我看哪,咱大隋富甲天下。钱库里串钱的绳子都烂了,根本不差这点小钱,无非就是几碗酸梅汤,几碗酒的事嘛,又能花上多少?”
王世充知道这种市井小民是不懂国家大事的。只要杨广结算了他们每天付出去的酒食钱,他们就乐得高兴,全然不顾国库的开支有多么巨大,于是王世充只能笑着摇了摇头,准备从怀里摸出几个大钱,权充今天的饮料费,毕竟自己并不是西域胡商,也无意占这种小生意人的便宜。
就在这时,王世充的身后突然响起了一声沉重的叹息,伴随着一阵流利的汉语。却带了很浓重的东北腔:“掌柜说得只怕不对,即使是富足如大隋,也不可能这样天天免费招待几十万外国客人的吃喝,你们中原有句古话,叫坐吃山空,我想这句话今天也适用!”
王世充的脸色一变,转头看过去,却只见一个看起来五十多岁,皮肤略黑,穿着绸缎衣服。戴着圆形高帽的瘦小男子,站在自己的身后,他的眼睛不太大,大饼脸。颧骨高高地突出,挤得那双眼睛显得更小了,颌下三缕及胸长须飘飘,端地是器宇不凡,别有一股慑人的气场,而他的身后。站着两个壮如熊罴,铁塔般强壮的猛男,一身布衣,青色布巾缠头,倒象是以前战国时期的苍头。
王世充阅人无数,但这种打扮的人倒是很少见到,他本能地说道:“阁下可是来自高句丽?”
那瘦小男子微微一笑,腰身略一弯曲,向着王世充正色拱手行了个礼:“在下高句丽商人乙支文德,路过此处,听到阁下的感叹,忍不住插了句嘴,不当之处,还请您见谅。”
王世充的生意做得虽大,但很少和高句丽有贸易往来,也就是七八年前大隋和高句丽没有开战的时候,他曾经在东莱那里见过几个渡海前来贩卖人参的高句丽商人,随着后来杨坚出兵征伐高句丽,这条贸易线路也就此中断,但凭着多年前的印象,王世充还是依稀记得这样戴圆帽,布巾缠额打扮的,乃是高句丽男子的标准穿戴,所以才试着开口相询,没想到来人坦然承认。
王世充的心中一动,没想到在这个时候,他居然还能在东都看到一个高句丽人,他微微一笑,拱手还礼道:“在下王世充,见过乙支先生。”
乙支文德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先是微微一愣,然后就开始上下仔细打量起王世充来,边看边轻轻地点头,眼神中也尽是赞叹之情。
王世充有些奇怪,问道:“乙支先生,在下的身上,可有什么特别之处,让您这样关注?”
乙支文德笑着摇了摇头:“非也非也,王侍郎的中原首富之名,即使是在遥远的高句丽,也是大大的出名,这回乙支某来中原,很想见识一下传说中的中原商神,没想到居然在这洛阳的小巷中碰到,按你们中原的话来说,实在是幸会啊!”
王世充微微一笑:“想不到在下这点名声,居然还传到了遥远的高句丽,乙支先生说得不错,今天可真是幸会。你我二人一见如故,不如在这梁氏酒楼里,摆酒畅谈一番,如何?”
乙支文德点了点头:“在下亦有此意,王侍郎,请!”
王世充转头对头那愣在一边的梁掌柜笑道:“梁掌柜,我和这位乙支先生有事要谈,借用一下贵酒楼,还请委屈一下您,今天别再做生意了,给我二人留出个雅座谈事,可好?”
梁掌柜这才反应了过来 :“客官,你,你真的是侍郎吗?”
王世充微微一笑:“我现在确实是在刑部任侍郎,不过今天我没穿官服,现在也不是在查案,梁掌柜不必拘谨,包你这二楼雅座一天的钱,我会照付的。”
梁掌柜连连摆手道:“这怎么可以呢,草民有机会为侍郎大人效力,那是草民的光荣,哪还好意思跟侍郎大人要钱呢?”
魏征清了清嗓子,开口道:“梁掌柜,我家老爷既然说了会按价付钱,你也就别推辞了,先收摊儿吧!”
王世充对魏征使了个眼色,魏征点了点头,心领神会,从怀中掏出一贯铜钱,给了那梁掌柜:“这是一千钱,权作今天的酒钱,梁掌柜,还请麻烦你把祖传的梅子酒,还有店里的拿手好菜都上来,我家老爷今天要款待异国来客呢!”(未完待续。)
第八百四十九章 乙支文德
梁记酒馆的二楼,位置和风景都很不错,虽然这里是个偏僻的小巷,但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正好可以看到巷外繁华的街景,只两条街巷外,就是那最繁华的西市大坊,各种西域的胡商,突厥的马贩,天竺的行贾,在一个个摊位上叫卖着自己从故国贩运来的牲口与货物,而更是有些异国的杂技演员,在表演着吞刀,吐火,飞天等高难度的杂技,惹得围观的东都百姓们一阵阵地拍手叫好。
王世充与乙支文德两人端坐在楼上,一边喝着梅子酒,一边悠闲地看着外面的街景,大街之上人山人海,喧闹之声沸反盈天,而乙支文德则神色自若,一杯接一杯地喝酒,酒杯在他的手中轻轻地旋转着,从这个细微的动作,王世充也知道,这位高句丽来客,正在考虑着别的事情。
王世充微微一笑,给刚刚喝完了一杯酒的乙支文德重新满上,前面这一个多时辰,二人都只是礼节性地谈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没有接触到实质,可是王世充清楚,这位乙支文德绝不会象他所说的那样,只是一个普通的高句丽商人,要不然他也不会知道自己的官职和身份。
王世充放下了酒壶,夹了一筷子的鹿肉脯,放到自己面前的碗里,笑道:“乙支先生,您在高句丽是哪里的人啊?”
乙支文德微微一笑:“在下乃是平壤人。”
王世充“哦”了一声:“这么说,老兄你在高句丽也是王都人氏了?”
乙支文德点了点头:“嗯,是的,祖祖辈辈都居于平壤城,家父留了一间药材铺子,在下也一直负责经营罢了。”
王世充笑了笑:“几年前我和一些高句丽商人做过一点人参的生意,你们高句丽确实有许多珍贵的药材,是中原所看不到的,上次因为先皇征伐,后来你们高句丽又开始闭关锁国。沿着辽河一带修建了千里长城以作防御,所以这些年来一直是贸易隔绝,不过我看我们现在的至尊是很有把商队拓展到四方的想法,也许跟你们重开贸易。也不是太久的事情。”
乙支文德轻轻地“哦”了一声:“王侍郎当真是这样认为的吗?”
王世充心中暗喜,看来这乙支文德还是有点要给自己套出话来了,他点了点头,正色道:“你看现在这东都城中这么多西域各国的使节,还有各国的商人。我们的至尊为了让他们前来,都免费给这些商人使节提供住宿和饭食,如果你们高句丽也组织大规模的商团前来,我想也会得到这样的待遇的,甚至更好。”
乙支文德哈哈一笑:“王侍郎,咱们今天是布衣之交,纯粹是个人交朋友罢了,并不是两国的官员,这样的场面话就不用多说了吧。您看得起我乙支文德,请我喝酒。但乙支某也不是想来听您的这些客套话的。”
王世充放下了酒杯,装出有点不高兴的表情,说道:“乙支老兄的这话我可不太爱听,听您的意思,好象是说我在骗你,不说真话?”
乙支文德平静地说道:“这回我从辽东出发,一路上走了五六千里路,才从辽东城(汉时的辽东郡汉所在襄平城)到了营州,然后从涿郡一路南下,渡过黄河。进到了这东都。十几年没来中原,已经大变样了,居然从涿郡开始挖了一条大运河,直通扬州。一开始我在高句丽的时候还不相信此事,可当我亲眼见到之后,才叹服这世上没有做不到,只有想不到。王侍郎,你是不是想说你们的至尊费这么大劲开挖这条大运河,只是为了以后方便我们高句丽的使节乘船南下?”
王世充微微一笑:“想不到乙支先生多年前就来过我们大隋了。那您一定是高句丽的官员吧。”
乙支文德没有否认,平静地注视着王世充的双眼:“这并不是重要的事,重要的是我跟王侍郎今天有缘相会,想要交个朋友,所以朋友之间,最好还是说真话的好,要是戴着面具说着那种外交上的礼仪之词,我也不用跟您在这里喝酒聊天了。”
王世充摇了摇头:“乙支先生,您对我的底细很清楚,自己却不表明在高句丽的身份,这从一开始就不公平,我是隋朝的官员,你如果不出意外,也应该是高句丽的重臣,象您这样从我的嘴里套取情报,这难道就是朋友所为?”
乙支文德笑了笑:“也是,这点是我有点占便宜了,这样吧,当着明人不说暗话,我是高句丽的副相,外加东部大人,这回是作为使节前来大隋的,只是我希望在正式献上国书前,能亲眼看一看中土的人物风情,我这样说,王侍郎是否觉得满意?”
王世充点了点头,正色道:“果然不出所料,您真的是高句丽的重臣,还是相国啊,地位可比王某在大隋高了许多。只是这个东部大人,怎么听起来象是突厥的官名呢?”
乙支文德正色道:“我们高句丽自从先祖朱蒙建国时,就是半游牧半定居的国家模式,几百年下来,经过无数前人的努力与奋斗,征服和控制了周围成百上千个小部落。”
“其中有不少部落是那种落后原始的游牧民族,如勿吉,羯,契丹,奚等等,还有不少你们汉人,以及卫氏朝鲜被汉武帝消灭后的余民,按照我们高句丽的法规,根据地域划分,把国内的这些异民族分为东西南北四大部分,分别设置当地的名门望族作为大人,进行管理,而我们乙支氏的祖先就是在高句丽东边的沃沮地带的大族,所以也世袭这东部大人之位。至于高句丽的国相,也多是由我们这些各部大人轮流出任的。”
王世充笑道:“原来如此,难怪这个姓氏我在中原完全没有听过,不过若是如此的话,乙支兄应该是在你的故地统领当地的大小部族才是,怎么会在平壤(高句丽的都城,古代又名为王险城)呢?”(未完待续。)
第八百五十章 互相摸底
乙支文德微微一笑,端起面前的酒杯,仰头一饮而尽:“我们高句丽初建国时,确实是这样的规定,各部大人都在本部的区域里统治各自的部众,可是随着高句丽的国家越来越大,越来越强,疆域也越来越远,原来小国模式下的那种分治已经不太现实。”
“象我所在的东部地区,来回平壤城,就是骑快马也要两三个月,加上有些大人会趁机拥兵自重,甚至发动叛乱,所以从一百多年前开始,各部大人都要留在平壤城了,部落内的事物则交给自己的子侄辈,与朝廷派驻各部的使都一起共同管理。”
王世充微微一笑:“这倒是挺有意思,和我们中原春秋时周天子的那一套卿士制度很象,周天子分封天下绝大部分的领地给各诸候管理,王室的土地只是很小的一块,但需要这些诸候们亲自入朝担任卿一级的官职,他们留在封地的子侄则是士人。看来贵国也是深得周礼之精髓啊。”
乙支文德的嘴角勾了勾:“王侍郎,今天咱们是朋友相会,不提这些官职大小,在给贵国至尊上国书之前,我想问您一句话,希望你能如实回答。”
王世充点了点头,眼中碧芒一闪:“乙支国相是不是想问我们家至尊挖这大运河,是不是想对贵国动手?”
乙支文德的眉头轻轻挑了挑,仍然不动声色地说道:“王侍郎是聪明人,不需要我说得这么明白吧。”
王世充微微一笑:“乙支先生,其实我挺好奇,你是以何种自信,才能相信我这个大隋的官员会出卖我们国家的机密给你。不要说你我是萍水相逢,就算是多年老友,这种军国大事,我也不可能跟你和盘托出吧。”
乙支文德的眼中寒芒一闪:“因为我相信请我来这里喝酒的,并不是大隋的刑部侍郎,而是一个想要找各种方法打开各个国家商路的商人。高句丽若是被灭掉,或者说与大隋长期地陷入战争状态,对你王侍郎的生意,那可是大大地不利。这恐怕才是你想要请我喝酒的真正原因吧。”
王世充笑着把面前的一杯酒一饮而尽,咂了咂嘴巴:“果然是好酒。不过乙支先生的话,王某可是不敢苟同啊,我们家至尊刚刚在西边压服或者说消灭了西突厥的处罗可汗,又打趴了吐谷浑。我的生意也趁机可以在这两个地方发展壮大,对高句丽也是一样,你们的国王经常为了自保会主动切断跟中原的一切联系,若是我们家至尊真的把高句丽收回大隋版图,只会对我的生意更加有利才是。”
乙支文德微微一笑:“四分五裂的西突厥和人丁单薄的吐谷浑自然不是大隋的对手,大隋的精兵强将尽在关中,而陇右和关中的战备粮则是非常充足,打他们可谓是牛刀杀鸡,可是我们高句丽不一样,现在主上英明。君臣一心,带甲之士足有三四十万,还可以征调勿吉,契丹和奚族的精骑助战,就算从你们最前沿的营州,想要穿越辽东,都得走上两千里,一路之上还要不停地攻打我们的城池,这种打法最是消耗国力和锐气,即使你们有雄兵百万。只怕也未必能打败我们高句丽,战事若是迁延长久,那王侍郎你的生意可就做不下去咯。”
王世充笑道:“为什么这么说呢?越是前方打得凶,我就越是有利可图。到时候征调军粮,倒卖战马,贩卖药品,这些可都是一本万利的买卖,既可以帮助大军,又能趁机大发其财。我又何乐而不为呢?”
乙支文德冷笑道:“打仗是花钱的事,谈不上赚钱,若是你们隋朝皇帝把国库打空了,到时候迟早会向你们这些富人下手,战争时你是赚不到钱的,只有和平的状态下,才可能实现贸易致富。”
王世充心中窃喜,这乙支文德看起来很想知道杨广的底牌,而在他看来,自己是个唯利是图的商人,很容易就会向他透露军情,这正是自己的机会,把杨广征伐之事不动声色地透露给此人,好让高句丽早作准备,这样才能让杨广尽早地陷在高句丽,给自己的计划创造更好的机会。
想到这里,王世充点了点头,平静地说道:“乙支国相也真是深谙生意之道啊,不错,只有两国间能处于长久的和平,解除相互间的敌意,这才能打开贸易通道,只是现在看来,恐怕是很难了,谁叫你们的国王不太识相呢?”
乙支文德沉声道:“王侍郎,请你把话说得清楚点,我们家国王自从你们的先皇在十一年前出兵讨伐之后,对你们大隋可是从来谨守臣礼,年年朝贺的,又何来不识相这一说法?”
王世充微微一笑:“乙支国相,也许你觉得你们高句丽象现在这样对我们大隋称臣请藩,年年来朝贡就算是尽到礼节了,可是跟突厥,吐谷浑这些属国相比,你们做得还差了太远。”
“第一,突厥和吐谷浑这些大隋的属国,也都加有我们大隋皇帝钦赐的将军封号,他们要送子弟入隋为人质,以示臣服,而且象突厥这样的臣属国,要随时按照我们大隋的要求出兵助战的,这次我们攻伐西域的伊吾国时,东-突厥的咄苾王子就率了五万骑兵助战,这点就和你们能驱使那些勿吉,契丹人,是一样的道理。”
“第二,作为大隋的藩属国,要以子事父的心态对待天朝上国,可是你们高句丽却把大隋当成了敌人,沿着辽河修筑千里长城不说,还阻止国内商人跟大隋的正常贸易,斩断和大隋的关系,每年只是在朝贡时派人来做做样子罢了,与其说是朝贡,不如说是打探我们大隋的虚实,就好比乙支国相你现在这样子,你说你是来朝贡的呢,还是想借些机会,来摸一摸我们隋朝是否有出兵之意的呢?”(未完待续。)
第八百五十一章 虚言恫吓
乙支文德的脸上如同罩了一层严霜,一边听着王世充的话,一边凝神思索着,等到王世充说完,才长叹一声:“王侍郎,这是你个人的看法,还是你们大隋皇帝的意见?”
王世充冷冷地说道:“如果连我这个商人都是这样的看法,那我们的至尊就更不用说了,今天我也不妨向你乙支国相交个底,现在我们大隋对于高句丽的忍耐,已经到达了极限,至尊下令挖这大运河并不完全是针对你们高句丽,也有加强北方重镇和南方产粮区的联系,使帝国南方的各种物资能更方便地转运到涿郡,东都和关中这些北方的核心城市,但是你之前说的也有道理,大运河挖成之后,南方的粮食和军械,还有兵员也可以迅速地运到北方,若是你们高句丽继续以这种不臣之心对待我们大隋,哪天至尊一声令下,百万大军踏上征途,也就是一两个月的事情。”
乙支文德的脸上肌肉微微地抽搐了一下,声音略提高了一些:“大隋自然是天国上朝,但我高句丽也并非吐谷浑和西突厥可比,隋兵或许有百万之众,但我高句丽的数十万精兵也不是任人宰割的,战端一开,只恐并非三年五载就能结束,到时候烽火连天,不仅是我们高句丽,就是大隋,只怕也讨不了太多的好处。”
“这回我一路从辽东过来,也看到了你们这条又长又宽的运河两边,添了无数的坟头,装运尸体的大车在官道之上来回不绝,哭声随处可闻,而督河的长官则是残忍凶暴,监河的军吏们更是随意打骂那些挖河男丁甚至是妇人,驱之如同牲畜,我所经过的河北村镇,十室九空,不是给强征去挖河。就是不堪忍受这种重压,上山为盗为匪去了。当年秦始皇修长城弄得天怒人怨,孟姜女哭倒长城的故事就是对这种民怨的反应,大隋虽强。但这样滥用民力于前,征战连年在后,秦朝二世而亡的教训,为时不远矣!”
王世充哈哈一笑:“乙支国相,你这些大道理还是对你们的大王去说吧。我们的至尊是不会在意这些的,前年三十多万大军出塞巡视,威服东-突厥,今年四十多万大军出西平郡讨伐吐谷浑,五万步骑出玉门关渡过大沙漠攻伐了伊吾城,这样的征伐并没有对国内的民生造成多大的影响,无非是消耗了一些存粮罢了,这对我们大隋的家底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
“你可知我大隋现在九百万户人口,每年的存粮和税赋能有多少?你可知道我大隋东都洛阳附近的几个巨型仓城。如洛口仓,回洛仓,黎阳仓,堆的米都已经开始腐烂了?二十多年的开皇盛世给我们的至尊留下了无尽的家底,就如同当年汉朝的文景之治给汉武大帝留下了征伐匈奴的本钱一样。所以国相大人还是不要用那种小国的思维和眼光来看我们大隋,更不要低估了我们至尊的雄心!”
乙支文德哈哈一笑:“王侍郎,你是在恐吓我吗?强弱之分,又岂有定数。辽东离营州两千里之遥,一路之上又尽是荒无人烟的沼泽地带,我们本土作战。后勤方面不成问题,你们就是有百万雄师,也不能长期停留,国家虽大。好战必亡,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再说了,三百多年前你们三国的时期也曾经兴兵讨伐过我们高句丽,我们的故都丸都山城也失守了,但大王仍然成功地逃到了东沃沮之地。最后还是成功地复国,这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朝鲜之地,不是你们汉人可以长期占据的,大隋虽强,若是强行用兵,只怕也不会占什么便宜的。”
王世充眼珠子一转,微微一笑:“这些不是我们做臣子的能讨论的事情,不过作为我个人来说,也觉得国相大人说得有道理,大家和和气气地通商贸易,自然是最好的结果,打打杀杀的,除了让那些想要建功立业的骄兵悍将们能封候得爵,对国家可是没有太大的好处。”
乙支文德的表情也随着王世充的话舒缓了许多,笑道:“既然王侍郎也不希望兵连祸结,那就应该多劝劝隋朝皇帝,不要轻易地发动战争才是,如果天下太平,我也会回去劝说我们的大王,让他对大隋更加地恭顺,多派使团商队前来便是。”
王世充心中窃喜,看来这乙支文德已经一步步地走进自己的圈套了。此人智计出众,但是看到隋朝已经作出了大举进攻的态势,一时情急,才会给自己牵着鼻子走,他微微一笑,说道:“乙支国相,只派现在以我们至尊的打算,以及你们家大王以往一贯的表现来看,光是派些使节商团,是缓和关系的。”
乙支文德皱了皱眉头:“那要怎么样才行呢?”
王世充笑道:“得学着西突厥和吐谷浑的样子,派太子或者是太后过来做人质才行,而且我们隋军得驻扎在高句丽境内,哪怕是作为象征的存在,这才是有效地行使了宗主权。”
乙支文德面色一沉:“王侍郎,这条件太过份了吧!我们高句丽怎么好和吐谷浑和西突厥比?且不说我们的军力远远强于分裂的西突厥,还有河湟高原上人口稀少的吐谷浑,这些年来我们高句丽一直对隋朝很小心地侍奉,从没有象他们这样名为臣属,实则经常出兵冒犯,更没有公然地兴兵反抗,即使是文帝在世时,出大兵征讨我们,我们也是忍辱负重,大王上书自称辽东粪土臣元,难道这样的表态,还不够谦恭吗?”
王世充叹了口气:“在我们至尊和不少臣子的眼里,这只不过是你们高句丽人为了避免我们的再次讨伐,而使出的缓兵之计罢了,这些年来你们高句丽在辽河上修长城,又不通商队,每年只是象征性地派个使节团来朝贡一下,难道这就是恭顺的表现吗?我们的至尊有汉武帝的心胸和志向,怎么可能对你们的这些行为视而不见呢?”(未完待续。)
第八百五十二章 阴招
乙支文德咬了咬牙:“难道大隋皇帝已经下定了决心要开战吗?事情真的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
王世充装着不经意地呷了口酒:“你我今日相遇,也算是有缘,我就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吧,我们的至尊隐忍多年,才登上了大位,这点想必乙支国相也有所耳闻,先皇是那样地伟大,偏偏至尊也是个心比天高的人,一定要通过做些先皇没做到的事情来证明自己,乙支国相,当年先皇征伐你们高句丽,结果大军出征后没打上仗,就因为天时地利的原因被迫退兵,先皇也引以为平生之憾事,如果至尊可以做到先皇做不到的事情,不就是证明了他比先皇更伟大吗?也只有这样,才可能镇得住那些一直追忆着先皇时代光荣的旧臣们。”
乙支文德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开始一杯接一杯地灌起闷酒来,听到王世充的最后几句话,再也忍不住了,把酒杯重重地向着桌上一顿,沉声道:“难道隋朝皇帝建立自己的威信,就要向无辜的国家四处开战吗?你们中原不是一向讲究师出有名吗,难道这回连仁义的大旗也不打了?”
王世充也放下了手中的酒杯,冷冷地说道:“乙支国相,大家都是熟读史书的人,就不要说这种书呆子的话了,先皇灭南陈时,难道是南陈主动进犯了我们大隋了?上回先皇派兵讨伐你们高句丽,也找了什么理由?就是你们高句丽自己,从三国时代建国时那不到一县之地,发展到今天的东西南北各几千里的庞大国家,不也是靠了不断地征服和吞并周围的国家和部落吗?天底下的帝国,又有哪个是靠着仁义发展到今天的规模?”
乙支文德的嘴角勾了勾,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用尽量平静的语调说道:“王侍郎,话虽如此,但天朝是天朝。做什么事情都要讲个师出有名才是,不然国内人心不服,我们高句丽没有给天朝送人质的习惯,从立国开始就从没有向着中原的政权做过这样的事。如果你们实在要强人所难,那我们也没有办法,只好以举国之兵,拼个鱼死网破了!”
王世充的眉头皱了皱:“那看起来就是没的谈了,唉。今天我还想说服乙支国相呢,既然你如此坚持,我看也没什么好谈的了。”
乙支文德叹了口气:“如果是你们隋朝皇帝真的提了这个要求,我会转达给我们大王的,但我们高句丽人的性格就是坚强不屈,以前的先王宁可逃到大海之边的蛮荒之地也没有向攻破国都,几乎占领全国的中原军队屈服,现在我们家大王拥兵数十万,更是没有理由接受这种屈辱的条件。”
王世充装着沉吟了一下,说道:“若是这样的话。我还有别的一个办法,就是不知道国相大人和你们家大王愿意不愿意考虑。”
乙支文德双眼一亮,手一下子紧紧地握成了拳头:“王侍郎有何妙计,请快点指教我。”
王世充的脸上闪过一丝诡异的笑容:“这个嘛,其实说起来也简单,我们这些做臣子的,其实也明白打仗不是好事,这几年国力消耗很大,高句丽也不是轻易可以消灭的国家,搞不好会弄得内忧外患。江山不稳,但是现在我们的至尊已经被连续的胜利激起了雄心壮志,只怕很难由我们这些臣子劝服,贸然进言。反而会给自己招来祸事,乙支国相,你也是在高句丽做官的人,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吧。”
乙支文德点了点头:“是的,臣子进言应该注意方式和方法,但是在我们高句丽。 涉及这种军国大事,作为臣子,是一定要直言进谏的,这是对君王起码的忠诚啊。”
王世充微微一笑:“老实说,至尊在下令开挖运河,以及征讨吐谷浑时,还是有些重臣,尤其是先皇的老臣劝谏的,我们的先皇你也知道,勤俭节约惯了,一向也是爱民如子,惜用民力,至尊即位以来的做法跟他是完全不同,所以该劝的话,一些老臣早就劝了,可结果又如何?贬官的贬官,坐牢的坐牢,就是连曾经担任我们大隋二十多年首相的高仆射,也因为妄议国事而丢了性命,现在至尊在西域大胜,捞足了面子,一高兴连这些西域各国的商团都可以在我们大隋境内免费吃喝住宿了,这也是国相大人亲眼所见,我们又怎么可能劝得动他呢?”
乙支文德听得连声叹气摇头:“这么说来,你们这些重臣都无法劝得动隋朝皇帝了?那还有谁能劝得了他呢?”
王世充笑道:“这也是我苦思已久的一个设想,但苦于无人能去执行,今天看到了乙支国相,我心中一动,没有比您和高句丽更合适做这件事的人选了!”
乙支文德按捺着心中的激动,说道:“究竟是什么人有如此本事呢?”
王世充收起了笑容,神秘兮兮地说道:“你们高句丽,跟突厥可有联系?”
乙支文德睁大了眼睛,手中的酒杯一下子落到了地上,酒水溅得他满身都是,他一边挤出丝笑容,一边掏出了袖中的手帕,擦着身上溅到的酒水,心里则在飞快地思索着王世充的话,以及接下来的应对。
王世充眯着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乙支文德擦干净了身上的酒水,笑道:“乙支国相,这很让你吃惊吗?”
乙支文德直起了身子,表情严肃地摇了摇头:“是有一点,但是我们高句丽和突厥人一向没有往来,在我们的最西北的辽河边境和突厥人之间,还隔着契丹和奚这些游牧部落,所以跟突厥人,我们多年也是没有什么交往,即使是契丹和奚有时候跟漠南的突厥分部有一些为了草场水源之类的争斗,我们也从未介入过。现在东-突厥是你们大隋的属国,我们高句丽名义上也是属国,怎么可以不经过大隋皇帝的同意,私下里去发展关系呢?”(未完待续。)
第八百五十三章 毒计
乙支文德缓了缓,又继续说道:“再说了,突厥人又凭什么帮我们这些素无来往的高句丽人求情说话?就算突厥可汗去求情,大隋皇帝就肯听?”
王世充笑着摇了摇头:“这种事情只可意会,不能言传的。国相大人是聪明人,不需要我多说什么了吧。”
乙支文德双眼一亮,旋即又是眉头深锁:“王侍郎,你这样让我国和突厥靠近,是想让我们之间达成私下的协议,让你们的至尊在决定动手时也要三思而行吗?可是现在突厥人对你们大隋可是死心踏地,将来可能会作为你们的前驱进攻我们高句丽,他们凭什么帮我们求情?”
王世充的眼中碧芒一闪:“反正已经说到这份上了,我就再教国相大人一招吧,不过我也有个条件,那就是这事若成,三国之间实现了彻底的和平,我希望我能够独掌你们高句丽与隋朝交易的商权,还有,你们跟突厥的贸易,我也要从中分得利益才行。”
乙支文德不假思索地回道:“这些都没有问题,应该的。听王侍郎的意思,你是说要我们跟突厥人做生意,以争取他们的支持?”
王世充哈哈一笑,猛地一拍手:“正是如此啊,没有好处的事情,谁会去做?突厥人最需要什么,难道乙支国相不知道吗?”
乙支文德笑道:“突厥人最需要的就是铁甲钢刀,这可是他们在草原上争斗厮杀的必备道具,听说你们大隋以前一直对突厥实行生铁禁运,怎么,难道你的意思,是让我们高句丽给突厥提供这些生铁,以换取他们的支持和求情吗?”
王世充微微一笑:“这些是你乙支国相大人自己想的,不是我教你的,你自己看着办就行。”
乙支文德点了点头:“以王侍郎的立场,点到这一步。乙支已经感激不尽了,不过我听说突厥的启民可汗跟大隋的关系极好,当年若不是大隋,他早就死在都蓝可汗的手里了。现在虽然他已经死了,但是他的儿子阿史那咄吉担任了可汗,也就是始毕可汗,也继续向大隋保持着臣服的低姿态,这回我在鸿胪寺也看到了他派来向隋朝皇帝道贺的朝贡使者。现在突厥还会象以前那样渴求生铁吗?”
王世充笑道:“乙支国相有所不知啊,突厥的先可汗启民可汗,确实是对大隋感激涕零,忠心耿耿,可是他的那三个儿子嘛,则是各统部众,分头扩张,对大隋的感激与忠诚,可是远不如他们的父汗。”
“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前年在榆林郡外的沙漠里。本朝的头号大将,左翊卫大将军宇文述的两个儿子,偷偷地和突厥人进行生铁走私生意,数额高达五十万斤,结果被逮了个正着,差点给处死呢,一直到一个月前,他们还是被至尊罚为奴隶,拘禁于宇文将军的府内,若不是宇文述的孙子宇文成都在征伐吐谷浑时立了功。现在还不得赦免呢。”
乙支文德咬了咬牙:“这事我也确实听说过,但我还是有两个顾虑,一是我们高句丽跟你们大隋一样,也是与这些游牧蛮族接壤。大草原上出产战马与骑兵,他们的牧民又是极擅长弓矢射猎之道,一旦装备了铁制武器与盔甲,那就是如虎添翼,很难阻挡了。你们大隋对他们实行生铁禁运正是基于这一考虑,可是我们高句丽若是给这些猛虎装上了翅膀。一样也要担心日后他们反噬我们啊。”
王世充微微一笑:“你们总得解决了眼前的困难,才能考虑以后的事情吧,要是连眼前的这一关都过不了,谈什么以后反噬呢?不拿出点真金白银,又怎么可能结交得了突厥人呢?”
乙支文德摇了摇头:“可是突厥人一向和我们的属部契丹人和奚人有争斗,以前漠南的突厥人没有武器上的明显优势,所以跟契丹人打得是有来有回,威胁不到我们,若是得了铁制武器,他们一定会兼并契丹和奚族,到时候我们高句丽的屏障就没了。”
王世充笑道:“这个看你自己的控制了,反正你只要用突厥人给你求一次情,第一次出手多点就是,以后给不给还不是你说了算嘛。”
乙支文德的眉头稍稍缓和了一些:“好吧,相比第二个问题,这第一个问题可不算什么麻烦了。就算我们有意给突厥人提供生铁,可是我们高句丽人和突厥人几乎从来没有什么正式的交往,尤其是启民可汗跟他的三个儿子,更是和我们没有任何关系,我们这样贸贸然地找上突厥,说那生铁交易之事,只怕十有八九交易不成,反而会给你们隋朝派驻在突厥的奸细与耳目打听到此事,到时候你们隋朝皇帝就更有借口来打我们了!”
王世充点了点头:“你说的这件事,确实是个问题,但也不是不可解决,刚才乙支国相不是说了嘛,就在你住的鸿胪寺里,不是也能看到突厥前来朝贡和道贺的使节吗?”
乙支文德的脸上终于闪过一丝喜色:“是啊,那人名叫高宝义,还是个汉人呢,不知道怎么会跑到突厥那里,我刚看到他的时候,还有些吃惊呢。”
王世充的脸色一变:“你说什么?这回突厥的来使是高宝义?”
乙支文德有些意外,疑道:“怎么,王侍郎认识此人吗?”
王世充哈哈一笑:“怎么会不认识呢,这可是漠北突厥的首领,阿史那咄苾特勤(启民可汗死后,咄苾王子就改换了职务,依照突厥的风俗,升为特勤了,即近亲部落的首领,有汗室血统的贵人,仍然统领漠北突厥)的头号军师呢,我多年来一直和突厥进行交易,跟他可是老熟人了。”
乙支文德“嘿嘿”一笑,看着王世充的眼里,流出一副意味深长的神色:“王侍郎也和突厥进行那生铁的交易吗?怪不得对此中内情如此熟悉啊。”(未完待续。)
第八百五十四章 大鸿胪杨玄感
王世充笑着摆了摆手:“乙支国相想多了,生铁走私是国法所严格禁止的,我犯不着为了赚那点钱把自己的身家性命都给赔上,这么说吧,除了生铁外,我几乎和突厥人可以交易所有的东西。突厥人除了需要作战用的铁器外,象锅碗瓢盆,绢帛布匹这些,也都是需要的,甚至这几年随着茶叶开始在大隋境内渐渐流行,那些只吃肉喝酒的突厥贵族也开始学着我们江南人喝起茶来。”
乙支文德勾了勾嘴角:“那如果连你都不跟突厥人做这生铁交易,又如何让我跟那个高宝义搭上话呢?”
王世充笑道:“那就是你自己的本事了,不过帮人帮到底,我可以安排你跟高宝义见个面,到时候谈得如何,就是你们的事了。”
乙支文德咬了咬牙:“王侍郎真有这个本事吗?那鸿胪寺是用来接待各国使节的地方,有严格的保护,或者说是监视,你真能让我和高宝义私下见面?”
王世充收起了笑容,严肃地点了点头:“这点对我来说不成问题,到时候会安排你们见面的,不过我劝你乙支先生一句,到时候最好拿出诚意出来,开门见山,你是一国的国相,应该有些事情可以先斩后奏吧。”
乙支文德长舒一口气:“那就一切拜托王侍郎了,放心,事成之后,我绝对不会亏待你的!”
王世充笑着给自己和乙支文德空了许久的酒杯重新满上,然后又举了起来,正色道:“那就祝我们未来的合作愉快了,干杯!”
两只酒杯轻轻地碰在一起,而两人则相视一笑,把这杯酒一饮而尽,个中滋味,尽在不言中!
两个时辰后,满园的地下室里,一身青衣小帽。仆役打扮的杨玄感坐在下首的胡床上,双目中精光闪闪,沉吟不语。
王世充坐在主位的大椅上,身上仍然穿着白天上街时穿着的那身绸缎衣服。笑道:“怎么了,还在为大斗拔谷一事而生我的气吗?”
杨玄感重重地“哼”了一声:“行满,我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有那么一个杀杨广的那机会,你却强行把我拦下。不知道这次错过,以后还有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王世充上回完成了吐谷浑伏俟城的开城任务之后,跟着宇文述的大军,押解着二十多万吐谷浑的俘虏一起去那覆袁川附近的御营,向杨广报捷,杨广一看到围攻了半年之久的伏俟城终于拿下,又看到了这么多俘虏之后,心情极佳,不仅赦免了大宝王等人,还邀请吐谷浑各部首领与他一起前往姑臧城。
这一路上经过了大斗拔谷。那是一座山中环抱的草原,杨广的运气不太好,御营驻扎在草原上,而军士们则分散在四处的山头警戒,由于冬天还没结束,四处的山头仍然堆满了积雪,有士兵在山头站岗的时候大声喧哗,导致了雪崩,结果御营几乎被冰雪所覆盖,黑夜之中一切防止敌军攻击的手段都挡不住这天地的力量。就是杨广本人也险些死于非命。
亏得护驾的骁果军士们组成了人墙,硬是挡住了几轮雪崩,这才把杨广给救了出来,但是当时一片混乱。御营里的官员与士兵们四散奔逃,王世充当晚正在谷口的营帐里和杨玄感密议接下来的事,却没曾料到会有这一出。
当杨玄感看到只有五六个护卫跟着,离自己几十步开外,狼狈不堪的杨广时,顿时起了杀心。想要手刃仇人,结果被王世充死死地拦住,连声劝告他现在杨广还未失人心,即使在此地杀了他,也无济于事,这才让杨玄感眼睁睁地看着杨广被宇文述率兵救走,也正是因此,杨玄感一直耿耿于怀,此后的几个月一直对王世充不理不睬的,直到今天王世充派了魏征去请,他才勉强装扮成仆役过来见面。
王世充听得出杨玄感话中的不爽,知道这位大公子虽然这几年已经修练得进步了许多,但仍然是个性情中人,对于错过这么好的复仇机会,实在是难以释怀,他笑了笑,说道:“妙才啊,我原以为你现在应该是很聪明的人了,不至于连这点道理也想不明白,可没有料到过了几个月了你还是没有看开。要我说多少次你才能明白,现在不是杀杨广的好时机!”
杨玄感冷笑道:“反正杨广害死的不是你爹,你当然可以说风凉话了。我现在已经为了你的那个计划等了三年了,但现在越来越觉得,就算按你的方案成功了,我只怕也很少有亲手报仇的机会,若是杨广死在了别人的手里,那我还有什么复仇的快乐可言?”
王世充勾了勾嘴角,叹道:“如果你爹还在世的话,想必也不愿意你这样有勇无谋,为了图一时的快意,把整个家族都给搭上吧。没错,大斗拔谷那次你是能杀了杨广,但那又如何?你会给视为弑君的反贼,天下人人得而诛之,你的家族将会被斩尽杀绝,给杨广陪葬,而在史书上,你也不过是一个忘恩弑主的奸贼罢了,没有人会知道你父亲的冤屈的,就连你父亲的尸体,也会给挖出来,挫骨扬灰,这样真的好吗?”
杨玄感猛地一拍胡床的扶手,只听“啪”地一声,这块上好的花梨木打造的高脚带扶手的靠背椅,给他打得扶手粉碎,断成了两截落到地上,只听杨玄感怒吼道:“别说了,没看到我现在烦着吗?!”
王世充微微一笑:“你有什么可烦的?现在一切都在按我们的计划进行,我们在给杨广挖坑,让他往下跳呢,听说河北那里的百姓已经不堪重负,成群结队地逃亡了,而杨广对此却是视而不见,还沉浸在西征胜利的快乐中,这不,我又有一个好计划,能让杨广提前征伐高句丽啦!”
杨玄感的心中一动,连忙问道:“怎么,又有新的情况了?”
王世充的眼中碧芒一闪,笑道:“这就需要你这位鸿胪卿的鼎力相助啦!”(未完待续。)
第八百五十五章 三方密会
三天之后的夜里,满园地下的天字号密室里,墙上的牛油巨烛猛烈地燃烧着,虽是盛夏,但修建在地底的密室,能够接到阴凉的地气,仍然要比地面上要凉快了许多,只是这室中围着一张圆桌坐着的三个人,却是个个神情严肃,沉默不语。
王世充经过了精心的策划,终于在今天把高宝义和乙支文德给请了过来,中间经过了多次调包,又特意地选在大朝会之后的这一天,也是隋朝官方监视这些各国使节最松懈的时候,而王世充则把这个东道主做到了底,直接介入了二人的谈判,滋事体大,他也不想让这二人谈崩,坏了自己的大事。
只是高宝义和乙支文德,今天虽然都换了仆役的打扮,可是坐在这圆桌后,却似乎对对方有了深深的戒意,只是上下打量着对方,一言不发,连起码的点头微笑也没有。
王世充干咳了一声,打破了这密室里长久的沉默,笑道:“二位也都知道,来这里一趟不容易,还是长话短说吧,谈成谈不成,都可以交个朋友,也能尽早回去,避免隋朝官员起疑。今天大家都说汉语吧,也省得翻译了。”
高宝义勾了勾嘴角,冷冷地说道:“王老弟,上次的事情我们还没有结束呢,你直接把我们家大王子,哦,不,现在应该是叫大特勤的汗位给搅飞了,而且还派人传话来说以后的生铁交易也不能再继续,这是想过河拆桥吗?今天老夫前来,不是为了跟这位高句丽大使商量什么事情,而是想当面问问你王老弟到底想做什么!”
乙支文德听到这话后,也脸色微微一变,沉声道:“王侍郎,这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没跟突厥进行生铁交易吗?”
王世充微微一笑,对乙支文德说道:“严格来说我是没有做,只不过是帮高先生他们找到了肯提供生铁的西突厥商人,我从中做个中介罢了。而这回西突厥汗位更替,以前跟我相熟的朋友下了台,以后无法继续给高先生他们提供生铁了,所以我才想到了乙支国相。”
乙支文德重重地“哼”了一声。没再发话。
高宝义仍然是一动不动地盯着王世充,沉声道:“怎么,王老弟,你这算是西方不亮东方亮吗?要改由高句丽来给我们提供生铁了?”
王世充点了点头:“不错,我正好也想找个机会和高先生说说现在的情况。上次西突厥伊吾城的事情,我得先向高先生和咄苾特勤赔个罪,当时事发突然,又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直到现在我也认为,那是我当时唯一正确的选择。”
高宝义冷冷地说道:“正确的选择?王老弟,这回你赌赢了吗?伊吾之战的结果就是处罗可汗下了台,你在西域多年的经营全部打了水漂,还跟我们把关系搞僵了。这恐怕不是你这个智者所为吧。”
王世充叹了口气:“这回我们从一开始就输了,咄苾特勤之所以愿意带兵马来西域发展,只怕是得到了咄吉王子,哦,不,应该是说始毕可汗的暗示吧。”
高宝义的脸色微微一变:“这你怎么会知道?”
王世充正色道:“这就是了,其实咄苾特勤这回也是给他的亲弟弟出卖了,他其实并不是不知道咄苾特勤想借着打开西域的功劳来跟他争夺一下汗位,但仍然主动提议由你们领兵出征,这就是给你们挖了一个坑让你们跳呢!”
高宝义的眼中闪过一丝怀疑的神色。摇了摇头:“王老弟,始毕可汗远在漠南,根本不知道西域的情况,他又怎么会知道西域那里发生了什么?而且当时汗位本来就是始毕可汗的。即使我们家大王子打下了整个西域,也不可改变这个事实,充其量是当一个西突厥可汗罢了,又怎么能说始毕可汗给我们挖了陷阱呢?”
王世充叹了口气,多日来心中的一个疑问总算得到了证实:“果然不出我所料 ,原来始毕可汗给你家大王子开的条件是让他当西突厥的大可汗。怪不得你们会这么费力,甚至不惜跟隋军开战呢!”
高宝义咬了咬牙:“话已经说开,我也没必要再隐瞒什么。不错,当时始毕可汗确实就是这么说的,西域最近的高昌和伊吾也跟大隋隔了两千里的大漠,即使隋朝知道我们突袭了他们的军队,也拿我们无可奈何,漠北苦寒之地,王老弟你每年给我们运来的物资根本不够我们上百万突厥人和仆从部落的所需,所以与其一辈子受你的控制,不如我们自谋生路,主动打通西域,也不用看你脸色行事。”
王世充点了点头:“你们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是始毕可汗就是利用了你们的这种心理,这才会让你们做这样的事情,如果你们成功了,那也会离开漠北,从此定居西域,不再对他构成威胁,若是失败了,也会元气大伤,更不具备与他争夺汗位的本钱。”
高宝义冷冷地说道:“可是始毕可汗并不知道我们家大王子一早就和西突厥右厢的弩失毕部落,阿史那库真吐屯达成了秘密协议,若不是你这次从中作梗,我们是有很大机会打败隋军的,到时候以得胜之师联兵回援汗庭,打败莫何可汗,那么左厢的咄陆诸部都会交由我们家大王子来掌握,发展几年之后,就有争夺西突厥大可汗的资格了!”
乙支文德皱了皱眉头,插话道:“这个左厢,右厢又是怎么回事啊?”
王世充笑了笑,说道:“乙支国相是高句丽人,与西突厥远隔万里,不知道他们的政体很正常。当年西突厥的首任可汗室点密可汗,是整个突厥首任可汗阿史那土门的亲弟弟,阿史那土门打败柔然,建立突厥汗国后,自己留在东面的大草原上,给室点密可汗分出了十个仆从部落让他向西发展,这就是所谓的西突厥十姓。”(未完待续。)
第八百五十六章 十姓突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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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世充说到这里,喝了口酒润了润嗓子,继续说道:“密可汗在进入西域之后,经过多年的征战,征服了西域,又消灭了河中一带的厌达帝国(即白匈奴,河中地区的一个游牧帝国),正式建立了西突厥,室点密可汗把本部和汗庭设在了石国的碎叶城,而以弩失毕部落为首,统领了十姓中的五姓,散布在西域,称为右厢。”
“又以咄陆部落为首,统领了另五姓,分别驻扎在河中地区,称为左厢,以这十姓部落来控制被征服的西域各国和河中地区的各部落。每任西突厥大可汗死后,都要是左右两厢的小可汗中选出一位继任大可汗。”
乙支文德点了点头:“原来如此,跟我们高句丽国的五部大人有点类似,也是分别统领各自区域的各个仆从部落,只是如果大王子带着漠北的大量人口和部落,还有军队进入西突厥的话,那力量会远远超过原来左右两厢的小可汗吧。”
高宝义正色道:“可不是这样吗,所以我们只要在西域站住脚,又取得河中之地,休养生息几年,这西突厥大可汗之位 ,就会自然而然地落到我们家大王子的头上,王老弟,你说那始毕可汗陷害我们,他又怎么能害得到呢?”
王世充摇了摇头:“因为这个计划从一开始就是给人设计的,包括始毕可汗让你们家大王子西征,也是这个计划中的一部分。”
高宝义的脸色一变:“什么人可以设计出这样的计划?我不信!”
王世充叹了口气:“除了精通两突厥内部事物的长孙晟,谁还有这样的手笔?!”
高宝义倒吸一口冷气:“怎么会是他?”很快,他的脸上又写满了疑虑,“不对吧,王老弟,长孙晟去年就死了,而且从去年年初开始,就已经卧床不起。一个将死之人,如何能策划这样的事情?再说了,他这样做又对他有什么好处呢?”
王世充的眼中寒芒一闪:“我也低估了长孙晟的能力了,毕竟他在草原上这么多年。耳目遍布,即使他身在病榻,这些草原上的情况仍然是牢牢地掌控着,因为某种原因,我和长孙晟。以及长孙晟所处的一个集团,已经成了暗中的竞争者,甚至可以说半个敌人,所以他为了自己所处的集团,要全力阻止我跟你们突厥的联系,破坏我在西域布下的局,这就是他这回发动这个连环计策的原因。”
高宝义眼睛睁得大大的:“连环计策?”
王世充点了点头:“不错,他首先是利用了处罗可汗的低能,先是怂恿铁勒可汗派铁勒部落袭击隋军,以试探隋朝的虚实。事情泄露后又派人向处罗可汗进言,让他诱杀铁勒各部首领,以向隋朝交差,这一愚蠢的举动逼反了作为处罗可汗最大武力支柱的铁勒各部,然后长孙晟又不失时机地让铁勒人和左厢的莫何可汗联系上,联手进攻处罗可汗的汗庭。”
“处罗可汗自己的实力薄弱,以前打仗全靠铁勒各部和他的弟弟,在西域的右厢小可汗库真吐屯,可是长孙晟又唆使一向对汗位有野心的库真吐屯,让他对处罗可汗见死不救。趁机在西域发展自己的势力,等处罗可汗给赶走或者被击杀之后,再由他反攻莫何可汗,以夺西突厥的大汗之位。高先生,当初库真吐屯派人来找你们的时候,就是这套说辞吧。”
高宝义听得目不转睛,点了点头:“不错,库真吐屯派了他的头号智囊乙毗何力来我们漠北,跟我们家大王子说。只要派兵来西域,就可以坐视莫何可汗和处罗可汗厮杀,当处罗可汗的实力全部打光时,我们再出兵击败莫何可汗,到时候处罗可汗就完全成了个光杆司令,而分享西突厥大权的,就只有我们两家了。”
乙支文德冷笑道:“处罗可汗是那库真吐屯的同母亲哥哥,这样的关系,库真吐屯都可以见死不救,难道对你们家大王子这个毫无关系的外人,就能比对亲哥哥还好?”
高宝义的嘴角勾了勾:“决定人与人之间关系的,归根到底还是实力和利益,我们只不过需要一个进入西突厥的引路人和机会罢了,也没想着把库真吐屯当成自己人,以后一旦击败了莫何可汗的左厢咄陆五部,我们就可以在水草丰美,盛产铁矿的河中地区立足,以我们漠北各部的实力,加上咄陆五部,会远远地压倒库真吐屯,到时候不是他要不要背叛我们,而是我们何时对他下手的问题了。”
乙支文德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不置可否。
王世充微微一笑:“高先生的这个计划看起来确实无懈可击,但是你忽略了一点,那就是自始至终,长孙晟都是在背后掌控着一切,就算你们当时真的能和库真吐屯联手,击败甚至消灭了那五万隋军,也只会招来杨广的猛烈报复,到时候别说西域,就是河中地区,你们也是呆不住的!”
高宝义不服气地回道:“就算隋朝知道了又能如何?西域不是漠南,光是伊吾城都跟你们隋朝的玉门关隔了几千里的大漠了,加上西突厥有几十万骑兵可战,隋朝虽强,想要远赴沙漠来与西突厥争雄,只怕也不容易吧。”
王世充笑道:“我们的至尊做事何时考虑过容不容易,理不理性?高句丽还有带甲几十万呢,也同样隔了一两千里的沼泽地带,杨广还不照样想要兴师讨伐吗?高先生,你们就算当时得了手,也绝非福事,很可能在你们没来得及巩固当地统治的时候,隋朝大军就到了,到时候那些新征服的部众一定会趁机反叛,对你们可是有灭亡的危险啊!”
高宝义咬了咬牙:“那现在就很好吗?我们的大王子只能一辈子呆在漠北了,而你王老弟也失去了西域,这又能好到哪里去?”(未完待续。)
第八百五十七章 野猪皮的奇异风俗
王世充的眼中碧芒一闪:“天无绝人之路,表面上看我们输了一局,但是如果有高句丽加入,那也许可以扳回不利的局势!而这,就是我今天把二位请来的原因!”
乙支文德抚了抚自己的胡子,刚才他一直是在静静地听着二人间的对话,只是偶尔插嘴几句,但以他的智慧,早已经把这些事情听出了八九分,而对王世充多年来一直暗中与突厥人保持联系的目的,也猜到了个大概,他微微一笑,说道:“王侍郎,这么多年来你一直跟突厥朋友保持这么亲密的关系,甚至假道西突厥给他们提供生铁,也只是为了赚钱吗?”
王世充微微一笑:“乙支国相,我是个商人,后来也入朝为官,但我没有家世,也不是关陇集团的成员,所以从至尊到那些大世家,眼红我的钱,嫉妒我的官职的人太多了,若是不给自己找几条后路,哪天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就是乙支国相,你身为东部大人,也不可能没有自己的核心部族和武装吧。”
乙支文德哈哈一笑:“这是自然,大家都不是伸直了脖子给人砍的角色,不过我们高句丽的内部斗争还是有个底线的,那就是不能损害国家的利益,让外敌占了便宜。”
王世充淡淡地说道:“这是自然,我希望大隋和突厥,还有你们高句丽能一直保持良好的关系,这样国家安定,商业才可能稳定,我才可能赚更多的钱。这点从头到尾都没有太大变化的。”
乙支文德看了一眼高宝义,说道:“你们漠北突厥,跟我们高句丽可并不接壤,若是想做生意的话,只怕不能走漠南,而是要穿越我们高句丽的北部勿吉人居住的区域,从大鲜卑山出去,越过**草原才行。”
高宝义点了点头:“是的。但大鲜卑山一带并不是我们漠北突厥的地盘,而是现在的俟利弗特勤的领地,现在漠南的突厥王庭在阴山一带,而东部的**草原。则交给了俟利弗特勤,若是我们想要取得联系,只怕得经过俟利弗特勤才可以。”
王世充的眉头微微一皱:“这么说来,二位是无法直接联系上了?”
乙支文德点了点头:“还有一个办法,就是从我高句丽继续向北。进入勿吉人的领地,然后再折向西北,这倒是可以走上两千里之后,跟漠北突厥取得联系,只是那勿吉乃是桀傲不驯的蛮夷,完全处于未开化的状态,野蛮残忍,不识礼法,我们高句丽也根本无法压服他们,每次要征发他们打仗。也得是通过重利相诱才行,相比之下,还是走那突厥俟利弗特勤的地盘比较保险一些。”
王世充回想起脑海里有关勿吉人的纪录,勿吉就是周王朝时期曾来中原朝贡过的肃慎人,也就是后世里满族人的祖先,在汉朝时称之为邑娄,而到了南北朝时则改名叫做勿吉,由于与中原文明区域的相联系甚少,所以勿吉人的生产与经济都极为落后。
根据从史记到汉书,再到北史这些史料的记载。勿吉人居住在现在黑龙江流域的大兴安岭一带,茫茫的林海雪原里,分裂成几十个部落,人口加起来大约二十多万。每个部落只有几百人,多的也不过一两千人,以渔猎为生,比起隔壁的草原上那些缺乏生铁,只能以骨头作箭头的突厥人,他们的箭头更加落后。居然很多是用石头做的,显然是还没有完全从石器时代进化完全。
不过虽然武器落后,可是成年累月地在深山老林里与野兽搏斗,每天与虎狼黑熊为伍的经历,却让这些勿吉人个个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即使用的是石制箭头,这些勿吉人仍然普遍使用那种厚木制成,几股兽筋搅和在一起制成的强力大弓,箭头都淬过毒液,只要射中这些野兽,往往中者立毙。
而且这些勿吉人多数是出色的箭手,射出的箭可以准确地命中野兽的眼睛和心脏这样的要害部位,即使不用弓箭,靠着粗木大棒和石刀石斧,强悍的勿吉人也往往可以直接和这些虎豹肉搏,最严酷的生存条件打造出了最强健的体魄,所以论好斗凶悍,即使连以勇猛善战的突厥人提起这些勿吉人来,也往往是闻之色变呢。后世里的那个女真(勿吉人在宋朝以后的称呼)兵不可满万,满万则天下无敌,绝不止是一句虚言。
王世充正在凝神思考着这些勿吉人的传说,却听到高宝义笑道:“勿吉人啊,这些臭哄哄的东西,从他们的地盘经过两千里,我只怕那些生铁矿石都会有一股子猪屎的味道。哈哈哈哈。”
乙支文德也忍俊不禁,跟着笑了起来,王世充有些奇怪,问道:“怎么,这些勿吉人很臭吗?”
乙支文德笑着点了点头:“不错,在那深山老林里,勿吉人没有房子,都是住在地洞里,那些地挖得很深,有时候能到地下十丈的距离,要架梯子才能下到底部,而且在冬天的时候那种地洞非常冷,勿吉人无法御寒,所以在身上会涂抹上厚厚的猪油,再穿上兽皮才能生存。”
王世充在后世里也听说过满族人被称为野猪皮,却一直不知道出处,听到以后讶道:“猪油?他们还会养猪?”
乙支文德点了点头:“不错,勿吉人学会了驯养牲畜,把野猪猎获后养成了家猪,毕竟打猎是无法持续获得食物的,尤其是冬天,动物们都要冬眠,所以必须要有一些家畜以渡过寒冬,冬天的勿吉人吃的肉和身上抹的猪油,全是来自于他们饲养的家猪,而且这些勿吉人每天洗脸刷牙,不是用水,而是用尿,拉屎撒尿也不是在厕所里,而是在地洞里的正中挖个坑解决,所以要找这些勿吉人很简单,哪里臭不可闻,一股屎尿的味道,那八成就是他们的巢穴了。”
王世充听得几乎要吐出来,皱了皱眉头:“他们脑子是不是进了水啊,居然用小便洗脸洗手?”(未完待续。)
第八百五十八章 ****喝尿住地洞
乙支文德笑道:“这就是他们的习惯了,反正浑身上下成天抹着猪油,那味道也不会比屎尿好上多少。人家几千年下来,还习惯这个味道呢。哦,对了,他们那里也会酿酒,不过不是象我们这样用米发酵而制成,而是把米放到嘴里嚼,嚼个半天之后吐出来,跟口水混在一起成了米糊糊,作为酒糟。唉,想当初我第一次出使勿吉的时候喝过一次他们的这个酒,当时就觉得味道怪怪的,后来看到他们是怎么酿这酒的时候,恶心得我把前一天晚上吃的东西都吐了个精光啊。”
王世充叹了口气:“那这帮人真的跟猪差不多一样臭了,唉,男人也就罢了,女人也这么做吗?”
高宝义笑道:“王老弟,我跟你说,以前我在铁勒人那里时,以为这些成天不洗澡的铁勒蛮子是世界上最臭的人,结果几年前因为要收购一些虎皮,我去了一趟勿吉人的地方,这才发现铁勒人跟这些勿吉人相比,简直可以算得上是香饽饽了,就是勿吉女人,也比铁勒人臭上一千倍,她们不穿上衣,只围一件兽皮裙子,身上抹着厚厚的猪油,脸上涂着各种油彩,让人看了一眼就不想再看第二眼。”
乙支文德哈哈一笑:“可不是嘛,而且勿吉人无礼仪可言,抢婚偷婚的情况盛行,要是哪个男的想要娶老婆,看上了哪个女人,就晚上偷偷地爬到她家的地洞里,在她父兄发现之前,紧紧地抓住她露在外面的两个奶---子,就算这门亲事成了!”
王世充睁大了双眼:“这也行?”
乙支文德点了点头:“就这么简单啊,这些女人很凶悍的,你可别以为这件事很容易,而且胸脯上抹了厚厚的猪油,又滑溜,想要抓紧可不是容易的事,要是抓不住的话。给惊醒了的女人的家里男人发觉之后,小命多半是不保了。”
王世充长叹一声:“这可真是传说中的战斗民族啊。象这样的野蛮人,根本不会有国家的概念,乙支国相就是想要穿越这勿吉人的区域。只怕也不是容易的事情吧,多半要遭到他们的攻击。”
乙支文德正色道:“是的,勿吉人凶悍善战,又不讲礼仪和信义,我们高句丽人也对他们非常头疼。北部的国境和仆从的契丹部落时常遭到他们的攻击,每次都要靠给他们发放一些米粮以安抚,真要用兵围剿的话,又往往是得不偿失,他们这些人也是居无定所,茫茫大山里到处是他们可以居住的地洞,想要找起来很困难,又经常会中他们的埋伏。”
“所以平时我们也只能是以安抚为主,给他们的一些部落首领与头人一些虚官,定时发放米粮给他们。以换取相安无事,至于碰到大战的时候,也会临时征发一些勿吉人,利用他们的凶悍善战来对付敌人,不瞒王侍郎,十几年前你们隋军准备大举进攻我们高句丽时,我国也是出了大量的存粮,要征调两万勿吉勇士助战呢。”
王世充微微一笑:“那看来大隋还是和高句丽保持和平的好,不然真要打起仗来,你们把这些活宝放在前面。不用打仗,臭也把我军给臭死了。”
乙支文德的眼中闪过一丝得意之色:“是啊,可是你们隋军最多只是打仗的时候给臭上一 把,我军的将士可要成天跟他们一个营地。更没法忍受,而且勿吉人凶悍善战,虽然人少,但在战场上可以以一当十,甚至以一当百,若是给他们趁机掌握了先进的武器和战术。尤其是让他们学会了骑马,那可真的就难以控制了。非到万不得已,我们也是不愿意招惹这帮瘟神的。”
高宝义笑了笑:“好了,不说勿吉人了,说着我鼻子里仿佛都能闻到一股子隔了几千里传来的猪油臭味儿,还是说正事吧,乙支国相,如果你们要跟我们进行生铁贸易,最好还是别走勿吉人的地盘,宁可还是走俟利弗特勤的**草原区吧。”
乙支文德点了点头:“我也是这样的想法,勿吉各部之间也是征战不休,看到这些铁器和武器,都会生出抢夺之心的,我们这种交易不可能用大军护卫,人少了一定会丢个精光,所以还是稳妥点吧,但是走俟利弗特勤那里有两个问题,一是这样做会不会走漏风声,让隋朝人知道,二来他会同意大部分的生铁经过自己的区域,去送给自己漠北的异母哥哥吗?”
高宝义看了一眼王世充,正色道:“以前我家大特勤和两个弟弟在先可汗蒙难的时候,可是精诚团结,一心对外敌的,可以说是共过了患难,后来亏了王老弟的从中相助,又从西域得到了多年的生铁,兄弟三人也从没有因为这些生铁而红过脸,一般都是平分,所以我想以后也不至于在这方面出问题,毕竟生铁是隋朝人禁止输入我们突厥的,如果走漏了风声,断了货源,对谁也没有好处。”
乙支文德的脸上闪过一丝疑虑的神色:“高先生,不是我要挑拨你们突厥贵人间的关系,但这事牵涉到我们高句丽,所以其中的风险我不得不说。以前你家主公的兄弟三人,都是王子,加上当时外敌强大,这时候是兄弟齐心的时候,可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二王子咄吉成了始毕可汗,你家主公和俟利弗王子都成了特勤,君臣名份已定,作为始毕可汗,考虑的可能就不是要引入铁器,而是要防止铁器流入这两个特勤的部落,以防他们对自己的本部构成威胁了。”
高宝义的嘴角勾了勾:“确实是有这个可能,但是始毕可汗也对隋朝长久以来把我们突厥当成奴仆来驱使,尤其是对我们突厥实行铁器禁运,想要永远削弱和奴役我们突厥人的做法深恶痛绝,他以前也没少做生铁交易的事情,我想这次如果有高句丽来提供生铁,他是不会拒绝的,也不可能主动告发。”(未完待续。)
第八百五十九章 撮合交易
乙支文德冷冷地说道:“可是不管怎么样,这些生铁总要经过他们的区域和领地进入漠北,难道俟利弗特勤和始毕可汗会看着这些生铁从自己的领地经过吗?”
王世充笑了笑:“乙支国相,你有点多虑了,以前三个王子的时候也是一起联手做这生铁交易的,得到的生铁都是三家均分,这样不伤和气。这回也可以采用这样的模式,只要别背着始毕可汗和俟利弗大特勤,跟他们事先打招呼就可以了。”
乙支文德的眉头微微一皱:“这样一来,原来只要提供给漠北突厥一家的生铁,现在要提供三家了,供应量也得大增啊,商队的规模一下子扩大了许多,只怕暴露的风险也会增加。”
高宝义笑道:“乙支先生不用太担心,按我们突厥的风俗,四季的营地都不是固定的,需要根据季节的变化而更换草场,而且汗庭每年也会举行大会,邀请各大部落的特勤和俟斤们前来,所以只要我们达成协议,派人跟着俟利弗大特勤的部落,等他到了**草原的东部之时,你们再穿过契丹部落,来到他的部落进行这生铁交易,把三家的物量一次性地准备好就行,至于我们内部分配的事情,就是我们自己的事了。”
乙支文德点了点头,笑道:“那好,这我就彻底放心了,我身为高句丽的国相,这点权限还是有的,不过今天既然是谈买卖,那前面说的全是对你们突厥人有利的生铁交易,可我们高句丽想要的东西,你们却一直没有给个准信啊。”
高宝义的眉头微微一皱:“乙支国相想要什么?只要你们能提供生铁,那么我们在许可的范围之内,一定会解衣相助的。”
乙支文德看了一眼王世充,说道:“难道王侍郎没有把我们的要求告诉高先生吗?”
王世充微微一笑:“还不急呢,今天本来是想让二位能够熟悉一下,拉近关系。毕竟这么大的两个国家的交易,尤其是涉及生铁的交易,不是随便就可以谈的,不过今天二位谈得很顺利。进展出乎了我的意料之外,接下来乙支国相可以把贵国的要求向高先生转达了。”
乙支文德轻咳了两声,说道:“我们的要求很简单,除了生铁要按你们和西域交易的物价支付以外,还要请你们突厥为我们向隋朝皇帝求情。请他不要攻打我们高句丽。”
高宝义微微一愣:“隋朝皇帝要攻打你们高句丽?你确定吗?怎么我一点也没听到这个风声呢?”
乙支文德冷笑道:“高先生难道不知道大隋现在开挖了一条长达几千里,从江南一直通到北方涿郡,也就是原来的幽州的大运河吗?而且现在已经开始通过这条大运河,向着涿郡一带运送粮草和军械了,不是为了对付我们高句丽,那就是准备对付你们突厥了啊。”
高宝义虽然以前听王世充提过这事,但还是没有料到这大运河居然这么快就已经挖成了,吃了一惊,看着王世充的眼神也充满了惊讶:“王老弟,此事当真吗?”
王世充点了点头:“运河已经挖成。而且今年开始加征全国的税赋,尤其是江南的米粮开始运向涿郡,前不久至尊从西边回来之后,还亲自从东都坐大龙船到涿郡去了一个来回,以检验这新挖的运河的深度和通行量,结果让他非常满意,虽说这不一定就真的是为了进攻高句丽,但我们都知道,运河的挖掘是为了大规模地运粮调兵的,现在大隋的西部已经稳定。要想再用兵,最大的可能就是东北方一直没有臣服的高句丽了。”
高宝义勾了勾嘴角:“可这如果是隋朝皇帝下了决心的事情,我们也不好劝说啊,再说我们家的大特勤并不是始毕可汗。就是要进言,也轮不到他啊。”
王世充微微一笑:“所以这次的生铁交易才一定要把始毕可汗给拉上才是,刚才乙支国相有一点说得不错,现在咄吉王子当上了可汗,也许对于这生铁的渴求不象以前那样巨大了,至少是不愿意为这个冒跟大隋翻脸的危险。所以说服始毕可汗接受这交易之事,一定需要大特勤来帮忙,他在突厥的地位还是很高的,始毕可汗也会卖他这个面子,如果是大特勤一再恳求,跟契丹和奚族接壤,摩擦冲突不断的俟利弗特勤也一定会加入劝说,那就会让始毕可汗定下决心了。”
高宝义点了点头:“王老弟说得有理,那么按你的意思,这个交易,还是由我们家大特勤去劝说始毕可汗吧,只是在事成之前,此事还是要谨慎为好。”
乙支文德一直紧绷着的脸终于舒展开了一些,如同一个黑暗中的人突然见到了一丝亮光,他连忙追问道:“那么,大概多久可以出结果呢?”
高宝义笑了笑:“这个嘛,用不了太久的,我明天就动身回漠北,一个月左右就能到,然后跟我们大特勤一说,由他亲自前往漠南的王庭跟始毕可汗商议此事,顺便再叫上俟利弗特勤,一共也就是一个月左右的时间,如果一切顺利,派人告知你们高句丽,信使从王庭到你们的首都平壤城,也就是两个月就行了吧。你们准备一下生铁,跟我们完成交易,也就是年底的事情了,正好我们明年派人来朝贡的时候,就可以向隋朝皇帝进言劝谏了。”
乙支文德的脸上闪过一丝失望之色:“要半年多啊,只怕到时候隋朝皇帝的决心早下了,这回我来作为大使向他道贺,祝贺他成功地击破了高句丽和伊吾,可他却对我的态度极为冷淡,反而怪罪我们高句丽大王没有亲自前来。娘的,这不就是故意找碴嘛,这么多朝贡的国家和小邦,除了那个高昌国的国王麹伯雅以外,又有哪个是国王或者君主亲自前来的呢?”(未完待续。)
第八百六十章 讨价还价
乙支文德继续说道:“就是那个麹伯雅,也是因为他的父王在他母后死后,续娶的王后是西突厥达头可汗的女儿,也是现任西突厥的君主莫何可汗的姑姑,去年他的父王死了,他登上王位后,国内的大臣为了继续保持和西突厥的关系,讨好莫何可汗,所以要他按突厥的风俗娶他的后娘,他不愿意做这种事,这才跑到了大隋寻求支持,这种情况跟我们高句丽的情况一样吗?我们高句丽虽然不如大隋强大,但也不至于国王要入朝为人质吧。”
高宝义笑道:“那谁让你们高句丽人也是农耕国家,有大量的城市和肥沃的农田,不象我们突厥人一样可以把帐蓬一卷就打包跑路了呢。隋朝皇帝就是看中了这一点,才会打你们的主意,就算是找个借口,也是照打不误,所以乙支国相啊,我想如果是隋朝皇帝真正决定了的事,你劝也是劝不来的。”
乙支文德的脸上闪出一丝不悦的神情:“这么说来,高先生和你们的大突厥是不愿意帮我们这回忙了?”
高宝义勾了勾嘴角:“不是我不想帮这忙啊,只是现在我实在没法给乙支国相什么保证!我刚才也说了,这一来一回最快也要半年的时间,毕竟漠北,汗庭和你们的平壤城也是相隔几千里,我们又不是可以直接做主的人,都需要各自的主君最后拍板确认吧。”
乙支文德咬了咬牙:“这个道理我不是不知道,可是现在情况紧急,要是一来一回需要个半年,那隋朝皇帝很可能已经整军出征了。不行,这事必须要在三四个月内见分晓才是。”
高宝义也有些不高兴了,沉声道:“乙支国相,你这可是有点强人所难了吧,就是你现在从把信传回平壤,然后再马上直接带生铁过来,到那**草原附近完成交易。也需要四个月左右的时间,而且这交易事关上百万斤的生铁,数额巨大,不好好地计划一下路线和时间。只怕会给营州一带的隋朝官员查获,到时候不要说让我们突厥给你们求情了,就是我们突厥人自己,都要准备应对隋朝皇帝的愤怒呢。”
乙支文德双目中精光闪闪,似是陷入了沉思。突然,他开口道:“我有一个办法,可以最大程度地缩短这中间的时间,只是需要高先生配合一下。”
高宝义的神色稍稍舒缓了一些,说道:“乙支国相有什么好办法,但说无妨,只要能可行,我一定会考虑的。”
乙支文德咬了咬牙,沉声道:“这回离开东都之后,我扮成你们突厥人随行的仆从。跟着你们回到塞外,不去漠北,直接去那始毕可汗的王庭,同时派人分别通知咄苾大特勤和俟利弗大特勤,齐聚汗庭,与始毕可汗商量这次生铁交易的事情,一旦始毕可汗拍板同意,那我就直接回高句丽,在我去突厥汗帐的时候,派我的副使带其他人回平壤。向我们家大王报告此事,顺便让他准备好两百万斤的生铁。”
“一旦这里谈妥,那我们就兵分两路,一路派人到**草原。或者是别的约定的接头地点去接收生铁,我会回高句丽负责这生铁交易的事宜,另一路嘛,就请你们的大可汗直接派出使臣前往东都,为我们高句丽求情,请隋朝至尊不要派兵征伐高句丽。如此一来。可以最大程度地节省时间,高先生看如何呢?”
高宝义仔细地想了想,说道:“这倒是个可以节约时间的办法,相信以乙支国相之能,也一定可以把这些事情给安排好,只是有两点还是会出问题,一是你乙支国相是高句丽人,习俗与我突厥人完全不一样,要想扮成仆从,却不会说突厥话,只怕会走漏风声。二是我们突厥和你们高句丽素无来往,更不知道隋朝皇帝要征伐高句丽的时候,贸然跑来求情,会不会反而让隋朝皇帝猜疑呢?”
乙支文德不假思索地突然换成了突厥语,开口道:“我会说突厥话,作为高句丽的副相,我必须要精通我们邻国的语言,所以汉语,百济语,新罗语,契丹语,还有你们突厥语,我都会说。”
高宝义脸色微微一变:“想不到乙支国相竟然精通这么多国的语言,实在是让我吃惊,失敬了。只是这第二个问题,看起来无解啊。”
乙支文德的脸色也微微一变,看向了王世充:“王侍郎,这个主意是你提的,高先生说得确实有道理,难道你有什么好办法能解决这个问题吗?”
王世充心中早就有数,笑道:“其实我之所以要乙支国相来向突厥求援,其实就是想要让至尊看到,突厥的情况也跟启民可汗在时不一样了,已经不再愿意做隋朝忠实的仆从,至少是需要平等对待,要不然,东-突厥人也会与高句丽或者是西突厥联合,那就不是他可以轻松对付的对手了。”
“如果至尊真的想要征伐高句丽,那么一定会在关外的营州,以及漠南一带的原北魏六镇地区,尤其是东边的怀远镇和怀荒镇调集兵马,积蓄粮草,甚至还会征发你们突厥的部落战士从征。算算时间,也差不多就是几个月之后的事情了,毕竟这么大动静的征伐,是做不到无声无息的。”
高宝义听得连连点头:“可是打的毕竟是高句丽而不是大突厥,要说是这些战争举措会让我们突厥人担心,所以遣使过来谢罪,请求隋皇不要发兵攻打,这可以解释,但我们为高句丽人求情,又是为的什么呢?”
王世充笑道:“你们派了使者一来,隋朝皇帝一定会向你们解释,说动手的对象不是你们,而是高句丽,到了他说这话以后,你们就可以向隋朝皇帝进言,说不希望他打高句丽了。”
高宝义的嘴角勾了勾:“我们大突厥作为一个藩属国,能说这话吗?”(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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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六十一章 协议终成
王世充摇了摇头:“当然不能明说,但至尊到时候会让你们出兵相助,到时候你们就可以找各种理由,比如说新汗登位,草原上人心未附,一些仆从部落开始策划着反叛,所以无力出兵,然后再在你们突厥境内增加兵马的调动,于汗庭一带大批地集结各部落的兵马,隋朝皇帝一定会知道这方面的信息的,到时候会对你们大突厥生出警惕,进攻高句丽之事,也就会不了了之了。”
高宝义不满地说道:“这样岂不是把隋朝准备攻击高句丽的怒火吸引到我们突厥身上了吗?”
王世充微微一笑:“得了几百万斤的生铁好处,连这点风险也不愿意承担,这有点太说不过去了吧。高先生,你说呢?”
高宝义脸上的肌肉在微微地跳动着,他沉声道:“这个风险太大了,一个搞不好,就会让大隋和突厥开战,这个事情我一个人无法决定,得让始毕可汗召集各部首领商量才行。”
王世充笑着摇了摇头:“高先生,就算大隋真的和突厥开了战,对你家主公也不是件坏事啊。到时候他反而有夺取汗位的可能呢!”
高宝义的脸色一变:“此话怎讲!”
王世充收起了笑容,正色道:“你家大特勤现在可是在漠北,本就是远离大隋,大隋就算和大突厥现在开战,也只会向在漠南一带的始毕可汗和**草原的俟利弗特勤下手,一时间不会管到漠北,战事一开,必然会有大批的漠南部落为了躲避战火,逃向漠北,而你们正好可以借此机会收拢部众,加强实力,这样就算始毕可汗最后可以打退隋军,也会发现咄苾大特勤的实力已经远远超过自己的,草原上一向是强者为王。到了那时候,他让出自己的大汗之位才是明智之举。”
高宝义愤愤不平地说道:“王老弟,你这话太过了吧,你是要我们算计始毕可汗吗?真要是突厥和大隋开战。那也是我们整个大突厥的事情,我们家大特勤也不可能置身事外的。”
王世充冷笑道:“那请问这么多年来,咄吉和俟利弗这二位王子,有把你们家的大特勤当成兄长过吗?启民可汗在世的时候,最危难的时候是你家大特勤一路陪着自己的父汗。而他们两个却是逃到了漠北铁勒人那里,这汗位本就是你家大特勤的,可最后结果如何?启民可汗一回到王庭后,他们就想方设法地拉拢自己的母系部族阿史德部,把立有首功的大特勤打发到了漠北,若不是这些年来我一直通过西域朋友暗中提供生铁,只怕你们家大特勤连在漠北称雄,都是很难做到的事情,高先生,这些事情都是你所亲历。能否认吗?”
高宝义的眼中光芒闪闪,脸色阴晴不定,显然这些话也说到了他的心坎里,让他一时间无话可以反驳。
王世充眼见高宝义已经有点动心,心中窃喜,继续说道:“所以这次是个天赐良机,如果隋皇就此收手,那自然最好,你们家一旦和高句丽交上了朋友,以后就会得到更多的好处。就算隋皇迁怒于大突厥,重新开战,也正好是一个让整个突厥摆脱隋朝的控制,获得真正自立的机会。”
“现在大隋上一代的良将都给隋皇清洗得差不多了。新一代的关陇将领是否还有在先皇时代作战的能力和热情还很难说,依我所见,想要打败突厥,并非易事,大不了退居漠北坚持作战,隋朝虽强。现在也并不具备远赴漠北的实力,到时候大特勤夺取了大突厥可汗的名份之后,可以引兵向西发展,进入西域,继而争夺两河流域,那不正是你们梦想要做到的事情吗?”
乙支文德哈哈一笑:“真要到了那一天,我们高句丽也一定会出兵相助,袭取大隋的辽西营州之地,以呼应你们大突厥,顺便分一杯羹呢。”
高宝义咬了咬牙:“这事我一个人作不得主,不过我会把这层意思转告给我们家大特勤,让他力劝始毕可汗接受此事的。”
王世充心中长舒了一口气,总算是把此事基本上敲定了,他脸上微微一笑:“好了,高先生,事情谈得差不多啦,今天时候也已经不早,你们先回去吧,明天就按乙支先生的提议行事,先回阴山的突厥汗庭,再作计较。”
乙支文德点了点头:“好,那我们先回去了,王侍郎,很感谢你这次对我们的帮助,如果这次成了事,让我们高句丽躲过这次的危机,我们一定按照约定给予你丰厚的回报。”
王世充的脸上一阵阳光灿烂:“生意就是生意,能结识乙支国相,这次就是王某最大的收获,祝你们一切顺利。对了,高先生,顺便代我向大特勤问好。”
当高宝义和乙支文德的脚步声远远地消失在密室的尽头,王世充的脸上渐渐地恢复了一如既往的阴郁,他走到墙边,对着一部牛油巨烛后被巧妙掩饰着的铜管说道:“妙才,你可以进来了。”
门外传来了一阵平稳有力的脚步声,铁门“吱呀呀”地打开,一身马车夫打扮的杨玄感面沉如水,走了进来,看着正坐在圆桌后凝神思考着的王世充,冷笑道:“行满,你还真的是越玩越大,居然和高句丽人也扯上关系了。”
王世充抬起头,微微一笑:“怎么,妙才,你对我这次的举动好像不太赞成?”
杨玄感在王世充的对面坐了下来,气鼓鼓地说道:“我真是越来越弄不明白你的葫芦里埋的是什么药了,我们筹划来筹划去,这么多年下来不就是想让杨广尽早地向高句丽下手,然后弄得国内天怒人怨,我们好趁乱起事吗?为什么现在还要费这么多的事,还要让突厥人帮助高句丽化解这回危机?早知道你要我做的是这种事,那我打死也不会安排他们出来谈判的!”(未完待续。)
第八百六十二章 教育玄感
王世充摇了摇头,平静地说道:“妙才,你怎么会觉得我是安排突厥人为高句丽说情呢?你真的以为突厥人会做这种事?”
杨玄感咬了咬牙:“为什么不可能?现在按你的说法,西域已经失去了你的控制,西突厥的新可汗不会象以前的处罗可汗一样继续向东-突厥提供生铁,那么东-突厥人,尤其是漠北的咄苾特勤想要维持和发展自己的军队,就只有转向高句丽人了,不就是为他们求个情吗,又不会少块肉,真要惹毛了杨广,也是漠南突厥倒霉,依我看,那高宝义一定会怂勇咄苾特勤接受这个提议的。”
王世充笑道:“妙才啊,你看问题还是不够深啊,先说突厥人,刚才乙支文德的担心其实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了,作为突厥现任可汗的始毕可汗,是绝对不会答应这个提案的,他虽然摆脱隋朝控制,真正自立的决心比谁都大,但是这个狡猾的家伙是绝对不会做为他人火中取栗的事情。”
“现在他刚登上汗位,权力不稳,那些看似对他恭顺的部落,关键时候是不会站在他一边的,尤其是他主动得罪隋朝,失了大义的名份下,漠南草原一大半的部落都会背叛他而去,原因很简单,现在的隋朝还很强大,又刚刚出塞炫耀了军威,中原没有大乱的情意吓,这些亲眼见识到隋朝的强大与富足的漠南部落,是绝不会为了点高句丽的生铁,而自惹麻烦的,到时候隋军不用出兵,光是给他们来个贸易禁运,不出两年,这些突厥人连吃饭的碗都没了。突厥人是狼,你见过哪头狼会主动去挑战强大的狮子吗?”
杨玄感的眉头稍稍舒展了一些,但仍然没有完全展开:“可是始毕可汗不愿意做这事,不代表那个咄苾特勤不想干。此人野心勃勃,为了自立,上回差点就攻击薛世雄的征伊吾大军了,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而且你刚才说的确实有理。一旦他忽悠始毕可汗成功,让大隋把矛头和兵锋转向突厥,那远在漠北的他不会有任何损失,还会借机壮大自己呢。”
王世充微微一笑:“这点确实没错,他是一定会不请自动的。而始毕可汗这头狡猾的狐狸,也一定不会当面拒绝乙支文德,而是想要把这个责任推到别人身上,所以他一定会召集各部的首领来商量此事,而且会以保密为名,绝口不提生铁交易的事情,这些部落首领和大人们,又怎么会为了一点和高句丽的贸易,就丢掉和隋朝的关市贸易,甚至是惹得隋朝出兵相攻呢?”
杨玄感点了点头:“话是不错。也确实是这么个道理,可是这种事情为什么要绕这么大一个弯子呢?直接不安排他们见面不就结了?杨广反正已经挖了大运河,对高句丽开战也就是两三年的事情了,何苦再让突厥和高句丽扯上什么关系?这岂不是多此一举吗?”
王世充笑道:“怎么会是多此一举呢,妙才,你什么时候见我王世充做过没有意义的事情?现在杨广要讨伐高句丽,可谓是万事俱备,只差决心了。而他这个决心为何迟迟不下,你知道吗?”
杨玄感疑惑地看着王世充:“难不成是杨广也意识到河北的民力损耗过大,不宜动兵?或者是上次征伐吐谷浑后也觉得刚打了一仗。要歇个几年?还是江南的粮食和军械运向北方,还需要时间?又或者是两路夹击高句丽,东莱那里打造战船也要有准备?”
王世充笑着摇了摇头:“都不是,再想想。妙才,你想想杨广的性格,看看要对外开战,他还缺什么东西?”
杨玄感突然双眼一亮,脱口而出:“你是说还缺一个动兵的口实,对吗?!”
王世充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正是如此,以圣王自居的杨广,对外征伐是少不了借口的,今天乙支文德口口声声说高句丽于情于理上没有亏待大隋,一直以臣子事隋,就算断商队,修长塞的做法有违臣道,改了就是,杨广还真没有一个非打高句丽不可的借口。”
“上次先皇讨伐高句丽是因为高句丽听到陈朝灭亡的消灭后心中恐惧,私下整军备战,还断绝了对大隋的朝贡,可谓师出有名。但这回杨广却没有一个好的借口,因为吐谷浑毕竟是多年来打劫朝贡的西域商队,罪行累累,和高句丽可不一样啊。”
杨玄感听得连连点头:“我明白了,所以你就要抓一个现行,制造一个高句丽秘密与突厥接触,还向突厥提供大隋所禁运的生铁的战争借口?”
王世充哈哈一笑,得意洋洋地说道:“不错,正是如此!这事一旦曝光,就是杨广不说打,那些想要上阵立功的关陇军功世家们也会纷纷请战了!这种打着大义的名份给自己的家族谋取利益的事情,他们一向最是拿手不过!上次吐谷浑和伊吾征伐,不少人都得以升官晋爵,而高句丽的这块肉更肥,看起来更诱人,只要有一个合适的动手理由,他们不去才怪呢!”
杨玄感的嘴角边露出一丝微笑:“那么,还剩下最后一个问题,高句丽和突厥人暗中勾结的事情,你准备通过何种方式暴露给杨广呢?这家伙对突厥的情报可谓一无所知啊,这回还是准备让裴世矩把消息透出去?”
王世充笑着摆了摆手:“不,裴弘大这回在西域栽了大大的一个跟头,现在根本没有心思去出使突厥,而且杨广多少也知道一点我和裴弘大的关系,若是此事由他张扬出去,可能会牵连到我身上。不是好事。所幸在东-突厥有眼线和耳目的,可不止我王世充一家啊,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长孙晟留下的情报线,已经跟他的家族一起,都转交给了他的三儿子长孙无宪,而这位仁兄,也已经早早地抱上了现在杨广的头号宠臣虞世基的大腿啦!”(未完待续。)
第八百六十三章 封伦的监视
杨玄感的嘴张得大大的:“什么,长孙无宪倒向了虞世基?这不太可能吧!他可是关陇世家出身,怎么会跟江南文人扯到一起呢?”
王世充笑道:“长孙晟自始至终也不是关陇世家的一员,那些个军功子弟怎么可能看得上他这么一个只会成天在外面搞阴谋,甚至没有真正以主将身份打过一仗的人?看看他这么多年立下了分化瓦解突厥的大功,却至死也只有一个从三品的右骁卫将军之职,就知道这个军功集团对他的排挤啦。加上长孙无宪把高氏赶出了家门,这一举动得罪了关陇一系现在的首领李渊,他不找虞世基这个当红文人抱大腿,还能找谁呢?妙才你就放心吧,当长孙晟的突厥情报网结合我们的老朋友封伦,一定会有些好事发生的!”
三个时辰后,四更时分,虞世基府上的一处地下密室里,幽暗的烛火随着地下通道里流动的微风轻轻地摇晃着,室内的虞世基和长孙无宪二人的脸被这烛火照耀着,忽明忽暗,而他们两个人如同雕塑一般,坐在各自的胡床上一动不动,微微地闭着眼睛养神,似乎在等着什么重要的消息。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外面的通道传来,随着远方大门的打开,一阵新鲜空气急剧地涌入,化成了一股阴凉的风,吹得这儿臂粗的红烛上的灯光一阵摇曳,几乎要灭掉,虞世基睁开了眼睛,拿起身边地上的一扇纸糊的灯罩,罩在了那红烛边上,火苗恢复了稳定,而就在此时,密室的铁门被推开,一身黑色夜行服的封伦一脸兴奋地走了进来。
虞世基看着封伦的样子,有些意外,自从封伦投到他手下以来,一向是智计百出。算无遗策,而其为人也是稳如泰山,从容不迫,连最近虞世基的一些花样拍马屁的办法。都是封伦所出。
自从一个月前,杨广突然思念起给贬官去了南方番州,又上表请求告老致仕的当代文豪薛道衡以来,虞世基一下子又感觉到了压力山大,他可以不去妒忌手握重兵的宇文述或者是出使四方的裴世矩。但对同为文人出身,甚至文采更胜自己一筹,在士大夫中的名望更是远高于自己的薛大文豪,他却一向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前年虞世基好不容易借着高颖案的机会把这位高颖老友给贬去了番州,可没想到没过两年他就王者归来了,听说还要担任杨广新设的诏书起草部门秘书监的主管,那就对自己可是直接的威胁了,所以在想方设法抓薛道衡小辫子的同时,虞世基也得想办法立下一两件大功。以保住自己的权势与富贵才是。
虞世基一看到封伦这满头大汗的样子,猜到封伦一定是掌握了什么重要的情况,急道:“怎么样了,薛道衡今天跟谁见面了?”
封伦哈哈一笑,一边抹着额头上的汗水,一边说道:“主公,这回您的运气实在是太好了,可有比薛道衡更大的鱼上勾啦!”
虞世基一脸疑惑:“封先生,你在说什么啊,今天你不是去监视刚回东都的薛道衡吗。又能抓住什么大鱼了?”
封伦的脸上闪过了一丝诡异的笑容:“今天薛道衡闭门不出,只有那司隶刺史房彦谦,还有与他一向交好的青年才俊高俭前去拜访,都是呆到晚饭之后就回来了。我在那里呆了很久,并没有见到有其他人进去,二更的时候,我交代了一下其他人的盯梢,就准备离开了。”
长孙无宪恨恨地说道:“高俭这个王八蛋,竟然完全不给我面子。还收留了高氏那个狐狸精和那两个小崽子,封先生,难道就抓不到他的别的什么把柄吗?今天这小子迫不及待地和刚回京的薛道衡见面,而这姓薛的又是出了名的对至尊不恭敬,倚老卖老的老东西,你就不能继续观察一下,再顺藤摸瓜找些罪证吗?”
封伦看向长孙无宪的眼神里闪过一丝不屑的神色,一闪而没,转而笑道:“长孙将军,不要操之过急,那高俭和薛道衡一向是以文会友的,至尊也不是不知道这件事,强行栽赃不是什么好办法,只会让至尊不高兴,放心吧,以薛道衡的狂妄,以后早晚会得祸事的,到时候再把高俭的事情往他身上凑,不就结了么?!主公,今天我是看到了更重要的事情,这才会一路跟踪,赶来向你报告的!”
虞世基急道:“还有什么比此事更重要?”
封伦的脸上露出一丝神秘之色:“我看到一辆神秘的马车,在城中七拐八绕地,走了好久,才到了鸿胪寺的门口,那车子虽然外表装饰地很普通,但我以前观察过,分明就是那王世充家的送客马车,而且赶车的家伙,正是他的狗头军师魏征!”
虞世基的嘴角勾了勾,脸上闪过一丝失望的神色:“封先生,我都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这王世充现在圣眷正隆,你上次设了那么完美的计划来对付他,还是给他反制,若不是我肯收留你,你现在命都没了,怎么还不记教训,要针对这王世充呢?再说了,王世充做生意和搞外交也经常出使外邦,认识几个突厥人和西域使节,又有什么了不起的?你这个里通外国的帽子,我看多半是扣不到王世充头上的。还是及时收手的好!”
封伦的脸上闪过一丝诡异的笑容:“其实一开始我也没打算在这事上能怎么为难王世充,只不过是想搜集一些证据,以后可能用得到就是了。可是当我跟着这车到了鸿胪寺的侧门时,才发现下车的两个人居然一个是那突厥使节高宝义,另一个人嘛,嘿嘿,则是高句丽的使者乙支文德!”
虞世基和长孙无宪的脸色双双大变,惊呼道:“什么,是这两个人?”
封伦的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杀意,咬牙切齿地说道:“这两个人是这几天朝会的主角,我虽然现在只是一个九品校书郎的官职,叨陪末座,但也认识这两个家伙,尤其是那乙支文德,可是这次大朝会的主角,可以说就连门口的守门卫士都认识他,我又怎么可能看错人呢!”(未完待续。)
第八百六十四章 封伦满状态复活
虞世基舔了舔嘴唇,疑道:“这两个人怎么会深夜外出?又坐在同一辆车上?难道突厥人和高句丽人,私下已经达成了什么协议?”
长孙无宪抚着自己的山羊胡子,摇了摇头:“不会吧,家父以前留在突厥的情报线现在还在发挥作用,每三天就有消息送来,我敢确定的一点是,以前的启民可汗到现在的始毕可汗,跟高句丽人都没有任何正式或者私下的来往,甚至没有任何商队的贸易,要知道高句丽的仆从部落契丹人和奚族,可是和突厥东面的俟利弗特勤为了争夺草场,摩擦不断的。”
封伦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神色:“这就对了,正是因为他们以前没有往来,所以这回王世充才在私下里撮合他们。”
虞世基的嘴角勾了勾:“封先生,这又是为了什么?王世充为啥要做这种事,这对他有什么好处吗?”
封伦冷笑道:“这回王世充在西域给长孙先将军(长孙晟)临死前摆了一道,虽说那是为了给高俭出口气,让他收留高氏母子三人做的一个利益交换,但不管怎么说,王世充在西域经营多年的体系也一下子土崩瓦解,唉,要是早知道王世充多年来一直是通过西域向这些东-突厥人提供生铁,而不是走大隋的边关,我也不会上次输得那么惨了。”
长孙无宪笑道:“这也许就是天意吧,不过封先生若是不经历那次的事情,又怎么会投到主公的手下呢,这些事情你也不会通过我知道吧。”
封伦笑道:“那是,那是,这叫因祸得福,王世充上次没置我于死地,就是老天给了我整死他的机会。可不,西突厥的事情只是个开始,他的好运已经到头了。也开始因为一系列的失败和挫折而开始昏招迭出,他想着西边不亮东边亮,所以一定是让突厥使者和高句丽国相见面,以撮合这两国。让突厥能通过高句丽得到他们所需要的生铁。”
长孙无宪点了点头:“听起来好像就是这么回事,封先生,只是还有一点,高句丽为什么要给突厥提供生铁呢?”
封伦“嘿嘿”一笑:“这回想必高句丽使者来朝之后,也看到了我们大隋已经挖了大运河。目标直指他们国家,所以真的慌了,那个乙支文德又在朝贡的时候被至尊当面羞辱,一定会以为我们大隋马上就要动手了,所以这才病急乱投医,让王世充帮他们撮和,企图联系突厥,以为外援。”
虞世基看了一眼长孙无宪:“安业(长孙无宪的字)啊,突厥这些年来真的对大隋起了不臣之心吗?那个新任的始毕可汗又是个什么样的人,他真的准备摆脱突厥这十年来对大隋的臣服吗?”
长孙无宪笑了笑:“草原上的这些蛮族都是真正的白眼狼。永远不可能养熟的,启民可汗倒是个一心投向大隋的异类,但也正是如此,草原各部的突厥人压根看不起他,,若不是以前见识过了我们大隋武力的强大,又在这些年通过关市贸易分到了好处,只怕早就群起造反了,始毕可汗跟他的两个兄弟,是突厥三匹野狼。心胸眼光比起他们的那个无能老爹,那叫一个天上地下,所以始毕可汗想要借机会摆脱突厥对我们大隋的臣属地位,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封伦跟着连连点头:“主公。连长孙将军都这样说了,那一定是没有问题了,王世充肯定也知道这些情况,这才从中撮合,为高句丽和突厥人的接近创造机会和条件,他们现在一定已经谈好了。接下来就是进行生铁贸易啦!”
虞世基微微一笑:“如此说来,要是能抓住这高句丽和突厥之间有私下联系,尤其是进行生铁贸易的事情,那就是对国家的奇功一件了?!”
封伦笑道:“正是如此,不然大隋如果蒙在鼓里的话,前面征伐高句丽,背后的突厥却是能插你一刀,那可就麻烦了,主公,如果陛下知道此事的话,一定会对您大为感激的。”
虞世基的脸上闪过一丝喜色,紧接着又想到了什么,沉吟道:“不行,我们现在没有真凭实据,封先生,你这回没有抓一个现行,只怕我们也没办法向至尊报告此事吧。”
封伦的眼中光芒闪闪:“主公勿虑,以我所看,若是突厥人真的和高句丽有什么关系,那一定会有高句丽人近期到达突厥的阴山汗庭,跟那始毕可汗接触的,长孙将军在突厥有眼线,这些事情瞒不住他,甚至在这回突厥使团里,不是也有长孙将军的人吗?我看那个乙支文德有可能会直接跟着突厥使团回塞外,到时候不就可以抓个现行了吗?!”
长孙无宪哈哈一笑:“就是,何必等到塞外啊,直接在大隋境内抓住不就行了么,光冲着高句丽使者和突厥人走在一起这一点,就可以治高句丽的罪!”
封伦摇了摇头:“不行,他们到时候可以说是顺路一起出塞,只有让高句丽使者出现在突厥的汗帐里,那才叫一个人赃并获!”
虞世基满意地点了点头:“很好,过几天我找个好机会进言,让陛下派使者出我突厥,然后把那个乙支文德一起抓到,看他们还能作何解释,只要有安业的眼线在,高句丽人一进入突厥,我们就能得到消息的!”
封伦的眼中闪着兴奋的光芒:“只可惜这回没有直接抓王世充一个现行,不过没关系,只要能坏了他让突厥和高句丽联合的好事,他只会继续犯更大的错误的,主公,始毕可汗新登大位,我们大隋还没有派使节前去祝贺,我看不如就由您上奏至尊,派我作为副使前往突厥好了。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满园的一处僻静庭院里,王世充正躺在一张虎皮躺椅上,穿着一身紫色的丝绸睡衣,披散着头发,闭目小憩着。陈宣儿一袭粉色的鸳鸯肚兜,外罩轻纱,手臂和肩头,还有颈下雪白粉嫩的肌肤暴露在外面,而一双素手则轻轻地按摩着王世充的肩膀,屋内檀香氤氲,红烛微摇,好一派温馨甜美的景象。(未完待续。)
第八百六十五章 薛道衡的悲剧
王世充突然伸出了右手,捉住了陈宣儿那柔弱无骨的纤纤素手,陈宣儿的脸色微微一红,本能地想要向外抽,却根本抽不动,王世充轻轻地把这只柔荑放在自己的鼻翼之下,贪婪地嗅了嗅,叹道:“世间竟然会有宣儿这么美妙的女子,这些天我才知作为男人的快乐啊。”
陈宣儿一脸的幸福,却又用左手在王世充的脸颊上轻轻地拧了一下:“冤家,就会说漂亮话来哄我开心,好了,你在我这里也呆得差不多了,该去处理你的正事了吧。”
王世充的脸上闪过一丝惊异之色,他睁开了眼睛,坐直了身子,拉着陈宣儿的手,笑道:“你这是什么话,我来了你这儿,哪还会有什么正事呢?”
陈宣儿轻轻地叹了口气,平静地说道:“行满,我也跟了你快一年了,你若真的有意在我这里留宿,还会到了四更天还不就寝吗?想必是今天晚上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让你无法入眠,这才一直要等在这里吧。”
王世充轻轻地抚了抚陈宣儿那吹弹得破的脸蛋:“宣儿,你这么聪明,又这样漂亮,真的会迷死男人的,我发现现在我有些迷上你了,不想走了,怎么办?”
陈宣儿笑着长身而起,从一边的衣架上拿起了王世充的外套,开始给王世充披上:“好了,行满,大丈夫怎么可以拘泥于儿女情长?你若真的只是会贪恋美色,我陈宣儿也不会这样从心底里喜欢你,崇拜你了,去忙你的大事吧,宣儿永远在这里等着你!”
王世充看着面前的陈宣儿,象个贤慧的妻子一样,给正准备出门的丈夫套着衣服,他忽然想到以前自己在安遂玉那里时,每次要出门时,她也是会这样体贴叶给自己披上最后一件披风。他的眼睛有些湿润,暗暗地告诉自己,就是为了保护好眼前的陈宣儿,也绝对不能出任何差错!
小院外的传来一声低沉的声音。那是接替张金称,担负此处护卫的杨公卿的声音:“主公,魏先生已经回来了!”
王世充深深地吸了口气,捧起陈宣儿的脸,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地吻了一口:“等我回来!”
思玉楼上。王世充负手而立,看着远方已经开始吐出鱼肚白的天空,而魏征则垂手恭立于后,脸上神情平静,一言不发。
王世充伸了一个懒腰,双手叉腰,扭了扭自己的腰肢,也不回头,笑道:“玄成,这回真有你的。若不是你事先知道了封伦一直在薛道衡那里盯梢,故意把车子驶了过去,我还真发愁能用什么办法通知我的这位老朋友此事呢。”
魏征叹了口气:“主公,这样也会陷我们于危险之中,要是当时封伦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带人把车拦下,我们可就被动了。老实说,这回我是不赞同您的这个计划的。”
王世充微微一笑:“封伦上次吃过我一回亏,这回绝对不敢贸然行动,他只会在远远地盯梢。没有绝对的把握,不会出手,不过现在他看到了突厥和高句丽的使者在一起,一定会借此作文章。他新投虞世基,也总得做出点事情,才能证明自己的价值,一条没有用的狗,主人又怎么可能多留呢?”
魏征笑了起来:“不过我倒是认为,以封伦的本事。一定可以在虞世基那里有所作为的。其实他就是一直留在这里,帮着监视薛道衡,也一定可以给他抓住把柄的。”
王世充点了点头:“嗯,最近你派人监视薛道衡,又有什么收获?这位老夫子回来之后,没什么新的出格言论吧。”
魏征正色道:“据我们在薛府的内线回报,昨天薛道衡刚回来,司隶刺史房彦谦和检书郎高俭就先后去了府上,直到二更后的晚宴结束后才回来,那高俭不过是以文会友罢了,没说什么实质的东西,只是问了些岭南的风土人情,只是房彦谦倒是劝薛道衡不要接那个秘书监的职务,在家闭门谢客,以防祸从口出。”
王世充笑道:“这个房彦谦倒是对局势知道得一清二楚,玄成,当年你跟我推荐他的儿子房玄龄时,我还有点不以为意,不过这次我倒是要刮目相看了,老爹有这见识,儿子也不会差到哪里去,你能不能再帮我想想办法,招那房玄龄过来呢?”
魏征叹了口气:“属下无能,几次和房玄龄喝酒,或多或少地提点此事,可是他却毫不在意,反而是最近三天两头地跟着几个文人往唐国公府上跑,他跟长孙无忌的关系很好,依我看来,只怕已经作出了选择,要倒向唐国公为代表的关陇门阀了。”
王世充勾了勾嘴角,眼中闪过一丝惋惜之色:“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他去吧。玄成费心了。不说这个,你认为薛道衡这次能平安过关吗?”
魏征摇了摇头:“他只怕这回要麻烦了,我们在薛府的内线回报,薛道衡回府之后,就连夜作了一篇《高祖文皇帝颂》,准备天明就呈给杨广。”
王世充先是一愣,转而叹道:“薛夫子可真的是不识时务啊,在杨广面前说先皇的好话,不是打杨广的脸么,这可真的是取死之道啊!”
魏征的脸上闪过一丝焦虑之色:“主公,薛夫子可是文人中的领袖,民间威望极高,若是能把他救下,想必可以增加很多在士子中的人气与名誉,以后我们起事的时候,也就会有很多士人来投了,要不要考虑一下呢?”
王世充摇了摇头:“玄成啊,你还是有时候摆脱不了自己文人的身份,情感还是会战胜你的理智。薛夫子,是救不得的!”
魏征咬了咬牙:“不试试怎么知道呢?即使主公不出面,也可以拜托杨玄感,或者是裴世矩进言啊。”
王世充冷冷地说道:“那样一来,如果能救下,那这些虚名就给他们二人得了去,如果救不下,杨广迁怒于他们,也会造成我们日后盟友的损失。玄成,你知道这回薛夫子为何不能救吗?根子不在杨广身上,而是在虞世基的身上。”(未完待续。)
第八百六十六章 杨暕的罪行
魏征一时语塞,张大了嘴说不出话,王世充叹了口气:“杨广其实很清楚,薛夫子和高颖不一样,他并没有提拔过什么官员,拥有什么派系,也不曾与武将交好,负责过他们的升迁,他就是一个纯粹的文人,在现在杨广皇位已稳的情况下,提拔他做个秘书丞,是无伤大雅的事情,还能显示出自己不计前嫌的胸怀,博个爱才的名声,这就是这回杨广把薛道衡从番州(即广州番禺,为了避杨广的讳而改名为番州。)召回的原因。”
“可是这次召回冲击最大的,是以文人身份得宠的虞世基,虞世基并无治国之术,以前在文坛的名气也远不如薛夫子,却靠着不要脸拍马屁,加上对杨广言听计从,才爬到了今天首席宠臣的位置。薛夫子回来后,文才在他之上,人品更是让他相形见拙,自愧不如,所以他拼了命也要罗织罪名,弄死薛夫子,封伦在薛府外,不就是专门做这事的吗?”
魏征的眼中现出一丝落寞,但还是咬了咬牙,不甘心地说道:“只这一篇高祖文皇帝颂,夫子不至于有性命之虞吧,最多只会是个贬官外放,也许离开这权力的中心,对他来说不是坏事。”
王世充摇了摇头:“我不这样看,玄成,这些前朝老臣都是一个德性,忠正过人,看到国事如此,一定会痛心疾首,就象高仆射那样,不经意间就会有些牢骚话出来,贬今颂前,杨广能忍他一次,却忍不了他第二次,到时候一定会有马屁精上书弹劾薛夫子的,杨广正好可以顺水推舟,送夫子上路。”
魏征叹道:“那就彻底没有办法了。要是连房刺史都劝不了他,我去劝也是没用,只有乞求他平安了。”
王世充哈哈一笑:“虽然我很欣赏薛夫子的才华,但现在对我们来说。薛夫子若是给杨广弄死,才是好事,虞世基为首的江南文人和薛道衡作为代表的北方大族,在杨广一朝中已经斗得水火不容。若是杨广真的杀了薛夫子,那必将失去北方士人之心,以后帝国崩溃的时候,他才会发现,自己的根基。就如同建在沙滩之上,一触即溃啊!”
魏征点了点头,没有说话。王世充突然想到了些什么,说道:“对了,昨天杨广派人搜查杨暕的府上,查出些什么没有?”
东都,紫微宫,两仪殿内,杨广鼓着一双牛眼,看着手中的奏折。他的手在微微地发着抖,侍奉他多年的护卫们都知道马上一场风暴就要来临了,全都开始在心里求神拜佛,祈求自己能平安地躲过这一劫,要知道,杨广怒起来,一定是要杀人的!
终于,杨广再也忍不住了,把手中的奏章撕了个稀烂,往天空中一抛。片片碎纸如同飞絮一般,从空中而落,而杨广仰天咆哮,作狮子吼。声嘶力竭的怒吼声在整个大殿里回荡着:“反啦!”
所有的卫士和宫女们全都跪了下来,颤声道:“陛下保重龙体。”可这几十个人的声音加起来,还不如杨广刚才的怒吼声的回音更大。
原来就跪在杨广的御案前的一个红袍官员,这下把头低得更低了,脑袋紧紧地贴在地上,身子都在微微地发着抖。而他手上举着的托盘里,几个扎着银针的小人和厌胜之物,正摆出一副诡异的表情,似笑非笑地盯着杨广。
杨广从龙椅上一下子蹦了起来,几个大步走到这名红袍官员的面前,飞起一脚,直接把这托盘,连同里面的几个巫蛊小人踢得飞起,犹不解恨,把落在地上这些小人一通乱踩,两脚下去,只觉得脚上一阵剧痛,却是那小人的银针刺破了脚底,鲜血一下子染红了杨广穿的白色袜子。
那红袍官员正是御史韦德裕,一看到这情形,吓得魂不附体,连连磕头道:“臣该死,臣该死,陛下请息雷霆之怒!”
杨广咬牙切齿地单脚蹦回了自己的御座,嘴里喘着粗气,恨恨地说道:“反了,反了,这小子竟然敢咒朕死,好,好,太好了!”
韦德裕连忙对着门口的一个太监叫道:“都傻了吗,还不去传太医!”
杨广的须发皆张,原本温文尔雅的表情,此刻是无比地狰狞,他咬牙切齿地吼道:“韦德裕,你再说一遍,杨暕究竟做了些什么!”
韦德裕根本不敢直起身,趴在地上,小声地嗫嚅着:“齐王,齐王他…………”
杨广厉声吼道:“你没吃晚饭吗?声音小得象蚊子哼,要说给谁听?!还是你也想帮着隐瞒这畜生的罪行!”
韦德裕哪还敢有半点犹豫,直起身子,大声道:“齐王杨暕,令其左右亲信乔令则,陈智韦,库狄仲奇(库狄是一个胡姓)等,为其四处寻访民女,但有美色,即强抢入王府,淫而遣之!”
杨广喘着粗气,脸色通红:“还有呢!”
韦德裕咬了咬牙,继续说道:“乐平长公主曾经向陛下推荐了一名叫柳氏的绝色美女,结果齐王知道此事之后,派人先去把这柳氏女强抢过来,当晚即行淫-辱,长公主后来不敢张扬此事,只能跟陛下派去的宫人说这柳氏女有恶疾,不能入宫。”
杨广突然放声大笑:“好,朕的好儿子,别的不会,学会跟朕抢女人了,太好了,还有呢!”
韦德裕朗声道:“陛下不在东都的时候,文武百官排队朝见齐王殿下,齐王也是来者不拒,封官许愿,礼品则是照单全收!”
杨广咬牙切齿地说道:“给朕把所有朝见过杨暕的官员名单全部列出来,重新列一遍,听到没有!”
韦德裕连忙点头道:“微臣回去后就做这事!”说着,他一撩前襟,准备起身离开,现在他满脑子里就一个念头—早点离开这可怕的地方!
杨广突然又吼了起来:“朕让你走了吗?你还没有说,这些巫蛊小人是怎么回事!”(未完待续。)
第八百六十七章 妖妇的教唆
韦德裕的脸色都快白了,前面的那些事情虽然恶劣,但还只是小节,罪不至死,可这巫蛊一事乃是谋逆大案,自己只要一开口,搞不死杨暕,自己就没命了,他勉强地挤出两句话:“陛下,此事,此事容臣再查查,臣也怕,也怕…………”
杨广厉声吼道:“你他娘的把这些巫蛊小人都拿来了,还查什么查!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韦德裕把心一横,抬起头,朗声正色道:“回陛下,这些巫蛊厌胜之物,乃是在齐王的府上搜查到的,就在他的妃子韦氏的房里发现的!”
杨广本能地想要继续吼叫起来,突然想到了些什么,微微一愣,转而怒道:“韦德裕,你想耍朕玩吗?齐王妃韦氏早就死了几年了,她的房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是不是你想要栽赃齐王,才故意把东西放进去的!”
韦德裕吓得连磕了几个响头:“陛下,借微臣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啊!现在住在齐王妃房里的,不是别人,正是齐王妃韦氏的姐姐,韦青玄!”
杨广张大了嘴,半天说不出话来,久久,才疑道:“这个,这个齐王妃的姐姐,怎么又跑到齐王府上了?难不成,难不成他们有私情?”
韦德裕点了点头,满头的汗水都不敢去拭,说道:“正是如此,那韦青玄是嫁给前房陵王妃的侄子,校书郎元平的,结果元平早死,她成了寡妇,又不甘寂寞,经常以探望妹妹的名义出入齐王府,一来二去,就跟齐王殿下勾搭上了,这次微臣奉旨搜查和审讯齐王府中人,齐王府的下人都说齐王妃韦氏之死,也跟知道了姐姐和齐王通--奸之事后,气愤难平。因而郁郁而终的。这元氏妇韦青玄,还和齐王殿下生了一个女儿,在齐王妃死后,更是堂而皇之地住在王妃的院子里。以女主人自居呢!”
杨广咬牙切齿地说道:“好,好,真是太好了,这个畜生,他不把朕气死。看来是不会善罢甘休了!韦御史,你继续说,这些个巫蛊之物又是怎么回事!这行蛊的对象,究竟是不是朕!”
韦德裕摇了摇头,尽管他很想借这个机会把杨暕弄死,但他也知道这种事情不能乱说,于是据实回报道:“这些巫蛊小人之上,写着的是三位皇孙的生辰八字,据那元氏妇的交代,她是想让齐王登上储君之位。于是,于是找来三位皇侄子的生辰八字,施以妖法,就是想让他们中途夭折,这样皇位自然就会落到齐王的身上!”
杨广的脸色稍微舒缓了一下,刚才他的手也在微微地发着抖动,这巫蛊之物虽然他自己也不信,但这毕竟反映了杨暕究竟想要谁死,若是这巫蛊上小人的生辰八字写的是自己,那就算是父子之情。也无法庇护这个逆子了,他叹了口气:“这巫蛊之事,齐王是否知情?”
韦德裕不敢有所隐瞒,回道:“微臣也只是昨天晚上奉旨搜查时刚刚找到这些证物。对元氏妇和乔令则等人也只进行了初步的审讯,从他们的口供来看,齐王并不知道此事,是他们这些人贪图富贵,自行做的事情。”
杨广叹了口气,挥了挥手:“朕知道了。你退下吧,给朕撕掉的口供和奏折,你再重新弄一份过来,明天朝会,朕要召集众臣商议此事。对了,这次你查案辛苦,朕赏你绢帛两百匹,一会儿去内库领取吧。”
韦德裕如逢大赦,磕了几个头:“谢陛下隆恩!”
第二天,太极殿上,杨广眼窝深陷,坐在龙椅之上,满眼都是血丝,目光从下面站着的诸位臣子的脸上一一扫过,而这些平日里侃侃而谈的诸臣们,这会儿都一个个噤若寒蝉,连大气也不敢透一口。
杨广的目光落到了站在最前面的苏威身上,这位前朝老臣,今年已经接近七十了,须发花白,却是把头低得死死地,看也不敢看杨广一眼,自从贺若弼案发后,他也受到牵连,短暂地离职,可是不久之后杨广西征之时,又重新起用了这位职业官僚,让他留守东都,处理政事,于是苏威又重新出山担任了尚书令,只是这回牵涉到杨暕巫蛊之事,一个不留神,丢官都是幸运的,这条老狐狸更是一言不发,生恐杨广要自己表态。
可是怕什么来什么,杨广今天第一个就找上了苏威,他的声音冷酷得不带一丝感情:“苏爱卿,你是百官之首,刚才听了韦御史的上奏,对于杨暕的案子,你有什么处理意见吗?”
苏威头皮一阵发麻,站出了行列,恭声道:“老臣以为,此案应该交由大理寺和刑部会审,由大理卿和刑部尚书给出处理意见,依法办理才是。”
杨广重重地“哼”了一声:“苏尚书,你可是百官之首啊,刑部也是你的直系下属,难道这案子如何处理,你都不能给出任何意见吗?如果你处理不了这样的案子,那还占着这个尚书令的位子做什么?!”
苏威连忙跪了下来,放下笏板,顿首于地:“陛下 ,此事涉及皇室家事,实非臣子们所能办理的啊!惟愿陛下圣裁!”
杨广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左一个惟愿朕圣裁,又一个惟愿朕圣裁,一个个都跟你这样,那朕还养着你们这些臣子们做什么!也罢,朕算是看明白了,跟你们这些人是商量不出什么了!内史侍郎虞世基,御史大夫裴蕴,吏部侍郎裴世矩,左翊卫大将军宇文述。”说到这里时,杨广顿了顿,迟疑了一下,开口道,“刑部侍郎王世充,还有大理卿杨汪,都来两仪殿里议事!退朝!”
半个时辰后,两仪殿上,刚才被叫到的六人,个个身穿紫袍,垂首肃立,王世充官职最低,站在最后,跟同级的裴世矩并肩而立,脸上挂着谦恭的神情,心中则是冷笑不已,自己酝酿多时的陷害杨暕的计划,总算是马到功成了。(未完待续。)
第八百六十八章 法律达人(一)
只可惜那韦德裕还是脸小怕事,没把此案往杨暕谋逆这上面做,要不然杨广一定会直接赐死杨暕,隋朝的江山,也就基本上无人可继了。想到这里,王世充不由得勾了勾嘴角,眼神中闪过一丝遗憾的神色。
只听杨广叹了口气:“出此逆子,实在是国家的不幸,都怪朕这几年忙于国事,忽视了对这畜生的管教,现在事已至此,杨暕之案,应该如何处置,各位都是朕的肱股之臣,这里也没有外人,有话可以但说无妨。”
六个人都低着头,面面相觑,没有人愿意第一个开口,杨广看向了站在前面的大理卿杨汪,沉声道:“杨爱卿,你是大理卿,熟悉司法之事,刚才苏尚书说此案宜依法办理,那你说,依法办理的话,应该如何处理?”
这杨汪年约五十多岁,花白胡子,身材高大,有一股武人的刚猛之气,但他的经历却颇为传奇,此人是弘农杨氏出身,跟杨素家算是不同的支系,武将世家,父亲做过北周的仪同将军,杨汪本人从小性格凶暴,横行乡里,拳打脚踢,号称乡中一霸,但年长之后却痛改前非,拜访明师,苦读诗书,居然学得了一肚子的文化,尤其是精通《周礼》和《左传》,在北周的时候做过太子的侍读,学问之精深,就连北周武帝宇文邕也深深叹服。
到了隋朝之后,杨汪深得高颖的赏识,历任兵部和民部的员外郎,又做过州总管长史和尚书左丞一类的官职,其间虽然受过高颖一案的牵连而免官,但很快又被起复作用,从那次事情里,他看明白了大势,主动投靠时任太子的杨广,从而得到了杨广的赏识。
自杨广继位以来,杨汪一直担任大理卿,主管刑狱之事,王世充自从任这大理少卿以来,跟这杨汪的合作也颇为愉快,曾有一次杨广突发心血来潮,要看关在大理寺中的两百多名囚犯的卷宗,结果杨汪与王世充二人通力合作,奋战两天三夜,把这两百多人的案件全部核查了一遍,在朝对的时候杨汪对每一桩案子都是口若悬河,倒背如流,从而让杨广龙颜大悦,以为能吏。
不过这次杨暕的案子可绝非是普通的刑狱案,不过给杨广问到了头上,杨汪也只能回道:“启禀陛下,按先皇所制订的开皇律,行巫蛊,厌胜之法者,若所行法之人身死,则需处死,即使所施法之人不死,也须免官为庶人,流三千里。这是先皇在开皇十九年的独孤佗猫鬼案之后特别加入开皇律的法律。”
王世充听到猫鬼案,心中就是一阵刺痛,想到安遂玉的死,他的拳头就不自觉地握紧,尽管自己已经帮她报了仇,但此事仍然是他一生之痛。
杨广注意到了王世充表情的微微变化,疑道:“王侍郎,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王世充一下子反应了过来,他仍然保持着刚才愤怒的表情,沉声道:“一想到齐王殿下被妖妇与小人蛊惑,误入歧途,微臣就是不可抑制地愤怒。一时失态,还请陛下原谅!”
杨广叹了口气,心中有些感动:“王侍郎,当初若非你的提醒,朕还不知道这些事情,果然,这一查下来,真的跟你说的一模一样,朕应该感谢你的忠心才是啊。”
其他众人并不知道在征伐吐谷浑时,是王世充向杨广告发过杨暕,这一下纷纷看向了王世充,而王世充则面不改色,恭声道:“陛下,那些不过是风闻言事,微臣当时也没有确凿的证据,只想通过调查能还齐王一个清白,可没想到这些都是事实,甚至比微臣听到的还要严重,微臣实在是痛心疾首啊!”
杨广摆了摆手:“不,王侍郎,你做得很对,若不是你的提醒,朕还不知道这畜生会走得有多远,你也是精通刑法律令之人,刚才杨大理所言, 是否属实?”
王世充抬起头,正色道:“杨大理所言,正是开皇律里的明文记载,不过微臣以为,此事涉及到陛下的家事,不可以开皇律的常理来处断,开皇律里也明确地记录过谋逆之事乃是灭族大罪,但是先皇出于仁德,还是对铁证如山的几起皇子谋逆大案网开一面,陛下也曾经赦免了公开起兵造反的汉王杨谅的死罪,所以微臣以为,此案应该由陛下定夺的好,不必完全依据开皇律。”
杨广听得频频点头,环视众人道:“各位卿家,你们有何高见?”
裴世矩马上说道:“王侍郎所言极是,臣附议!”
宇文述也跟着说道:“微臣附议,不管是谁,只要对陛下起了歹心,微臣一定会率军将之拿下!”
杨广满意地了点点头,看向了裴蕴:“裴大夫,你有何高见呢?”
裴蕴勾了勾嘴角,说道:“微臣以为,不但应该治这巫蛊之罪,而且之前的强抢民女,尤其是抢夺本准备献给陛下的柳氏美女,还有与小姨子通--奸乱--伦之事,也应该一并处罚,以正朝廷纲纪。”
杨广的脸色变得有点难看,这通--奸乱--伦之事,也正是他做过的,甚至蒸母的性质比这更恶劣,裴蕴一时图嘴巴痛快,却忘了这层忌讳,话一出口,就开始后悔了。
杨广冷冷地说道:“裴大夫,你是御史大夫,弹劾之事由你负责,既然你说了这些,那回头就由你来写一封弹劾的表章,呈上来吧。你可以下去了!”
裴蕴在心中暗骂自己,恨不得抽自己两个耳光,红着脸,行礼退下。
只剩下虞世基没有表态了,这会儿虽然封伦不在身边,但他仍然迅速地判断出了形势,看起来杨广并无杀杨暕的心思,这回自己千万不能拍马屁拍到马腿上,要不然以后万一杨暕死灰复燃,自己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杨广的目光落到了虞世基的身上,虞世基连忙说道:“陛下,刚才王侍郎所言极是,此乃陛下的家事,宜根据开皇律的基础上,酌情处理,微臣惟愿陛下圣裁。”(未完待续。)
第八百六十九章 法律达人(二)
杨广点了点头:“好了,你们的意见,朕已经知道了,各位爱卿退下吧,王侍郎,你留下来,朕还有事要跟你商议。”
王世充气定神闲地站在原地,看着从自己身边经过的众人们一个个以各种复杂的眼光扫过自己,然后离开,大殿里很快变得空旷,而其他的太监和侍卫们也都被要求退下,只剩下了杨广和王世充两人,还有三个聋哑护卫在场,杨广一直在沉吟不语,久久,才说道:“王爱卿,现在没别人了,你说实话吧,此事究竟应该如何处理为好?”
王世充恭敬地低头回道:“陛下,此乃陛下的家事,实在是轮不到我们这些做臣子的胡乱开口的,刚才的话,已经是臣的肺腑之言了。”
杨广叹了口气:“朕正是知道你的为难,这才把其他的各位大臣都给打发走,就是想听你的实话,王爱卿不必多虑,朕喜欢听你说实话。这次你的主意很管用,朕果然查出了齐王的种种恶行,好在他还存了一丝良心,没有把这巫蛊之术对着朕来,否则,朕绝对饶不了他!”
王世充微微一笑:“陛下洪福齐天,微臣衷心恭喜陛下。”
杨广苦笑道:“何喜之有,只能说齐王还有最后一点底线没有突破罢了,这回的事情,你看应该如何处理?刚才他们说先皇一再地原谅那些犯了重罪的皇室宗亲们,是仁德之举,哼,朕可不这么看,难道不正是因为从先皇到朕,对自己的兄弟和儿子们的一再宽容与退让,这才助长了他们的不臣之心吗?齐王自幼顽劣,这回给他这个教训,朕以为他也不会悔改的!”
王世充心中冷笑,暗道就你杨广,也好意思说顾及骨肉亲情?一个亲手弑父。杀害兄长的家伙谈仁善,太可笑了。但他脸上仍然装得一脸严肃的样子,说道:“陛下,这次的事情。查来查去也只是齐王左右的近侍和那个元氏妇所为,并非齐王本人的意愿,所以事情的性质和前几次的亲王谋反不一样,而且齐王是您的亲生骨肉,也是现在您和萧皇后唯一的儿子了。若真的是不讲情面,只恐也会有伤萧皇后的玉体啊。”
杨广咬了咬牙:“王爱卿啊,还是你懂朕的心思,满朝官员,没有一个想到这一层的,朕前一阵刚刚清洗了一遍萧后的家族,现在若是再降大罪于齐王身上,也感觉是有负发妻啊,只是齐王的所做所为,实在可恶。若是不加以处罚,又着实难以导正国家的纲纪与风气,那依王爱卿看来,该当如何处理呢?”
王世充勾了勾嘴角,作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又收住了话,杨广看他这样子,笑道:“好了,无论你说什么,朕都会赦你无罪的。而且这回朕绝对不会把与爱卿谈话的内容告诉别人,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这个道理。朕还是清楚的。”
王世充脸上显现得一脸忠贞,一跺脚,说道:“那好,臣也就没什么好顾虑的了,依臣看来,清理掉齐王身边的几个小人。赐死那个元氏妇,更换齐王的近臣和侍卫,就可以了,当然,对于齐王现在的手中权力,要加以削减,以防心怀不轨之徒接近齐王,教唆他走上邪路。”
杨广皱了皱眉头:“前两天是必须的,只是更换齐王的近臣和侍卫,又是何意?”
王世充正色道:“齐王身边的小人,多是陪他成天在一起飞鹰走马,跑马射猎的世家子弟,这些人背后有家族的支持,又跟齐王年龄相仿,所以很容易怂恿齐王追求权势,今后陛下给齐王找的近臣,应该多找些上了年纪,不能陪他一起玩,一起疯的老臣才是,而且应该多找些文人,而不是文臣。”
杨广点了点头:“嗯,这个朕是会考虑的,你还说要换侍卫,又是何解?”
王世充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陛下圣明,这不用微臣再说得详细了吧。”
杨广一拍自己的脑袋,脸上现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哎呀,朕给气糊涂了,居然忘了这一层,以前元德太子的两万东宫兵马,都归了齐王,其中不乏骁勇善战之士,以前朕是指望着齐王能保护朕的平安,可现在看来,朕得对齐王有所防范才是。”
王世充笑而不语,杨广满意地看着王世充:“王爱卿,这回你可真是帮了朕大忙啊,老实说,朕一直很烦心如何处理此事,牵涉到方方面面,一个处理不好,就会失了人心,还是你的主意好。就按你说的办。”
王世充笑着一揖及腰:“没有别的事的话,微臣就先告退了。”
杨广的眉头舒展了开来,笑道:“王爱卿,先别急着走啊,朕还有别的事要问你,这次的大朝会上,高句丽也派了使臣前来祝贺朕击破了吐谷浑,王爱卿,你看这高句丽使者早不来晚不来,偏在此时前来,意欲何为啊?”
王世充微微一笑:“陛下,这就跟当年先皇灭掉南陈之后,高句丽的前任大王派使臣入贺是一个道理,一来是希望向陛下表现出恭顺之意,二来嘛,则是想要观察我国的虚实,看看是不是我们的得胜之师,会掉头转向高句丽,一鼓作气将之平灭。”
杨广点了点头:“我听说这个高句丽使者是从辽东出发,经过了营州,涿郡,顺着大运河的通济渠南下,进入的洛阳,这样看来,我们挖大运河的事情,已经给高句丽掌握了,他们会不会提前察觉朕要征讨的意图呢?”
王世充沉吟了一下,说道:“那个高句丽使者乙支文德,乃是足智多谋之士,只怕这件事瞒不过他,不过臣更在意的,是高句丽在我大隋并无长驻的使节,又跟我国隔了这么远,陛下亲征吐谷浑获得全胜之事,他们又是如何得知的呢?要知道,就连百济和新罗,还有倭国的使节,都并不知道西征的事情啊。”(未完待续。)
第八百七十章 巡河大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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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广的双眼一亮:“王爱卿,你的意思是?”
王世充的眼中碧芒一闪:“臣不敢妄议,但是臣职责所在,有必要提醒一下陛下,千万不要忽略了高句丽与突厥暗中勾结的可能!”
杨广的脸色大变:“什么!王爱卿,你再说一遍。突厥人怎么会和高句丽勾结在一起?这事可不能乱说啊!你可有什么证据?”
王世充摇了摇头:“微臣没有任何证据,只是凭着直觉和经验罢了,高句丽和我们大隋没有常驻的使节,甚至也没有商旅的往来,可他们得知陛下西征大胜的消息却比跟我们大隋一直有贸易来往的新罗和百济都要快,这回连这两个友好藩属国都没有派使臣朝贺,而高句丽却派了副国相带团前来,陛下,这不能不让人起疑心啊。”
杨广想了想,还是摇头道:“高句丽长年累月地视大隋为敌国,所以表面上看没有来往,但暗地里遍布眼线和间谍也说不定啊,不能因为这个,就说是突厥人给他们透露了消息吧。”
王世充笑道:“若是他们在大隋有间谍,那又为何要派使臣前来呢?这岂不是多此一举的事情嘛!陛下,要知道突厥和高句丽是否暗中有联系,只要到突厥进行打探,一查便知!”
杨广点了点头:“爱卿所言甚合朕意,只是长孙晟死后,还有何人能掌握突厥方面的情报呢?”
王世充咧嘴一笑:“陛下莫要忘了,先皇派去突厥和亲的义成公主,可是一直忠于陛下的呢,前年陛下带大军出塞巡视的时候,义成公主也是跟着启民可汗来见陛下。依微臣看来,义成公主在突厥也有十几年了,有自己的情报体系,以前微臣跟长孙将军打探一些突厥事务的时候。义成公主也帮了不少忙,现在长孙将军已经不在了,陛下何不借此机会,跟义成公主搭上关系,以后好直接从她那里取得突厥的情报呢?”
杨广的双眼一亮。猛地一拍手:“对啊,朕怎么一直没想到这点呢?哈哈,王爱卿,你又为朕出了一个好主意啊!”
王世充微微一笑:“微臣不敢当,陛下日理万机,一些小事有时候未必顾得过来,微臣弩钝,但有时候涉及自己的小事却是可以想到一些别的方面,这就是所谓的愚者千虑,也有一得。”
杨广笑道:“你王爱卿要是愚者。这天下可没别的聪明人了。那这次朕就让你当大使,出使突厥,去和义成公主接上头,查探突厥和高句丽勾结之事,如何?”
王世充摇了摇头:“陛下请另请高明,微臣不宜前往突厥。”
杨广“哦”了一声:“为何你不行呢?朕记得你的商队,现在掌握了不少跟突厥的贸易吧,长孙将军死后,大隋熟悉突厥内情的,也就是你和裴侍郎了。”
王世充笑道:“正因为这样。所以微臣去才不合适,微臣确实在突厥那里有些关系,但突厥人同样知道这一点,若是以微臣为大使。那么突厥人若是和高句丽有联系,也一定会切断这种关系,到时候即使有义成公主相助,只怕也什么都查不出来,只会耽误了国事啊。”
杨广点了点头:“说得有理,可是换别人前去。对突厥的情况两眼一摸黑,连义成公主也无法接触到,这可如何是好?”
王世充正色道:“这就取决于派去的人的能力了,只要有本事的人,哪怕对突厥再不了解,也会有办法和义成公主接上头的,我大隋并不缺这样的人才。”
杨广微微一笑:“那王爱卿可有合适的人选推荐?”
王世充笑道:“有两个人足以担任此职务,一个是蒲山郡公李密,另一个嘛,则是现在担任虞侍郎宾客的校书郎封伦。”
杨广微微一愣:“为什么会是这两个人?”
王世充正色道:“因为他们有这样的能力,李密自从几年前从翊卫中退出之后,一直是闲散之身,前几年帮着陛下处理了一回杨素的旧部后就一直闲居在家,此人有才,但一直不得功名,若是陛下给他一个机会,能让他建功立业,我想他一定会对陛下感恩戴德的。”
杨广沉吟了一下,说道:“不瞒王爱卿,上次李密帮着清洗了一回杨素的旧部之后,朕本有意给他一个官职的,虽然朕总觉得此子野心勃勃,是个不安分的人,但也知道人才难得,加上他出身关陇家族,又兼具山东大族的身份,朕并不想过分为难他,但是他却拒绝了,说是想要周游天下,看尽河山,所以朕也不好强求。至于封伦嘛,他不是你的仇人吗?王爱卿,你这是要外举贤不避仇?”
王世充微微一笑:“封伦跟微臣的仇主要是出于妒忌,再一个就是当时杨素垮台,他要改换门庭也需要功劳才行。臣跟他个人的私怨不能误了国事,封伦对陛下还是忠心的,这次如果给他一个出使突厥的机会,想必他一定能有所作为。”
杨广笑了起来:“王爱卿,你就不怕封伦以后飞黄腾达了,会继续跟你作对吗?”
王世充平静地说道:“没关系,臣只要行得端坐得正,对陛下一片忠心,也不怕他能找出什么毛病来,若是臣失去了自律,做出违法之事,有封伦帮着陛下监管微臣,也是一件好事。”
杨广满意地点了点头:“王爱卿果然有名士风范,朕没有看错人,也罢,你提的两个人,朕会好好考虑的,哦,对了,上次在吐谷浑的时候,朕曾经让你负责检验和巡视一下麻叔谋所挖的永济渠,正好现在你也回了东都,前日里麻叔谋来报,说是在朕西巡的这大半年里,河已经挖好了,只等朕验收,你就为朕再辛苦一趟,先坐船从永济渠走,去一趟江都,看看这运河的质量如何,还有,江都那里,朕让张衡修的宫殿,你也检验一下,没什么问题的话,朕处理完这阵子手头的事后,就要到江都去一趟了。”
王世充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得意之色,恭敬地跪地磕了一个响头:“臣领旨谢恩!”(未完待续。)
第八百七十一章 夏夜静思
满园的思玉楼上,王世充倚栏独立,微凉的夜风吹拂着他的胡须,可是他此时的表情却是无比地轻松自如,魏征站在他的身后,笑道:“主公,您这回为什么要提议李密前往突厥呢?”
王世充微微一笑:“这家伙不要官职,这几年到处流蹿,在经营自己的势力,不能让他这么舒服,不然一个不小心就会搞乱我们的大计,得让杨广帮我们把这小子看住了才是。”
魏征点了点头,继续说道:“那么主公又向杨广进言,派封伦前往,这又是何意呢?其实即使您不提,虞世基也一定会举荐封伦的。”
王世充笑道:“虞世基举荐的话,杨广用起来可能会有疑虑的,因为封伦是有前科的人,又是虞世基的亲信,杨广未必会充分放权,但若是我这个仇人也举荐,那杨广一定会觉得没有问题了。老实说,李密去突厥,未必能办成此事,但是封伦现在已经知道了突厥人和高句丽之间的关系,加上我向杨广提点过,要通过那义成公主来搜集情报,他去是一定可以不辱使命的。”
魏征的眉头微微一皱:“可是这样一来,等于把长孙晟以前留在突厥的那些情报线,转交给封伦掌握了,这对我们以后的行事,会非常不利啊。”
王世充的眼中碧芒一闪:“世事无绝对,我本来也并不想跟这些异族有太深的关系,以前那三个王子没有上位的时候,我需要跟他们进行生铁交易以维持关系,现在情况已经变了,无论是西突厥还是高句丽,都不太可能作为以后提供给他们生铁的来源了,而且乱世将至,现在无论跟突厥开出什么样的条件,以后都无法满足他们的胃口,所以趁着现在。断绝跟突厥的联系,并不是坏事。”
魏征叹了口气:“只是现在突厥的实力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乱世一开,必然会是左右天下格局的力量。难道我们就真的这样放弃吗?”
王世充摇了摇头:“突厥的这三个王子,并不是冒顿可汗这样的人,他们的势力范围在草原上,没有象以前鲜卑人那样举族南下,入主中原的想法。所以真正的乱世到来之后,他们借一些兵给某几个割据政权,短暂地打几仗是可以的,但要他们几十万骑兵南下进入中原,建立自己的政权,那根本不可能。”
魏征正色道:“主公,这件事上我不同意你的看法,人的野心是会随着条件的改变而变的,现在突厥面对的是强大的隋朝,自然不会有这想法。摆脱自立就不错了,可是一旦中原大乱,他们又做到了统一,那为什么不能象当年五胡乱华时的蛮族一样,进入中原呢?”
王世充微微一笑:“玄成,那你告诉我当年五胡乱华时南下的那些鲜卑胡人,现在还有吗?他们全都变成河南人了。”
魏征点了点头:“话是不错,但这些鲜卑人摆脱了草原的游牧生活,现在跟汉人无异,这难道不比在草原上喝风吃沙子要强吗?”
王世充摇了摇头:“胡人无百年国运。他们的那套在草原上的治理方式,到了中原根本行不通,因为广阔的中原大地,不是草原上的一个个部落。而是到处的城市与村落,只有依靠汉人的豪强和地主,才能够有效治理,五胡以来,尽管上层的统治者是胡人,但是朝堂之上需要五姓七望这样的北方大族来管理政务。而下层的乡间民间则需要这些中小地主来管到每个坞壁堡或者每个乡村,胡人只能作为常备军存在。”
“而当胡人离开了大草原,失去了可以放牧战马,练习骑射的根源之地,他们的武力也会不停地下降,一般几十年之后,这些武力的优势也不复存在,这就是为什么北魏到北周,北齐这些胡人王朝最后很快地崩溃,而杨坚这样的汉人大族最后能反过来夺取政权的原因。”
“突厥以前最强盛的时候,乃是木杆可汗的时期,当时他在权衡利弊得失之后,没有冲动地选择入主中原,就是这个原因,一来草原上的治理模式在中原行不通,二来一旦举族进入中原,那么大草原一定会给新的势力所占据,一如鲜卑人进入中原之后,草原就给柔然控制,所以只要中原的王朝能不断地向草原霸主提供他们所需要的生活用品,这些草原霸主是不一定需要自己进入中原的。”
魏征点了点头:“主公所言极是,但是从另一方面来看,中原一旦统一,出现强大的王朝之后,是不可能向着草原霸主一直低头的,比如北周和北齐相争之时,为了拉拢突厥,两家相争向突厥称臣借兵,你说的那个木杆可汗成天就是说这两个王朝皇帝是他在南边的两儿,供他吃穿,使突厥衣食无忧,可是一旦北周统一之后,很快过渡到了大隋,先皇刚即位时就向突厥全面反击,奋战二十年,甚至反过来把突厥彻底打垮,继而降服,难道突厥人就不考虑到这点吗?”
王世充微微一笑:“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二个问题了,当年鲜卑人可以举族南下,很重要的一个原因是他们在草原上经营了上百年,有着极强的组织力和凝聚力,除了拓跋氏的本族,以及象长孙部落这些近亲部落外,还能带几百个仆从部落一起南下,那个柔然创始可汗木骨闾,不过是一个拓跋氏逃亡的骑奴罢了,可见当时草原上已经不剩下太多的部落。”
“但现在的突厥,没有当年拓跋氏鲜卑的控制力,只有三个王子各自统帅的本部,分别控制十几个乃至几十个小部落,象是铁勒人,契丹,奚族这些大部落,并不尊突厥人的号令行事。”
“甚至在漠北的咄苾特勤,现在还成天要四处征战,平定那些不安份的铁勒人,所以他们即使有意入主中原,也不可能做到举族迁移,因为一旦强行南下,且不说是否可以在中原站稳脚跟,这万里草原,肯定是要丢给敌人了,到时候弄得中原呆不住,草原老家又回不去,那可就真的是欲哭无泪啦。”(未完待续。)
第八百七十二章 李靖西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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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征的眉头舒展了开来,笑道:“原来如此,主公看来早就打定主意了,属下叹服,那依您看来,突厥以后会在乱世中如何行事呢?”
王世充沉吟了一下,开口道:“论军力,中原的军队和突厥军队各有所长,若是在茫茫草原上,突厥骑兵来去无踪,是有优势的,即使在漠南打不过,也可以撤向阴山以北,拉长汉军的补给,所以缺乏大规模骑兵部队的汉军是很难追出大漠,梨庭扫穴的。现在隋朝军力强大,但精锐骑兵也不过二十多万,若是天下大乱之时,各个割据势力有个三五万骑兵就是奇迹了,根本不可能考虑跟突厥人在大漠争锋。”
“但另一方面,突厥人长于骑射,却短于攻城,以前极盛之时,也是连边关象雁门,代郡和马邑这样的城池都难以攻下,加上乱世之时生产破坏,粮食补给这些只会存在于坚城之中,他们即使是劫掠乡间也是一无所得,最后只能退走。如果我是突厥人,那最可行的办法就是同时支持北方的多个势力,让他们互相征战不休,而自己可以向他们趁机敲诈勒索各种钱粮,壮大自己的实力,加快巩固自己的草原霸主地位,消灭那些不听话的敌对部落,等到真正地在草原上有了绝对的霸权之后,再视情况而决定是南下还是固守草原。”
魏征点了点头:“那主公以后若是起兵的话,会和突厥人合作吗?”
王世充摇了摇头:“不,非到万不得已,我不想做异族的走狗,突厥能给的,无非是几千几万的骑兵罢了,现在我们已经在吐谷浑有了自己的马群来源,在乱世到来之前想办法组建自己的骑兵部队就可以,不一定需要突厥人的帮忙。当然。如果突厥人能牵制那个未来可能的关陇霸权,自然是最好不过。”
魏征笑道:“对了,您让李靖去了一趟雪山党项羌跟那伏连可汗接头,也交代他这回要跟吐蕃人联系吗?”
王世充收起了笑容。正色道:“这次大朝会之后,那个慕容顺太子要被护送回去当可汗了,我们必须要提前下手,干掉尼洛周,以取信于那伏连可汗。而且我有一种预感。吐蕃人会是以后乱世天下的一大变数。无论如何,现在跟他们建立某种联系,交个朋友,不是坏事。整个大隋,现在有野心的豪强们都把目光盯上了突厥人身上,可是在我看来,新兴的吐蕃,很可能到时候会超过突厥,成为我中原王朝最强大的对手呢。”
吐谷浑,伏俟城。
高原上的夏天。来得比中原地区要炎热许多,四个月前的晚冬时节,还四处一片白茫茫的雪山头,这会儿都消融了大半,只剩下峰顶一处还是白花花的。而城后的那块原本郁郁葱葱的大草原,这会儿已经给啃得象得了斑秃的脑袋似的,到处都露出灰黑色的土壤,连幼苗也剩不下多少了。
尼洛周站在伏俟城头,与换了一身粟特族客商打扮的李靖并肩而立,看着这片给啃光的草原。用汉语叹道:“这次守城战,来避难的部众和牛羊太多了,这几十里的草原,半年多下来也给啃了个精光。连苗都不剩了,也不知道要恢复成以往的模样,还需要多久的时间。”
李靖微微一笑,说道:“大宝王还在担心这青草苗的问题?我觉得与这件事相比,你更应该担心一下慕容顺太子的事。”
尼洛周的脸色一变:“李行首(李靖这回仍然是以王世充商团大行首的身份出现,没有亮出自己的隋朝官身。尼洛周对中原大隋的情况不是太熟悉,也不知道李靖这样一个中低层的官员),有什么新消息了吗?”
上次慕容顺本来已经给杨广带过来了,准备册立为可汗,但尼洛周却推说部众刚刚归附,而且伏连可汗下落不明,此时强行立慕容顺太子即位,只恐草原上人心不服。加上杨广自己也需要带着慕容顺到姑臧城和东都,让他也加入朝贺的队列,于是此事就给暂时拖了下来。而李靖自从伊吾城攻防结束后,就迅速地离开了军队,秘密进入伏俟城,作为王世充在此处的眼线,负责今后吐谷浑以及吐蕃的事务。
李靖点了点头:“前几天刚刚传来的消息,说是东都那里的新年朝贺已经结束了,按照约定,隋皇将派三千骑兵护送慕容顺太子来伏俟城即位,算算时间,大概是一个半月以后到。怎么样,大宝王,你已经安抚好各部,准备举行新汗登基大典了吗?”
尼洛周摇了摇头:“召集各部大人的权限我是没有的,只有伏连可汗才有这个权力,我要把此事报告给大可汗,由他来定夺。”
李靖微微一笑:“大宝王可知在哪里能找到伏连大可汗吗?”
尼洛周微微一愣:“不是在雪山的党项羌人那里吗?”
李靖笑着从怀中摸出了那块吐蕃令牌:“大宝王可识得此物?”
尼洛周把令牌拿到手上,脸色大变:“这,这不是吐蕃的令牌吗?”
李靖笑着拿回了令牌,放回了怀中:“大宝王果然识货,现在你应该知道,大可汗去了哪里了吧。”
尼洛周默然半晌,才叹了口气:“其实我也一直怀疑大可汗不会投奔党项羌人的,他们并没有击败隋军,助大可汗复国的实力,但吐蕃人嘛…………”说到这里,尼洛周收住了话。
李靖点了点头:“吐蕃人是雪域高原上凶猛的狮子,一旦借此机会进入吐谷浑,以后就很难把他们赶走了,是吧。”
尼洛周咬了咬牙:“现在雪域高原还有苏毗和象雄两国没有臣服于吐蕃,他们暂时还无力进入这河湟高原,大可汗选择在这个时候找他们,应该是最好的选择了。李行首,看来我需要你的帮助,才能跟大可汗联系上了。”
李靖的脸上飘过一丝诡异的微笑:“大宝王不用客气,这就是我家主公安排我在这里的原因,请你安排一下去吐蕃的人,我这就跟他一起动身上路。”(未完待续。)
第八百七十三章 伏击利马谷
尼洛周笑道:“那就多谢李行首了。赤勒花丁在吗?”
一个三十多岁,穿着皮袍,低眉顺眼,看起来一脸忠厚的随从走了过来,以手按胸,鞠躬道:“大宝王有何吩咐?”
尼洛周指着李靖,用吐谷浑的官方语言鲜卑话说道:“这位乃是我们的汉人朋友派在这里的代表李行首,他知道大可汗的下落,你准备一下,我写封信,你带上信件和李行首一起出发,前往雪山去找大可汗。”
尼洛周转向李靖 ,用汉语说道:“这位赤勒花丁,是我们吐谷浑经常来往于雪域高原的一个商人,也是大可汗的一个亲信,他会吐蕃话,一定会帮上李行首的忙的。”
李靖哈哈一笑,改用鲜卑语说道:“大宝王,你们鲜卑语我听得懂,不过吐蕃话我确实不会说,就要麻烦这位赤勒花丁老兄了!”
赤勒花丁的眼中闪过一丝迷芒:“大宝王,这是怎么回事呀,为什么我们大可汗的下落会让这个汉人知道?还有,为什么我们去吐蕃,还要带上这个汉人呀?”
尼洛周的脸色一沉,摆了摆手,一下子打断了赤勒花丁的话:“这些大事不是你所应该知道的,你只管负责把此信亲手交给大可汗,然后把他的回信带到就行。”说着,尼洛周从怀中掏出一张羊皮纸,拿起一根炭棒,在上面写起字来,都是些龙飞凤舞的鲜卑文字,李靖负手而立,站在一边,没有看上一眼。
等到尼洛周写完后,又从一边的随从手上拿过一块上好宝玉制成的玺印,用嘴哈了哈,然后郑重其事地在末尾盖了个章,然后把这羊皮纸卷好,交给了赤勒花丁,正色道。“你要用自己的生命来守护这封信,明白吗?”
赤勒花丁忙不迭地点着头,一边收下了那封羊皮纸,说道:“放心吧。大宝王,我一定会见到大可汗,把这封信当面交给他的。”
李靖看着尼洛周,长吁了一口气:“好了,现在我也要准备一下上路了。正好我们主公说过,要到吐蕃那里看看有什么生意可以做,我这次带着的几百匹丝绸和一百多套黄铜碗,也拿到吐藩那里交易,赤勒花丁就跟着我们的商队走吧。”
尼洛周的脸上闪过一丝疑虑:“商队吗?会不会走得太慢,误了事情呢?”
李靖笑道:“放心,东都离这里相隔四五千里地呢,没个两三个月来不了的,再说就算慕容顺太子来了,你也可以说要找各个部落的首领头人们商议。把时间拖一拖,反正没有大可汗的命令,这个新可汗的选举大会是开不起来的,大宝王没必要关键的。”
尼洛周点了点头:“那好吧,我还是留在这伏俟城等候你们的好消息。”
李靖转过身,对着跟在他身后的刘黑闼使了个眼色:“黑闼,去准备一下商队,咱们午后就上路。”
五天之后,伏俟城南的利马谷,这里是从伏俟城下来之后通向南边雪山方向的必经之地。一支百余匹马和骆驼组织的商队,正在这山谷中穿行,李靖和赤勒花丁各骑着一匹青海骢,走在队伍的最前面。而数十名武装护卫,则持槊挎弓,在商队的两边守护着。
赤勒花丁不停地向回头看,一脸的焦急,而李靖则神情自若地跟在他后面,赤勒花丁忍不住开口道:“李行首。这个速度还是太慢了,得加快才可以,这里离乞伏部落很近,咱们迅速通过这山谷,进到前面的草原地带,就没啥好担心的了。”
李靖微微一笑:“哦?乞伏部落?难道现在这草原上还有不遵大可汗号令的部落吗?”
赤勒花丁摇了摇头:“那倒也不是,只是上次伏俟城攻防战的时候,大宝王下令杀了乞伏部落的首领乞伏达,和隋军议和,所以乞伏部落上下恨透了大宝王,开城议和之后,他们没有回到原游牧地,而是来到了这利马谷附近,听说在南连吐蕃人,有所图谋呢。”
李靖点了点头:“那我们更没什么好担心的了,这回我们是找大可汗的,他人就在吐蕃,乞伏部落的人不至于为难我们。”
话音未落,两侧的山头上突然响起一阵呐喊声,号角之声四起,赤勒花丁的脸色一变:“不好,有埋伏!”
只见两侧山头的乱石之后,一下子冒出了百余名留着辫发,穿着皮袍的吐谷浑人,各个弯弓搭箭,直指商队,而训练有素的商队护卫们也全都举起了盾牌,躲到了大车后面,以为掩护。
前方的谷口出现了三匹高头大马,三个吐谷浑骑士出现在了那里,身后则是两三百名骑兵,赤勒花丁的头皮开始发麻,小声地说道:“李行首,不好,那个为首的是乞伏达的弟弟,乞伏炽可术。”
乞伏炽可术穿了一身锁子甲,戴着铁盔,这让他的打扮和周围身穿皮袍与皮甲的普通骑兵们很特别,他高声叫道:“你们是什么人?怎么会从这里经过?”
赤勒花丁连忙回道:“前方的可是乞伏炽可术大人?”
乞伏炽可术冷冷地说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尼洛周的狗腿子赤勒花丁,这是你要带的商队?”
赤勒花丁连连摆手道:“不不不,乞伏大人误会了,这支商队里全是汉人,是要到吐蕃做生意的,我只是带路而已。”
乞伏炽可术骂道:“放屁,你小子是不是当老子白痴?你好歹也是尼洛周这条老狗的左右手了,这种向导的事情会让你做?兄弟们,准备放箭!”他说着高高举起了右手。
李靖面不改色,用鲜卑语朗声道:“乞伏大人,我们真的是汉人,想要到雪山上的吐蕃部落看看有没有生意做,而且我们有特殊使命,要找伏连大可汗的,请你放行!”
乞伏炽可术脸色一变:“你说什么?大可汗在吐蕃?”
李靖微微一笑:“我这里有令牌,一看便知!”(未完待续。)
第八百七十四章 女国的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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乞伏炽可术略一沉吟,便说道:“那好,你和赤勒花丁两个人过来,其他人留在原地不许动,我警告你们,山谷两侧已经给我们包围了,别想耍什么花样!”
李靖转头对脸色苍白的赤勒花丁笑了笑:“咱们走吧。”言罢一打马屁股,单人独骑就向着前方的谷口奔去,赤勒花丁咬了咬牙,也跟在了后面。
李靖和乞伏炽可术相遇之后,一通交头结耳,赤勒花丁在后面动作比较慢,等奔到近前时,只见李靖正把什么东西往怀里塞,而那乞伏炽可术则看向了赤勒花丁,沉声道:“不错,这位李行首确实是大可汗的人,可是你赤勒花丁,又怎么会跟着李行首的商队呢?”
李靖笑道:“不瞒乞伏大人,这位赤勒花丁朋友,乃是尼洛周派向大可汗那里请示命令的一个信使,并非奸细,他身上还有献给大可汗的密信呢。”
乞伏炽可术眼睛一瞪:“李行首,你别上了这厮的当,这小子就是尼洛周部落里的人,想必是想探查大可汗的下落,然后加害他,这样尼洛周就可以自己夺权了,根本没有什么秘信的!”
赤勒花丁连忙说道:“不不不,乞伏大人,确实有秘信,是尼洛周亲手给我的,要我交给大可汗殿下的!”他说着,从马上跳了下来,脱下右脚的靴子,从鞋底里翻出了一张羊皮纸,递给了乞伏炽可术。
乞伏炽可术拿过信来,看了两眼,点了点头。说道:“信上确实不错,是有事要请求大可汗,你这里还有什么别的口信吗?”
赤勒花丁眨了眨眼睛,似乎想要隐瞒。乞伏赤可术一下子拔出了马刀,在手上晃来晃去:“果然你这厮要使坏,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赤勒花丁吓得魂不附体,连忙说道:“尼洛周还叫我带口信,说是两个月后的八月二十一号。将在伏俟城举行部落首领的大会,公推新任可汗,要大可汗到时候说服几个主要部落的首领参加。”
李靖的双眼一亮:“确定是八月二十一号?”
赤勒花丁连连点头:“这点小的怎么会记错呢!”
李靖对着乞伏炽可术笑了笑,乞伏炽可术手起刀落,赤勒花丁还没来得及喊出声,一颗脑袋就飞上了天,尸体无力地倒了下来。
乞伏炽可术把那羊皮纸递给了李靖,说道:“信上确实是说那慕容顺太子要回来了,请示大可汗如何处理。那个日期嘛,就是这家伙的口信了。”
李靖叹了口气。收下了羊皮纸,笑道:“尼洛周倒是很聪明,把约定的日期让这赤勒花丁口述,避免了风险,可惜他找错了人,乞伏大人,这回你帮了我们大忙,我家主公和大可汗是不会忘记你的,这些丝绸和铜碗,就交给你的部落吧。”
李靖说完。向后面做了个手势,护卫们纷纷放下盾牌,开始从车上卸起货来,而山上的吐谷浑弓箭手们也纷纷收起弓箭。走了下来,把一袋袋的货物扛向了谷外。
李靖看向了乞伏炽可术身边的一条大汉,笑道:“黑闼,这回也辛苦你了。”
刘黑闼一身吐谷浑人的打扮,抬起了头,毡帽下现出了他那张满是络腮胡子的脸。笑道:“不辛苦,李行首,原物奉还!”他说着从怀里摸出那枚吐蕃人的令牌,还给了李靖。
乞伏炽可术笑道:“若不是有这枚令牌,我也不会相信你们的。对了,见到大可汗的时候,代我们向他问好。顺便告诉他,我大哥和几千名部落的勇士为了大可汗捐躯了,我们乞伏部落的吐谷浑人宁死也不做隋朝人的奴隶!”
李靖微微一笑:“一定会帮你转达的。”
十五天后,雪域高原,吐蕃的王城,秦旺达孜城堡,这是一座建于草原之上的石制城堡,不算太大,周长大约三里左右,高约两丈。而城外的两万多吐蕃士兵,或步或骑,排成了整齐的阵列,正随着吐蕃首领囊日赞普在阵前的高声演说与策马奔驰,不停地从绝对的沉静之中爆发出阵阵的欢呼,声如雷霆。
李靖站在城楼之上,与伏连可汗并肩而立,他是昨天到达这里的,有了那块囊日论赞亲授的令牌,足可以在这雪域高原上畅通无阻,巧得很,吐蕃正好调集了各部落的精兵,准备出征讨伐相邻的苏毗王国,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囊日赞普邀请二位贵宾登上了城头,亲眼见识一下吐蕃军强盛的军容。
李靖的面沉如水,与军队打了一辈子交道的他,一眼就能看出这两万多吐蕃人,是绝对强悍的精兵,中原以外,四方蛮夷与中原军队最大的差距就在于这种纪律性上,即使是北方强大的突厥人,也不可能做到以部族为单位列阵时可以不动如山,瞬间又能动如雷霆。
这些皮肤黝黑,肌肉发达的吐蕃战士,步兵穿着皮甲,而骑兵则多数披着连环铁甲,武器则是一水锋利的锋利长刀,在烈日的照耀下,这些长刀的刃口,闪着慑人的寒芒。在囊日赞普讲话的时候,草原之上除了被风吹得猎猎的旗声外,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而在他话音刚落的时候,战士们的欢呼声和战马有节奏的嘶鸣声,却几乎能把人的耳膜震碎。
伏连可汗叹了口气,小声说道:“李将军(李靖的身份对于伏连可汗没有隐瞒),本汗跟隋军也算是交过了手,可是依本汗看来,这些吐蕃人,好像凶悍和战力还要在隋军之上啊。”
李靖微微一笑:“确实是非常优秀的军队,也是一支安静的军队,但这些战士的眼里却都有嗜血的光芒与战斗的渴望,大可汗,我昨天来的有点晚了,又语言不通,那囊日赞普的话我没有听明白,今天他们就要出征了吗?要打谁?”
伏连可汗微微一笑:“打的是西边的宇仁城堡的苏毗国小女王,苏毗赤邦松。”
李靖对苏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念叨了几遍后,突然眼睛一亮:“苏毗?就是那个传说中的女国吗?”(未完待续。)
第八百七十五章 李靖传假信
伏连可汗奇道:“怎么,你们中原人也听说过这个女国的名称?”
李靖点了点头:“开皇六年的时候,这个女国曾经来我大隋朝贡过,听说他们国家有两万多帐落的人,在山上筑了一座方圆五六里的城堡,名叫噶尔城,城里有一座九层的高楼,而苏毗女王则居住在这个城里,这个国家的风俗是以妇人为贵,轻贱男子,女王的丈夫不理政事,国中男子只以征伐为生。那个苏毗女王有几百名侍女,五天听一次朝政,后来又设了一个同族女子为小女王,为她代管朝政。她们的国家以射猎为生,族人多是神箭手,是这样的吗?”
伏连可汗哈哈一笑:“想不到苏毗国二十多年前还朝贡过大隋,我们倒是一点不知道呢,嗯,这就是了,他们国家南边可以进入你们隋朝的蜀郡和南宁州地区,想来当年是从那里朝贡的,没经过我们吐谷浑。你说的情况基本上不错,但苏毗国的情况和二十多年前相比也有了很大的变化。”
“这苏毗国国内有几个大姓部落,如农姓,娘姓,韦姓等,昨天你在宴会上看到的那几个盟誓和唱诗的人,就是这几个部落的首领人物,如农?准保,娘?曾古,韦?义策等人,这雪域高原之上的各国,都是以部落为姓,后面的则是名字。”
李靖奇道:“为什么这些苏毗国的贵族首领,会来投奔吐蕃国的囊日赞普呢?”
伏连可汗笑道:“这一点我也是来了吐蕃后才知道了,苏毗国内的大小女王后来开始争权,本来大小女王都是同族的两名女子,那个小女王相当于你们汉人的宰相,专门处理政务,而大女王则是国主,五日一朝,大女王死后,则需要重新从大女王所在的王族中找到两名贤女。担任大小女王的职务,而前任小女王也要退休。”
李靖叹道:“这种制度不乱才怪呢,大女王不怎么管朝政,而那个小女王则是大权在握。怎么会甘心随着大女王的退位而自己退位呢?”
伏连可汗点了点头:“是啊,天下的权力都是不可以分享的,苏毗国也是一样,十几年前,大小女王开始为了权力而翻脸。大女王达甲吾和小女王赤邦松分居两城,达甲吾居住在原来的王城噶尔旧堡,而赤邦松则另出去修筑了一个叫做宇那的城堡,而国中的部族也分为两派,大部分人追随达甲吾,而小部分人则随着赤邦松而去。”
“那个达甲吾的年纪比赤邦松要长上了许多,到了晚年的时候昏庸残暴,听不进左右人的劝谏,还经常无故地削减手下贵族与头人的领地,结果惹得她的头号重臣。也是苏毗国的大部落念?几松反叛,先是暗杀了达甲吾,但这几松身为男儿,无法占据国位,于是就胁迫达甲吾手下的部落全部投靠了小女王赤邦松,他自己也成了赤邦松的入幕之宾,以王夫的身份独掌大权。”
李靖笑道:“居然还有这么一回事,我现在算是明白了,这个出身念部落的赤邦松以前跟其他几个部落的首领也就是平起平坐的同僚关系,但一旦出人头地。肯定也是会依靠着手上的权势,侵吞占有其他部族的领地,昨天我们看到的那些娘部落,农部落和韦部落的头人。应该都是咽不下这口气,才暗中投靠了吐蕃的囊日赞普吧。”
伏连可汗抚了抚自己的胡须:“正是如此,十天之后是苏毗国祭祀的日子,正好所有的首脑人物都会集中在那宇那城堡,所以囊日论赞就集中了吐蕃全国的精锐,以那三个部落为先导。直攻宇那,就是准备一举消灭掉苏毗国!”
李靖的眉头微微一皱:“赤邦松对此一无所知吗?”
伏连可汗笑道:“赤邦松刚夺得苏毗女王之位时,还警惕了一阵子,防范甚是严密,可是时间一长,也就松懈下来了,至于那个几松,他的全部精力就是在如何侵占别的部落的好处,给自己的部落谋权宜上,对其他的国家动向并不是太清楚,囊日赞普上个月派了个替身,大张旗鼓地去向西北方向的象雄国国主商议两国结亲之事了,所以几松也放松了警惕,选在这个时候搞祭祀。”
李靖点了点头,看着城外那些威武雄壮的军队,说道:“想不到这雪域高原之地,也有这么多的牛马,囊日赞普的军队足有一万多骑兵,长途奔袭的话,只怕那赤邦松夫妇根本来不及反应的。”
伏连可汗微微一笑:“世事无绝对,宇那城也是建立在山上,跟我的那个伏俟城很象,号称一夫当关,万夫难攻,即使只有几百名守军逃进城里,也能守上很长时间的,苏毗国和周围的尼婆罗,还有天竺国都有联姻关系,时间一长的话,这两国若是派出援军,也是会存在变数的。”
李靖笑道:“兵贵神速,我想苏毗国已经君臣离心,部众分散,这回怕是难过此劫了,正好,我也能亲眼见识一下吐蕃国的军力呢!”
伏连可汗勾了勾嘴角:“李将军,只是这样一来,时间耽搁久了,吐谷浑那边的事情怎么办?”
李靖压低了声音,从怀里掏出了那卷羊皮纸,递给了伏连可汗:“这是大宝王写给大可汗的信件,他说大可汗尽管在雪域安享天年,他会好好扶立慕容顺太子的!”
伏连可汗的身子一震,眼中充满了惊怒之色, 拿起羊皮纸就看,李靖心中冷笑,吐谷浑毕竟还是文化技术太落后了,碳棒写的字很容易就会给擦去,然后自己按照那尼洛周的笔迹重写就是,只要保留最后的那个大印就行。而头脑简单,又对汗位高度敏感的伏连可汗,不上当才怪了!
果然,伏连可汗拿着信件的手在微微地发着抖,咬牙切齿地说道:“果然不出你主公所料,这个狗东西真的想趁本汗不在造反了,哼,想得美,本汗在这吐谷浑高原几十年也不是白混的,想让本汗退位,本汗先要了你的命再说!”(未完待续。)
第八百七十六章 囊日赞普
伏连可汗自言自语了一阵后,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问道:“李将军,这尼洛周现在在哪里?他又准备在什么时候去迎接慕容顺?”
李靖笑道:“听说是八月二十号,会在伏俟城举行各部头人的大会,到时候公开选出慕容顺为继任大可汗,然后由尼洛周亲自去西平郡迎接慕容顺。”
这下子伏连可汗再无疑虑,怒道:“这个狗东西,还真是打好算盘了!李将军,我这回不能陪你去看打苏毗了,我有急事需要处理一下,失陪!”他说完后,也不征求李靖的意见,急匆匆地就下了城楼。
李靖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屑的神色,伏连可汗只留恋自己的汗位,对于吐蕃这个可怕的邻居,有这么一个上天赐予的观摩其作战的机会,居然也弃之不顾,今后几乎可以肯定,完成了雪域高原统一的吐蕃,一定会向吐谷浑举起屠刀,作为他们下山的第一个祭品。
正在这时,囊日赞普也完成了他的阵前演说与阅兵,在十几名随从的陪同下,骑马向着城堡这里奔来,正好赶上伏连可汗匆匆地带着几个随从出城,李靖的眉头一皱,也走下了城楼,跟刘黑闼一起骑马出了城门。
这时候伏连可汗已经先走了,囊日赞普一身漂亮的铁铠,上面装饰着各种华丽的羽毛,铁盔之上,更是三根雉尾冲天,显示着他作为赞普的无人权力,他的年纪约有四十上下,眼睛不大,眼窝却是挺深,皮肤在周围的一众随从中的黑色和古铜色映衬下,显得挺白,鼻梁高挺,显然是带有一些鲜卑人的特征,李靖想到了伏连可汗跟王世充提过的吐蕃的赞普乃是南凉王座后代的传说,这回近距离观察了一下。果然跟长孙晟这样的鲜卑人有颇多相似之处。
李靖在马上拱手向着囊日赞普行了个礼,用鲜卑话说道:“赞普,您的军队真的象是这高原上的雄狮,在下以为一定可以旗开得胜。拿下苏毗!”
囊日赞普微微一笑,向着李靖回了个礼,说道:“昨天的宴会上,我忙于和几位部落头人盟誓,没有顾得上招呼远方的客人。失礼之处,还请见谅。”
李靖没有料到这囊日赞普谈吐不俗,说话彬彬有礼,完全不象一个蛮夷,心中对此人的印象又改观了不少,他笑道:“赞普言重了,这次我来贵国,本来是想给寓居于此的伏连可汗送信的,现在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不过今天看到这样威武雄壮之师。我也忍不住想看看这次的征伐,不知道赞普能不能给我提供这个学习和观摩的机会呢?”
囊日赞普哈哈一笑:“大隋乃是天下最发达,最富强的国家,中原的战争水平也比我们这边陲蛮荒之地要高出了许多,李行首太过言重了吧。”
李靖摆了摆手:“不不不,赞普谦虚了,李某在大隋也当过几天兵,对于行伍之道还是有些心得的,恕我直言,大隋的军队能训练成赞普这样的。也着实不多呢,只有少数几支精锐部队才可以做得到。”
囊日赞普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之色,继而摇了摇头:“李行首,你太客气了。用你们中原的话来说,我这是叫班门弄斧,也罢,我们的大军马上就要出发,李行首若是有意,就请指教一下我们的军队吧。”
李靖微微一笑:“岂敢!”
头顶突然传来一阵鸟雀的叫声。囊日赞普和身后的臣子们都抬头向上看,只见一队鸽子正飞过众人的头顶,囊日赞普身后的一个年起来三十出头,双眼发亮,个子中等的年轻人突然说道:“鸽子比两个时辰前飞过时少了一只,一定是被鹞鹰给叼走了!”
李靖的脸色微微一变,奇道:“这位老弟,你是怎么能断定这群鸽子就是两个时辰前飞过去的那群呢?少了一只的原因可能有许多,为什么一定说是给鹞鹰给叼走了?”
囊日赞普笑了笑,指着这个穿着白绛相间藏袍,脑袋两边盘着两根辫发的年轻人说道:“李行首,这位叫叫琼布?邦赛色则,乃是我们雪域高原上的头号聪明人,他可以同时断四桩案子,口述三样政务的处理方案,同时还跟人下棋获胜,他说了这队鸽子是给鹞鹰叼走了一只的,那绝对错不了的。”
李靖心中一动,在他的记忆里,这种同时处理多件事的超级人才,只有晋书上看到过宋武帝刘裕的军师刘穆之可以做到,想不到在这雪域高原上,也有这样的牛人,难怪能把这些游牧部族的军队,管得如此井井有条,他点了点头,对着那邦赛色则行了个礼:“邦赛色则先生,请问你这样说的依据何在呢?”
邦赛色则微微一笑,突然说起了汉语:“李行首,那只打头的鸽子,左翅膀下有三根红色的羽毛,跟别的鸽子不一样,所以一眼就能看出是两个时辰前经过的那队。而它们一边在飞一边在哀叫,显然这少掉的一只是死于非命,从它们急匆匆地飞过来的速度看,显然是碰到了凶猛的天敌,正在逃命,在这雪域高原上,最常见的就是鹞鹰了,所以我能判定,一定是不久前刚有一只鸽子给鹞鹰吃掉了,若是我们往来处去找,应该还可以看到呢。”
李靖点了点头:“邦赛色则先生,你我要不一起去看看这只鹞鹰如何?”
囊日赞普笑道:“好啊,邦赛,李行首是远方的贵客,你就带他看看好了。”
邦赛色则脸上带着一丝得意的神色,以手按胸,恭敬地向着囊日赞普回了个礼,然后扭过头来,对着李靖,向前一摊手,作了一个请君先行的手势。
李靖正要策马,空中突然响起一声凄厉的鹰啸,众人抬头看去,只见三只鹞鹰,正呈品字形,以冲刺的速度,飞快地冲着前方的鸽群冲刺而来,而为首的一只鹞鹰的嘴里,赫然正叼着一只鸽子呢!(未完待续。)
第八百七十七章 宇那城的女王
苏毗都城,宇那城堡。
这是一座建设在高山之上的石制城堡,与旧都噶尔城堡极其相似,只不过为了显示小女王的地位在大女王之下,城堡中的主楼,也就是类似于后世里日本式的天守阁,只建了八重,不过即使如此,居于高岭之上的城堡,仍然可以对三四里外的四周平原一览无遗。
主楼的顶层,一对四十多岁的男女并肩而立,与一般苏毗人穿着的皮制藏袍不同,这两人都穿着华美的丝绸,披金戴银,如果不是因为他们身后的侍从和侍女们都穿着藏袍,垂首恭立,只从背后看,还真会以为这是一对汉人贵族呢。
苏毗女王赤邦松的脸上涂着黄色的油彩,这是苏毗人特殊的风俗,无论男女都要以颜料涂面,有时候一天会变换几次颜色,宛如变色龙一般,而这黄色,则是赤邦松最喜欢的一种,一旦涂上去,也只会好几天后再换别的颜色。
赤邦松看着站在她身边,脸上涂着蓝色颜料的几松,笑道:“几松,你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几松的眼睛不是很大,由于长期被日光直晒的原因,他的眼睛一直微微地眯着,这让别人很难通过他的眼睛而看到他内心的想法,也正因为这样,前任的苏毗大女王达甲吾才始终看不透他的内心,最终惨死在他的手下。
几松摇了摇头,神情还是非常地严肃:“女王啊,我的感觉不是太好,今天早晨起来的时候,不,应该是说最近几天早晨醒来的时候,我的左眼皮一直在跳,从小时候开始,每次我左眼皮一跳 ,就会有倒霉的事情,上次达甲吾没收我三分之一领地之前的那一天。我的左眼皮也跳了几次。”
赤邦松笑着摇了摇头,拾起了几松的右手:“都胡思乱想些什么呢,现在的苏毗国,就是我们两人的天下。说一不二,有谁能反抗我们的意志呢?更不会有人能给我们带来灾难了!”
几松的眉头仍然紧紧地锁着:“女王陛下啊,国内应该是没有人敢反抗我们了,自从前年达甲吾的死忠噶尔部落举兵反叛,被我们镇压之后。那些部落就温顺地象一群绵羊,可是越是这种平静,我越是觉得有些不对劲,象念,农,韦这三个部落,我这几年来无论怎么侵占他们的领地,夺取他们的牲畜,他们都没有任何反抗的意思,爽快地就把这些东西交了出来。”
赤邦松笑道:“那是因为他们知道你的手段。也不敢反抗我这个唯一的女王啊,这是他们识相的表现。”
几松松开了赤邦松的手,正色道:“我不这样看,这些部落当初肯和我一起毒杀达甲吾,本身就证明他们并不是怕事的人,也不会把女王的权威放在眼里,可是被我这样打压,居然没有任何动作,这太奇怪了。而且这次祭祀大会,别的部落都来人了。就连噶尔部落都派了头人的儿子过来,唯独这三个部落没有派人过来,不是说头人生病,就是说头人有要事走不开!哼。有什么事能比一年一度的祭祀更重要呢?!”
赤邦松的眼中光芒闪闪,她也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劲,疑道:“他们不会真的在搞什么鬼名堂吧,不过我派在各部落的耳目都没有什么情报传回来啊。”
几松咬了咬牙,摇头道:“听说汉人那里有本兵法书,名叫《孙子兵法》。里面就详细介绍了国与国之间如何使用间谍,防备间谍,专门列到和作战同样重要的地位,名叫用间篇。这个间谍,就是我们所说的耳目。女王啊,若是这些部落真的下了决心要背叛我们,只怕也会想办法避开你派去的各个眼线的。象是上次我毒死达甲吾的时候,不也是靠着各种欺瞒手段骗过了她派在我们念部落的奸细吗?”
赤邦松有点紧张了起来:“那怎么办,要不要召集军队,讨伐他们?”
几松摇了摇头:“现在还不行,这次祭祀大会,也算是一个探查方式,能看清楚哪些部落是忠心于我们的,哪些不是,当年中原的汉人建立的第一个王朝夏朝,他们的开国国君启的父亲,就是著名的传说中治水英雄大禹,为了树立自己的权威,曾让当时各个部落都来参加盟会,结果有一个防风氏的酋长没来,大禹就出兵消灭了这个部落,把这个酋长杀了祭神,这就是作为王者竖立自己权威的办法。”
“现在我们要先好好地笼络这次参加祭祀的那些个部落,尤其是噶尔部落,只有这些部落都听我们的话,到时候以他们为前驱,许诺分掉这三个部落一半的牲畜和土地给他们,他们一定会兴高采烈地拼命作战的!”
赤邦松的那张黄脸上终于眉头舒展了开来:“几松,你是我们苏毗国最聪明的人,一切依你说的办就是。”
几松笑着抬起了赤邦松的手,这双手以汉家女子的标准来看,可谓粗糙,但跟其他的苏毗侍女们那些因为终日被紫外线照射而变得象枯树皮一样,到处开裂的皮肤相比,已经算得上是芊芊柔荑了。赤邦松的黄色油彩下的脸色微微一红,即使是女王,在这些侍女面前给自己的丈夫这样宠着,也让她有些不好意思,她正要下令把这些碍眼的奴隶们赶走,突然楼梯上响起一阵声音,二人不约而同地向楼梯口看去,顺便把拉在一起的四只手给放了下来。
只见一个赤脚的披发奴隶跑了上来(苏毗人都穿皮质的鞋子,根据鞋子的质量能看出人的身份,奴隶是不穿鞋的。同样,奴隶们披发不梳辫子,而贵族无论男女都留辫子,而且盘得很好),几松看了一眼这个奴隶,皱了皱眉头:“东赞,有什么事吗?”
这个奴隶看起来只有十三四岁,个子瘦小,双眼发亮,却比那些站在几松和赤邦松身后的奴隶们肤色白了许多,更奇怪的是,他身为奴隶,赤着上身,只用一条湿牛皮系在腰间,却仍然扎着两条梳得整整齐齐的辫子,如同汉人姑娘的羊角辫一样,拖在头的两侧,似乎提醒着别人,这是一个出身贵族的奴隶。(未完待续。)
第八百七十八章 几松的毒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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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名叫东赞的奴隶向着几松行了个礼,说话的声音和语速一点也没有因为跑了半天,又爬了八层楼而有一点气喘发急,他平静地说道:“几松大论(吐蕃和苏毗国都把宰相称为论,大论即为首相),农?准保,娘?曾古,韦?义策这三位大人,已经全部来了,现在就在城外等候。”
几松的脸色微微一变:“你说什么,这三个头人都来了?”
东赞点了点头,眼中光芒一闪一闪:“是的,就是这三位大人本人,准保大人说大病初愈,曾古大人和义策大人说部落里出了些问题,需要他们处理,正好都处理完了,为了不耽误明天的祭祀大会,他们连护卫都没带几个,快马加鞭地赶到了这里。”
几松摇了摇头,脸上仍然是充满了疑虑:“真的只带了几个人?没有带兵马?”
东赞正色道:“没有,他们加起来的随从和护卫不到二十个,绝对没有带兵马呢,现在他们人就在城门外,大论可以亲自去看一下。”
几松沉吟了一下,对着身后的两个奴隶说道:“你们去叫额尔图纳和索克拉哈两位将军,让他们各带一千骑兵,搜索城堡方圆五十里内,不得有误!”
两个黑皮肤的奴隶行礼退下,几松对东赞挥了挥手,说道:“东赞,你去城门外找那三位头人,让他们稍安勿躁,就说女王陛下要准备一下,亲自出城迎接。”
东赞点了点头,转身迅速地奔下了楼梯,几松仍然面色阴沉,双眼中光芒闪闪,出神地思考着什么。
赤邦松笑道:“几松啊,这回你还有什么担心的吗?这三个人亲自前来了。而且没带兵马,这还不足以显示出他们的诚意?我觉得你有些太多心了吧。”
几松摇了摇头:“不,女王,我的直觉一直很准。这三个家伙有人生病,有人部落出事,而且他们的部落离这里的距离都不一样,可为什么偏巧三个人能一同前来呢?这难道不奇怪吗?”
赤邦松叹了口气:“几松啊,防备和警惕是必须的。但过于多心,只会让部众远离你,而且自己也会疑神疑鬼的,象以前的大女王达甲吾,不也是因为年老多疑,听不进周围人的劝谏,还无端地处罚包括你在内的部落头人,这才落得个众叛亲离的下场吗,几松,咱们可不能走她的老路啊。”
几松咬了咬牙。眼中现出一丝杀意:“这样好了,这回的祭祀之后,我们就把这三个家伙扣下来,然后集结兵马,看他们部落的反应,若是他们没有搞鬼,那把这三个家伙给关个两年后就放回去,若是他们真的投靠了吐蕃人,那咱们也好有个防备,到时候先把这三个家伙剥了皮。拿头盖骨去当灯盏,然后再用他们的皮作了战鼓,去跟吐蕃人作战!”
赤邦松笑道:“吐蕃人?他们一向是我们苏毗国的奴隶和手下败将罢了,现任的囊日赞普。当年即位的时候都给自己的部众背叛,逃到雪山党项羌人那里避难了几年,若不是他的母亲跑到达甲吾那里自愿为婢女,求我们苏毗国出兵帮他平叛,现在这囊日赞普还不知道在哪里流浪呢。”
几松摇了摇头:“女王,你万万不可看不起这些吐蕃人。他们强悍善战,作战不畏生死,而且作战的时候列成多个阵列,一如汉家军队那样,鸣鼓而进,若未听到鸣金收兵之声,往往前队战死到最后一人也不后退,所谓令酷下而必死,就是如此啊。”
赤邦松不满地歪了歪嘴角:“吐蕃人凶悍,难道我们苏毗人就怕死吗?跟吐蕃人做邻居也做了几百年了,一直是我们苏毗国占了上风,虽然我们苏毗国是女子当家,但是只有在战场上最英勇的男子,才能娶到最高贵的女人,就是你几松,不也正是因为你是我们苏毗国的头号勇士,我才倾心于你吗?”
几松的脸上闪过一丝得意之色,转而又变得愁眉深锁:“女王啊,若是以前的苏毗国,自然是不必怕了吐蕃蛮子,可是现在我国内乱还没平定,各部落都有离心倾向,象农,娘,韦这三个部落,都是原来我们国家南边最善战的几个部落,若是他们都倒向了吐蕃人,那我们的情况可就真的不太妙了。”
“而且囊日赞普当年虽然落魄,但现在已经渐渐地稳住了局势,去年刚刚攻灭了西边的唐旄国,实力大增,又在今年初的时候跟北边的大国象雄国订了亲,把女儿许配给了象雄国的王子,现在雪域高原之上,他已经没有了劲敌,可以集中全部的力量来对付我们,据说可以发动的兵力不下三万,已经超过了我们的实力了。”
赤邦松的眉头轻轻一扬:“那又如何,吐蕃兵虽然凶悍野蛮,但是他们又穷又落后,也没有掌握先进的铁器冶炼技术,我们国家可是有最上等的井盐,靠着和南边的天竺诸国(印度北部的几个城邦国家,即今天的藏南地区)和西边的尼婆罗(今尼泊尔)做食盐生意,收入是那吐蕃人的十倍都不止,再勇猛的战士,也不可能赤手空拳地拿着那些石头做的武器,还有骨头箭头做的弓箭,和我们的铁甲战士对抗,每一个苏毗勇士,都可以对付五个以上的吐蕃人!”
几松微微一笑:“话虽如此,可是仍然不能大意啊,听说那个囊日赞普,靠着产自他们吐蕃国深山的染料和牛羊,这几年已经开始绕过象雄国,悄悄地和西域的突厥人做生意,又从突厥那里挖来了一些冶铁技师,已经在秘密打造自己的铁甲钢刀,虽然没有在实战中运用,但是谁也不能低估他们的实力啊,而且吐蕃国马匹极多,机动性要比我们以步兵为主的部队强了许多,真要是突袭我们,只怕胜负还未可知啊。”
赤邦松眨了眨眼睛:“那你说怎么办?”(未完待续。)
第八百七十九章 防火防盗防吐蕃
几松点了点头:“还是老办法,只要切断了吐蕃人通过内应进入我们苏毗国的通道,就不怕他们能翻了天,我们苏毗国即使在这雪域高原上,也是多山的至高点地形,跟吐蕃人以草原为主的情况不一样,所以只要能守住我们的这座主城,他们吐蕃人也呆不了多久,迟早要退的,不然时间一长,那大批的牛羊无人照顾,而相邻的部族也会趁机来抢劫。”
赤邦松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悦:“几松,你这也太灭自己的威风了吧,就是二十年前,我们苏毗国还能大败吐蕃叛军,护送那囊日赞普复位,就算他忘恩负义,反咬我们,我们苏毗的勇士难道就打不过他们了吗?”
几松叹了口气:“女王啊,叛军是叛军,只不过是几个大小部落的私兵而已,不是全吐蕃的力量,现在的吐蕃是一个统一的强大国家了,实力在整个雪域高原上也可以进前三,除了象雄和我们苏毗国,可能就是他们最强了,加上这些年来我们国家是内乱不止,现在还没有恢复,人心也不齐。”
“而吐蕃则是在囊日赞普的带领下,蒸蒸日上,这些年来内部稳定,外部则是通过结亲,盟誓等各种手段稳定和周围大国的关系,却又趁着我国内乱,象雄国也是新旧国王交替的机会,通过各种利诱方式来吸引两国的部众加盟,这十几年下来,实力此消彼涨,我也是突然才意识到,这个看似不起眼的吐蕃,已经成为我国东边和南边的一大强敌了!”
赤邦松眼中寒芒一闪,冷笑道:“几松大论,别人都可以这样指点江山,可唯独大论你不行,我们苏毗国这些年来的内乱,人心不稳,不都是你一手造成的吗?你毒杀大女王达甲吾。弄得旧都附近的部落纷纷反叛,然后依靠着我对你的信任,打压农,韦。娘这些大部落,把他们推向吐蕃人,这些年我都看在眼里,可是从没有责罚你,你现在跟我说这些事情。不觉得可笑吗?”
几松的额头上沁出了一阵子汗珠,鬓角处流下的两行汗线,把脸上的蓝色油彩都冲出了两条印子,他摇头叹气道:“女王啊,我做这些事情,可都是为了你啊,剥夺那些不听话的部落的领地,镇压反叛的部落,不都是为了加强你的权威和实力吗?以免象以前那样,几个大部落的联合就可以决定女王的继承和兴废。中原的汉人为什么强大?不就是因为他们的皇帝可以说一不二,不用看各地藩王的脸色行事吗?”
赤邦松的神色稍缓,语气也不如刚才的强硬:“好了,我也知道你是对我一片忠心,但现在国事如此,你成天说我们国家的困难,强调吐蕃的强大,难道你能有什么好的办法来应对吗?”
几松咬了咬牙:“其实女王陛下啊,这回我之所以要这样大张旗鼓地把各部落的头人都召集来搞这个祭祀,就是想借这个机会团结一下国内已经离心严重的各个部落。前几年我的做法有些过于激进。只怕一些大部落也是起了异心,所以现在我们得让出一部分的权力和好处给这些部落,换取他们对我们的忠心才是。”
赤邦松的脸色一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要把我们收回来的领地和牲畜重新还给那些部落吗?”
几松摇了摇头:“这当然不行。对于我们苏毗国来说,土地和牲畜就是军力的来源,人口的来源,断不可给人,但我们通过和尼婆罗,天竺国贸易得到的金子。倒是可以分一些给这些部落。”
赤邦松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满:“那些金子是我们通过只产自这宇那山区的井盐和岩盐所得的,跟其他部落一点关系也没有,我苏毗立国几百年来,也从不分这些部落盐巴贸易的收入,为什么要我做这件事?”
几松微微一笑:“要让他们听话,总得给点好处才行,今时不同以往,以前我们苏毗国周围没有强大的国家,可是现在却出了个雄心勃勃的吐蕃,所以我们现在得先安抚国内,再想办法灭掉吐蕃,只要周围没了强大的对手,还不是一切由我们说了算嘛!”
赤邦松点了点头:“你看着办吧,不过我有言在先,最多给三成,剩下的钱一个金币也不许动,我这宇那城堡明年还要扩建,用钱的地方还多。”
几松的脸上闪过一丝失望,一闪而没,笑道:“女王有这态度,我就好办事了,好了,女王,咱们这就去城门那里见那三个部落的头人吧。”
赤邦松勾了勾嘴角,黄色的脸上闪过一丝焦虑:“对了,几松,我刚才忘了问你了,若是这三个部落真的起了反叛之心,你该不会想让噶尔部落做先导,去打击这三家部落吧。”
几松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奇的神色:“女王,你是怎么会知道这事的?”
赤邦松冷笑道:“你我相好这么多年了,你有什么想法,我还不知道吗?当年噶尔部落可是达甲吾最忠实的追随者,也是反抗我们最激烈的,你却放过了他们部落,只杀了几个头领,还把前任大头领邦莫达的孙子东赞留在身边当奴隶,你这究竟是要做什么?你觉得这小子成天看着他爷爷头骨做的灯盏,人皮做的鼓,还会对你感恩戴德吗?”
几松咬了咬牙:“我当然不指望,但是作为部落头人,总得为自己的部落谋取最大的好处,噶尔部落乃是苏毗国最大的一个部落,轻易是消灭不得的,上次我只杀了几个反叛首领,却留下了他们部落,也正是想示好,邦莫达在达甲吾女王死后,不去效忠你,而是坚持要另选新的女王,我杀他靠的是苏毗国的国法,而不是私怨,所以这些年来,噶尔部落也一直没敢反抗,达甲吾的噶尔旧堡一带,也保持了表面的安定。”(未完待续。)
第八百八十章 血腥祭祀
赤邦松点了点头:“我知道你把东赞留在身边,也是想作为人质,可是我提醒你一句,这小子已经十三岁了,再过两三年就成年了,你到时候把他放回噶尔部落,那按汉人的话来说,就是鱼儿回了大海,苍鹰回到了天空,再想控制他们,可就难了。”
几松微微一笑:“所以要趁现在示恩示好于他,刚才我又想了想,农,韦,娘这三个部落靠吐蕃太近,总是个威胁,我们这次祭祀之后,不管他们是否有反心,都把这三个头人给扣下来,然后把噶尔部落迁到他们的领地附近,可以分给他们这三个部落各一半的领地,这样加起来比他们原来的地盘都要大了,噶尔部落有人质在我们手上,又有好处,肯定愿意的。”
赤邦松笑道:“那你就不怕跟我们有仇的噶尔部落会跟这三个部落联合起来,引吐蕃兵入侵吗?”
几松笑道:“不妨事,要知道噶尔部落是占了这三个部落大片领地的,他们之间只会有仇恨,不会联手在一起,到时候噶尔部落的旧地,我们让这三个部落头人的弟弟和侄子分出一半的部众去占据,这样这三个部落的势力削弱,又有噶尔部落的监视,即使想要投靠吐蕃人,也没有多少资本了,我们则可以从中观察,听话的部落就多分点盐巴贸易的金子,不听话的则暗中怂恿听话的部落去攻击,这样一来,就不用担心吐蕃人趁机入侵了,等到我们国内的形势稳定之后,就可以主动出击,灭掉吐蕃啦!”
赤邦松长舒一口气:“几松,你真的不愧是我们苏毗国的头号智囊,也不枉我爱你一场。好的,就按你说的办,我们现在就去迎接那三个头人吧。”
一天之后,宇那城堡外的草原之上,临时支起了一个营地,四周扎下了木栅,方圆有三四里,而营地之中,堆起了一个乱石堆,上面插着一面牛皮大幡,幡上则画着苏毗国的图腾--两只大鹏金翅鸟,传说苏毗国的祖先就是从天而降,而大鹏金翅鸟就成了这个部落的图腾,后来直到苏毗建国,每到祭祀的时候,这面牛皮大幡也会被拿出来,作为祭祀的主幡使用,以此来团结从苏毗部落分离出去的各个部落,提醒大家,五百年前,我们可是一个祖先。
草原上已经用羊皮垫子铺了几十个座位,放在草上,这正是苏毗国贵族们坐的地方,每一块羊皮上都坐着一个苏毗国部落的头人,前排的主位之上,苏毗国女王赤邦松居中而坐,她今天穿上了全套的女王礼服,全身上下都用金片和漂亮的羽毛装饰,脸上仍然涂着最喜欢的黄色油彩。
而几松大论今天换了一副青红色相间的油彩在脸上,这会儿他微微地闭着眼,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在他的身边,依次而坐的就是农,韦,娘这三个部落的首领,各个面带微笑,神色轻松自如,而奴隶东赞,则仍然赤着脚,裸着上身,脖子上带了一个银色的项圈,站在几松的身后,神情平静,眼中却是偶尔会闪过一丝精光。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中央那个疯狂跳着舞蹈的大祭司的身上,这个看起来有七十多岁的老女人,已经白发苍苍了,与各部头首领们浑身珠光宝器,穿金戴银的打扮不同,她的全身都穿着鸟毛大衣,上面挂着各种动物和人类的骨头,手里拿着两块牦牛肩胛骨所制成的巨大骨板,嘴里念念有词,一边打着骨板,一边念着咒语,手舞足蹈地围着这块石堆转来转去。
十个奴隶的尸体被排在这座石堆的前面,这是苏毗国特有的祭祀方式,先是以活人向阿修罗神(苏毗国信奉战神阿修罗,同时也信奉神鸟,认为神鸟会给他们带来丰收与富足)祭祀,然后再取得神鸟(从苏毗国山中捉到的雉鸡),以对神鸟的占卜来反映接下来三年的国运。
终于,大祭司的跳大神仪式结束了,两个侍者郑重其事地奉上了一只雉鸡,这是苏毗国三年一度的祭祀大典上必备之物,按照古法,将会由苏毗女王亲自剖开这只雉鸡的肚子,如果里面是粟米,则预示着来年的丰收,反之若是肚子里是沙土,则预示着接下来三年会有饥荒。
几松气定神闲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言不发,作为一个敢于亲手弑君的人,他早已经变成了一个彻底的无神论者,传说中杀掉苏毗女王后,阿修罗神会降下来的惩罚,十几年过去了都没有来到,所以几松就彻底地有恃无恐,这只雉鸡是他昨天让东赞从山里抓来的,还特地吩咐要喂它一晚上的粟米,所以今天的祭祀只不过是一个仪式罢了,糊弄一些这些头脑简单的部落头人们,让他们明白,跟着女王赤邦松,是可以风调雨顺,衣食无忧的!
赤邦松站起了身,她并不知道几松做过的手脚,无论是作为一个女王还是作为一个女人,她都是从心底里对神明还存有极大的敬畏,毕竟自己的王位合法性也来源于这上天的赐予,所谓国之大事,在嗣与祀,而对于并不母死女继的苏毗国来说,国之大事也只有祭祀之一条了。
赤邦松走到大祭司的面前,大祭司放下了骨板,双手捧起了雉鸟,递给了赤邦松,不知是因为年纪大了还是因为别的原因,今天的大祭司的双手有点发抖,而在她手上的那只雉鸟,并不知道自己接下来的命运,仍然悠闲地在东张西望呢。
赤邦松捧过了雉鸟,左手抓着鸟的两只脚,右手则接过一个祭司递上的一把小刀,她的眼睛轻轻地闭上,嘴里默念道:“伟大的神鸟啊,请赐予我们苏毗国上天的指示!”
睁开眼,赤邦松的双眼中突然杀机一现,她右手的手腕一抖,狠狠地一刀,便扎进了雉鸟的腹部。(未完待续。)
第八百八十一章 鸟骨头的占卜
这只可怜的鸟儿惨鸣两声,翅膀仆腾了两下,想要飞出,可双脚却是被赤邦松牢牢地抓住,血液随着它剧烈的动作,不停地流向赤邦松的手上,而她那张黄色的脸,也因为雉鸟翅膀的扑击,把不少血珠子溅了上来,让这张本来纯黄的美丽脸庞,一下子多了三分怪异的血腥。
赤邦松的眼中闪过一丝惊疑之色,本来按照道理,祭祀时的这些雉鸟不至于如此具有攻击性,大祭司会通过种种的催眠之法让这雉鸟安心待宰,可是不知为何,这只雉鸟却如此地垂死挣扎,这让曾经亲手主持过六七次祭祀的赤邦松感觉很奇怪。
几松也睁开了双眼,与这走过场的祭祀相比,他其实更在乎为何昨天领了骑兵分别撒出去巡视的那两名将军一直没有回报,这二人是他的本部绝对的亲信,一个是自己的妹夫,另一个则是自己的侄子,所带的兵又是王城的护卫和自己本部的兵马,要说迷路也不至于,到底是什么原因绊住了他们,音信全无呢?几松的心头开始出现一丝阴云,正在他思考之时,被这阵子鸟叫所惊扰,等他睁开眼睛时,却发现赤邦松的身上已经遍是鲜血,而那只雉鸟的翅膀却仍然在无力地扑腾着。
几松的脸色一变,正要起身,却发现周围的那些首领和头人们,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尤其是农,封,娘这三个部落的头人,他强自镇定了一下情绪,还是没有站起来,故作轻松地说道:“今天这只雉鸟,看起来并不是那么恭顺啊。”
娘?曾古是个五十多岁,胡子花白的老者,听了这话后,皱了皱眉头,说道:“我以为大论此言不当啊,这神鸟乃是保佑我们苏毗国的神灵。世代都是代表着上天传达各种旨意,要说恭顺,也应该是我们这些微不足道的人对神鸟表示恭顺才是,怎么能反过来说神鸟对我们恭顺呢?大论位居要职。在这种场合说话应该注意分寸才是啊。”
几松的眼皮跳了跳,强笑道:“曾古大人说得很对,是我一时失言,罪过,罪过啊!”
四十多岁。黑脸虬须的农?准保板着脸,红色的油彩下的脸上肌肉一跳一跳:“大论,今天可是祭祀的场合,你这样对神灵出言不敬,光是说两句罪过恐怕不行吧,要是冒犯了神灵,过几天降罪于我们部落,那谁来负担这个责任呢?”
几松的眼中闪过一丝愤怒,但现在所有人的目光已经渐渐地离开了正在剖开雉鸟肚子的赤邦松,而投向了自己这里。他在心里暗道,这三个家伙看来果然是前来联手发难,故意让我下不来台的,没关系,等祭祀结束后,老子有的是办法慢慢收拾你们,可是现在,也只能暂避锋芒,让你们一让!
于是几松的脸上收起了笑容,摆出一副歉意。严肃地说道:“是我的错,回去之后我就杀掉五十头牛,一百头羊,向天神祭祀。请求他们饶恕我的罪过!”
年纪最小,只有三十出头,一脸英武果敢的韦?义策冷笑道:“几松大论,你号称我们苏毗国的头号勇士,外加头号智者,怎么会说这样的话?天神若是发怒。责罚的也只会是我们整个苏毗部落,而不会是你们念部落一家,若是我们这些部落,还有女王陛下的宇那城堡也因此受到了损害,你赔得起吗?”
几松再也忍不住了,眼中杀机一现,冷笑道:“话我已经说了,收也收不回来,只能尽人事,听天命,杀牛宰羊祭祀天神了,三位若是还有什么别的想法,可以挑明了说出来,用不着在这里拐弯抹角的!”
正在这时,赤邦松那里的几个祭司传来一阵惊呼,几松和三个头人也顾不得继续打嘴仗了,同时看向了石堆那里,只见那只雉鸟的腹腔已经完全打开,里面却是没有一粒粟米,只有一些细小的石子和尘粉。
几松的脸色大变,他不明白为什么昨天喂鸟的粟米变成了石子,他本能地扭头向后看去,想要找昨天负责此事的东赞讯问,可是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的身后空空如也,不知何时,东赞已经消失了,偌大的草地,几十块牛皮垫子后面,只有自己身后,是没有一个侍从的。
几松正心中暗道不好时,却只听到各部的头人和首领们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不少人开始痛哭流涕,哀号着为什么上天会给苏毗各部降下这样的灾难,而更多的人则恨恨地看向了自己,眼神中充满了埋怨与责怪,显然是怪自己刚才乱说话惹怒了神灵,这才会有这样的凶兆。
赤邦松的身子微微晃了晃,按照苏毗国的规矩,凶年的兆头显示之后,要解剖这只雉鸟,看它的骨骼排列,以知道是不是还会有兵灾,她强行镇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对已经脸色发白的大祭司说道:“大祭司,辛苦你一下,继续鸟卜一下神鸟的骨骼,为我们带来上天的预示。”
大祭司哆嗦着着起了身,在几个年轻祭司的手里接过了刀,开始解剖起这只雉鸟来,几松的手已经开始按住了自己腰间系着的藏刀的刀柄,他打定了主意,一旦占卜的结果不祥,那就当即出手,制住义策,曾古,难保这三个头人,把这次灾难的原因归到他们故意迟到上,以躲过其他部落头人的指责。赤邦松对自己的武艺很有自信,苏毗国第一勇士不是浪得虚名,而是靠他一生征战,打虎擒豹得来的,当年达甲吾手下几十名剽悍的武士都给自己一人所杀,他相信这些头人们也一定不会是自己的对手!等回去后,再收拾噶尔东赞不迟。
空气沉闷得象要凝固了似地,小刀划过雉鸟身体时那种割裂骨肉的声音清晰可闻,上天识时务地在这时候停住了风声,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有些头人更是闭上了眼睛,开始祈祷不要有进一步的灾难发生。(未完待续。)
第八百八十二章 灭国之灾
大祭司已经完全解剖开了这只雉鸟,她睁开了眼睛,用手拨弄起雉鸟的内脏和骨骼,突然,她的脸上现出一副可怕的神情,疯也似地大叫道:“天哪,是大灾,大灾,天神告诉我们,我们苏毗国要有灭国之灾啦!”
此言一出,如同向鼎沸的锅里扔下了一块巨石,激起千层浪,各部头人或是号陶大哭,或是狂跳乱叫,或是闭目摇头,赤邦松木然地站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而几松也瞪大了眼睛,嘴张得大大地,事情的发展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他的脑子里一片混乱,完全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好!
娘?曾古愤怒地大叫道:“都是几松大论弑君在先,又在今天的祭祀大会上口出狂言,这才惹得了天神的愤怒,要降罪于我们苏毗国!”
农?准保跟着吼道:“不错,各位头人,我们不能因为几松大论的逆天恶行,而一起跟着倒霉啊!”
韦?义策跳了起来,一下子抽出了腰间的藏刀,高声叫道:“抓住这个弑君渎神的家伙,拿他祭祀上天,以平息上天的愤怒!”
几松不甘示弱地拔刀而出,雪亮的藏刀脱鞘而出,一阵龙吟剑啸之声,这一下抽刀的举动和刀身上的清啸,一下子镇住了在场的所有人,即使是刚才气势汹汹的韦?义策,也不自觉地向后缩了几步 ,毕竟这苏毗国第一勇士的厉害,是所有人都知道的。
几松的眼中凶光毕露,恶狠狠地说道:“我就说嘛,你们这三个家伙无缘无故地迟到,又一起出现,一定是早就商量好的,你们一定是勾结了吐蕃人,想毁灭我们苏毗国,是不是!”
东赞那处于变声期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真正毁灭我们苏毗国的,是你几松恶贼。不是别人!”
几松的脸色一变,扭头看向了右边,只见东赞的眼中泪光闪闪,表情却是充满了坚毅。在几个披头斗蓬,看不清脸面,穿着皮袍的人陪伴下,正咬牙切齿地看着自己,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
几松还没来得及开口。却只听东赞高声说道:“各位首领,各部落的头人,大家都知道十二年前我们苏毗国发生的事情,这个几松大论,因为被前任大女王达甲吾剥夺了领地,所以心生不满,竟然给达甲吾女王下了毒,杀害了她,然后裹胁原本属于达甲吾女王的部落,投向了小女王赤邦松。我的爷爷。噶尔部的大头人邦莫达,因为不愿意和这个几松恶贼同流合污,所以才被这个恶贼杀害,这些事情,难道不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实吗?!”
在场的头人们纷纷点头称是,几松恶狠狠地环视一眼,几个刚才还叫好的头人连忙低下了头,毕竟几松的凶名遍及苏毗国,每次召集头人们聚会时都会特意把邦莫达的头骨油灯和人皮鼓拿出来恐吓大家,连势力强大的噶尔部落都无力反抗。这些小部落的头人又有哪个敢跟几松硬拼呢?很多人心里在暗暗地叹息,看来这个勇敢而可怜的孩子,也会步他爷爷的后尘了,而这回。以几松的凶残,绝对不会再给噶尔部落留下火种了。
几松面目狰狞,冷笑道:“不错,小崽子,看不出啊,我收养了你这么多年。你却还是一条白眼狼,看起来你们噶尔家族的人,都是不想活了,很好,我现在就送你去见你爷爷!”
几松话音刚落,就抢上前几步,藏刀带起一阵呼啸的风声,狂舞而过,劲道之道,仿佛连空气都被他从中劈开,即使是肥大的牦牛,也只恐怕会给这一刀劈成两段,很多人都叹息着闭上了眼睛,不忍见到噶尔家族最后的独苗就这样死于非命。
“叮”地一声脆响,如同火星撞击地球一般,所有人的耳膜都给震得发麻,不少刚才闭上了眼睛的人连忙睁开了眼睛,却只见几松的脸色大变,倒退了足有三步之远,拿着刀的右手都在微微地发着抖,他的虎口微微地裂开,血丝都开始渗了出来,而那把百炼的藏刀之上,竟然崩开了两个细小的口子。
站在那东赞身边的三名斗蓬客,这时候头上的罩袍已经不翼而飞,露出了本来的面目,他们的脸上都没有涂油彩,而站在最前面的一个人,肤色白净,眼珠有些发绿,一把漂亮的胡子,天庭饱满,双眼中精光四射,手中握着一把弯刀,气定神闲,如山岳一般地挡在东赞的身前。
几个部落头人惊呼道:“囊日赞普,这是吐蕃的囊日赞普!”
几松迅速地反应了过来,刚才他那一下是奔着东赞去的,根本没有考虑东赞身边的人,却被这个囊日赞普从旁侧击,打退了自己,他刚才一下子惊愕于对手的力量和气势,甚至没有认出他就囊日赞普,毕竟相隔十年,昔日的那个落魄少年已经长成了一条勇武的大汉,他心念一转,藏刀直指囊日赞普:“囊日赞普,你作为吐蕃赞普,不请自来,扰乱我们苏毗国的祭祀大会,想做什么?”
囊日赞普哈哈一笑:“做什么?我是应了你们苏毗国前任女王达甲吾的邀请,来帮她报仇雪恨的!”
几松的眼珠子一转,厉声道:“你胡说!达甲吾死了十几年了,难不成你是跟鬼在说话吗?”
囊日赞普冷笑道:“三个月前,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的妈妈,也就是曾任达甲吾女王侍婢的额玛金珠,引着达甲吾女王来找我,说是苏毗国不幸,出了奸人几松,弑杀大女王,蛊惑小女王,残杀忠臣,夺取其他部族的领地与畜牲,弄得天怒人怨,国人离心,上天将要降下灾难,来惩罚你们苏毗国,只有杀了你几松,才能让天神的愤怒得到平息,才能保佑你们苏毗国的子民!”
几松咬了咬牙,高声吼道:“来人哪,把这三个吐蕃人,还有这吃里扒外的噶尔东赞给我拿下,我要亲手剥了他们的皮,以祭祀天神!”(未完待续。)
第八百八十三章 大恶魔几松
栅栏外的士兵们齐齐地奔跑了进来,手里的刀剑都抽了出来,明晃晃的刀光亮瞎了众人的眼睛,几松的心念稍宽,无论如何,只要这些兵士听令于自己,那局势就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几松得意地笑了起来:“囊日论赞(囊日赞普的本名),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当年象一条狗一样地逃到我们这里时,是我几松收留了你,你现在翅膀硬了,以为有这个小崽子给你带路,就能跟我叫板了,告诉你,你还差得远呢!说吧,你要怎么个死法!”
囊日赞普的鼻子里不屑地“哼”了一声,脸上表情平静:“几松,都说你是苏毗国的第一勇士兼头号智者,可是今天一见,也不过如此。你难道真的以为,我会没有任何准备就来自投罗网吗?”他说着,向着左边的人点了点头,站在左边的正是邦赛色则,他笑着取下了背着的大弓,搭起一枝响箭,朝天空射去,只听到凄厉的鸣镝声随着弓箭的轨迹掠过天际。
几松的脸色一变,却只听到远处响起一阵惊雷般的马蹄声,四面八方都涌出了茫茫多的骑兵,喝着狂野的口哨声,把这营地四周围得水泄不通,只一刹那的时间,就奔到了离这个临时营寨不到百步的地方,一个个弯弓搭箭,或者是抽出了雪亮的藏刀与长矛,对准了在营栅中不知所措的千余名苏毗士兵!而为首的几个剽悍勇武的吐蕃骑兵,其中两人的手上各提着一个血淋淋的人头,可不正是昨天几松派出去搜查的两个骑兵将领?
几松这下子惊得灵魂都要出窍了,他咆哮着摇着脑袋:“不可能,这不可能,你们吐蕃骑兵怎么可能突然出现在这里!幻觉,一切都是幻觉!”
娘?曾古哈哈一笑:“几松,事到如今,你还不明白吗?我们这些早就受够了你的欺压与霸道的部落,已经向着吐蕃的囊日赞普盟誓了。要借吐蕃的力量来消灭你这个恶贼,这回的祭祀大会,就是你的死期!”
众多苏毗的头人们一个个肝胆欲裂,面如土色。赤邦松突然厉声吼道:“苏毗的子民们,我们苏毗人宁可战死,也不会屈服于异国的统治,要是今天我们投降了,那就会成为吐蕃人的奴隶。我苏毗赤邦松,号召大家站出来,跟吐蕃人血战到底!”
赤邦松的威望还是在不少头人中有市场的,听了她的号召,不少刚才还悄悄地准备逃跑的头人和士兵,又重新站了回来,那些苏毗士兵们全部面朝外,举起了盾牌与战刀,准备与吐蕃骑兵决一死战!
囊日赞普正色道:“苏毗的部落头人们,你们听我一言。我囊日论赞并不是贪图你们苏毗国的土地或者是人口,而是受了农,韦,娘这三个部落头人的邀请,为了诛除残暴,这才出兵相助的,当年我们吐蕃内乱之时,我的母亲曾经受过苏毗大女王达甲吾的照顾,所以达甲吾女王被奸人害死,我们吐蕃人也有义务为她讨回公道。你们都是世代居于苏毗国的。难道还不如我这一个外人有是非观吗?”
几松也稍微回过了一点神,一看不少头人又重新面色凝重起来,他的脸色微微一变,沉声道:“大家不要听他在这里花言巧语。他这回带着兵马来,就是想消灭我们苏毗国,让我们所有人都当他们吐蕃人的奴隶。而农,韦,娘这三个部落,已经背叛了我们苏毗。成为了吐蕃人的狗腿子,我们要团结起来,跟这些吐蕃人和叛徒拼了!”
东赞高声叫道:“各位苏毗国的大人们,请听我东赞说,囊日赞普对我们苏毗国并没有野心,只想要除掉弑主夺位的奸人几松,为我爷爷,还有达甲吾女王报仇,他说过一旦大仇得报,他就退兵回吐蕃,绝不贪恋我们苏毗国的好处。而几松是连神灵都会欺骗的人,今天的祭祀,他为了弄虚作假,昨天就叫我进山里抓一只雉鸟,然后要喂这雉鸟粟米,这样今天就能在雉鸟的肚子里看到粟米了,这么多年他一直都是这么做的,就是为了欺骗各位头人,大家想想,这十几年下来难道每一年都是风调雨顺,没有饥荒吗?可是几松哪次的占卜不是丰年大吉?”
各部的头人们看着几松的眼里,充满了愤怒与疑惑,这些年萦绕在这些纯朴的苏毗头人心中的难题与困惑,终于得到了解决,不少人咬牙切齿地盯着几松,眼睛里都喷出了怒火,对于他们来说,灭国不是最可怕的,而亵渎神灵,才会给自己的子孙后代带来永远的灾难与劫数。
东赞一看到各部头人和不少士兵已经开始动摇,趁热打铁地高喊道:“各位苏毗的头人,各位苏毗的战士,几松这个恶贼,是魔鬼的化身,就是来祸害我们苏毗过的,十几年前他毒杀了大女王陛下,这些年来又一直欺骗天神,就是想要一手遮天,等时机成熟后,他还想废掉赤邦松女王,自立为君,彻底改掉我们苏毗国女王主政的传统!苏毗人啊,大家不要再被他的花言巧语蒙上了眼睛,一定要…………”
东赞的话音未落,几松突然抄起身边一个士兵背着的角弓,顺手拿起一杆箭枝,一下子就射了过来,箭枝呼啸着破空而来,势如流量,直取东赞的咽喉,囊日赞普早有准备,一把拉过东赞,可饶是如此,箭枝仍然从东赞的耳边掠过,箭气一下子把东赞的右耳耳垂划出了一道长长的血口子,只要稍稍慢上半刻,这只耳朵就保不住了。
囊日赞普紧紧地搂着东赞,对着周围的苏毗人厉声吼道:“大家都看清楚了吗,这就是苏毗国的大论几松,他不是人,就是一个恶魔,居然在这祭祀的场合上,向着揭发自己本来面目的一个孩子下手,还有人要跟随这个恶魔,顽抗到底的吗?”(未完待续。)
第八百八十四章 几松的末日
赤邦松突然高声叫道:“苏毗的子民们,我以女王的名义向你们宣布,几松背叛了天神,背叛了苏毗,也背叛了我对他的信任,现在的几松就是一个披着人皮的恶魔,所有忠诚于苏毗国的头人和子民们,如果谁能杀掉几松,我一定会给他一千头牛,两千头羊作为回报的!”
这下几乎所有的苏毗头人们和士兵都不再犹豫了,刚才还面朝外面,对着那些吐蕃骑兵持盾搭箭的苏毗士兵,也都纷纷转向了几松,持盾搭箭,对他怒目而视,若不是慑于他作为苏毗国第一勇士的威名,只怕这些人早就上来将他乱刀分尸了。
几松一动不动地盯着赤邦松,他的眼中泪光闪闪,虽然他和赤邦松相好多年,从来也没有动过真情,只不过是互相利用,但他实在也没有想到,赤邦松居然如此绝情,见势不妙,为了保住她本人的命,居然直接就要杀自己。赤邦松大概也是心中有愧,不敢和几松正面对视,目光躲躲闪闪,毫无一个女王的威严。
几松长叹一声,说道:“罢了,这都是我自己做的坏事太多,神明对我的处罚。囊日赞普,你赢了,我几松输得无话可说,但我还是想求你最后一件事。”
囊日赞普面色冷峻,冷冷地说道:“几松,你罪恶滔天,没什么资格跟我,或者是跟苏毗国人们讨价还价,我也不会承诺你什么,不过作为你最后的愿望,你可以说说看,我听着就是。”
几松咬了咬牙:“我几松有罪,罪在我一人,与我部落无关,你们想要杀我,我引颈就戮便是,绝不还手,只要你们能保证我部族的人生命不受到伤害就行。”
囊日赞普微微一笑:“你这个要求应该和你们苏毗人说。跟我说什么?”
几松哈哈一笑:“行了,囊日赞普,这回的事情是怎么回事,你我心知肚明。苏毗国是没人敢跟我几松做对的,若不是借了你的势,就冲着娘,韦,农这三个垃圾部落。外加东赞这个毛都没长出来的小崽子,借他们三个胆也不敢造我的反。这回你赢了,以后都是你说了算,所以我也不用求别人,你给句话就行,如果你非要赶尽杀绝的话,我们念部落就是战斗到最后一个人,也绝不投降的!”
囊日赞普点了点头,对着赤邦松说道:“女王陛下,几松既然这样说了。那您怎么看?”
赤邦松哪还敢多说什么,只能开口道:“这回吐蕃国帮了我们大忙,几松作乱,弑君渎神,他的部落也应该跟着他一起受到处罚,我看这样吧,念部落的生杀大权,就由囊日赞普您说了算,整个部落的人口,牲畜。就算是我们苏毗国对您这次鼎力相助的酬劳好了。”
此话一出,一群头人们在娘,韦,农这三部头人的带领下。纷纷出声附和,囊日赞普的脸上现出一丝微笑:“既然如此,那我囊日论赞也就不客气了,好,几松,我答应你的要求。不会杀你部落里的一个人。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几松二话不说,仰天长叹一声:“天亡我也!”说着,他那把锋利的藏刀刀柄倒转,狠狠地插进了自己的腹部,又向着横向方向一划拉,连肠子都流出来了,而他的身体也无力地瘫倒在了地上,血液不停地从腹腔里流出,很快就在他的身下形成了一个小血泊。
囊日赞普平静地走到了几松的身前,他还没有完全断气,无神的双眼盯着囊日赞普的脸,口鼻间鲜血横流,胸口则是剧烈地起伏着,似乎是有话要说。囊日赞普低下了身子,单膝跪在几松的身边,把嘴凑到了他的耳边,轻轻地说道:“几松,你们念部落的所有男女,都会成为我们吐蕃人的奴隶,而你的女人,则会给我囊日赞普亲自收成侍婢,至于你的三个儿子,我很快会让他们来陪你的!”
几松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眼珠子都要蹦出来了,他使劲全身的力气,也才发出两声如蚊子哼般的声音:“你,你,你不讲信义!”
囊日赞普的脸上闪过一丝邪恶的坏笑,当然,现在只有几松一人能看得懂他的表情:“我可不想再犯你的错误,去养一个东赞给自己挖坟。要是讲信义,我囊日赞普现在还会跟你这样说话吗?上路吧!”囊日赞普说着,按住几松剖开自己肚子的那把刀的刀柄,向上一顶,刀锋狠狠地刺穿了几松的心脏,他的两腿徒劳地踢了几下,头一歪,就这样圆睁着双眼断了气。
囊日赞普长舒了一口气,站起身,对着赤邦松笑道:“女王陛下,托你的福,恶贼几松已经伏诛,看在他自我了断,没有引起更多的流血伤亡的份上,我希望女王陛下能答应他最后的要求,饶过他的念部落里所有人。”
赤邦松连连点头:“囊日赞普,刚才我已经说过,这次念部落里的人和牲畜,就作为你们吐蕃这次助我们的答谢礼,所以这些人的生死,就全部由你发落吧。”
囊日赞普笑道:“好,那么我们就明天出发,接收念部落去了,也请女王陛下下达诏令,派人带我们吐蕃军士前往念部落。”
赤邦松笑道:“好的,今天赞普辛苦了,除得大恶贼几松,也值得庆贺一下,请赞普务必赏脸,我们今天不醉无归!”
囊日赞普回头与邦赛色则对视一眼,笑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啦!”
深夜,宇那城堡中的狂欢仍然没有结束,除了看守城堡大门的士兵外,上自各部头人,下到普通民众,家家都拿出了藏酒,痛快地饮宴着,自从几松执掌国政以来,苏毗国民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开心了,只有那些念部落的人,面对着未知的命运,只能是强颜欢笑。
李靖站在宇那城头一个偏僻的角落,看着城中的狂欢,山风吹拂着他的须发,这个汉人的造型在苏毗人中显得格外的显眼,但由于语言不通,那些苏毗人也只是远远地观望着他,没人上来打扰这位汉人客商。(未完待续。)
第八百八十五章 当名将遇上智者
邦赛色则手里拿着一个大酒囊,走到了李靖的身边,笑着用汉语说道:“李将军,怎么,你好像不太高兴啊。”
李靖微微一笑:“邦赛(现在二人混得有点熟了,李靖也学囊日论赞一样,称呼他为邦赛),今天是你们吐蕃的大喜日子,兵不血刃地收服了苏毗国,我是真心为你们感到高兴啊。”
邦赛色则哈哈一笑:“是吗?李将军。我先不说你高兴不高兴的事情,你刚才说我们兵不血刃地收服了苏毗,这话可不对啊,我们吐蕃这回只是来帮忙的,可并没有想要吞并苏毗国啊。”
李靖笑着摇了摇头:“邦赛,咱们之间就不必说这种话了吧,没什么意思的。这回苏毗国的几松大论被诛杀,那赤邦松女王也是权威尽失,很快就要退位,亲近你们吐蕃国的噶尔,农,韦,娘这四大部族这回得到了巨大的好处,而原本实力最强的念部落则完全成为了你们吐蕃的奴隶,这次的出征,几乎等于灭了苏毗,还搏得了一个仁义的名声,所以我真的是很佩服你们的囊日赞普啊。”
邦赛色则的脸上闪过一丝得意的神色:“其实这次的计划,包括平定苏毗之后的处理方式,都是我邦赛色则提出来的,我们的骑兵穿过娘部落的领地,没有直接奔着这宇那城堡来,而是绕了一个圈子,经过噶尔部落的旧地,然后突然出现在宇那城堡的背面,只有这样,才能避开几松设在高原上的眼线。”
李靖点了点头:“这次的大迂回确实是漂亮,不过你们吐蕃骑兵确实机动性极强,一人双马,可以不眠不休,老实说,我这样跟着跑,都有些吃不消呢。”
邦赛色则笑着喝了一口酒:“其实我是更加吃惊才是,想不到你这个平地上的汉人。在我们这雪域高原之上,居然也可以跟着我们的勇士一起连骑六天的马,不眠不休,看得出。你在中原的骑术一定很优秀。”
李靖微微一笑:“不瞒邦赛你说,象你们吐蕃国,是各个部落的头人和贵族子弟担任骑兵。其实在我们中原也是这样,有一些将领世家,世世代代以打仗为生。子子孙孙代代也要靠战场得功才能升官得爵。而我,就是这样的一个军功世家子,所以从小我就被教授武艺和骑射之道。”
邦赛色则点了点头:“我听说过,好像是叫什么关陇世家吧,是以前你们中原的北魏末年,北方六镇官兵的后代组织的一个专门打仗的集团,听说有几百上千个这样的家族呢。李将军,你的那个主公王将军,也是这样集团的首领吗?”
李靖笑着摇了摇头,接过邦赛色则手中的酒囊。灌了一大口,一边咂着嘴,一边说道:“不,他出身一个商人家庭,并不是我们关陇家族的人,可是他的能力真的非常强,不仅是天下首富,而且兵法权谋样样精通,实在是我此生仅见的大才,所以我才会死心踏地地跟着他。就是想有一番作为。”
邦赛色则“哦”了一声:“李将军,你们大隋是有皇帝的,你为什么不为皇帝效力,而要认王将军当主子呢?他既然没有显赫的家世。甚至也不是贵族,你这样的世家子弟当他的手下,不是有点委屈了吗?”
李靖抹了抹嘴角,正色道:“这就是李某个人的选择了,邦赛兄不必多问了。我们中原的情况很复杂,不象你们吐蕃国这样。象你的家族,还有其他五个家族是跟着初代赞普聂赤赞普起家的部落,几百年下来了都是效忠于赞普本人,而我们中原的皇帝则更换过许多次了,所以我们这些世家子弟,未必会把命运都寄托在皇帝身上,不然万一江山倾覆,就会跟着一起殉葬了。”
邦赛色则的脸上闪过一丝诡异的笑容:“这么说来,李将军是想和王将军一起,图谋大事,想要拥王将军自立?”
李靖的脸色一变:“邦赛兄何出此言?”
邦赛色则笑道:“我看过你们中原的史书,很熟悉你们中原的历史,你们这些世家大族,或者说关陇世家,都不会把希望寄托在皇帝一个人的身上,李将军你有如此的才能,却不在朝中受到重用,这本身就说明你们的皇帝并不是一个识货的人,而你李将军,还有你的主公王将军在这个时候来到我们吐蕃,名为给伏连可汗报信,实际上我看你真正的目的,还是想了解我们吐蕃的实力,想办法结交我们吧。”
李靖沉默了一下,笑了起来:“邦赛兄还真不愧是吐蕃头号智者,这些事情都给你看得一清二楚。好吧,这回主公也交代过我,如果跟吐蕃君臣谈得来,要以诚相待才是。我也不妨跟你说实话,现在隋朝的皇帝并不是一个称职的君王,比起他父皇来说差得太远了,为了满足他的虚荣心,对内大兴土木,对外征伐无度,天下已经有乱的迹象了,所以我和我家主公必须要提前作些准备,以免一旦天下大乱的时候,落了后手。”
邦赛色则笑道:“果然不出我所料,你们还真是筹划这件事情,只是如果真的有什么乱世,你们又要我们如何帮助呢?你们又能给我们什么好处呢?”
李靖点了点头,正色道:“邦赛兄,今天你来找我说这些话,是赞普授意你的吗?如果是囊日赞普自己的意思,那我想跟他约个时间,让他和我家主公见一面,这些大事,还是让他们当面商量的好。”
邦赛色则笑着摆了摆手:“李将军你多心了,我家赞普才没有这样的想法,现在他的眼光只限于在这雪域高原之上,这回我们征服了苏毗,但是苏毗国毕竟立国数百年,又是女人当家作主惯了,一时半会儿也很难接受我们吐蕃国的统治,所以光是要消化苏毗国,就得要几十年时间。”(未完待续。)
第八百八十六章 吐蕃的野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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邦赛色则双目炯炯,继续说道:“除此之外,西边的泥婆罗国,还有西北边的大国象雄,都是我们家主公必须要征服的目标,只有这样,才算一统雪域高原,到时候靠着苏毗的盐巴,象雄的铁器,加上我们吐蕃国的勇士与战马,才可以真正地走下高原,建立霸业,而你们中原的那个天下大乱,只怕那时候已经结束了。”
李靖的眼中闪过一丝失望:“有点可惜了,这回我本来是很看中你们吐蕃骑兵的战斗力的,如果在乱世时能借我们几万骑兵,我家主公一定会给你们足够丰厚的回报。”
邦赛色则笑了起来:“回报?什么回报呢?中原的丝绸和铜器我们虽然需要,但并不是非这不可,你在我们吐蕃也过了十几天了,对我们的生活习性也应该有所了解,高原之上很干净,甚至不需要洗碗,吃完饭后把木碗一扣,下顿就可以继续吃,不会象你们中原那样,碗不洗就会食物发臭。”
李靖点了点头:“我知道,你们吐蕃要的只怕是土地,我家主公说过,中原的土地一寸也不能给人,哪怕是朋友也不行,但是其他的土地,可以商量。”
邦赛色则的眼睛一亮,追问道:“你们的意思,是吐谷浑?”
李靖笑道:“邦赛兄意下如何呢?”
邦赛色则哈哈一笑:“吐谷浑现在不是成了你们隋朝的郡县了嘛,怎么,王将军现在就舍得把隋朝的土地送给我们吐蕃了?”
李靖平静地说道:“那地方本就不是中原的传统领地,隋皇杨广为了自己的面子才要强行征伐的,以后要守住也不太现实,我家主公说了,吐谷浑是进入河西的咽喉要地,你们吐蕃以后想要走下高原,一定会夺取吐谷浑,谁让他们的实力薄弱。可汗又没有足够的能力呢?与其到时候为这里跟你们吐蕃起了冲突,不如早早地商量好,这吐谷浑之地,就作为你们吐蕃和我们中原的缓冲地带吧。”
邦赛色则笑着摇了摇头:“李将军。我觉得你这个人很有意思,现在你可不是隋朝皇帝,而我们吐蕃虽然没有一统雪域高原,但毕竟已经有了很美好的前景,可是你却在这里一本正经地跟我谈这些领土的事情。有点太搞笑了吧。”
李靖笑了笑:“若是邦赛兄觉得我们家主公不够资格跟你谈这条件,也可以却和别的隋朝人,甚至是隋朝皇帝谈这些事情啊。其实我觉得你这样的聪明人应该能看出我们家主公的眼光和心胸来,现在整个大隋,也只有他一个人意识到了吐蕃的重要性,老实说,这次若不是他坚持要我来一趟吐蕃,我还不知道吐蕃真有这么强大呢。”
邦赛色则收起了笑容,沉吟了一下,说道:“你说的有道理。光是冲着你家主公的眼光,确实具备了和我们吐蕃合作的基本条件。但是现在说这些还太早,我刚才也说过,我们家赞普目前还无意走下高原,争夺吐谷浑,你们的忙只怕帮不上了,不过若是跟我们吐蕃国做朋友,以后进行更多的交易,那倒是没有问题的,三万骑兵不会给你们。不过可以给你们提供所需的战马。我知道你们跟吐谷浑的伏连可汗扯上关系,主要是看中了他们吐谷浑的草原可以放养战马,但我想说的是,我们吐蕃高原所产的战马。耐力只会比青海马更强。”
李靖的脸上闪过一丝失望之色,转而笑了笑:“现在说这个还太早了点,邦赛兄,你们在统一雪域高原的过程中,如果有用得着我们的地方,可以尽管向我们开口。我觉得以后可以加强我们两家的联系,经常派商队互通,这样会比较好。”
邦赛色则哈哈一笑:“李将军这句话是我,也是我们家赞普最爱听的,你们大隋的钱币在我们雪域高原上无法使用,但是如果换成丝绸之路上交易所用的金币,那我们就可以跟南边的天竺国和尼婆罗国就近贸易,获得我们所需要的基本生活用品,别的东西,我们不需要。”
李靖的眼中闪过一丝疑虑:“丝绸,布匹,绢帛,还有黄铜器具这些东西,难道你们不要吗?”
邦赛色则冷冷地说道:“李将军,我们是要做真正朋友的,请不要拿你们汉人对付突厥人的那套办法来对我们吐蕃,这些上好的丝绸,根本不适合我们游牧的生活,穿了这个无法骑马,而那些黄铜碗,每天都要水洗,会浪费我们吐蕃最珍贵的水资源,你要知道,我们吐蕃并没有你们中原的那种大江大河,为了节约用水,连洗澡都很少。这些让我们吐蕃人奢侈堕落,丢掉原来纯朴刚健的品德的东西,我们完全不要,也请李将军转告你家主公这一点。”
李靖叹了口气:“邦赛兄误会了,我们跟四周的异族做生意,都是这些东西的,非但我们一家,自古以来中原和四周的异族,尤其是草原游牧民族,也都是进行这样的交易,谈不上是对你们腐化堕落,只能说是互通有无。”
邦赛色则冷笑道:“李将军不用多解释了,中原花花世界,大好河山,能出产这些我们草原上见不到的东西,这些会让人安逸享乐,失去进取心,你们汉人之所以可以始终保持对于游牧民族的强大优势,就在于能够用这种生活方式的改变,让游牧民族心理上崇拜和羡慕汉人,即使在军事上强大了,也仍然不自觉地把自己作为弱势一方,脱离了自己在草原上的基础。我们吐蕃人是不会步那些匈奴,鲜卑,突厥人后尘的。”
李靖点了点头:“我明白了,回去后也会把这个意思向主公转达。”
邦赛色则看着李靖,神色缓和了不少,不象刚才那样严肃,他突然笑了起来:“这回对付吐谷浑,制造他们君臣离心,父子骨肉相残,也是你家主公的手笔和计划吧。”(未完待续。)
第八百八十七章 与吐蕃的交易
李靖的眉毛挑了挑,神情平静,摇了摇头,说道:“邦赛兄何出此言,我这回是来给伏连可汗报信的,怎么能说是我害他们呢?”
邦赛色则哈哈一笑:“李将军这计只能骗骗伏连可汗这样的蠢货,若是换了我们的赞普,只怕你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那大宝王尼洛周,做事一向谨慎小心,怎么会把送信这样的大事,交给一个外族人来办呢?他一定是派了亲信来送这信,中途给你劫杀了,对不对?”
李靖面不改色,淡淡地回道:“邦赛兄,你的想象力太过丰富了一点,我们没有任何理由做这件事,而且我们在吐谷浑也没有任何势力,怎么可能劫杀送这种重要密信的特使呢?这种玩笑还是少开的好。”
邦赛色则笑着摇了摇头:“李将军,你不必担心,我们吐蕃对你们在吐谷浑做的事情不持任何立场,只是我根据自己的判断,能得出这样的结论,如果吐谷浑君臣一心,或者是那个慕容顺太子回来继位,那你们在吐谷浑显然不会有什么象样的收益,只有让伏连可汗众叛亲离,只能依靠你们来维持自己的统治,才是对你们最有利的,这就是你们做这事的动机,对吧。”
李靖冷笑道:“你们也有充分的动机干掉伏连可汗,然后想办法介入吐谷浑,这种话谁不会说?”
邦赛色则微微一笑,又喝了一口酒:“当然,光有动机是不能成事的,吐谷浑的特使熟悉吐谷浑的地形,而且也不可能完全没有准备,所以要杀这个特使,要判断这封密信的真伪,你们得在吐谷浑内部有接应的人才行,如果我记得不错的话,那个吐谷浑的大宝王尼洛周,几个月前曾经杀掉了主战的乞伏部落首领。吐谷浑大将乞伏达,而那个乞伏部落就在靠着雪山的地方游牧,如果我的判断不错的话,你们应该是找乞伏部落的人帮忙。中途劫杀了那个信使,然后修改了信件,过来找那伏连可汗,对吧。”
李靖叹了口气:“邦赛兄,你的想象力实在是太厉害了。这些事情都能给你想得不着边际,我实在是佩服你得紧啊。只是我实在想不通,你要提这些事情做什么?”
邦赛色则笑了笑,把手里的大酒囊递给了李靖:“李将军,你刚才不是说了要和我们吐蕃平分吐谷浑吗?若是你们不用各种办法分化瓦解吐谷浑,让他们成为你的附庸,又怎么能达到这个目的呢?而且刚才你跟我说要做军马生意,想必你们跟吐谷浑的交往也是为这个战马的生意吧。”
李靖点了点头:“你胡乱猜想的事情我不会回答,不过我们确实有意和吐谷浑进行军马交易,或者说直接一点。我们家主公想要购买的战马,要先放在吐谷浑寄养,等到有用的时候再来提取。”
邦赛色则哈哈一笑:“这就是了,上次隋军围攻伏俟城,那伏连可汗能神奇才从几十万大军的合围中逃出来,没有高人相助,是不可能的事,这个高人,是你们家的王将军吧,还有。你们跟伏连可汗的友谊和信任,也应该是从这些帮他脱困开始的吧。”
李靖的嘴角勾了勾:“你猜对了,我家主公不仅帮伏连可汗脱了困,还指引他向雪山这里逃跑。不能向西,只是我们没有料到,他居然和你们吐蕃人早就是朋友了,不过这样也好,我们可以趁这次的机会跟你们吐蕃国建立友好合作的关系,现在不就是这样的结果吗?”
邦赛色则笑道:“只是你们前脚利用了伏连可汗。后脚就要设计这些连环招数来黑他,这个朋友也未必不仗义了点吧。”
李靖喝了一口酒,把酒囊还给了邦赛色则:“这些只不过是邦赛兄自以为是的猜想罢了,我可从来没有承认过,如果你今天要纠结这个话题不放,那么在下就要失陪了。”
邦赛色则摇了摇头:“好了,这些事情你我心知肚明,吐谷浑确实没有跟你家王将军,也没有跟我们吐蕃讨价还价的本钱,若不是伏连可汗当年有恩于我们家赞普,我也早就建议我家赞普出兵攻灭吐谷浑了。李将军,我有一个请求,不知道你是不是能答应。”
李靖点了点头:“你说吧,如果我能作主的,一定没有问题。”
邦赛色则的脸上笑开了花:“我想到中原去看看,不知道李将军是不是能帮忙引见一下呢?”
李靖吃惊地看着邦赛色则,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邦赛色则笑着喝了一口酒,又把酒囊递向了李靖:“怎么,这个要求很过分?”
李靖的眉头皱了皱,拉过了酒囊,却没有一点喝的意思,他叹了口气,说道:“你是吐蕃重臣,现在囊日赞普还很需要你帮他出主意,怎么可以在这个时候离开吐蕃去中原呢?”
邦赛色则笑着摇了摇头:“有几个原因让我非去中原不可。这第一嘛,你也说过,现在隋朝是昏君在位,天下将乱,但是我还是不大相信如此强大的隋朝就会一下子乱了,所以我想亲自走走大隋的各处州郡,看看隋朝的情况。如果真的象你说的那样天下将乱,我们吐蕃也需要做好万全的准备。”
李靖冷冷地说道:“邦赛兄,你是打算以后趁乱率吐蕃兵攻入中原,分一块地盘吗?”
邦赛色则哈哈一笑:“不,我们吐蕃暂时没这个实力,连雪域高原都没有一统,哪能进入中原呢。就算以后我们吐蕃强盛起来了,有这个能力了,也得先统一高原,再吞并吐谷浑后才行。我说的准备,主要是想看看未来的大隋有什么人,是可以得到天下的雄主,这将决定我们吐蕃会跟何人做朋友!这就跟你们中原人所说的压宝,是一个意思。”
李靖的嘴角勾了勾:“怎么,邦赛兄现在就想着跟别人做朋友了?你就不怕会和我们反目成仇吗?”(未完待续。)
第八百八十八章 冷酷的直率
邦赛色则摇了摇头:“你们汉人有句古话,叫识时务者为俊杰,虽然我很欣赏李将军和你家主公的才华,但是中原之地,锦绣河山,也多俊才人杰,我看你们中原史书的时候,也经常会感叹不已,恨不能早生几百年,跟那些传说中的雄主人杰并世而立。所以我想亲眼看看中原除了王将军外,还有什么优秀的豪杰,以后可以多找些朋友嘛。”
李靖点了点头:“这是你的自由,我无权干涉,不过我只能带你去见我们家的主公,但有个前提条件,那就是在你回吐蕃之前,你们吐蕃只能和我们家主公产生正式的联系,生意也只能和我们一家做,这样可以吗?”
邦赛色则笑道:“这是自然的,苏毗国这回我们虽然征伐顺利,但是一时半会儿也无法消化,估计还会有一些不服我们吐蕃人的余党,会在我们家赞普退兵之后再度反叛,所以在这里我们还要来回拉锯很长时间,不过攻下苏毗国之后,倒是打开了一条通往你们中原西南方的通道,以后我们的交易,可以从这条通道进行。”
李靖的脸色一变:“什么?苏毗国南边还有通道通向我们中原?”
邦赛色则点了点头:“正是,从苏毗国的旧都噶尔城堡向南,经过一片茫茫的沼泽地带,行两千里之后,可以从一条古道走下雪域高原,直通你们的西宁州地区,折向东北,就可以到达你们大隋的蜀郡,你看这些苏毗国贵族,有些穿着中原的丝绸,用着中原的胭脂,就是从这条小路运过来的。”
李靖倒吸一口冷气:“居然还有这样的一条小路,连我们家主公都不知道啊。”他今天看到一些苏毗国的贵人穿着蜀地出产的蜀锦,本来还很奇怪,想不到在这雪域高原的西边也能看到中土特产。还以为是丝路的商人把这些丝绸和蜀锦卖到天竺国后再二次贩卖到苏毗国的,却没想到从蜀地跟苏毗还有直通的商道。
邦赛色则笑了笑:“那是一条秘密交易的通道,乃是蜀地的几个大家族几百年来一直进行秘密交易的独家商道,而我看的汉文书籍和史料。也都是从这个商道上运过来的,李将军,你看我很有诚意吧,你答应带我去中原,我就把这么一条秘密的商道告诉了你。这一定会对你家主公有用的。”
李靖点了点头,举起酒囊,把最后剩下的小半袋酒咕噜咕噜地喝了个精光,浓烈的青稞酒劲冲头,而腹中则如同火烧一般,可是李靖的头脑却是异常的清醒,他哈哈一笑,把酒囊向地上一扔:“痛快,那咱们就一言为定!我们这回从那蜀南小路出发,经蜀郡回中原!”
邦赛色则微微一笑:“怎么。这回连吐谷浑也不回去了吗?”
李靖摇了摇头:“没什么必要了,我只负责送信,至于吐谷浑内部最后如何收场,那不是我的事情,不过我同意你的看法,伏连可汗这回绝对不会白白地让出可汗的位置,他和大宝王,一定是你死我活的关系。”
邦赛色则的眼中冷芒一闪:“死的一定是大宝王尼洛周!”
尼洛周的心情很好,自从二十天前接到了伏连可汗派亲信杜巴瓦从吐蕃传来的消息,允许他召集各部的头人。共同推举慕容顺太子接任新的吐谷浑大可汗后,他就如释重负,兴高采烈地安排手下四处去延请各部的头人来伏俟城聚会。
只是这几天尼洛周前思后想,却总觉得有些不对劲的地方。一来是自己当时派出去送信的亲信赤勒花丁没有回来,杜巴瓦说赤勒花丁在送信的过程中不慎落马,摔伤了脚,现在还在吐蕃养伤,而且伏连大可汗几个月不在吐谷浑,也很想了解故乡的情况。就把赤勒花丁留了下来。虽说这个杜巴瓦是伏连可汗的贴身亲信,这点尼洛周并不怀疑,但看不到赤勒花丁,总让他心中有些不安。
第二件事就是这回伏连可汗答应让位是如此地爽快,爽快地有些出乎尼洛周的意料,若不是看到了伏连可汗的亲笔信,上面说自己在吐蕃安定下来之后痛定思痛,深悔自己无德无能,致使上天降罪于吐谷浑,导致国家几乎灭亡,已经无脸再继续占着大可汗的位置,请尼洛周拥护慕容顺太子即位,而他将会派人给各部的首领打招呼,让他们都来参加这个新任可汗选举大会。
尼洛周刚看到这信时,甚至都有些不相信这是他所熟悉的那个自私,多疑,权欲极强的伏连大可汗所写,也就半年的时间,几乎让伏连可汗判若两人,若不是伏连可汗在信中一再强调现在隋军势大,吐谷浑不能正面对抗,只能委屈求全地接受慕容顺即位的条件,尼洛周实在是不相信伏连可汗会转变得这么快。
不过尼洛周这几天派人去通知各部首领时,这些部落的头人倒是众口一辞,都说自己接到了伏连可汗的传信,会在九月十五的这一天赶到伏俟城参加新可汗选举大会。按照吐谷浑的规矩,新任可汗慕容顺是不能参加这个大会的,需要等到选举结果出来后再派人把还在西平郡的他请回河湟草原,而主持这次选可汗大会的重任,则当仁不让地落到了尼洛周的身上。
尼洛周站在伏俟城的城头,出神地思考着这些天来发生的事情,明天就是可汗选举大会了,伏俟城后的那块给上百万头牛羊啃得到处现出土层的草原上,已经支起了金顶汗帐,现在吐谷浑二十个大部落的首领已经全都到了,只有那乞伏部的首领乞伏炽可术没有任何音信,上次派去传信的人根本没有找到乞伏部落,这个几千帐落的大部落,仿佛就象从人间蒸发了似的,整个吐谷浑都寻不见他们,尼洛周猜想他们一路南下,已经进入了雪域高原,宁可融入党项羌人,也不愿意再在吐谷浑和自己为伍了。(未完待续。)
第八百八十九章 尼洛周的盘算
“阿爸,你在想什么呢?”一个中气十足的男子声音在尼洛周的背后响起。
尼洛周回过头来,只见自己的儿子尼格罗正站在自己的身后,作为大宝部落的副王,也是自己的唯一继承人,尼格罗在这回的可汗继任大会中也是奔波各部落,着实吃了不少苦。
尼洛周的眉头仍然紧锁着:“乞伏部落不告而别,终归不好。尼格罗,这回选举可汗结束后,你去一趟雪域高原,请他们回来!”
尼格罗是个四十岁出头,满脸络腮胡子的中年人,他不屑地勾了勾嘴角:“阿爸,请他们回来做什么?上次伏俟城开城的时候,为了能顺利跟隋人谈判,你借了大可汗的名义斩杀了乞伏达,所以他们恨透了你,宁可去投奔羌人也不想继续在吐谷浑与我们为伍,这样的部落,又要召回来做什么?”
尼洛周叹了一口气:“别乱说话,我们吐谷浑刚刚遭遇了立国三百年来从没有碰到的大难,现在需要的是团结一心,而不是为了一点小恩怨而互相指责,上次阿爸杀那乞伏达,也是形势所逼,情非得已,想来乞伏部落忠勇过人,上次是他们部落抵抗隋军最坚决,损失也最惨重,这些天来阿爸每天晚上做梦都会惊醒,对不起乞伏达啊!”
尼格罗摇了摇头,脸上仍然是一副不以为然的神色:“仇已经结下了,乞伏部落的人不会去恨临阵逃跑的大可汗,只会把这账算到阿爸的头上…………”
他还没来得及继续说下去,尼洛周就连忙掩上了他的嘴,低声厉道:“休息胡言,大可汗是出去找救兵的,怎么叫临阵脱逃呢?你这条小命还要不要了!”
尼格罗把老爹的手从自己的嘴上移了开来,不屑地说道:“什么大可汗,现在我们吐谷浑各部,还有哪个把他当成大可汗的?若不是他这次在伏俟城攻防战中失尽了人心,这回召二十个部落的首领前来选新任可汗。也不会这么顺利。再说了,现在这伏俟城内外都是我们的人,阿爸有什么好怕的?”
尼洛周摇了摇头:“孩子啊,你还是太年轻了。真是不懂事,伏连可汗或者是失了人心,但慕容氏作为王族领导了吐谷浑三百年,这人望不是一两场败仗就能消除的,别的不说。就是这回的各部头人集会,若不是伏连大可汗收到了阿爸我的信件,又传信各部落的头人来开这会,你以为这些头人会听阿爸的号令?”
尼格罗并不知道这其中的关系,还以为这些头人都听自己阿爸的话,随叫随到,他张大了嘴巴:“怎么会这样?”
尼洛周叹了口气:“这就是人家几百年的积蓄和人望了,如果不是有绝对的自信,伏连可汗又怎么会这么放心地一走了之,让阿爸暂摄汗位呢?这个位置就是慕容家的。我们大宝部落想也别想,尼格罗,你千万不要生出什么非份之想,到时候就是身死族灭的惨剧!”
尼格罗不情愿地“唔”了一声,在他的内心深处,是希望自己的阿爸能够架空慕容顺,假以时日,自立为汗的,可听到阿爸这么一说,才知道这一切不过是镜花水月。而自己的太子梦也就此破灭了。
尼洛周勾了勾嘴角:“孩子,我知道你想的是什么,咱们大宝部落这么多年也一直小心翼翼地服侍吐谷浑本部,没少受他们的欺负。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让咱们的祖宗给人家打败了呢,要想夺取汗位,没有个几代人的经营是不可能的事,好在这回伏连可汗因为不自量力地对抗大隋而声望大跌,慕容顺在隋朝多年。对草原上的情况一无所知,到时候我们可以以辅佐他的名义,暗中发展壮大我们大宝部落的实力,以前要让人三分的领土,水源和野马分成,以后就可以多得一点,等我们的实力彻底压倒吐谷浑本部,各部头人也只知有我们大宝王而不知有大可汗的时候,才是我们取而代之的那一天。”
尼格罗的眼中闪过一丝兴奋的希望:“阿爸,你原来也是这份心思啊,孩儿可一直不知道呢。”
尼洛周冷笑道:“人生在世,怎么可以一辈子对人俯首贴耳,甘为鹰犬,以前只是情势逼人罢了,好在这回上天给了我们一个好机会,一定要好好的把握住,这回选了新可汗之后,咱们就想办法到吐蕃做点手脚,让伏连可汗永远也回不来,不然只要他在一天,我这个辅政的位置就坐不安稳,他随时可以怂勇那些听命于他的部落首领们集体造反。”
尼格罗哈哈一笑:“这事我最愿意去做,孩儿身边有十几个勇士,都是可以为了阿爸和我们部落牺牲性命的人,到时候绝对会让伏连可汗永远也踏不上吐谷浑的故土半步!对了,既然如此,阿爸还为什么要乞伏部落回来呢?他们肯定是要站在伏连可汗那边的。”
尼洛周冷冷地说道:“这不过是演戏给别人看罢了,吐谷浑上下都知道我们和乞伏部落的仇恨,这时候我们主动表现出大度,可以让那些中立的部落服气,到时候我们把西海一带的好牧场给这乞伏部落,这样吐谷浑的所有人都会以为我们大宝部落心胸广阔,会对我们心悦诚服的。”
尼格罗睁大了眼睛:“阿爸,西海那里的草场可是整个河湟地区,除了吐谷浑本部的牧区外最好的一块,也是我们部落多年来的传家宝,怎么可以给乞伏部落呢?给了他们,我们去哪儿?”
尼洛周“嘿嘿”一笑:“傻小子,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的道理,你不明白吗?现在西海那里靠着突厥和铁勒人,西突厥换了大可汗,有可能会向南侵袭我们吐谷浑的西海草场,还记得这回跟隋朝是怎么打起来的吗?不就是因为我们西海的草场给铁勒人突袭了么。所以现在这地方已经不是肥美的草原了,而是块烫手的烙铁,我们占了也不是什么好事。”(未完待续。)
第八百九十章 可汗归来
尼洛周的脸上闪过一丝诡异而阴狠的笑容:“乞伏部落上次和隋人的一战,几乎全部落的男丁都死得差不多了,现在部落里只剩下老弱病残,谁都可以轻松掐他们,若非如此,他们也不会举族迁移到雪山那里。”
“乞伏部落一来是不想跟我们大宝部落共存,二来也是怕以前那些给他们欺负过的部落借机报复。把他们放在肥美的西海草原,那更是会刺激得那些贪婪的铁勒人和其他部落过去打劫他们,我们正好可以不用自己出手,让别人就把他们消灭了,到时候这西海草原,不还是要回到我们手上嘛!”
尼格罗恍然大悟,竖起大姆指:“阿爸,你实在是太厉害了,这招借刀杀人的办法,孩儿可是万万想不到呢。”
尼洛周自己也很得意,他点了点头:“孩子,以后你要继承我们大宝部落,这些事情得多学着点,凡事不要太冲动,只凭意气用事。对了,以后我们大宝部落你要带着迁向靠近隋朝西平郡的洮河地区,万一有事,可以背靠隋人,请求他们的帮助,这次我已经和掌握隋朝实权的大将宇文述说好了,以后每年会给他献上两千匹好马,只求他能对我们照应一二。”
尼格罗疑道:“阿爸,咱们不跟那个王世充做生意了吗?”
尼洛周勾了勾嘴角:“不行,不能跟这个人做生意,这个人跟伏连可汗的关系太好,亲自安排伏连逃出去的,谁知道他们私下间又有什么协议?哼,他这回放在我们伏俟城的那个李靖,明着是要跟我们做生意,实际上就是虚晃一枪,要找个机会去吐蕃那里找伏连可汗罢了。我也就将计就计,让他们送信过去,省得在这里盯着我,我也不好跟宇文将军的人接触。”
尼格罗笑了起来:“原来前天阿爸见的那几个汉人。不是王世充的手下啊,您是什么时候跟宇文将军搭上关系的呢?”
尼洛周微微一笑:“这个你就别问了,以后会告诉你的,今天不早了。明天的选举可汗大会才是最重要的,虽然阿爸已经问过每个头人的意向,他们也都表示会选举慕容顺太子作为新任大汗,可是口说无凭,万一他们明天变卦。我们可就不好办了。你晚上出趟城,悄悄地把本部的两千精锐调进城来,明天若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看我掷杯为号,到时候控制住局势,逼他们立慕容顺太子为大可汗!”
尼格罗点了点头,又皱起了眉头:“可是,就算阿爸的计划一切顺利,若是这个慕容顺也是个雄心勃勃,要掌握实权的人。那怎么办呢?”
尼洛周冷笑道:“我早就打听过了,慕容顺在大隋的时候,早就学会了汉人的那套花花玩意,每天就是喝酒郊游玩女人,连马都不会骑了,若不是因为他是这么一个酒囊饭袋,隋朝皇帝也不会放他回来代替他老子,我早就安排好了,上个月已经派哈尔达到西域去买二十个绝色胡姬回来,到时候让这些女人轮流伺候慕容顺。包管让他天天腿软得都出不了汗帐!”
尼格罗哈哈大笑起来:“我说哈尔达怎么在这时候去西域了呢,原来也早就是阿爸的计划啊。”
父子二人正聊得高兴的时候,城楼下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二人收住了嘴。转头看向了身后,只见一个满头大汗的人跑了上来,可不正是这回伏连可汗派回吐谷浑传信的贴身护卫杜巴瓦?
尼洛周的脸上挂起了标志性的微笑,虽然这个杜巴瓦身份低微,只是个护卫,但现在在这里毕竟是伏连可汗的使者。自己这面子上的事情,还是要照顾到的。于是尼洛周笑道:“杜巴瓦,什么事情让你跑得这么急?难不成是大可汗回来了吗?”
杜巴瓦先是一愣,转而哈哈大笑起来:“大宝王真的是料事如神啊,不愧是我们吐谷浑的头号智者,你说的不错,就是大可汗回来了,现在正在城外十里的地方,咱们全吐谷浑二十个部落的首领,除了你大宝王以外,已经全过去了!”
尼洛周惊得一下子说不出话来,这种情况下倒是他的儿子尼格罗先反应了过来:“杜巴瓦,你胡说些什么啊,大可汗现在不是人在吐蕃吗?怎么又会在城外?”
杜巴瓦笑道:“我刚接到这消息的时候也不相信,所以大可汗特意把我叫过去了一趟,见到了他本人,他说他怕大宝王你控制不住局势,有些不安份的首领也许会借机作乱,所以就亲自赶了过来,来得匆忙,没来得及提前通知大宝王,还请见谅。”
尼洛周心中七上八下,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啊呀,我正担心这件事呢,大可汗肯亲自前来,那自然是最好不过,只是这样太危险了,隋朝人还在通缉他呢,万一出点什么事,那我可是死一万次也难以赎罪了!”
杜巴瓦摇了摇头,说道:“大可汗就是为了保密自己的行踪,所以这一路都没有声张,中午的时候才秘密到了伏俟城外,他说辛苦大宝王了,把各部首领都叫了过来,既然人都在了,那也不用等明天正式开大会推举新可汗了,直接今晚就把这事办了,他也好连夜回吐蕃。”
尼洛周咬了咬牙,正色道:“好,那我现在就去,杜巴瓦,现在大可汗在哪里?”
杜巴瓦微微一笑:“大可汗现在在一个秘密的地方,离这里不过十里地,出于安全起见,让我带你前去。”
尼洛周本能地说道:“就现在这样过去吗?推举新可汗是有一整套仪式的,只怕这样不太好吧,我还得多少做点准备才是。”
杜巴瓦收起了笑容,正色道:“这是大可汗的意思,他说必要的仪式和准备他那里已经都弄好了,只等您一个人过去。他还说您要是不信,请看这个。”杜巴瓦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一根黄金权杖,正是伏连可汗从来不离手的那根,象征着吐谷浑可汗至高无上的权威,以至于让伏连可汗在逃亡的时候也没忘了带上。
尼洛周这下知道再也不能推脱了,若是不去,就意味着公然反叛伏连可汗,他点了点头,说道:“好,我现在就跟你走。”(未完待续。)
第八百九十一章 生死局
经过杜巴瓦的时候,尼洛周回头向着尼格罗使了个眼色,尼格罗心领神会,目送着阿爸下了城楼之后,他也赶紧地从另一边城楼飞奔而下,现在他必须要做两件事情,一是找个可靠的亲信一路跟随阿爸,二是自己赶紧召集本部人马,赶到那开会的地方,以防万一!
尼格罗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这些事情,如何以最快的速度跟自己擅长跟踪的手下林达格尔接上头,然后去城外三里处本方部落的临时宿营地调集人马,是现在的首要之事,好在自己跟手下们早早地打过了招呼,让他们随时待命,而阿爸会以各种理由放慢速度等着自己跟上,干脆这次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宰了伏连可汗,也就不用费这么多心思了。
尼格罗正思索这着些事,脚下却是加快了步子,这伏俟城的城楼他早已经烂熟于心,一共八十七级台阶也是非常清楚,他三步并两步地跳下了最后一个台阶,向着城门的方向转去。
黑暗中,一道雪亮的刀光闪过,狠狠地扎进了尼格罗的肚子,这一刀太快,让他甚至都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他只感觉到自己的肚子上先是一阵剧痛,然后就是体内的内脏和血液一起开始向外流,在他生命中的最后时刻,他想要大声喊叫出来,可是紧接着又是一声匕首破空的声音,飞快地掠过了他的喉管,这一下他的脖子一下子给开了一道大口子,鲜血喷出的声音,就象大风吹过竹林的叶子时的响声,而这时候,他终于看清楚了动手突袭自己的人那张真面目。
乞伏炽可术脸上挂着一丝残忍的微笑,右手握着一把钢刀的刀柄,左手则握着一把锋利的匕首,他的脸上和身上溅满了从尼格罗体内喷出的鲜血,让他看起来格外的狰狞,他松开了右手的钢刀刀柄。抓住了已经无力地跪倒在地的尼格罗的头头 ,左手的匕首刀锋一转,搭上了尼格罗的脖子,低沉的声音中透出一丝凶狠:“呆会儿你阿爸就会来找你了。不要急!”言罢左手一用力。尼格罗那颗斗大的人头一下子从脖子上搬了家,抓在了乞伏炽可术的手上。
尼洛周跟着那杜巴瓦,一前一后地骑着马,他的身后只跟了两个随从,还是从城门口那里直接叫上的。这一路上他走走停停,一会儿装着马力不适,一会儿装着腰酸腿疼,甚至下来大解都有两次,左等右等,却不见尼格罗跟上,他一向不太看好这个儿子的能力,心中叹息,这小子果然关键时候靠不住。
杜巴瓦有些不耐烦了,回头对着正站在马边。掏出阳-具装着小解的尼洛周说道:“大宝王,你这是怎么了,大可汗在那边还等着呢,这十里路咱们走了半天了都没到,要是误了大可汗的选举大事,那咱们可都吃不了兜着走了!”
尼洛周摇了摇头,叹道:“不好意思啊,杜巴瓦,今天中午吃的羊肉可能有点问题,又喝多了酒。所以肚子有些不舒服。这下就好了,拉得差不多了,我们上路吧。”
杜巴瓦不高兴地歪了歪嘴,自顾自地嘟囔道:“还真是上了年纪了。出个门都这么多麻烦事。”
尼洛周本想发作,想想还是忍了,今天看起来指望不上自己的儿子了,这次伏连可汗突然前来,也不知道是福是祸,但他的心里却是七上八下。隐隐地感觉到一丝不安。
前方响起一阵马蹄声,尼洛周定晴一看,却只见前方的黑暗处驰来四五骑,他的脸色一变,这草原夜奔,很少有不打火把的,难不成是碰上了强盗?
杜巴瓦也抽出了腰刀,作出了战斗的姿态,却听到来人哈哈一笑:“前方可是大宝王?”
尼洛周的脸色一变,这声音粗浑低吼,非常熟悉,一时间却想不起来,就在他费心思考的时候,来骑已经驰到了面前,就着身后两个随从持着的火把发出的光芒,他清楚地看到,来人正是乞伏部落的现任首领乞伏炽可术。
乞伏炽可术这会儿已经换了一套干净的袍子,气定神闲, 他杀了尼格罗后绕小路回到了伏连可汗那里,伏连可汗见尼洛周左等右等不来,便让他换了身衣服前去迎接,果然在这里碰了个正着。
尼洛周疑道:“乞伏炽可术,怎么会是你?”
乞伏炽可术的脸上挂着微笑:“大宝王,咱们又见面了,前一阵我头脑发热,一时心中平息不了对你的怨恨,所以率部出走,结果在雪山那里碰到了大可汗,他对我晓以大义,说不管什么时候,我们吐谷浑都是一家人,各个部落也是亲如兄弟,不能因为一点小恩怨而伤了和气。”
“那雪山的羌人部落我也看过,实在是条件比我们这里艰苦了许多,而且那里的地势比起我们河湟之地要高了很多,我们的人上了雪山以后呼吸都困难,现在部落里只剩下些老弱妇孺,几乎没多少年轻人,他们是适应不了雪山的环境的,所以我这回就跟着大可汗一路回来了。”
尼洛周皱了皱眉头:“既然如此,你的部落在哪里?我们可没有接到消息,有大型的部落在伏俟城附近啊。”
乞伏炽可术摇了摇头:“你多虑了,这回大可汗要悄悄地前来,不能引人注意,所以我的部落都留在了雪山附近,他们在慢慢地向这里移动呢,而我带着几个护卫,护送着大可汗到了这里,现在他们就在前方半里处扎了营寨,就等你一个人了。”
尼洛周的心中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但脸上仍然挂着笑容:“乞伏老弟,这回辛苦你一路护送大可汗了,咱们这就过去吧,以前我们两家的那些不愉快,也正好借这次机会一并化解了吧。”
乞伏炽可术哈哈一笑:“当然,这次有什么恩怨,一定要化解掉。咱们草原汉子,有仇不过夜,呵呵。”(未完待续。)
第八百九十二章 火并
片刻之后,尼洛周一行人骑到了一处临时搭施的营地里,这里连个营寨都算不上,四周都没有护栏,百余匹马围成了一个圈子,而中央则支起了一顶不太起眼的帐蓬,连灯火也没有点燃,充其量也就是一个百余人的小商队临时的行营地,真不知道杜巴瓦是如何能在这漆黑的夜色中找到这个地方的。
伏连可汗一身水貂皮大麾,头戴着熊皮帽子,正站在帐蓬口那里,看到尼洛周后,他的精神突然一震,还不等尼洛周下马,就张开了双臂,笑道:“尼洛周,我的好兄弟,你可终于来了啊!”
尼洛周在月色之下定晴一看,果然是伏连可汗本人,心中最后的一点残念也就此烟消云散,他的脸上也挂起了笑容,滚鞍下马,对着伏连可汗就下跪,嘴里说道:“大可汗在上,您的忠实奴仆尼洛周,给您请安啦!”
伏连可汗笑着扶起了尼洛周,说道:“咱们这么多年的好兄弟了,要这么多礼做什么,来,随我入帐吧。”他不由分说地拉着尼洛周的手,就向大帐里拖,尼洛周本想客气一下,本能地想要松开伏连可汗的手,可是这只手却象只铁圈一样,紧紧地箍着他的手腕,让他动弹不得,只能给伏连可汗这样半拖半拉地弄进了大帐。
掀开了厚厚的帐帘,众人眼前豁然开朗,只见十余只牛油巨烛散布在帐子的各个角落,把这里照得是纤毫毕现,除了尼洛周和乞伏炽可术外,另外吐谷浑十八个大小部落的头人已经全部到了,每人面前都摆着一席,上面放着烈酒与烤羊肉,可是所有的人都神色复杂,全无兴奋之情,见到二人入帐后,大家全都站起了身。向着伏连可汗和尼洛周行礼道:“见过大可汗!见过大宝王!”
伏连可汗笑着摆了摆手,松开了拉着尼洛周的右手,指向了左侧首位的一张空位,说道:“大宝王。这是你的位置,请上座。”
尼洛周脸上挂着笑,走到了那张空位坐下,他的心稍稍安定了些,看起来伏连可汗召集了各部的头人。应该是商量新选可汗这样的大事的,可是他一抬头,却发现乞伏炽可术大大咧咧地在他对面的右首首位坐了下来,眼中闪出了一丝诡异的神色,仿佛是猎人看待自已猎物的那种表情,这让尼洛周心中一动,本来想好的话都没有说出来。
伏连可汗坐到了正中的主位上,哈哈一笑:“我们吐谷浑去年遭了大难,我伏连无能,没有办法带领各位战胜隋人。还扔下各位一个人逃到了雪山避难,这半年多来,本汗虽然逃得一命,苟延残喘,可是每每想到去年的屈辱,就悔恨交加,气得我睡不着觉,吃不下饭。”
尼洛周连忙说道:“大可汗,那是隋朝的实力太强,并不是我们不努力。大家都尽到最大的努力了,您可千万不要自责啊。”
伏连可汗马上跟着说道:“是,隋朝的实力强,我们确实打不过。可是我伏连可汗打不过也不想投降,所以我一个人突围逃到了雪山,却把我们吐谷浑的二十多万子民交给了你大宝王尼洛周,本以为你能抵抗到底,可没想到我前脚刚走,你后脚就投降。大宝王,你还真是识时务啊!”
尼洛周的脸色一变,辩道:“大可汗,我这可是完全遵从你的指示啊,你要我好生保护吐谷浑子民的生命,不要硬来。”
伏连可汗冷笑道:“可我没让你投降,更没让你拿着乞伏达的人头向隋朝人投降,你大宝部落的子民是子民,难道乞伏达就不是我们吐谷浑的子民了吗?”
尼洛周的头上冷汗直冒,他已经分明地看到了对面的乞伏炽可术的眼里喷出的火一样的愤怒了,他连忙离了席,跪在地上,把额头叩在伏地的手背上,头都不敢抬起来,恭声道:“大可汗,请你明鉴,当时是乞伏将军打死了隋军的前军主将张定和,隋朝人议和的条件就是必须要献上乞伏将军的人头,我实在是没有办法啊!”
乞伏炽可术怒吼道:“一派胡言!明明是我哥极力反对就这样投降,还要坚持下去,你却巴不得早一天把我们吐谷浑人卖给隋朝人当奴隶,这才勾搭上了隋朝人,来你的大帐之中,只可怜我哥哥浑身是伤,本来站都站不起来了,都要人抬着去你那里议事,就是要阻止你出卖我们吐谷浑的行为,想不到你这个恶贼,却让隋朝人下手,杀害了我哥哥,你还说你不是叛徒?!”
尼洛周抬起了头,老泪纵横地看着伏连可汗:“大可汗明鉴啊,那真的是我们吐谷浑唯一的议和机会,天神作证,我真的是据理力争,说什么也想保下乞伏将军的命,可是隋人在这点上寸步不让,还说他们的攻城投石机已经到了,三天之后就攻城,城破之后,鸡犬不留,我这才不得已答应了他们的要求,我真的是为我们吐谷浑的二十多万子民谋取生命,而绝非贪恋权势啊!”
他说着转向了乞伏炽可术:“乞伏将军,对你哥哥的死,我真的很痛心,如果可以的话,我宁可用我的这条老命去换他的,只是隋人不同意,所以我这次还准备请你们乞伏部落回来,准备把我们大宝部落在西海的牧场送给你们,就是想弥补我心中的愧疚啊!”
乞伏炽可术怒目而视,正待开口大骂,伏连可汗摆了摆手,示意他安静,伏连可汗对着尼洛周说道:“你不为自己谋利益,就是想趁着我不在吐谷浑的时候,拥立慕容顺当你的傀儡,以后你再慢慢加强自己的权势,对吧。”
尼洛周张口结舌,他终于从伏连可汗杀气腾腾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死因,千算万算,自己还是死在这件事上,他知道再多解释也是无用,只能摇头长叹:“我的忠心,苍天可鉴,苍天可鉴啊!”(未完待续。)
第八百九十三章 徐盖的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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乞伏炽可术从身边摸出了尼格罗的人头,丢到了尼洛周的面前,冷笑道:“你儿子已经死了,别让他路上等得太急,你自裁吧!”
尼洛周的眼前一黑,一张嘴,“哇”地吐出一口鲜血,他强撑着身子,捧着自己儿子血淋淋的脑袋,涕泪横流,他知道这下子再无生理,把心一横,站了起来,双手骈指伏连可汗,破口大骂道:“伏连,你这个恩将仇报的东西,只会赖着你的汗位,把我们吐谷浑人带入深渊,我尼洛周在黄泉路上等着你,我要亲眼看到你的国家是如何被隋朝人的吐蕃人彻底瓜分掉的!”
他说完后,拔出腰间的佩刀,狠狠地扎进了自己的肚子里,嘴里喷出一口鲜血,仰天就向后栽去,在地上抽搐了两下后,便一动不动了。
伏连可汗的嘴边泛起一丝残忍的冷笑,看着那些一个个沉默不语的部落头人们,笑道:“接下来我们谈谈如何阻止慕容顺这个不孝的东西回来当大可汗的事。”
大业六年的十月,秋高气爽,可是齐郡(原青州,今山东省的北部)荷泽县的离狐乡一处别院里,却是门窗紧闭,小院的外面守着数百名家丁护卫,个个目光炯炯有神,全力护卫着这座看起来不起眼的小院。
小院内的主屋里,燃着几根粗如儿臂的巨烛,在这个蜡烛还是作为贡品呈现给皇家的时代,能用得起蜡烛的人凤毛麟角,更不用说是如此粗的巨烛了,火光映着几张阴沉的脸,为首主座的一人,赫然正是徐盖。
与几年前相比,徐盖也苍老了不少,王世充都已经年近四十了。而这位前南陈的徐驸马更是已经年过半白,须发皆白,看起来满脸皱纹,比他实际的年龄都象是要老了十岁不止。他身穿绫罗绸缎,戴着纱帽,俨然一副富家翁的样子。
而坐在徐盖下手的两人,却是怒目而视,两个人都是身形魁梧。须发皆张的壮汉,各自身后都跟着几个五大三粗的兄弟,可不正是河北绿林道上的南北双雄,窦建德和王须拔?
室内的空气紧张地象要燃烧一样,而窦建德和王须拔身后站着的几个壮士也都摩拳擦掌,随时都象要扑上去似的,经过了这么多年,这河北双雄的梁子一点没有化解,反而随着双方不断的仇杀和报复,继而越结越深。若不是徐盖这回出了奇招把这两拨人分别骗来,他们是绝对不会想到会在这里跟自己的仇敌见面的。
徐盖干咳了两声:“窦兄,王兄,今天本人有幸作东,咱们还是眼光朝前看,不要纠结以往的恩怨了,不知二位能不能给徐某一个面子呢?”
王须拔没有说话,可他背后的魏刀儿却叫了起来:“徐庄主,你这是什么意思,说好了叫我们过来议事。我们看中你在绿林道上的名气和以前对我们的帮助,这才不远千里而来,可你却把姓窦的也叫来了,这是做什么?”
窦建德身后的孙安祖沉声道:“姓魏的。你少在这里鬼喊鬼叫,我们也同样不知道这回徐庄主还请了你们,若是知道你们在这里,你当我们家窦大哥会愿意来这里?这也就是在徐家庄上,我们要给徐庄主一点面子,若是出了这庄门一门。咱们就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把这些年的恩怨作个总了断!”
徐盖摆了摆手,脸上挂起了一副笑容:“二位,稍安勿躁,今天徐某斗胆请二位好汉前来,就是想作个和事佬,以前的恩怨能不能先放一放,大事可以先商量嘛。”
王须拔勾了勾嘴角,冷冷地说道:“徐庄主,这个和事佬只怕你做不得,我们历山飞(王须拔的团伙名称)跟姓窦的高鸡泊不共戴天,这些年的仇杀死伤了无数兄弟,就是我肯跟他化解这仇怨,我手下的弟兄们也不会愿意的。想必这姓窦的也跟我们一样,不死不休,对吧。”
窦建德哈哈一笑:“不错,跟别人都可以一笑泯恩仇,可跟你姓王的,我若是放你一马,怎么可能对得起这些年死在你手上的千百弟兄呢。”
徐盖皱了皱眉头:“徐某对二位的梁子也略知一二,不敢说做这个和事佬,只希望二位能看看现在的时局,天下大乱将起,乱世将至,若是这时候还只看着私人的恩怨,不知道携手合作的话,只怕在未来会死无葬身之地的,还会累及手下的千百兄弟。二位都是做大事的豪杰,即使不为自己想,也得给手下的弟兄们多作打算吧。”
窦建德面不改色,平静地说道:“徐庄主,你有何高见可以直说,今天我和王须拔在你这庄上不会动手,但出了这庄子,那就各安天命了。”
王须拔冷笑一声,没有接话,而是看着徐盖,摆出了一副倾听的样子。
徐盖微微一笑:“当今的皇帝杨广,他的皇位是怎么得来的,我和窦兄当年亲身经历过,心中清楚。他得位不正,又野心勃勃,去年在河北拼命地挖运河,累死几十万挖河民夫,如果我所记不错的话,就连窦兄和王兄,也只能投奔突厥,或者是从军西征,以躲避这场灾难吧。”
窦建德脸色一沉,说道:“从军西征本是想为了给手下的兄弟们谋个出路和前程,杨广虽然不是东西,但他四方征伐,正是我们男儿报国的好机会,总不可能一辈子啸聚山林当个强盗吧。”
王须拔冷笑道:“姓窦的,你果然想要被官府招安了,你不知道咱们绿林好汉在官府眼里是什么人吗?一日是匪,终身是匪,你以为换了身兵皮就能当官了?别做梦了!”
窦建德冷冷地回道:“姓王的,你既然这么有种,为什么当年还要借那贝州府的狗官来对付我窦建德呢?既然知道人家看不起你,又干嘛花钱把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我看你也就嘴上占点便宜,现在是没有门道从军报国吧。”(未完待续。)
第八百九十四章 硬充和事佬
王须拔的脸微微一红,怒道:“别以为你认识那个什么王世充,就打开你做官的通道了,告诉你,老子不是没查过,这家伙自己也不是官家子弟,而且朝中官员看他不爽的多了去了,你这回进了那幽云铁骑,又捞到什么好处了?两千多人西征,回来的不足八百,又有哪个兄弟跟你风光升官了?”
孙安祖怒吼一声:“放屁!”他一撸袖子就要上前打架。
魏刀儿跟着哈哈一笑:“怎么,现在就忍不住想动手了?来,爷爷皱一下眉头就是你养的!”
徐盖一看情况不妙,连忙说道:“二位,消消气,做这口舌之争没什么好处,还是从长计议的好。”
窦建德咬了咬牙:“徐庄主,我不知道你今天为什么要请这王须拔过来,按说你我二人都是受了王老板的好处,可王老板却从没有跟这王须拔有什么关系,我们这样议事,会对王老板不利的。”
徐盖眼中寒芒一闪,冷笑道:“窦兄所言差矣,王世充跟咱们从来都不是朋友,他这些年给我们钱,让我们发展势力,绝不是出于什么好心,只不过是让我们把火烧起来罢了。我们跟他之间,也不过是互相利用,谈不上恩情。”
窦建德的脸色一变:“徐庄主,你这话我可不爱听,据我所知,你徐庄主能在这里十年时间白手起家,建立起这么大的基业,甚至成为齐郡地面上的头号豪强,跟王老板给你每年的巨额钱财援助是分不开的。我窦建德恩怨分明,知恩图报,这些年来也受了王老板的不少恩惠,你若是翅膀硬了想要恩将仇报,我姓窦的第一个也不答应!”
徐盖笑着摇了摇头:“窦兄果然是重情讲义气的好汉,王世充也就是看中了你的这点,这才对你施加了小恩小惠,你莫要上了他的当。若是王世充真的把你当兄弟,又怎么会把他的头号打手张金称派到河北,跟你抢地盘呢?”
窦建德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徐盖的这话戳中了他的心中伤痕,他对张金称这两年在河北清河一带大肆收编地头上的豪杰和混混,抢占不少原来属于自己经营的护镖生意,很是不满,尤其是这次自己为了躲避河北的征夫挖运河的差事。带了几千弟兄从军西征。
可让窦建德没想到的是,他回来后才发现,张金称靠着贿赂巡河官员而免除了自己手下人的差役,还跟一些地方官员勾结,抢了自己不少固有的生意,这次来找徐盖之前,他刚刚去亲自跟张金称谈判过, 结果大吵一架,闹得不欢而散,这才想过来寻求同为王世充盟友的徐盖的支持。可没想到徐盖却同时叫上了王须拔,这回又给徐盖说中了自己的心事,这让他有些心中郁闷,看向了徐盖的眼神也带了三分埋怨,怪他不应该在自己的仇家面前把自己的老底给暴露出来。
徐盖看穿了窦建德的心思,微微一笑:“其实不仅是窦兄,就是王兄,在幽州也同样面临着给人挖墙角抢生意的事情,那里的一个地头蛇叫高开道,是那张金称的拜把子兄弟。也趁着你们两家在死掐的时候,悄无声息地蚕食着王兄的生意和地盘,王兄,我的消息没错吧。”
王须拔的脸色一变:“什么。这个高开道是张金称的拜把子兄弟?”
徐盖点了点头:“正是,他还在王世充的商行里干过几年,所以南边的张金称和北边的高开道,都是王世充趁着你们争斗时在后面布下的棋子,就是想在你们打得你死我活的时候,慢慢蚕食你的地盘。王世充很阴险。也很精明,他知道自己那套撒钱买通官府的把戏,在民风强悍,只认好汉的河北行不通,所以就要你们这两位带头大哥先自己掐起来,然后他再把自己的手下放到河北。借机掌握河北道上的好汉,为已所用!”
王须拔恨恨地骂道:“好个不要脸的东西,咱们都上了这家伙的当了!”
窦建德的眼中仍然充满着怀疑,他摇了摇头:“我不信王老板是这样的人,当时他跟我有过约定,而张金称虽然违背了这个约定,但在我看来,更多的是那张金称的自作主张,不是王老板的指使。”
徐盖冷笑道:“这正是王世充的阴险狡诈之处,窦兄和他相交不深,不知道他的本性,对他来说,没有谁是不可以利用的,他就是看透了隋朝在河北的统治薄弱,又是压榨最严酷的地方,加上这里民风强悍,一定会在天下率先起事,所以才假意结交窦兄,想让你为他火中取栗。可他现在看到窦兄也不是那种只想着占山为王,跟官府誓不两立的纯绿林,而是开始想要从军报国,沙场建功,他怕你以后不会为了他率先起事造反,所以才派了这个张金称过来。”
窦建德笑了起来:“如果是你徐庄主所说的那样,那王老板应该断绝给我的经济支持了,可是直到上个月,他还是按约定送来给我的钱财,这和你说的不太一样啊。”
徐盖笑着摇了摇头:“这只不过是他稳住你的手段罢了,不会在现在张金称立足未稳,没掌握你窦大哥在河北南部的全部势力的情况下就跟你翻脸,只要张金称把你的生存空间完全占据,那就是王世充跟你摊牌的时候了。”
窦建德的嘴角勾了勾,站起身,正色道:“徐庄主,窦某感谢你的好意提醒,这方面我会留意的,至于以后的路,窦某和兄弟们自有计较,就不劳您费心了,今天你跟我说的话,我会对王老板保密的,家里还有些事情,告辞了!”
窦建德说完,也不等徐盖同意,转身就走,徐盖阴沉着脸,一言不发,看着窦建德和孙安祖等人昂首走了出去,站在徐盖身后的王薄低声道:“主公,就这么让姓窦的走了?”(未完待续。)
第八百九十五章 阴谋家的盘算
徐盖面沉如水,冷冷地说道:“窦兄是我请来的贵客,就算跟我们意见不和,也不能加害,以后有机会再跟他谈吧。”
他转向了看着窦建德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的王须拔,换了一张笑脸:“王头领,窦兄既然不给面子,那我们两先谈谈以后的大事,如何?”
王须拔的嘴角勾了勾:“我跟你们说的那个王世充并没有任何瓜葛,但高开道确实一直在跟我们抢地盘,这一年来若不是官府在河北开挖运河,有重兵镇守,我们不敢把事情闹得太大,早就跟他们大规模火并了,去年我们为了躲避官府挖河的力役,到突厥躲了一年多,想不到这高开道不知走了什么门路,非但没有挖河,反而占了我们不少原来的生意,这回我们来找徐庄主,也是想跟你建立合作 ,以更好地对付高开道的。”
徐盖哈哈一笑:“我刚才说过,那高开道是张金称的结义兄弟,背后是王世充这个金主在支持着,若非如此,他又怎么会有金钱和势力,跟幽州绿林的头号豪杰王兄正面对抗呢?”
王须拔咬了咬牙:“这个王世充跟我们有什么仇怨,要这样害我们?”
徐盖收起了笑容,对着身后站着的王薄和格谦两名护卫沉声说道:“你们先退下吧,我跟王兄有要事商量,看好门,别离得太近了!”
王须拔也跟身后的魏刀儿使了个眼色,魏刀儿点了点头,跟所有的手下都走了出去,只剩下了一名四十出头,一脸阴鹜之色的长袍中年人还站在王须拔的身后。王须拔对着徐盖笑了笑:“这位是王某的军师,名叫宋金刚,我们帮中的大事,都是宋先生跟我一起拿主意,这事最好也让他听听。”
宋金刚唇上两抹浓密的勾须动了动,拱手行了个礼。说道:“宋某不才,刚才听了这么多,有些疑问想要向徐庄主请教,还希望徐庄主能不吝赐教。”
徐盖哈哈一笑:“好说。好说,宋先生的大名,幽州绿林道上无人不知啊,你有什么问题但问无妨,徐某知无不言。”
宋金刚点了点头。说道:“刚才徐先生说过,窦建德长期以来一直受这王世充的扶持,宋某对此很奇怪,这王世充身为天下首富,在河北开的店铺并不是太多,远不如他在江南和中原,更不用说在关中和河西的经营有声有色,加上他又是官府中人,犯得着这样跟窦建德这种黑--道人物混在一起吗?何况就算是以前的窦建德,只怕也没有实力去公然抢劫王世充的商队吧。”
徐盖点了点头。眉毛一挑:“宋先生问到点子上了,因为这个王世充所要的,并不是赚那点钱,而是想要等待时机,夺取天下!”
宋金刚和王须拔的脸色同时一变,相视一眼后,宋金刚摇了摇头:“徐庄主是说这王世充想要造反?这怎么可能呢?他在大隋混得春风得意,官商两道都是一帆风顺,这还不满足?就算他有野心,可是大隋的天下稳如泰山。军力之强,连四方蛮夷都望风归降,连我们这些绿林中人都不敢象别的朝代那样公然地占山为王,只能偷偷摸摸地在官府的视线之外争夺势力范围。就是连火并也只能选择在黑夜之中进行,这样的大隋,谁敢起了反心呢?”
徐盖冷笑道:“隋朝可没有你们想象的这么强大,这么稳固,一个不敢在自己的国土之内把所有的子民一视同仁,对于江南的陈朝故地和关东的北齐故地的子民。仍然象当贼一样防着,甚至不敢设府兵的朝廷,又怎么可能稳如泰山呢?”
宋金刚的嘴角勾了勾:“那是因为这两个地方是起家于关中的北周和其继任者大隋先后征服的,而且征服之后也多有反叛事件,事实上现在的天下,除了关中一地和九边要塞之外,也基本上都不设府兵,是为守外而虚内也。”
徐盖哈哈一笑:“正因为这样,才是天下英雄趁势而起的好机会,杨坚在位时,治民尚算宽仁,天下安定,确实没有什么作乱的机会,可是现在的皇帝杨广,本身就是个弑君夺位的谋逆之人,得位不正,这些年在天下的暴政也有目共睹,所以大乱之世,已经为时不远矣!”
宋金刚的眉头一皱,他刚才听到徐盖和窦建德说话时讲到杨广弑父夺位这一层时,就有些心中吃惊,可那时没机会插嘴询问,这会儿终于又听到徐盖说到这个,再也忍不住了,开口问道:“当今至尊真的是弑父夺位?这怎么可能呢,他当时已经是太子了啊,先皇病重之事难道是假的?”
徐盖摇了摇头,正色道:“此事是当年王世充召集了四方的盟友们共同参与的,所以我们很清楚大兴宫变的事情,杨广夺得太子之位的过程中也是充满了阴谋,对前任太子杨勇多有栽赃诬陷,若不是杨坚对于当时出任左仆射的重臣高熲权势过大而心生忌惮,继而生出了防备之心,将高熲与杨勇一并打击,这个天下,是不会轮到杨广坐的。”
宋金刚还是有些疑惑:“可是即使如此,杨广也是身为太子之身,他犯得着再去弑父夺位吗?”
徐盖冷笑道:“杨坚在临终前前发现了杨广以前做的见不得人的事情,所以气得要重新换太子,而杨广却先下手为强,用东宫的兵马控制了仁寿宫,然后弑父夺位。王世充在这中间极尽挑拨之能事,所以他也知道杨广知道真相后容他不得,就开始筹划着起兵造反了,他也知道只靠他一个人不可能成事,所以这些年来一直走遍天下,结交野心勃勃的地方豪杰,约定共同起事,象我,还有窦建德都是这样跟他认识的。”
宋金刚点了点头:“原来如此,只是徐庄主为何要跟这王世充一起造反呢?难道你也想夺取天下?”(未完待续。)
第八百九十六章 重金收买
徐盖的眼中闪过一丝冷厉的寒芒:“王兄,宋先生,实不相瞒,徐某并非这齐鲁本土人氏,而是南陈的故人,与隋朝有灭国之恨,一直图谋复国大事。当年徐某与同道中人在江南起兵,可惜功亏一篑,隐姓埋名多年,却想不到在大兴碰到了当年曾领兵平叛的王世充,本以为必死无疑,可没想到这厮在那时候就起了反心,非但没抓我,还把我送到这齐郡荷泽县,每年给我大笔的钱财,要我在这里建立起这徐家庄,结交豪杰之士,收容亡命之徒,以待天下有变!”
宋金刚笑了起来:“怪不得徐庄主如此对那王世充不以为然,原来跟他以前是有仇,而并非有恩啊。不过这王世充毕竟给了你这么多年的资助,也并没有象对窦建德那样放一个张金称在身边抢地盘,按说徐庄主不应该这么恨他啊。”
徐盖冷笑道:“当年徐某在江南起兵的时候,本来一切计划周密,旬月之间,整个江南除了建康和苏州两城之外,几乎全部又落入陈朝遗民之手,可是这王世充却是诡计多端,给当时的隋军主帅杨素出了许多毒计,让各路义军之间互相猜疑,错失战机,最后给了隋军各个击破的机会,我的几万弟兄也都命丧黄泉,至今想来,仍然夜不能眠。”
“而且王世充怕我回江南后势力太大,不好控制,所以强行把我限制在这齐郡,名为资助,实则控制,若不是我这些年来千方百计地避开他的监控,暗中发展自己的势力,只怕也早就成为他的傀儡了。说到底,我跟王世充不过是互相利用而已,恩情二字,却是万万谈不上的。”
王须拔长舒一口气,说道:“徐庄主。说了这么多,你想要我们做什么?今天你把窦建德也叫来,刚才话中已经透露要脱离王世充自立的意思,只怕姓窦的会把这些话告诉王世充。以后你也要面临跟他翻脸的可能。”
徐盖自信地摇了摇头:“我很了解王世充,现在这个时候他是不敢跟我公然翻脸的,我现在在这里已经成了气候,连王兄也知道我是山东绿林道上有名的一号人物了,王世充靠偷偷摸摸地搞暗杀或者强攻。是不可能攻下我这处庄子,最多断绝对我的资金援助罢了,哼,我徐盖这些年来早就找到了自己发财的路子,也不指望姓王的钱。”
王须拔点了点头:“徐庄主好手段,只是你脱离王世充自立,又想要图什么?也是想等着乱世来临,然后揭杆而起吗?”
徐盖微微一笑:“现在天下乱象已现,杨广为了挖大运河,在河北山东横征暴敛。已经失尽了天下人心,现在河北和山东的许多普通百姓,不堪苦役,已经纷纷逃入山林,成为盗匪,若不是已经盗贼蜂起,你们也不会从突厥那里放心地回来吧。”
王须拔微微一笑:“不错,现在官府到处搜捕那些逃亡的人还来不及,哪管得上我们这些还没有公开上山为匪的良民呢。而且运河已经挖完了,这几年我们在河北幽州应该可以休养生息了。正好去收复失掉的那些地盘呢。”
徐盖摇了摇头:“王兄想得太乐观了点,杨广是不会让你们河北,尤其是幽州涿郡一带安宁的。”
王须拔脸色一变:“徐庄主这话什么意思,运河已经夺去了数十万人的性命。难不成杨广还能耍什么花样?”
徐盖正色道:“王兄不在朝堂,对天下大势知道的还是不多啊,宋先生,你有何高见呢?”
宋金刚眉头紧皱,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其实我一直也在奇怪,皇帝为什么要这样大费周章地在河北挖运河。而且要抢在一年之内完成。按说这样巨大的工程量,分成五六年做,也不至于死这么多人,搞得河北民不聊生。而且运河这东西主要是为了大规模的运输,一般是为了战争作准备,要运粮运兵运军械使用,运河的终点是涿郡,正处在靠近突厥和高句丽的前沿,现在突厥已经臣服于大隋,难不成是要跟高句丽开战?”
徐盖哈哈一笑:“宋先生一语中的,不错,这点王世充也跟我们一再地提及,杨广为了要给那些出身关陇的胡将世家安排军功,让他们可以得爵荫子,必须要改动对高句丽的全面灭国之战,开挖运河,把江南的物资和人力运向河北涿郡,正是为了这场战争做准备的。”
宋金刚倒吸一口冷气:“今年刚打了吐谷浑,动用了几十万大军,听说关中一带的几十年存粮都吃光了,加上要免费招待那些西域各国的使节,关中陇右一带已经苦不堪言了,河北为了这挖运河的事情又已经到了动荡的边缘,这种情况下不去休养生息几年,还要马上对高句丽开战?这皇帝的脑子是不是进了水了!”
徐盖微微一笑:“昏君在位,只会苦了天下的百姓,他养尊处优,哪会知道民间的疾苦?!不过这样也好,他这么搞只会自己弄得天下大乱,这就是我们这些豪杰之士的机会了,乱世将至,若不早做准备,只会给将来的王者踩着登上皇位,到时候就后悔莫及了。王世充就是看准了这一点,才不惜出卖窦建德,也要在河北安排自己的人,就是想利用河北特殊的情况,抢得先手!”
王须拔和宋金刚对视一眼,王须拔点了点头:“徐先生,你的意思我已经很清楚了,你找上我们,是要我们做什么事,直说吧!”
徐盖拍了拍手,外面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强烈的劲风吹得灯烛一阵摇曳,二十个壮硕的家丁,每二人一组,抬着一个大铁箱子,搬了进来,打开箱子,只见里面尽是成串的铜钱,粗略估计一下,一个箱子足有五十万钱之多,光是这十口箱子,就有至少五百万钱,足够王须拔的历山飞几年的收入了。(未完待续。)
第八百九十七章 北连突厥
徐盖微微一笑:“这五百万钱,是在下给王兄的见面礼,算是我们联手合作的一点小意思,河北一带的钱庄多是王世充所开,我若是给你钱票,只怕他会知道我们在做的事情,处处刁难,所以干脆就给现钱了,此外还有上等丝绸三千匹,也已经备下,王兄随时可以取走。”
王须拔的眼中闪过一丝兴奋,但仍然没有表现得太过激动,他点了点头:“无功不受禄,徐兄一出手就是这么大方,不知要我们做些什么呢?若是赶走高开道的话,这礼有些太重了,我们受不起。”
徐盖摇了摇头:“高开道哪会是王兄的对手,他在幽州成不了事的,我也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之所以选择跟王兄合作,就是因为王兄跟突厥和契丹部落都有联系,如果要为乱世准备,现在就要跟突厥人套上交情,到时候引突厥兵攻掠幽州的西部和北部,为自己打下一块稳定的地盘,至不济也可以夺取关外的营州,再伺机图谋涿郡!”
王须拔的眼中光芒闪闪,陷入了沉思,宋金刚勾了勾嘴角,开口道:“徐庄主,你可能对突厥现在的情况还是不太了解,他们对隋朝很恭顺,不光是阿史那本部,就连漠南的那些仆从部落,如同罗,纥骨,阻卜等,都在这几年跟大隋的边市贸易中得了很大的好处,是不会主动攻击大隋的。”
徐盖微微一笑:“突厥本质上还是那种凶性十足的狼,虽然现在看起来是条狗,但本质里还是凶悍的草原狼,杨广这些年来靠着边境贸易这根骨头,让突厥人得够了好处,托了他父皇留下的雄厚底子,大隋的物产极丰,给突厥人的那点物量,对大隋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可那对突厥人却是足以让他们吃饱穿暖。让几百万人能维系生存的生命线。”
“太平年间,只要突厥人听话,杨广再傻也不会断绝对突厥的物品供应的,除了互市外。嫁过去和亲的义成公主,每年给的汤沐钱(名义上是公主的俸禄,除了和亲时的那批嫁妆外,每年都会以这种方式再给突厥一大笔物量,足够阿史那部落和六七个仆从部落一两年之需)也足以稳定阿史那本部。只要底下的人吃饱穿暖,即使上层的几个贵族想要反抗,也是无人响应的。”
“但杨广现在已经搞得国内露出了动乱的苗头,刚才宋先生也说了,河北刚挖了河,死了几十万百姓,还有更多的百姓为了逃避重役苛捐,纷纷逃入山林,在这种情况下, 杨广仍然一意孤行。要征伐高句丽,到时候势必还要在河北和山东一带征调大批的百姓作为民夫从军,搬运军粮器械,修营扎寨。”
“高句丽不是只有几十万人的吐谷浑,他们可是有四五十万雄兵的,而且还可以驱使契丹,奚族,勿吉等凶悍的蛮族骑兵,加上营州离辽东足有千里之遥,一路之上尽是荒凉的沼泽地带。泥泞难行,大军的补给会出严重的问题,这场战争肯定会旷日持久,最好的结果也就是三四年的征伐。只能换来辽东的收复,然后就得不停地反复拉锯,河北和山东的百姓是承受不了这种沉重的负担的,到时候一定会揭杆而起,遍地狼烟,到了那一步。隋军的主力孤悬在外,国内空虚,一定会各地豪杰蜂起,夺了杨广的江山。”
宋金刚听得连连点头,笑道:“看来徐庄主对未来早就有打算了,你的看法很高明,我基本上同意,就是有一点,打高句丽是可以水陆并进,奇兵从海路出击的,运气好的话,也许几万人就可以直接拿下平壤城,提前结束战争,而且高句丽南边的百济和新罗也都是高句丽的世仇,如果隋朝大举发兵入侵,高句丽势必以倾国之力抵挡,南边空虚,也许会前门拒虎,后门进狼,反而让不起眼的偏师或者百济和新罗国得了便宜呢。”
徐盖的眉头微微一皱,说道:“确实是有这种可能,但百济和新罗人也不傻,当年他们也联手跟高句丽争夺过高句丽国南边的汉江平原,结果费了大劲的百济没得到几座城池,却是让新罗国占了几乎整个平原地区,简直就是我们三国时期刘备借荆州的翻版。”
“所以百济和新罗也不可能出全力攻击高句丽,一方面他们的部队战斗力远不如高句丽强悍,到了北边的山地地区完全无法与高句丽军抗衡,二来唇亡齿寒的道理他们也应该明白,高句丽若真的给大隋灭了,他们可就要直接面对强大的隋朝了,到时候只怕连自己也活不下来,所以他们最多只会做做样子,甚至极有可能在危急时刻暗中助高句丽一把呢。”
宋金刚目光炯炯,追问道:“那隋军的海军陆战队呢?上次开皇十八年的那次远征高句丽 ,就是用的水陆并进的战法,虽然海军水师舰队因为前锋碰到了风浪,全军尽没,而陆上主力又因为粮尽而退兵,只能中途折回,但这个思路应该是不会变的。”
“汉武帝那次灭卫氏朝鲜时,就是用的这种水陆并进的战法,极为有效,只要不是运气糟糕到碰到暴风雨,几万军队,甚至十万大军成功登陆,直取平壤是完全可以的。若是那时高句丽主力大军尽在辽东,只靠平壤城的几万守军,未必能坚持多久。到时候平壤城一陷落,高句丽全国都会不战而降,大隋的人材极多,不可能没有人想到这点的。”
徐盖勾了勾嘴角:“就算大隋能在一年之内灭掉高句丽,结果也不会有太大的区别,高句丽从东汉开始,立国已经有四五百年,统治基础极为牢固,就连我们南陈,灭国之后都能折腾起那么大的复国运动,高句丽人倔强强悍,就算国破,也一定会有不甘当亡国奴的臣子领导义军继续斗争的,大隋的百万大军仍然回不了中原,会长年累月地陷在高句丽而无法自拔,而中原的物资,人力也将会源源不断地往高句丽这个无底黑洞里去填,最后还是会弄得民怨沸腾,天下大乱!”(未完待续。)
第八百九十八章 钱要拿,事不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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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金刚长舒一口气,点了点头:“徐庄主的分析,果然是鞭辟入里,高,实在是高,我姓宋的算是服了。只是这样的大道理,我们当家的能听明白,可是突厥人可未必会看得清,我们打交道的那几个部落,如同罗,仆固等,都只满足于现在衣食无忧的日子,连你说的那种与生俱来的草原狼的野性,都消磨掉不少了。”
“除非是到没吃没喝,连铜碗和绢帛都没有的时候,这些突厥人是不会想着反咬大隋的。再说了,大隋的武力强大,就是十年前,还把突厥打得满地找牙,这些恐怖的记忆还留在不少突厥人的内心深处,只怕也没有敢和大隋一战的勇气。”
徐盖笑了笑:“这就需要宋先生的帮助了,现在的突厥,自然是没有跟大隋对抗的实力和勇气,而且也确实如你所说,他们过得不错,也没必要冒险造反,可是我也说过,天下大乱的时候,昏君自顾不暇,哪还会管得了突厥人?到时候只怕不要说边市贸易,就连公主的汤沐钱也不会有了,到时候这些习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突厥人一下子断了粮,只能重操旧业,干起没本钱的买卖,继续向边境的城塞到处打秋风了。”
“还有,杨广上次征西的时候,打个吐谷浑都要突厥可汗派咄苾特勤率领几万突厥骑兵助阵,若真是要打高句丽,肯定也会再次大量征发突厥人以作仆从的,汉人老百姓不愿意去当运输的民夫苦力,难道突厥人就会为了不相干的高句丽白白流血牺牲了吗?”
“当年汉末的王莽也是跟杨广一样自以为是,以为四夷臣服,所以征发一向听话的高句丽去讨伐匈奴,结果这些高句丽人路上就集体哗变,从此自立,还趁着王莽篡汉。天下大乱的机会趁机占了辽东,立国到现在,成为中原王朝也很难消灭的东北强国。”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当年连弱小的高句丽,不过是依附于玄菟郡下面的一个县的仆从部落,才几万人,实力还不如你所说的同罗,仆固部落呢。都能趁势摆脱汉朝的控制,更何况是强大的突厥人呢?到时候只要宋先生想办法挑起突厥人的愤怒与不满,让他们逃避杨广的征召,那一定会激化两边的矛盾。”
“只要杨广象西突厥的那个处罗可汗一样,开始动手杀各部落送过去的人质,那突厥各部一定就会纷纷反叛,并趁着中原大乱的时候,攻击隋朝各处边郡,以作报复了。到了那个时候,王兄和宋兄就完全可以外联突厥。攻克隋朝北境的重镇营州,甚至是幽州涿郡,到时候王兄进可以图中原,退也可以保为一方诸候,岂不是轻松自如,立于不败之地吗?”
王须拔听得两眼放光,哈哈一笑,正要开口,宋金刚却悄悄地在下面踢了王须拔一脚,王须拔的笑容停在了脸上。突然意识了过来,干咳了两声,笑道:“徐庄主的设想果然高明,我们回去之后。一定按你说的办,找机会挑拨突厥人和隋朝的关系。”
宋金刚的这个小动作给徐盖看得真真切切,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寒芒,却也很快换了一副笑脸:“好说,好说,一切有劳王兄了。今天你我也算是正式结识,改天我也想到王兄的历山飞里去走走看看,如果有机会的话,还希望王兄能代为引见,让我能见识到几个突厥贵人呢。”
宋金刚笑道:“这是一定的,今天多谢徐庄主的慷慨解囊了,这份大恩,日后自当回报,天色不早了,咱们这就回幽州了,以后加强联系。”
徐盖微微一愣:“不用过晚饭再走吗?”
王须拔哈哈一笑:“这么多钱,白天在路上走是会露白的,尤其是这里靠窦建德那家伙的高鸡泊太近,我们还得绕道,所以只能赶夜路了,下次徐庄主来我们历山飞的时候,咱们一定大碗喝酒,大块吃肉,不醉无归!”
徐盖只好站起身,笑着拱手道:“那徐某就预祝王兄和宋先生一路平安了。”
走到了徐家庄东边十里处的一处密林,王须拔一行才停下了脚步,这回他们带了百余名手下,正好把那二十多口箱子全部搬了过来,出庄之后,他们便一路急行,还在黑夜的山路中不断地改变方向,甚至没打火把,直到走到这里,他们才确认无人跟踪,停下来歇起脚。
王须拔看着一个人坐在僻静的角落,捻须沉思的宋金刚,叹了口气,走上前去说道:“老宋,那徐盖说得有什么问题吗?为什么拒绝跟他合作呢?这回白拿了人家这么多钱物,总不能太绝情吧。”
宋金刚摇了摇头:“天下哪有白给的钱,这钱很烫手,姓徐的一门心思就想要造反,同时还要跟那个王世充死掐,咱们何苦为他卖命,真要是乱世的时候,咱们跟他也同样可能成为争夺天下的劲敌,他又为啥要支持我们?我看他并没有安好心,就想着我们跟突厥人扯上关系,到时候在北方作乱,他倒是可以舒服地跑回南边重建南陈。大哥,你还记得隋朝初建的时候,北齐宗室高宝宁也曾经连结突厥人,攻占过营州吗?最后又如何?他手下的兵都不愿意跟他一起当汉奸,做突厥人的走狗,全跑了个精光,最后这小子也只能兵败自杀,我们可不能为了这几百万钱,就走这条死路啊。”
王须拔点了点头:“那你说怎么办?”
宋金刚笑了起来:“钱先拿着,看看动静再说。有了这笔钱,咱们可以从突厥那里先召来不少马贼和强盗,壮大自己的实力,先把高开道这小子赶走,以后若真的是天下有变,咱们可以多屯粮草,建立堡垒,乱世中也可创份基业!”
王须拔哈哈大笑,拍着宋金刚的肩膀:“老宋,还是你行啊,就按你说的办!”(未完待续。)
第八百九十九章 老子军师儿腹黑
徐家庄内,密室之中,徐盖的眉头紧锁,一手托着下巴,沉吟不语。
一个稚气未脱的清朗声音传了过来:“爹,是孩儿。”
徐盖的思路被这个声音拉了回来,他直起身,对门外说道:“世绩,进来吧。”
一个唇红齿白,英气逼人,双目如电的壮硕少年推门而入,他看起来年约十十四五岁,身上没有一块多余的赘肉,任谁见了这少年,也都要喝上三分彩。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徐盖的亲生长子,姓徐名世绩,字茂功。
虽然徐世绩年纪不大,但从小徐盖就把他作为未来的继承人培养,这也是徐盖在江南时跟前妻所生的唯一儿子,当时觉得自己这辈子无望复仇,因此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徐世绩的身上,从小就教其兵法权谋之道,是以这孩子虽然小小年纪,但也已经是满腹的韬略,来这山东荷泽落脚之后,更是遍访名师,勤学武艺,论骑射弓马,枪槊锤鞭之道,全庄上下几千庄丁,都没有一个能超过这位少年的。
徐世绩自小就被教导要复国报仇,所以从三岁懂事起,就参与过徐盖的所有谋划,这回邀请窦建德和王须拔前来的计策,也是徐世绩所出,他看到这两拨人先后匆匆离开,便知道事情不太顺利,所以直接进来找其父商量下一步的计划。
徐世绩回头把门关上,房屋内又一下子变得阴暗起来,烛光映着徐盖那张遍是皱纹的脸,一脸的愁容。徐世绩走到徐盖的面前,轻声说道:“爹,事情不顺对吗?”
徐盖叹了口气:“是啊,那窦建德居然对王世充忠心得很,不管我怎么说,甚至明着挑破张金称就是来跟他抢地盘的,他也无动于衷,拂袖而去。至于那王须拔。他本人倒是动心了,就是他身边的那个宋金刚,着实可恶,看起来他并不相信天下大乱后我们能有所作为。也不愿意在这个时候主动怂恿突厥人对隋朝起叛心,只是嘴上答应会和我们结盟,收了那钱就走了。”
徐世绩微微一笑:“这本就是意料中的事情,阿爹又何必为此而恼火呢?”
徐盖先是一愣,转而怒道:“世绩。你这说的什么话!这次的事情不是你策划的吗?你这是想要推卸责任?”
徐世绩笑着摇了摇头:“不,该孩儿的责任,孩儿绝对不会推卸,但在孩儿看来,这回的计划已经成功了,原本对我们和王世充的关系不知情的王须拔团伙,既然收下了钱,又肯跟我们结盟,已经是胜利了,至于现在他们不行动。是因为还看不准乱世会不会一定出现,占山为王最多只是反抗官府,可要是外联突厥,起兵造反那就是直接反对皇帝了,是一定要剿灭的,王须拔不象我们跟隋朝势不两立,现在采取这样的态度,完全可以理解的。”
徐盖的神色稍缓,继续说道:“那窦建德呢?老实说,跟我们离得这么近的他。才是这次我们真正想要合作的伙伴,按你的计划,请来王须拔,从中作个和事佬。化解两家的恩怨,也不过是为了示好窦建德所使用的,而我们给他准备的一千万钱现在也花不出去呢。”
徐世绩点了点头:“这是有点遗憾,窦建德所居的那个高鸡泊,方圆几百里的水泊,极难攻打。岛上良田千顷,如果早点屯粮于此,足可供几万大军数年的军需,一旦乱世开启,各处的生产破坏,我们徐家庄这种地方又不可能存粮,所以高鸡泊是最理想的选择,只可惜窦建德这次没跟我们一起走,不过没关系,孩儿还是有办法能逼他扯旗造反。”
徐盖的神色一变:“你真的有办法?”
徐世绩笑了笑:“孩儿以为,窦建德之所以不肯现在入伙,或者说不愿意在明知王世充开始找张金称对付他的情况下跟王世充翻脸,是因为他还存了一丝幻想,想要靠着王世充以后在官场和军队里混。他骨子里并不满足于当一个道上的大哥,而是想要赏功得爵,封妻荫子,象来护儿和麦铁杖这些人一样,走一条从强盗到将军的路子。”
徐盖点了点头:“不错,他确实是这样的人,从他接受里正的职务,到他带手下从军,都可以看出这一点来。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一定要以王世充为靠山,怪不得他死活也不愿意跟王世充翻脸呢。”
徐世绩笑道:“可是这样正是他最终要和王世充翻脸的理由,因为两个人所想要的事情,完全不一样。王世充希望窦建德能在河北率先起事,就跟希望我们在山东这里扯旗造反一样,把火点起来,让天下大乱,然后他再相机而动,选择是站在朝廷这边领兵平叛,通过这样的过程掌握军队,走汉末诸候们的路子,或者是干脆也自己建立政权,割据一方。”
“无论他选择哪条路,都不会在体制内提拔窦建德,因为大隋的灭亡,是注定了的,除非窦建德以后肯安心投降王世充,当一个他手下的将军。不过以王世充的精明与猜忌,他又怎么可能容得下有一套自己的班子,还有数万手下的窦建德?就算他得了天下,那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事情也早晚会发生。所以这二人,终归不是一路,走不到一起的。”
徐盖满意地笑道:“世绩所言极是,那按你的意思,我们就现在静观其变?”
徐世绩正色道:“王世充大概也是知道了窦建德不想主动起事,所以才派了张金称来河北,他的本意应该不是让那张金称跟窦建德抢地盘,这种愚蠢的做法只会把自己的实力提前暴露,引起官府的警觉。”
“只是王世充所托非人,张金称粗人一个,根本难成大器,加上一直不服曾经和自己在道上齐名的窦建德现在成了冀南一霸,为了向王世充证明自己的能力,这才回来之后千方百计地抢夺地盘,甚至让高开道到幽州也跟王须拔开抢。”(未完待续。)
第九百章 无向辽东浪死歌
徐世绩面不改色,双眼炯炯有神,娓娓道来:“也得亏王世充这两年来不停地要跟着杨广到处乱跑,对河北的情况不是太了解,不然应该早就撤换掉这个坏事的张金称了。不过这同样是我们的机会,窦建德不愿意起事,而张金称却是唯恐天下不乱,我敢断定,只要征高句丽的战争一打,在河北的征夫令一下,张金称一定就会扯旗上山,把这火点起来!”
徐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么说来,我们并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只要等着天下大乱,是吗?”
徐世绩脸上闪过一丝阴冷的笑容,摇了摇头:“不,河北那里乱起来,对我们没什么直接的好处,只会让窦建德,张金称,高开道和王须拔这样的人有机会壮大自己的实力,只要不给官府剿灭掉,那只会实力越来越强,最终总有一两个人能最后割据幽冀二州。我们山东这里,也得想办法让它乱起来才行,至少不能比河北差到哪里去,只有盗贼蜂起,我们才能名正言顺地聚众自保,暗中召兵买马,形成自己的实力。”
徐盖勾了勾嘴角:“世绩,我们不回江南吗?我总觉得,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山东之地,并没有什么成事的可能。而且山东之地,也没有群山大河的保护,完全无法阻挡外部军队的进入,连割据也无法形成啊,可要到江南的话,至少有长江天险,割据一时还是不成问题的。”
说到这里,他缓了口气,继续道:“而且在江南,我们还可以打南陈宗室的这张牌,即使王世充变卦,不给我们宣华公主,但是你的大娘(乐安公主)也是正宗的陈朝公主,打她的旗号,加上我陈朝驸马的身份,一样可以召集不少忠臣义士的。”
徐世绩叹了口气:“爹,过了这么多年,你还是放不下这个执念啊,二十年前陈朝刚亡的时候,您在江南起兵,当时的各路义军都没有一家打起复兴陈国的这面大旗,全都是想着自立而已,现在过了二十年,即使是当年的陈朝忠臣,也都老的差不多了,都是象爹这样年纪的人,还能指望他们能上阵打仗?”
徐盖的眉头紧锁,他的嘴不甘心地张了张,却是说不出一个字反驳自己儿子的观点,只能一声长叹,神情惆怅。
徐世绩继续说道:“爹,你要知道,这十年来我们一直可都是在这山东一地经营,我们的产业,庄园,家丁,还有隐匿的那些犯法强盗,也都是山东人,咱们汉人安土重迁,正如您心心念念不忘回江南老家一样,这些人难道就愿意扔下生活了一辈子的山东齐鲁之地,到江南水乡生活?那里可是连大葱和麦饭都吃不到了,只能吃江南的鱼米,他们能习惯?只怕你一说要走,他们就会一哄而散,跑掉大半了。”
徐世绩顿了顿,继续说道:“再说江南,自从二十年前大乱过一次之后,隋朝就加强了江南的控制,非但把本土的那些世家大族全给迁往了关中居住,还把建康城的城墙全给拆了,宫室也夷平,江南一带,已无坚城可守,又无府兵可以征发,连武库也不设,就是不给江南人割据造反的资本,即使是乱世,也不可能只凭一条大江,靠着斩木为兵跟来自中原的铁甲战骑抗衡的。去江南已经是一条死路,爹爹还是打消了这念头的好。”
徐盖的神色变得极为落寞,他长叹一声:“那你说现在怎么办吧。”
徐世绩的眼中寒芒一闪:“还是刚才那句话,就立足于这山东之地,让这山东乱起来,只要山东和河北同时乱,那天下必定大乱,到时候我们可以观望,看看是自立还是投入以后能夺取天下的雄主手下。”
徐盖皱了皱眉头:“怎么,我们还要继续投靠他人?”
徐世绩点了点头:“现在是世家的天下,我们徐家虽然以前是江南名门,但现在是隐姓埋名的逃亡阶段,这点根本用不上,在这齐鲁之地,我们也就跟那王世充没啥区别,属于暴发户,所以在乱世中,不能急着打出自己的旗号,而是先观望的好,但不管怎么说,把这山东之地搞乱,盗贼四起,我们可以趁机结庄自保,聚集个几千上万人马,是不成问题的。”
徐盖的眉头舒缓了一些:“那你说怎么搞乱吧!”
徐世绩笑着从袖子里抽出一张绢帛,递给了徐盖:“爹爹请看这首歌。”
徐盖拿过这绢帛,就着烛光一看,念道:“长白山前知世郎,纯着红罗绵背裆。长槊侵天半,轮刀耀日光。上山吃獐鹿,下山吃牛羊。忽闻官军至,提刀向前荡。譬如辽东死,斩头何所伤。”
徐盖念完这一首后,笑了起来:“你这歌写得起不错,怎么,是想在民间散布这个吗?”
徐世绩微微一笑:“爹爹继续向下看。”
徐盖继续向下看第二首,念道:“莫向辽东去, 夷兵似虎豺。 长剑碎我身,利镞穿我腮。性命只须臾,节侠谁悲哀。功成大将受上赏,我独何为死蒿莱!”
徐盖这下子完全明白了过来,哈哈笑道:“儿啊,你实在是太有才了,这种诗歌只要在山东大地传唱开来,一定可以让山东各郡的百姓,纷纷遁入山林,逃避那征战辽东的徭役。”
他一下子诗兴大发,站起身,负手背后,踱起步来,身为前南陈的东宫侍读,徐盖吟诗作赋的本事是一流的,只思得片刻,他便吟道:“莫向辽东去,迢迢去路长。老亲倚闾望,少妇守空房。有田不得耕,有事谁相将。 一去不知何日返,日上龙堆忆故乡。 莫向辽东去, 从来行路难。长河渡无舟, 高山接云端。 清霜衣苦薄,大雪骨欲剜。 日落寒山行不息,荫冰卧雨摧心肝。 ”
徐世绩微微一笑:“爹爹文才远胜孩儿,这两首真是上品。以孩儿愚见,就让王薄和格谦分别去长白山(在今山东境内,不是吉林省的那个)和豆子坑,这两个地方都是盗匪啸聚之处,当地的那些强盗头子们也多年受爹的资助,到时候让他们帮忙广为宣传,一定可以形成燎原烈火的。”
徐盖满意地走下位子,拍了拍徐世绩的肩膀:“那咱们父子就齐心协力,开创属于我们的乱世吧!”(未完待续。)
第九百零一章 主臣高论(一)
男儿男儿可怜虫,身首异处沟渠中,阵前白骨无人收,妻儿梦里尤相望。男儿男儿可怜虫,春应军书秋不归,家中谷豆无人收,鹧鸪野雀绕树飞。二八少妇面似漆,困坐灯下缝征衣。征衣缝好无处送,叠于床头寄想思。夜半起身缝两行,一行孤苦一行泪。
王世充静静地听着魏征以抑扬顿挫的调子,唱完了这首朗朗上口的歌,笑道:“想不到这短短的两三个月,在齐鲁之地竟然多出了这么多首唆使人逃避兵役劳役,上山为匪为盗的歌,玄成,你相信这些歌都是些百姓自发创作的吗?”
魏征笑着摇了摇头:“主公英明,又何必多此一问,隔着两千里的距离,我都能嗅出这歌词背后徐盖的那股子味道,除了这位精通乐府诗的南朝才子,还有谁能创作出如此打动人心的反歌呢?”
王世充叹了口气:“看来我们的这位老朋友也已经嗅到了乱世即将来临的气息,准备大展拳脚呢,据我的线报,三个月前他刚把窦建德和王须拔这两伙人都请到了庄子里,听说是想撮合他们这两股子势力,有所图谋,不过好像最后没谈成,窦建德负气而去,而王须拔一伙人也只是领了一些钱帛之后就走了,然后徐盖就把王薄,格谦,卢明月这几个得力的手下纷纷打发回齐郡各地的老家,而这些奇怪的乐府歌,也就诡异地在这些地方出现,流行起来了。”
魏征点了点头:“主公,那依你看,徐盖意欲何为呢,是想学您的那个路子,在山东各地把火点起来,然后他借机领兵平叛,取得兵权,以窥天下吗?”
王世充摇了摇头,眉头深锁:“不。我的这一套他学不来,我现在是大隋的官员,又是领兵打仗的名声在外,将来天下大乱。不可收拾的时候,杨广是一定要用我领兵平叛的,但徐盖不一样,他只不过是一个曹州离狐乡下的土豪罢了,就算在江湖上有些名声。但毕竟不是官府中人,也没有任何官身,这种人,撑死了也就只能在乱世中求个自保罢了,聚个几千庄丁,保个徐家大宅,人要是多了,那官府就会把他们视为盗匪,想办法吞并收编。人若是少了,则根本抵抗不了大股盗匪的进犯。可谓两难。”
魏征笑道:“这个道理。徐盖应该不是不明白,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王世充点了点头,平静地说道:“不错,徐盖是个聪明人,他真正的想法应该是夺回陈宣儿,以她为大旗,回江南发展,那是他真正可以割据自立的地方,齐鲁之地,他也就呆了不到十年。虽然现在看起来势力不错,但毕竟没有根基,更没有在江南的那些几十年上百年的乡党相助,所以他自己也清楚。在齐鲁之地,他成不了事。”
“但另一方面,徐盖也知道天下将乱,隋朝的江山即将不保,这个时候,若是毫无作为。那么以后在天下雄主那里混口饭吃的可能都没有了,所以他得先把这个火给点起来,等到天下豪杰四起,战个几年之后,谁能得天下的局势也会变得渐渐明朗起来,到时候他再带着手上的人马去投奔,亦不失开国的王候也。”
魏征摇了摇头:“我只是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不来投奔主公呢?天下的形势其实就摆在这里,主公您谋划多年,四处布局,若论对未来的准备,只怕不会有人超过您,而他也是早就跟您合作了,也受了您的大恩,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效忠而不是背叛您,才是最好的选择啊。”
王世充轻轻地叹了口气:“因为徐盖心高气傲,内心又深深地恨我,看不起我的出身,觉得在我这样的商人之子手下做事,是对他这个南朝累世豪门世子的侮辱,加上我一直扣着陈宣儿不放,他也是怀恨在心,认定了我是淫-辱南朝公主的贼人,这次他背着我私下找窦建德和王须拔,其实已经算是正式脱离了我的控制了,只是他也知道,在隋朝完蛋之前,咱们还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还不能这么快地就去举报我,所以才这样自行其事地让手下到处点火,以图乱中取利。”
魏征笑道:“他真正的如意算盘,恐怕还是想要拉上窦建德和王须拔同时起事,这样在冀州,幽州一起发动,那声势可就大了。”
王世充冷笑道:“徐盖哪会这么好心,与人共享胜利成果呢?依我看来,他是想让窦建德和王须拔为他火中取栗罢了。这二人身处河北之地,比起他所在的齐郡,更靠着征伐高句丽的前线,而朝廷要调兵征夫,送上前线,更是只可能在河北征兵,那里去年才因为挖河的事情弄得天怒人怨,要是现在还这么搞,只怕大军离开河北,征讨高句丽之时,也就是河北开始狼烟四起之日了!”
魏征点了点头:“主公所言极是,您当时派张金称去河北,也是为了把这把火点起来的,现在金称那里已经万事俱备,只等有人挑头起事了,您看那窦建德和王须拔,会不会响应徐盖的号召,率先起事呢?”
王世充沉吟了一下,说道:“窦建德其人,外粗实精,表面上看豪爽仗义,但实际上是个很会保存自己力量的人,从上次他带着手下投入到薛世雄的军队这一点来看,他也是乱世中的观望者,绝不会先发制人,就算起事,也最多是占了高鸡泊,啸聚山林,积聚力量罢了,不会象徐盖希望的那样,攻州略郡,成为众矢之地的。”
“至于那个王须拔,我虽然没和他打过交道,但以前就知道,他手下有个叫宋金刚的军师很厉害,有这个人出谋划策,我想他也不会莽撞行事的,他们活动的幽州涿郡之地,乃是征伐高句丽的后方基地所在,必有重兵守卫,在这里匆忙起事,只会死路一条。”
魏征微微一笑:“这么说来,大家都在等杨广的全国总动员命令吗?”(未完待续。)
第九百零二章 主臣高论(二)
王世充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不错,徐盖那里让几个狗腿子上山下乡,到处传播这些反战歌曲,这些只不过是小打小闹罢了,只要不扯旗造反,是不会引起官府的注意的。而窦建德和王须拔,也不会在河北大乱之前自己主动起事,他们还是要观望,我们真正要在意的,是杨广何时发出全国总动员的命令。”
魏征的眉头微微一皱:“那依主公看来,要等到何时呢?”
王世充的眼中碧芒一闪:“很快了,封伦出使突厥,应该很快就能碰到我们的乙支国相了吧,要是杨广得知高句丽派密使在和突厥接触,他不打高句丽才叫奇了怪呢!”
漠南,大利城。
自从十年前隋军大破都蓝可汗之后,长孙晟便率兵三万出塞,在这漠南中部修建起了这座完全和汉朝边城的风格一模一样的要塞,可以说这是一座平地建在草原上的城池,城墙用黄土混合着沙子制成 ,可以抗风沙尘暴,城中按着不同的部族和身份的尊卑,安了五万户人家,多是老弱妇孺留守,平时青年男子们出外放牧,日落则回城中居住,也算是探索一种适合草原牧民们定居的生活方式。
起初这些突厥人对此很不习惯,但时间长了以后,发现这种定居的生活比起在草原上逐水草而居,居无定所的生活要安逸了许多,加上隋朝每年都会以公主梳洗钱的名义送到足够二十万人吃上一年的粮食,久而久之,这些突厥人也快改行成农民了,围绕着大利城的周边,也开垦出了上千顷的田地,种起了粟米小麦,远远看去,除了满山遍野的牛羊外,也是一片片金黄色的麦浪滚滚,让人会产生出一种置生于华北平原的错沉出来。
始毕可汗(启民可汗之子。即以前的二王子阿史那咄吉)站在城头,冷冷地看着城外十几里外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这支队伍穿着汉人的衣服,打着隋朝的旗号。正向着大利城行来,在他们的两侧,数千名突厥骑兵在护卫着,可不正是这次隋朝出使突厥,给始毕可汗带来官方册封诏书的使节团?
始毕可汗身边。一个中等个子,黑黑瘦瘦,穿着羊皮袄子,看起来三十岁上下的突厥人,正是他的智囊史蜀胡悉,看着沉默不语的始毕可汗,史蜀胡悉小心地说道:“大汗,这些隋朝使节前来,是给您册封合法的大汗之位的,您应该高兴才是。为什么要搞得这样闷闷不乐呢?”
始毕可汗嘟囔道:“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那个高句丽的乙支文德来我这里的时候,这个使节团倒是过来了,而且都不吭一声,出了塞后才跟我们联系,这让我们如何是好?”
史蜀胡悉笑道:“大汗,你还是多虑了,那乙支文德现在已经给我们安排在了城中的民居里,他自己也知道这个时候是不能出现的,而且人家这次开的条件很好。能给我们提供五百万斤的生铁呢,隋朝可是还一直对我们生铁禁运哪。大汗,以后想要彻底摆脱隋朝人的控制,成为真正的草原霸主。还是得和高句丽人结盟才行,至少他们的生铁,对我们来说是很重要的。”
始毕可汗的眉头皱了皱:“让我担心的不是乙支文德的到来,而是这家伙是咄必王子派人介绍过来的,胡悉(史蜀是姓),你不觉得这中间有问题吗?”
史蜀胡悉摇了摇头:“能有什么问题?大王子。哦,不,现在应该叫他大特勤,大特勤他没有私吞这五百万斤生铁,而是信守了以前跟大可汗,还有三特勤(阿史那俟利弗王子)的盟约,共同分享了这批生铁,这说明大特勤是很识时务的,这个艰难的时刻,外有隋朝的压迫,内有各部落,尤其是漠北铁勒人的虎视耽耽,我们阿史那部落要是在这个时候起了汗位内战,那可真就要万劫不复了。”
始毕可汗点了点头:“可我担心的不是这个,大哥他一向跟那个隋人王世充有秘密的交易,而这个乙支文德出使了一趟大隋后马上就到了我们这里,拍胸脯地说可以拿出五百万斤生铁来,胡悉,你不觉得这中间有问题吗?若不是有人从中穿针引线,这乙支文德怎么会突然易容改扮,跑到我们突厥来了呢,给他带路的又是大哥的智囊高宝义,我总觉得这事背后有那个王世充的影子。”
史蜀胡悉微微一笑:“那王世充是个狡猾的商人,听说这次西域一战,隋军虽然打胜,但是处罗可汗给赶下了台,他在西域多年的经营算是泡了汤,以前通过西域的金山铁矿给我们运生铁牟取暴利的买卖也没法做了,所以他也一定会想方设法打开新的商路,我估摸着这个乙支文德,就是在他的暗示和撮合下,才会来我们突厥一行的。”
始毕可汗的眉头微微一皱:“那王世充又能得什么好处?卖生铁是乙支文德卖我们,跟他又没关系!而且这是一条新的走私渠道,他只怕是分不了太大的利益吧。”
史蜀胡悉摇了摇头:“我想王世充也有意跟高句丽做一些生意吧,现在隋朝的皇帝野心勃勃,四面都想要炫耀武力,这回西征打服了西突厥和吐谷浑,可能会把目光放到东边来,高句丽一向不服隋朝,多年不曾入朝进贡,这回去派出了乙支文德为首,我看进贡事小,乞求隋朝不要出兵才是大事。那王世充是个商人,如果想要做生意,就不希望打仗,所以我想他会在隋朝内部上下活动,让隋朝皇帝不对高句丽用兵,以此收取丰厚的回报吧,冲着这一条,乙支文德也不可能不给他分一大块好处的。”
始毕可汗的嘴角勾了勾,颌下的胡须顺风飘扬,他深吸了一口气:“好了,不管他们的事情,我们还是得伺候好这些隋朝来使,胡悉,该我们下城了。”(未完待续。)
第九百零三章 大使李密
李密穿着一身三品的紫色朝服,正合着他这回的鸿胪副卿的官品,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官帽戴得很正,由于脖子下的绳扣系得很紧,所以这草原上的大风也不能把他的三品乌纱帽吹得歪上半分,只是他这会儿却是若有所思,骑在马上也是出了神。
穿着一身五品大红官袍的封伦骑着一匹略矮了点的马,跟在李密的后面,落后他大约半个马身的距离,精通礼仪制度的封伦,这一路上都是这样,小心地跟在李密的身边,不至于超到他前面去,可又始终能和他说上话,对于李密这样的贵族之子,封伦是永远不会主动得罪的,除了王世充这个一生的敌人外,朋友是越多越好,更不用说李密这样的柱国世子了。
不过今天自从一早上路以来,李密都是这副魂不守舍的表情,这让封伦看在眼里,奇在心中,这回封伦早已经打探到消息,那个高句丽的国相乙支文德,这会儿正藏身于大利城中,在册封仪式结束后,把他一举抓获,乃是极大的功劳,更是可以坚定杨广出兵攻打高句丽的决心,上次那个威逼处罗可汗下跪,后来又册封了西突厥莫罗可汗的崔君肃,回朝之后就是官升三级,直接当到了礼部侍郎,自己这回能不能一飞冲天,就全要富贵险中求了。
但是李密这个足智多谋的家伙,今天却是如此地反常,这让封伦感觉有些奇怪,他终于忍不住了,轻声地说道:“李大使(这回是以李密为册封大使),您今天是有些不舒服吗?”
李密回过了神来,黑黑的脸上神色平静,他微微一笑:“有劳封副使挂心了,本官一切安好,只是许久未见到如此壮丽的草原风光了,尤其是这里居然平地里起了一座城池,周围还有良田万顷。实在是让人叹为观止啊,所以一时走了神,让封副使见笑了。”
封伦在来突厥之前就曾经打探过李密和王世充的关系,发现当年李密也曾经参与过抢王世充新娘子的事情。二人之间的关系一向不好,本来他担心杨玄感和王世充好像关系非同一般,李密会不会也和王世充有暗中的联系,可是后来的情报却显示,自从杨素死后。李密和杨玄感之间的走动都很少了。
甚至在半年前的东都儒家传道大会上,河北名儒孔颖达舌战群儒,夺得讲儒大会的头筹之后,有些落败的儒生恼羞成怒,雇佣杀手想要暗杀孔颖达,却被杨玄感提前得知了消息,把孔颖达接到了自己的家中保护起来。听说雇佣杀手的正是当年李密的授业师父包恺,为此两人大吵一架,几乎划地绝交。
这一路之上封伦也几次试探性地向李密提及杨玄感,结果李密全都是面色铁青地岔开话题。由此可知,李密是真的和杨玄感翻脸了,更不用说那个他一向看不上眼的王世充了,眼看马上就要进入大利城了,封伦决定选择这个时候,跟李密摊牌,告知他乙支文德之事,反正现在这种情况下,他也不可能再阻止自己了。
封伦压低了声音,小声地说道:“李大使。你可知上个月来过我们大隋的高句丽国相,乙支文德?”
李密的心中一动,座下的马儿一阵嘶鸣,几乎乱了脚步。李密好一阵勒紧缰绳,才让这马儿平静下来,他沉声道:“封副使,这回我们出使突厥,你提及这高句丽国相做什么?”
封伦看了看左右,沉声道:“尔等暂且退下。我与李大使有要事相商。”
跟在身边的十几名隋军骑卫看向了李密,李密沉吟了一下,挥了挥手,道:“传令,队伍暂且歇息,小半个时辰后上路。”他说着,一打马头,向着边上的一个小草坡走去,封伦紧随其后,几个侍卫想跟过去,李密摆了摆手,“不用跟过来,站在坡下即可。”这几人行了个礼,跳下战马,在坡下持槊而立,背对着坡上摆开了警戒的架式。
李密走上了小坡,草原上的劲风吹拂着颌下的山羊胡子,他也不转头,轻轻地说道:“封副使,这一路上你每天晚上都在和神秘的探子接头,就是为了此事吧。”
封伦微微一愣,转而笑道:“李大使真是好手段,封某本以为每天的接头已经是天衣无缝了,想不到还是逃不过你的眼睛。”
李密冷冷地说道:“作为大使,如果连自己的使节团里有什么动向我都不能掌握,那也不用做这个大使了。只是我原以为你是和突厥人有什么私下的交易,可现在才知道,你是为了那个乙支文德。说吧,这是怎么回事?”
封伦收起了笑容,正色道:“这也是下官中无意发现的,在东都洛阳的时候,下官本来是奉了虞侍郎的指示,要严密地监视乙支文德,此人是敌国国相,在至尊开始考虑对高句丽动手的时候,突然以朝贡的名义来到我们大隋,实在是居心叵测,所以下官后来发现,这个乙支文德,在一个人的安排下,居然秘密地和突厥使者高宝义接上了头!”
李密的眉头一皱:“什么人如此大胆,竟然敢安排突厥和高句丽的使者接头?这可是比生铁走私更严重的罪名啊,传到至尊的耳朵里,说不定要灭九族的!”
封伦“嘿嘿”一笑:“可不是吗,大隋上下,有这个贼胆的,只有一个人,蒲山公,你应该知道我说的是谁吧。”
李密的脸色一变,即使是镇定如他,这会儿也不禁动容:“什么,你是说王世充撮合了此事?”
封伦点了点头:“不错,正是此人。他仗着至尊的恩宠,胆子大得可以包住天,只可惜我当时监视的人少,也没有直接在他的庄园里抓个正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乙支文德和高宝义离开了他的庄园。”
李密的嘴角勾了勾,不动声色地说道:“那么,封副使这回准备怎么做呢?”(未完待续。)
第九百零四章 封伦的引诱
封伦摸了摸自己的三缕长须,上前一步,诞着笑脸,说道:“蒲山公,你我都是世家子弟,这次又有缘一同出使突厥,下官的境遇就不用说了,您也知道,挺丢人的,若不是虞侍郎的关照,这会儿也只是个平民百姓,而您蒲山公嘛,作为柱国世子,才名满天下,可是现在的官职也无法让您发挥才能,下官也实在是遗憾得紧啊。”
李密的眉头一皱:“这些不过是李某的私事,封副使管得太多了吧。为朝廷效力,何必要在意官职的高低呢?封副使,你以前吃过大亏,依李某看来,就在于功利心太强,太急功近利了,以至被人反拿了把柄,按说以你老兄的聪明绝顶,应该吸取教训才是啊,怎么可以一错再错呢。”
封伦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但仍然笑道:“那些是以前的事了,走私生铁的那个案子,这几年兄弟我一直是痛心疾首啊,思前想后,我出的岔子,或者说致命的失误就在于,我没有顾及国家的利益,不顾国法,只想扳倒王世充,虽然我的目的没有错,但手段确实过激了,最重要的是,那种生铁走私,有害于国家,至尊是不会支持我的。”
李密的脸色变得稍微好看了一些,他点了点头,说道:“嗯,封副使能认识到这一点,很好,其实我的意思也是这样,这回我们出使突厥,是大隋与属国之间的外交行动,一切都不能破坏大隋和突厥的关系,你想立功的心情我清楚,但万一弄得不好,让突厥可汗下不来台,甚至心一横反了大隋,到时候你我生死事小,大隋的江山社稷就要面临危险了,你我就是万死也难辞其咎的。”
封伦笑了笑:“蒲山公言重了,封某不才。当年也曾跟着长孙将军多次出使过突厥,所以我的手上,还是有一些突厥的情报线的,当我知道了乙支文德和高宝义的密会之后。马上就启动了这些情报线,详细地询问了高句丽和突厥的关系,所有的情报都告诉我,在乙支文德这次来大隋出使之前,高句丽和突厥。是没有任何联系的,双方甚至连起码的商队来往也没有。”
“因为两国之间,在辽东一带隔着我大隋的营州,还有契丹,而北方又是荒凉险恶的勿吉人的领地,极难通行,所以多年来,这两个国家几乎没有任何关系。若非如此,王世充又怎么可能在他的庄园里,秘密安排高宝义和乙支文德见面呢?这可是要冒了极大的风险的。”
李密点了点头:“这倒是不错。王世充此人,阴险狡诈,做事向来谋定而后动,若非万分紧急,是不会行此险招的,所以高句丽和突厥,就是此人的撮合。封副使,可惜你当时没有捉贼拿赃啊,现在口说无凭,又有何用?”
封伦的眼中闪过一丝诡异的神色:“蒲山公。今天我找你,就是说这事,若不是我有了万全之策,有把握一举人赃并获。又怎么会这么多天来一直不停地打探突厥这里的消息呢?现在我已经很清楚地知道了那乙支文德的落脚点,只要我们把他抓个正着,那突厥和高句丽之间的勾结也就水落石出,到时候你我就成了英雄,一定会得到至尊的封赏的!”
李密先是一惊,转而怒道:“胡闹。有高句丽的使节在这里,就证明两国有勾结了?再说了,要是他们真的有勾结,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杀了我们,真的扯旗造反,又能如何?封伦,你在这是拿大隋的国运开玩笑,我断不能答应!”
封伦微微一笑:“蒲山公你真的是多虑了,以我在突厥的情报,始毕可汗本人也只是前几天刚刚知道乙支文德的事情,本来根本不想见他,但那大特勤咄必,亲自跑到了这个大利城,好说歹说,才让始毕可汗勉强同意见他一面,在这次见面的时候,乙支文德可是狮子大开口,一口气就提出给他们供应五百万斤生铁的条件,这才打动了始毕可汗,待之如上宾。现在突厥的新汗刚立,各仆从部落都不稳定,在这个时候,是无力与我们大隋相抗衡的,断不可能为了一个乙支文德,而坏了跟我们大隋的关系!”
李密咬了咬牙,说道:“话虽如此,那始毕可汗毕竟是庇护了乙支文德,我们如果真的直接动手搜查,那岂不是对突厥的极大侮辱!即使是这回他们不说什么,以后等实力强大了,也会叛离大隋的。”
封伦笑着眨了眨眼睛:“那是以后的事了,突厥人永远都是北方的苍狼,不可能一辈子这样当狗养下去的,我大隋现在看起来四夷宾服,但东边的高句丽,北边的突厥都是狼子野心之辈,早晚必有一战,作为臣子,我们也当为社稷着想,万万不能让这两个危险的敌人真正地联起手来,那可就是大隋的祸事了!”
李密沉吟了一会儿,说道:“此事不可莽撞,这样吧,到时候我们进大利城之后,你带人去锁定乙支文德的住处,而我则去见始毕可汗,向他旁敲侧击此事,如果他承认此事,愿意主动交出乙支文德,那么此事就此了结,反过来若是他矢口否认,我们也不能打草惊蛇,你找到人证物证,证实乙支文德来过突厥,回去后我们再上报至尊,请他定夺。”
封伦的脸上闪过一丝失望:“不行啊,如果抓不到乙支文德,不带回国去审问,就定不了王世充的罪,那我们不是前功尽弃了吗?”
李密的眼中寒芒一闪,刺得封伦的心微微一沉,只听李密冷冷地说道:“封副使,你自己刚才也说过,国事第一,不能把私人的感情和事情放在国事之上,我知道你恨王世充,我也不喜欢这个人,但不能因为跟他个人的恩怨,而坏了国事,这次想要强行带走乙支文德,实在是太危险,还是把这个权力交给突厥人的好,也算给足了他们面子,你看如何?”(未完待续。)
第九百零五章 始毕可汗的盘算
封伦心里一万个不情愿,但是事已至此,李密才是有最终决定权的人,他也没办法多说什么,只好悻悻地说道:“一切但凭蒲山公安排。”
李密点了点头,看着远处的大利城正在放下的吊桥和打开的城门,长出一口气:“看起来始毕可汗也正在迎接我们,现在也是我们上路的时候了。”
始毕可汗和咄必特勤两人一马当先,骑在了前面,有意无意地与后面的随从们拉开了几十步的距离,离着隋朝的使节团队还有十里左右的距离,始毕可汗一边骑着马,一边扭过了头,对与他几乎并驾齐驱的咄必特勤说道:“大哥,你这回可是真的给我找了个大麻烦啊,隋使来了,乙支文德却还没走,万一要是给隋朝人发现了,我们可就难办了啊。”
咄必特勤微微一笑:“怎么,大汗害怕了吗?如果您觉得有问题,我现在就回去,把乙支文德带回我们漠北部落,等隋朝人走了,再回来谈生铁交易的事。”
始毕可汗摇了摇头:“大哥误会了,既然我留下乙支文德在我们大利城,就已经表明了决心,我们突厥人是草原上的苍狼,自由自在,怎么可以一辈子受隋人的这种欺负和控制?父汗在时,我们三兄弟只能忍耐,现在轮到我当了大汗,这种情况不可能再继续下去。”
咄必特勤笑着点了点头:“大汗这样,才象个突厥大可汗的样子,只要您一直是这个想法,我这个做哥哥的一定会全力支持你。这回隋朝使节团来得诡异,事先没有任何招呼,而且出塞后再跟我们联系,搞得咱们措手不及,昨天晚上您才收到这消息,我也是刚接到这消息后连夜赶来的,大汗。现在决断还来得及,是要我把乙支文德带回漠北,避避风头,还是就这样赌隋朝人找不到他呢?”
始毕可汗沉吟了一下:“乙支文德毕竟是我们的贵客。漠北那里的条件太恶劣了,而且离得远,也不好回来,不如这样,你带上乙支文德。去阴山的汗庭,在那里等我的消息,隋朝人一走,你就带乙支文德回来,如何?”
咄必特勤点了点头:“可以,这样不错,但是这次隋朝人要册封的不止是大汗您,还有我和俟利弗这两个大特勤,这时候我若是不在,隋朝人会不会有什么想法?”
始毕可汗的眼中流露出一丝复杂的神色。他点了点头:“大哥说得有道理,那你就派高宝义出马,带上乙支文德去阴山汗庭吧,你是大特勤,高宝义是你的军师,用你的令箭,汗庭的守卫一定会接纳你的。”
咄必特勤微微一笑:“好,那我这就去安排。”他说着,掉转马头,向后狂奔而去。
始毕可汗冷冷地看着咄必特勤的身影消失在了远处的城门里。才松了口气,改用汉语说道:“长孙将军,你可以出来了。”
一个突厥人打扮,一直低着头混在后面护卫里的人。策马而出,抬起头,一张黑黑的脸上浮出一丝笑意,可不正是继承了长孙晟家底的长孙无宪!
长孙无宪笑道:“大可汗,你深明大义,没有和高句丽的使者接触。这是对我们大隋的忠心,我们家的至尊一定会记得你的这份忠诚和友谊的。”
始毕可汗哈哈一笑:“长孙将军,你也听到了,这事从头到尾,都不过是大特勤咄必私下跟乙支文德的接触罢了,我是突厥大可汗,突厥是大隋的属国,没有大隋的允许,是不可以和其他的国家建立这种外交和商贸的关系了,更不用说是和一向轻慢大隋的高句丽做大隋严禁的生铁交易了。就算这次使节团不来,我也会绑了乙支文德,交给大隋的。”
长孙无宪点了点头:“那既然如此,为何大可汗不直接动手抓人呢,还要设这个局,让咄必大特勤转走乙支文德,再通知我们路上再抓?”
始毕可汗叹了口气:“长孙将军,你也要体谅我们的难处啊,我们大突厥虽然是受了大隋的恩情,但是毕竟也要有一点自己的尊严,若是他国来使,我们都这样直接绑了给大隋,只怕草原上的部落都会以为我始毕可汗软弱可欺,都会生出叛离之心。而且咄必大特勤毕竟是我的大哥,他在漠北情况艰苦,一时糊涂,上了高句丽人的当,做些生铁交易,这情有可缘,我若是在城里他的行馆抓人,那直接就是跟他兄弟反目了,这次还是给他一个机会的好,也好让我这个当弟弟的面子上过得去。”
长孙无宪笑道:“有大可汗的这句话,就好办了,我的人已经混进了咄必可汗的卫队里,只要他一动,就会跟上。那我现在就去和我们的使节团联系了?”
始毕可汗笑着点了点头:“那一切就有劳长孙将军了。”
长孙无宪乐呵呵地带了七八个随从向着远处的使节团奔去,史蜀胡悉策马走了过来,对着脸色渐渐阴沉下来的始毕可汗说道:“大汗,你真的要放弃这次和高句丽人交易的机会吗?得罪了高句丽,以后我们只怕没有援手啊。”
始毕可汗冷冷地说道:“长孙晟留在我们突厥的耳目眼线极多,尤其是在这大利城,根本没有秘密可言,我就是要和高句丽人接头,也绝不能在这里,这次的行动,我只不过是想测试一下长孙无宪是不是接管了他爹的情况功能,看来长孙晟死了也不消停,不过这样也好,这次我扔出个乙支文德,也暴露出了不少长孙无宪留在我突厥的眼线,回头就把这些人全给除了去,对了,这些天每天去暗中跑去跟隋使接头的人,都查清了吗?”
史蜀胡悉点了点头:“一共一百三十七人,从您的亲兵护卫到城中的商人,娼妓都有,已经全部盯上了。对了,大汗,奴才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始毕可汗的眼中神光一闪:“你是不是怪我太绝情,就这样卖了大哥?胡悉,我的这个哥哥比你想象的聪明,他一定不会让我失望的。”(未完待续。)
第九百零六章 勾心斗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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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密和封伦一路谈笑风生,向着前方的大利城走去,自从刚才二人长谈之后,气氛一下子变得融洽了许多,甚至就这么短短的时间,两人都开始称兄道弟起来了,封伦志得意满,仗着年纪大占了一个兄长的位置,听着李密一口一个封兄的叫着,好不舒服。
前方一阵尘土飞扬,十余骑飞奔而至,封伦的眼中现出一丝喜色,马鞭一指:“蒲山公,定是长孙将军来迎接我们了。”
李密微微一笑:“哦,封兄所说的,可是继承了前右骁卫将军,著名的分化瓦解突厥的英雄,长孙晟将军的公子,现右武卫将军,长孙无宪?”
封伦哈哈一笑:“事到如今,我也不瞒蒲山公了,这位长孙将军,在很久以前就和我是朋友了,这次长孙晟将军去世的时候,为了家产的事情也闹得有些不愉快,是我出了主意,让长孙将军独占了家产,所以这次他也是作为回报,告诉了我不少突厥的内情呢。”
李密的嘴角勾了勾:“长孙将军这阵子日子不好过啊,在关陇集团的圈子里,他这样把后娘和两个弟妹赶出江门,实在是坏了名声的举动,封兄这样的智者,怎么会给他出这样的主意呢?这也与我关陇一族中亲近友爱家人的传统不符啊。”
封伦的脸上有点挂不住,自嘲性地笑了笑:“蒲山公家大业大,又是独子,自是不用为这家产之事担心,只是长孙将军家的情况有些复杂,多年来一直是长孙将军打理乃父的家业。可是长孙晟将军却在晚年续弦,娶了那高氏进门,还生下一对儿女,这明显就是想要上门强夺家业的嘛。这些年长孙家的产业完全就是长孙将军在打理,要独占家业,也并不是什么不合理的事吧。”
李密叹了口气:“话虽如此,但利益之外,总还要讲个人情吧。就这样把自己的后娘和弟弟妹妹给赶到大街上睡大路,丧德啊。”
封伦摇了摇头:“不是给高家给接回去了吗?并没有在大街上睡觉吧。”
李密笑道:“好了,这事反正也与我无关,不过封兄最好还是劝劝长孙将军,找机会还是把他们母子三人接回来吧,家产反正归他了,难道堂堂长孙家还养不活三个人吗?”
封伦的眼中现出一丝诡异的神色:“这个嘛,主要是长孙将军自己不想给弟妹们任何以后侵夺家产的机会,再说了,反正这事做也做了。名声也毁了,现在再去补救,不也是给人说三道四吗?更何况嘛,嘿嘿,长孙将军这样一来,在关陇集团中再无容身之地 ,不也就剩下你我这几个朋友了吗?”
李密先是一愣,转而哈哈大笑起来:“我说封兄怎么会出这种馊主意呢,原来这一切都是在你的计划之中啊。你把长孙无宪的名头弄得臭不可闻,这样他在关陇圈子里就没朋友了。以后事事也只能倚仗你封兄啦,高,实在是高。”
封伦“嘿嘿”一笑:“也不完全是我的原因,归根到底还是这家伙本人太贪婪。我只是助了他一臂之力罢了,不过此人对我也有用处,长孙晟在突厥留下的眼线,都归了他所有,有了他,我就会知道草原上的动向了。蒲山公。你看连这么隐秘的事情我也告诉你了,是很有诚意与你结交的,以后咱们兄弟间,就要多多互相关照才是。”
李密心中冷笑,这封伦为人极精明,长孙无宪那些前来和他接头的间谍,只怕全部暴露给突厥人了,以后这些埋下的线索都多半不可再用,换而言之,这个长孙无宪以后的利用价值也不大了,他故意在自己面前暴露跟长孙无宪的关系,无非是继续取得自己的信任,以后有所图谋罢了,毕竟跟这个注定要衰落的长孙无宪相比,身为八柱国家族之一,才名满天下的自己,是更好的结交对象。
但李密的脸上装出一副很感激的样子,笑道:“这次出使突厥,无论结果如何,结识了封兄,真乃是人生一大快事啊,封兄,以后咱们二人可要在官场上互相扶持,共同进退啊。不瞒你说,以前小弟也是存了同样的心思,跟现鸿胪卿杨玄感结交,也是看中了弘农杨氏的庞大势力和当时楚国公的冲天权势,想要与之同气连枝,唉,奈何天意无常,杨家就这样一下子倒了,本来作为兄弟,我理应跟杨大哥一起渡过这难关的,可是杨大哥却责怪当年楚国公落难时,我没有出头在关陇世家中搞串联保杨家,所以与我割袍断义,现在我李密是真的没有什么兄弟和朋友了,这次结识了封兄你,也是小弟以后在官场上的明灯啊。”
封伦睁大了眼睛:“怎么,你跟杨鸿胪断交了?何至于此啊。”
李密叹了口气:“杨大哥那人的脾气,过于刚直,一口咬定当年是至尊逼死了他父亲,当年他是求了我和唐国公出面,以八大柱国的名义召集关陇家族,为楚国公说情的,唉,可是连唐国公都不敢出头,还把原来和他订亲的女儿许配给了柴绍,我又有何德何能,做得来这事叫。封兄你当年也是此事的当事人,应该知道我所言非虚吧。”
封伦点了点头:“不错,当年确实是至尊要楚国公的命,楚国公也算是用自己的一命保全家族罢了,这点我也跟玄感说过,可是他们兄弟几个也把火发到了我身上,还把我赶出了杨家,唉,楚国公一世英明,几个儿子却是练武练得脑子里都是肌肉,不可理喻,蒲山公不必放在心上,其实我倒是觉得,跟杨玄感他们保持点距离,不是坏事,这些人现在恨上了至尊,以后不知道还会怎么样呢。”
李密倒吸一口冷气,装着很惊讶的样子:“封兄,此话不可乱说啊。要说我杨大哥对至尊有些意见,那是可能的,但楚国公明明是发病而死,并非至尊所为,再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作为臣子,无论如何也是不能反抗君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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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零七章 临时合作
封伦摇了摇头:“这可不是我说的,而是至尊的话,杨玄感当世无敌的虎将,可是至尊根本不敢给他兵权,你看这些年来他当的官,全是些文官,象现在这个鸿胪卿,主管的是外交和礼仪方面,这适合他吗?”
李密叹了口气:“这么说来,我还真是得找机会再去劝劝杨大哥,不能让他在这条路上越走越偏了,不管怎么说,兄弟一场,该拉的总还得拉一把。”
封伦笑道:“那也得是我们回去以后的事情了,现在杨玄感也是在到处结交有力人士,听说跟那个王世充走得倒是很近啊,我们若是没有权势,只怕想见他也不是容易的事情。”
李密知道这是封伦对自己的无形中试探,只要自己表现得跟王世充有所瓜葛,封伦一定会对自己生出戒备之心,他微微一笑:“封兄说得极是,我跟杨大哥翻脸,也有很大程度是这个原因,我不喜欢王世充,这个人太阴险,太唯利是图,为了向上爬,无所不用其极。”
“我们堂堂的世家子弟,怎么能和这样的人混在一起,加上当年我和杨大哥,跟这人是有过节的,而且他跟过的老大,从高仆射到楚国公,又有哪个得了好下场的?所以我是坚决想要杨大哥离此人远一点的,可惜杨大哥根本听不进去,还说王世充能帮到他,我却不行,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我还能说什么。”说到这里,李密不停地摇头叹气,脸上也只剩下苦笑了。
封伦的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他本来最怕的就是李密跟王世充有所勾结,听到李密这样亲口否认,他的感觉好极了:“就是就是,这个姓王的不是东西,而且心思歹毒,蒲山公千万要劝杨玄感和他离得远点,以免受其害了。”
二人正说话间。长孙无宪一行已经奔了过来,封伦收住了和李密的话,抬头看着风尘仆仆的长孙无宪,笑道:“长孙将军。这次真是辛苦你啦,现在情况如何了?”
长孙无宪来不及抹脸上已经流成小溪样的汗水,说道:“现在情况有些变化,始毕可汗主动向我们交代了乙支文德之事,看来他是听到些什么风声了。”他看了一眼在一边的李密。欲言又止。
封伦哈哈一笑,指着李密说道:“长孙将军,我们的事情,已经都跟蒲山公说过了,以后咱们就是一辆战车上的朋友了,不必讳言。”
长孙无宪的脸上闪过一丝喜色,笑着在马上向李密行了个礼:“见过蒲山公。”
李密心中冷笑,这长孙无宪现在不容于关陇集团,自己在这个时候对他加以礼遇,对他无异于雪中送炭。可他也是连忙回了个礼,姿态作得比长孙无宪更低:“长孙将军为国效力,李某听得也感动不已,回朝之后,一定会向至尊上奏你的大功。”
长孙无宪点了点头,装得一脸忠义的样子:“先父在世的时候,就一直教导我们这些做儿子的,一定要忠于国家,突厥人狼子野心,千万不能放松了对他们的监视与控制。而这次是突厥人居然和我大隋的死敌。高句丽人联起手来了,这种事情,作为一个大隋的百姓都不能忍,更不能说我们世代食君之禄的世家子弟啦。所以我一听封舍人(封伦现在正式的官位是内史舍人)说。高句丽的使者混在使节团里到了突厥,马上就动用了先父留下来的情报关系,密切地打探此事,功夫不负有心人啊,现在那高句丽国相乙支文德的所有行踪,都已经在我们的掌握之中了!”
李密轻轻地“哦”了一声。和封伦对视一眼,说道:“长孙将军,现在乙支文德就在大利城中吗?你刚才所说的始毕可汗主动交代了此事,又是如何?”
长孙无宪刚才一气说了这么多话,有些接不上气来,趁着李密说话的当口,好好地缓了缓,一听到李密的问话,马上说道:“就是始毕可汗也主动找到了我,说这个乙支文德是大特勤阿史那咄必找来的,他并不知情,也没有和这个乙支文德接触过,只是为了表明对我们大隋的忠心,所以才稳住了乙支文德,就是想找机会拿下此人,交给我们大隋呢。”
封伦的双眼一亮,追问道:“那现在始毕可汗可是把乙支文德给拿下了?”
长孙无宪摇了摇头:“那倒没有,始毕可汗说了,现在咄必大特勤人也在大利城,那乙支文德就藏在他的行馆之中,如果公开拿人,那无异于就是要跟咄必特勤开战,现在他刚刚登上汗位,不宜向自己的兄长开刀。所以只能使计暗捕。”
封伦的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之色,若是刚才始毕可汗把乙支文德拿下,当然是最好的选择,至少自己不用冒险去捉乙支文德,引发两国的外交纠纷了。但他仍然说道:“那是怎么个暗捕法?”
长孙无宪笑道:“始毕可汗说了,我们可以调动这些护卫的突厥骑兵,去追击乙支文德,刚才他已经下令,让咄必大特勤派人护送乙支文德回阴山汗庭,我们只要在半路截杀,就一定可以捉住乙支文德。”
封伦哈哈一笑,狠狠地一击马鞍:“好,太好了,有始毕可汗相助,乙支文德插翅也难飞啊!只要这回捉住了此人,我们就可以向至尊复命了。”
李密点了点头,说道:“那不如这样,封兄和长孙将军带一千突厥骑兵,加上三百隋军骑卫,前去追击乙支文德,务必把此人拿下,尽量不要伤到突厥人,尤其是万万不可伤了那咄必大特勤,我带着其他使节团继续前进,和始毕可汗相会。”
封伦笑道:“那就依蒲山公的意思办,事成之后,我们在大利城会合。”
李密摇了摇头:“不,如果抓到了乙支文德,你们就火速回大隋,万不可在突厥逗留,其他的事情,我来和始毕可汗交涉。”
封伦心中求之不得,笑道:“那我就祝莆山公一切顺利了。”(未完待续。)
第九百零八章 教可汗折腰
大利城内,一处金壁辉煌的宫殿,从外表上看,象是一顶巨大的帐蓬,极象那阴山的汗庭,可是这里却是货真价实的土木结构,乃是当年长孙晟特意为了启民可汗度身打造的一座土木式的宫殿,却又在外型上做得和阴山的汗庭一样,以此来减轻突厥人离乡背井,来这城市中居住的不适应。
现在在这座帐蓬式的宫殿里,却是热闹非凡,来自草原上数百个部落的设,吐屯(突厥给各仆从部落的首领的官名),已经全都聚集在了一起,穿着最漂亮的草原民族服装,脸上堆着笑容,准备迎接着这大可汗的册封之礼。
尽管启民可汗已经过世半年了,但自从突厥被隋朝征服以来,历任大可汗都必须隋朝来使亲自册封,才有资格称为大可汗,而今天,就是始毕可汗的加冕之礼,远近数百个部落的头人们,都纷纷来此,也想看看这位新可汗,在面对隋朝来使时,是不是象他父亲那样懦弱,在这个草原上,一向实力为王,对隋朝来使奴颜卑膝的可汗,是无法镇服这些各部落的头人的。
外面响起一阵鼓角之声,大门缓缓地被打开,一条用红色丝绸铺就,从大门一直绵延到帐内汗座下的通道,一下子被外面透进来的阳光照耀着,红毯上的金色丝线开始散发出耀眼眼夺目的光芒,犹如一条王者之路,让不少部落头人们都心中羡慕不已,尤其是那些来自偏远地区的小部落头人,有些开始盘算起来,这条长达数百步的红色丝绸,若是拿回去做衣服,全部落的女人一年也不用做新衣服啦。
李密和始毕可汗二人并肩而行,昂首挺胸地阔步而入,两边的突厥人都开始拼命地鼓起掌来,站在靠前位置的那些地位崇高,实力强劲的大部落的设们。一个个都以手按胸,向着走过自己面前的李密和始毕可汗行礼,而李密也是面带微笑,不停地拱手还礼。时不时地还以突厥语回谢,两边的持刀背立的突厥卫士身边,不停地有些戴着头纱的突厥美女,向天空中抛撒着鲜花的花瓣,把这条通向汗位的红色丝绸大道。弄得飘香一片。
渐渐地,李密和始毕可汗走到了尽头,李密跨上台阶,站上了汗位之前,而始毕可汗则是恭敬地站在台阶之下,垂手而立,大殿里的欢呼声变得渐渐地平息了下来,上千双眼睛,都盯着这汗位前的二人,想看看这回始毕可汗会如何表现。
李密变戏法似地从袖子里拿出了一卷黄色的丝绸帛书。正是这次他带来的圣旨,他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大突厥阿史那咄吉可汗,草原的霸主,漠北的雄鹰,我大隋天子今天特命本使带来诏书,册封你为始毕可汗,还请你下跪接旨。”
始毕可汗的眉毛微微一挑,朗声道:“尊敬的大使阁下,我阿史那咄吉作为突厥狼神的后代。草原的霸主,不能向任何人下跪,大隋当年对我父子有救命之恩,我父汗感激大隋的恩德。所以在上次的汗位册封仪式上向当时的长孙晟大使下跪。”
“可是现在,父汗已去,今天这里又有这么多部落的头人,我突厥虽然愿意世代与大隋友好,做大隋的屏藩,为大隋保卫边疆。但今天在我们大利城内,我想按照我们大突厥的风俗来继承汗位,按我们大突厥的风俗,大汗是不可以向任何人下跪的,还请大使谅解!”
李密微微一笑:“本使来突厥之前,至尊就说过,说大汗父子世代效忠我们大隋,应该尊重你们草原上的风俗习惯。但是大汗已经继承了汗位,也按你们的风俗,娶了你父汗的可敦,我们大隋的义成公主,此事不假吧。”
始毕可汗点了点头:“不错,按我们草原的风俗,父汗的姬妾,上自可敦,下至女奴,只要不是自己的生母,都要由本汗来继承,这点是我们草原的风俗,我知道和中原的礼教有所冲突,还请大使能尊重。”
李密正色道:“至尊说了,在草原上尊重你们的风俗,所以你们这种继承可敦,乃至部落间的攻杀之举,我们大隋至尊都不会过问。”
‘但是既然大汗已经继承了你父汗的可敦,我们大隋的义成公主,你现在也就是我们大隋的女婿了,圣旨在此,如面至尊本人,按你们草原的习惯,见到自己的老丈人,也应该表现出应有的礼节吧。”
始毕可汗的眼珠子一转,哈哈一笑:“这倒是的,岳父也是父亲,我阿史那咄吉,跪拜一下自己的岳父,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他说着,一撩前襟,恭敬地跪了下来,说道,“阿史那咄吉,聆听岳父大人的教诲!”
李密的话,极有道理,既给足了始毕可汗面子,尊重了草原的风俗,也顺利地让始毕可汗下跪,即使是旁听的那数百个部落的设和吐屯们,也都觉得他言之有理,并没有强行拿出大隋的架子侮辱突厥可汗,而始毕可汗的应对也堪称大度,随着始毕可汗的下跪,这些部落的头人们也都纷纷心甘情愿地跪了下来。
李密打开诏书,开始宣诏,无非是些程序性的套话,宣示了一遍大隋对于突厥的宗主权,最后给始毕可汗正式册封了始毕可汗的这个称号,算是大隋对于始毕可汗汗位的最后承认。
当始毕可汗听完李密身边的一个翻译念出的最后一句话后,长舒一口气,抬起头,双手接过了诏书,又磕了三个头,说道:“本汗谢大隋天子,大隋天子万岁万岁万万岁!”
始毕可汗站起身,李密笑道:“大汗,现在是不是要举行你们突厥的登基仪式了呢?!”
始毕可汗哈哈一笑:“李大使,本汗这就带你去见识一下,咱们突厥的可汗是如何登位的。”他说着扭头看向了站在他左边几步之处,位居所有部落头人们之首的咄必,说道,“大哥,开始吧。”
咄必微微一笑,转过身子,高声道:“可汗登位仪式,现在开始!”(未完待续。)
第九百零九章 始毕登位
一声长长的马嘶声,从汗庭之外响起,始毕可汗快步走出宫殿,李密缓步跟了出去,而咄必领头,几百名部落首领都跟在后面,出得宫殿,众人只觉得眼前一片豁然开朗,阳光明媚,而在宫殿门外,堆起了一个石头堆,上面则插着一面金色的狼头大旗,象征着突厥可汗无上的荣光。
一匹通体雪白,没有一根杂毛的高大骏马,被牵在门口,几十名穿着羽毛粘合而成的衣服,脸上涂着油彩的萨满巫师,围着那个石头堆跳着大神,而为首的一个满头白发,一脸的油彩也盖不住他脸上一道道刀痕和皱纹的,看起来就是整个突厥的大萨满了,佝偻着背,手里拿着一面牛皮鼓,牵着那匹白马,颤巍巍地走到了始毕可汗的面前,说道:“大可汗,请您上马!”
始毕可汗神情严肃地点了点头,一跃而上这匹马,那群巫师开始围着石头堆,疯狂地跳着大神,手舞足蹈,嘴里念念有词,更是有一些人边跳边掏出小刀,在自己的脸上和身上划出一道道的伤口,很快,整个石头堆的四周,就是一片血滴环绕了。
始毕可汗坐在马上,微微地闭着双眼,仿佛进入了一种与祖先的灵魂沟通的通灵状态,一言不发,李密在来突厥之前就向熟悉突厥风俗的裴世矩讨教过这种突厥新选可汗后的仪式,这会儿倒是见怪不怪,轻轻地捻着山羊胡子,看着始毕可汗那些萨满巫师们的行动。
如此大约持续了半个时辰后,那名大萨满突然一声怪叫,二十多名跳着不停的萨满一下子全都退了下去,所有的突厥部落首领和卫兵们全都跪了下来,五体投地地趴在地上,神情变得异常地恭敬严肃。
始毕可汗两腿轻轻地一夹那匹白马,这马如同有灵性似地,随着主人的动作,缓缓地走起步来。围绕着这个石堆,慢慢地转起圈,那名大萨满巫师嘴里念念有词,而那黯淡的双眼中。这会儿却是精光闪闪,仿佛这具苍老而枯瘦的身体里,突然被注入了一个异界的灵魂,指引着始毕可汗的马,在围着石堆转来转去。似是在寻求祖先的保佑与祝福。
始毕可汗的白马,围着石堆左转了三圈,又反过来右转了三圈,等到他第六次经过那名大萨满巫师面前的时候,巫师突然浑身上下象抽风似地,口吐白沫,浑身发抖,嘴里高声用突厥语叫道:“以狼神的名义,阿史那咄吉,你现在必须下马。接受狼神的旨意。”
始毕可汗一下子跳下了白马,对着那面金狼大旗倒头就跪,这时候李密才注意到,刚才退下的那二十多个萨满巫师,每个人手上都多了一条丝绸.
众人上前,对着始毕可汗的脖子就缠上了丝绸,越缠越多,很快,二十几条丝绸就紧紧地卡在了始毕可汗的脖子上.
渐渐地,始毕可汗的整个脸也被盖了起来。这让他无法呼吸,也透不过气来,李密甚至可以看到,他的嘴角也开始流出白沫了。
始毕可汗的整个头上和脖子上被围了二十多道丝绸。被几个萨满巫师扶起了身,他的身子已经摇摇晃晃地,几乎无法行走。
始毕可汗的双手本能地想要去解开勒在自己脖子上,盖在脸上的丝绸,却被那几个萨满巫师死死地按着,根本无法动作。就这样半扶半驾地把他扶上了马。
那个大萨满巫师继续高声唱起巫祝来,白马载着摇摇欲坠的始毕可汗,开始再次围着石头圈缓缓地走起路来。
伏拜在地上的突厥人们开始不停地起身,再拜,嘴里唱着赞美狼神,保佑可汗的诗歌。
李密看得眉头深锁,只要看看那连气都透不过来的始毕可汗,他就一阵子脖子发凉,暗道:这个突厥大可汗当得可真是辛苦,在登上汗位前还要经过这么一番折磨,若是换了杨广,只怕现在早就给活活闷死了,也就是天天喝酒吃肉,身体倍儿棒的突厥人,才能经得起这样的折腾。
马儿又转了三圈之后,再次经过大萨满巫师的面前,他微闭的双眼突然睁开,双眼中一阵神光暴射,高声吼道:“狼神的使者,停下!”
那匹白马若通灵性似的,一下子停了下来,在马上的始毕可汗,顿时从马上无力地栽倒下来,几十个萨满巫师一拥而上,开始七手八脚地解开他脸上的脖子上的丝绸,更是有些人拿着一个金盆,向他的脸上洒起水来。
李密从人缝之中,隐约可以看到始毕可汗的脸色已经惨白,双目无神,向外暴睛突出,舌头也开始吐在了外面,象极了那些吊死鬼。若是再迟上半柱香的功夫,只怕真的要去见他的狼神了。
突厥人信奉鬼神,这可汗即位仪式也是一种与祖先,与狼神的灵魂沟通,只有在这种灵魂即将出窍的时候,才会被认为是狼神附体,神灵保佑,所以即使在这种仪式上给闷死了,也只能怪自己运气不好,不配坐上这个大汗之位。
那个大萨满巫师走到了始毕可汗的面前,看着只剩下半条命的始毕可汗,突然叫道:“万能的狼神,你能让这个人当几年的突厥大可汗!”
始毕可汗象是三魂丢了两魂似的,根本都有任何反应,大萨满巫师蹲下了身子,在他的耳边大吼道:“万能的狼神,你能让这个人当几年的突厥大可汗!”
始毕可汗的两眼突然一亮,似乎有一种神秘而不可知的力量,支持着他的肉体起来,他的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声音很小,却在这个安静的场合让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十年!”
大萨满巫师一下了跪倒在了地上,双手高高地举向了苍天,对着那面金狼大旗叫道:“万能的狼神啊,感谢你的启示,始毕可汗,注定要在汗位上呆上十年。”
“突厥的子民啊,这十年里,始毕可汗,就是我们至高无上的草原主宰,谁若是违反了他的号令,一定会遭到狼神的惩罚的!”(未完待续。)
第九百一十章 封伦的劫杀
一群部落首领们眼泪汪汪,个个五体投地,高声叫道:“狼神保佑大可汗,狼神保佑大可汗!”
李密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这个闹剧总算是结束了,那始毕可汗看来还不算太贪心,只说了会当十年的大可汗,要是换了杨广来,一定是恨不得再活五百年,不过这个十年的任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突厥人的寿命差不多也就是四五十岁,现在的始毕可汗已经年近四旬,十年之后就算死了,也算是寿终正寝了。
李密正思量间,突然有人低声地用汉语说道:“李大使,王侍郎让我向你问好!”
李密的心中微微一动,扭头看去,只见咄必大特勤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他也笑了笑,向着咄必会心地点了点头:“大特勤,王侍郎让我向你问好!”
茫茫草原上,已经看不到百里之外的大利城了,二十多名剽悍的突厥骑兵,正护送着一辆飞速奔驰的马车,向着西北的方向匆匆疾行,高宝义换了一身皮甲,骑在最前面的一匹马上,身边的副马紧紧地跟随着他,草原上的大风扑面而来,吹起他的须发,让他的眼睛也微微地眯了起来。
马车的车窗处探出一个蒙着脸,梳着辫发的脑袋,尽管蒙了大半张脸,但那两只小眼睛,花白的眉毛和高高的颧骨仍然可以表明,这不是一个突厥人,而是来自于高句丽,他的声音不大,但透出一丝不满:“高先生,你这是要把我带到哪里去?说是去王宫见大可汗,怎么这会儿出了城,走了这么远呢?”
高宝义的速度不减,回头笑道:“乙支先生,我们家大可汗临时起意,要回阴山的汗庭去了,这会儿我正带你去阴山呢。你别急,按这速度,明天太阳出来以前,我们就可以赶到了。”
那个乙支先生的小眼睛一下子睁得大大的:“什么。去了阴山?怎么前天晚上他还在宴请我呢,这么快就走了?”
高宝义点了点头,回道:“是啊,昨天早晨大可汗一醒来,就突然想要打猎了。然后二话不说就回了阴山的汗庭,临走前留下了话,让我们过一天把你也带过去,以谈交易生铁的事情。”
乙支先生的眼中透过一丝迷茫:“不是吧,大可汗不是正要即位吗,这大利城里都来了这么多各部落的首领和贵人了,他怎么可以说走就走呢?再说了,不是说那个隋朝使节团也要来吗?难道大可汗的这个加冕大典也不要了吗?”
高宝义微微一笑:“乙支先生,稍安勿躁,大可汗就是怕你在大利城的消息走漏出去。尤其是走漏给隋朝人知道,这才派了我们把你紧急转移掉的。你要知道,这草原上盯着汗位的部落首领多的是,跟阿史那部落有仇,想要借机告密发难的也不是一家两家,你的生铁交易又没有跟他们这些小部落进行,所以这些人都眼红着哪。”
乙支先生点了点头:“那大可汗如何去应对那隋朝来使呢,总不能说为了打猎,连这个加冕大典也不搞了吧。”
高宝义摇了摇头:“先生放心吧,大汗到时候只用说。他在阴山汗廷的可敦,也就是那个隋朝的义成公主生了病,他要回去看看,等事情谈完了。自然就回大利城。这回不仅是大可汗,咄必大特勤和俟利弗三特勤也都赶往阴山汗庭,等这笔交易具体谈完,先生也可以直接回高句丽,不用再担受怕啦!”
高宝义的话音未落,突然一声凄厉的响声钻进了他的耳朵。他的脸色一变,只听“叮”地一声,一支长杆狼牙箭狠狠地射中了马车的侧面,正钉在那窗口的下方,箭杆仍然在摇晃不已。
乙支先生吓得直接倒进了马车里,高宝义顺着那箭枝的方向看去,却只见南边百余步的一个小丘上,不知何时,站起了千余名密密麻麻的突厥骑兵,而为首的一个穿着大红色隋朝官袍,汉人模样的瘦子,正冲着自己笑眯眯地摇手致意呢。
小半个时辰后,草原的天色也渐渐地阴暗了下来, 千余名突厥骑兵已经以那辆上好的华贵马车为中心,圈成了三道圈子,第二道圈子和第三道圈子之间,那二十几个押车的护卫已经被缴了武器,围成了一圈看管了起来,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内圈的突厥骑兵们已经开始打起了火把,照得这片草地一片明亮。
熊熊的火光映照着封伦那张阴沉的脸,在他的面前,站着两个人,一个正是高宝义,另一人则是那个“乙支先生”,这人脸上的蒙面黑布已经被扯了下来,可是在撕下这面巾的同时,他脸上粘着的胡子也被一下子扯掉,露出了一张三十多岁,獐头鼠目的高句丽人脸,更要命的是,这人一看到封伦,就两膝一软,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不停地磕起头,这副模样,委实与那个印象中的高句丽国相相去甚远,封伦自己也不太相信,如此的怕死小人,会是一国重臣。
长孙无宪站在封伦的身边,上下打量着那个“乙支文德”,厉声道:“你是何人,速速报上姓名,若有半点差池,信不信老子一刀宰了你!”
那“乙支文德”脸色惨白,一下子又跪了下来,磕头如捣蒜,用流利的汉语说道:“小人名叫乙支同福,不过是高句丽使节团的一个翻译,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小人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封伦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看着负手站在一边,神色平静的高宝义,厉声道:“高先生,这是怎么回事,此人就是和你们接触的高句丽乙支国相吗?”
高宝义微微一笑,淡淡地说道:“这位乙支先生,是想来我们突厥商谈人参贸易的,也是乙支国相的仆人,乙支国相说了,我们大突厥和高句丽都是隋朝的属国,他以国相身份不合适来大突厥,所以派了这位会说突厥语的仆人来我们这里先看看做生意的意向,封副使,有什么不对吗?”(未完待续。)
第九百一十一章 金蝉脱壳
封伦的脸上肌肉都在跳动着,恨恨地说道:“高宝义,你别以为你们玩了花样,就可以笑到最后,即使你这回只带了一个高句丽的仆人,仍然可以说你们突厥私通高句丽,而且始毕可汗也说了,乙支文德就在高句丽,他亲自吩咐把乙支文德运了出来,然后交给我们的!”
高宝义笑着摇了摇头:“既然始毕大可汗说了乙支文德在他那里,封副使找他要人就是了,何必为难区区在下呢,高某只是奉命行事,把这车中之人送到阴山的汗庭去,其他的事情,一概不知!”
长孙无宪气得吹胡子瞪眼睛,厉声道:“你这混球!竟敢…………”他袖子一挽,上前两步,一下子抓住了高宝义胸前的衣服,右手沙包般的拳头高高地举了起来,就要动粗。
封伦突然说道:“长孙将军且慢!”
长孙无宪微微一愣,松开了手,高宝义神色平静地整理着自己胸前的衣襟,仿佛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封伦看了高宝义一眼,一言不发,转身就向着外圈走。长孙无宪不明就里,紧紧地跟了过去。
走出百余步外,到了第三重圈子外的一处空地里,封伦才长叹一声:“长孙将军,这回怕是我们给这帮突厥孙子给耍了。”
长孙无宪的眉头一皱:“你是说,始毕可汗那个狗东西骗我们?”
封伦摇了摇头,转头看着在圈内围着一个火堆开始盘膝坐下,自顾自地拿出一个酒囊灌起马奶酒的高宝义,恨恨地说道:“不,你错了,只怕是始毕可汗给他的大哥耍了。”
长孙无宪心中一动,眼睛眨了眨:“此话怎讲?”
封伦叹了口气:“其实乙支文德肯定是来了突厥了,而且今天就在大利城,那始毕可汗本来贪图生铁交易的利益,一时头脑发热。就接纳了乙支文德,或者说他可能自己也有自立之心,想拉着高句丽以为外援,总之至少在昨天之前。他是想偷偷地和这个乙支文德达成协议的。”
长孙无宪点了点头:“不错,但是我们这个使节团封锁了消息,秘密出关,然后突然通知了始毕可汗,这让他措手不及。所以他昨天在慌忙之中,一边派人召集各部落的头人前来大利城,一边把本来在王宫的乙支文德,秘密转移到了咄必大特勤那里。等到今天的时候,他下定了决心,要把乙支文德交出来,所以就通知咄必大特勤派这个高宝义带着乙支文德去汗庭,对吧。”
封伦的嘴角勾了勾,冷笑道:“不错,他是不想担这责任的。想把此事全推给咄必大特勤,毕竟在这么多部落首领的眼里,一个连自己的大哥都要出卖的可汗,是不值得追随的,所以他不敢在大利城里公然拿下乙支文德,而是一边让咄必大特勤派人送高宝义出城,一边又让你通知我们,半途截杀。”
长孙无宪咬了咬牙:“会不会这事一开始就是始毕可汗和咄必大特勤商量好的,故意给我们做了个局?趁着这机会,好把乙支文德转运出城呢?”
封伦摇了摇头:“不会。他们不用这样多此一举,如果真的是始毕可汗没有交人之心的话,那也不用这样费事,要我们过来扑个空了。他大可以直接否认大利城有高句丽使者,我们也不可能去搜他的王宫。所以我判断,一定是那个咄必大特勤,反过来黑了始毕可汗一道。”
长孙无宪眼中光芒闪闪:“此话怎讲?!”
封伦的牙齿咬得格格作响,远处高宝义那悠闲的样子,仿佛就是对他的嘲笑。他恨恨地说道:“咄必大特勤也不是傻瓜,只怕他也看出始毕可汗要出卖他了,所以故意让姓高的带了一个乙支文德的随从出来,这办法实在是高明。”
“一来这个人确实是高句丽人,证明了突厥和高句丽有关系。但人是从大利城出来的,去向也是阴山汗庭,这就跟始毕可汗脱不了干系。”
“二来此人身份低微,说是来突厥做生意的,可身份又是高句丽国相,乙支文德的仆人,咄必最多起了一个引见的作用,无论如何,我大隋的怒火也不可能冲着他,只会对着始毕可汗。”
“这第三嘛,高宝义身上的令符是可汗的令牌,而那些护卫也都声称是奉了始毕可汗的命令,唉,所以如果我们把此人带回东都,那非但指证不了王世充,只会让至尊对着突厥怒火万丈了。”
长孙无宪恍然大悟:“奶奶的,这计也太歹毒了,也不知道是哪个王八蛋想出来的。封先生,现在怎么办?要不要带着姓高的和这个乙支同福回大利城,找始毕可汗和咄必大特勤当面对质?”
封伦叹了口气,摇着头,说道:“没用了,我们已经输了,现在就这样打上门去,正是设这个局的人所希望的,要我们直接再跟始毕可汗起了冲突,到时候他在众多部落首领面前,又怎么可能承认私下跟我们隋朝人有勾结,出卖自己的大哥呢。只怕他一怒之下,直接就会要了我们的命,此事万万不可!”
长孙无宪恨恨地说道:“那怎么办,就带着这个假乙支文德回大隋吗?”
封伦的眼中闪过一丝冷厉的寒芒:“总归不是两手空空,蚊子腿也是肉,仆人也是高句丽人,不管怎么说,我们手里还是有高句丽和突厥暗中勾结的证据。回大隋后也能向至尊交差了。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带上乙支同福,火速回去,那千余护送我们的突厥骑兵,也得一起带着,不能让人回大利城报信,要是始毕可汗知道这事,那就糟了!”
长孙无宪叹了口气:“也只能如此了。”说完,他转身向着圈中走去,远远地说道:“上马,准备出发。”
封伦一个人站在已经漆黑一片的草原上,深邃的眼睛里闪出一丝狠厉的寒芒,喃喃自语道:“王世充,这回又输给你了,不过你别得意,总有你哭的时候!”(未完待续。)
第九百一十二章 三头密会
大利城里,处处弥漫着烤羊肉的膻香,混合着马奶酒的味道,城中大大小小的酒铺饭馆,全都暴满,尽管突厥人们还不习惯象中原汉人那样挤进这些饭馆就食,但今天有隋朝使者在,为了表示突厥人也开始学习中原的礼仪和教化,几天前始毕可汗就下了严令,在此期间不得象传统突厥人一样出城点起火堆,载歌载舞,不过这并不影响大家的兴致,只要有酒和女人,这些草原汉子们就能嗨到天亮,哪管是在城中还是草原呢。
大利城的东城城门,守卫的军士比起白天少了一大半,多数人已经跑去喝酒作乐了,只有几个倒霉鬼还在一边骂着娘,一边在城门前来回巡视着。
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守门的百夫长古里那提一下子警觉了起来,从城墙根儿下的一块毡毯上爬了起来,十几个士兵也一下子围了过来,端着长槊,手也纷纷按在了马刀的刀柄上,作好了应对的架式,这个时候想出城的人,实在是有些诡异。
十余匹高头大马从夜色中踏雾而来,马上的骑士们,个个披着黑色的斗蓬,看不清模样,为首的一人,骑的马异常神骏,百夫长古里那提一眼就认了出来,那可是草原上唯一的一匹西海天马,大特勤咄必的坐骑,爪青飞电。
马上的骑士掀起了斗蓬,咄必那张阴沉而刚毅的脸,被火把映得一片通红,他冷冷地说道:“古里那提,没长眼睛吗,连我都敢拦?”
古里那提以前在咄必手下当过几年的亲兵,这一下连忙说道:“不不不,大特勤,小的当然认得您,只是大可汗白日里下过宵禁令,说是任何人都不许进出大利城,所以…………”
咄必大特勤的眼中寒芒一闪。手中的马鞭一动,“啪”地一声脆响,在古里那提的脸上就留下了一条血印子,厉声骂道:“混帐东西。我阿史那咄必大特勤跟始毕可汗可是亲兄弟,他现在正在王宫里休息,你是不是要我去叫醒大可汗,让他来叫你开门?”
古里那提只觉得脸上火辣辣地疼,但他根本不敢捂脸。嘴里小声地说道:“这个,这个小的自然不敢,只是,只是军令如此,小的,小的……”
咄必大特勤冷冷地从怀里摸出一块金牌,在古里那提眼前晃了晃:“看到没有,这是大可汗亲赐的金牌,执此物,我在大利城和阴山的汗庭都可以来去自如。瞎了你的狗眼,还不快开门!”
古里那提哪还敢再分辩,金牌是高于军令的存在,这点他还是知道的,连忙回头指挥着十几个小兵打开了城门,咄必大特勤看都不看他一眼,收起了金牌,一溜烟似地出了城。古里那提看着远去的一行骑士,若有所思,边上的一个小兵上前小声地说道:“队长。要不要告诉巴扎特力将军?”
古里那提反手一个耳光,清脆地甩在了那个小兵的脸上,骂道:“告诉你娘个头啊,换了巴扎特力将军。一样也只能看着大特勤走,可汗白天给勒得只剩半条命了,他们兄弟的事情,你要多管什么闲事,还不给老子好好站岗!”
大利城东城外的一片小树林里,阴森幽暗。十余名剽悍勇武,披发左衽的突厥勇士,骑着马,在林外转来转去,警惕地看着外面可能接近林中的猛兽或者是人类,而林中的几根松木火把,却是有气无力地燃烧着,昏暗的火光照耀着三个人的脸,穿林而过的夜风吹起他们的斗蓬盖头,让他们的脸若隐若现,可不正是李密,咄必大特勤,乙支文德这三人?
咄必大特勤把火把往自己面前堆着的一堆柴堆上一丢,顿时在三人面前腾起了一阵绿色的火焰,混合着狼粪被燃烧时的那股子怪味,三人只觉得一股热浪扑面而来,乙支文德叹了口气:“这次还多亏咄必大特勤的援手了,若不是你的保护,只怕我这会儿已经落到了那个什么封伦的手里,要作为阶下囚给运回大隋啦。”
咄必大特勤笑着摆了摆手:“乙支国相不用过谦,其实这一切不过是王侍郎的安排罢了,包括封伦一早盯上了你,跟踪你,都是他的安排。”
乙支文德微微一愣:“哦,这么说来,这回从头到尾,都是王侍郎的谋划?”
李密笑道:“正是如此,在这里,我们可以打开天窗说亮话了,我和咄必大特勤,也早就和王侍郎结盟了,而我们的目的,就是挑动大隋对高句丽开战,然后达到我们各自的需求。”
乙支文德的脸色一变:“什么,你们是要让大隋来进攻高句丽?”
李密点了点头,与咄必大特勤相视一笑:“不错,非如此不可,这仗是我们无法阻止的,晚打不如早打,对我们都有好处。”
乙支文德面沉如水:“也许是我比较愚蠢吧,我实在看不出这对我们高句丽能有什么好处。”
李密微微一笑:“大隋如果不打高句丽,那么内部就乱不起来,大隋的国力你也看到了,现在挖运河修宫殿虽然用了不少民力,但还不至于天下大乱,民怨沸腾,只有一场需要全面总动员的战争,才会搞得天下人活不下去,起来造反,也只有这样,才能一劳永逸地解除你们高句丽的威胁。”
乙支文德冷笑道:“我早就看出王侍郎绝不是等闲之辈,可没想到他想的居然是谋反之事,李大使,你身为柱国子弟,世受国恩,为什么也要跟那个商人出身的王世充一样,图谋不轨呢?!”
李密平静地说道:“天下有德有能者居之,先皇就是靠的谋朝篡位夺了宇文氏的天下,我的祖先当上西魏开国八柱国的时候,先皇的父亲杨忠还只是个上大将军呢,凭什么这天下就得姓杨?再说现在的至尊杨广,更不过是个弑父夺权的小人,又无治国才能,他的江山,就算我们不夺,也自然是有能者夺之!”(未完待续。)
第九百一十三章 各怀鬼胎
乙支文德的嘴角勾了勾:“可是你们要夺隋朝江山,自己想办法起事就是,为什么要把祸水引向我们高句丽!”他看了一眼咄必大特勤,冷笑道:“突厥又能在这中间得到什么好处呢?”
咄必大特勤微微一笑,用手里的一根树枝撩拨着面前的火堆,刚才有些减弱的火势再度雄起,他蹲在地上,平静地回道:“突厥?现在的突厥跟我关系并不太大,我的好弟弟还没有下定决心跟大隋翻脸,所以我得加把劲才行。”
乙支文德冷笑道:“这回封伦发现了我的仆人进入了突厥,尽管他只会说自己是来做人参贸易的,但毕竟也是高句丽人,我想杨广也会把账算到你们突厥头上,就算他要打我们高句丽,也会要你们突厥人出兵,以证明自己的忠诚!到时候我们还不是会在战场上刀兵相见吗?”
咄必大特勤摇了摇头:“不,不会的,我们突厥男儿,不会这么轻易地当人的仆从,给人送死卖命,高句丽离突厥有几千里的路,就算杨广下令征召各部的骑兵助战,但我敢保证,走不到辽河,所有的部落战士都会开小差溜掉的。”
“打高句丽对我们突厥来说没有任何的利益,这一点最愚蠢的部落首领都知道,到时候我的部队率先溜掉,其他的部落一定也会跟风效仿的。大隋的军队要全力对付你们高句丽,根本不可能来找我们算账,等你们打得筋疲力尽的时候,我们正好可以攻击隋朝的边关,以报这几十年被隋朝压迫和奴役的屈辱!”
李密看着阴沉着脸,一言不发的乙支文德,哈哈一笑:“乙支国相,其实隋朝这时候打高句丽,对你也是有好处的,你这回出使隋朝,摸清了大隋和突厥这两大强邻的态度,也可以回去早做战争准备,现在隋朝出兵,可以弄得天怒人怨,在你们那里也坚持不了多久,可要是杨广懂得休养生息,过个十年,二十年再打,到时候大隋的北方涿郡和营州一带,兵精粮足,即使出动个三四十万大军,在高句丽打上几年,也不会动摇国内的根本,你们想要坚持,可就困难了。”
乙支文德咬了咬牙:“看来我回国之后,就得让大王整军备战,征发民众了,只是高句丽和东都洛阳有万里之遥,我走之后,对大隋的内情一无所知,隋军何时总动员,何时集结,兵力总数有多少,规模有多大,我都一无所知,到时候谁来通知我?总不可能隋军出动五万人,我国却要动员三十万人吧。”
李密收起了笑容,正色道:“这个么,我会暗中派信使跟你联系的,大隋如果要攻击高句丽,一定是灭国之战,以杨广的好大喜功和排场,一定会调集百万大军出征的,这么大的阵仗,你就是远在高句丽,也可以听到不少消息的,到时候可以和我派信使送给你的情报加以佐证。”
咄必大特勤站起了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说道:“我们突厥这里接到正式调令之后,我也会派人跟你联系的。乙支国相,只要你在契丹部落那里设一个联络点,我和李大使的情报,就会源源不断地反馈给你。”
乙支文德长叹一声,眼中闪过一丝落寞的神色:“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看来我高句丽是难逃此劫了,李大使,我只希望你和王侍郎的动作能快一点,早点在隋朝内部起事,不然我们高句丽要是完蛋了,你们的计划也得泡汤!”
李密微微一笑:“这是自然,咱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们高句丽完了,我们也没了起事的可能。所以我们还会暗中支持你们打退隋军,最好让杨广一而再,再而三地发兵,弄成独夫民贼,人人皆曰可杀的时候,也是我们起事之机了!”
乙支文德点了点头:“那好,咱们就一言为定!”
三个击掌为誓后,又约定了联络的方式和口号,情报的中转站设在了辽西北与大隋和突厥同时接壤的契丹耶律部落,约好之后,乙支文德便出林上马,在几个心腹卫士的护送向,向着东边绝尘而去,火堆边只剩下了李密和咄必大特勤二人。
咄必大特勤幽幽地叹了口气:“李大使,这回你们可真够毒的,高句丽就这么给你们黑了,拖下了水,那乙支文德明知给利用,还只能一路配合下去,你们对付我们大突厥,会不会有朝一日也会同样的翻脸无情呢?”
李密哈哈一笑,摇了摇头:“咄必大特勤,可能有件事情你还没弄清楚,这回黑高句丽的,不是我,是王世充。”
咄必大特勤的脸色微微一变:“怎么,你们难道不是朋友?”
李密摇了摇头,眼中寒芒一闪:“我和王世充虽然现在是想要一起起事,推翻隋朝的盟友,但等到起事开始,我们就不再是朋友了,而是争夺天下的对手。老实说,我跟他现在也是互相提防,互相利用罢了。”
咄必大特勤摇了摇头,继续蹲下来拨弄着眼前的火堆:“我最不喜欢你们中原人的就是这点,尔虞我诈,勾心斗角,没有一点真诚可言。虽然我也不喜欢王世充,但是你李大使上来就说得这么直接,真的好吗?你连王世充也可以背弃,我又如何能信得过你?”
李密黑黑的脸上,眼睛炯炯有神:“王世充自己也很清楚这一点,他这次让我来突厥,本就是想让我和封伦死掐的,封伦的手上有长孙无宪这个继承了长孙晟情报网的家伙,而我以前对突厥一无所知,他让我来找大特勤帮忙,实际上是巴不得让封伦和前面跟他在西域翻过脸的大特勤来害我,以后减少一个竞争对手罢了,他不仁,我何必讲义气呢?”
咄必大特勤的眼中闪过一丝怨毒的神色:“此人确实不可信,在西域的时候就阻止了我,李大使,我觉得还是和你合作比较靠谱,这次多亏了你的办法,让我能避开咄吉对我的陷害,从今以后,在中原我只认你这个朋友。”
李密笑着伸出了手:“那么,今天就是我们正式合作的开始吧。”(未完待续。)
第九百一十四章 开河的传说
东都,洛阳,两仪殿。
杨广的心情很不好,站在他对面的王世充,偷着头,垂手恭立,脸上装得一脸地忠顺,可心中却不住地冷笑,自从他把这个开河过程中查办到的恶行奏折写好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杨广这些天因为陈棱远征流求岛大捷,还抓了几千个土人回来献俘太庙的好心情,一定会烟消云散的。
杨广抓着奏折的手,在微微地发着抖,他的脸已经渐渐地变得通红,而两道眉毛也紧紧地拧在了一起,左手捧着奏折,右手一把把地抓着一个玉盘里的冰块, 放在嘴里干嚼着,这个已经被红丸春-药的猛烈药性,弄得有点走火入魔的家伙,已经只有靠这种办法,才能压下体内熊熊燃烧的怒火了。
终于,杨广再也忍不住了,把奏折往地上狠狠地一扔,就落在王世充的脚前,一边站着的虞世基一下子跪倒在地,磕起头来,声音也带着哭腔:“至尊,您万万要保重龙体,要息雷霆之怒啊!”
王世充轻轻地一弯腰,捡起了这道奏折,装进了自己的袖中,默默地退回了半步,也不下跪,也不说话。
杨广如同一只困兽似的,在御案后面来回地踱着步,嘴里不停地骂道:“该杀,该杀!”
他这样走了十几个来回后,稍稍平复了一些,停下了脚步,对着王世充说道:“王侍郎,你再把那个开河总管麻叔谋的罪行说一遍,朕不想看,怕污了朕的眼睛!”
王世充不慌不忙地说道:“开河总管,上开府将军麻叔谋,自从领了圣旨,奉命疏浚从东都到江都(即扬州)的通济渠后,便征发了一百多万军士和民夫,日夜挖河,督促甚苦,累死百姓十余万人。道路之上,运送尸体的车辆前后相望,来往不绝。”
杨广摇了摇头:“麻叔谋的手段是太急了一点,但他毕竟完成了朕约期的开河任务。朕在两个月前坐了龙船,到江都去了一个来回,确实河道要宽了许多,上次去江都的时候一些无法通行大龙船的浅滩,也被重新整理过了。全河道畅通无阻,这些牺牲的百姓,为了江山社稷而死,还是值得的。”
说到这里,他的眼中突然喷出了怒火,咬牙切齿地说道:“朕所不能容忍的,不是麻叔谋在开河的时候逼死了多少役夫百姓,而是他对朕的不忠诚!王爱卿,你继续说!”
王世充点了点头,继续说道:“麻叔谋挖河挖到雍丘境内的时候。曾经挖到了留候张良的墓,只挖了丈余,就发现了一个古棺室,麻叔谋命人发掘此墓,看到一个石棺,开棺之后,却发现了一个古代的尸体,那人面目栩栩如生,一头的黑发从头上长出,盖过其脸。穿过整个正面的胸腹和腿,直到腿底,又从脚底穿过,一直到了背部才结束。”
虞世基听得背上一阵发凉。额头上也是冷汗直冒,却是不敢多说一句话,只听王世充的声音越发地带了三分阴森之气,如同是在讲鬼故事:“那个尸体的下面还有一块石铭,上面写着一些大家看不懂的古代文字。麻叔谋在挖河的民夫中重金悬赏,有人如果能认得此铭文。则可免其役,结果有个下邳人认出了此铭文,上面写着:我是大金仙,死来一千年。数满一千年,背下有流泉。得逢麻叔谋,葬我在高原。发长至泥丸。更候一千年,方登兜率天。”
杨广冷冷地说道:“这事麻叔谋也向朕回报过,当时朕派了使者,带了一对上好的西域白璧,去祭奠这个留候,而麻叔谋也早已经自备棺材,把那具尸体重新入敛,葬于城西。可是朕万万没有想到,这个麻叔谋,竟然敢私吞朕的白璧!”
王世充叹了口气,说道:“正是,当日至尊的白璧到后,麻叔谋装模作样地开坛焚香,祭奠留候张良,然后把他的尸体迁往他处,继续开河,可是祭奠的时候,却是狂风大作,那对白璧也不见了踪影,后来才知道,是麻叔谋暗中盗取了这对白璧,为了灭口,还把偷璧的那个役夫给杀了!”
杨广恨恨地一拍御案:“连朕用来祭奠仙人的玉璧也敢偷,这个麻叔谋好大的胆子,王爱卿,你继续往下说!”
王世充点了点头,继续说道:“这个麻叔谋继续向东开河,一直挖到宁陵县的时候,他得了风疾,起坐不得。至尊派了太医巢元方前往探病,说他的病已经入了腠理,寻常服食汤药不可以治,得把药塞到羊羔的肚子里,蒸熟了吃下,这才能治病。”
虞世基听到这里,笑道:“这只怕是麻叔谋自己贪吃,想找些什么新鲜刺激的法子吧,只听说过往羊肚子里塞些鸡和鹅一起蒸了吃的,还没听说过塞药的呢。”
他一抬头,却撞上了杨广那张阴沉的脸,一下子 收住了嘴,意识到现在杨广一肚子火气,根本开不得玩笑。
杨广重重地“哼”了一声:“还真会吃啊,王爱卿,你继续!让虞侍郎听听,这个麻总管有多会吃!”
王世充面不改色,继续说道:“麻叔谋按这办法吃了十几天的药塞羊肚,就好了,但他为了治病而收小羊羔的事情,已经传遍了附近的睢阳,宁陵,襄邑这几个县,由于他出的收购价很高,所以附近的百姓争相前来卖羊羔。麻叔谋吃嫩羊羔吃上了瘾,也是来者不拒,照单全收。”
“宁陵的下马村有个恶霸,姓陶,名榔儿,家中巨富,兄弟皆凶暴,他住的村子离河道只有二里,而祖坟更是就在这河道边上,怕挖河的时候会动了他家的祖坟,于是偷了同村人家的一个三岁小儿,杀掉,斩头去足,掏去内脏,把杏仁,干酪,蜜枣等东西塞进其腹腔之中,外面刷上糖稀,看起来就象是小羊羔一样,献给麻叔谋吃。”
“麻叔谋吃了之后,发现这滋味比羊羔肉还鲜美,就重赏了陶榔儿,不但挖河时绕开了下马村,还让陶榔儿当了自己的大厨。从此陶榔儿天天指使自己的兄弟们到附近去偷小儿,半年不到,就偷了数百小儿,这样给麻叔谋吃掉了!”(未完待续。)
第九百一十五章 惊心食人魔
虞世基的脸上一阵发青,腹中如翻江倒海一般,再也忍不住了,一下子趴在了地上,嘴巴张开,把早晨吃的东西都吐了个干净。
杨广的脸色阴沉,挥了挥手,两个内侍奔了过来,一边架开了虞世基,一边把他吐出来的东西给擦了个干净,殿内弥漫着难闻的呕吐物的味道,虞世基给这两个内侍好一阵捶胸揉背,终于回过了神来,连忙跪倒在地:“陛下,罪臣一时失态,冒犯了陛下,死罪,死罪!”
杨广叹了口气,摆了摆手:“好了,虞爱卿不必自责,是这个麻叔谋做的事情太人神共愤,朕昨天晚上刚看到这一段的时候,也是恶心地吐了。此乃人之常情。”
王世充心中冷笑,才这点就受不了,怎么配执掌天下呢,但他脸上仍然摆出一副忠义的表情,义愤填膺地说道:“此人所为,真是人神共愤,微臣在写奏折的时候,看到这些罪证,都气得一夜没睡,本来不想脏了陛下的眼,但又觉得这样的恶行不写出来,难以昭示天下,也难以对其明正典刑。”
杨广点了点头:“王爱卿,你做得很好,继续说吧。”
王世充的眉头一挑,继续说道:“骁果军虎贲郎将段达,此行作为麻叔谋开河的监察中门使,掌管四方的表奏之职,凡有弹劾麻叔谋徇私枉法的奏折,都由他负责收集整理,那麻叔谋指挥陶家兄弟盗取小儿之事,愈演愈烈,以至于到了后来,宁陵一带有小儿的人家,每天晚上都要把小儿锁在家里的柜子里,天明时打开柜子,看小儿还在,才额手称庆。”
“麻叔谋看这事越闹越大,心中害怕,于是指使家奴黄金窟。贿赂段达黄金百斤,请他压下此事,那段达一时冲昏了头脑,又想着麻叔谋挖河乃是国家大事。不可轻言废弃,因此就强行压下了此事,有告四方丢失小儿的人,都打四十大板在背上,然后赶出衙门。”
杨广怒道:“真是狼狈为奸。这个段达,朕看他掌管骁果军的时候还算忠诚可靠,才派他去当开河监察中门使的,想不到也是私受贿赂,与那麻叔谋合谋做这丧尽天良之事。”
王世充回道:“回陛下,段达也有奏本,上面说他主要是为了不影响开河的大计,这才暂时收金隐瞒,这些状纸,包括麻叔谋行贿的金子。他都原封不动地保存着,就是等到开河完成后,一并呈奏给陛下。”
杨广有些意外,“哦”了一声:“竟有此事?”
王世充点了点头:“正是,陛下所听到的这些事情,都是段达所上奏,他对于陛下,还是不敢有所隐瞒的,麻叔谋所为,虽然人神共愤。但是也只有他这样残暴无人性的家伙,才能驱使百姓在短时间内挖通运河,而开河成功之后,陛下再收集罪状。将之斩杀以谢天下,是平民愤的好办法,段达的一片苦心,还请陛下体会一二。”
杨广的紧锁着的眉头稍稍地舒缓了一些,说道:“段达的事情,以后再说。继续说麻叔谋的事。”
王世充继续说道:“是,陛下。这麻叔谋挖河挖到睢阳地界时,有一个当地的护河使名叫陈伯恭,说是在这里若是想要开河,走直道最好,但是要穿过睢阳城,若是绕城而走,则要多走三十多里的路。”
“当时睢阳城中的富户大家,为了避免这睢阳城被横穿,自己的家和祖居不保,就凑了三千两金子,想要贿赂这麻叔谋,奈何没有认识的人走门道。结果麻叔谋继续开挖,挖到一处大林时,相传有一个春秋时宋国司马华元的墓,麻叔谋不以为意,继续掘墓,结果墓室被打开,其中的帐幔烛台和石棺都化为灰烬,只剩下了一个石铭,上面写着:睢阳土地高,竹木可为壕。若也不回避,奉赠二金刀。”
“麻叔谋当时不以为意,对手下人说这些一定是睢阳城的刁民使的诈术,但是当晚麻叔谋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被一个使者召到一个大殿之上,殿上有一个穿着绛绡袍,戴着进贤冠的贵人,自称自己是宋襄公,死后化为神灵,守护这曾经是宋国都城的睢阳城,已经有一千多年了,若是麻将军能放过此城,不穿过睢阳,那一定会以厚礼相赠。”
“麻叔谋当时就拒绝了,因为若是绕城开挖河道,要多走上百里的路,费时费工,更是会多死上万役夫,后来那个宋襄公又说,这个睢阳有王气,五百年后当有王者据此兴王霸之业,你若是掘城开河,坏了王气,那只会惹怒上帝,给你降下灾难。”
“可麻叔谋还是不听,于是宋襄公就怒了,召来一个紫袍人,自称是宋国大司马华元,这华元命令殿上武士,把麻叔谋捆在柱子上,设置刑具,烧化了铜汁,说是拿这铜汁灌麻叔谋的嘴,把他的肠胃都给烫烂掉。结果麻叔谋心中害怕,连声答应不再穿城而过,而是绕城回护。”
“那个紫衣人华元这才把麻叔谋松了绑,还告诉他上帝为了感谢他的护城之功,会赐他黄金三千两,全在民间。”
“等到麻叔谋醒来时,本以为是做了一个荒唐的梦,但这时他的家奴黄金窟却跑来,献上了黄金三千两,原来是那些睢阳百姓找不到门路见麻叔谋,却意外地找到了在民间四处搜寻小儿的黄金窟,便献上了黄金,请他代为转交。”
“麻叔谋这才觉得这个梦是真实的,不敢有违神意,便收下了三千两黄金,又把那个护河使陈伯恭放了出来,让他指挥,绕城开河,如此一来绕了两百多里地,但睢阳城却得到了保全。”
“此后,这麻叔谋经过彭城(今徐州)的时候,也碰到了类似的事情,这回是徐偃王显灵,让他不要动自己的墓,还以二金刀相赠,麻叔谋得了贿赂,便绕坟而行,又是多走了几十里的弯路,这一路上役夫河丁们给他这样的绕道之举弄得苦不堪言,等挖通到扬州的时候,已经死了几十万人了。”(未完待续。)
第九百一十六章 善恶有报
杨广恨恨地骂道:“麻叔谋这个狗东西,一边拿着朕给他的资金,人力,物力,一边编出这些神神鬼鬼的故事,偷取朕用来敬神的宝物,真是该死!他为了保那个睢阳城和徐偃王的坟墓,多绕了几百里地,为此而死的挖河军民,足有几十万人,真应该将他千刀万剐才是!”
虞世基马上跟着附和道:“至尊圣明,对于此等宵小之徒,不以重刑处置,难平民愤!”
王世充站在那里,沉默不语,杨广看他不说话,奇道:“王爱卿,你有什么意见吗?难道这个麻叔谋不应该杀?”
王世充摇了摇头,正色道:“麻叔谋罪大恶极,人神共愤,当然应该杀,而且要明正典刑,向天下公告才是,这样可以把两淮百姓因为开河而遭受的苦难,受到的怨气转向这个麻叔谋,而不是对着朝廷,对着至尊!”
杨广的嘴角勾了勾,有些不高兴地说道:“怎么,难道这些愚民们还会把愤怒对着朕?反了他们了!”
王世充抬起头,脸上装得一脸忠直,说道:“两淮之地,一向民风强悍,信奉鬼神,臣担心的是,那麻叔谋开河时碰到的几件灵异之事,都是与什么宋襄公,徐偃王这些古代君王有关,而他绕开睢阳城和徐偃王墓的举动,虽说是受了贿赂,但是现在两淮之地已经流传开来,说麻总管为了保护当地的守护神灵,不惜违抗圣旨,绕道而行,这样一来,就把民众因为开河的怨气隐隐地指向了至尊,这些话,微臣必须冒死直言,还请陛下降罪。”他说着,一撩前襟,跪了下来。
杨广脸上的肌肉跳了跳。转而哈哈一笑,上前两步,亲手扶起了王世充:“王爱卿请起,你的忠心。朕是很清楚的,朕也当过扬州总管,对那里的民情风俗,还是有所了解的,也正是因此。才特意派内侍送白壁去祭奠那留候张良,不是因为朕信这个,而是那里的百姓信这些鬼神之说。那你说现在应该怎么办?”
王世充沉吟了一下,说道:“这个麻叔谋是必须要斩的,但不能以他收受鬼神贿赂的名义,而是要抓着他指使歹人恶仆,掳掠民间小儿蒸食的这一点,此举确实丧尽天良,而且开河中门使,段达段将军也偷偷地收集了那些被他吃掉后抛弃的小儿骸骨。装了足足几车,触目惊心。仅此一条,就可以杀他数百次了!”
杨广点了点头:“嗯,这条确实可以,那么,就夷掉这麻叔谋的三族好了,以儆效尤,王爱卿,你精通法律,以为如何?”
王世充微微一笑:“按理说。是应该夷掉麻叔谋三族的,但是微臣以为,此事上,只杀麻叔谋一人为好。不宜牵涉过多。”
杨广轻轻地“哦”了一声:“这又是为何?难道他的罪行不应该灭族吗?”
王世充正色道:“他的罪行,是应该灭族的,但是陛下也应该考虑到,这麻叔谋虽然罪该万死,但毕竟开河有大功,不到一年的时间。就把这通济渠给疏浚一清,大龙船都可以畅通无阻,虽然死了这么多挖河的百姓,但是现在江南的粮食可以源源不断地运到东都,再转入黄河,沿永济渠北上直达涿郡了,也只有麻叔谋这样的酷暴狠人才能做得到。”
“陛下的心中,应该是九州万方,千秋功业,要做到这一点,不仅要用有仁爱亲民之心的官员,也需要用麻叔谋这样贪暴好利的小人,就如同黄河之水浊,长江之水清,但清水也可决堤,浊水亦可灌溉,造福于民,此乃微臣肺腑之言,愿陛下明察。”
杨广哈哈一笑,拍了拍王世充的肩膀:“王爱卿,你这样说,是怕寒了以后为朕办事的这些狠人恶人的心吗?”
王世充的脸上作出一副谦恭的表情:“天下的百姓,并非全是良善之徒,陛下是大有为之君,东征西讨,开创盛世,少不得要动用民力,征发徭役,若是这回对麻叔谋处得太重太狠,那么一些别有用心的刁民就会拿此事来作为陛下用人不当的证明,继而质疑起陛下的决策,下次陛下想要征战或者做别的大事 ,就难以征调到人手了,而象麻叔谋这样能约期完成的官员,也会心有戚戚,不敢不折不扣地执行陛下的圣意。”
杨广的嘴角微微地上翘,看得出他并不是很高兴,尽管王世充的话在理,但听到自己的子民不服从于自己,仍然让这位自命一代圣君的帝王感觉很不舒服。他点了点头,说道:“那么依王爱卿的意思,应该如何办呢?”
王世充抬起头,缓缓地说道:“麻叔谋在挖那个宋国大司马华元墓的时候,曾经有石铭说,若不回避,奉赠他二金刀。这个华元是宋国大将,曾经孤身入楚营,劫持了楚国的大将,逼楚国退兵,在两淮一带的民间很有名。”
“这次麻叔谋毁了他的墓,又有这样的铭文现世,那就干脆以杀食幼儿的罪名,将麻叔谋腰斩于睢阳城外,取二金刀之意,把他砍成三段,这样上应天意,下顺民心,还应了那鬼神之言,让两淮百姓以为陛下是替天行事,这样气也出了,以后只会对陛下感恩戴德才是。”
杨广的眉头这下子完全舒展了开来,笑道:“很好,很好,王爱卿果然机敏过人,为朕解忧排难,好,就依你说的办。虞侍郎,拟旨。上开府将军,通济渠开河总管麻叔谋,残暴不仁,杀食幼儿,按理当族诛,念其开河有功,免其全家死罪,子侄家人改为流放岭南,将麻叔谋于睢阳城外,腰斩三段,以平民愤,其恶仆黄金窟,陶榔儿兄弟等劫杀幼儿者,均于睢阳城外鞭死。”
虞世基变戏法似地从左手的袖子里掏出了一卷绢帛和一支炭笔,迅速地在上面记下杨广的旨意,多年的马屁精生涯已经让他这种速记道具不离手了,记完之后,他和王世充一起下跪叩首,杨广在二人高分贝的“陛下圣明”中,满意地捋着胡子,洋洋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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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一十七章 绝世美文(一)
虞世基的眉头微微地一皱,刚才他被王世充完全地抢了风头,早就有点不满了,今天他也是带了一个重要的奏折过来的,眼见这麻叔谋的事情告一段落,他的脸上挂着谄媚的笑容,说道:“陛下,那薛道衡的事情,臣有本上奏。”
杨广本来已经舒展开来的眉头一下子又拧在了一起,王世充很自觉地行了个礼,说道:“陛下,微臣可否现在退下?”
杨广的嘴角勾了勾,本想挥手让王世充离开,想了想,又说道:“不,王爱卿,这事你也留下来听听,你足智多谋,朕对此事也很头疼,也许你能帮朕出个好主意。”
王世充心中暗暗叫苦,薛道衡的事情,他实在是不想插手,帮了他,这个古怪的倔老头也不会感激自己,但在这种情况下,自己一句话可能会要了这老头儿的命,传出去的话,自己就会成了文人公知们的公敌,这些人不敢直接指责杨广,只会骂是自己进了谗言陷害了老先生。
但杨广的圣意已下,王世充也不能退下,只好行礼称是,站在一旁。
虞世基从右手的袖子里摸出了一本奏折,毕恭毕敬地递给了杨广,趁着杨广在翻看的时候,虞世基说道:“薛道衡蒙了陛下的圣恩,得以从流放的岭南之地回到京城,而且陛下为了他,还专门新设了秘书监,虚位以待,对他的恩宠,可谓极致,可是此人非但不感恩戴德,还作了这篇《高祖文皇帝颂》,里面对于陛下这几年的丰功伟绩只字未提,一再地强调先皇的功绩,现在这篇文章,已经在京城内外的士子中间流传了开来。”
杨广的目光从奏折移到了虞世基的脸上,眼中一闪的寒芒刺得虞世基连忙低下了头,王世充的心中猛地一沉,暗叫该死。对杨广这个弑父禽兽来说,任何对杨坚的赞美,就是对他的贬斥,薛道衡这样的举动。无异于公然与杨广为敌,看来下场会很不妙了,他开始思索起如何能帮帮这位老夫子,即使最后救他不成,起码也能在文人中间收获一些好名声。
杨广却不知道王世充现在心中的盘算。阴沉着脸,对虞世基说道:“这篇什么《高祖文皇帝颂》,朕现在很想听听,以薛夫子的大才,想必一定是旷世雄文吧。”
虞世基的心里乐开了花,脸上却不敢有半点笑容,恭敬地说道:“微臣不敢在奏折上把这篇文章收录,就是怕陛下不高兴,既然陛下有旨,那微臣就献丑了。”
他清了清嗓子。站直了身子,把这篇文章抑扬顿挫地背了出来:
太始太素,荒茫造化之初;天皇地皇,杳冥书契之外。其道绝,其迹远,言谈所不诣,耳目所不追。至于入穴登巢,鹑居鷇饮,不殊于羽族,取类于毛群。亦何贵于人灵,何用于心识?羲、轩已降,爰暨唐、虞,则乾象而施法度。观人文而化天下,然后帝王之位可重,圣哲之道为尊。夏后、殷、周之国,禹、汤、文、武之主,功济生民,声流《雅颂》。然陵替于三五,惭德于干戈。秦居闰位,任刑名为政本,汉执灵图,杂霸道而为业。当涂兴而三方峙,典午末而四海乱。九州封域,窟穴鲸鲵之群;五都遗黎,蹴踏戎马之足。虽玄行定嵩、洛,木运据崤、函,未正沧海之流,讵息昆山之燎!协千龄之旦暮,当万叶之一朝者,其在大隋乎?
粤若高祖文皇帝,诞圣降灵,则赤光照室,韬神晦迹,则紫气腾天。龙颜日角之奇,玉理珠衡之异,著在图箓,彰乎仪表。而帝系灵长,神基崇峻,类邠、岐之累德,异丰、沛之勃起。俯膺历试,纳揆宾门,位长六卿,望高百辟,犹重华之为太尉,若文命之任司空。苍历将尽,率土糜沸,玉弩惊天,金芒照野。奸雄挺祸,据河朔而连海岱;猾长纵恶,杜白马而塞成皋。庸、蜀逆命,凭铜梁之险;郧、黄背诞,引金陵之寇。三川已震,九鼎将飞。高祖龙跃凤翔,濡足授手,应赤伏之符,受玄狐之箓,命百下百胜之将,动九天九地之师,平共工而殄蚩尤,翦犭契窳而戮凿齿。不烦二十八将,无假五十二征,曾未逾时,妖逆咸殄,廓氛雾于区宇,出黎元于涂炭。天柱倾而还正,地维绝而更纽。殊方稽颡,识牛马之内向;乐师伏地,惧钟石之变声。万姓所以乐推,三灵于是改卜。坛场已备,犹弘五让之心;亿兆难违,方从四海之请。光临宝祚,展礼郊丘,舞六代而降天神,陈四圭而飨上帝,乾坤交泰,品物咸亨。酌前王之令典,改易徽号;因庶萌之子来,移创都邑。天文上当朱鸟,地理下据黑龙,正位辨方,揆影于日月,内宫外座,取法于辰象。悬政教于魏阙,朝群后于明堂,除旧布新,移风易俗。天街之表,地脉之外,獯猃孔炽,其来自久,横行十万,樊哙于是失辞,提步五千,李陵所以陷没。周、齐两盛,竞结旄头,娉狄后于漠北,未足息其侵扰,倾珍藏于山东,不能止其贪暴。炎灵启祚,圣皇驭宇,运天策于帷扆,播神威于沙朔,柳室、毡裘之长,皆为臣隶,瀚海、蹛林之地,尽充池苑。三吴、百越,九江五湖,地分南北,天隔内外,谈黄旗紫盖之气,恃龙蟠兽据之险,恒有僭伪之君,妄窃帝王之号。时经五代,年移三百,爰降皇情,永怀大道,愍彼黎献,独为匪人。今上利建在唐,则哲居代,地凭宸极,天纵神武,受脤出车,一举平定。于是八荒无外,九服大同,四海为家,万里为宅。乃休牛散马,偃武修文。
自华夏乱离,绵积年代,人造战争之具,家习浇伪之风,圣人之遗训莫存,先王之旧典咸坠。爰命秩宗,刊定《五礼》,申敕太子,改正六乐。(未完待续。)
第九百一十八章 绝世美文(二)
王世充看着杨广的脸色,已经变得越来越难看,而虞世基却仍然在那里摇头晃脑地,滔滔不绝:
玉帛樽俎之仪,节文乃备;金石匏革之奏,雅俗始分。而留心政术,垂神听览,早朝晏罢,废寝忘食,忧百姓之未安,惧一物之失所。行先王之道,夜思待旦;革百王之弊,朝不及夕。见一善事,喜彰于容旨;闻一愆犯,叹深于在予。薄赋轻徭,务农重谷,仓廪有红腐之积,黎萌无阻饥之虑。天性弘慈,圣心恻隐,恩加禽兽,胎卵于是获全,仁沾草木,牛羊所以勿践。至于宪章重典,刑名大辟,申法而屈情,决断于俄顷,故能彝伦攸叙,上下齐肃。左右绝谄谀之路,缙绅无势力之门。小心翼翼,敬事于天地;终日乾乾,诫慎于亢极。陶黎萌于德化,致风俗于太康,公卿庶尹,遐迩岳牧,佥以天平地成,千载之嘉会,登封降禅,百王之盛典,宜其金泥玉检,展礼介丘,飞声腾实,常为称首。天子为而不恃,成而不居,冲旨凝邈,固辞弗许。而虽休勿休,上德不德,更乃洁诚岱岳,逊谢愆咎。方知六十四卦,谦捴之道为尊,七十二君,告成之义为小,巍巍荡荡,无得以称焉。而深诚至德,感达于穹壤,和气薰风,充溢于宇宙。二仪降福,百灵荐祉,日月星象,风云草树之祥,山川玉石,鳞介羽毛之瑞,岁见月彰,不可胜纪。至于振古所未有,图籍所不载,目所不见,耳所未闻。古语称圣人作,万物睹,神灵滋,百宝用,此其效矣。
既而游心姑射,脱屣之志已深;铸鼎荆山,升天之驾遂远。凡在黎献。具惟帝臣,慕深考妣,哀缠弓剑,涂山幽峻。无复玉帛之礼,长陵寂寞,空见衣冠之游。若乃降精熛怒,飞名帝箓,开运握图。创业垂统,圣德也;拨乱反正,济国宁人,六合八纮,同文共轨,神功也;玄酒陶匏,云和孤竹,禋祀上帝,尊极配天,大孝也;偃伯戢戈。正礼裁乐,纳民寿域,驱俗福林,至政也。张四维而临万宇,侔三皇而并五帝,岂直锱铢周、汉,么麽魏、晋而已。虽五行之舞,每陈于清庙,九德之歌,无绝于乐府。而玄功畅洽,不局于形器,懿业远大,岂尽于揄扬。
臣轻生多幸。命偶兴运,趋事紫宸,驱驰丹陛,一辞天阙,奄隔鼎湖,空有攀龙之心。徒怀蓐蚁之意。庶凭毫翰,敢希赞述!昔堙海之禽不增于大地,泣河之士非益于洪流,尽其心之所存,望其力之所及,辄缘斯义,不觉斐然。乃作颂曰:
悠哉邃古,邈矣季世,四海九州,万王千帝。三代之后,其道逾替,爰逮金行,不胜其弊。戎狄猾夏,群凶纵慝,窃号淫名,十有馀国。怙威逞暴,悖礼乱德,五岳尘飞,三象雾塞。玄精启历,发迹幽方,并吞寇伪,独擅雄强。载祀二百,比祚前王,江湖尚阻,区域未康。句吴闽越,河朔渭涘,九县瓜分,三方鼎跱。狙诈不息,干戈竞起,东夏虽平,乱离瘼矣。五运叶期,千年肇旦,赫矣高祖,人灵攸赞。圣德迥生,神谋独断,瘅恶彰善,夷凶静难。宗伯撰仪,太史练日,孤竹之管,云和之瑟。展礼上玄,飞烟太一,珪璧朝会,山川望秩。占揆星景,移建邦畿,下凭赤壤,上叶紫微。布政衢室,悬法象魏,帝宅天府,固本崇威。匈河瀚海,龙荒狼望,种落陆梁,时犯亭障。皇威远慑,帝德遐畅,稽颡归诚,称臣内向。吴越提封,斗牛星象,积有年代,自称君长。大风未缴,长鲸漏网,授钺天人,豁然清荡。戴日戴斗,太平太蒙,礼教周被,书轨大同。复禹之迹,成舜之功,礼以安上,乐以移风。忧劳庶绩,矜育黔首,三面解罗,万方引咎。纳民轨物,驱时仁寿,神化隆平,生灵熙阜。虔心恭己,奉天事地,协气横流,休徵绍至。坛场望幸,云亭虚位,推而不居,圣道弥粹。齐迹姬文,登发嗣圣,道类汉光,传庄宝命。知来藏往,玄览幽镜,鼎业灵长,洪基隆盛。崆峒问道,汾射窅然,御辩遐逝,乘云上仙。哀缠率土,痛感穹玄,流泽万叶,用教百年。尚想睿图,永惟圣则,道洽幽显,仁沾动植。爻象不陈,乾坤将息,微臣作颂,用申罔极。
王世充听着听着,心里都忍不住开始要赞叹薛道衡的文才了,只是杨广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听到最后,简直可以用面色铁青来形容了,虞世基背完了以后,也不敢多说话,垂手恭立在一边,整个两仪殿里,静得连一根针落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杨广终于先开了口,他干咳了一声,面无表情地说道:“二位爱卿,对薛夫子的这篇雄文,有何高见呢?”
虞世基本想开口,但话到嘴边,却发现杨广这会儿正盯着王世充,似乎对王世充的表态更有兴趣,于是把到嘴边的话又给咽了回去,王世充也知道这时候无法逃避,只好开口道:“回陛下,微臣学识不足,不如虞侍郎才高八斗,听了薛夫子的文章,只觉得辞藻华丽,气势凛然,只是,只是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杨广重重地“哼”了一声:“王爱卿,你并非以文才见长,但你也听出这中间少了点东西吧,朕这就告诉你,全文上下,通篇都在说先皇的丰功伟绩,就是对寡人即位以来的所作所为,不置一词,哼哼,只有先皇才是英明神武,在他的眼里,寡人可就是这么不堪么?!”
虞世基马上换了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气鼓鼓地说道:“陛下,薛道衡讼美先皇,实际上就是拿先皇来压陛下,暗讽陛下的所做所为谈不上雄才大略,其心可诛啊!”
杨广冷冷地说道:“此乃《鱼藻》之义也。”
王世充的心猛地一沉,暗道这下子薛道衡要坏菜了。(未完待续。)
第九百一十九章 薛道衡的悲剧
《鱼藻》乃是《诗经》里的着名篇章,相传孔丘弟子子夏所着的《毛诗序》里就指出,这首诗乃是那个烽火戏诸侯的周幽王时代的人所作,通篇里没有明着说周幽王的不是,但全是在称颂周朝伐商时的国王周武王饮酒的平和安乐,以讽刺周幽王,借着古代圣王来骂今天天子的安于享乐,无所作为。
而杨广今天明着把这话说了出来,就是说薛道衡和那个《鱼藻》的作者一样,借着称赞先皇杨坚的伟大英明,来骂今天的天子杨广的好大喜功,胡作非为,杨广乃是文人,对付薛道衡这样的文坛领袖,自然不能象刚才对付麻叔谋这个武夫那样简单直接,但从他嘴里说出《鱼藻》的时候,基本上薛道衡的悲剧就注定了。
虞世基的脸上闪过一丝喜色,小声地说道:“至尊,臣还有下情禀报。”
杨广的面沉如水,从两片紧闭着的嘴唇里蹦出了一个字:“说!”
虞世基的嘴角勾了勾,脸上装着一脸的忠义,说道:“前天的朝会之上,议论新法,当时苏威苏仆射和裴蕴裴大夫二人争执不下,那时薛道衡也在场,朝堂之上一言不发,可是下了朝之后,却跟别人说,若是高熲还在,又岂会议而不决!”
杨广的脸色一下子胀得通红,怒吼道:“放肆,这种话他也敢说!高熲是什么人!是背后议论朝政,诽谤天子的人,已经被朕下令赐死,他却在怀念高熲的好处,好啊,朕看他是很想去陪高熲了吧!”
王世充咬了咬牙,尽管在这种时候他知道自己不能乱说话,但现在薛道衡已经命悬一线了,如果这回自己能救他一回,那自己一向在文人骚客中不算好的名声。会得到极大的改善,他权衡再三,还是开口道:“陛下,臣有一言。不知当说不当说!”
杨广的余怒未消,鼻子里正呼哧呼哧地喷着气,来回地踱着步子,听到王世充的话,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有什么话。直接说!”
王世充看了一眼虞世基,说道:“薛道衡此人,一向恃才傲物,莫说是对陛下,就是在先皇时期,也多次出言不逊,妄议朝政,而被罢官流放过,微臣记得,此人曾经在先皇时期就给罢官流放过岭南。当时罢他官的,也正是高熲,所以薛道衡也就是个给天子起草诏书的纯文人罢了,不至于跟高熲和那些老臣们一起结党营私。”
杨广的脸色变得越发难看:“王爱卿,你这一说,朕还真倒想起来了,当年这薛道衡给免官的时候,朕爱惜他的人才,还特地从扬州总管的任上派了使者去迎接他,想把他接到我扬州的总管府当个幕僚。也免了他去岭南受那瘴疠之苦,可惜这厮全然不给朕面子,直接绕道而行,宁可去岭南吸那些毒气。也不愿意与朕为伍,哼,他不待见朕,轻慢朕,从那时就开始了,又岂是今天所为!”
王世充的脑子“轰”地一声。恨不得抽自己两个耳光,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没想到自己想为薛道衡开脱不成,反而勾起了杨广的陈年旧恨,在记仇方面,杨广的记忆力好得惊人,多年前你没有高看他一眼,或者一句无心之语让他不爽了,他都会记得清清楚楚,薛夫子看来这回,真的在劫难逃了。
王世充不敢再说多话,只能收住了口,恭声道:“唯愿陛下圣裁。”
杨广点了点头,大概是王世充刚才的话也让他有些不高兴,他本指望王世充能顺着自己的意思说,可没想到这个平时里一向会逢迎自己的家伙,这回却跟自己唱了反调,这让他感觉很不爽,摆了摆手:“王爱卿,你查办麻叔谋一案也累了,先下去休息吧,薛道衡的案子,你就别插手了。对了,让御史大夫裴蕴过来一趟,朕有事找他。”
王世充恭敬地向着杨广行了个礼:“微臣告退。”
一个月之后,满园的思玉楼上,王世充闭着眼睛,躺在那张虎皮摇椅上,已是大业六年的深秋,今年的秋天比起往年,格外地寒冷,东都内外的树木早早地掉光了业子,极目望去,一片萧条。
魏征站在王世充的身边,神情悲戚,两只眼睛红红的,有点肿,似是刚刚哭过的样子,他的手已经握紧成了拳头,骨节捏地“噼啪”作响,以他的沉稳镇定,这实在是件非常反常的事情。
王世充慢慢地睁开了眼睛,轻轻地叹了口气:“怎么,玄成,还在为薛夫子的冤死而难以释怀吗?他并不是你的老师,我也有点奇怪,为什么你对此事如此地介意。”
魏征咬牙切齿地说道:“虽然我与薛夫子没有师徒名份,但是薛夫子的才名 ,名满天下,才华盖世,而且他全无政治野心,就是个纯粹的文人,这点尽人皆知,想不到连这样的一代文豪,杨广都不肯放过,非要置他于死地,天下士人,谁不是悲愤莫名?”
王世充摇了摇头:“我看未必,有几个人这会儿一定正偷着乐呢,第一个就是虞世基,第二个就是上表弹劾薛世衡的裴蕴,第三个嘛,我看苏威那个老滑头也会很高兴。”
魏征恨恨地骂道:“媚上凌下,无耻之徒,这三个人也配读圣贤之书,真是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王世充的眉头微微一皱,“好了,玄成,你说说薛夫子最后是怎么上路的吧,这些天我都托病在家,对此事还不知道呢。”
魏征叹了口气,说道:“那天主公离开之后,杨广就让御史大夫裴蕴进见,裴蕴在入殿之前就拟了一道奏折,准备弹劾薛道衡,果然,进去以后,杨广直接就问他知不知道薛道衡说了高熲若在,又岂会议而不决的那句话,裴蕴马上就说,这句话正是对他说的,然后就拿出了那个弹劾的奏折。”
王世充的眼中闪过一丝无奈:“碰到虞世基和裴蕴这两个南朝文人,薛夫子也算是倒霉了。最后薛夫子是怎么死的呢?”(未完待续。)
第九百二十章 保护文化人
魏征的眼中闪出一股恨意,说道:“裴蕴上书弹劾之后,杨广就下令三司会审,把薛道衡下了大狱,薛道衡还以为这次会和以前几次一样,最多是流放外地罢了,所以还催着三司的主审官员早点结案。”
王世充叹了口气:“我就是不想担上这个害死薛夫子的骂名,这才称病在家的,不然我这个大理少卿没准就是本案主审了,不判他一个死罪,自己就要轻则丢官,重则送命啦。”
魏征点了点头:“主公的苦衷,魏某清楚,此事不管何人主审,最后都是一样的结果,于是那大理卿杨汪最后结案,判了薛夫子一个大不敬的罪名,判斩首示众。”
王世充摇了摇头:“这杨汪年轻的时候横行乡里,是乡中一霸,让乡人侧目不已,年龄稍长之后,倒是收起心思,好好读书了,三十岁以后,居然成了名满天下的文人,只是文人何苦为难文人,他明知薛道衡的冤屈,却逢迎上意,这样判决,就不怕有一天报应不爽,落到自己身上吗?”
魏征冷笑道:“这个杨汪,也是一门心思往上爬的马屁精,有这么一个好机会,巴结杨广还来不及呢,大理寺和刑部的官员,有好几位都和主公一样,称病不出,就他最积极,最后几乎就是他一人主审定罪的。”
王世充叹了口气:“薛夫子死无全尸也太悲惨了一点,我想即使是杨广,也得做点表面文章,留他一个全尸吧。”
魏征点了点头:“正是,杨广下令,念在薛道衡两朝元老的份上,赐他一丈白绫,缢死于家,在薛夫子临刑前,杨广还特意去了一趟薛府。对薛道衡讽刺道,薛夫子可能再做空梁落燕泥否?”
王世充默然不语,这又是薛道衡和杨广的一个陈年旧怨,大概是开皇末年的时候。有一次杨坚召集的酒会上,文人才子云集,杨坚当时趁酒兴,让在座的诸位才子以泥为题,作一场诗会。当时杨广已经成功地斗倒了杨勇。成为了太子,他一向以才学自负,平时也多结交文人墨客,自诩文章天下无双,在这诗会上独占鳌头,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当时在场的其他才子们,或是水平不够,或是不敢挑战杨广的才名,都故意沉吟不语,只有薛道衡。看着梁上有一个燕巢,当即说了一句:暗版浮蛛网,空梁落燕泥。这两句整得杨广抓耳挠腮,也没想出更好的句子,最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薛道衡拔得头筹,获得了杨坚的赐酒,没想到时隔多年,杨广居然还耿耿于怀,把此事在薛道衡临刑之前都拿出来嘲讽一番,可见其有多记仇。
魏征叹道:“薛夫子死后。他的儿子薛平便辞了官位,还自誓一生不再出仕隋朝。主公,那薛平乃是河东名士,文章才气都是极为出色的。您这里现在缺乏这样的文人,以后如果起事,要起草诏书行文,都是需要一个笔杆子的,你看是不是可以趁这机会,把薛平给拉过来呢?”
王世充沉吟了一下。摇了摇头:“现在不行,薛平是不是辞官之后,回河东老家了?”
魏征点了点头:“正是,薛道衡是河东汾阴人,他死后,薛收就扶着他的棺材回家安葬了,杨广没有赦免薛道衡家人的罪,让他们流放且末(吐谷浑这次被征服后置的一个郡),只许幼子薛收带薛道衡的尸体回老家送葬。今天早晨,我看到薛收一行人,已经运着棺材,出北门上路了。”
王世充站起身,踱了几步,摇了摇头,说道:“现在还不是时候,薛道衡刚死,世人皆知薛收与杨广不共戴天,我们如果这时候出手示恩于薛收,只怕他不一定肯来,而且作为孝子,为父守孝三年是起码的,短期内他也不可能过来做事,更重要的是,杨广也不是傻子,他杀了薛道衡后,一定也想看看是谁暗中为薛道衡鸣不平,所以现在这个时候,千万不能去接触薛收。过一两年的时候,可以派人暗中接济他们家一下,但也不可以直接暴露我们的身份。”
魏征点了点头:“是,主公。只是这样一来,有点可惜了,这回主公没有去审那薛道衡,而您在宫中为薛夫子说话的事情也传了出来,在士人们的风评之中,您的形象大大改善,和救了孔颖达一命的杨玄感一样,被那些士人从武夫和商人,看成是真有器量和才学的俊杰了。”
王世充微微一笑:“对了,说起那个孔颖达,以前我在河北初遇你玄成的时候,你曾经给我举荐过,说此人才华横溢,让我有机会招至幕府之中,只可惜我虽然几次重金礼聘他出山入我幕府,可是他却再三推辞,本以为此人并无出世之心,可想不到这次洛阳城的论道大会,他居然也参加了,还力压群儒,夺得第一,看来这孔颖达,也不甘心一辈子在山野之中做个隐士啊。”
魏征微微一笑:“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若不是为了荣华富贵,又有几人愿意受那寒窗之苦呢!孔颖达曾经师从河北大儒刘焯,可是在这次的儒学论道大会上,却是青出于蓝,击败了自己的老师,可见其人求取功名之心,并不是一般的强烈。他家世代为官,他的父亲也曾做到北齐的州法曹参军,并非平民子弟,想必那山野村夫的隐士生活,他也是没有兴趣的,正是因为熟知其底细,所以当年我才会力劝主公招揽此人。”
王世充的脸上闪过一丝遗憾:“可能是那时候我在士人中的名声不太好,他觉得当我的属下没什么前途吧,所以这次杨广开了儒家论道大会,他想借此名扬天下,谋取一个官身。只可惜其人锋芒太盛,在大会上大大地折了许多前辈宿儒的面子,激得这些老家伙派刺客要取他的性命,若非杨玄感的回护,只怕这会儿早成了孤魂野鬼了,而杨广好像对他也没什么兴趣,论道过后,就不了了之,玄成,你看我们此时出手招揽孔颖达,有成功的可能吗?”(未完待续。)
第九百二十一章 河东三凤
魏征微微一笑,摇了摇头:“主公,以我对孔颖达的了解,他这回没当成官,必以为平生之耻,十年之内,不可能出山了,更不可能投靠到您这里。”
王世充微微一愣:“杨广不给他官做,杨玄感那里也只是一时回护,以杨玄感现在满脑子都是想起兵复仇的情况看,只怕多半也看不上这个只会寻章摘句的纯儒生,既然如此,他何不投到我这里,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呢?”
魏征叹了口气:“这些文人,都骨子里清高得紧,就象三国时的诸葛亮,对自己都是待价而沽,只有看准了主子,才会出山,希望意中的主人能象刘备刘玄德一样,与诸葛孔明成就一段君臣佳话。”
“孔颖达挑选在这次杨广主办的儒家论法大会上出山,就是想在这大会上大出风头,引起杨广的注意,毕竟杨广在文人圈中的名声,在这次杀薛道衡之前,还是很响的,天下的文人雅士,也多愿为其效力,而且,有了虞世基和裴蕴这两个例子,北方世家大族的子弟们,就更有入朝为官的冲动了。”
“可是这回杨广没有用孔颖达,显然是让他失望了,既然在杨广手下做不了官,他也不可能在主公或者是杨玄感哪里当个幕僚,那样对他来说可能会觉得掉价。所以他求官不成,一定会回山里当隐士,指望着走主君入山中求世外高人的路子,再次入朝为官呢。”
王世充哈哈一笑,拍了拍魏征的肩膀:“这人就叫死要面子活受罪,与这种华而不实,脾气古怪的文人相比,我倒是觉得一百个孔颖达也比不过一个我的魏玄成啊。有先生在,我并不需要其他人了。”
魏征的眼中闪出一丝感激之色,转而严肃地摇了摇头:“主公万万不可出此言,您现在手下武夫不少,但是可以独当一面的文人俊才却委实不多。我的才华在于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为您出谋划策上,但是只凭这一点。还是远远不足的,您这里还需要发号施令,写各种诏令檄文的文才之士,不然您想要号令天下,却没人给您写檄文诏书。也是不行啊。”
王世充点了点头:“孔颖达是指望不上了,这种会写文章的人才,玄成能不能帮我举荐几个?要不一些江南那里的文人也行。”
魏征沉吟了一下,双眼突然一亮:“有一个人倒是现成的,就要看主公敢不敢担一点风险了。”
王世充连忙说道:“此人是谁,用他有何风险?玄成但说无妨!”
魏征点了点头,正色道:“主公可曾听说过河东三凤?”
王世充的心中一动:“河东三凤?可是说的薛家的一门三个俊才?”
魏征微微一笑:“正是,想不到这三人的名声,主公都知道啊。不过我还是要说一下,您听听对不对。”
王世充笑道:“玄成请说。我知道的也不是很详细,你说清楚点。”
魏征正色道:“河东薛家,乃是河东大族,既出武将,也出文臣,其中武将中,以南朝刘宋时的著名猛将薛安都最为有名,此人后来投降了北魏,就回北方生根落叶,家中也是世代豪杰。主公的那个盟友,陇右的强豪薛举,就是河东汾阴薛安都家的后人,转迁到金城的一支。”
王世充点了点头:“这我还真是不知道。怪不得那薛举如此凶悍,原来是名将之后,我还有点小看他了。那其他的薛氏,就是走文官的路子吧。”
魏征点了点头:“不错,其他的薛氏分支,以文才见长。尤其是薛道衡这一支,一直守在河东汾阴老家,薛道衡的两个兄弟也都以才学闻名,其中他的兄长薛孺,仕北周,隋两代,为官清正,但膝下无子,所以薛道衡把他晚年得的幼子薛收给过继到了薛孺那里。这薛收虽然今年只有十二岁,但才思敏捷,能作华丽的长赋,被认为才华不下乃父当年,号为长雏。”
“河东薛氏中另有两人,其中一人乃是薛收的族兄,薛道衡的族侄,名叫薛德音,此人文章华丽,对仗工整,以功臣子弟,起家游骑尉,后来辅佐魏淡编校《魏书》,现在官居著作佐郎。在河东三凤之中,号为鹜鷟。”
王世充笑着摇了摇头:“你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编《魏书》的人里,是有这么一个姓薛的青年才俊,文思如泉涌,下笔如有神,即使在一众文人子弟中,也是极出色的一个,就是这个薛德音。不过,好像此人颇有些怀才不遇啊。”
魏征笑道:“主公何出此言?”
王世充正色道:“此人起家的时候就是游骑尉了,我大隋的屯骑、骁骑、游骑、飞骑、旅骑、云骑、羽骑诸尉,从正六品到从九品,依次分布,游骑尉是从七品的武官。可是那个著作佐郎,不过是个比正九品校书郎高一品的正八品文官罢了,可见这薛德音,仕途也受了他族叔薛道衡的影响,明显是给打压了。现在薛道衡被杀,只怕他连这个八品的著作佐郎也干不下去啦。”
魏征点了点头:“主公所言极是,我想向您举荐的,正是这个薛德音,河东三凤中还剩下的一个薛元敬,号称鵷雏,是薛收的侄子,今年也只有十三岁,以文才称著于世。但现在不太适合大用,只有这个已经成年的薛德音,可堪主公的文胆。”
王世充的眼中碧芒一闪,说道:“玄成,那我这就去见裴世矩,他现在是吏部尚书,掌管人事,我借这个机会,让裴弘大借这次薛道衡的案子,把薛德音给免官,然后你出面去见这个薛德音,让他来我这里,这人走投无路的时候,我想是不会学那个孔颖达一样,做山中隐者的。”
魏征微微一笑:“主公高明,先断其官途,再向其伸出援手,薛德音在双重仇恨之下一定会转投主公的。此事包在魏某身上,定不辱使命,只是薛德音来后,安排何种职务呢,主公的大志和我们的机密要不要向他透露一二?”(未完待续。)
第九百二十二章 密会裴世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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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世充摆了摆手:“现在还不需要,薛德音的家族庞大,背景复杂,朋友也多,一个不留神就会泄露消息。截止到目前为止,起事的事情除了我们的那些铁杆盟友外,在我这满园上下,也只有你,李靖,张金称,单雄信这四人知晓,其他人,包括我的家人和兄弟,一概不知。这件事情事关我们的生死,不到时机成熟之时,是断然不能向外泄露半个字的。”
魏征点了点头:“那让薛德音来了以后,做些什么事务呢?”
王世充微微一笑:“他来了以后,就让他帮我起草每天给杨广的诏书,还有我在大理寺的各种公文,也交给他来写,我也得先看看他这方面的文才,把这些写好了,以后各种行军的命令,发布的檄文,才能做好,对不对?”
魏征的嘴角边勾起了一丝笑意:“主公英明。”
王世充看了一眼外面的景色,神色又变得落寞起来:“不过我也真的应该见见裴弘大了,这回北边突厥的事态发展,出我意料,我们还得有所动作才是。”
入夜,思玉楼下的密室里,牛油巨烛燃烧着熊熊的火焰,映照着王世充和裴世矩两张阴沉着的脸,房里没有第三个人,二人围坐在一张小圆桌的四周,出神地思考着,屋里静得连两人的呼吸和心跳声都听得清清楚楚。
久久,裴世矩才叹了口气:“行满,你说的可是真的吗?李密跟咄必大特勤暗中达成了协议?”
王世充点了点头:“绝对没错,是我放在咄必大特勤身边的可靠探子报告的,这回我本来是想让李密过去坏了封伦的事情,不让他抓到高句丽的使者,只是把高句丽人去过突厥的消息散出来,杨广听到以后。不论是不是属实,都会向高句丽发兵的,他只不过需要一个借口罢了。”
裴世矩点了点头:“可是这回封伦带回了一个货真价实的高句丽人,而李密也秘密和咄必大特勤建立了盟友的关系。你的计划看来失败了一半啊。但值得庆幸的是,高句丽人没有牵涉到你的身上,而且杨广看起来已经决定动手了,前天夜里的内朝议事上,杨广已经决定向高句丽开战。檄文诏书由虞世基写,全国各地的府兵已经开始总动员,这次会是灭国级别的大战了。”
王世充还不知道这个消息,微微一愣,转而说道:“这是真的吗?说打就打?涿郡那里的粮草准备,还有东莱那里的战船准备,都已经齐全了吗?”
裴世矩正色道:“这么短时间,怎么可能一切齐全,涿郡那里的粮食,自从大运河通航以来。就一直源源不断地从南方在运输,江南的稻米经通济渠运到东都一带,回洛仓,洛口仓,黎阳仓这些大型的仓城,而这些仓城里的存粮,则通过永济渠向着涿郡和更前方的营州运输。”
“还有,杨广下令唐国公李渊为后勤总管,连夜赶赴原来北魏六镇之一的怀荒镇,在那里督办关中和并州的部队经漠南草原开赴营州时的军粮补给。”
王世充的眉头一皱:“这么说来。杨广这回不打算让李渊上前线作战立功了?”
裴世矩微微一笑:“杨广对这个表哥也是心存忌惮,李渊现在在关陇集团中的势力和影响力急剧地扩张,杨广也有耳闻,对这位人气极高的表哥也要加以防范。又不敢把他留在大后方,怕他趁大军远征的时候起事造反,所以把李渊调到离营州大营不过数百里的怀荒镇,让他调配军粮,这样可以把李渊牢牢地给控制住,而且此举也会刺激关陇一系的将领。主动地从军出征,以建功立业。”
王世充冷笑道:“杨广的算盘打得倒是挺精的,这回他征调突厥兵助战了吗?”
裴世矩点了点头:“这是当然的 ,他已经下了令,突厥的始毕可汗,必须亲自率领二十万骑兵跟随,限期于明年七月之前,在营州集结,然后与大军一起攻击高句丽。”
王世充的嘴角勾了勾:“他说了给突厥人什么好处吗?”
裴世矩摇了摇头:“没有,一字未提,大概杨广以为,突厥是大隋的属国,为大隋出征打仗,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就跟征调国内的府兵一样,只需要付出军饷和粮草就行。”
王世充哑然失笑:“他还真把突厥人当成自己的兵了,突厥打仗,向来是要靠掳掠来获得利益的,他们又不是大隋的将士,打胜了以后可以得爵封赏,人家又不可能在隋朝当官,不给好处怎么可能来。而且突厥人的作战模式和后勤,与汉家军队完全不一样,他们打仗是全部落出动,赶着牛羊,在战场外两三百里的地方扎下大营,然后部落中的精壮男子们带着几天的肉干,饮水和酒,骑马前出,怎么能象汉家军队那样搞粮道,补给呢。”
裴世矩微微一笑:“连宇文述这个老狐狸都不愿意顶撞杨广,没有半句反对,其他的那些文官怎么会提出异议呢。”
王世充皱了皱眉头:“这次杨广还是要御驾亲征吗,前敌的总大将是谁?”
裴世矩正色道:“好像还是让宇文述和于仲文担任正副统帅,准备调集百万大军,出营州,然后分道攻击高句丽的各州各道,主攻的方向是平壤城。除此之外,还将在莱州一带造出千余条巨型海船,装载十万水军,由大将军来护儿,周法尚分任正副统帅,从海路直趋平壤。此外,也传诏百济和新罗国,让他们出兵助战。”
王世充冷笑道:“杨广又开始想当然,百济和新罗怎么会不明白唇亡齿寒的道理?不帮着高句丽来打你的海军陆战队就不错了,怎么可能出兵助战!此举只会让高句丽提前知道风声,早作准备。不过话说回来,搞这么大的阵仗,高句丽人不可能无动于衷的,只怕这回乙支文德回国之后,就已经开始全面备战了吧。”(未完待续。)
第九百二十三章 吐蕃贤者
裴世矩点了点头:“不错,我们在营州的探子回报,就连契丹,奚和勿吉这些仆从部落,也已经接到了高句丽的动员令了,高句丽全国上下已经紧急战备,十五岁以上的男子在今年收完庄稼后全部要集中在各州府军训,而仆从部落也被要求作好战争准备,高句丽给这些部落付出了大量的金银财宝,两三年的国库收入为之一空,要求他们在大战时能出动二十万以上的骑兵助战。”
王世充叹了口气:“看看人家高句丽,那是真舍得花钱,这见识可比杨广高多了,我看这回杨广就是动员了百万大军,只怕也不能一鼓而下,这么大规模的部队,在外一个月,就能吃掉整个河北一年的存粮,不用打一年,先皇留下的老底也会叫杨广败得差不多了。”
裴世矩微微一笑:“这不正是你所希望看到的吗?行满,若是这回大隋在高句丽输得太惨,把大军都陷进去了,你不是更方便起事么!”
王世充的嘴角勾了勾,说道:“虽然我希望杨广自己作死,败掉江山,但也不希望大隋一下子主力尽丧,变得虚弱无力,一来若是大军都打光了,那最后我手里也不可能分到多少军队去平叛,最后没准反而会让起事的农民军得了天下,一如西汉末的绿要赤眉。二来嘛,现在大隋的四周并不宁静,高句丽,突厥,吐蕃都是强敌,就是倭国和林邑也不可小视,若是我中原的实力损失过大,这些外夷入侵,没准会重蹈五胡乱华的覆辙啊。”
裴世矩的脸色微微一变:“还有这种可能吗?不至于吧,当年五胡乱华是因为大量的胡人内迁,与汉人杂居,加上晋末八王内战,把整个西晋的军队都几乎打了个精光,这才会导致五胡乱华。神州陆沉,可是大隋再怎么折腾,也比当年的西晋要强上许多吧,内地又没有大量当年的匈奴人。怎么会沦落到异族之手呢?”
王世充轻轻地叹了口气:“这回的情况和以前不一样,首先西晋末年,帝国的周边并没有这么多强大的异族政权,当年的高句丽,不值一提。而鲜卑部落一开始也是四分五裂,并没有形成合力,在中原作乱的匈奴,羯,氐等族,人数不足,也没有什么统一的领导和高远的志向,只满足于到处掳掠就食,所以最后纷纷被消灭,不能长久。”
“可是现在的这些异族政权不一样。突厥自从启民可汗重新统一以来,已经扭转了以前的颓势,开始变得强大,到了始毕可汗这一辈,更是野心勃勃,想要一洗这多年来的屈辱。高句丽则是在东北边境蚕食我汉家土地,已历数百年,几次中原王朝的沉重打击也没能让他们回头,这一回如果能在杨广倾国之力的雷霆一击之下缓过劲来,一定也会打起入主中原之心。”
“更让人担心的是。西边处于新兴时期的战斗民族吐蕃,老实说,弘大,这次在去吐谷浑之前。我都想不到在这雪域高原还有这么一个国家,剽悍,善战,又不乏智谋之士,以他们的实力,一统高原只是十年之内的事情。吐谷浑无论是否能复国成功,一定都不是他们的对手。”
“到时候吐蕃的势力如果下了高原,进入河湟,那么就会和大隋的陇右之地和河西走廊直接接壤,如果中国是统一的,强大的,比如现在的大隋,新兴的吐蕃还不至于生出异心,但若是乱世的时间持续太长,吐蕃的野心就会不断地膨胀,他们的扩张性,比起突厥,高句丽更强,而且从攻灭苏毗国的手段来看,全无信义可言,一定会是中原最可怕的敌人。”
裴世矩的眉头一皱:“这吐蕃人当真有这么可怕吗?”
王世充点了点头:“我相信李靖亲眼所见到的事情,李靖也是走南闯北,各国各族都见得多了,在他眼里,突厥和高句丽虽强,但不过是要花点力气就可以打败的对手,只有这吐蕃,他也没有必胜的把握,你我都去过吐谷浑,在那样的高原之上,呼吸都很困难,更不用说作战了。”
“而这吐蕃的地势,比起吐谷浑还高了许多,李靖说他刚上那里的时候,连路都走不动了,十余天才缓过劲来。我中原军队又是极为依赖后勤和补给,真想要登上高原消灭吐蕃,那可真是难如登天了,对突厥还可以有长城来防守,但这河湟之地千里荒原,处处可以袭击河西走廊,我们又拿什么来防?”
“那个吐蕃的贤者,叫邦赛色则的,这回跟李靖一道回来,扮成一个吐谷浑的马商,在我这满园里也住了一阵子了,我也和他聊过不少天下的大势,此人的见解非同小可,把天下的局势看得一清二楚,他断言只要大隋在三年内以举国之力征伐高句丽,那国家必亡。”
裴世矩冷笑道:“大话谁都会说,这个番邦蛮夷,来大隋不过一个月,哪能知道什么内情呢。只怕是多少了解了你的底细,大话恫吓罢了。我听说那吐蕃连文字都没有,又怎么可能聪明到哪里去。”
王世充摇了摇头:“绝对不是,这个邦赛色则一路从陇西而来,见多了因为杨广的好大喜功,死要面子,免费招待那些西域使节团的情况,他说大隋虽然国力雄厚,但是从关中以西,经过了吐谷浑征伐和一拨拨的西域使节团的胡吃海塞,现在已经疲弊,即使是大兴城中,也出现了成群结队的乞丐,都是从陇西一带逃难过来的。”
“若是现在杨广能及时回头,一方面调关东的粮食开仓救济,一方面组织青壮年抓紧时间种田,还可恢复,但若是这时候跟高句丽开战,大量的关陇豪杰,青壮男子将会跑去从军出征,到时候关中连种地的人都没有,一定会赤地千里,没有粮食的。”
裴世矩听得目瞪口呆,久久,才长叹一声:“想不到这蛮荒之地,倒也有如此人才,是我小看了吐蕃了。但是只凭这关中一隅,也不能断言整个大隋都会因为高句丽征伐而完蛋吧。”(未完待续。)
第九百二十四章 裴世矩的动摇
王世充点了点头:“我当时也是这样问邦赛色则的,可是他却不慌不忙地说,关中陇右其实乃是大隋的根本,因为大隋的精兵悍将尽数出自关陇,此地若失,则国家的武力支柱便不复存在。关东之地,虽然地广人多,但那是北齐故地,当年先皇靠了关中之力坐稳了皇位,在关东都不敢设府兵,就是因为这里的离心,反抗情绪激烈,必须要以关陇的武力进行压制才可。”
“但杨广却是反其道而行之,主动地迁都洛阳,又在关中陇右这里不切实际地搞免费招待西域使节的活动,关中百姓现在苦不堪言,流民四起,即使是关陇贵族有意扶持杨广,为他征战,下层的兵源也会枯竭,光有将,无兵,是打不了仗的。”
“而现在的关东之地,也因为开挖运河,四处征夫,弄得几乎快要火山爆发了,通济渠和广济渠这两段的开河工程,已经夺去了数十万人的生命,即使没死的几百万役夫,也是民不聊生,这样巨大的工程,赶在一两年内完全,根本就是滥用民力,自杨广登基以来,这样的折腾就从来没有消停过,虽然大隋在关东不设府兵,没有军队,但也失去了对民众的弹压力量。”
“若是征伐高句丽的命令一下,已经苦不堪言的河北和齐鲁之地一定会有大量的民众逃亡,上山为盗为匪,大军在时倒也罢了,可是大军一旦去讨伐高句丽,那这些盗匪就会同气连枝,互相串联,合并,然后攻州掠县,吸引更多的民众加入,那就会是烧掉整个大隋的燎原烈火了。”
裴世矩听得动容不已,叹了口气:“这些话都是那个吐蕃贤者说的吗?”
王世充点了点头:“千真万确,就是前两天。那邦赛色则去看了大运河之后,跟我说了这些话。这些话如果是你裴弘大说,我一点也不吃惊,可是这邦赛色则以前连高原都没离开过一步。来中原不过是一个月的时间,就有如此见识,实在是让我吃惊不已。”
裴世矩咬了咬牙:“如此说来,行满断不可放此人回吐蕃,他对大隋的内情。虚实了如指掌,回去之后,一定会是我中原的巨大威胁。”
王世充摇了摇头:“不可,邦赛色则现在是我的吐蕃盟友,我跟他们吐蕃的合作,也要通过此人来进行,再说了,邦赛色则和李靖都说过,吐蕃现在人才济济,贤者很多。不止他邦赛色则一人,即使我杀了他,也不可能阻止吐蕃人对于中原内情的掌握。”
裴世矩长叹一声:“真是诸事不顺啊。行满,今天你找我来,不是就为了抱怨这些事情吧。有什么要我做的,直说好了。”
王世充微微一笑:“弘大这样说,我也不用绕圈子了,有一事请你帮忙,著作佐郎薛德音,这个人你认识吧。”
裴世矩马上笑了起来:“行满。你是不是把挖人的打算,瞄准了这位河东俊杰的身上了?”
王世充笑道:“真是什么事情也瞒不过你,不错,薛德音的叔叔刚刚倒了大霉。而且这么多年他也没少吃薛道衡的瓜落儿,前途早就一片黑暗,只怕他自己也很清楚这一点,只是这个官身还在,自己不死心而已,只有彻底让他无官可做。走投无路,他才可能到我这里。”
裴世矩点了点头:“要罢他这个八品官,太简单不过了,只冲着这回薛道衡的事情,就可以做到,但是行满,我可得提醒你一句,这个薛德音也是个趋炎附势的文人,骨子里跟那虞世基是一类人,绝不是什么忠义之士,你所要图谋的事情如果要让他知道了,他是很可能出卖你的。”
王世充微微一笑:“这点我当然知道,我用薛德音,就是用他的文才,而不是用他的人品,涉及核心机密之事,绝不会让他知道,等到他真正地上了我的贼船,无法摆脱之后,就只能任我摆布了。”
裴世矩的眼中寒芒一闪,掠过一道耐人寻味的神色:“行满,你对我也是这样吗,跟你认识也快二十年了,好像我也是这样给你慢慢地弄上了贼船吧。”
王世充哈哈一笑:“弘大,你我相交二十年,谈不上什么贼船不贼船的,只不过是应了我们年少时许下的承诺,这一生在官场上共同进退罢了,现在你已经位极人臣,而我也算是三品高官了,我可从没有强拉着你一起跟我造反,你若有意保现在的荣华富贵,随时可以去向杨广举报我啊。”
裴世矩咬了咬牙:“你这不是说笑话么,这么多年你我联手做了这么多灭九族的事情,让我怎么去向杨广举报,你做的那些事情一大半都有我的参与,举报你就是举报我自己啊。只是…………”说到这里时,裴世矩欲言又止。
王世充平静地说道:“只是你想说,非得推翻杨广不可吗,我们这样混日子,不也照样享受荣华富贵吗?”
裴世矩叹了口气:“行满,杨广或许是个昏君,暴君,但不可否认的是,在他的手下,你我是真正地取得了富贵了,二十年前的我们,在先皇的治下,拼尽全力,出生入死,不过升到五品的官,这基本上就是我们这些世家庶子支流,还有行满你这样的商人之子的极限了,十余年来,都难进半步。”
“可是在杨广的手下,也就这几年时间,你我都已经穿上了以前做梦都不敢想的紫袍,位极人臣,以杨广现在对你我的倚重,以后还可能再进一步,坐到宰相的位置。行满,我等拼死拼活,不就是图个富贵吗,既然富贵已经近在眼前,又何必去拼死拼活,冒死做那谋逆之事呢?即使成功,就一定比现在强吗?只怕你也不可能自立为君,最多只是拥立他人吧。”
王世充一动不动地看着裴世矩的眼睛,笑道:“我就知道,裴弘大面对着现有的荣华富贵,还是动摇了,是啊,现在你我是风光无限,前途一片光明,可是裴弘大你仔细想想,你我现在的这种富贵,是可以持久的吗?”(未完待续。)
第九百二十五章 何不守富贵?
裴世矩咬了咬牙:“只要你这样的俊杰一心辅佐杨广,停止你到处煽风点火,结交反贼的举动,我想大隋的天下,还是如铁打一般,绝非几个暴民,或者是四周的蛮夷所能颠覆得了的。”
王世充摇了摇头:“弘大,我记得以前我跟你说过一句话,说如果先皇在位,那借我十个胆子,也不敢生出谋逆之心,只会做一个大隋的忠臣,可是杨广在位,那就不得不为自己找条退路了,你还记得吧。”
裴世矩点了点头:“这句话我当然记得,识时务者为俊杰,这话不错,行满你是俊杰,就这么有把握,大隋必亡吗?我裴世矩自认对大隋的现状也算了解,可我并不象你这么悲观啊。”
王世充微微一笑:“那么,在能劝谏杨广,让他放弃自己这个疯狂而不切实际的想法,不要这么急着开河,不要这么急着征伐高句丽的时候,裴侍郎,你在哪里呢?你不知道他这样做会逼反天下百姓吗?如果你想要保自己的荣华富贵,为何不去进言劝谏呢?”
裴世矩的嘴巴张了张,却是说不出话来。
王世充叹了口气,幽幽地说道:“其实我跟杨广没什么深仇大恨,以前杀我最心爱女人阿玉的,是杨勇,我也早已经报了仇了,对于杨广,虽然他一直忌惮我,防备我,但他毕竟没惹到我头上,还给我升了官,于情于理,我应该报恩才是,而不是想着夺他的江山。”
“可是裴弘大,你我都清楚,杨广最致命的弱点不在于他的好大喜功,不在于他的不通世事,而在于他那种骨子里极度的自卑,以及因此而带来的极度的封闭,极度的自我,这个人。听不进任何善意的规劝,不可救药!”
裴世矩摇了摇头,本想说些什么,却最后只能一声长叹。默然无语。
王世充的双眼炯炯有神:“杨广是一个在他父皇的年代里,给压得太狠,藏得太深,以至于精神上已经不正常的家伙,他每天都在演戏。为了自保,也为了夺那东宫之位,演得他自己人格分裂,直到最后,他的父皇得知了他的一切丑恶行径之后,想要废他,却被他弑君夺位,然后为保皇位诛杀,陷害自己的兄弟,此人连基本的骨肉亲情都抛弃了。你能说是个正常人吗?”
“先皇太伟大,那功业是他一辈子都无法达到的,他自己很清楚这一点,但偏偏不服,弘大,这就是我说的极度自卑所导致的刚愎自用,他的所作所为,那些异想天开的奇想,不是出于深思熟虑后,充满自信的谋定而后动。而纯粹是刻意地想要超过他的父皇,乃至于超过一切名垂青史的伟大帝王,所做出的疯狂之举。”
“而最可怕的是,从他杀高仆射开始。就等于自断言路了,你裴弘大,我王行满,甚至虞世基,裴蕴这些人,也不是不能进忠言的。但看到了高仆射进忠言的下场,我们还会说实话吗?还敢说实话吗?杨广拿定了主意的事情,你我再怎么劝,亦是无用,就象这次杀薛道衡,难道杨广不知道杀掉这个完全没有威胁,相反在士人中有崇高声誉的大文豪,会给自己造成何等的坏处吗?他很清楚,但他还是这么做了,就因为薛道衡不肯象虞世基那样跪在他面前,抱着他的腿使劲拍马屁,就因为薛道衡多年前曾有意无意地得罪过他。一个如此没有心胸和气度的君王,他的天下,可能长久吗?”
裴世矩点了点头:“行满,你说得都对,但事情未必会绝望到不可收拾的程度,杨广毕竟还是聪明绝顶,有些事情,一时为了面子,听不进劝,但是真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他应该还是会有所妥协的。”
“就好比征高句丽,若是出师不利,后方又是到处民变,到那时候我等一起劝谏,请他罢兵几年,再想办法让高句丽服软,象当年那样上一降表,给足了他面子,未必会真的就亡了大隋,就是当年的汉武帝,连年对匈奴用兵,穷兵黩武,最后还不是下了轮台罪已诏,罢手收兵,换来了汉朝后面几百年的江山嘛。”
王世充摇了摇头:“弘大,你把杨广想得太好了,他不是汉武帝,汉武帝有足够的心胸气度,可以不杀司马迁,甚至通过让司马迁给李陵写传记的形式,来间接承认自己的过错误,杨广做得到吗?他能做得到,也不会杀害高仆射,薛夫子了。征高句丽就算败了,他也一定会一而再,再而三,绝不可能摆手收兵的,你裴弘大如果想劝,只会赔上自己的性命而已,别怪我没提醒你啊。”
裴世矩无奈地摇了摇头:“行满,你说得有道理,但我还是不甘心,而且如果你不四处点火,让那些心怀不轨的人趁乱起事的话,我想杨广是可以挺过这一关的,到时候你执意要反,也别怪我不肯跟随了。”
王世充哈哈一笑:“弘大,你其实真正的目标,是想劝我不要造反,实在劝不动的时候,也希望我如果造反失败,至少不要把你供出来,对不对?”
裴世矩的脸微微一红:“你这么聪明的人,不需要我说得明白吧,这些话说出来多伤感情嘛。”
王世充渐渐地收起了笑容,一动不动地看着裴世矩的双眼,缓缓地说道:“弘大,你我结交二十年,一路以来,互相扶持,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以前人家常说某些人可以共患难,不可共富贵,但你裴弘大对我,却是无论富贵还是患难,都是荣辱与共,可以说是我王世充最信得过的朋友,就冲你现在贵为七贵之一,也没出卖我,我王世充就没交错你这个朋友。”
裴世矩的心中一热,眼眶都有些湿润了,他的嘴角勾了勾,刚想要开口,王世充却摆了摆手,沉声道:“弘大,不要急,请听我说完。”(未完待续。)
第九百二十六章 杨玄感的愤怒
王世充正色道:“弘大,我知道你并不相信这大隋铁打一样的江山,就真的会给杨广败了个干净,我也不打算真的能说服你,事实胜于雄辩,如果天下真的能最后得到安定,杨广能坐稳江山,我也是很愿意做个大隋的忠臣的。杨广要是自己玩火,弄得天下变民四起,盗匪横行,我甚至可以领兵出征,帮他剿灭各路的叛匪呢。”
裴世矩的眉头一皱:“你不想借机起事了?”
王世充哈哈一笑:“枪打出头鸟,第一个造反的是勇士,也注定是短命鬼,我王世充可没这么傻,到时候我真的有了兵权后,就会四处观望,一边剿灭盗匪和叛军,一边观察天下大势,杨广如果运气好,能躲过这一劫,我就当个忠臣,帮他稳定大隋江山,不也可以青史留名吗?”
裴世矩睁大了眼睛,不信地说道:“行满,你会这么好心?放弃自立的机会?”
王世充笑道:“识时务者为俊杰,若是天下的变民两三年内就全给平定,不再构成威胁,而四周的蛮夷也没有趁机进攻的话,那就是大隋的气数未尽,天命不绝,我若强行逆天行事,也只会落个身败名裂,何苦呢?”
裴世矩勾了勾嘴角:“这么说来,行满你也不是非要反隋不可,对吧。”
王世充点了点头:“这是当然,我再说一遍,我得因时而定,如果隋朝天命已移,那我也只有另谋出路了,但若是隋朝命不该绝,那我就继续当忠臣好了,亦不失拜将封候也。”
裴世矩的眉头终于舒展了开来,笑道:“如此甚好,行满,你这样给我交了底,我就放心了。你要我办的事情,我会去办,但我希望薛德音这辈子只是给你的军府里写写文书,不用写什么自立反隋的檄文公告。”
王世充微微一笑:“我若是真的下了决心要反隋。也不会找薛德音这样的世家子弟啊,人家家大业大,哪会象我这样全无家世的人一样,咬咬牙就反了呢。弘大,这么简单的道理。你应该明白才是啊。”
裴世矩哈哈一笑,站起身:“好了,今天我也在你这里耽搁够长的时间了,三天之内,我就免掉薛德音的官,这种八官官员的任免,是不用让杨广知道的。”
王世充也笑着一拱手:“今天时间紧张,就不留你了,下次请你喝茶。”
裴世矩的身影消失在铁门之外,王世充脸上挂着的笑容渐渐地消散。阴骛的次浮现在脸上,他缓缓地走到墙边,顺手拔开了一个隐藏在牛油巨烛后的铜管的塞子,冷冷地说道:“杨尚书,你可以来了。”
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王世充身后的那扇大铁门缓缓地打开,杨玄感一身便服紧紧地贴着他那肌肉发布的微微,而他那张虬髯密布,却又阴云密布的脸,被火光照耀地格外明显。随着大门的打开,外面密道里一阵风起,吹得墙上的灯烛一阵摇摆。
杨玄感紧紧地盯着王世充,一步步地走进了密室之内。他的身后,铁门猛地合上,他一声不吭,径直地走到圆桌边坐下,拿起那碗裴世矩刚才动都没动的酸奶饮子就喝了个干净。
王世充走到杨玄感的身边坐笑,微微一笑:“快冬天了。这酸奶饮子少喝点的好,太凉了,伤肠胃。”
杨玄感重重地把那碗往桌上一顿,“啪”地一声,最后碗里残存的两片奶渣随着这一下的动作高高地跳起,溅得王世充这身上好的狐皮袄子上面到处是星星点点的白色奶迹。
王世充对此早有所料,轻描淡写地从怀里摸出一方手帕,轻轻地擦着自己袄子上的奶渣,一边擦,一边摇着头叹道:“妙才,你好歹现在也是礼部尚书了,怎么还跟个愣头青似的,到处透着一股二劲呢?”
杨玄感恨恨地骂道:“王世充,你这家伙不会跟裴世矩一样,贪图现在的荣华富贵,真的不想反隋了吧,如果你真的是这样,我二话不说,转身就走,你不是想要带兵平叛吗,那以后在战场上跟我打个你死我活吧。”
王世充微微一笑:“杨玄感,你现在已经给复仇的怒火烧得不轻,脑子都不清楚了,你也不想想,我要真是这样,还会让你一直旁听吗?我就算不起兵了,也不可能把这事一五一十地让你知道吧。这世上谁都可以放弃反隋,唯独你杨公子是一定要报杀父之仇的,对吧。”
杨玄感的脸色稍稍好看了一些,冷冷地说道:“你知道就好。这么说来,你跟裴世矩又是一通迷魂汤,骗他帮你办事了?”
王世充淡淡地说道:“谈不上骗,最多只能说是利用罢了,裴弘大此人,没有你杨玄感这样的杀父之仇,人家还有庞大的家族,并不想就这样背一个反贼之名,再说了,现在他对隋朝,对杨广还有信心,还想再观望一下,这很正常。你看我真正涉及到叛乱谋反之事的时候,何曾找过他来着?”
杨玄感摇了摇头:“可是我听你刚才说的也是言辞恳切得很哪,别说裴世矩,就是我在上面听着,虽然看不到你的脸,但也几乎要给你感动地哭了,王世充,你这人对人对事,说话做事,有过一丝一毫的真诚吗?”
王世充哈哈一笑:“我现在对你就很真诚,你信不?”
杨玄感咬了咬牙:“行了,我没心思听你在这里胡扯,这回你找我来,有什么事情,不可能就是专门恭喜我从那个鸿胪卿升到礼部尚书了吧。”
王世充收起了笑容,正色道:“妙才,你听好了,现在我有几件重要的事情要和你商量,这牵涉到我们以后的反隋大计。”
杨玄感勾了勾嘴角:“既然如此,为什么只单独和我说?现在玄邃(李密的字)也在东都,我们当初可是有过约定,重要的事情要一起商量才是。”
王世充冷笑道:“我说的第一件事,就是你的好兄弟李密,已经背叛我,也背叛你了!”(未完待续。)
第九百二十七章 挑拨与离间
杨玄感的脸色一下子大变,沉声道:“王行满,你把话说清楚,这种事可不能开玩笑的,玄邃怎么就背叛你了!”
王世充淡淡地说道:“前一阵子,李密和封伦出使突厥,还抓到了企图跟突厥做生意的高句丽商人,此事你应该知道了吧。”
杨玄感点了点头:“此事尽人皆知,这几天的朝议上,大家都在骂高句丽人背信弃义,一边派使节图窥探我大隋的虚实,一边暗中想要勾结突厥,幸亏李密和封伦当机立断,擒获了这个高句丽使者,这才把他们的阴谋公之于世,现在朝堂上下群情激愤,都在请命与高句丽一战呢。行满,这几天上朝你跑哪去了?说是生病,可我看你现在气色好得很嘛。莫非此事与你有关?”
王世充冷冷地说道:“我确实是装病,但不是为了此事,而是不想和薛道衡的案子扯上什么关系,明明是冤案,却要我去当这个主审官,我才不想为了讨好杨广而遭到全天下士人才子的唾骂,所以就干脆称病,这个拍马屁的任务,就留给我的上司,大理卿杨汪好了。”
杨玄感叹了口气:“可惜我救得了孔颖达,却救不了薛道衡,这些先皇时期的老臣重臣,都被杨广一个个诛杀,这也许是我们的可乘之机。”
王世充摆了摆手:“先皇时期的老家伙剩不下几个了,没死的也是手无权力,不用指望了,你我想要起事,还是得按预定的计划来,挑动天下造反,然后再想办法掌握兵权,割据一方,等到杨广发现他除了东都无处可去时,那就是他的末日到了。不过我现在不和你说这事,咱们先来谈谈李密。你的好密弟,从突厥回来以后,有没有找过你?”
杨玄感摇了摇头:“没有,我也觉得有点奇怪。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王世充冷笑道:“因为这回出使突厥,李密和咄必大特勤,还有你的好亲戚封伦又成了朋友了。本来这次乙支文德的高句丽之行,是我安排的,我想让封伦扑个空。抓不到人,但听说到有高句丽人在突厥的消息,这样杨广找了一个对高句丽开战的借口,我也没得罪突厥人和高句丽人。”
“可是李密却和咄必大特勤暗中勾结,不仅没有把高句丽使者转移,反而设了个局,让封伦抓到了人,若不是咄必大特勤现在还不想和我彻底翻脸,只怕他这回交的就不是那个高句丽商人,而是国相乙支文德本人了。”
杨玄感笑着摇了摇头:“王行满。你这是自做自受,谁叫你布这局想要黑高句丽人,那咄必大特勤不是省油的灯,上次在西域的时候给你坏了好事,早就有怨气了,这回你又让他的谋士高宝义带着乙支文德回突厥,却又故意把消息泄露给封伦,这不就是摆明了坑高句丽人和咄必大特勤么,李密和封伦都是个顶个的人精,你别指望他们会给你玩弄于股掌之中。”
王世充叹了口气:“老实说。这事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其实高句丽不管是不是会给抓个国相,都会遭到大隋的攻击,这是不可避免的事情。我本来只是想挑起始毕可汗和咄必大特勤之间的相互猜忌,让突厥在我们反隋的时候也陷入内乱,无暇顾及中原之事,可没想到,李密好像却化解了这件事,这才是我不能接受的一点。”
杨玄感的脸色微微一变:“你是怕玄邃跟突厥建立盟友关系。以后引突厥兵入中原?我觉得不太可能,李密饱读诗书,知道华夷之辨,不会这么傻,去当个让人唾骂的汉奸的。”他看着王世充,笑道,“倒是你王行满,若是引突厥人入关,我却是一点也不奇怪,反正你也不是汉人,哈哈哈哈。”
王世充叹了口气:“我家在中原已经有了三代人了,哪还能算胡人,我这张脸是爹娘给的,我也改不了啊。杨玄感,你应该知道我的态度,我对四周的蛮夷没什么好感,最多是利用一下,绝对不可能引他们入关,那对我的大事没有任何好处。”
杨玄感点了点头:“玄邃也应该和你有同样的见识,他又何必要勾结突厥呢?”
王世充的脸色变得异常严肃,他缓缓地说道:“我最担心的倒不是李密去勾结突厥人,而是通过封伦和长孙无宪,跟李渊扯上关系,若是如此,我们的麻烦可就大了!”
杨玄感本能地想要矢口否认,但看到王世充的神情严肃异常,不似开玩笑的样子,他收起了笑容,正色道:“王世充,我和密弟相交十几年,对他的脾气个性非常清楚,他是绝对不会背叛我的,你说的事情,没有可能。”
王世充冷冷地说道:“醒醒吧,杨玄感,在和我成为盟友以前,你的密弟确实是你的好兄弟,而且我也相信,他不会背叛你,但是李密跟我,始终也不会一条心,我不喜欢他,他也不喜欢我,现在他的手里没有任何势力,甚至他这样的文弱书生,以后也不太可能象你我这样有掌兵平叛的机会,你觉得他就以后甘心在你的军中做个文书或者军师?”
杨玄感的神情变得越发地凝重,这几年来,李密找他的次数确实越来越少,很多时候,他也不知道李密在做些什么,想些什么,曾经是亲密无间的兄弟之间,也渐渐地象隔了一层纱,若即若离。
王世充看到杨玄感的神情,知道他已经多少听进去了一些,继续说道:“李密不象我,多年来一直经营着势力,有钱有人,时机一到,就能拉出几万人起事,他和你一样,只不过有着几百家丁部曲罢了,根本不够造反的条件,又没有你杨玄感天下无敌的名头,有领兵作战的可能,所以他一定是想要依附一个势力,或者是引突厥兵入中原,只有这样,他才有可以和我们平起平坐的本钱。”(未完待续。)
第九百二十八章 三巨头的分裂
杨玄感咬了咬牙,沉声道:“玄邃是不会背叛我的,王世充,你不要试图挑拨我们兄弟之间的关系,我宁可不跟你合作,也绝不会抛弃玄邃的。”
王世充轻轻地摇了摇头:“杨玄感,难道你爹活着的时候,就从没有提醒过你让你防着点李密,别把所有的希望和秘密都对他公开吗?”
杨玄感一下子哑口无言,杨素在世时,确实跟他说过这样的话,王世充的话他可以当耳边风,甚至有可能是不怀好意,但杨素是绝没有理由害他的,他沉吟了一下,说道:“王世充,你没有明确的证据,所谓的玄邃和突厥咄必大特勤的勾结,也不过是你的猜测罢了,作不得数,而且那不过是对你想要利用他的一种反制,你为什么不说你故意让玄邃去突厥,让他跟在当地势力雄厚,有着众多眼线的封伦去缠斗,这也是对他的背叛呢?”
王世充叹了口气:“李密跟咄必大特勤有什么联系和交易,老实说在我的意料之中,这完全是允许的,我跟突厥人,高句丽人,吐谷浑人,吐蕃人也都有交情,所以我也不会因为这点而指责李密。真正让我感觉到背叛的,是李密跟封伦这次扯上了关系,这才是可怕的事情。”
杨玄感的脸色一变:“同为世家子弟,封伦还算是我的堂姐夫,你跟封伦是不共戴天,但我和李密跟封伦做朋友总没错吧,就象你跟裴世矩不也是好得能穿一条裤子,可是我们两人跟他素无来往吧。”他说到这里,顿了顿,笑道,“何况你连裴世矩不也只是利用吗?”
王世充摇了摇头,说道:“不,裴世矩和封伦不一样,他虽然不想跟着我们一起起事反隋,但底线是也不会主动出卖我们。人品还是靠得住的。可是封伦是什么样的人,你最清楚不过,此人趋炎附势,毫无底线。为了自己往上爬,以前连你爹都背叛了,如果他知道我们的大事,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去举报给杨广,拿我们的脑袋去换自己的进身之用。你觉得这样的人,跟裴世矩能是一路?”
王世充说到这里时,也叹了口气:“何况我跟裴弘大,也不是什么利用,背叛和出卖的关系,我和他之间确实是互相帮忙,互相扶持,只是人各有志,也不能强求,现在我不告诉他我们真正在做的大事。也是为了他好,反正他也不可能跟着我们一起起兵,又何必告诉他那些详情呢。等到天下大乱,不可收拾,各地的变民和叛军永远也剿灭不完的时候,他就知道我的话是对的,到时候就会主动跟我们联系,为自己谋条出路了。”
杨玄感的嘴角勾了勾:“原来你是这样想的,看来我还错怪了你,先是以为你也只想着荣华富贵。不想起兵了,后来又以为你背信弃义,出卖朋友。不过王世充,这也别怪我。谁叫你以前的名声那么差,给我的印象这么坏呢。”
王世充微微一笑:“杨玄感,在你面前,我倒是从不想隐瞒什么,你我之间,就是赤--裸--裸的利益关系罢了。你想要报杀父之仇,我想要夺隋朝的天下,就是这么简单,事成之后,也许我还会拥立你当皇帝呢,至少我想你的本性,不至于让你杀了我。”
杨玄感有些意外:“哦,你不想自己当皇帝?”
王世充笑了笑:“我出身太低微,在这个世家门第高于一切的世代,我想我贸然登顶,不是好的选择,也许你我到时候可以联手,立一个杨昭的幼子为傀儡,然后你当大将军,我当丞相,各领文武,岂不是妙哉?”
杨玄感摇了摇头:“这些事都太远了,我现在只想杀了杨广复仇,至于以后的事情,我不关心,也暂时想不到。不过王世充,我们起兵应该是盟友越多越好,这样能分散我们的压力,就算密弟去和封伦做了朋友,也未必是坏事,以封伦的滑头,真要是看到隋朝气数已尽的时候,是会毫不犹豫地另投新主,这种事他可是最拿手啦。”
王世充摇了摇头:“可是我担心的是,李密有可能为了自己的私利,提前出卖我,以前封伦就想害我,他也知道我的野心,那次生铁走私的事情其实很险,若不是我事先得知了消息,只怕这会儿已经没命了,李密知道我们太多的事情,万一向封伦透露,那可就是人赃并获了。”
杨玄感的眉头一皱:“密弟不会做这种小人之举的,这点人品,我还是信得过他。再说了,这些事情他也有份参与,脱不掉干系的。”
王世充叹了口气:“我没说李密会把这事向封伦说,但他有可能会借着封伦的关系,跟其他的有力人士联合。他现在已经在挖突厥人的墙角了,扔开我们,跟别的反隋势力搭上关系,不是不可能的事。”
杨玄感的神色微微一变:“你的意思是?”
王世充很肯定地点了点头:“不错,你猜对了,我说的就是唐国公李渊,也许李密真正想去投靠的,就是这个现在的关陇首领,而封伦,就是他搭上李渊这层门路的一个跳板。”
杨玄感的面沉如水,冷冷地说道:“王世充,你觉得密弟跟李渊合作,可以得到在我们这里更多的利益吗?我拿他当兄弟,可以性命相托,难道李渊能做到这点?跟咱们联手,他是三巨头之一,跟李渊合作,他也就是个臣子的命,我想密弟不会这么愚蠢的。”
王世充摇了摇头:“李密跟你勉强算是兄弟,跟我可不是。而且当初他跟你当兄弟,说白了也是看中你杨家当时的冲天权势罢了,高熲当时一手遮天,为人又过于刚直,李密要是去投靠他,也只能和裴世矩一样,慢慢地从基层的文官,幕僚干起,混个二三十年才上位,这是他不愿意的,所以跟当时同样雄心勃勃,看中了首辅之位的你爹结盟,跟你杨世子成为结拜兄弟,是对他最好的选择。归根到底,一切不过是利益取舍,你若不是杨素之子,他会和你做兄弟?”(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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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二十九章 关陇集团新首领
杨玄感给噎得无话可说,久久,才长叹一声,眼神变得落寞起来:“难道这世上,连最后的纯洁友谊,也不再有了吗?”
王世充微微一笑:“可能我说得也有点重,李密一开始跟你结义,也许确实是带有目的,但你杨玄感这人,虽然嚣张狂妄,但却全无野心,本心良善,和你做兄弟或者是做朋友,不用担心会给你背后捅一刀,这也许是李密,包括我这样平时用惯心计的谋略高手,愿意和你坦诚相见,真正合作的根本原因吧。”
杨玄感点了点头:“我确实没什么野心,以前先父还在时,我可谓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只想着练就一身武艺,为大隋保家卫国,也是保我杨氏一门的家业,可自从我阿大给杨广这个狗贼害死之后,我唯一所想的就是杀昏君报仇,谁能帮我这一点,谁就是我的朋友,这也是我虽然看不上你王世充,但仍然和你做盟友的根本原因。王世充,就算密弟真有结交唐国公的想法,我想也不是坏事,当年我阿大还活着时,还要我以联姻的方式结交李家呢,这有什么不可以吗?”
王世充的脸色慢慢地变得阴沉了下来,他摇了摇头:“杨玄感啊,你还是自幼生于公候之家,不知人心险恶啊。李渊坐拥了几乎整个关陇集团,关陇贵族中年轻一代的新生代将领,几乎都愿为之效力,自从杨广迁都洛阳以来,关陇一带的贵族豪强,全都以唐国公马首是瞻,所以这回杨广要远征高句丽,都不敢让李渊留在关中,一定要他去怀荒镇督办粮草。”
杨玄感的脸色一变:“什么,杨广已经下定决心要攻击高句丽了?”
王世充点了点头:“不错,内廷的合议已经有了结果,我虽然没有参加,但刚才裴世矩也提到了此事。这几天各地的调兵命令就会下达,这次会征召百万大军出战,想要一举荡平高句丽。”
杨玄感冷笑道:“若是只出动四五十万人,倒真可能灭了高句丽。但出动百万大军,后勤人员至少要倍之,这样巨大的后勤和粮草消耗,连半年都撑不下,根本不可能灭了高句丽的。杨广真是外行,什么都不懂,以为河北幽州之地,都能跟存粮战备多年,兵精粮足的关陇腹地一样呢,或者以为靠个大运河的运输,就能把粮食给运到高句丽前线,涿郡可是跟辽河隔了好几千里呢,他还能再挖个河通过去吗?”
王世充微微一笑:“刚才你也听到了,这样愚蠢的进军方案。身为大将的宇文述居然都不置一词反对,可见杨广周围的宠臣大将也都已经离心离德,明知这仗打不赢,却还是故意敷衍罢了,大概是想等杨广自己知难而退。听说出兵之期离现在不到半年了,可莱州那里的船还没有开始造呢,也不知道这回造战船,会害死多少船工木匠呢。”
杨玄感皱了皱眉头:“怎么,半年时间造不好船吗?不能临时征调那些民间的船只?”
王世充摇了摇头:“妙才啊,你是没有见过大海。不知道这海上航行的麻烦之处,大海之上,风浪滔天,那种只能载几个。或者十几个人打渔的渔船,只能在近海航行,离岸百里,就再也无法前进了,那高句丽的国土,离大隋的莱州足足要走二十天的水路。没有足够大,足够坚实的大海船,是根本不可能出海的。”
杨玄感勾了勾嘴角:“我记得你以前当过开皇年间讨伐高句丽的造船使的,上次造的那些船,不能拿出来用吗?”
王世充笑道:“那些船是十几年前造的,木板这东西泡在水里时间一长,铆丁也松了,粘合船板的胶漆也散了,所以上次罢兵回国之后,那些船大多数就给拆了,改作小渔船用,这次要征伐高句丽,还需要十万大军从海道进军,突袭平壤城,所以这些大海船还得现造才行。不然如果只是靠陆军的话,开春的时候就可以出兵了。”
杨玄感点了点头:“原来如此,那要造上千艘大海船,时间很紧吗?离明年出兵的时间还有七八个月,来不及?”
王世充叹了口气:“当年只是要造五百条海鳅平底大沙船,运送四万多将士过去,就花了足足九个月的时间,还是赶工而成,这样造出来的船质量都不太过硬,前锋的舰队遭遇了暴风雨,直接就全军覆没了,哦,对了,那次封伦也是随前军舰队一起行动,几乎淹死,抱了条木板才游了回来,胸前的骨头都给磨出来了,大概这也是他如此恨我的一个原因吧,以为是我故意不好好造船来害他。”
杨玄感笑道:“原来还有这事,你不会是在造船的时候克扣了款项,才导致这船的质量不行吧。”
王世充摇了摇头:“何至于此,那时可是在先皇时期,我是真心想建功立业的,只是时间太紧,造船的难度又大,所以只能赶进度,但若不是运气不好,遇到了风浪,还是可以在高句丽登陆的。”
杨玄感冷笑道:“登陆了又如何,你那种造船法,只能跑个单程,有去无回啊。幸亏碰到了风浪,不然四五万大军全要扔在高句丽了。”
王世充哈哈一笑:“谁叫陆军不给力,半途粮草不济而退呢,本来只要海军过去,背海一战,将有必死之心,士无偷生之念,没准真的可以一举攻破平壤城的。我自己当时也跟着船队,若是没意外的话,也得把自己搭进去,妙才,你熟读兵书,当知置之死地而后生啊。”
杨玄感摆了摆手:“好了好了,我不想和你说这个,你告诉我,当年你五百艘船,九个月的时间都造不出来,还要偷工减料,这回要造上千艘船,时间比上次还少,有什么办法吗?要是舰队造不成,不会连累陆地的攻势也要罢兵吧。”(未完待续。)
第九百三十章 主动求战
王世充微微一笑:“杨玄感,你这是怎么了,突然一下子这么关心这征伐高句丽之事了?难不成,你也想去建功立业?”
杨玄感咬牙切齿地说道:“不,我老不会为了杨广的江山尽任何一点力呢,我巴不得他的百万大军在高句丽死个精光,然后我在后方趁机起兵,让杨广进退失据,再也回不来了!”
王世充哈哈一笑:“这么狠啊,你这得是跟杨广有多深的仇。不过士卒何其无辜,那些也不过是些征召来的普通百姓而已,用不着诅咒他们成为异国的鬼吧。”
杨玄感冷笑道:“他们不帮杨广,自然没事,到时候我如果起事,就阻断杨广的粮道,军中一旦无粮,就算百万大军,也会一夜之间尽数崩溃的。行满,你看我的这个主意怎么样。”
王世充有些意外,他没有想到这几年下来,连以前本性纯良的杨玄感,也被这复仇的火焰折磨得如此心狠了,他叹了口气,说道:“妙才,这是你的真实想法吗,想在杨广征高句丽的时候起兵?”
杨玄感认真地点了点头:“思来想去,这是唯一的机会了,高句丽路途遥远,大军远征,国内必定空虚,我只要想办法掌握到兵权,那就可以一举攻克东都洛阳,或者是北上涿郡,断了征高句丽大军的退路,前方大军无食,必然崩溃,那些士卒会反过来投降我,然后我再列出杨广的一桩桩罪行,传檄天下,则杨广之首,就会有人自已献到我的账下。”
王世充叹了口气,说道:“妙才,你想得可能太简单了,杨广打仗不行,但是对群臣的监控却是极严,你跟他有杀父之仇,他又怎么可能对你不加以防范?就算他给你兵权,也是会让你到高句丽冲锋陷阵,绝不会把你留在国内,手握重兵的。”
杨玄感咬了咬牙,说道:“这就需要你的帮忙了,现在我是礼部尚书,手中无权,也没有兵力,可是你跟裴世矩很熟,可以想办法让他给我转一个军职,哪怕是留守一州一郡,只要盗贼蜂起,我就可以打着剿匪平叛的名义,募集军队,等到实力足够了,就可以施行我的计划,你觉得如何呢?”
王世充知道杨玄感现在已经被怒火冲昏了头脑,谈不上理性可言了,他哈哈一笑:“好啊,看来你果然比我更有冲劲,更有决死一战的气势,妙才,我很看好你哦。不过你的兵权,可不是裴世矩能安排得了。”
杨玄感的脸色一变:“为什么?他是吏部尚书,主管人事,怎么就不能安排给我一个总管,或者大郡通守之类的实职了?”
王世充摇了摇头:“妙才,你想简单了,杨广对于军权抓得非常牢,不是吏部尚书就能安排一个将军之职的,而且你现在也已经是二品的礼部尚书,跟裴世矩的官位平级,他怎么可能安排你的官职呢?你的任何职务调动,只能通过杨广亲手安排,别人是作不了这个主的。”
杨玄感的眼中闪出一丝怨恨,他重重地一拍桌子:“难道我这个血海深仇,就报不成了吗?手里没兵,如何起事!”
王世充微微一笑:“世事无绝对,也许妙才你可以用自己的方式自荐求将呢。未必不能达到你的目的。”
杨玄感的双眼一亮,连忙问道:“此话又是何意,如何才能自荐求将?”
王世充正色道:“杨广已经决定出兵高句丽,到时候肯定会招募天下勇士从军出征,这就是你杨尚书的好机会了,你可以趁机亲见杨广,说你杨家世代从军报国,这次的机会难得,愿意以武将的身份领兵出征,为国分忧。和平时期你杨玄感想要兵权,他会警惕,但这种大战来临之际,作为军人,哪个不想沙场建功,封妻荫子呢。你杨家世代将门,这时候提这要求,不会引起他的猜忌的。”
杨玄感的脸色一下子舒缓了开来,哈哈一笑:“行满,真有你的,还是你出的主意好。就按你说的办,等征兵檄文一下,我就去主动找杨广求战,哈哈,以我天下无敌的威名,至少也能有个偏师的,到时候只要我手中有兵,就可以伺机袭击杨广的御营,报仇雪恨。”
王世充心中苦笑,暗道这杨玄感本是个聪明人,可是被执念所陷,思维都有些不正常了,若说在后方造反,趁着大隋内部空虚,民怨四起的时候抄了杨广的后路,还有那么一丝可能,但若是本身随着百万大军,想要袭击御营,那根本就是没有任何成功的希望,只怕他命令刚下,就会给自己的部下擒住了。看来上次在吐谷浑的大斗拔谷,没能袭杀了杨广,这位当世猛将还是有些耿耿于怀啊。
可是王世充脸上仍然挂着笑容:“玄感,我祝你马到功成,有机会的话,我也一定会助你一臂之力。不过你有时间还是劝劝李密,让他别往唐国公那里陷得太深,李渊是我们将来逐鹿天下的劲敌,也绝对不会容得下李密,即使李密以为可以和李渊平分天下,以后李渊也绝不可能容得了他,必将把他攻灭,我这真不是想挑拨你们兄弟的关系,只念在我们三人结盟一场,不想就此收场罢了。”
杨玄感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今天来找我,就是一来要我劝劝密弟,不要放弃我们的盟约,二来要我想办法向杨广求个官职,对吧。”
王世充点了点头:“正是,乱世将至,你我一切都要早早准备了,免得下手晚了,失了先机,只能看到他人逐鹿天下。”
杨玄感笑着站起了身,大笑而去:“没问题,王世充,你就等我的好消息吧。”
杨玄感的身影消失在了铁门之后,王世充轻轻地叹了口气,神色间变得落寞起来,坐在了桌边,把面前的一碗酸奶饮子一饮而尽。
魏征的声音随着铁门的开合声在王世充的身后响起:“主公劝那杨玄感不要在冬天牛饮这酸奶,为何自己也做不到呢?”(未完待续。)
第九百三十一章 深夜进宫
王世充抹了抹嘴角,把喝干净的碗向着桌上一放,站起身,摇了摇头,轻轻地说道:“看来杨玄感的复仇之心已经冲昏了他的头脑,满脑子只想着复仇,根本不考虑可行性和复仇之后的事情,我们不能跟此人牵涉过多。”
魏征微微一笑:“怪不得主公如此失态,看来你对他很失望啊。”
王世充点了点头:“是啊,本指望以杨玄感的聪明,应该能看出时下大势,但他根本就是不管不顾,如果让他选,他一个人拿根长矛杀到宫里直接砍了杨广,也许是他最希望的复仇方式,我们可不能跟他一样,推翻杨广只不过是第一步,如何能夺取天下,才是我们真正要关心的。”
魏征叹了口气:“刚才宫中的萧皇后有消息传来,说是虞世基进言,说主公有丰富的造船经验,最好能派到莱州督造战船,必可事半功倍,约期完成。”
王世充的眼中碧芒一闪:“这一定是封伦这个王八蛋出的毒计,就是想要杀人不见血啊。做这种事情,就得象麻叔谋那样视人命如草芥,我就算真的造出一千条大海船,也会把齐鲁之民得罪个干净,到时候这些人恨我入骨,乱世中会是反对我最坚决的地方。”
魏征点了点头:“是啊,我也是这样想的,所以刚才一直烦心此事,主公,抱歉,这次我实在想不到什么好的办法。想来想去,也只有您主动地请缨出战,跟随大军从陆路出辽东了。但刚才杨玄感又这么一说,万一这二愣子真在后面点火,截断大军归路,那主公你就有危险了。”
王世充站起身,负手背后,缓缓地踱着步,突然,他的双眼一亮。捻须微笑起来,魏征一看他这样子,就松了口气:“主公可是想到什么好的对策了?”
王世充点了点头:“是啊,这次巡河的时候我还到江都去了一趟。张衡的宫殿造得不错,看来,上天给了我一个逃过此劫的好机会啊。”
入夜,两仪殿,杨广正在拿着几份奏折。仔细地看着,自从立下了征伐四方的宏愿之后,杨广突然觉得自己应该振作起来,晚上女人也不碰了,歌舞也不看了,连心爱的如意车也不用了,这十天半个月下来, 果然神清气爽,精力充沛,事业。才是一个男人最好的春--药,这个道理即使对杨广这种性瘾末期患者,某种程度上也是管用的。
这几份奏折也让杨广非常的兴奋,都是几个听到了风声的关陇大将主动上书求战的,就连已经给自己内定去怀荒镇督运粮草的李渊,还有那个一向目空一切,对自己不屑一顾的杨玄感,也纷纷上书要求领兵出战。
杨广的目光落在了杨玄感那黑中带红的字体上,看到了最后几行字:“微臣世代承受国家大恩,得到的宠爱超过了应得到的。如不立功于边塞,何以塞责?如边疆有风尘之警,臣愿执鞭横槊于战阵之中,立点小功劳。臣杨玄感以血明誓。愿吾皇鸿福齐天”。
杨广哈哈一笑,指着这份血墨混合写就的奏折,对一边肃立的兵部尚书段文振说道:“段尚书,你看,这可是杨玄感杨尚书写的血书啊,我听说将门必有将。相门必有相,此话不愧为古之圣贤名言啊,楚国公出将入相,杨玄感也是精忠报国,依你看来,给他何种官职为好呢?”
段文振在今天来之前就被杨玄感专门上门拜访过,也跟宇文述通过气,宇文述尽管一向不太待见杨玄感,但这次毕竟是杨玄感主动上门求将,弘农杨氏虽然已经衰落,但仍然比宇文述这个山寨宇文氏要名头响得多。
而且这次是灭国级别的大战,强行相拒,也太不给杨家面子了,宇文述最近跟于仲文为了征伐时的前军主师之位,也是明争暗斗,这时候更需要杨玄感这样的世家大族鼎力支持,于是直接暗示自己的死党段文振,给杨玄感安排了一个平壤道行军大总管的官职,准备让他领十万铁骑,为全军先锋,摧锋陷锐,直指敌首都平壤城。
段文振刚要开口,只听到外面传来一声太监拖长了腔调,不男不女的声音:“陛下,大理寺少卿,刑部侍郎王世充求见,现正在宫门外候旨。”
杨广的眉头微微一皱,神色间流露出一丝不悦:“哦,是他?他不是病了不上朝吗?为何又在这入夜时分来见?”
段文振的眉头一皱,他一直不喜欢王世充,作为世家子弟的一员,他很讨厌这样出身商人的暴发户,他开口道:“想必也是听到了陛下要远征高句丽的消息,这才强撑病体,想要来讨一个职位吧,这样的赏候封爵之战,他是不会错过的。”
杨广的心中一动,哈哈一笑:“段尚书所言极是。”他转头对着那个太监说道,“宣王少卿进见。”
段文振微微一愣,他没想到杨广居然肯见王世充,杨广看到他这副表情,笑道:“王侍郎深夜进宫,想必有军国要事,朕是要见他一面的,段尚书,你还有什么重要的军情禀报吗?”
段文振咬了咬牙,开口道:“其他的有关军械,粮草从江南运往涿郡的事宜,微臣已经写在奏折里了,只有一事需要向陛下面禀。”
杨广微微一笑:“是哪位将军,托了段尚书的路子,想向朕讨个行军总管的职务啊。”
段文振正色道:“正是陛下刚才所说的礼部侍郎杨玄感。他在白天专门来兵部见了臣,说有如此大战,不能血洒疆场,马革裹尸,实在是一生的遗憾,特意请命,想为全军先锋,平壤道行军总管,领铁骑直趋敌都。”
杨广有些意外,脸色也渐渐地阴沉了下来,他把手中的奏折一合,说道:“此事朕已经知晓,先锋之事,事关全军成败,不可不慎,杨玄感骁勇善战,早有天下第一猛将之称,但斩将夺旗是一回事,指挥一军是另一回事,此事还容朕再思量一下,段尚书,你且先退下吧,关陇各地府兵和粮草的征发问题,你还要多去催办才是。”(未完待续。)
第九百三十二章 阴雄变谏臣
段文振不敢再说,行礼退下,在走出两仪殿门口时,正好看到穿着紫袍的王世充在一个太监的带领下昂首入殿,王世充看到段文振后,微微一笑,恭立一边,说道:“段尚书辛苦。”
段文振皱了皱眉头,厌恶地看了王世充一眼,冷冷地说道:“王侍郎,本官看你这身轻体健,健步如飞,可一点不象生病的样子啊,这几天至尊下达了征伐高句丽的命令,本官还在想,象王侍郎这样的大才,怎么可以错过这次的大战呢。”
王世充不慌不忙地回道:“前一阵天气转凉,下官偶感不适,一时间卧床不起,无法上朝,可是当下官听说至尊已经下达了全面动员令,诏令全国的勇士到涿郡集结后,下官再也躺不住了,强撑着下了床,许是冥冥中自有天意,下官的脚一落地,这头也不疼了,鼻涕也不流了,病一下子全好啦,嘿嘿。正好下官有破高句丽之计,要向陛下献呢,恐怕迟了就来不及,所以寅夜入宫,让段尚书见笑啦。”
段文振的花白胡子随着他面部的肌肉动了动,说道:“那本官就不打扰王侍郎向至尊献策的要事了,王侍郎请。”他说着,作了一个向内请的手势,请大踏步地向宫外行走,王世充在他的背后一揖及腰,恭声道,“段尚书好走!”
直起腰,王世充正了正自己的衣冠,对身边的小太监说道:“公公,还请通报一声。”
那小太监正要开口,里面杨广的声音就传了出来:“是王爱卿来了吗,进来吧。”
王世充走进了两仪殿,只见杨广面色沉静,正低头看着桌上的奏折,也不抬头看自己一眼,显然,刚才段文振在殿外说的话是故意说给杨广听的,这会儿他也已经认定了自己是在装病。今天开头这一关,只怕没那么好过。
王世充跪了下来,恭敬地磕了几个头:“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杨广仍然没有抬头看王世充一眼,冷冷地说道:“王爱卿。你这病好的可真是时候啊,前几天朕要你审案的时候,你卧床不起,这会儿一听说要打仗了,马上就要深夜入宫献策。朕是应该治你一个欺君之罪呢,还是应该赏你忠于国事之功?”
王世充抬起头,正色道:“回陛下,微臣确有小恙,但不至于不能上朝办事,欺君之罪还请陛下责罚。”
杨广也没有料到王世充如此坦率,倒是有些意外,抬起了头,说道:“哦,王爱卿如此坦白。倒也难得,只是你身为刑法官员,应该知道这个欺君之罪如何惩处吧。”
王世充面不改色,回道:“罪臣按律当诛,只是罪臣在伏法之前,想提醒一下至尊,罪臣无法阻止至尊一时意气用事,犯下过错,也只好以这种方式来劝谏了,可惜陛下仍然坚持已见。罪臣也无话可说,只求以后臣死之后,陛下下次作出决断之时,能考虑罪臣今日之言。”
杨广的脸色越发地阴沉:“王世充。你是在说朕不应该杀薛道衡吗?”
王世充抬起了头,认真地点了点头:“是的,罪臣当日就曾劝阻过陛下,今天罪臣仍然是同样的看法,薛道衡确实有罪,但罪不至死。杀他对于陛下来说,得不偿失!”
杨广的手重重地桌上一拍,厉声道:“王世充,你好大的胆子,薛道衡居心叵测,借先皇来辱骂朕,还在言语之中怀念反贼高熲,这些罪行,在三司会审的时候,都是铁证如山,薛道衡自己也供认不讳,难道你想为他翻案不成?”
王世充摇了摇头,平静地说道:“不,陛下,臣说过,薛道衡有罪,但罪不当诛,他确实对陛下有轻慢之意,只是如果以这条罪名杀他,于法不合,若是薛道衡咆哮公堂,或者是公然辱骂陛下,那确实按律当斩,可他只是称颂先皇,在朝堂议事不决的时候发发牢骚罢了。”
“以前高熲在位时,亲手判决薛道衡流放岭南,害得他差点命都没了,官场之中人人都以为这二人是死仇,薛道衡还亲手起草了废房陵王,罢高熲相位的诏书,他又怎么可能是高熲的同党呢?”
杨广的神色稍微舒缓了一些,但眉头仍然紧紧地皱着:“王世充,薛道衡自恃才高,目空一切,在先皇时期就经常妄议朝政,不尊重亲王,在朕这一朝更是倚老卖老,朕好心把他从流放地接回,还专门为他设了秘书监,准备让他继续为朕起草诏书,可他是怎么回报朕的呢?这样的狂徒,朕如果姑息,那天下人皆以为朕可欺!”
王世充点了点头:“陛下所言极是,但要惩罚薛道衡这样的狂生,杀他是没有用的,只会让外面那些凡夫俗子们以为陛下无容人之量,虽可出一时之气,却有损陛下的威名。”
“薛道衡年已七旬,本来就是重病缠身,如果公开他的罪行,按开皇律治他一个目无君上之罪,然后陛下再出面,念其年老,以前也有功于大隋的份上加以减刑,将他再次流放岭南,只怕他这把身子骨也折腾不了两年,就会死在那瘴疠之地,到时候陛下既出了气,天下人又只会感念陛下的仁德与宽宏,岂不是一举两得吗?”
杨广微微一愣,沉吟了一下:“这办法好像确实是比杀了薛道衡要好,可是为何王爱卿当时不跟朕提呢?”
王世充叹了口气:“陛下天纵英姿,臣这样的愚人都能想到的道理,朕怎么可能不知道呢,而且当时虞侍郎在场,臣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在审问薛道衡的时候称病不出,以图陛下能明白臣的心意,可没想到,唉…………”王世充说到这里,装出一副遗憾的表情,摇头不已。
杨广的眼中闪过一丝悔意,久久,才说道:“现在外面真的对朕杀薛道衡一事反响很激烈吗?”
王世充点了点头:“无人敢公开议论,但是士子中都在悄悄谈及此事,言辞中颇有对陛下的不满,愿陛下明察。”(未完待续。)
第九百三十三章 大奸似忠
杨广的嘴角勾了勾,沉声道:“真的有人敢妄议朕吗?王爱卿,是哪些人敢背后说朕的坏话,你有具体的名单没?”
王世充叹了口气:“陛下,这些都是些街头巷尾的议论罢了,查不到源头的,而且这种事情的风声,是不可能靠杀人来堵住的,古语有云,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啊。有时候这种情绪一时渲泄,过几天也就自然平息了,可是您若是大开杀戒,效果只会更糟糕。”
王世充说到这里,眼睛眨了眨:“其实陛下,这几天您走了一步妙棋,现在议论薛道衡之事的人已经少了许多,所以微臣愚见,您不必再大动干戈了。”
杨广有些意外,奇道:“妙棋?是什么?”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笑道,“爱卿所说的,可是朕下令征伐高句丽之事?”
王世充哈哈一笑:“正是,陛下此举实在是圣明,现在东都内外,大街小巷里谈论的全是出征高句丽,沙场建功之事,薛道衡的事情,已经没有多少人再谈了。”
杨广的眉头一下子舒展了开来,得意地抚着自己的胡子,说道:“这不是很好嘛,王爱卿,朕不谈薛道衡的事了,至于你的欺君之罪,本当重罚,但是念你一心为国,忠心可嘉,朕也就从轻发落,不过罚还是要罚的,就罚你三个月的俸禄,你觉得如何?”
王世充叩首于地:“罪臣谢陛下隆恩。万岁万岁万万岁。”
杨广抬了抬手,示意王世充站起来:“爱卿平身。你先说说你有何良策可献吧,还有,朕有一事要你去办,即使你今天不来,朕也会在这两天找你的。”
王世充点了点头:“陛下想要臣做的,可是去莱州督办战船的建造工作?”
杨广微微一愣:“你又是怎么知道的?这不过是前天内廷议事的内容。”
王世充叹了口气:“陛下圣明,微臣一向是不少陛下重臣的眼中钉,肉中刺,为了防备。也在他们那里放了些耳目,所以两天前的事情,臣现在才知道,也不算非常快了。”
杨广的脸色一沉:“王世充。你该不会在朕的皇宫里,也放了眼线耳目吧。”
王世充连忙又跪到了地上:“臣就是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做这事啊。微臣只是通过一些议事朝臣家里的眼线和幕僚,才得知了此事的,若是臣前天就知道了这事。又怎么会拖到现在才来找陛下呢?”
杨广冷笑道:“你明白这个道理就好,你们臣子间互相监督,互相斗,朕可以在某种程度上允许,但你要是把这主意打到了朕的宫里,哼哼,王世充,你应该知道朕是个没什么耐心,也不算宽容的人哦。”
王世充装得满脸都是大汗,身上也是湿得一块块的。他俯首于地,装得异常地谦恭:“微臣这一生,只忠于陛下一人,再无二心可想。至于虞侍郎那里,微臣也不敢和他作对,只是因为封伦封舍人一向跟微臣有些过节,所以不得不防,还请陛下明察。”
杨广得意洋洋地说道:“你终于坦白是在虞世基那里布了眼线了,哼,还算你忠诚。不过以后虞世基那里若是有什么不忠于朕的事情,尤其是他们几个南朝文人之间有什么串联和走动的事情,你要向朕汇报,明白吗?”
王世充的脸上闪过一丝喜色。连忙说道:“谢陛下隆恩,其实微臣也是早存了这个心思的,今天之所以深夜入宫,也是想避开虞世基,有些事情,当着他的面。微臣不好多说。”
杨广轻轻地“哦”了一声:“有什么是不能当他面说的?你倒是说来听听。对了,天凉了,地下冷,你起来说话。”
王世充站起身,不慌不忙地说道:“陛下用虞世基,裴蕴这样的江南文人,在于其没有根基,不至于象北方的世家大族那样,联姻结亲,势力盘根错杂,最后尾大不掉,臣随口妄议,还请陛下恕罪。”
杨广笑道:“好了,王爱卿不必如此,朕早说过,喜欢你这个人在朕面前直言,这可比你把话藏在心里要好,现在只有你我君臣二人,你不必有什么顾忌,但说无妨。”
王世充应了声是,继续说道:“可是虞世基和裴蕴,也确实因为没有任何根基,所以只有逢迎圣意,依赖陛下,他们对陛下的忠心,应该是没有问题的,也不太可能象高熲那样,只想着权力,看不起陛下,但他们有另外一个问题,那就是为保自己的位置,会打压对自己构成威胁的人。”
“臣就是他们的一个打压目标,薛道衡也是,因为他们很清楚,臣也没有根基,只要完全倒向陛下,会对他们的地位构成威胁,而薛道衡是个纯文人,陛下一直对其青眼有加,若是跟他们一样对陛下唯唯诺诺,混得会比他们还好,所以他们也会借机说臣和薛道衡的坏话,以求借陛下的手,除掉我们二人,以保自己位置的稳固,薛道衡自己有过失,给抓到了把柄,而现在,他们就开始要针对微臣了。”
杨广点了点头,开口道:“你说得很好,只是你现在在做的事情,不也是说他们的坏话吗?本质上跟他们又有何区别?”
王世充摇了摇头,朗声道:“微臣和他们不同,微臣不会为了奉承陛下,就跟他们一样不敢向陛下进谏了,就象薛道衡的事情,尽管微臣知道陛下亲口说过,您不喜欢臣子进谏,但是出于对陛下,对大隋的忠心,微臣就是明知会让陛下不高兴,也仍然要用自己的方式来提醒陛下,为此甘领死罪。”
杨广叹了口气:“王爱卿,你和他们相比,确实可算是个直臣,但你同样也做不到有话直说,象薛道衡的事情,你也没有公开和朕说不能杀啊,跟朕还要绕来绕去的,又是装病,这也算是提醒吗?”
王世充勾了勾嘴角,说道:“这是臣的失职,以为陛下天纵英明,即使一时头脑发热,事后也会清醒,却忘了陛下日理万机,有时候就会忘了此事,以后这样的事情,臣就是拼了一死,也要提醒陛下的,这也正是臣今天面圣的原因。”(未完待续。)
第九百三十四章 举荐元弘嗣
杨广的心中一动,连忙追问道:“你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提醒朕,难道虞世基他们和征伐高句丽有关?”
王世充摇了摇头,看了一眼在御案边,一直在作纪录(古代君王身边总是要有人为其纪录日常言行,与臣子的对话,甚至是与嫔妃的房中之事,是为起居录)的一个中年太监,作出了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杨广点了点头,转头对这个太监,还有其他的侍卫与宫女们说道:“全都退下吧,让门外的卫士也都站得远点。没有朕的命令,不许入内。”
殿内一下子走了个干干净净,只剩下那三个聋哑壮士仍在值守。杨广一动不动地盯着王世充,说道:“王爱卿,有什么话你现在可以说了。”
王世充正色道:“莱州造船之事,微臣只怕是要陛下失望了,臣确实在上次先皇征高句丽时在当时还叫东莱的莱州督办过造船之事,但是九个月的时间也只造出了五百条战舰,这还是臣在江南征调了不少当地的大船凑数而成的,而且时间匆忙,不少船都没来得及加固,所以后来前方舰队在海上碰到了风浪,全军覆没,这次听说陛下要在九个月的时间内,造出千艘战舰,足够运十万大军过海,可否属实?”
杨广点了点头,说道:“这是宇文述将军和来护儿将军说的,说海路虽是偏师,但高句丽只怕已经有所防备,上次那种四五万人过去,只怕不能起到攻克平壤或者是牵制高句丽大军的作用,所以最低限度要十万人,王爱卿,你也是熟知兵事的人了,他们说的,有问题吗?”
王世充心中冷笑,脸上却装着谦恭的表情,说道:“二位大将军所说,没有问题,如果陛下要以百万大军从陆上攻击,那水军至少也要十万人才是。”
杨广的脸色舒缓了一些:“这就是了,一条大海船上除了兵器粮草外,装个一百人左右已是极限,确实要千艘大海船,难道这回你不能为朕分忧吗?”
王世充正色道:“要是象麻叔谋那样不顾人命,让人泡在海水里造船,临时增加船坞和龙骨,再以重金刺激奖励,是有可能的,但是此事并不是非臣不可能,微臣平时习惯以利诱人,板不起脸,做不得那种凶神恶煞,您还是找一个象麻叔谋这样的狠人做这事,会比微臣更合适。”
杨广的眉头皱了皱,问道:“狠人?王爱卿,你可有什么合适的人选,可以推荐给朕的吗?”
王世充微微一笑:“有一人最是适合不过,若他去监督造船,必可在十个月内,造巨型海鳅船三百艘,足够十万大军渡海之用。”
杨广喜上眉梢,问道:“何人可担此大任?”
王世充正色道:“现任幽州总管,元弘嗣可担此任。”
杨广轻轻地“哦”了一声:“元弘嗣?可是先皇时期的重臣,曾当过蜀王杨秀的益州总管府长史的元岩之子?”
王世充点了点头:“正是此人,元岩生性刚厉严正,可是元弘嗣只继承了其父的严苛这点,微臣以前曾经和他一起赴幽州,担任当时任幽州总管的大将燕荣的长史和司马,所以对这个元弘嗣,还是颇有些了解的。”
杨广笑道:“可是历次的大州总管与刺史的考核,这元弘嗣的政绩都是在中下啊,这么一个人,好像并没有很好的才能,王爱卿,你又何以能知道他可以完成如此的重任?”
王世充正色道:“陛下这回需要的是一个狠人,不是一个能人。造船的技术含量不是太高,那种可装三百人的巨型海鳅船,也是有图纸的,只要按图督造即可,所以陛下需要的,是一个不顾船工木匠们的死活,严酷督造之人,一如麻叔谋。想要约期完成,非如此不可。”
杨广皱了皱眉头:“只是这样一来,不是会让朕结怨百姓吗?”
王世充叹了口气:“那些愚民哪会知道陛下一统天下,扫清四海的宏大志向呢,哪会知道击灭高句丽,尽收朝鲜故土,对于大隋的千秋功业呢。他们只想着老婆孩子热炕头罢了,对于这些人,就得往死里逼,但不能陛下亲自出面,而是要找象麻叔谋,元弘嗣这样的酷吏,到时候要平民愤,只需要把这些人或杀或贬即可。”
杨广的脸上挂起一丝笑容:“那麻叔谋的手段和酷暴,朕是知道了,可是这元弘嗣,不过是个没打过仗的文官,他有这样凶残吗?”
王世充不假思索地回道:“有的,陛下,此人心如虎狼,当年的幽州总管,大将燕荣,以酷暴闻名于世,经常无故残害幽州士民,连范阳卢氏这样的大族,也给他整得苦不堪言,元弘嗣在燕荣手下的时候,也是被看他不顺眼的燕荣三天两头地找碴痛打,几乎要死在狱中。”
“可后来先皇得知了燕荣的酷暴专权之事后,下令诛杀燕荣,元弘嗣终于等到了燕荣的倒台,可他自己上台之后,不仅没有改掉燕荣的那些苛暴刑法,反而酷虐更甚,幽州的那些凶悍强暴之徒,给他治得服服帖帖,大气也不敢喘一口,加上有薛世雄将军防备高句丽的幽云铁骑在,这块北方之地,给治得是路不拾遗,盗匪绝迹,也可谓是元弘嗣的功劳。”
杨广笑道:“既然这元弘嗣有这样的本事,为何考核成绩还这么低呢?”
王世充回道:“因为元弘嗣本性贪婪,在幽州的时候横征暴敛,以各种名义搜刮百姓,所以本来应该充入国库的税赋,被他上下其手,分了不少进私囊。加上幽州本来就是出产稀少的边远州郡,考核成绩低,也是可以理解了。”
杨广的脸色一变:“什么,这个混账东西竟然敢中饱私囊?为何此事从没有人上报过?”
王世充微微一笑:“圣上请息怒,这中饱私囊之事,各地各级官员多少都有一些,若是只靠俸禄,又如何能求得富贵呢?”(未完待续。)
第九百三十五章 均田制的背后
杨广的嘴角微微地向上翘:“王世充,你作为刑部侍郎,大理寺少卿,从你的嘴里说出这样的话,你还配当一个大隋的司法高官吗?你这样纵容元弘嗣之流去搜刮百姓,眼里还有天下苍生,黎民百姓吗?”
王世充摇了摇头,正色道:“陛下,这天下全是您的,而为您治理天下的,不是那些平头百姓,而是元弘嗣这样的世家大族,这点,还请陛下明察!”
杨广咬了咬牙,沉声道:“你说清楚点。”
王世充抬起头,表情变得异常严肃:“先皇即位之初,刚从北周的宇文氏手中夺得了政权,为安天下民心,让高熲实行了均田令,严格地限制了各级官员手中所占的土地与奴仆数量,把这些土地分给了每个普通百姓,成年丁男一人每八十亩露田,二十亩永业田,女子减半。靠了这道法令,大隋的国力迅速增强,也正是因此,才能北退突厥,南灭陈国,成就先皇的赫赫功名。”
听到王世充这样称赞杨坚和高熲,杨广的心里很不爽,但也只能点了点头:“不错,我大隋的国力,比起北周末年,增强何止十倍,这都是靠了先皇的英明神武,但那个均田令就是为了保护百姓的,这元弘嗣身为官员,却压榨百姓,贪污公款,难道也是先皇制定的律令?”
王世充的眉毛微微一挑,说道:“刚才微臣只说了一半,先皇的一系列爱民惠政,确实是大隋强盛的根本原因,可是陛下应该想想,为何那些世家大族,高官权贵们,会这么心甘情愿地把自己家的田地拿出,部曲奴仆解散,去遵守这个均田令呢?”
杨广的嘴角勾了勾:“那是因为先皇上承天意,乃天命之人。即使强大如尉迟迥,也被先皇所击灭,普天之下,又有谁敢违背先皇的意志呢?”
王世充紧跟着说道:“陛下说得好。那么,请问先皇又是靠了什么打败尉迟迥的呢?”
杨广想了想,说道:“自是靠了关陇军功世家们的忠心与拥戴,就跟朕初登基时一样,当时杨谅也想据并州作乱。是杨素为首的关陇将领,领兵出征,击灭了反贼。”
王世充微微一笑:“这就是了,陛下父子两代君王都遇到了心怀不轨的反贼掀起声势极大的叛乱,但靠了关陇集团的鼎力相助,才顺利地消灭了叛军,这些关陇集团为何要如此拥戴两代至尊呢?如果按陛下刚才所说的那样,夺了他们的土地,解散了他们的家丁部曲,那他们又怎么会这样忠诚呢?”
杨广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你说得不错。我大隋开国以来,对于这些关陇将领世家,确实可谓恩宠无以复加,不仅允许其保留私兵部曲,而且对其历次出征的赏赐也是极多,远远超过了他们的品级所应占有的田地与奴仆,就是为了换来他们这些军人的忠诚。这么说来,国法是默许他们可以贪污腐败,欺压百姓了?”
王世充平静地说道:“也不全是,这种事情不能写进国法里。但是人家既然是大隋的武力支柱,就不可能以平常的法令处置,他们到了地方上,会趁机搜刮。但只要不是程度太厉害,弄得天怒人怨,所辖之地变民四起,往往先皇就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实在闹得不行,给御史弹劾了。也往往是法外开恩,将其去职了事。除非象虞庆则,王世积,燕荣这些人拥兵自重,图谋不轨的时候,陛下才会果断收回其兵权,将之诛杀。”
杨广笑道:“王爱卿,你对这治国之道也颇有研究啊,那你说这元弘嗣才能一般,手段却是残暴不仁,这样的官员,朕应该罢免才是,关陇世家子弟里,也应该有比他更优秀的人才,为什么非要用这个家伙担此重任呢?”
王世充微微一笑:“这正是陛下的用人之术了,元弘嗣手段酷暴,为人贪婪,是个十足的大贪官,把柄就在陛下手中,只要派御史一查,按国法必是死罪,但其人也深知这一点,所以陛下如果特命他钦办的事情,他是一定会全力完成的,为此他可以不顾百姓死活,拼命压榨,等到事情完成之后,要平民愤的话,只需要派御史调查他在幽州的罪行,将之免官流放,这样陛下即可高枕无忧矣!”
杨广哈哈一笑:“王爱卿所言,深合朕意,好,此事就按你说的办,朕即刻传旨,诏幽州总管元弘嗣,前往齐郡莱州,约期十个月内,造巨形海鳅大船三百艘。”
王世充恭声道:“陛下圣明。”
杨广下完令后,看着王世充,笑道:“王爱卿,你这深夜入宫,不止是这一件事吧,这回远征高句丽,你是不是也想谋一个大将之职呢?”
王世充笑着摇了摇头:“微臣不敢,这回出征,乃是我华夏千年以来未曾有过的壮举,多少关陇大将,都托关系,找门路要在这次大战中建功立业,王某商人之子,现在已经官至三品,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
杨广有些意外:“哦,王爱卿当真不想出征吗?那你想做什么?”
王世充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神色:“微臣以为,大军出征于前,后方必须要安定,要保证陛下的百万大军在前线无后顾之忧,才是微臣所应该尽的职责。”
杨广哈哈一笑:“怎么,王爱卿是想负责后勤,转运钱粮兵马?”
王世充的眼中碧芒一闪,摇了摇头:“不,微臣已经听说了,这回陛下留唐国公李渊在怀远镇,督办征高句丽大军的一应粮草,战马,军械,戎车。唐国公才能卓绝,必能胜任,微臣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
杨广轻轻地“哦”了一声:“那你想要做什么?除了这些,还有什么让朕后方不稳的事情吗?”
王世充轻轻地说道:“有,就是那些心中对陛下不满,想要趁着陛下远征,在后方借机生事的人。”(未完待续。)
第九百三十六章 防范张衡
杨广的脸色一变:“王世充,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是说朕在前方打仗,有人敢在后面造反?”
王世充正色道:“臣不敢妄言,但是天子之位,足以引得那些阴谋家们甘冒灭族之祸,陛下登基以来,也触犯了不少人的利益,心中怨恨陛下的人,不是没有,愿陛下深察!”
杨广冷笑道:“好,很好,还有这样的宵小之图,看来朕还是手太软,没杀够,原以为杀了高熲,贺若弼这些不把朕放在眼里的前朝老家伙,就能震慑一些人的心,可想不到这些人还是死性不改。王爱卿,你说,这些野心之徒,到底有哪些人,朕可得在出征之前,把这些隐患给清除了。”
王世充摇了摇头:“微臣手里没有明确的证据,只是觉得有一人,值得陛下注意,一般的小虾米也掀不起大浪,所以有能力趁陛下远征,在内作乱的,一定是重量级的老臣。”
杨广笑道:“朕的重臣,都得和朕一起远征高句丽的,国内不会留下什么重量级的老臣,除非…………”他说到这里,脸色突然一变,急道,“你说的是,现在留守江都,正在督建江都宫殿的张衡?”
王世充的表情变得异常严肃:“惟愿陛下圣裁。”
杨广的表情变得异常严肃,在这一瞬间,他突然想起了张衡弑杀自己父皇之后,那股发自内心的得意的冷笑。这让他有些不寒而栗,而那把他拿在手中,还沾着斑斑血迹的大木棒子,也曾经是他几年前的恶梦,挥之不去。一个敢于亲手弑君的人,这个世上是没有什么可让他畏惧的了,而张衡的心狠手辣,让自己也心有余悸,这几年一直借故将他外贬,此人现在想来对自己也已经怀恨在心。听王世充这么一说,还真是有作乱的动机和能力呢!
杨广咬了咬牙,说道:“王爱卿,你有什么具体的有关张衡图谋不轨的证据吗?要实证。不可有一丝揣测和捕风捉影!”
王世充说道:“十天之前,礼部尚书杨玄感代陛下巡视江都的时候,张衡曾经对他说过,说薛道衡无端受过,实在是冤枉。眼看性命不保,他这个做臣子的不能劝谏陛下,着实遗憾。”
杨广轻轻地“哦”了一声:“果有此事吗?杨尚书为何没有向朕言明呢?而且朕这里没有一人上奏折为崔道衡鸣冤,张衡也从未上过书反对啊。”
王世充的眼中闪过一道冷厉的碧芒:“陛下,这张衡的深意,不在于为薛道衡鸣冤,而在于拉拢杨玄感啊。当年楚国公之死,外界颇有非议,而杨玄感这些年来也一直是被安排文职,从未领过兵。所以张衡是想趁机拉拢杨玄感以后跟自己一道,其不臣之心,昭然若揭啊!”
杨广气得一拍桌子,大骂道:“老贼着实可恶,王爱卿,此事是否千真万确,你又是如何知道此事的?”
王世充正色道:“张衡在江都建宫殿,所用的木料建材,多是微臣的商号所提供,所以当日里张衡宴请杨尚书的时候。也是挑了微臣所经营的江都最好的一处酒楼设宴,这些话许多人都听到了,张衡毫不忌讳啊,可见他平日里这样的事情做了多少。以至于习以为常,毫不顾忌了。”
杨广咬牙切齿地说道:“那这杨玄感,又是怎么回事?他为何回东都之后,不向朕禀报此事?”
王世充微微一笑:“杨玄感不过是一介武夫,只怕是未听出张衡的深意吧。除此之外,张衡督建陛下的江都行宫已经历时一年有余。可是工程完成了还不到三分之一,而且他屡次跟人说,陛下用民力过甚,宫殿造得太多了,有损国力。”
杨广恨恨地骂道:“当年朕在并州建汾阳宫的时候,这张衡就多次说过这种话,被朕申斥过,哼,朕看他自己的庄园,倒是建得很好,也不说爱惜民力嘛!想不到朕把他赶到江都了,还跟朕玩这一手。合着朕就是不顾民力的独夫民贼,他张衡就是体恤百姓的忠臣良相吗!”
王世充看着杨广在这里火冒三丈地发泄,心中冷笑不已,但嘴上仍然是唯唯诺诺,不住地称是。
杨广骂完之后,说道:“王爱卿,现在你说怎么办?要即刻锁拿张衡吗?”
王世充摇了摇头:“微臣以为不可。只凭一句戏言,就捉拿重臣,只恐民心不服。而且张衡已经到了东都一年有余,在那里经营的势力不算小,若是贸然动他,只怕他会拼死一搏,虽是螳臂当车,却也会误了陛下征伐高句丽的大事,还请陛下圣察。”
杨广沉吟了一下,说道:“那依你看,怎么办?”
王世充正色道:“微臣愿为陛下分忧,跑一趟江都,以检查张衡督建宫室进度的名义,看一下他对陛下是否忠心,如果他已经把宫殿建得差不多了,那说明此人对陛下还是忠诚的,反之要是他故意拖延进度,甚至克扣费用,那就说明此时的张衡,是在暗中作准备,想用这些钱招兵买马,趁陛下远征之时作乱了,到时候陛下就要发一纸诏书,调张衡入京,就说随驾征高句丽,然后将其在东都拿下,而微臣则扫荡他在江都的势力,如此,即可将一场叛乱化解于无形。”
杨广听得心中大喜,正要开口,却觉得有些不对劲,说道:“可是现在江都的兵权在张衡的手上,朕当时为了方便建宫殿,给了他调集江都附近兵马之权,若是到时候要征他入京,他会不会惧而不来?而他的亲信党羽,又怎么甘心束手就擒呢?”
王世充微微一笑:“这就需要陛下的一道圣旨了,以征高句丽的名义,诏江南和岭南地区,出动水手两万,弓弩手三万,长槊步兵三万,集结于江都,由去年征讨流球得胜归来的虎贲郎将陈棱所节制,准备沿大运河北上涿郡,如此一来,谅张衡即使有反心,也不敢乱动了!”(未完待续。)
第九百三十七章 阴影中的萧美娘
杨广哈哈一笑,说道:“那就辛苦一趟王爱卿了,朕即刻下旨,封你为江都郡丞,节制江南岭南各路北上的兵力,资源,授尚方宝剑一把,有便宜行事之权”!
王世充俯首于地,恭声道:“臣领旨谢恩!“
杨广看着王世充的身影慢慢地消失在了宫殿的大门之外,他的表情慢慢地变得阴冷起来,双眼却是微微地闭起,靠在了书案后的龙榻靠背之上,从他的嘴里,轻轻地吐出几个字:“美娘,你可以出来了。”
大殿的帷幕之后,轻纱悄悄地晃动着,萧皇后的身影诡异地出现,她轻轻地走到杨广的身后,一双保养得极好的,春葱般的玉指,柔和地在杨广头顶之上的几个穴道轻轻地按摩起来,而她那充满了磁性的声音也在杨广的耳边响起:“陛下,今天晚上您特意让臣妾过来听这军国之事,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杨广叹了口气:“想朕自登基以来,步步惊心,处处危机,尽管用了一切的手段分化瓦解这些臣子,该拉的拉,该杀的杀,可是这些人仍然没有一个是真正地忠于国事,不谋私利的,全是在打着自己的小算盘,靠了这帮臣子,朕的宏图大愿,不知道何时才能实现。”
萧皇后一言不发,手指的按摩速度仍然保持着平缓的状态,杨广缓缓地睁开了眼睛,拉住了萧皇后的手,微微一笑:“美娘,你可还是在怪朕,上次贬了你们萧家的官吗?”
萧皇后淡淡地说道:“雷霆雨露,俱是天恩,我萧氏一族本就是亡国余族,蒙两代至尊的恩情,得以苟延残喘罢了,能保全性命已是万幸,又岂敢奢求荣华富贵?陛下所做的一切,臣妾都不敢有半分怨言。”
杨广哈哈一笑。一边摩挲着萧皇后的手,一边说道:“美娘,朕知道你萧家受委屈了,可是朕也真的是不得已啊。外界有了那个萧萧复又起的谣言,朕不可能无动于衷,总要有所行动才是。”
萧皇后的眼中渐渐地泛起了泪光,声音也变得哽咽起来:“若是陛下真的信了这个流言,把我萧氏一门尽行诛杀或者流放便是。又何必留美娘在身边,直到现在还顶着这个皇后的头衔呢?臣妾,臣妾年老色衰,德才微薄,这皇后之位本就不属于臣妾,还请陛下废臣妾这皇后之位,再赐臣妾三尺白绫,臣妾,臣妾绝对不会让陛下再有一丝一毫的为难!”说到这里,萧美娘再也忍受不住。嘤嘤地哭起来,如梨花带雨,别有一番风情。
杨广轻轻地用怀中的一块黄色丝绸手绢,擦拭着萧美娘脸上一道道的泪痕,柔声道:“美娘,你我夫妻患难多年,朕又岂不知你对朕的忠诚呢?有些事情,朕是不得已而为之,做给外人看的罢了。”
萧美娘抬起了头,咬牙切齿地说道:“既然陛下这样说了。那这个外人又怎么能离间你我夫妻之间的关系?我大哥萧琮,含冤而死,这个散布流言的外人,总应该给我大哥负点责任吧。”
杨广叹了口气:“美娘。你又来了,此事真的和宇文将军没关系,这流言不是他散布的,只是他听到了这些流言,上报给朕罢了。”
萧美娘恨恨地说道:“满朝文武,这么多的官员。没有一个人举报这些流言,就连刚才的那个耳目很灵的王世充,也对此一言不发,这说明他也知道这不过是民间的流言罢了,不足为信。只有宇文述,存心害我萧家,才会向陛下进谗言,哼,他就是恼火我家阿瑀上次举报了他两个儿子在关外走私生铁的事情,挟私报复罢了,陛下,陛下,您可一定要为臣妾作主啊!”
杨广的眼中闪过一丝冷厉的寒芒,萧美娘看到这道凶光,不由得娇躯一颤,吓得不敢再哭了,只听杨广冷冷地说道:“好了,美娘,这是军国之事,你还是不要多过问了,朕心中有数就是,流言之所以产生,又流传得这么广,不是简单地有人散播就可以的,得天下百姓相信才行,前几年朕确实对你萧家宗族提拔得过多,过快了,也难怪有这样的流言出现。”
“民间一旦有人信了这个流言,就会有心怀不轨之徒,打着你萧家的名义作乱,到那时候,朕可能连你也无法回护了。至于你大哥,他一向跟贺若弼,杨素交好,朕通过你劝过他,暗示过他多次,要他跟这些人保持距离,可他却始终置若罔闻。”
“在贺若弼犯法死后,萧琮又多次公开地表示贺若弼罪不至死,要是他作为萧氏族长都对朕这个态度,朕还如何治理天下?朕只不过要申斥他一下,要他闭门思过,可他却仰药自尽,美娘啊,朕可以对天发誓,朕真的没有杀你大哥之心!”
萧美娘在心中暗暗地骂道,好个忘恩负义的死鬼,你当老娘是给你骗大的么,你的誓就是个屁,一钱不值,以为老娘会信?可是她却脸上现出一份感动之色:“陛下,有您这句话,臣妾的大哥,就是死,也可以瞑目了,都是臣妾的错,臣妾,臣妾胡乱地猜测,错怪了陛下,死罪,死罪。”
杨广哈哈一笑,抚着萧美娘那张吹弹得破的脸蛋,说道:“好了,美娘,你我夫妻多年,经历过那么多事情,咱们可是患难与共,那些外臣们,朕没有一个信得过的,只有你,还有你的弟弟阿瑀,才是真正为朕分忧,对朕忠心的,这点朕当然知道,可是你们萧家,毕竟以前是一国皇室,朕总要注意点影响才是,你放心,这回远征高句丽,朕会把你和阿瑀都带在身边,慢慢地恢复你们萧家的荣宠便是。”
萧美娘心中窃喜,离了杨广的怀抱,一个深深的万福及腰:“臣妾谢陛下隆恩,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杨广点了点头,扶起萧美娘,轻轻地说道:“美娘,你看这王世充所说,有几分可信?”(未完待续。)
第九百三十八章 问计妇人
萧皇后的凤目眨了眨:“至尊,这可是军国大事,我一个妇道人家,哪里懂这些啊?”
杨广笑着在萧皇后的脸上掐了掐,说道:“我的美娘怎么会是什么一般的妇道人家,你是女中男儿,巾帼宰相,论见识,论政治,一大半的朝臣都不如你呢。有时候你的一些见解,就连你大哥和阿瑀都比不上,好了,你我夫妻多年,就不要这样推来推去的了,现在朕只信得过你,想听听你的意见。”
萧皇后的峨眉轻挑,凝神思考了一会儿,说道:“这王世充看起来倒是比虞世基,裴蕴这些人更忠心,只冲着他明知陛下不喜欢听谏言,还是冒死进谏,应该就是个忠臣。”
杨广冷笑道:“可是美娘,你不是不知道,此人心狠手辣,一肚子的坏水,以前我们在争储君之位的时候,他出了多少邪恶的点子,你也不是不知道。你能相信这么一个先后背叛了高熲,后来又及时脱离了杨素的人,会是一个忠臣义士?”
萧美娘微微一笑:“王世充当然不是什么忠臣,但他是一个聪明人,因为他聪明,所以他绝对不会背叛陛下,也因为他聪明,所以他才会选择和虞世基他们不同的方式,现在表现得象一个直臣。”
杨广轻轻地“哦”了一声:“说详细点,朕想听听美娘的高见。”他说着,扶着萧美娘,坐在了一个绣墩之上。
萧美娘轻轻地抚了抚额前的秀发,说道:“依臣妾看来,王世充早年为了向上爬,投靠当时最有权势的人,先是高熲,后是杨素,是完全可以理解的,毕竟他这样的商人之子,全无根基,又被关陇世家和山东大族所看不起。只能抱大腿了,而高熲和杨素这两大重臣,也是看中他这一点,所以才会对其限制使用。一方面不能把他提得太快,以免引起跟随自己的世家子弟的不满,一方面又让他参与众多机密之事,做下许多阴谋,以用其精明干练和聪明才智。”
杨广点了点头:“确实如此。非但高熲和杨素,就是朕,当年在做晋王的时候,也是专门用此人做脏活儿的。他知道了朕太多当年的机密,所以朕几次想要除掉他灭口,但一想到此人确实有才,现在又这么恭顺,一时又不忍下手,唉,也不知道朕的这个决定。是对是错。”
萧美娘微微一笑:“陛下,你是一代圣君,心中装着九州万方,四海列国,当然要有驾驭王世充的气度了。自您上任以来,各种雷霆手段,怀柔政策,把那些嚣张狂妄的前朝遗老们整得是服服帖帖,王世充见识到了陛下的厉害,自然不敢生出异心了。所以只能忠心效顺。”
杨广满意地捋了捋自己的胡子。不管何时,只要听到有人拍自己的马屁,明知是奉承,他也会很高兴。他笑道:“美娘,你不用象虞世基他们这些人那样,尽是溢美之词的,你我夫妻之间,这样就见外了,你说说看。王世充既然要忠心效忠于朕,为何还要经常和朕对着来,说些朕不爱听的话呢?”
萧美娘正色道:“这就是王世充的聪明之处了,他本就是个圆滑,势利,善于见风使舵的人,在高熲和杨素面前都是各种表演,装孙子,拍马屁,这些陛下是知道的,所以他在陛下这里,自然不能再用以前的那套,否则陛下觉得此人不真实,满口甜言蜜语,只会对他反感,甚至杀了他。所以他就反其道而行之,在陛下面前装得象个忠臣,处处直言进谏,跟虞世基他们这些人针锋相对,这样才是自保之道。”
杨广点了点头,说道:“美娘,为何说王世充跟虞世基作对,是自保之道呢?他就算直言进谏,也可以对事不对人,可是朕觉得他现在是处处针对虞世基,裴蕴这些江南新宠,朕总感觉有些不对劲的地方,你是旁观者清,能说说你的看法吗?”
萧美娘秀目中眼波流转,缓缓地说道:“王世充跟虞世基现在看起来是结了仇了,表面上看,原因是因为那个封伦,虞世基出手护下了王世充的仇人封伦,现在还不停地给他找麻烦,找到机会就想害他,而王世充又是个厉害角色,绝对不会吃哑巴亏,所以对虞世基的反击,也是在情理之中。”
“这次薛道衡之死,王世充是反对陛下对薛道衡的处置的,不是因为他有多善良,而是因为薛道衡死了,对虞世基最有利,所以他自然是要极力阻止,只要薛道衡还活着,虞世基就不得专宠,在文人圈中的地位也只能屈居第二,这就是虞世基为何拼命要置薛道衡于死地的原因!”
杨广的眉毛微微一挑:“朕也是想让虞世基来监视薛道衡,本来朕是希望薛道衡能识相,为朕效力,这样让他和虞世基能互相监控 ,互相揭发,他们两个都没有根基,也没有党羽,最后只能争相依附于朕,此乃所谓的帝王制衡之术。可是现在薛道衡已经死了,虞世基无人可制,美娘,你看王世充此人,值得信赖吗?能不能制衡虞世基?”
萧美娘本想顺着杨广的意思说下去,突然心中一动,觉得王世充这样的枭雄,如果放在杨广的身边,不让他去地方上兴风作浪,掌握兵权,那天下不可能乱得起来,念及于此,萧美娘的嘴角勾了勾,说道:“臣妾以为,王世充其人聪明绝顶,如果只是为了制衡虞世基这样为陛下起草诏书的文人,有点大材小用了,陛下不妨借机把他出放,这样既可以让虞世基害不到他,又可以让王世充帮更多的忙。”
杨广笑道:“朕还有点舍不得呢,王世充这两年来为朕排忧解难,办了不少事情,朕是相当的满意,此番朕要远征高句丽,他又有军政才能,带在身边,也许更好!美娘,这事你怎么看呢?”(未完待续。)
第九百三十九章 死掐宇文述
萧美娘的心中一动,问道:“陛下这回要带王世充去高句丽?不是刚才说要把他派往江都,为你解决掉张衡吗?”
杨广摇了摇头:“张衡是忠是奸,几个月就能查清楚,刚才朕告诉王世充,让他调以征伐高句丽的江淮一带的军士卫戍江都,靠这支部队制住张衡,如果朕没记错的话,那个征伐流球大胜而归的陈棱,曾经在郢州和王世充合作过几个月,也算是老相识了,这回他手里有兵,制住张衡,不成问题的。而且…………”
说到这里的时候,杨广勾了勾嘴角,突然收住了话头,萧美娘微微一笑:“陛下可是忧虑这王世充手里有了兵权,会趁陛下远征在外的时候作乱?”
杨广的眉头紧紧地锁着,沉重地点了点头:“美娘所言极是,对这王世充,无论任何时候,都不能掉以轻心,此人不仅是个干练的能吏,以前更是一个能征善战的将军,而且作战中会使妖法邪术,不择手段,当年朕领兵出征突厥的时候,曾经亲眼见他挖出战死将士的尸体,在烈日下曝晒之后烧成灰,作法之后,洒到突厥人的水源里,其歹毒凶残,可见一斑。所以朕绝对不会把自己的后背交给王世充,只有把他带在身边,才能放心。”
萧美娘点了点头,笑道:“陛下,那你为何不带李渊上前线呢?您以前也跟臣妾说过,这李渊也不是易与之辈,必须小心防范的。”
杨广摇了摇头:“李渊的情况不一样,王世充根基尚浅,没有家世,让他随朕出征,即使立再大的功,也不可能形成尾大不掉的世家大族,在关陇集团那帮军汉的眼里,他永远只是个打算盘的商人之子,他们是不肯居于其下的。至少在王世充这一代是这样。当然,若是王家代代出名将,三四代之后,倒是不可以掉以轻心。但那是朕的身后之事了,不用烦心。所以朕不怕王世充从征建功之后,会形成什么威胁。”
“可是李渊不一样,他现在在关中呼风唤雨,隐然已经成了那帮丘八们的头子。阿昭死后,东宫的精兵强将,世家子弟们一大半宁可放弃在宫中宿卫,一路平步青云的机会,也要外放为下州司马,县尉这样的低级武官,就是想离着关陇近一些。”
“唉,也怪阿孩(杨柬)这个畜生不成器,朕现在废了他,把他囚禁起来。阿昭的几个孩子又太年幼,这些关陇子弟们没有东宫可以投靠,就都去投奔了李渊。美娘,孔子说过,不可假人者,惟名与器。李渊已经有了很高的名声,如果在征伐高句丽的时候再立下军功,趁机掌握了军权,那以后就会成为尾大不掉的庞大势力了,朕就是想除掉他。也不是容易的事情。”
萧美娘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说道:“所以陛下现在想的,就是把李渊放在你可以控制的范围内,让他运军粮。这样不至于上前线立功,又不至于放在关陇老家里,有作乱的可能,是吗?”
杨广笑道:“正是如此,虽然关陇一系的世家子弟都会随军出征,但这些人的家都在关中。父母妻儿多是在大兴,若是李渊到时候趁机起事,以这些人的家人为要挟,无论是让他们反过来攻杀朕,或者是让这些人逃回去投奔自己,那可就麻烦了。
萧美娘的眼中闪过一丝疑虑:“李渊毕竟是陛下的表哥,不至于这样绝情吧。”
杨广冷笑道:“皇权面前,连亲生兄弟,亲生父子都可以相残,表哥又算得了什么!对了,光是让李渊在怀远镇运粮,朕还不能完全放心,到时候让他的老婆窦氏,带着他的长子李建成,到涿郡居住,权当人质,万一李渊乱来,先杀他老婆儿子再说!”
杨广说到这里时,眼中杀机一现,这副表情着实让萧美娘芳心乱颤,她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既是这样,陛下还需要派一员大将,镇守涿郡,以保后方平安才是。”
杨广点了点头:“这个人选朕已经想好了。上回征伐吐谷浑时,大将军李景,身先士卒,大破吐谷浑军,朕也给了他很高的礼遇,此人一定对朕感恩戴德,把他放在涿郡,看守李渊和前线诸将的家属,管好后方的粮仓,一定没有问题。”
萧美娘笑道:“陛下真乃神人也,尽是神机妙算,臣妾心服口服。”
杨广哈哈一笑,站起身,兴奋地踱起步来,突然,他又想到了什么,目光落在了御案之上的那道杨玄感的奏章上,脸色又渐渐地沉了下来。
萧皇后看了一眼那奏章,远远地就知道了大概,小心地说道:“陛下,您还有什么担心的呢?可是,可是觉得不太好安置这杨玄感?”
杨广叹了口气,点了点头:“是啊,这位天下第一的勇将,朕还真的不知道应该如何安置呢。宇文述也是奇怪,放着这样的立功机会,不给自己那个勇悍绝伦的孙子宇文成都,却要让段文振来给杨玄感说情,不知道他是何用意。”
萧皇后的眉头微蹙:“陛下,臣妾有一言,完全是出于公心,而不是出于私怨,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杨广“唔”了一声,说道:“美娘,你说吧,今天无论何事,朕都可许你直言。”
萧皇后站起身,盈盈一个万福:“谢陛下。臣妾要说的,就是这宇文述。正如刚才陛下所言,如果真有这样一举击破高句丽的好机会,为何他不让自己的孙子宇文成都当先锋呢?这可是给他们宇文家立功的好机会啊!”
杨广点了点头:“美娘所言极是,但也许是宇文成都年龄尚小,刚刚二十出头,若为前军主将,只怕很多人会不服吧。”
萧皇后微微一笑:“臣妾记得那杨玄感当年随杨素出征突厥的时候,也就差不多宇文成都的年纪,不也是统领成千上万的骁果骑士了吗,也没听有人不服过。所以臣妾以为,只怕宇文述对陛下的忠诚,并不如看起来那么可靠,或者说他对此战一举灭国的信心,也不如他对陛下拍胸脯保证必胜时来得足。”(未完待续。)
第九百四十章 夜会萧瑀
杨广的面色阴沉,站起来踱了几步,这个阴影也确实一直笼罩在他的心头,宇文述自从拥戴他即位,不,应该说是自从在他当扬州总管时投效他以来,就一直对自己不置一词反对,无论当面还是在臣子中,都是一副恨不得为自己赴汤蹈火,粉身碎骨的忠诚样子。这反而让他觉得有些不真实,就象成天拍自己马屁的虞世基,裴蕴等人,虽然一开始让自己很受用,但时间长了,却是不如王世充时不时的几句谏言要来得感觉可靠。
萧美娘一看杨广这样子,就知道他有些被自己说动了,心中窃喜,继续说道:“宇文述是绝对不会在陛下面前有半句异议的,所以要看他的行动,如果他觉得此战必胜,就会象上次打吐谷浑那样,自请前军主帅,让宇文成都当先锋,靠这军功来赦免现在还在自己府上当奴隶的两个儿子。可这回他的求战**不高,没有一点率领前军的意思,这显然就是他对这次的出征不太看好。”
杨广的脚步一下子停在了原地,一扭头,看着萧美娘的双眼中神光如电,沉声道:“美娘,到底是什么原因,能让他对这次的出征不看好?我雄师百万,水陆并进,高句丽不过我大隋一两个大州的地盘,战兵不过二十万,我以五击一,有什么不能一战而胜的呢?即使是在廷议,军议的时候,宇文述也未发一言反对啊,朕不是没给他说话的机会!”
萧美娘摇了摇头:“陛下,这些军国大事,臣妾一个女人又怎么可能懂?你要臣妾看谁说真话,说耍滑头,也许臣妾还能靠一些直觉来回答,可是行军作战之事,臣妾真的是不明白的。您实在要问,不如去问王世充好了,他可是深通兵法。南征北战过的啊。”
杨广冷笑道:“可是这王世充,好像也不是太情愿上前线,刚才明着说是要去为朕解决掉张衡这个后顾之忧,可是当朕说要他从军随驾的时候。他却答应得不是这么痛快,哼,朕又不是瞎子,怎么会看不出来他的不情愿?不是他有异心,就是他内心里也不看好此战。朕就奇怪了。为什么他们都没有必胜的把握呢?到底是哪点出了问题?”
萧美娘微微一笑:“陛下,臣妾不知道这事,不过可能阿瑀多少懂一些,你要不要叫他来商量一下呢?”
杨广点了点头:“很好,来人,宣内史侍郎萧瑀即刻入宫奏对。”
百官坊内,萧瑀府上,一间偏院之中,萧瑀穿着白色的中衣,披着一件毛皮大裘。正在厢房之中与一个全身黑斗蓬的人窃窃私语,几个强壮的家丁护卫持刀挎棍,打着灯笼守在院外,确保二人的话不会给人听到,而一阵阵的夜风吹得这厢房之中的火烛一阵阵地摇晃,把二人的影子长长地映在窗纸上,诡异非常。
萧瑀的神色严肃:“王侍郎,你说你真的看到我姐姐了?”
王世充的脸从斗蓬的阴影中露了出来,自从离开皇宫后,他就快马加鞭地直奔到了这里。从偏门入内,持着萧美娘给过自己的一块紧急令牌,和萧瑀取得了联系,这个已经被冷落了大半年的萧氏宗族。从一年前的门庭若市,变得现在这样冷冷清清,方圆百步之内连只狗都没有,着实让人感慨,也让王世充的深夜来访,变得异常方便。起码不用象去裴世矩府上那样,又要绕路又要换车了。
王世充微微一笑,这是他和萧美娘以前约定好的一个紧急联系的方式,若是无法直接和萧美娘接头时,可以跟萧瑀凭借这块令牌接头,时间紧迫,有些话必须要现在与萧瑀直接交代,来不及让人持令牌带萧瑀来自己的满园了,好在萧家已经失势,据单雄信的探查,一年前派来监控萧府的内卫们也全部撤离了,现在萧家周围五百步内尽是自己的密探,安全必不用怀疑,唯一要费点功夫的,就是从萧瑀身上打开缺口了。
王世充点了点头:“不错,我在奏对的时候,萧皇后就被杨广召来,坐在帷幕后面,她趁杨广不备,轻轻地拉开了帷幕,和我示意,虽然我没和她说上话,但看她的口型,我知道她是要我来找你。所以我就深夜来了,叨扰萧老弟的美梦,实在过意不去。”
萧瑀长叹一声:“什么时候,我们萧家姐弟间的联系,也要通过你王世充这位阴影中的枭雄来进行了。我姐姐一时糊涂,上了你的贼船,可你别以为我萧瑀会跟你同流合污,我萧瑀自幼读圣贤之书,忠正守节,岂会和你行那谋逆之事?”
王世充知道萧瑀和萧美娘还是有所区别,并不赞同她姐姐那个反隋复梁的计划,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萧美娘在无奈之中才只能转而扶持那个野心勃勃,难以控制的萧铣,而不去帮自己的这个亲生弟弟。但王世充还是有把握让萧瑀慢慢地倒向自己,今天算是自己和这位青年才子的第一次正式摊牌,最低限度,也可以让他在不自觉中和自己慢慢地开始合作,达到裴世矩和自己的那种关系,基本上也就是自己的目的了。
王世充微微一笑:“萧侍郎,我知道你是忠义之人,但是忠义不能当饭吃,也救不了你萧氏一族。一年之前,你萧家风光无限,自然不会把我放在眼里,可现在你萧家落难,现在我要跟你说的,是唯一一个能拉你萧家出困的机会,错过这次,你们就准备一辈子给宇文述踩在脚下吧。如果萧侍郎不愿意跟王某合作,那王某绝不勉强,现在就可以走。”他说着,站起身来,向着门外的方向走去。
火光照着萧瑀那张清秀的脸,他的脸上肌肉在微微地抖动着,反映出他此刻内心的换气,终于,他一拍大腿,说道:“王兄请留步!”
王世充的脸上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他收回了正在向门槛外迈的脚,转过头来,对着萧瑀微微一笑:“萧老弟果然是明白人,我最喜欢和明白人打交道了。”(未完待续。)
第九百四十一章 开门见山
萧瑀的眉头仍然紧紧地锁着,沉声道:“王世充,咱们也不用拐弯抹角了,不过在我们谈话之前,你先说清楚一件事,然后我才考虑要不要和你合作。”
王世充微微一笑:“萧老弟,你是不是想问,我这回跟你的合作,会不会有损大隋的江山社稷呢?”
萧瑀点了点头:“不错,萧某与家姐也有言在先,若是有害于大隋的事情,萧某是绝对不会做的。虽然姐姐还认为自己是大梁国的人,但大梁已经亡了快三十年了,建国时间也才不到十年,谈何复国?大隋对我们梁国的亡国宗室,不仅不杀,而且荣华富贵,应有尽有,可谓仁致义尽,若是恩将仇报,即使得到天下,也是有亏神明,必不能长久!”
王世充笑着摇了摇头:“萧老弟,时间紧迫,你这番大道理还是跟你姐姐去说吧,这回至尊把你姐姐从冷宫里放了出来,就是因为身边之人不可信,上次因为宇文述举报那个流言,而且当时你萧氏一族确实风头太劲,不得不让人心生顾虑,所以至尊才会对你们萧氏采取了这种手段。可现在如果不出我所料,他叫出你姐姐,还让她旁听和我的奏对,应该是对宇文述产生了疑心了。”
王世充小心地控制着自己的言论,尽量不象对杨玄感和裴世矩时那样直呼杨广的本名,而是一口一个至尊,这样可以拉近和萧瑀的心理距离。
萧瑀的双眼一亮:“何以见得?”
王世充正色道:“这次远征高句丽,本来已经内定宇文述为主帅,以他上次对吐谷浑的表现来看,如果是必胜之战,一定会想方设法给自己的家族捞功,尤其是全军前锋这一重任,会千方百计地给自己那个骁勇善战的孙子宇文成都抢到,以便积累足够的功劳,把还在当奴隶的宇文化及和宇文智及给放出来。”
萧瑀点了点头:“不错,上次吐谷浑之战后。本来宇文述曾经暗中表示过这种意思,但至尊还没有消了这两个家伙走私生铁,欺瞒至尊的气,所以只赏了宇文述大量的钱财。还给宇文成都升为天宝大将军,却没有提及宇文述的两个儿子,所以这回有征战高句丽的机会,宇文述应该抢功才是,他不去抢。定是信心不足,不想大败之后得罪免官!”
王世充笑道:“想不到萧老弟一介文官,对军国之事也是在行得很啊。” 萧瑀的脸上闪过一丝得意之色,一闪而没,一边抚着自己的胡子,一边说道:“作为朝廷命官,自然要对国事上点心,这战阵之事,首先要庙算,将军决胜。又岂是在沙场之上?”
王世充发现这萧瑀有几乎所有文人的通病,那就是清高,爱虚荣,在自己这样的商人之子面前,总是要有意无意地摆出世家高门子弟的优越感,即使在自己并不擅长的军事上,也是如此,他决定再继续顺着萧瑀的意思,让他进一步表现,反正这也是今天晚上自己来的主要目的。借此机会正好看看此人懂多少军事,若是他真有战略眼光,也省了自己不少口舌教导的功夫。
于是王世充装着很用心地点了点头,说道:“那听起来萧老弟也是不看好这次远征了。说说你的理由。”
萧瑀叹了口气:“听几次朝议的结果,无论是至尊,还是主战的将军们,都小看了高句丽的实力,以为他们不过大隋的一个大州的地盘,战士不过二十万。还要留出足够的部队守卫南方的百济,新罗和平壤城。我军百万之众,当可摧枯拉朽,一举将之击破。”
王世充点了点头:“账面上分析,确实如此,萧老弟有何异议呢?”
萧瑀摇了摇头:“高句丽的实力,已经今非昔比,他们现在国内人口接近一百万户,而且几乎全国都是施行类似北周的府兵制度,可战之兵虽然现在只有二十万,可那只相当于我大隋的常备兵力,若遇大规模外敌入侵,可以迅速地暴兵,以我的估计,按他们的实力,以及存在高句丽各府库内的军械战具,在三四个月的时间内,暴到四五十万军队,是不成问题的。”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何况高句丽还可以奴役和驱使契丹,奚族,同罗和勿吉等蛮族骑兵助战,这些游牧仆从部落可以出动至少十万铁骑,大大地弥补高句丽军骑兵不足的短板!”
王世充点了点头:“可是我军并不是单独行动,百济和新罗作为我大隋的属国,一定也会出兵助战,高句丽至少也要留个二十万人防守南边国境和国都平壤城,在辽东一带与我军作战的兵力不会超过四十万,我军仍然是有绝对的数量优势,即使是以二击一或者以三击一,也没有失败的理由啊。”
萧瑀摇了摇头,正色道:“我没这么乐观,高句丽的优势,除了兵力不弱,足可以与我军一战外,还在于两点,一是地利。那高句丽沿着辽河修筑了数千里长的长城,又毁坏了我军前线基地营州到辽河的通道,从营州到辽河有近千里之遥,一路之上全是泥泞的沼泽地带。极难通行,只怕我军刚到辽河,就已成疲师,更不用说渡河后的作战了。”
“这第二嘛 ,就是高句丽人极擅守城,辽东千里之地,他们密密麻麻地修建了数十个城池,从辽河到鸭绿水一线排开,均在交通要道之上,我军若不能清除这些城池,则粮道和补给受阻,无法前行。”
“他们的每座城池只需要设数千守军,坚壁清野,就足以让我军顿兵坚城之下,若是强攻,则损失惨重,也未必能迅速攻下,若是让城别走,则会给威胁粮道,若是分兵围攻,每城则至少要留出三倍以上的兵力才能确保守军无法出城骚扰。”
“这样处处分兵,等我军前锋到达辽东城下时,只怕兵力已经不足二十万,而高句丽此时在后方集结的主力部队也不会低于此数,这时在辽东城下的野战,就会成为本次战争的胜负手,若我军不幸战败,则百万大军,都有崩溃之险!”(未完待续。)
第九百四十二章 文武双全
王世充一动不动地看着眼前的萧瑀,这会儿他倒是有些真正地佩服起眼前的这个白面书生了,居然可以分析得头头是道,比起曾经上过战场,跟着自己和高熲,杨素南征北战过的裴世矩,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看来自己以前还真的有点轻视了这个萧瑀,以后需要对他另眼相看才是。
王世充点了点头,正色道:“萧老弟所言很有道理,这么说来,你也并不看好这次远征的前景了?”
萧瑀苦笑道:“连萧某都能看出的事情,作为百战宿将的王兄你,自然是能清楚的,作为领兵出征多年的宇文述,也不可能不知道,你想着颠覆大隋,自然不可能进忠言,而宇文述受了陛下天高地厚之恩,也不思报国,不进忠言,实在是令人齿冷!”
王世充微微一笑:“萧老弟,我跟你说句实话吧,这回我还真不想至尊把这百万大军折在辽东,我虽然图他杨家的天下,但还不至于希望他这么快就崩溃掉,这也是我今天来找你的原因。”
萧瑀有些意外,轻轻地“哦”了一声:“你不会跟我说,你突然改变了主意,不想做一个叛臣,而想做一个大隋的忠臣了吧。”
王世充笑着摇了摇头:“你姐姐都不忠于自己的丈夫,我又何必要向他效忠?萧瑀,你不是不知道杨广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心狠手辣,弑父杀兄,这样的人你居然会对其无原则地效忠,实在是让人费解。”
萧瑀咬了咬牙:“这些我都知道,但这是帝王家事,无情本就是帝王家,先皇为夺皇位曾狠心杀死自己外孙,屠灭宇文氏一族数千宗室,今上虽然手段酷烈,不足为外人道,但也是历代帝王们都会做的事情。我萧家受的是杨氏大隋的国恩,并不是哪个帝王私人的恩德,所以我姐姐选择兴复大梁,我却选择效忠大隋。这并不让人费解。”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冷笑道:“倒是你王世充,你受的国恩不比我们萧家少,我们萧家虽是亡国宗室。好歹兰陵萧氏是累世大族,高门显贵,可是你王世充,不过是一个西域破产商人的后代,无权无势,若不是两代隋皇对你的破格提拔,又如何能象今天这样,身穿紫袍,位居高官呢?在我看来,你比我们萧家更应该忠于大隋才是。”
王世充冷冷地说道:“我今天能穿这身三品紫袍。不是因为两代隋皇给我的厚恩,而是因为我王世充为国家立的功,配得上这身衣服,不,甚至应该说,我王世充为国家做的贡献,远远地超过这一身紫袍。”
萧瑀瞪大了眼睛,本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王世充厉声打断:“萧老弟,你一生下来就是高贵的兰陵萧氏。虽然不象皇室的那些王子们,襁褓之中就是一品高官,但也因为你姐姐的关系,从小就可以长于皇室内廷。受到最好的教育,年龄稍长,就可以当太子和重臣的文书幕僚,可以说你生下来的起点,就比多少民间的士人奋斗一生都要高,所以你根本不知民间疾苦。更不知草根奋斗的不易。”
“想我王世充,弱冠从军,平陈一战,出生入死,不仅要与敌军斗,更要与随时想要害自己,取自己性命的顶头上司斗,费尽心机,临阵指挥败军,几乎以一已之力帮助贺若弼打赢了蒋山之战,可换来的是什么?随便一个贺若弼的亲兵马夫,都能官至七品,而我立的功,在平南所有的将帅中可排前十,却只换来了一个正九品的校书郎,你说,这就是大隋先皇对我王世充应有的奖励和提拔?”
“接下来的几年,我王世充出生入死,南征北战,计定突厥,先后平定江南和岭南,名将善战之名闻于天下,但即使如此,也不过累官至仪同罢了,回京之后,不过是一个兵部驾部司员外郎,你萧老弟陪着薛夫子写了几年诏书,无征战之苦,性命之虞,只靠着写写字,抄抄书,就能成为内史侍郎,官高我两个品级,你若是换到我的位置,可能服气?”
萧瑀的嘴角勾了勾,嗫嚅道:“这个,这个好象是不太合理,不过,不过…………”
王世充冷笑道:“不过你萧老弟是兰陵萧氏,高门贵种,我王世充是西域胡种,出身低贱,所以这一切也是合理的,谁让我祖宗不如你祖宗呢,对不对?”
萧瑀的脸色通红,开始不停地擦起额头的汗水,他并非不明理之人,王世充说的这一切,让他无言以对,无话可说。
王世充哈哈一笑,今天他突然很有一种发泄的快感,以前只有在跟杨玄感在一起时,才能这样无所顾忌,即使在魏征面前,为了保持自己作为主公的威严,有些话也是不能随便说的。他趁兴说道:“这就是世道,你们世家大族把持着整个天下大半的资源,几乎全部的高级官位,我王世充好歹也是商人之子,家境还算殷实,这才能勉强给我有个基本的出头之机,若是换了农家子弟,只怕即使当一个九品官,都是奢望,所以我今天的所有权势,地位,全是我自己一刀一枪打出来的,不是任何人的施舍,谁也不能把它夺去!”
萧瑀被王世充这极具气势的话语压得汗如雨下,半晌,才叹了口气,说道:“照此说来,王兄还真是受了不少委屈,萧某向你道歉,你这官职,确实不是别人的赠予,来得光明正大,无话可说。只是萧某不明白,你既然已经通过自己的奋斗,爬到了今天的位置,又何苦贪心不足,起了谋逆之心呢?象现在这样效忠至尊,不是很好吗?”
王世充冷笑道:“杨广是一个你效忠他,他就会对你付出真心的皇帝吗?不要说他了,就是先皇,又能如何?上位之初时靠着高熲,虞庆则等一帮老臣扶持,拥立,虽有二十年的开皇之治,但个性猜忌刻薄,一代良相高仆射,最后还不是给他鸟尽弓藏,被迫退位?虞庆则这样的大将更是掉了脑袋,这不就是伴君如伴虎的最好证明吗?”(未完待续。)
第九百四十三章 口若悬河
王世充双眼中绿芒闪闪,慷慨陈辞道:“不过如果是先皇时期,我王世充是不会想着造反的,因为四海安定,人民富足,民心向着大隋皇室,起兵的阴谋家只有死路一条。”
“可是杨广是个什么货色,你应该比我还清楚,此人本性就是邪恶凶残的,而且嫉贤妒能,全无人君之量,连高熲,薛道衡这样的忠臣,直臣都不肯放过,在他的身边,只剩下了溜须拍马之徒,你就是想进忠言,当忠臣,最后也只能落得个比干(商纣王的忠臣,被纣王剖心而死)的下场。我可不愿意这样。”
萧瑀叹了口气:“你说的有道理,但他毕竟是君,我们是臣,作为臣子,是有义务劝谏君王,扶正国家的,高熲和薛道衡是前朝老臣,以前在至尊当王子的时候轻慢过他,情况不太一样。”
王世充摇了摇头:“虞世基这样的人,不是前朝老臣,为何不敢说杨广一句的不是?因为他如果说了,下场就不会比薛道衡好到哪里去。这次的征高句丽就是如此,连你都能看出胜负难料,远非征吐谷浑那样可以轻松碾压,可为何满朝文武,就无一人谏言?因为大家都清楚,杨广早就是打定了主意要调动举国的人力物力,去打这场仗,劝与不劝,都是一样。”
萧瑀咬了咬牙:“那你今天来找我作什么?王世充,说了这么半天,咱们也没必要再东拉西扯的了,我姐姐要你来找我做什么,你直说便是。”
王世充微微一笑,他长长地舒了口气,今天的这通发泄,让他感觉很爽,他朗声说道:“今天杨广找你姐姐来议政,就说明他对宇文述起了疑心,即使他自己也开始怀疑起征高句丽的胜败。但他也不会收手的,败了就败了,来年再战,杨广输得起。而且他也相信,大隋能输得起,就是耗,就是用人命填,也能活活耗死高句丽。当年汉武帝让国内减丁一半。也打垮了匈奴,杨广一定会向汉武大帝学习的。”
萧瑀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眼神中闪出一丝落寞与无奈:“你说得对,陛下确实是这样的人,撞了南墙也不会回头的。那他还找姐姐问什么?我又能做什么?”
王世充捋了捋自己的山羊胡子,说道:“你姐姐是个聪明人,她一定会跟杨广说宇文述靠不住,要是他自己觉得有胜算,早就会让孙子宇文成都当先锋立功了。之所以会让自己的亲信,兵部尚书段文振举荐杨玄感为前军主将,就是想让杨玄感当这个替死鬼,如果杨玄感打得顺利,他会想办法阻止杨玄感直捣平壤,转而由自己接功,如果杨玄感战败,则正好把所有的责任推到他的身上,就象他在吐谷浑对张定和做的那样。”
萧瑀点了点头:“嗯,是的。姐姐一定会这样说,上回我们萧家给整得这么惨,全是宇文述搞的鬼,这仇一定要报的。于公于私,我都乐见其倒台!”
王世充微微一笑:“所以这回我是帮你们的,谁叫我跟你姐姐是盟友呢。宇文述此人,我也早就看他不爽了,正好借这次机会把他扳倒,而这话。要由你来说。”
萧瑀微微一愣:“哦,怎么会让我来说?我现在不过是个给贬官在家的闲人,又能说什么?”
王世充笑道:“你姐姐会说自己是一介妇人,怎么懂军国之事,而你虽是文官,但也略知兵事,所以一定会让杨广找你来奏对的,由于今天是突发事件,杨广绝对想不到我会来和你商议此事,对上口径,所以一定会以为你的见解是你个人的看法,绝非有人教唆,如果你说到点子上,不仅可以让杨广对宇文述生出猜忌,更可以让你萧家,真的萧萧复又起了!”
萧瑀的双眼一亮,追问道:“那要我怎么说,怎么做?!”
王世充正色道:“把你刚才的见解说一下,就可以了,再加几句,说现在山东和河北的民力已经超过了极限,河北开挖大运河,山东征粮造船,都已经有盗匪开始逃避兵役,上山为匪了,若是大军出征在外,失去了弹压的力量,这些地方的民变会越来越严重。如果陛下一再执意要以大军远征的话,在山东和河北,并州一定要留忠诚可靠的名将悍将镇守,如此方可保后方安定!”
萧瑀点了点头:“该留谁镇守?”
王世充微微一笑:“应该留虎贲郎将张须陀为齐郡郡守,留虎牙郎将李靖,为马邑郡丞,如此安排,可保前线无虞。”
萧瑀默念了两遍这二人的名字,脸上生出一丝警惕:“此二人不会是你的手下吧,你是不是想趁大军在外,趁机作乱?”
王世充哈哈一笑:“连我都要给召集跟着杨广远征,怎么会傻到让自己的手下在后方作乱?除非我自己不想活了。你放心,这两个都是真正有文武才略的名将,放在后方,即使有大规模的民变或者是突厥入侵,亦可保大隋的江山无虞。”
萧瑀有些不信地摇了摇头:“你不是想趁乱夺取隋室江山的吗?为何要这样做?”
王世充叹了口气:“隋朝气数未尽,即使远征失败,伤筋动骨,也没到马上要完蛋的时候,率先起兵,只会为后来的英雄人君作铺路石,我没这么傻。所以这次远征,我还是会保着杨广的,若是打下高句丽,这种新征服的地区,叛乱不断,非但不能成为有效的领土,反而要放置大军,远调粮草去维持统治,如此一来,才能彻底地消耗掉大隋的国力,弄得民怨四起,天下英雄群起而灭隋,到那时候,才是我顺应人心,真正地取而代之的时候。萧老弟,你懂了吗?”
萧瑀咬了咬牙,说道:“你可真是个绝代枭雄,也许我应该向至尊进言,揭露你的阴谋。”
王世充微微一笑:“你当然可以进言了,只是你要考虑清楚了,揭发了我,也就揭发了你姐姐,揭发了你萧氏全族,到时候有你们一大家子陪我上刑场,最后一起成了鬼在地下看着隋朝完蛋,不也是件趣事吗?”(未完待续。)
第九百四十四章 锦囊妙计(一)
萧瑀从小到大一向是家门高贵,与世家子弟为伍,还从没有见过王世充这样的泼皮无赖相,给王世充这样一耍无赖,噎得无话可说,王世充看着他的样子,笑道:“好了,萧老弟,你其实也算不得对大隋多忠心,至少你到现在也没举报我,除开我跟你姐姐的关系外,也有为你自己的打算吧,其实你也知道你的姐夫是个啥样的人,也怕他哪天杀到你的头上,到时候没人救得了你,对吧。”
萧禹叹了口气:“伴君如伴虎,但我萧禹会尽自己的本份,我们萧氏一族的利益当然是第一的,在这个基础上,再谈忠君报国的事情,这也是我萧家历代的家训,王世充,你能帮到我们萧家,所以到目前为止,我可以忍受你的所做所为,但是你的阴谋若是涉及到了我们萧家,那可就别怪我以别的方式进行反击了。”
王世充微微一笑:“我说过,我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无论是当朋友还是当敌人,都有其乐趣。对了,萧老弟,还有一件事你一定要跟杨广提,那就是有关杨玄感的事情。”
萧禹轻轻地“哦”了一声:“杨玄感?你跟他有什么交情吗?”
王世充摇了摇头:“没什么交情,甚至可以说关系不太好,以前我娶过一房妾室,大婚的时候杨玄感和李密跑来胡闹,还把那女人惊吓而死,事后若不是看那时候我要投靠杨素的份上,我是不会就这么算了的,现在杨素已经倒了,杨玄感的权势远不如他父亲在世时,我跟他也就是面子上维持个和气罢了,谈不上什么深交。”
萧禹笑道:“既然你和杨玄感没什么来往,又要提他的事情做什么?”
王世充正色道:“杨广今天收到了段文振的奏折,是杨玄感自已请将出征,想当征高句丽大军先锋的请求,萧老弟。你一定要注意,千万不能让杨玄感有这个机会。”
萧禹的脸色一变:“为什么?”
王世充的嘴角勾了勾,分析道:“这杨玄感乃是段文振举荐的,而段文振是宇文述的头号亲信。也就是说杨玄感可能通过某种关系,和宇文述搭上了路子,你们萧家现在和宇文述是死仇关系,难道愿意看到他举荐的杨玄感立功得赏?”
萧禹的眼中透过一丝警惕的神色:“就因为这个原因?”
王世充摇了摇头:“当然不止,你听我接着说。我之所以说你们萧家能借今天的机会一举翻身,一点是你前面的分析可以显示出你的忠诚直言,又有军事天赋,但更重要的一点,是在这杨玄感的事上。”
萧禹一下子来了兴趣,追问道:“杨玄感号称天下无敌的猛将,他要出征,作为先锋,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我想不出有什么理由可以阻止。更想不到为何至尊会因为我的阻止而对我们萧氏另眼相看。”
王世充点了点头,双眼中碧芒一闪:“因为杨玄感虽然英勇善战,但他是杨素的儿子 ,只凭这一点,就和杨广是死仇 ,这也是这么多年杨广一直不敢给他兵权,只让他当文职官员的根本原因!”
萧禹多少也知道一些当年杨广移祸杨素的事情,叹了口气:“原来是这个原因,但我听说杨素曾经严格向杨玄感隐瞒了自己给逼死的真正原因,以杨玄感那个暴躁冲动的性子。如果知道了杨素是给逼死的,能忍这么多年?”
王世充微微一笑:“萧老弟只怕小看了杨玄感,以为他不过是个有一身蛮力的勇夫罢了,可实际上。在我看来,杨玄感文武双全,城府也随着年龄的增长而渐渐地变得深沉,绝不是有勇无谋之辈,表面上看,这几年他开始疏远关陇世家。甚至跟他的义弟李密也渐渐地保持了距离,但这次他不声不响地就能通过宇文述来为自己说话,这说明他宁可结交被关陇世家所不齿的宇文家族,也要为自己找一条掌兵的通道,萧老弟,你觉得他是图一个荣华富贵吗?”
萧禹的眉头一皱:“你的意思是,杨玄感也和你是一路人,想要造反?”
王世充笑着摇了摇头:“我跟杨玄感没什么交情,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想要做什么,但在我看来,杨玄感作为礼部尚书,已经是高级官员了,再过个几年,官至宰辅是不成问题的,没必要通过军功来获得什么,他主动求将请战,显然不是出于忠义,杨家一门子弟各个都有爵位,也显然不是象寻常的关陇子弟那样为了求功得爵,我想杨广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这件事,一定是他对你们萧家的试探 。”
萧禹的眼中闪过一丝疑虑:“试探?”
王世充正色道:“不错,你要反对杨玄感掌兵,当先锋,但你绝对要说出个理由,杨广在骨子里是不信任杨玄感的,也不想让他掌兵,但又没有非常好的理由去拒绝宇文述,你们萧家跟宇文述有仇,你如果一口回绝,又拿不出个好借口,杨广就会以为你萧禹是为了私怨而废公事,把你萧家利益放在大隋之上,以后只怕也不会起用你们萧氏一族了。”
萧禹的眉头一下子舒展了开来:“噢,受教了。那我应该找什么理由呢?总不能明说至尊逼死杨素,要小心杨玄感有了兵后反戈一击吧。”
王世充微微一笑:“这个当然不能明说,杨广虽然心里最怕的就是这个,但你当年并没有参与过逼死杨素之事,所以如果你贸然说出杨玄感跟杨广有杀父之仇,他反而会怀疑你是从哪里打探了自己的秘密,万万不可。你只能说,杨玄感世代将门,杨素的门生故吏遍布军中,当年杨素在杨广登基之初作为关陇世家的首领,领兵迅速平定了杨谅的叛乱,可见杨氏一族在军界的巨大影响力。”
“作为皇帝,是不能放任这种影响力持续的,杨素死得正当其时,而杨玄感羽翼未丰,若是在大战中给予其重要职务,有可能会帮他找回父亲当年的影响力,到时候杨氏一门的权势又会复增,而且杨玄感年纪尚轻,三十多岁作为一军主帅,资历恐怕不能服众,征高句丽的先锋要直面敌国的主力部队,万一有个闪失,会动摇三军的锐气,还是希望杨广能另择良将出战。”(未完待续。)
第九百四十五章 顺河而下
萧禹哈哈一笑:“王世充,你这张嘴真能把死人说活了,这个理由真好,我如果是至尊,一定也会心花怒放的,好,就照你这样说!”
门外的小院里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萧禹的脸色微微一变,正待开口呵斥,却听到一个压低了的声音说道:“主公,宫中来使,请您马上入宫面圣。”
萧禹一扭头,正好看到王世充那挂着淡淡笑意的脸,耳边传来王世充那粗浑低沉的声音,这会儿听起来也是那么地顺耳和亲切:“萧老弟,那我就祝你这回能一切顺利,祝你萧氏一族大翻身了。”
两个月后,通济渠上,一艘看起来并不是很起眼的中等官船,正自西而东行驶,自从一个多月前,征高句丽的全国总动员下达之后,从山阳渎,邗沟,通济渠,到永济渠这条大运河上,就开始变得异常地忙碌,一队队的大泵船前后相望,川流不息地自东向西,由南至北,把一船船的米粮,军械,全副武装的士兵向着北方运输。
夹河两侧,看不到头的军队和民夫赶着牲畜,拉着各种战车与大车,不停地行进着,向着那个看不见的北方重镇,也是这次军队大集结的最终目的地--涿郡行进。
已是冬季,今年是个暖冬,河上并没有结起很厚的浮冰,也许是因为来往的船只太多,让水流不停,导致无从结冰,在这么多来来往往的军船,军械船和粮船中,一百艘有九十九艘都是向着北方涿郡而去的,所以,在现在的航道上,这只本来很不起眼的中等官船,却又显得是那么地不走寻常路了。
王世充换了一身三品的紫色官袍,正合他即将上任的江都郡丞的身份,独立船头。负手于后,冬天的风如刀子一般,吹在他已经开始长出一些皱纹的脸上,隐隐地疼。他却不以为意,看着另一边河道上那一条条被满载的重量压得过了吃水线的泵船,若有所思。
魏征手里拿着一件狐皮大衣,站在王世充身后,说道:“主公。天气寒冷,你当心身体,还是先把这大衣披上吧。”
王世充的思路被魏征的话带回了现实之中,他转过头,微微一笑,接过了那件大衣,一边套在身上,一边说道:“多谢玄成提醒。江都那里可有消息回报?”
魏征点了点头:“我正是为这事来的,刚刚接到飞鸽传书,陈棱的六万军队已经到达江都。在城外三十里外的大营里驻扎,和原来计划的一样,陈棱只推说要等江南的第二批援军和粮草到位之后,再拔营北上。”
王世充“唔”了一声:“这死胖子的动作倒是挺快,看来他还真是想在这次征战中再建功勋呢。上次打个流球让他升到了虎贲郎将,只怕他这回还想要捞个十六卫的大将军,甚至上大将军当当呢。”
魏征笑道:“这只怕是现在天下每个武将的梦想,不管怎么说,杨广给所有想要沙场建功,赏爵封候的人提供了这么一个好机会。看看这些前往北方的江南士兵和民夫,倒也是个个兴高采烈,士气高昂,那一路不绝的嘹亮军歌。让我也有些意外,连江南民风柔弱之地的军士,都有如此的战意,更不用说关陇的那些闻战则喜的世家子弟了。”
王世充冷笑道:“那只是因为他们并不知道此战面对的对手有多强大,前景有多可怕罢了,还以为这回能跟大隋前面二三十年的战争一样。只要至尊一下令,胜利即可唾手而得,剩下的就是得功领赏,封妻荫子呢。”
魏征点了点头:“乙支文德那里已经来了消息,希望我们能尽量延缓隋军集结的时间,他们那里也已经在全面总动员了,而且秘密和百济,新罗达成了协议,到时候百济和新罗的军队只是做做样子,不会真正出动的。”
王世充摇了摇头:“杨广已经派了崔君肃前往百济和新罗出使了,实际上也是想监督这二国的出兵情况,虽然百济和新罗和高句丽有秘密的协议,但这种协议是靠不住的,如果高句丽真的被隋军大败,那这两国一定会趁火打劫,甚至真的参与灭国之战的,要维系这种平衡的局面,唯一的依靠只有实力。”
魏征微微一笑:“主公所言极是,不过百济和新罗也不是傻瓜,他们也知道高句丽一灭,自己就要面对大隋了,唇亡齿寒的道理,还是懂的。所以高句丽至少在前期是可以把主力放到辽东一带和隋军作战,不用太担心南线的情况,何况这三国的交界之处是山地,险峻难行,即使是百济和新罗军真的想出兵,也没这么容易攻到平壤城。”
王世充点了点头:“高句丽现在动员了多少兵力了?粮草,军械的储备可够?各仆从部落能出动多少助战?”
魏征正色道:“乙支文德说了,现在他们还在抢种春天的麦苗,夏天的时候要再抢收一把,所以还不能现在就调集几十万大军,表面上还是那二十万常备军,但是五十万大军的战具,军械,已经完全准备好了,高句丽的三年存粮都已经运送给了契丹,奚,同罗和勿吉这些仆从部落,作为他们出兵的报酬,还许诺战胜之后,会给他们重礼酬谢,所以这些蛮族都是兴高采烈,也已经开始作战争准备了,只等秋后马肥之时,就出兵助战。”
王世充的嘴角勾了勾:“这些蛮族的动向,杨广知道吗?”
魏征微微一笑:“杨广是根本不知道这些的,他连高句丽有多少兵都不清楚,别说这些仆从部落了,即使萧禹按主公上次所说的话提醒过他,他也以为是萧禹是一介书生,纸上谈兵,根本没放在心上。觉得这次还是会象上次打吐谷浑和西域一样,轻松取胜。”
王世充摇了摇头:“不知已也不知彼,焉能不败?为了一个独夫的愚蠢和狂妄,也不知道这些军士和民夫,有几人才能回到家乡,唉!”他看着两岸的士兵,眼神中闪出一丝悲伤与落寞。(未完待续。)
第九百四十六章 涿郡聚兵
魏征默然不语,王世充有感所发,他也心有戚戚,半晌,他才开口道:“主公,听说这回前军的主帅已经选定了,仍然是由宇文述负责,于仲文副之,率领先头部队三十余万人,已经整装待发了,现在涿郡一带,大军云集,北方各州郡的精锐府兵,以及被募集的民间勇士,足有八十万之众,只等后续的十余万江南部队到位之后,就要全军出征了。”
王世充点了点头:“这个时机选择得倒是不错,也难为杨广了,在这寒冬腊月还离开舒服的东都洛阳,跑到涿郡幽州这样的苦寒之地挨冻受罪,我听说这次随驾的四千多名各部官员,一路之上可是受够了罪,杨广有暖和舒适的大营御帐,这些人却只能跟普通士卒一样住最简陋的帷幕,他们都是些养尊处忧的官家子弟,哪受过这种罪,没到涿郡,听说这些低级官员都给冻死千余人了。”
魏征微微一笑:“正是如此,但这次是御驾亲征,名义上杨广也是跟大家同甘共苦,所以这个表现的机会,谁也不愿意放过的,那些人多数也是自愿从军,即使是死了,也是自己的选择,只有一个人,这次跟杨广唱了反调。”
王世充有些意外,轻轻地“哦”了一声:“还会有这样的人?不想活了么?”
魏征笑道:“是那个前任太史令,后来受儿子牵连,被贬为合水县令的庚质。”
王世充长出了一口气,呼出的白气在寒冷的空气中瞬间就成了一道白雾:“原来是这位老夫子啊,怎么,他儿子以前是齐王的僚属,杨柬倒霉后,不仅他儿子跟着丢官流放,他自己也给免了太史令,出为合水县令,难道这回还不吸取教训,想要唱反调来吸引杨广的注意力?”
魏征摇了摇头:“其实也不完全是反调。杨广的御营经过合水的时候,还特地把庚质叫过来奏对,看来杨广也没完全忘掉这位史学大师,或者说对当年让他受儿子的牵连而免官有些歉意。这回就向他展示了隋军强大的军容,然后问他出征的前景如何,能不能一战而克。也许是上次萧禹按我们的意思说的那些话,也让杨广有些心虚了吧。”
“这庚质当时就回道,可以一举而克。但陛下不宜亲征。杨广当时听得有些不高兴,就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庚质就说,陛下车驾在此,行进的速度不可能太快,这会让高句丽有所防范,若是战事迁延不绝,就会生出变数,万一出师不利,则有损陛下的威名。”
“不如陛下就坐镇涿郡。给前方诸将传下方略,要他们自行出击,倍道兼行,直攻辽东城(汉时乐浪郡的治所,即三国时辽东公孙氏的都城襄平),则一定可以旗开得胜的。”
王世充点了点头:“这话说得不错,现在是一月,辽河还在结冰,如果此时加快出击的速度,可以趁着辽河结冰过河。赶在高句丽没有完全动员之前兵临辽东城下,那么这次的征高句丽之战,即使不能拿下平壤城,一举灭国。至少也可以收复辽东,达到一半的目的。只不过,这样的谏言,杨广是不可能听的。”
魏征笑道:“正是如此,杨广当时就不高兴了,说你庚质既然怕死。就留这里好了。于是他就带着御营继续前行。”
王世充微微一笑:“这才是我们所熟悉的杨广,不过庚质的话对他也应该有所触动,这回他应该不会等江南的士兵再去集结了,只靠着云集在涿郡的上百万北方士兵,就可以出动了。等到四五月份,辽东一带下起雨,道路泥泞,再想进军,难度就会加倍,这一点,即使是宇文述和于仲文,也会向他进言的。”
魏征正色道:“是的,刚才接到了杨广的旨意,让主公在办理完江都之事后,迅速到辽东去和他会合。看来他也是心里没底,需要主公帮他出谋划策呢。”
王世充摇了摇头:“那我宁可在这里多呆上几天,也免得在他的身边,出谋也不是,不出谋也不是,宇文述给逼到了前军主将的位置,这回不出力也不行了,我的底线就是呆在杨广身边,绝对不能参与前军的战事。”
魏征轻轻地“哦”了一声:“主公真的以为乙支文德这回能打败宇文述吗?”
王世充点了点头:“此人阴狠深沉,诡计多端,能力在宇文述之上,而且高句丽国王对他的信任,显然超过了杨广对宇文述于仲文诸将的,以高句丽的君臣一心,上下团结,我看不出有什么战败的理由,正常情况下,战线应该维持在辽东城一线,除非。。。。”
魏征的双眼一亮,追问道:“除非什么?”
王世充叹了口气:“除非乙支文德想玩个大的,狠的,尽歼隋军主力,也许会采取诱敌深入,放任宇文述大军渡过鸭绿水,进入平壤腹地的战法,要是那样,可就不妙了。”
魏征倒吸一口冷气:“前军足有三四十万人啊,高句丽有这么强的实力能一举歼之吗?”
王世充摇了摇头:“一切皆有可能!离国万里,远征敌国,最大的问题不是当面的敌人,而是陌生的环境和不济的粮草,若是断了粮,再强的军队也无法作战的,高句丽已经坚壁清野,想靠掠夺的方式获得补给,不太现实,万一宇文述轻敌冒进,那可就麻烦了。”
他抬头看了一眼上天,长出一口气:“我也只能求老天保佑我的老朋友麦铁杖和窦建德了。还有沈光这小子,这回可千万别死啦!”
大兴,郊外,灞上,已近正月,可是寒冷的天气可没有阻止关陇子弟们从军远征的热情,关陇一带的府兵已经在两个月前就在各自州府的鹰扬郎将与鹰击郎将(对应以前的各州骠骑将军与车骑将军)的率领下,取道漠南,向着涿郡进发了。(未完待续。)
第九百四十七章 出征的世家子
至于许多并不在府兵名册上的世家子弟们,也纷纷在这几天内与亲朋好友们告别,穿着华丽的祖传盔甲,骑着披甲战马,在几十上百名的家丁部曲们的陪同下,一家家,一户户地向着蒲州渡口的方向奔去,而这大兴城东的十里长亭,就是众多出征的世家子弟们与亲朋好友们告别的地方了。
几个衣着华丽,没有穿甲胄,而是穿着绸缎劲装,脸上擦着白色的脂粉,看起来非常文弱的贵公子,正在和一帮漂亮的姑娘们抱着痛哭,而他们的身后,几十个剽悍勇壮的家丁护卫正骑在马上,无奈地看着自己的主子这会儿还在跟这些大兴城的名妓们卿卿我我。
一个黄衣华服,看起来二十出头的白面长眉公子哥儿,捧起一个红衣丽人的脸,轻轻地拭着她脸上的泪痕:“宝贝儿,别哭,咱们可是上场搏军功的,等我立了功,当了将军,一定去给你赎身。”
那红衣丽人破泣而笑:“真的吗?哎呀,许公子,奴奴的心,早就给了你,你可千万别负奴奴啊!”
她说着,偷偷摸摸地把那黄衣许公子拉到了一边,小心翼翼地从侍女手上拿过一个锦绣布包,给了黄衣许公子,小声道:“许公子,这个你可千万要拿着,到了军中,记得贴身穿。”
许公子脸上闪过一丝疑虑,正要一边解开布包,一边嘴上说道:“这里究竟是些什么东西呀,还要贴身穿,是软甲吗?”
红衣丽人的脸微微一红,按住了许公子的手, 轻声道:“不是的啦,这里,这里是一件短衣,上面洒了我的月事之物。”
许公子的脸色一变,身后的几个姑娘和公子哥儿听到这话,一个个笑得前仰后覆。许公子气得把这锦绣布包往地上一扔,怒道:“红玉,我这是上阵拼命去的,你叫我穿这个做什么!真是秽气!”
红玉连忙捡起了地上的布包。说道:“不是的,许公子,听说高句丽人有妖法邪术,还会呼风唤雨,要破这些邪术。只有,只有靠极秽之物,所以,所以红玉把这东西给许公子,就是,就是想要公子能一路平安,红玉,红玉不求公子能立功得爵,只求,只求公子能安然无恙。”
许公子本来气得已经把头歪过了一边。但听红玉说得恳切,心中一软,回过头来,拉着红玉的手,柔声道:“好,我听你的,到时候一定把这东西穿在身上,你放心吧,这回我大隋百万天兵,踩平高句丽。不过是举手之劳,我一定会赏官得爵,风风光光地回来找你的。”
一个低沉有力的声音在许公子身后响起:“想不到名动大兴的才子许敬宗,在上战场之前还是这么儿女情长。看来南朝文人果然就是南朝文人,即使生在北地,长在北地,也仍然脱不了骨子里那柔弱多情的气质。”
这许公子正是以前南陈出使隋朝的大使许善心之子,许敬宗。当年南陈灭亡之前,陈叔宝曾派度支侍郎。有江南神童之称的许善心出使大隋,希望能阻止战争,结果隋朝摧枯拉朽般的两三个月就攻下了建康城,而被扣留在大兴的许善心在得知陈亡的消息后,换上衰服,绝食痛哭,其气节感动了隋朝君臣,所以杨坚特地授予他官职待遇不变,以门下省当值的高规格礼遇,而许善心也从此长居大兴城,在这里生下了儿子许敬宗。
许善心虽是标准的南朝文人,但大兴城中的关陇军功贵族却颇为欣赏他的气节,与之交往颇多,而许善心也是来者不拒,跟关陇世家们打成了一片,杨广即位后,许善心留守大兴,而许敬宗从小虽然和一些关陇子弟们一起长大,但骨子里却更喜欢江南文人的那一套调调儿,骑马射猎这些学了几天就扔到了一边,倒是吟诗作对,博览史书这一块儿很是精通。
这次杨广征伐高句丽,不但大兴内外的关陇子弟们跃跃欲试,就连许敬宗这样的纯文人也打起了从军建功的主意,在他们看来,百万之众,去打一个不过大隋一个大州之地的高句丽,胜负不言自明,此时上阵,混个军功爵位,是非常安全的事情,也可以惠及子孙,将来年老之时,亦可对子孙们说:“看,老夫当年也是上过战场,砍过人的儒将哪!”
但这人所说的话实在是太伤人了,一下子把许敬宗的老底给揭了个干净,许敬宗气得满脸通红,回头欲骂,可话到嘴边,却生生地停住了,再也不敢骂出半个字!
只见在许敬宗身后二十多步的地方,十余骑高头大马,正在官道中央停着,这些马的身高肩宽,都比上等的战马还要高出,宽出了几分,一看就是难得的汗血宝马,马身上都披着铁甲,马头还顶着一根钢刺,如同独角兽一般,马上的骑士们更是全副披挂,精甲曜日,一个个都是八尺以上,膀大腰圆,单手提着沉重的双手兵器的猛汉,为首一人,双目如电,玉面朱唇,可不正是号称新一代大兴小霸王的沈光!
许敬宗在大兴多年,曾经跟沈光打过几次照面,不知为何,同样出身南方的沈光,对许敬宗极不感冒,几次出言相诘,所以就象当年的杨玄感与高表仁一样,掐得死去活来,许敬宗虽然手下也有几十个壮汉护卫,但每次都打不过沈光一个人,几次吃亏下来,在大兴城里也只能见了沈光就躲了,虽然恨得牙痒痒,但也只能无可奈何。
许敬宗没想到今天出征的日子,居然能碰到沈光,实在是大大的倒霉,但是在女人们面前,这时候千万也不能怂,他的心一横,眉毛挑了挑,说道:“沈光,你这蛮夫莽汉,也想去建功立业吗?”
沈光哈哈一笑:“打仗本来就是爷们儿的事,你这娘娘腔的小白脸,不在后方吟诗作对,跟这些青楼的姑娘们醉谈风月,却要到前方凑什么热闹,依我看啊,你也别去了,不然上了战场看到死人,一时吓尿了裤子,可没有红玉姑娘给你洗哦!”(未完待续。)
第九百四十八章 沈光出阵
沈光身后的那帮如狼似虎的剽悍后生们全都哈哈大笑起来,就连许敬宗的护卫们也有些忍俊不禁,几乎要笑出声,连忙用手捂住了嘴,这才没有当众出了自己主子的丑。
许敬宗气得嘴都要歪了,却是无话可说,只能在那里咬牙切齿,对着沈光怒目而视。
跟着许敬宗同来的一个文人,正是那曾经和高表仁混得很好的前文坛领袖李德林之子,礼部郎中李百药。他看了沈光一眼,摇了摇头:“沈光,你在后生中也算是有名的人物了,为何嘴上要如此刻薄损人呢?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文武两道,本就是两条殊途,论冲锋陷阵,上阵搏杀,许敬宗确实不如你,可是要说草写军令,编写战报,你又比不上许敬宗了。大家都想要从军报国,以后便是同袍,战友,又何必这样损来损去呢?”
沈光认识李百药,而且毕竟李百药比自己大了十几岁,已是中年,他把长槊往地上一插,对着李百药抱拳道:“李郎中,甲胄在身,请恕沈某失礼了。本来我也不想嘲讽这许敬宗,他一文弱书生,也敢从军上阵,我其实一开始看到,还挺有些佩服的,只是他不该拿这些犯了忌讳的东西,去亵渎我们军人的荣誉。”
李百药的眉头微微一皱,指了指那个包袱,说道:“沈老弟说的可是这个月事**?”
沈光点了点头:“正是,以这许敬宗的本事,连骑马都困难,不要说披甲上阵了,他所做的无非就是做些行军文书的事情,本来也不用担心自己的安全,可是在军中,带着这些女人的东西,还是秽物,会坏了我军的阳刚之气。带来灾难的,如果怕死,可以留在这里,不用去前线。既然上了战场,就要把生死置之度外,哪能靠着这女人的月事布,来保全自己的安全呢?就算这东西有点用,你自己的命保住了。可是你身边的手足的袍泽的呢?如果大家都死了,就你一人独活,你有脸回乡吗?”
沈光说得义正辞严,连李百药都听得连连点头,最后无话可说,只能叹了口气,退到一旁,而许敬宗更是满脸通红,往人群里一钻,几下就不见了踪影。
本来分散在各处的人群。都渐渐地聚集到了沈光的附近,几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抱着一坛柳林酒,走到了沈光的马边,举起酒坛,说道:“沈光,你是我们大兴城这些年的第一条好汉,这回去了高句丽征战,可千万别丢了咱关陇爷们儿的脸,一定要立功当个将军,不负今天咱们这么多人过来送你一场啊。来。这坛子壮行酒,把它干了!”
沈光哈哈一笑,单手提起这足有几十斤的大酒坛,高高地提起。如同提着一个小儿的玩具,在众人的惊呼和那些青楼姑娘们的尖叫声叫,迎头盖脸地就向着自己的脸上大嘴里灌去,与其说是喝酒,不如说是洗脸。
很快,一坛几十斤重的酒。就给他喝了个干干净净,沈光哈哈一笑,打了个重重的酒嗝,把这酒坛往地上狠狠地一掷,顿时碎成几十片,他的脸微微有些发红,大声道:“各位关中父老,沈某今天立誓,这次征伐高句丽,若不能建功立业,破军斩将,当如此坛,粉身碎骨于沙场!”
人群中先是一阵沉默,继而暴发出一阵雷鸣般的喝彩声,沈光的风采,气度,就在这一瞬间,已经把这些大兴城的男女老少们彻底折服,大家自觉地从官道上退到了路的两边,让开一条大道,沈光的双腿一夹马腹,那匹通体赤红的汗血宝马一身长嘶,一身亮银盔甲,虎头护心镜,两肩吞云兽的沈光,单手提着长槊,风驰电掣般地卷过了官道,后面的十余骑不甘示弱,紧紧地跟上,卷起漫天的尘土,消失在了这漫天的风尘之中。
路两边给呛得满身灰头土地脸的人们却不以为意,一个个兴高采烈地称赞着沈光的勇武过人,憧憬起这位少年英雄在这场旷世的大战中会立下怎样的盖世功勋。而在一个偏僻的角落里,微风吹着路边又长又密的草丛,仿佛是在海面中掀起一阵阵的浪涛,草丛起伏之间,一个黄色的绸缎身影现了出来,而一张白面无须的脸上,两只眼睛正喷着仇恨的火焰,可不正是那刚才被当面折辱过的许敬宗?!
许敬宗默默地看着远去的沈光一行,咬牙切齿地说道:“姓沈的,等着瞧吧,总有一天,我许敬宗会让你为今天的无礼,付出百倍的代价!”
山东,历城,齐郡郡治所在地,气派豪化的郡守府中,齐郡郡守元文都,正带着合府的官吏,站在府外,今天是新任郡丞张须陀上任的日子,作为郡守,却摆出了一副迎接上官的模样,着实让人费解。
一个穿着七品青衣的文吏小声地说道:“郡守大人这是怎么了?一个郡丞上任,为什么要搞得这么兴师动众,连公务也不处理了,却要率着全府的文武官吏在这里迎接?搞他好像他才是郡丞,而新来的那位是郡守呢。”
另一个年龄稍长一点的官员摇了摇头:“还不是给现在的盗匪们闹的,元郡守文官出身,并不是太熟悉军事,现在面对着齐郡内外这几十股大大小小的盗匪,实在是无能为力,光一个长白山的王薄,就几次打退了朝廷的讨伐军了,这会儿大军都在涿郡集结,若是我们这里的盗匪一直不得平息,那元郡守的位子,只怕是坐不了多久啦。”
另一个品阶稍高,穿着六品青色官服的官员回头微微一笑:“二位有所不知吧,这次来我们齐郡的郡丞,可是一员虎将呢,当年平南陈,征南蛮,北击突厥,攻灭杨谅,可以说是南征北战,威名赫赫,只要他来了,那就是十个王薄,也不在话下,只有等死的份儿了!你们知道他是谁吗?他就是赫赫有名的大隋左武卫虎贲郎将,张须陀!”(未完待续。)
第九百四十九章 元文都的算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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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文都穿着一身大红的官袍,站在整个队伍的最前面,他的耳朵很灵,这是他与生俱来的特殊技能,即使是在这嘈杂的街市上,仍然能把后面隔了数十步的那几个绿衣文吏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袍袖里的两只手已经紧紧地握成了拳头,骨节捏得格格作响,就象他恨不得把那几个属下给捏死。
可是现在,元文都却仍然只能站如松,杵在整个队伍的最前方,在这满天飘舞着的飞雪中,默默地守候着张须陀,无论如何,这是他能等到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了,从九品羽骑尉奋斗到这正四品的齐郡郡守,他用了二十五年,在世家子中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能不能拼上紫袍,进入帝国的核心领导层,就看这一锤子买卖了。
元文都想起这恶梦般的一年,本来以为齐鲁之地,人杰地灵,多年来相安无事,此地物富民丰,只要在这里当个三年郡守,绝对可以拿出一份在全国能排进前五,不,应该是前三的政绩,所以本来已经升到兵部侍郎的他,托了无数关系,走了太多的路子,才终于捞到了这个齐郡郡守的肥缺,可想不到自己刚刚上任,齐地就开始乱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好象也就是自己新官上任没三个月的时候,那个该死的王薄,自号知世郎,就跑到了长白山(在今天的山东,不是吉林的那个长白山)上,啸聚山林。本来山东自古出响马,虽然大隋建国以来,这种盗匪成群的情况已经好了许多,但仍然在一些边远山区有一些强人响马,但这些人没有一伙敢公然打出旗号的,以大隋的强悍,这些几百上千人级别的小股盗匪,还不够塞牙缝的呢。
可这个王薄实在是不简单,偏偏反其道而行之,不仅不隐瞒自己的踪迹,反而作了一系列的“无向辽东浪死歌”,尽是用些蛊惑人心的歌词,挑动百姓们对大隋的仇恨,说什么将军立功有封赏,我辈独何死蒿莱,上山吃獐鹿,下山吃牛羊,还整得一套一套的,朗朗上口,短短三个月的时间,居然就有上万民众上了长白山,去投奔王薄了。
元文都想到这里,狠狠地一拍自己的大腿,恨自己对这个王薄不够重视,只以为他是一般的啸聚山林的盗匪,开始只派了一千军士,在步兵校尉彭当的率领下前去围剿,结果在林海茫茫的长白山上,彭当和他的一千手下片甲不还,而王薄一战成名,旬日之内,投奔他的百姓不下三万,完全在长白山站住了脚跟。
福无双降,祸不单行,王薄起事之后,豆子坑的格谦也跟着他竖起了杆子,拉起了队伍,这两支贼寇仿佛早有默契,相互策应掩护,屡次打破官军的围剿,山东本就是北齐重地,深为隋朝中央所忌惮,多年来从不设府兵,只在齐郡历城一带有一万多的常驻军负责弹压,几个大败仗一打,这支部队损失过半,连领军的鹰扬郎将唐小方也战死了,剩下的三四千人,也早被王薄和格谦吓破了胆,再也不敢出城剿匪了。
加上莱州那里的元弘嗣,手里倒是有三万从幽州带过来的精兵,而准备渡海远征的江淮精锐更是不下五万,可是眼看着齐郡的盗匪蜂起,却不发一兵来救,还说什么他的兵是要渡海打高句丽的,一个也不能动。
不仅如此,元弘嗣还仗着杨广给他在齐鲁之地,为了督造战船,可以便宜行事的尚方宝剑,强征了大批齐郡的民夫,十五岁以上,五十岁以上的丁男,都必须前往莱州的造船厂,充当杂役苦力。
为了赶工,元弘嗣手下那些如狼似虎的士兵,逼着那些可怜的齐郡百姓,光着身子跳入齐腰深的海水里造船,日夜轮班,每天只让睡不到三个时辰,时值寒冬腊月,可是海水却不会结冰,那些船工们很多腰以下都生了蛆,大块的烂掉,然后就给当成垃圾一样扔进尸堆里等死,每天的死者高达千人,从莱州到历城,运送尸体的大车前后相望,络绎不绝,道路两边到处都是新建的坟堆,整个齐鲁大地,都是一片号啕大哭之声。
元弘嗣的暴政把更多的民众往王薄和格谦那里去推,短短三四个月的功夫,这两支叛军已经超过了五万人,甚至颇有下山出坑,攻州略县的架式,眼看着齐郡这里的匪情已经纸里包不住火,元文都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要知道,以杨广的好大喜功,一旦得知了齐郡的现状,一定会龙颜大怒,到时候元文都丢官事小,只怕连这条命,也保不住了。
想前想后,元文都只能咬咬牙拿出最后的一招,准备重贿提拔自己的虞世基与裴蕴,请求他们让从江南北上调往涿郡的征高句丽部队,能派出一两支劲旅,绕道齐郡,协助剿灭这王薄和格谦的叛军,即使不能毕其功于一役,也能稍稍打掉这些贼人嚣张的气焰,只要大军出征高句丽后,内地一定会民变四起,到时候自己这里的叛乱,也就看起来没那么严重了,应该可以侥幸过关,这点官场生存哲学,久经官场的元文都,还是驾轻就熟的。
不过老天保佑元文都,就在他决定上书的时候,却传来了这样天大的好消息,朝廷居然主动派大将张须陀,兼了这齐郡郡丞,还带着他那南征北战,威名赫赫的八风营,前来齐郡镇守,维持秩序了!
这张须陀的本事,元文都再清楚不过,虽然元文都本人没打过仗,只是个文官,可当年也是在兵部里任职多年,从一个兵部司员外郎一直当到侍郎,对大隋的各路悍将,还是心中有数的,这位张须陀,虽然官职不算太高,但打仗的本事,那可是一等一的,可以说从天南打到海北,大隋的强敌几乎给他打了个遍,有他出马,什么王薄,格谦,通通不在话下!想到这里,元文都的嘴角边勾起了一丝笑容,他仿佛看到王薄和格谦的两个脑袋,已经挂在齐郡的东门了!(未完待续。)
第九百五十章 秦琼来报
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声响亮的长嘶,透过清晨的薄雾,从城门口的方向传来,雾影重重中,似乎只有一人一马,从东城的方向向着这里疾驰,马上的骑士,背上隐约插着两面靠旗,看起来绝非大将,而象是一个传令亲兵。
元文都的脸色一沉,猛地一转头,回头瞪起了站在自己身边的齐郡司马孟海松,沉声道:“孟将军,这是怎么回事?”
这孟海松本是齐郡的鹰击郎将,也是兼任齐郡司马的鹰扬郎将唐小方的副手,唐小方在两个月前出兵长白手平叛,孟海松也是作为副将率兵断后,他是亲历了整个讨伐军的崩溃,那无处不在的叛匪伏击,已经成了他一辈子挥之不去的恶梦。
比起元文都,孟海松更渴望张须陀的到来,不是因为他多了解张须它,而是因为有了打仗的张须陀将军在,他和他的那些败兵们再也不用面对那些可怕的丛林恶魔了。所以这次迎接张须陀的事,他比谁都积极,不仅主动让出了历城外的守备大营,还派了几拨传令兵与张须陀所部接洽,也正是他昨天晚上拍胸脯向元文都保证今天张须陀大军一早就会到,元文都才会率领全郡文武在这里一早等候呢。
孟海松的嘴角抽了抽,不敢面对元文都那愤怒的眼神,低头道:“末将,末将昨天晚上还跟张将军联系着的呢,他说今天一早就会到,大军留守城外军营,而张将军,张将军本人会带着军官们前来城中,拜见郡守大人,末将,末将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那阵响亮如雷的马嘶声由远而近,很快就到了元文都一行面前几十步处,元文都狠狠地瞪了孟海松一眼,转头看向了这名骑士。冷冷地说道:“来者何人?”
十余步外,一匹高大神骏,通体青白相间的马上,端坐着一员五大三粗。壮如虎豹的猛男,头戴亮银分翅盔,丹凤眼,面如重枣,两道剑眉斜飞。满脸尽是英武之气,而从头盔两边披出的长发显示,此人并不束发,而是披风额带,狂野不桀。
他的身上穿了全套的连环甲,胸口亮银护心镜,能把人的脸都照得清清楚楚,而两大块肩甲之上,斜立着几根锋锐的倒刺,若是近身肉搏。光是一个野蛮肩冲,即可置人于死地,加上此人单手持着的马槊,还有副武器挂钩上一对沉重的熟铜铁锏,无一不显示,这人乃是猛士中的猛士,绝非凡品。
而他座下的那匹骏马,青白混搭,马的肩宽和身高超过了元文都所见过的任何一匹马,马头两耳之间有一撮卷毛。刚才这名骑士不是靠勒马缰,而是直接手抓这团卷毛,让这匹全速狂奔的骏马一个小跳就稳住了身型,只是那如雷鸣般的嘶吼。还是震得元文都耳膜鼓荡,隐隐作痛。
马上的骑士把长槊向着地上一插,在马上向着元文都行了个军礼,说道:“敢问这位可是齐郡的元郡守?”
元文都点了点头,唇上的勾须一动:“正是本官,将军乃是何人?是张须陀张将军的部下吗?”
马上的骑士滚鞍下马。向着元文都一拱手:“小的乃是张将军的贴身亲卫,姓秦名琼,奉了张将军的将令,特来见过元郡守!”
元文都的脸色一变,身后的官员们更是一片哗然,谁也没有想到,本身只不过是元文都副手的张须陀,居然只派了个亲兵护卫来传信,看起来根本不把元文都这个郡守放在眼里,要不然怎么会连个基本的礼节都不讲呢?
孟海松骂了起来:“好个狂妄的张须陀,连他手下的兵都这么横!面对自己的上司,竟然如此失礼,来人,给我把此人拿下,看我不治他个轻慢上官之罪!”
元文都刚才的脸一直阴沉着,但听到孟海松下令后,他突然微微一笑,摆了摆手:“孟将军,且慢,所谓强将手下无弱兵,张将军虽然名义上是齐郡的郡丞,但他毕竟是征战多年的将军,只怕是有紧急军务,才不能抽身前来,现在是非常时期,不能过于拘泥于礼节,以和为贵吧。”
本来孟海松下令之兵,他身后的亲兵看着那壮得跟山岳一样的秦琼,没有一个人敢上前的,甚至没有一个敢应声的,倒是都在偷偷地后退,元文都这句话,让这些小兵们如释重负,齐声称诺,可比刚才的声音高得多了。
秦琼微微一笑,拱手道:“多谢元郡守,您说得很对,张将军绝非有意轻慢郡守大人,实在是军情紧急,现在张将军已经率部潜入长白山了,特派小的前来知会元郡守一声,请您和齐郡的各位官员稍安勿躁,静候捷报便是。”
元文都的脸色一变:“什么?张将军已经率军上了长白山?这是怎么回事?他刚来齐郡,就知道此地有叛匪?”
秦琼点了点头:“在我军来齐郡的时候,张将军就已经广派密探,打听齐郡的情况了,对于长白山的王薄和豆子坑的格谦这两大匪帮这几个月的猖獗行为,了如指掌,他说此二贼本身并不强,之所以能屡败官军,就在于在官军中广布眼线,安插细作,所以官军的一举一动,从行军路线到作战方案,贼人都清清楚楚。”
“加上长白山地势险峻,山高林密,所以才能占得便宜。而这次张将军却要反其道而行之,一边大张旗鼓地派辎重辅兵走大道,来历城,进军营,一边率三千精锐主力,秘密从小道出发,从虎跳涧偷上长白山,直扑王薄的老巢,只怕这会儿,已经痛歼王薄所部的贼人了!”
元文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觉得这一切都象是在做梦,他定了定神,疑道:“张将军从没有来过齐郡,怎么会对此地的地势如此之熟?要知道长白山是连本地的官军也吃了大亏的地方,他真能找到王薄的巢穴?”
秦琼微微一笑:“秦某就是历城人,而且前瀛州刺史,齐郡本地大族程娄的大公子程知节,已经做了大军向导,他熟知王薄的巢穴所在,元郡守静候佳音便是!”(未完待续。)
第九百五十一章 长白山上知世郎
长白山,飞云岭,知世寨。
这里本是一块人迹罕至的荒山野岭,到处都是一望无际的丛林,由于这里离着最近的城镇也有两百里的路,因此即使是靠山吃饭的农夫,都很少来这里,因此当王薄接到徐盖的命令,潜回老家煽动叛乱,就一眼看中了这个地方,得益于徐盖在前期给的大力支持,数千名壮汉在这深山老林里秘密经营了好几个月,才建起了这么一座方圆十余里的山寨,把周围的三四个山头都连成了一片。
一开始王薄的手下不过千余名徐盖秘密支援的亡命死士,这些人多数是从军的退伍军士,回乡后犯了杀人之类的死罪而被迫逃亡,被徐盖这个野心勃勃的黑道枭雄收留,一方面感激于他的救命之恩,另一方面妻儿老小都在徐家庄里当人质,因此只能一心一意地听命于王薄。
齐郡这里从来不设府兵,只有作为郡守带来维持治安的万余部队,算不得精锐,武器装备也属陈旧,比起王薄经营一年,又得到徐盖秘密补给军械的长白山盗匪来说,毫无优势可言,加上王薄熟悉地形,几次三番地打伏击,这才连番胜利,打得齐郡官兵闻风丧胆,不敢出战。
另一方面,杨广的暴政给了王薄源源不断的兵源,那几首无向辽东浪死歌已经在齐鲁大地,甚至河北一带流传开来,越来越多不想被兵役和力役累死的丁男们,纷纷逃亡,加入王薄的阵营,现在光是他的知世寨,就已经不下三万精壮,随着王薄的盘子越做越大,干脆把几座山岭间的百余里树林全部砍伐一空,做成了一座巨大的军营,足以容纳十万人的规模,每天都对这些新加入的兵士加以训练。教其战阵之法,进退之道,只等兵力一满十万,就正式下山。攻城掠县了。
徐盖的脸上戴着一面青铜面具,在同样戴着面具的徐世绩的陪同下,信步于这座寨子,这是知世寨建立以来,他第一次亲自来此。眼见自己一年前的一步意外之棋,竟然收到了如此的效果,他的心头也不禁感慨万千。
王薄是个三十出头,白面大手的汉子,他的左臂上有一块铜钱大小的青色胎记,上面生着几根粗黑的硬毛,混在一堆龙飞虎跃的刺青之中,显然格外地醒目,他也聪明地把这个胎记作为了左臂上纹着的那只猛虎的眼睛,但细看之下。总会让人觉得有些怪怪的。
徐盖停下了脚步,看着几百步外的一大片空地上,千余名丁壮,正穿着统一的黑色劲装,手里拿着木棍和草叉,在几个全副武装,穿着连环锁子甲的头目的带领下,一板一眼地练着套路,颇有些正规军结成长槊阵,喊着号子徐徐如林般推进的味道。
徐盖微微一笑。指着这队壮丁,说道:“王寨主(以前他一直叫王薄小王,但自从王薄屡败官军之后,他就改口称他为王寨主了)。这些兄弟是多久前过来的?都是哪里的人氏?”
王薄说道:“哦,他们啊,才进寨子不过一个月,都是些莱州附近的百姓,说是在那里修船实在不是人干的事情,就趁着运尸体的机会偷偷跑出来了。来我们这里也是跑了四五百里地,老不容易了,他们的家人只怕都遭了隋狗的毒手,也不可能回得去了,个个要跟隋狗死拼报仇呢。”
徐盖点了点头:“看他们的这股子热情,是有一股子杀气和狠劲,要利用好这些来投靠的人,分出哪些人是来混饭吃的,哪些人是真正要拼命的,前者就在打仗的时候当肉盾和消耗品,而后者则训练成精锐,尽量保留,以后会用得着。”
王薄得意地说道:“主公,现在寨子里已经有三万精兵了,没什么人是来混饭的,隋狗并没有想象中的难打,我看就是那齐郡的鹰扬郎将唐小方,也不过如此,现在他的脑袋还悬在我们山寨的门口呢,要不我们现在就下山,把历城攻下来,这样齐鲁一定会震动,会有更多的百姓加入我们呢。”
徐盖的眼中闪过一丝冷厉的神色,扭头看了王薄一眼,王薄在徐盖身边跟班多年,即使现在成了一寨之主,仍然对徐盖在心理上颇多敬畏,给这样一瞪,就说不出话了。
徐盖叹了口气:“王寨主啊,心急吃不得热豆腐,隋狗还是很强大的,你绝不能拿这齐郡的乌合之众来代替整个隋朝的实力,由于这里是北齐故地,隋狗怕这里的百姓造反,所以从来不设府兵,也不加强军备,这才是我们现在能占一点便宜的原因,若是隋朝的关中主力前来围剿,咱们这个寨子,是肯定保不住的。”
徐盖看着王薄虽然低头不语,但神色间却颇不以为然,摇了摇头,继续说道:“而且现在杨广正在征调全国各地的精锐,云集涿郡,准备大举进攻高句丽,我们现在要是动作闹得太大,引起杨广的注意,让他派一支主力部队前来,那对我们绝不是什么好事。”
“齐郡乃是要地,向东可以威胁杨广征高句丽的水军部队,向北可以联合河北同道,攻取杨广的总后方基地涿郡,所以我们现在还不是下山的好时机,等到杨广的大军陷在高句丽,内地无兵时,才是我们猛虎下山,攻取涿郡的时候!”
王薄听不懂这些军国大事,抓了抓脑袋:“可是我们已经击毙了齐郡的隋军鹰扬郎将了 ,这么大的事情,难道齐郡的官员能瞒得住?那个唐小方官居五品,可不是什么只能带千余人的彭校尉!”
徐世绩那还没有完全变成男人粗浑低吼嗓音,还有些青涩稚嫩的声音响起:“王寨主,杨广即位以来,诛杀贤能,隔绝言路,这里山高皇帝远,杨广又不感兴趣,我敢跟你打赌,那个齐郡郡守元文都,绝对不敢把此事上报,更不敢向朝廷要军队来围剿,他只想缩在历城,混一天是一天。所以现在,我们应该广积粮,积累实力,以待时局之变!”(未完待续。)
第九百五十二章 突袭
三人正说话间,突然一阵紧密的锣鼓声钻进了他们的耳朵里,王薄的脸色猛地一变,破口大骂道:“乱搞什么!”
话音未落,左侧野兔岭上一片茂密的树林里,突然燃起了熊熊的火光,徐盖的青铜面具后的脸色一下子大变,那是成百上千个火石同时点起引火之物时才会出现的景象,他开口吼道:“不好,敌袭!”
王薄的表情一下子定格在了他的大脸上,他吃惊地看向了左侧的树林,只见这片密林里腾起了密密麻麻,如同飞蝗般的弓箭,箭头和箭身上都带着火,如同千百只火流星,划过了天际,带着优美的弧线和弥漫的硝石味,准确地击中了林间空地里的那些军营的帷幕。
已至冬日,这几天却没有下雪,这林中的气候异常地干燥,这些火箭上都涂满了火油硝石等厉害的引火之物,遇物即燃,而这片连营,全是树木所搭设,没有起码的防火措施,很快,营地里就成了一片火海,几百步外,刚才正在操练的军士们,也被熊熊的烈火所吞噬,热腾腾的,一片灼热的空气里,不停地传着凄惨的叫声,而一股难闻的烧烤人体的味道,也顺着火势在整块营地中传递起来。
王薄看得目瞪口呆,冷汗直冒,喃喃地说道:“不可能,这不可能!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徐盖一把抓住了王薄的胸前衣襟,厉声道:“王薄,这是隋军来袭,你赶快组织人马抵抗,一边灭火,一边迎敌!”
王薄如梦初醒,咬了咬牙,转身向着后方奔去,一边跑,一边大喊道:“隋军杀来了。所有人都出来拼命,快啊!”
随着他的奔跑,呼叫,他身后的十几个亲卫护卫也都跟着大声嚷嚷。声音越来越远,而脚步场和甲胄抖动的声音却是越来越响。
徐盖看着王薄的远去,叹道:“唉,王薄实在不是大将之才,这临危之时。正好能看出他作为一个主将的素质,可是此人却全无城府,慌慌张张,不靠金鼓旗号分头稳定各营,组织抵抗,却在这里大呼小叫,也没有具体的命令,看来今天是要败了。”
徐世绩摇了摇头:“父亲,为何你不现在接过王薄的指挥之权,组织反击呢?隋军人数不会太多。如果他们真的有上万人的精兵,不会在进攻前敲锣打鼓,以作声势,尽管他们现在的弓箭袭击很密集,但那是靠了精兵在连续放箭,不代表射箭的人很多,依孩儿判断,他们最多也就三五千人,寨中却有几万战士,只要稳定下来。足可一战的!”
徐盖苦笑着摆了摆手,指了指四周已经成成一团,到处是人四处奔散的景象:“看看这些乌合之众,根本就没有经过严格的训练。连王薄都不知道用旗号而不是喊叫来集合士卒,他们又怎么可能在这种情况下组织反击呢?别说隋军只来了几千,就是来的只有数百,靠着这些火箭袭击,也足以让这寨子崩溃了。”
“再说了,王薄才是这里的一寨之主。这些寨兵们也只认识他,我们这个时候接过指挥,只怕这些人也不会听我们的,生死面前,谁会听一个陌生人的指挥呢?”
徐世绩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父亲,这时候如果我们接过指挥,只怕自己想要脱身,也不容易了吧。”
徐盖先是一愣,转而哈哈大笑起来,他拍了拍徐世绩的肩膀,笑道:“我儿果然聪明,你说得对,咱们这就想办法撤离,你看向哪里走比较好?”
徐世绩四处张望了一下,说道:“南边十里处是虎跳峡,北边这里则是崇山峻岭,攀爬不易。西边的树林里是敌军射箭之处,只有东边的密林现在看起来没有任何动静,按常理,西边有敌情,南北皆不可大队行走,只有往东逃跑,才是最好的选择。”
徐盖点了点头:“那你的意思是向东逃?”
徐世绩摇了摇头:“不,绝对不可以,东边才是真正的杀机四伏之地,敌军这样有备而来,绝不只是为了放把火烧掉这知世寨,他们是想斩尽杀绝的,所以西边不过是驱赶寨兵的疑兵而已,真正的敌军精锐主力,一定是埋伏在东边的林子里的。”
徐盖的脸色微微一变,看向了东边的树林,仔细观察了半天,摇了摇头:“可是为父现在看不到任何伏兵的迹象啊,太安静了,连只鸟儿都没有。”
徐世绩正色道:“正是因为连只鸟儿都没有,才说明一定有伏兵,若是林中无人,那鸟兽自可轻松地进入山林,可是这半天下来连叫会叫的鸟都没有,火势腾起,居然这林中没有惊鸟,父亲,你觉得这正常吗?“
徐盖恍然大悟,论军事天赋,作为一个文人的他实在是有所欠缺,而自己的这个儿子,却是自幼喜欢熟读兵法,又有名师授以武艺,可谓军事奇材,至少行军作战这一项,是远远比自己要来得强了。
他皱了皱眉头,说道:“世绩,那我们怎么走,反过来向西边的林子冲吗?”
徐世绩摇了摇头:“不可,我们这里人太少,除了我们父子之外,也只有后面的这十几个护卫,林中的隋军虽然不会太多,但我们这点人是冲不过去的,只有等他们自己出了山林,才是我们离开的时机。”
徐盖笑着点了点头,回头对身后一个个惊慌失措的护卫们说道:“全都扔掉面具,换上寨兵的衣服,躺在地上,身上抹点鲜血,躲在尸体中间装死,等隋军出来之后,再跟我逃离!”
徐世绩的脸色一变:“父亲,这样只怕不行吧,隋军若是过来收割人头,作为战功,那可怎么办?”
徐盖“嘿嘿”一笑:“放心吧,今天他们要收割的人头太多,这寨子里足有几万人,绝大多数会向东边突围,到时候他们对付那些人都来不及,肯定要两面夹击,顾不上打扫战场的,等西边林中的隋军一走,我们就从西边逃回去,我可是有丰富的装死逃生经验,跟着我,没错的!”(未完待续。)
第九百五十三章 困兽犹斗
张须陀手里扶着一杆三股托天叉,背上交错斜插着两柄单手战斧,在十余名剽悍勇武的亲兵护卫们的簇拥下,站在北边的一处高高的山头,看着这林中的大寨里一片火海,而火场中人影绰绰,东奔西突,一个个浑身燃着火焰的人形火炬,在临死前发出的衷号之声,令人发指。
黑面虬髯,二十四五岁的程咬金(即程知节,咬金是他的本名),手持一柄开天双手大斧,正站在张须陀的身边,兴奋地看着下面的战况,西边的林子里不停地倾泻着火箭,已经把这方圆十余里的山寨变成了一片火场,而寨中的贼兵们几次想要组织反击,可是对着西边山头发动的毫无队形,乱哄哄的冲击,却是连三十步都冲不上去,就被密集的弓箭射得东倒西歪,除了留下数百具插满了箭杆的尸体外,一无所获。
程咬金哈哈大笑,指着正在一堆卫兵的簇拥下,卷着一万多败兵,黑压压的一片,正狼狈地向着东边逃蹿的王薄,说道:“张将军,那个就是贼首王薄,号称知世郎,作那无向辽东浪死歌的也是此人,现在只要出动伏兵,一定可以把他斩杀!”
张须陀面沉如水,枣红面皮上,丹凤眼微微一眯:“现在不行,贼人现在拼死反扑,这一回的突击是最凶猛的,所谓困兽犹斗,就是这意思,我军人数不多,除去西边林中的一千弓弩手,东边的林子里也不过两千精兵,先把王薄这批人放过去,然后斩首拦腰,必可大量杀贼!”
程咬金微微一愣:“啊,将军,您不要杀王薄了吗?”
张须陀摇了摇头:“我这回前来长白山的目的,不是一定要杀了王薄,以这王薄的器量见识,是绝对创作不出无向辽东浪死歌来的。他的背后,一定还有更可怕的指使者,光杀了一个王薄,那个贼首只会再派一个过来。现在齐郡不稳,四方百姓加入贼军的,日以千计,杀了一个王薄,只会再出来一个。只有大量地消灭贼人,做到歼灭而不是击溃,才能稳定齐郡局势!”
程咬金的眉头皱了皱:“可是,张将军,您可是让秦护卫向郡守大人传了话的,说是要一举捣毁王薄的老巢,消灭王薄的,若是放跑了王薄,只怕。。。。”
说到这里,程咬金收住了嘴。张须陀哈哈一笑,抚着自己的长须,说道:“只怕什么?只怕我在元郡守面前不好交代?程壮士,你年纪轻轻,怎么也学这些为人处事之道了呢?我记得令尊好象不是这样的人啊。”
程咬金的脸色微微一红,说道:“这个,这个只是晚辈的个人揣度,让张将军见笑啦。不过,元郡守肯定是希望张将军能把王薄的贼首拿下的!”
张须陀摇了摇头,叹道:“来齐郡之前就听说过贼势猖獗。可没有想到情况恶化到了这种地步,我原以为贼兵不过万余,凭我三千精锐,足以犁庭扫穴。可没想到他们有这么多人,而且裹胁了这么多百姓家属,长白山的知世寨如此,只怕那豆子坑的情况也不会好到哪里,这是一场需要和贼人争夺人心的战斗,不可妄开杀戒。除非冥顽不灵,死硬到底的贼首,对于那些被裹胁,蒙骗而来的百姓,还是俘虏后加以教育,放归乡里的好。不然以后的贼军只会越打越多。”
“再者,我的兵力不多,即使加上大军,也才不过万余,想要扑灭这齐郡之地的各路盗匪,是远远不够的,今天若是强行出击,消灭这数万贼匪,并非不可,但自己也至少要损失千人以上,来日方长,所以我不想选择斩尽杀绝的硬拼作战。程壮士,你可明白?”
程咬金点了点头:“今天听张将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晚辈明白!”
张须陀微微一笑:“程壮士,你是齐郡本地人,一会儿还有个重要的事情要交给你办理,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王薄带着几千名悍匪,冲在了这两万多叛匪的最前面,这些人也是他手下的那些起家老弟兄,武艺最高,身体也最棒,所以很快就跟后面的人拉开了距离,东边是一片茂密的树林,只要穿过这片林子,再翻两座山岭,就可以到胶东滨海区,那里是自己的另一块根据地,有大量的存粮,四周也是荒山,条件虽然艰苦了点,但总算可以安全了。
王薄咬牙切齿地一边在跑,一边在计算着今天的损失,刚才火起之时,寨中不少新附的老弱妇孺,就开始在各营中乱跑乱叫,那成千上万的女人的尖叫声和呼喊声,远远地盖过了自己的呼喝声,到后来让自己连军令也无法下达,只能带着身边的亲兵护卫逃跑了,也是因为自己的目标太大,太显著,这才让不少无所适从的人跟在后面一起逃,跑出五六里地,离开火场后,倒是给自己整出了两万多余党呢。
王薄停了下来,看着远处已经火势渐熄的知世寨,至少一万多具尸体已经倒在了火场中,烧得跟焦炭似的,而火场中陆续还有不断的人逃出,向着南边和北边的方向漫无目的地奔跑,只有自己这里还有两万多精壮向东突围,他摇了摇头,咬了咬牙:“这些隋狗,老子一定会连本带利地向你们讨还血债!”
身边的一个头目凑了过来,一边擦着额上的汗水,一边说道:“大哥,现在怎么办?要不要整一下队,再杀回去?我看隋军好像也没进我们的寨子,可能他们的人不算多!”
王薄反手一巴掌就扇在了这个头目的脸上,打得他捂着半边脸不敢再说半个字,只听王薄破口大骂道:“杀你奶奶个熊啊,刚才又不是没冲过,全给隋军的强弓硬弩射回来了,现在那寨子里一片火海,抢回来也没个蛋用,有这闲功夫不如转移,等以后再寻新的寨子!”(未完待续。)
第九百五十四章 痛歼悍匪
王薄的话音未落,突然空中响起一片破空之声,他脸色一变,一下子拉过那个头目,一个大旋身,就闪到了那个头目的身后,就在他身子刚转过去的那一瞬间,只见这头目的后背突然现出一截槊尖,鲜血正顺着槊头的三棱血槽,叭嗒叭嗒地向下流淌呢!
那名头目的脸上,仍然显现着惊惧未定的神色,他低头看着从自己胸前透出的长槊,嘴唇轻轻地抽动着,好不容易吐出两个字:“救我!”紧接着头一歪,就此断气。
与此同时,王薄的耳边破空之声不断,这次不是那些羽箭带着火焰划过长空的声音,而是要沉重地多,带着剧烈的“呜呜”声,明显是标枪或者断槊之类的投掷兵器,王薄左顾右盼,只见就这瞬间的功夫,身边已经有百余名壮汉被这些长槊贯穿了身体,更是有些不着甲胄的家伙,被两个人,甚至靠得近的三个人串成了一串,身子还立在原地,被穿过身体的槊尖生生顶在了地上,连喊声都来不及发出,便成了孤魂野鬼。
王薄目眦欲裂,把面前的这具尸体一脚踢飞到一边,一把抄起背上插着的一把长柄大刀,双手持着,两臂一震,拨开了后面冲着自己飞来的三四枝标槊,他厉声吼道:“林中有隋狗埋伏,不可恋战,随我突围!”
后面的三四百名悍匪,乃是跟随王薄起家的老兄弟,以前也多数打过仗,上过战场,虽逢突变,但也不是太惊慌,纷纷抄起家伙,跟在王薄的后面冲了上去,而再远处的那万余名盗匪,却多是最近才上长白山的百姓,未经历过这种阵势。眼看前面飞槊如雨,心中害怕,个个逡巡不前,脚步也放慢了下来。
王薄等人冲进林中。才发现这里早已经有密密麻麻的隋军,列成一线的长槊方阵,严阵以待,他们的盔甲盾牌上都披着树叶子,是以可以把这些亮瞎人眼的甲胄给隐藏得很好。起码不会让树林外的人看到反光,也正是如此,才让王薄等人冲到这里,都没有发现林中的伏兵。
他们的槊尖,已经去掉了刚才缠绕着的布套,这会儿上千个闪着森寒冷气的槊尖,如同一道死亡的森林,压在了王薄的眼前,左边是一条林间的通道,通向着未知的远方。正好处在两个隋军方阵的中间,而在他们的身后,仍然不断地有标枪和断槊掷出,扔向远处树林外还没有冲进来的贼众。
王薄一咬牙,他以前也当过兵,知道自己这种手持短兵,毫无阵型可言的散兵游勇,根本不可能正面冲破隋军的这如林槊阵,但是现在后面是火场,前方是隋军。也许只有两个方块之间的那条道路,才是唯一的生途。
王薄虎吼一声,叫道:“兄弟们,跟隋狗拼了!”他一人当先。双手挥舞着这四尺三寸的大刀,在周身舞起一阵雪白的刀岚,把他的身子全掩护在了这刀轮舞之中,如同一个发光的刀团,就象着这两个方阵间的空隙生生挤了过去。
他身后的三百多名盗匪,也都紧紧地跟在王薄的身后。不少人掏中怀中的飞刀,手斧之类的兵器,也不管是不是真能杀到人,对着十几步外的隋军方阵就是一通乱扔,然后纷纷抽出大刀,长矛,钢叉等兵器,随着王薄向前杀去。
两面盾牌顶在了王薄的面前,王薄一声怪叫:“挡我者死!”大刀左击右挑,两声闷哼传来,挡在面前的两名隋军被生生震开 ,向左右跌去,而被挡住的面前通道,一下子又突然开朗起来。
王薄哈哈一笑,大刀上下翻飞,左劈右砍,一个人就在这隋军方阵两侧的盾墙所围成的,只有数丈宽的通道间行走,不时地有隋军从两边冲出想要袭击他的侧面,却被其以过人的力量生生击回,很快,王薄就靠着这一身超群的勇气和武艺,生生地从两个方阵,大约二十列的步兵之间杀出了一条通路,尽管他的两臂和双腿都被刺破,鲜血横流,但总算是给他逃出了生天,他也顾不得看身后还有多少人跟着,拖着刀,向着树林后的河流飞奔而去,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而那三百多名悍匪,却没有王薄这么好的运气了,几百人挤在一起,自然不可能有王薄一个人跑得快,而盾墙后面的长槊不停地攒刺,时而刺中脖颈,时而刺中腿脚,几乎每一下,都能让人惨叫着倒地,随着地上倒下的身体越来越多,更是挡住了后面的人逃跑的通道,以至于到了最后,不少人只能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地上到处翻滚着的伤者和尸体之间艰难跳跃,除了有三十多个人跟着王薄冲出重围外,剩下的人几乎全部倒在了这条死亡通道中!
隋军的两个方阵里传出了一阵鼓角之声,道路两侧的隋军齐齐地发了一声喊,然后两道相对而立的盾墙开始整齐有续地前进,地上还有些没有断气的悍匪,想挣扎着起身搏斗,或者是就地使出一些地趟刀法,袭击这些隋军的腿脚,可是往往还没来得及把思想付诸行动,就被隋军的槊手一阵攒刺,身上多出十几个血窟窿,圆睁着双眼,死不瞑目,灵魂离开躯壳之际,只觉得一些穿着厚重军靴的脚底开始往自己的尸身上重重踏过!
也就片刻的功夫,两道盾墙就胜利地在这林中通道之间实现了会师,隋军原来分散着的左右两个方阵,排成了一线阵列,军阵之中一阵长槊贯穿肉体的那种“扑”,“扑”的声音,还有一些伤者垂死的惨叫和哀号声,听得这时候刚刚冲进林子里的几千名盗匪个个胆战心惊,面如土色。
隋军的军阵中又是一阵鼓角之声,阵中如林般上举的长槊突然有节奏地一下下上举,而整个军阵中响起一阵整齐划一的声音--“枭,枭,枭!”(未完待续。)
第九百五十五章 阵前劝降
盗匪们个个面面相觑,不知道这是何意,却只听到隋军阵中一阵砍瓜切菜,骨肉分离的声音,这回没有惨叫声,却是一阵阵利刃切割肢体骨骼的声音响起,配合着这林中呼啸而过的冷风,让人不寒而栗。
很快,在那林间小道方向的两百多枝长槊一下子沉了下去,仿佛一块茂密的森林里,突然陷下去一大片,格外地醒目,正当盗匪们摸不着头脑的时候,却只见到刚才陷下去的地方,忽然又升起了一片槊林,只是这回那些闪着寒光的槊尖上,却都插着一个个面目狰狞,血淋淋的人头!
这些人头都属于刚才突围的那数百名悍匪,由于这些人多是每天训练这些盗匪的军官和队长,所以几乎每个人头都被认了出来,这些人头的表情,一个个是那么地可怕,写满了不甘与恐惧,一个个拖着舌头,咬着牙,眼睛瞪得大大地,似乎想要把杀自己的人给活活咬死,而七窍之中却是鲜血横流,一些黑色的血液已经在眼角和嘴边凝成了几道血条,在这寒风之中,散乱的头发四处飞舞,如同恶鬼一般,冲击着这些盗匪们的心灵!
盗匪们看得一个个魂飞魄散,很多人的小腿肚子开始发抖,更是有些人开始尿起了裤子,若不是浓重的尿骚气,只怕连自己也意识不到自己小便**了,前一阵在这长白山老林之中利用地形,放手伏击隋军时那种斩瓜切菜般的爽感已经不复存在,每个人都感觉到了脖子上冷嗖嗖的,仿佛那锋利的钢刃即将枭下自己头颅的感觉。
两万多人的密集人群,开始在这两千多名隋军的威势下,不自觉地后退了,没有一个人还有勇气,敢上前挺身一战,不少在后排的人纷纷掉头向后退,想要离这个可怕的地方远一点,再远一点!
火场之中,烟雾弥漫,一阵整齐的脚步声响起,“咔咔咔咔”,沉重的军靴踏地的声音仿佛从烈焰中浴火而生的恶魔,一下下地震动着企图返身西逃的盗匪们的心灵,也不知有多少隋军,端着弓弩,从烟雾中列阵而出,个个箭上弦,弩搭矢,锋利的箭头全冲指向了百余步外的盗匪们,而站在队伍前面横队边上的军官们,则已经高高地举起了右手,铁哨子也含在了嘴里,只要一声令下,就是万箭齐发!
一个带着齐鲁腔的粗浑声音响了起来:“事到如今,尔等已经没有退路,王薄已经跑了,扔下你们,一个人跑了,你们还不投降,更待如何?!”
众人循声看去,这个嗓门足够大,可以说如同雷霆一样,即使在这山风呼啸,又在一边燃烧未尽的地方,也足以让两万多叛匪听得清清楚楚。只见北边的高岭之上,站着一员手持双手长柄巨斧,如同巨灵神一般的黑脸大汉,全身披挂,凶神恶煞一般,而在他的身边,则是十几名壮如熊罴的军汉,围着一员将袍大铠,背插双斧的大将,山头上不知何时竖起了一面大旗,上面绣着一个斗大的“张”字!
两边的隋军军阵中突然暴发出一阵短促而有力的欢呼声,三四千张嘴,在有力地,有节奏地呼喝着五个字:“张将军威武!张将军威武!张将军威武!”
山头的二人,正是张须陀和程咬金,而喊话的程咬金,本就是个大嗓门,站在高处借着风势一吼,场中上万盗匪都听得清清楚楚,失去了指挥和首领的盗匪们,一时都在原地犹豫了起来,有些人想要扔下手中的兵器,可是被身边的同伴们大声呵斥,又下不了这个决心,场面一时陷入了僵持之中。
程咬金眼看敌军虽然已经动摇,但还是没有马上投降的打算,高声吼道:“要战就战,要降就降,都是咱齐鲁汉子,哪用得着这么婆婆妈妈!”
人群中响起一个声音来,在两万叛军的交头结耳中,也显得异常地清晰响亮:“你是何人,张将军又是谁?说话能算数吗?!”
程咬金哈哈一笑,大姆指一指自己:“俺乃齐郡济州府东阿人,姓程名咬金,俺爹是济州大中正程娄,你们一定有人听过吧!”
人群中又是一阵议论纷纷,有几个大嗓门叫了起来:“俺们认得你,程咬金,俺们也是东阿的乡里乡亲啊!”
程咬金任侠豪气的名声,在整个齐鲁大地都很有名,一说起济州府东阿的程咬金,这些道上混过的人几乎个个都知道,不少人警惕的表情也稍稍松驰了一些。
人群中走出了一个全身披挂,戴着头盔的壮汉,看起来是个中级军官,他高声叫道:“程咬金,你的大名俺听说过,听说你也是响当当的好汉,绿林中的英雄,为何要为官府卖命,为难咱们兄弟?!”
程咬金高声道:“兄弟们,咱们都是大隋的子民百姓,自从北齐灭亡,大隋建立以来,咱齐鲁大地一向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俺程咬金的爷爷和爹,都当过官,也接济过各路英雄好汉,大家伙儿摸摸良心说,咱们在这大隋朝,是真的活不下去,非要造反吗?”
那个壮汉高声叫道:“程咬金,你家几代都是当官儿的,不用去服那些苦役力役,自然不知道咱们这些兄弟现在已经活不下去了,自从那皇帝老儿要挖什么鸟河以来,咱们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挖河也就忍忍了,最多是出几个月的苦力,影响些收成罢了,咬咬牙也能忍!”
“可现在又要打什么高句丽,要咱老少爷们儿去造船,去运军粮,还要给抓壮丁送到前线当兵去,你大概是没见过那些在莱州造船的兄弟,一个个泡在水里,下身都烂了生了蛆,每天都要死几百上千个人,还有口气的活人都给活生生地扔到尸体堆里,一车车地运出来掩埋,程咬金,你说官府干的这是人事儿吗?这样的官府,换了谁不去反?!”(未完待续。)
第九百五十六章 跟踪追击
程咬金的眼珠子转了转,脸上现出一丝难色,无法再继续说下去,张须陀看到程咬金的样子,嘴角勾了勾,上前两步,沉声道:“我乃左武卫虎贲郎将,新任齐郡郡丞张须陀,奉了圣意,带领左武卫的精兵,来齐郡巡视,体察民间冤情诉讼。”
“尔等本为良民,一时受贼人蛊惑,误入歧途,本应尽行诛灭,可是本将体谅上天有好生之德,想要给你们一次机会,只要放下武器,本将可以保证放尔等一条生路,尔等的冤情,本将也会向至尊禀报,可是尔等若是自以为受了委屈,就可以聚众反叛,对抗朝廷,那就别怪本将心狠手辣,玉石俱焚了!”
那名壮汉的脸色一变,失声道:“张须陀?你就是曾经跟着史万岁征讨南蛮的勇将张须陀吗?”
张须陀点了点头,沉声道:“正是本将,你听说过我吗?”
壮汉咬了咬牙,朗声道:“张将军,当年俺爹曾随着张将军一起出征南宁州,俺从小就听说过你的赫赫威名,敬你是条铁铮铮的汉子,若是你说的话,俺信!”
张须陀的眉头稍稍舒缓了一些,说道:“你爹既然曾经为国效力,你也应该知道忠义二字,你本忠良之后,为何要自甘堕落,为匪为盗?还对国家,对至尊出方不逊?”
壮汉高声说道:“张将军,小的田二牛,莱州人士,俺爹曾经为国效力多年,积累了一点军功,换了些小钱来这齐郡之地购罢了些土地,安家落户,本想过些太平日子,可是没想到这几年的世道,实在是没法让人过了,去年挖河的时候,俺爹累死在河道上,今年俺又给抽中了修船丁夫,要给运到莱州去造船,刚才小的所言,句句属实,如有半句虚言,天打五雷轰!”
张须陀点了点头:“田二牛,你若是信得过本将,就让大家先放下兵器,本将可以保证你们的生命安全,至于你们的冤屈,本将一定会向至尊反映,如果属实,定会还你们一个公道!”
田二牛哈哈一笑,指着身后的数百名汉子说道:“张将军,这些都是跟我一起去莱州的同乡,都是实在本份的庄户人,他们都是给逼得活不下去,才上山落草,若是能好好的过日子,谁愿意冒着杀头的风险,跟朝廷作对呢?!”
张须陀的眉头一挑:“好了,田二牛,事已至此,你们还是先放下兵器,投降官军,本将会遵守承诺的。”
田二牛把手中的大刀向着地上一丢,转身高声道:“义军的弟兄们,张将军是个好人,俺田二牛能用性命保证,他绝对不会骗咱们的,咱们先放下兵器,听众张将军的安排,有什么事情,咱们以后再说!”
人群中不断有人走出,把手中的兵器扔在了队伍的面前,很快,众人前方,就堆起了十几堆的武器,每一堆都有两三人的高度,而站在场中的两万多名盗匪,手上连根木棍也不剩下了。
张须陀一挥手,隋军的步军方阵中跑出数百军士,拿出长绳,从人群中每百人一组,教他们用绳索互相捆住了手,串成一串,然后每一串都由三四个军士在两边押解着,向着东边的方向走去。
如此这般,两三个时辰下来,两万余盗匪军士,全都给解除了武装,串成前后相连长达十余里的队伍,向着东边的林间大道走去,而三千多隋军铁甲军士,则列在队伍两边,一路严密监视,夹道护送,无人留下来打扫战场,更没有人注意火场的边缘处,十几具血淋淋的“尸体”正悄悄地爬了起来,闪进了西边的密林之中。
张须陀轻轻地摇了摇头,一边的程咬金摸着脑袋,憨笑道:“张将军,你真是有本事,三言两语,就让这些贼人投降,俺可没这能力,今天咬金是心服口服啦!只是,这样的大胜,您为何不高兴呢?”
张须陀叹了口气,指着山寨中和两边的山岭下横七竖八躺着的万余具尸体,说道:“比起胜利来说,我更担心的是这些惨死的人,他们本是大隋的良民,误信贼言,上山为盗,最后落得了个惨死的下场,连收尸的人都没有,实在是太可怜了。”
程咬金眨了眨大眼睛,说道:“这些可都是贼寇啊,他们与朝廷作对,本就该死,张将军何必要为这些人感叹呢?”
张须陀摇了摇头:“刚才那个田二牛的话,有些道理,齐郡之地,本是物富民丰,不至于形成这样大规模的民变,不是说几个贼人散布一些流言,就能乱得起来,真正让这些良民百姓走上这条绝路的,只怕还是苛政啊!”
程咬金的脸色一变,讶道:“将军,你这是?”
张须陀点了点头,黑里透红的脸上透过一丝无奈之色:“至尊的心是有些急了,打高句丽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山东和河北这里,去年刚刚挖了河,今年又要承受这么重的负担,百姓确实受不了,加上有些贼人的挑拨,就会乱起来,我们光是斩杀,消灭几万盗匪是不行的,只要事情不能得到根本的解决,还会有更多的百姓给逼上山寨,成为盗匪的,这件事情,我回头一定要向至尊上书。”
程咬金的脸上闪过一丝钦佩之色,说道:“张将军若是能为俺们山东父老仗义执言,那就真是俺们这里的大救星啦!老实说,刚才那个什么田二牛的话,确实有道理,所以俺也没话驳他!”
张须陀的嘴角勾了勾:“好啦,程壮士,这次多亏得你带路,我们才能这样轻易地找到王薄的老巢,接下来我们还得继续追击那王薄,然后再去消灭豆子坑的格谦才是。”
程咬金突然压低了声音,小声地说道:“张将军,您故意放走王薄,是何用意呢?”
张须陀微微一笑:“总得有人给我们带路去豆子坑啊!程壮士,你说是吗?”(未完待续。)
第九百五十七章 将军得胜归
齐郡,历城,郡守府内的后院里,一处临湖边的小筑里,微风习习,元文都率着郡守府内四品以上的官员,在此宴请得胜归来的张须陀,而程咬金和秦琼,也分立于张须陀的身后,按剑而立。
张须陀仍然是一身铠甲戎装,征尘未洗,自从五天前击败长白山的王薄后,他就一直派兵跟踪在王薄的身后,想要通过王薄去找到豆子坑的格谦的通道,可惜王薄似乎也察觉到了不对劲,没有向东投靠格谦,而是折向北方,在长白山的密林里和张须陀所部玩起了捉迷藏,山高林密,马匹无法通行,张须陀又没有带足够的补给,转了三天后,只得放弃了追踪,率军回到了历城,正好赶上这场接风宴。
元文都坐在这宴会厅的主席之上,宾主落座后,每人都跪坐在一张矮榻之上,面前则是放置着一张小桌,上面放着丰盛的菜肴,而每个人的身边都有一位美女为其把盏倒酒,宾主之间推杯换盏,齐郡的文武官员个个笑开了花,轮流去敬张须陀,而张须陀倒也是面不改色,来者不拒,一仰头就是一大碗酒灌进了肚子里,让一众齐郡官员纷纷惊呼虎将,海量!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元文都端起了酒杯,对张须陀笑道:“张将军,这回多亏你的神武过人,才能一举击灭长白山的叛匪,要是大隋处处都有您这样的虎将坐镇,还用怕这些刁民造反吗?来,为了张将军的神武,干了这杯。”
张须陀本欲一口灌下这碗酒,但听到元文都的话后,却是长叹一声,放下了面前的酒盏,元文都看到他没有喝这盏酒,有些意外,奇道:“怎么,张将军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张须陀摇了摇头,说道:“元郡守,你我都是这齐郡的父母官,这些叛匪,其实以前也都是些守法的百姓,良民,他们为什么会上山为盗,入林为匪,个中原因,值得深思,光靠一个杀字,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元文都的脸色微微一红,说道:“哦?张将军有何高见呢?元某实不知这些人为何为甘为盗匪,如果张将军知道原因,元某愿闻高论。”
张须陀叹了口气:“元郡守,你真的不知道原因吗?若是你治下的百姓,成百上千地逃离自己的家乡,抛弃自己的妻儿老小,却要上山为盗匪,你就从来不想想是不是自己的治理出了问题呢?”
元文都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通红,重重地“哼”了一声:“张将军,你是不是想说,这些盗匪都是官逼民反,是我元文都的苛政,让他们上山造反的?”
张须陀的眼中神芒一闪,正色道:“元郡守,请不要误会,下官并没有说是你逼他们造反的,只是如此大规模的百姓成为盗匪,下官一路带兵前来,也发现这齐郡之地到处是新坟,道路两边尸横遍野,难道这些情况,郡守大人不知道吗?”
元文都的脸上肌肉抽了抽:“这个,这个情况,本官是知道的,但这是至尊下的命令,为了保证远征高句丽的顺利,需要齐郡的百姓承担一些徭役,时值寒冬腊月,远行在外的百姓出现一些伤亡,也是不可避免的事情,张将军,非是本官想要逼迫百姓,实在是圣命难违,我们这些当父母官的,也只能勉力为之啊。再说了,根据圣命,这回一次性地服了几个月的徭役,可以顶上后面几年的苦役,这不也是圣上对百姓的承诺嘛!”
张须陀的声音稍稍抬高了一些:“元郡守,你我都是至尊的臣子,大隋的官员,应该想办法为圣上分忧,进攻高句丽确实是国策,是圣命,但是至尊肯定也不希望因为进攻高句丽,就逼得山东河北的百姓蜂起为盗,形成无法扑灭的内乱。你身为齐郡官员,应该有义务把这里的情况向上反映,而不是只有在无法应付这些叛乱的时候,再上书朝廷请求军队援助,老实说,要消灭一两支叛军,并不是难事,但若是失了民心,那就不是军队能解决的事情了!”
元文都厉声道:“张将军,本官敬你剿匪有功,今天设下庆功宴来为你接风洗尘,但你却口口声声,出言不逊,顶撞本官,你可别忘了,本官是你的上司,还有,就算你对本官有意见,但你现在连至尊的决断也一并质疑,还说什么失民心,你就不怕这些话传到至尊耳朵里,治你个诽谤圣上之罪吗?”
张须陀冷冷地说道:“我张须陀还巴不得这些话能传到至尊的耳朵里,而且我写给至尊的奏折里,已经清清楚楚地说明了这些话,元郡守,倒是你应该担心一下,齐郡的现状,捂是捂不了多久的,这回我张须陀没有把这里盗匪蜂起的情况上报,但是至尊若是派了御史来查 ,你要如何应对,还是早点想个解决办法为好!”
元文都的头上冷汗涔涔,看着堂下七八个面面相觑,不知所措的齐郡官员,嘴角努了努,这些人识趣地纷纷打了个哈哈,说自己不胜酒力,提前告辞,元文都挥了挥袍袖,张须陀也对身后的程咬金和秦琼使了个眼色,很快这堂上的人就退了个干干净净,只留下元文都和张须陀二人了。
元文都叹了口气:“张将军,你说的这些都是实情,但是圣命难违,至尊他是不会管百姓的承受能力的,只是不许误了征高句丽的大事啊,所以我也是无可奈何,但不管怎么说,若不是有人煽动叛乱,齐郡百姓也不至于群起为盗,所以还是希望张将军能为国出力,早早地平定叛乱,等到高句丽的仗打完了,百姓们自然能喘口气。”
张须陀的剑眉一挑,沉声道:“打仗自然是我的本份,可是郡守大人,你为何要做那失尽民心之事!”
元文都微微一愣:“什么失尽民心之事?”
张须陀“腾”地一下站起了身,身上的甲叶子碰到一阵“叮当”作响,他咬牙切齿地说道:“元郡守,请问我四天前派人解来的两万俘虏,现在何在?”(未完待续。)
第九百五十八章 坑杀俘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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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文都的嘴角勾了勾,冷冷地说道:“那两万叛匪啊,我已经把他们全部坑杀在历城南门,为首的几百个头目也全部枭首示众了,怎么,这有什么问题吗?”
张须陀的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难道元郡守不知道,我曾经向他们许诺过,只要放下武器,就可以免除一死吗?”
元文都重重地“哼”了一声:“张将军,那是你的许诺,不是本官的。而且你身为朝廷命官,应该知道朝廷的律令,这些盗匪啸聚山林,打家劫舍,还杀害官军,他们不止是一般的强盗,是要对抗朝廷,抗拒至尊的反贼!对他们的处罚,当以谋反的大逆罪来论处,没有灭他们的族,已经够意思了。”
张须陀厉声道:“元郡守,你这样滥杀放下武器的人,置我的承诺于何地?以后还会有人再投降吗?!”
元文都冷笑道:“非重典不足以震慑这些反贼,要是放下武器就可以活,可以赦免他们以前杀害官军,打死朝廷大将的罪行,那以后这些刁民都会去造反了,反正打不过了,投降便是,对不对?”
张须陀的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骨节捏地直响,大声道:“让百姓安居乐业,自然不会有人去冒着杀头的风险造反,即使一时误入歧途,也应该教化这些人,杀掉首恶元凶即可,肋从不问,若不是这样,叛乱怎么可能平息得下去?这两万人的亲属乡邻。何止十万?你杀了他们,那些人就会起来反抗,为这两万人报仇,元郡守。负责平叛的人不是你,你就可以这样乱来,是不是!”
元文都冷冷地说道:“张将军,你是带兵之人,只管打仗就是。只要出现了叛匪,就要把他们消灭,对付刁民,需要以威为主,至尊的政策在这里,你我都无力改变,总会有刁民觉得过不下去,所以要扯旗造反的,光靠释放俘虏,起不到你想的作用。你信不信,这些人即使给放归乡里,十有八九还是会造反的,一次是反贼,终身是反贼,招安了也是一样!”
张须陀气得浑身发抖,甲叶子撞得直作响,他的两眼圆睁,双目血红,骈指着元文都。怒道:“元郡守,总有一天,你会后悔自己今天的行为!本将还要去围剿豆子坑的叛贼,军务在身。就不作停留了,这庆功宴,还请郡守大人自己慢慢吃!”
张须陀说完,一转身,头也不回地就出厅而去,元文都冷冷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嘴角微微地向上翘了起来。
孟海松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对元文都说道:“郡守,此人如此桀傲不驯,要不要给他点颜色看看?”
元文都摇了摇头:“不行,现在还得靠他平叛,等叛乱平息下来,再想办法向虞侍郎上书,说这个张须陀大放厥词,对至尊不敬,哼,一个丘八就想跟我斗,下辈子吧!”
张须陀气冲冲地走出了郡守府,程咬金和秦琼二人早已经在这里守候,张须陀也不多话,飞身上马,直接出城而去,二人相视一眼,也都上了各自的马,在后面紧紧跟随,直到城门之外,张须陀才停了下来,拨转马头,转头看着城门上挂着的木笼子里,放着的上百个人头,其中一个,正是那田二牛,双眼瞪得大大的,表情充满了怨毒与愤怒。
程咬金跟了上来,看着张须陀的模样,恨恨地骂道:“这帮狗日的,事情全给他们坏了,这下子以后没人愿意降了。”
秦琼的眉头一皱,沉声道:“咬金,张将军的心情不好,你少说几句吧!”
张须陀长叹一声,眼神中闪过一丝落寞的神色:“都怪我,当时就应该把这些人放掉的,元文都心狠手辣,又在这些人手上损兵折将,肯定是要图谋报复,只是我没想到,他把两万人全部坑杀,一个不留!”
程咬金咬牙切齿地说道:“这下子山东父老一定恨我们入骨了,在他们看来,是张将军背信弃义让他们投降,然后再坑杀的,哪会知道这其中的环节!”
张须陀摇了摇头:“事已至此,多说无益,现在也不能把元文都得罪得太狠,大军的粮食补给还要靠他,至少平叛之前,还不能上书弹劾他。走吧,豆子坑的地势险要,强攻不易,我们得早点过去熟悉地形才是。”
江都,城中的皇城施工现场,一片火热朝天的景象,尽管已是腊月,但工程的进度却是一点也没有停下,十余万民夫在监工们的指挥与监督下,象蚂蚁一样地忙碌着,不时地传来皮鞭抽在人体上的声音,以及继之而来的惨叫声。
没有人敢闲下来哪怕是片刻,一些被累倒累晕的人,很快就被如狼似虎的监工冲上去一顿没头没脑的狠抽,爬得起来的人继续干活,爬不起来的则被几个人抬起来,扔垃圾一样地扔到边上的几辆运尸车上。
张衡一身紫色的官袍,站在一处被挖掘泥土所堆成的高高土山上,看着这片巨大的工地,外圈的宫城城墙已经完全建好,皇城一共是内外两道城墙,这里的营建标准和图纸,完全是采取了大兴城和东都洛阳皇城的模式,由大建筑师,工部尚书宇文恺亲自拟定,若不是这回远征高句丽,宇文恺要随驾出征,这会儿他应该也和张衡在一起,亲自负责这江都宫殿的督造呢。
但站在张衡身边的,却是另一位紫袍官员,王世充的脸上挂着一副谦恭的模样,垂手而立,站在张衡的身边,听着张衡对着远处的宫殿一一指点:“王郡丞,你看,这里就是太极殿,怎么样,跟东都的皇宫一模一样吧。”
“哎呀,还真是一模一样,不过看起来好像更加气派一些,张大夫(张衡的本官是御史大夫,以本官兼任江都郡守,负责宫殿的督造),你是怎么做到的?”
张衡抚着自己的花白长须,面露得意之色:“这个嘛,老夫不过是把这宫殿的铜柱改成了镀金的,而台阶也用的是上好的汉白玉石,那两只镇殿的铜狮子,做得比东都皇宫的更大了一点而已,让王侍郎见笑啦。”(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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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五十九章 江都行宫
王世充的脸上挂着奉承的笑容,叹道:“张大夫果然有才,要是让下官来做这事,那可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到这个法子啊。哦,那边又是什么?怎么看起来这么象两仪殿?”
“嘿嘿,王侍郎说对了,那里就是两仪殿,现在已经差不多建成了,这两天就会合顶。”张衡听起来很受用,指着远方的一处大殿说道。
王世充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哎呀,我看这两仪殿的顶和屋檐,可是豪华得紧哪,全是彩色的琉璃砖,比东都的都要漂亮呢。”
“让王侍郎见笑啦,这里毕竟是后建的宫殿,总要让至尊住得更舒服一些才是,对吧。”张衡的语调不高,但难掩那种骨子里的得意与喜悦。
“………………”
如此这般,王世充就象个后世里说相声的捧哏,一直在不断地拍张衡的马屁,引得洋洋得意的张衡在这土山上指点江山,把这江都宫殿里的一宫一殿,一池一院都仔细地给王世充讲解了一番,听得王世充一阵阵惊呼不已,虽说这些惊呼一大半是装出来的,但也有一小半是真的,来这里之前,他也确实没有想到,这张衡居然能把江都宫修得比洛阳的宫殿更豪华,更气派,尤其是那个迷楼和镜屋,居然也被张衡按原样设计给造出来了,王世充敢肯定,如果现在的杨广身处这里,而不是涿郡的话,他一定会连高句丽也不想打了!
张衡带着王世充从一个工地转到另一个工地,这方圆二十多里的宫殿城,已经完工了将近百分之九十,流经江都的通济渠的渠水被引入宫城之中,用来构成各个人造的景观,湖泊,而一幢幢富丽堂皇,气派十足的宫殿,又象征着隋皇的威严与气度,后宫的那些精巧绝伦的亭台楼榭。又反映出江南水乡的别有韵味,让王世充都很有些住进来的**。
一路上,王世充也是对张衡赞不绝口,左一个劳苦功高。又一个神人巧思,让张衡的脸上也是笑开了花,如此这般,二人在随从们的护卫下,一路从宫城里的各个工地穿越。最后又回到了宫城东边的那座小土山上。
已是黄昏,不少工地的民夫们已经开始排队吃饭,白天还喧嚣不已的工地,这会儿变得有些宁静了,但还有几个进度较慢的工地,已经开始点起了火炬,看起来是要准备连夜施工了。
王世充叹道:“张大夫,你可真是厉害,想不到这一年不到的时间,就能把这么宏伟壮观的宫城给建得差不多了。依下官看来,等到这回陛下亲征高句丽回来之后,挟着大胜之威,住进你建的这座宫殿,一定会非常高兴的。”
张衡哈哈一笑:“哪里哪里,王侍郎过谦啦,咱们这些做臣子的,一定要为至尊分忧,也多亏了这通济渠,加上去年开始从京口(今天的镇江。与江都隔着长江相对)开始挖,一直通到余杭(杭州)的江南运河,那些江南的奇珍异石,上好的乌木。才可以源源不断地从南方运来,也省了许多工程材料在陆路的转运麻烦。”
王世充的心中一动,这江南运河开挖的时候,正值他身在西域,随驾从征之时,只听说过河北挖河的工程浩大。却不知这江南也挖了近千里的运河,他连忙说道:“哦,江南运河也挖成了吗?”
张衡点了点头:“是的,不过那条不算是新运河,历代南朝都挖过一些河段,这次只不过是作了些疏浚和连通的工作罢了,跟北方的那条广济渠是不好比的。至尊还是大气魄大手笔啊,这运河从余杭现在可以直通涿郡,北伐高句丽的兵员,粮草,军械一路畅通无阻,真是历代帝王连想都想不到的壮举啊!”
王世充微微一笑:“张大夫,这次下官奉了圣命,来这里核查一下江都宫的建造情况,现在下官也看得差不多了,这就准备回去复命,您还有什么要下官给至尊带的话吗?”
张衡连忙换了一副严肃的表情,说道:“还有劳王侍郎转告至尊,老臣虽然身在江都,可是无时无刻不挂念着至尊的龙体,听说现在至尊身在涿郡,御驾亲征,准备去那苦寒之地的高句丽,每每念及于此,臣就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恨不得现在能飞到陛下的身边,为陛下分忧解难。”
“现在老臣所能做的,只有遵陛下的旨意,修好这江都行宫,让陛下在大胜归来之余,能在这里住得开心,这就是老臣唯一能回报陛下的方式了。”
王世充也认真地点了点头:“张大夫对至尊的一片赤胆忠心,下官感动不已,您的这番话,下官会一字不漏地回馈给至尊。”
张衡哈哈一笑,拉着王世充的手,说道:“那一切就有劳王侍郎了。”
他的眼中突然闪过一丝暧昧的神色,压低了声音,说道:“王侍郎,你这一路舟车劳顿,实在是辛苦,今天晚上,老夫在寒舍临时摆了一桌薄酒,为王侍郎接风洗尘,还请您千万要赏脸哦。”
王世充的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意味深长地回道:“张大夫盛情相邀,下官怎敢推辞呢?!”
入夜,江都,驿馆。
王世充一身酒气,眯着眼睛,躺在驿馆的榻上,一边打着饱嗝,一边看着对面放着的一部古朴的青铜屏风,因为年代的过于久远,这青铜屏风上有些地方已经有些微微地生锈了,可是仍然可以清楚地看到这上面精美的人鸟兽的图案,描绘的尽是一些打猎捕鸟的景象。
王世充微微一笑,看着正在屏风前,拿着烛台仔细观赏,满脸都是不可思议的惊奇表情的魏征,说道:“怎么样,玄成,这屏风真的是周朝的吗?”
魏征刚才整个人已经完全被这屏风的魔力所吸引了,听到这话后,才被拉回了现实,他长叹一声:“不错,主公,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这屏风应该是周穆王时期的,上面记载了他西巡昆仑,见那个西王母的事迹。”(未完待续。)
第九百六十章 青铜屏风
王世充哈哈一笑:“看来这张衡出手真够大方的,西周的屏风,啧啧,这可是无价之宝啊,为了让我向杨广转达几句好话,他居然也舍得!”
魏征笑道:“现在张衡已经失去了杨广的信任,虽然名义上还是御史大夫,但已经给排挤到这里修宫殿,而且这次远征高句丽也没带上他,他当然着急了,以前费了那么多心思,出了这么多毒计让杨广登了基,现在却被一脚踢开,换谁都无法接受啊。”
王世充伸了个懒腰,坐起了身,看着那西周屏风,摇了摇头:“听说还是上次麻叔谋挖运河的时候,在宋国司马华元的坟墓里找到了这个屏风,麻叔谋粗人一个,不懂这东西的价值,所以就转手贿赂给了张衡,当时他已经听到风声说是上面要来查他,所以希望张衡帮他脱罪,可是张衡却知道麻叔谋绝不可能过关,于是根本就没帮他说话,麻叔谋死后,这东西就成了张衡的私产,这件事情,我在审问麻叔谋的时候心知肚明,但没有写进卷宗里,玄成,你可知道原因?”
魏征的双眼一亮:“主公,你是早就打定了主意,要用此事来击倒张衡吗?”
王世充的嘴角边勾起一丝笑意:“玄成深得我心也!张衡虽然被杨广所猜忌,疏远,但他毕竟是从龙老臣,和宇文述的关系非同一般,杨广真想要对张衡下杀手,会让宇文述不自安的,而这宇文述,是杨广现在唯一能依靠和信任的大将了,所以如果没有确实的证据,是不能动张衡的。”
魏征点了点头:“杨广这回让主公前来江都,不就是想让您搜寻张衡的罪证,以治他的罪吗?”
王世充微微一笑:“正是如此,所以我要做的,就是给张衡罗织罪名。前几年张衡还得宠的时候。倒是颇有些指点江山,以为自己就是当朝重臣的意思,言语间也几次劝谏杨广不要好大喜功,滥用民力。建这么多宫殿,结果惹恼了杨广,把他赶出朝堂,外派为官,这些年他眼看着虞世基和裴蕴这样的马屁精一路高升。 而高颖和薛道衡这样的谏臣却是惨死,更是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事该做了。”
“你看这回,他根本不顾江都民众的死活,又是引水入城,又是严厉督促施工,把这江都的宫殿修建得如此豪华,完全不顾他以前说的那些要爱惜民力,节俭为上的话,这说明他也想走虞。裴二人的路子,以谄媚幸进而重新得到杨广的重用。”
“所以这几年的张衡,谨言慎行,一意媚上,我还真不好找出他的把柄来,原以为张衡一年之内不可能修成江都宫殿,即使修成了也不可能满足杨广的要求,可没想到他居然利用了那江南运河,运来这么多江南的奇石异草,把那后宫修得如同江南园林一般。杨广最喜欢这调调儿,张衡这是投其所好啊。所以本来想在这工程质量和施工时间上找他的碴子,现在看来是不容易了。”
魏征笑道:“可是张衡百密一疏,居然拿出了这个青铜屏风向主公行贿。主公正好可以把他的这个屏风作为罪证,向杨广举报,以杨广的贪婪自私,一定不能接受张衡有这么一个年代久远的宝贝,而自己却没有的。”
王世充点了点头:“唉,其实这东西。我倒是想要收着,下次什么时候也许能贿赂杨广,给自己谋一个重要职位的,不过这回要是不能扳倒张衡,那只怕以后也很难有掌兵的机会了,玄成,要不你说说,这次是不是我还能找到别的扳倒张衡的机会吗?”
魏征收起了笑容,在这房里来回地踱起步来,走了几圈后,他停住了脚步,说道:“主公,要想把张衡黑掉,只有往大不敬,或者谋反这两样上靠了,但是他这回在江都,谨言慎行,连兵权也没有插手,所以强行安罪名,只怕不当。”
王世充叹了口气:“这也是我所担心的事情,左看右看,也没有他图谋不轨的证据,本来这个青铜屏风可以证明张衡和麻叔谋私下有勾结,对杨广不忠,但是我既然想要留下这青铜屏风,就不可能拿此事说事儿!玄成,你有好办法吗?”
魏征正色道:“那就只有一步步来了,先给他安别的罪名,今天主公应该也看到,这么大的工程,这么多的监工和军士,又用了这么多上好的建材与木料,所耗的钱财,一定巨大,张衡本来也不是个廉洁奉公的人,多少会给自己捞不少好处,我们只要向杨广汇报,说张衡在修宫殿的时候用了大量的奇珍异石,有许多是从江南运来的,在这中间显然贪墨了许多钱,杨广肯定会再派人来查账,到时候我们查到那些在江南给张衡供货的商家,收买他们,要他们拿出不同的账本,证实张衡确实从中收了好处,那张衡的贪污之罪,可就坐实了!”
王世充哈哈一笑,拍着魏征的肩膀道:“玄成,真有你的,这样一来,就算张衡一文钱也没有贪污,也足以治他的罪了,谁叫杨广存心就是想整他呢。”
魏征点了点头:“这样一来,让张衡丢官罢职是足够了,只是要置他于死地,怕还是欠了几分火候,而且如此一来,张衡一定会知道是主公在后面搞鬼,一定会恨死了主公,伺机报复,以他的精明圆滑,有可能会察觉我们在做的事情,此中利害关系,我必须要向主公讲明。”
王世充冷笑道:“只要张衡离了官职,失了权势,我有的是办法弄死他,玄成,还记得以前我是怎么搞死王世积的吗?”
魏征的双眼一亮:“主公,你的意思是?”
王世充微微一笑:“张衡是文官,没有皇甫孝谐这样的军汉在身边当部曲,但这个老色鬼却是有几十个如花似玉的姬妾,玄成,你这次辛苦一趟,一边在江南那里找供货商做假账,这个我需要在杨广派人来查张衡之前完成,另一方面嘛,从他身边的姬妾入手,打听这些姬妾的家庭情况,威逼利诱,找个小妾出来举报张衡,就说他在家里对杨广有怨言,记住,活做得干净点,别牵涉到我们身上。”(未完待续。)
第九百六十一章 万里赴戎机
魏征的嘴角边浮起一丝笑意:“主公放心,您就等好消息吧。”
王世充看着那扇青铜屏风,笑道:“至于这东西嘛,秘密地藏在我们江都的别园里,不要走光了,弄死张衡后,我还需要用这玩意来让杨广高兴呢。他一定会来江都的,等到他走投无路,四面楚歌的时候,我再把这东西献上,那骁果军的指挥权,一定落入我手,到了那时候,天下我有!”
王世充说这些话时,双目绿芒闪闪,精光暴射,周身上下透露出一股舍我其谁的霸气,连魏征也为之微微色变,不自觉地向后退了小半步。
王世充看了一眼魏征有些不自然的表情,哈哈一笑,从袖中摸出一道诏书:“只是现在嘛,我还是动身北上,前往涿郡,杨广要出兵了,这不,急诏我回去呢,玄成,这里就一切交给你了,不要让我失望!”
魏征笑着点了点头:“主公但请宽心,一切有我。”
一个月后,涿郡,北郊,点将台。
锣鼓喧天,礼炮四响,一队队即将开赴高句丽前线的隋军,步骑混合,列队通过点将台,每一队在经过台前的时候,都向着在台上正襟危坐,一身金甲戎装的杨广山呼万岁,同时把手中的兵刃高高地举向天空,或是以剑击盾,高唱大风。
杨广的心情很好,作为一个皇帝,在这片临时搭起,高达三丈的高台上,看着方圆百里,排着密集的阵列,精甲曜日,长槊侵天的数十万大军,听着震天动地的山呼万岁声,这会儿真正地体会到了什么才叫君临天下的帝王之尊,在他的心里,现在只要自己一挥手。这百万大军就会马上为自己赴汤蹈火,开向那千里之外的高句丽,踩平辽东,攻陷平壤。重现汉武大帝当年的辉煌与荣誉!
一个内侍小声的提醒让杨广的思路回到了现实:“陛下,大理寺少卿,刑部侍郎王世充,从江都赶回来了,这会儿正在台下。想要面圣呢!”
杨广的脸上现出一阵喜色,拊掌笑道:“好,好,来得好,正在朕要开拔出征的时候,他倒是赶回来了,多日不见,朕倒是有些想他了,来,传旨。宣王侍郎登台面圣!”
须臾,王世充在几个侍卫和太监的引导下,登上了这座高台,杨广大马金刀地坐在台上的帅案后,案上放着一排的令箭,而几十名顶盔贯甲的大将,这会儿正一个个按剑而立,分立在帅案下的两侧,眼巴巴地看着那个令箭壶,尤其是那道最关键的先锋令箭。更是成为众人眼中最重要的一样东西。
王世充看到这副架式,犹豫了一下,今天所有在场的将军,都是大隋十六卫的主将。官职多是在二品以上,比起王世充现在这个从三品的刑部侍郎,是要高出了一筹的,比他那个从四品的开府将军的军职,更是要高了许多,在这种点将的时刻。他这样一身紫色官袍的文职,出现实在是不太合时宜,放眼看去,就连虞世基,裴蕴等人,也并不在台上。
正当王世充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之际,却听到杨广说道:“下首的可是王侍郎?”
王世充连忙上前,在众将的目光下走到帅案前,行了个军礼:“末将开府将军王世充,见过大帅!”
杨广先是微微一愣,转而抚须而笑:“好,很好,王将军,这是点将台,是军帐,这里没有君臣,只有将帅,你虽然一身文官袍,但念你千里而来,未及换军装,这里也不作计较了。江都的事情,稍后再议,现在本帅即将点将,你且站到下手,听本帅的号令行事!”
王世充一拱手:“遵令!”他一撩前襟,拿出武将昂首阔步的架式,走到了右边最下首的地方站着,在他身边的乃是右屯卫大将军辛世雄,此人乃是世袭关陇世家子弟,一向跟王世充没啥来往,只是在朝堂上有过数面之缘,王世充向着他微微一笑,辛世雄却是头都不扭一下,转向了杨广的帅案,王世充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狠厉之色,一闪而没,转眼又恢复了平静的表情,肃立无语。
杨广举起了一块令牌,沉声道:“左屯卫大将军麦铁杖。”
麦铁杖今天按了一身亮银的盔甲,大红战袍 ,显得格外的精神抖擞,闻令出列,上前行礼道:“末将在!”
杨广把令箭向前伸出:“命你为左十二军,辽东道行军大总管,率领三军部队,为全军先锋,即刻出阵!”
麦铁杖的眼中泪花闪闪,大声回道:“得令!”在一片众将的窃窃私语声中,上前接过了这道令箭。
王世充冷眼旁观,只见各卫的将军,多是脸上现出不平之色,论资历,论家世,麦铁杖比起这些关陇系的将军们要差了很远,即使是作为这个左屯卫的大将军,也已经有很多人非议了。
只是众人都心知肚明,麦铁杖,周法尚这两个出身南方的将军,是杨广用来平衡关陇世家的两枚棋子,是以众将虽然心中不服,却无人敢公开质疑,但这回全军的先锋,却给了麦铁杖,这仍然是大大出乎了包括王世充在内所有人的意料之外,若不是这里是点将台,只怕有些人就会当场表示不满了。
王世充心中冷笑,杨广显然是受了萧禹上次那番话的影响,对宇文述的忠诚和这仗的信心产生了动摇,虽然前军主帅还是宇文述, 但让麦铁杖这个勇猛有余,谋略不足的家伙当先锋,必能让麦铁杖感激不已,舍出性命向前攻击,这样宇文述即使有观望之意,也只能迅速跟进了。
在靠近涿郡的时候,王世充也听说了这回众军云集涿郡之后,又作了重新的编成,一队百人,骑兵四十队,十队为一团,分为四团,步兵八十队,二十队为一团,也分为四团,每一团的铠甲,旗号,缨拂皆有差异,每团设一偏将,如此步骑混合,共一万二千人为一军,各设大将,亚将一人,指挥此军,而麦铁杖刚才被授予的辽东道行军大总管,就下辖了三个军,近四万人,攻击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汉之襄平,今之辽东城!(未完待续。)
第九百六十二章 点将出征
王世充正思量间,却听到杨广的声音缓缓地响起:“左骁卫大将军荆元桓,上前接令。”
一员身高体壮,威风凛凛的大将站了出来,正是荆元桓,大声唱诺。
“荆将军,授予你南苏道行军大总管,隶属左十二军,率三个军,于麦铁杖将军所部之后出发,接令吧。”
荆元桓上前一手接过了令箭,沉声道:“得令!”
如此这般,杨广分别给这些大将们安上了分道行军大总管的头衔,左武卫大将军宇文述率四个军出扶余道,右武卫大将军于仲文率四个军出乐浪道,右翊卫大将军薛世雄率幽云铁骑四个军出沃沮道,右御卫大将军张瑾率三个军出襄平道,右武卫将军赵孝才率三个军出碣石道,涿郡郡守,检校左武卫将军崔弘升(杨昭的首任妃子小崔氏的生父,大将崔弘度的弟弟,这次找了李渊为他求情,终于被杨广放出来了)率四个军出遂城道,检校右御卫虎贲郎将卫玄(字文升)率四个军出增地道。
这多路大军,都要按次序出发,每一军先发,每天行进四十里,设立营寨,后军次发,在落日之前住进前一军留下的营寨,如此排出千里长蛇之阵,渡过辽河之后,各军分路扫荡高句丽的各种城池,而先锋麦铁杖所部则直赴辽东城,约定于三个月后,各军必须在辽东城下集结,归宇文述节制,于仲文则为副帅,半年之内,攻下辽东城,迎接杨广所率的御营后续到来。
王世充听到杨广一条条地下达军令,倒也有些对杨广佩服了起来,这是他的印象中,杨广第一次真正地作为主帅,发号施令,条理倒也清楚。麦铁杖作为全军先锋,而这四十万前军的主帅是宇文述,分道合击,三个月内于辽东城下集结。从军事的角度上来看,这个方案没有什么可置疑的。
用人方面,这些各道主帅也算是现有资源的不错整合,舍弃关陇系的猛将薛世雄,鱼俱罗。吐万绪等人,却改用麦铁杖作为先锋,至少能让麦铁杖感恩戴德,出死力,没准在他的全力攻击下,三个月还真能打到辽东城下呢,到时候高句丽是不是能争取到时间集结大军反击,还真未可知。想到这里,王世充开始暗暗地给乙支文德捏上一把汗了。
“右屯卫大将军,辛世雄。”杨广从已经为数不多的令箭中抽出了一支。看向了王世充这个方向。
辛世雄自从一开始下令时,就死死地盯着杨广手中的令箭,王世充甚至可以看到杨广每叫到一个人上前接令时,他的耳朵都会动两下,整个人更是屏气凝神,只是每次发现没有叫到自己时,都难掩失望之色,而看到同僚们一个个接过令箭时那副神气活现,趾高气扬的样子,更是羡慕嫉妒恨的表情溢于言表。
随着令箭越来越少。辛世雄也变得有些沮丧了,注意力也不如一开始时集中,但这回听到自己的名字后,他先是浑身一振。眼睛瞪圆了,却又有些迟疑,仿佛不相信叫到的是自己,直到杨广微笑着再说了一遍,他才一抖战袍,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前面。大声说道:“末将辛世雄,愿听大帅号令!”
杨广拿出了一支令箭:“辛将军,着你率领三个军的兵力,继崔弘升将军之后出发,授你为玄菟道行军大总管,为大军扫清左翼,保障中路的安全。”
辛世雄的嘴角勾了勾,但还是上前接过了令箭,尽管这回是作偏师,但至少也算是一道总管,三个军的主帅,也能捞个不错的军功了,他气势十足地抱拳行了个军礼:“得令!”
辛世雄兴头头地走回到了原来的位置,长出了一口气,王世充微微一笑,说道:“辛将军,恭喜啊,这回大军的左翼安全,都要有赖于你了。”
辛世雄看也不看王世充一眼,冷冷地说道:“托王将军吉言了,只是这回看起来大帅并无意带着王将军出征啊,你看现在这令箭都发完了,左右各十二军的主帅也差不多都定了,却没有叫到你,唉,真有点遗憾啊。”
王世充笑着点了点头:“王某才能低微,出身不行,哪比得上辛将军呢,最多也只能留在后面看看辎重,运运粮草啥的,只希望辛将军最好能留下一些高句丽的村寨小城,给王某一个扫荡的军队,混几百个首级,也能捞点军功啊。”
辛世雄正得意间,满不在乎地点了点头:“好说,好说。”
“左武卫虎贲郎将王世充,接令。”杨广的声音突然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
王世充有些意外,刚才他和辛世雄随口闲聊,满嘴跑马车,一边捧杀辛世雄,一边找机会想办法黑他,却没有想到杨广还真的没忘了自己,他的心中暗暗叫苦,无论如何,他也不想捞一个行军总管,但既然叫到了头上,也只有咬了咬牙,挺身而出,脸上作出一副平静的表情,拱手道:“末将王世充在。”
杨广的眉毛一挑,正色道:“王将军,授予你为中兵参军,随御营行动,不离朕的左右,朕的御营内卫,交由你来负责!”
王世充的心猛地一沉,脸上也露出一丝吃惊的神色,他完全不明白杨广这一举动的用意,怎么就把骁果军交给自己指挥了呢?他抬起头,看着杨广,却发现他的眼中流露出一丝捉摸不定,难以言说的神色,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但军令已下,王世充很快换回了平静之色,正色道:“末将接令。”上前便要接过令箭,却一下子没有拿动,这令箭被杨广牢牢地抓在手里,没有一点放的意思。
王世充的心中电光火石般地一闪,他的手一下子放开了令箭,垂首向后退去,杨广的眉头一下子舒缓了开来,刚才那个动作,明显是个心理测试,面对这掌握禁军的兵权,可以看出一个人对这权势是否迫不及待,不愿放手,这一下王世充很快地放手了,这让杨广的心完全放了下来,他微微一笑:“王将军,接令吧。”(未完待续。)
第九百六十三章 受降使者
王世充上前两步,接过了令箭,转身走回了自己的位置,这几步路上,他在想杨广是何考虑,把御营的兵马交给自己指挥,他难道真的对自己这么放心吗?
走回到自己刚才的位置上,辛世雄“嘿嘿”一笑:“王将军,至尊的安危就多多拜托你啦。”
王世充勾了勾嘴角,笑道:“还有赖各位将军在前方的奋战,最好直接就能攻克平壤,这样至尊也不用深入敌境,冒什么风险啦。”
二人正说话间,杨广拿起了最后一枚令箭:“骁果军统领,虎贲郎将段达何在?”
王世充心中一动,刚才他就看到段达站在了对面的队列中间,还跟自己挤眉弄眼使过眼色,这位跟自己相交二十年的老朋友,并无多少军事才能,但这些年跟自己合伙做生意倒是赚了不少钱,在杨玄感被冷落在家后,他走了宇文述的路子捞到了这个骁果军统领的职位,这几年与王世充的来往也渐渐地少了,大概那年自己利用他去整了皇甫孝谐的事情,还让他耿耿于怀吧。
段达昂首挺胸地上前两步,行了个礼,说道:“末将段达,听候大帅军令!”
杨广看了一眼王世充,把那枚令箭交给了段达,说道:“段将军,你的骁果军负责御营的内圈护卫,和负责外围护卫的王将军一起,要保护好三省六部的各位大人,明白了吗?”
段达点了点头,应了声是,上前接令而退。
眼见所有的令箭都已经发完,杨广站起身,沉声道:“这次远征高句丽,一切都有赖诸公了,现在后军和补给,还有江南的部队没有完全到齐,前军诸将先行出发,归宇文述大将军和于仲文大将军节制。兵粮补给从怀远镇的唐国公李渊那里取得。”
“本帅再重申一遍,即日起发兵,三个月内要攻入高句丽境内,六个月内要拿下辽东城。诸军在辽东城下会师,等候本帅御营大军的到达。前线的作战方略,需要请示本帅之后再定,不得擅作主张。”
“另外,每位行军大总管要设一员受降使。若是高句丽的各城城主愿意开城投降,必须接受,记住,这回我们大隋是以有道伐无道,仁义为先,切不可失了天朝上国的威仪与风范,如此才能威服四夷,让高句丽人望风归顺!”
王世充跟着所有的将领们齐声应是,心里却是冷笑不已,原以为杨广可能最近看了一些兵书。也有宇文述教了他某些兵法战术,刚才那作为主帅的下令,一招一式还算有模有样,可是这几道命令,又把他的军事智商暴露无疑,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这是起码的道理,可是杨广却不明白这个。
战场之上,情况瞬息万变。前线的将帅必须要临机应变,作出随机的处置,根本不可能事事请示后方几千里外的杨广,若真是这样。只怕早就前方全军覆没了。杨广下这条命令,明显是受了萧禹的影响,怕前线有些心怀不轨的将帅趁机带兵造反,所以又是以受降使者的名义派出监军,又是要前线将帅把行军作战计划事事回报,请示自己下一步行动。说白了还是对这些将帅,以及军队不放心罢了,可是他却没有想过,这样付出的代价可能是整场战争的失败,因为高句丽军可是不会向你事事请示的!
至于那个受降使者,更是不知所谓了,杨广大概是以为高句丽人跟吐谷浑一样,会望风而降,草原的游牧民族是没有原则的,畏强而欺弱,强时死硬,弱时服软就是他们骨子里的民族性,所以吐谷浑人军事上的打不过,一定会投降,即使那个伏连可汗自己不降,下面的部落也会投降的,绝不会顽抗到底,反正隋军在草原上不可能长期存在,等大军一退,又可以重新独立,这一套从突厥人到吐谷浑人,已经玩得非常熟练了。
但高句丽人不一样,他们是典型的农耕民族,辽东这里的各个城池,都是许多将领当年自己一寸寸打下来,建起城池的,可以说这些城池是这些将领,或者说军功贵族的私产。
部落可以打包跑路,但城池和农民却没办法装车逃跑,只有死战到底,失了城池,也就失了所有的立身之本,只保留了一条命而已,这一点,是几乎所有的高句丽城主都不愿意的,所以那个受降使者,又没有谈判保留城主统治的权限,这些辽东的高句丽城池,一定会死守到底,成为隋军一个个无法绕开的障碍。
王世充的思路又落在了段达的身上,一开始还以为杨广真的把这御营的兵权给了自己,弄了半天,最核心的内圈防守,还是交给了段达,此人虽无军事才能,但也没什么心机,贪财好色,没有大的权欲,杨广时代的骁果军和杨坚时代的已经完全不同,忠诚成为第一要素,对于领兵的将领,尤其如此。之所以给自己一个外围防守的职务,只怕还是想要跟自己时不时地能商量讨论军机罢了。
随着杨广的命令下达完毕,各将也拿着令箭,下了高台,分别驰向了自己所带的队伍,麦铁杖看了一眼王世充,欲言又止,还是离去了,点将台上很快就空空荡荡的,除了几个护卫外,只剩下了一身官袍的王世充和杨广君臣二人。
杨广的心情很好,可以说志得意满,今天是他第一次以主帅的身份号令全军,看着这些平时里耀武扬威的关陇大将们,在自己面前大气都不敢透一口,服服贴贴的样子,让他非常受用,他走到了王世充的面前,笑道:“怎么样,王爱卿,朕的排兵布阵,还说得过去吧!”
王世充马上装得一脸地谦恭,长出一口气:“陛下的表现,实在是让微臣太震憾了,以前陛下身着黄袍的时候,虽有天子之威,但还不足以在军事上折服微臣,可是今天陛下的指挥若定,非但微臣,那些关陇将军们也不敢出一口大气,微臣也跟过几个名将了,不要说他们,虽古之大将,亦不过如此也!”(未完待续。)
第九百六十四章 杨广问计
杨广的脸上闪过一丝得意之色,看着点将台下,随着各自主将的命令而开始转向,行进的一队队士兵们,笑道:“好了,王爱卿,虽然朕喜欢听一些溢美之词,但你也不用这样吹捧朕,朕这些不过是看了几天的兵书后现学现用的,跟打了一辈子仗的名将,还是不好比。”
王世充诞着脸,笑道:“不,陛下是天子,生来就有威严,这是那些名将们所不具备的,大凡所谓的名将,将威不过是靠了严明军纪,或者是杀人立威而竖立的,而这些是陛下天生就具有的东西,加上陛下刚才号令严明,命令清楚准确,这才能让包括微臣在内的各位将军们如此服气,这乃是陛下天纵英才,绝非微臣的有意吹捧。”
杨广的嘴角微微地向上翘了翘,这番话让他很舒服,他点了点头,说道:“好了,王爱卿,不说这个了,对朕这次的各路将领的安排,你有何意见呢?”
王世充连忙说道:“微臣哪敢有什么意见啊,这是陛下的安排,微臣又怎敢多言?”
杨广的眉毛微微一挑,嘴角勾了勾,拖长了声音,“嗯”了一声,显然是对王世充的这个回答有些不太满意。
王世充一看这下形势不太对劲,连忙说道:“陛下,不是微臣有话藏着不说,是微臣真的觉得这个安排很合理,上次微臣就跟您说过,宇文将军对这次的征伐似乎信心不足,所以不能让他当前军先锋,而关陇一系的将军们,又互相不服气,您不管让谁当这个前军先锋,都会引得其他人有意见,到时候在战场上若是互不配合,甚至故意陷这个先锋于死地,这仗就没法打了。”
杨广点了点头:“王爱卿啊,朕就是考虑到了这点。所以才用了麦铁杖当先锋,老实说,前一阵你不在朕身边时,朕是真想找你商量一下。毕竟你跟麦将军以前曾经共过事,对他应该是很了解的,你说让麦将军当了这个先锋,结果会如何呢?他能不能完成朕的要求,一路打到辽东城下?”
王世充的眉头微微地皱了起来。沉吟了一下后,说道:“陛下啊,麦将军的忠勇是没有问题的,但是多年以来,他都是自领几千人的部队作战,还从没有指挥过三个军,四万人以上的部队,而且打仗的时候,自己冲锋陷阵和登高而观,掌握全局是两回事。微臣实在是有点担心,麦将军到时候忠勇地过了头,孤军深入,与后续的部队失了联系,有身败的危险啊。”
王世充这番话也是经过了全盘考虑的,他很清楚这回高句丽是早有准备,这场战争胜负难料,无论谁做这个先锋,都有着巨大的风险,而且从今天的点将情况来看。众多关陇将领对麦铁杖拿下了先锋,都颇有不服之意,在战场上会不会故意看着麦铁杖陷身于绝境,都是很难说的事。
这些关陇大将。平时的时候可以你好我好大家好,但争起军功的时候那可是六亲不认,这一点王世充在二十年前南征灭陈时,就在贺若弼和韩擒虎,王世积等人身上充分地领教过。麦铁杖毕竟是跟自己交好二十年,曾经一起出生入死过的老朋友。虽然不愿意与自己一起起事,但王世充实在不想看着他死于非命。
杨广摇了摇头:“王爱卿,你的意思是,关陇众将有可能会故意在战场上坑害麦将军吗?朕不信他们敢这样做!”
王世充叹了口气:“陛下啊,这可是破国擒君的大功啊,作为武人来说,战功就意味着爵位和封赏,您刚才看到这里众将看着您手上令箭时那巴巴的眼神吗,这就是他们内心深处抑制不住的建功立业的心情,捞到先锋之职的麦将军一定会率领部下,兼道倍行,一路之上打败所有拦路的高句丽军,直扑辽东城。”
“但其他各道的将军们则各有自己的任务,免不得要留下来攻城掠地的,这样一定会跟麦将军形成时间上的差距,最后即使他们有意策应,也会跟麦将军拉开空隙,这就会给高句丽军创造一个包抄,围攻麦将军所部的机会!”
杨广面沉如水,负手背后,踱起步来,他一边走,一边说道:“朕不是下过令了吗,要他们每军隔日出发,营寨相连,只差一天的距离,又怎么可能会给高句丽军包抄和截断呢?”
王世充微微一笑:“陛下,您说的隔一天出发一军,是指在这里,涿郡,还没有进入高句丽的领土,也就是没有进入战区呢,但是等到大军渡过辽水之后,各道主将都得按着作战的目标前进,再不是沿着前面一军的行军路线跟上,也就是说不可能再跟前道的友军保持一天的距离,住他们前一天住过的营地帐蓬了,而高句丽是在本土作战,他们的探子一定会发现我们各军之间的空档,然后调集主力部队,去围攻我们的孤军的!”
杨广的脸色变得越发地阴沉,他停下了脚步,思索了好一阵,才说道:“王爱卿,你是第一个跟朕这样提的人,那依你看,现在应该如何补救,才不至于出现你所说的情况呢?”
王世充正色道:“这个出发的命令不能再改了,各军的主将也不能再改,不然军令一变再变,会让各军无所适从的,但是陛下可以再追加一道命令,就说大军的粮草需要时间转运,怀远镇的唐国公李渊,现在是整个大军的后勤总管,他那里的粮草堆积如山,但从怀远到辽河,相隔千里,各军得保证粮草充足,方可进军辽东。”
“为了保证后勤的补给,前军四十多万将士,先在辽水西侧集结,等到粮草全部到位,御营也到达辽水之后,再按原计划分道进军不迟!还有,到时候可以让突厥的仆从军队紧跟着麦将军的先锋,战利品多分给他们就是,有骑兵的掩护,即使陷入重围,也能很快杀出来!”(未完待续。)
第九百六十五章 阴雄献图
杨广的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但听到突厥的时候,又是嘴角勾了勾,恨恨地说道:“别提突厥人了,根本靠不住,朕早在几个月前就下令要始毕可汗率部集结,然后来涿郡会师,可到了现在,一个突厥兵都见不到,派人去催问,也只是说突厥各部现在都在忙着转移牧场,渡过严冬,无法派兵来会合,只求宽限时日。”
“哼,我看他们就是找理由推脱,不肯来罢了,上次李密和封伦出使突厥时就查到他们跟高句丽有私下往来,这些个异族蛮子,非我族类,通通靠不住!”
王世充心中冷笑不已,突厥和高句丽的勾结是早已经板上钉钉的事情,也只有杨广这样天真又自以为是的人还做着突厥兵能来助战的美梦,但他脸上却是摆出了一副义愤填膺的表情,恨声道:“就是,这些突厥人太坏了,我看他们未必敢明着帮高句丽,但就用这种出工不出力的方式想拆我军的台,上次打西域的时候,这些突厥人就一路慢腾腾的误了会师之期,这次干脆直接就不来了。”
“陛下,等这次灭了高句丽以后,您还是率着得胜之师,到漠南草原上巡游一番,让这些草原狼看看我们大隋的强大军力,再不敢生出异心!”
杨广哈哈一笑:“王爱卿,还是你想的周到,不过那是后话了,你说得有道理,突厥人狼子野心,不可轻信,这回朕让唐国公率几万步骑镇守怀远镇,又加强了马邑和雁门两郡的守备,也是对他们有所防范的,免得让突厥人以为我大隋军力尽在外,想要打中原的主意。”
王世充恭敬地说道:“陛下思虑深远,微臣不及万一!”
杨广点了点头,继续说道:“王爱卿,刚才按你的话来说,朕要让前军诸军集结在辽水一线,等朕的御营到达后再让他们进军,这样一来有何作用呢?难道拖延时日,就能让麦铁杖所部不再孤军深入了吗?他们各路军马还不是要分头扫略各地?”
王世充摇了摇头,说道:“陛下,如果是从涿郡出发,到辽水就要走上一千五百里,一天走四十里路的话,要足足一个半月才能走到,在这么长的时候里,若是后方诸军有意孤立麦铁杖所部的话,一天少走个几里路,最后就能差出三四天的路程出来,而麦铁杖若是孤军渡过辽河,高句丽又调集十万大军诱麦铁杖军深入,然后围攻的话,前有强敌,后有大河,这就是兵法所说的死地。”
杨广倒吸一口冷气:“你说什么?十万大军?高句丽有这样的动员能力,在辽河一线就集中十万大军吗?前方的探马回报,现在高句丽还没有全面总动员呢,他们哪有这个本事?”
王世充正色道:“那是高句丽的本部没有总动员,但是辽东一带的高句丽各城守军,加起来也不下十万人了,若是敌军的统帅高明,又能清楚掌握我军动向的话,他可以集中各城的守军和丁壮,在辽东的局部进行总动员,加上周围的契丹,奚的仆从骑兵,弄出十万大军,是完全可能的。”
杨广的眉头渐渐地拧到了一起:“王爱卿,这事涉军机,不可儿戏,你有什么情报来支持你的这一说法?”
王世充点了点头,说道:“微臣在几年前就揣摩圣意,觉得以陛下的英明神武,最后总要消灭高句丽,一统汉土的(历史上在汉代高句丽是汉四郡之一,春秋时期也是周天子的八百诸候之一),所以从那个时候开始,微臣就通过一些来往于大隋和高句丽之间的商队,仔细打听有关高句丽的情报,虽然对于鸭绿水以南的高句丽本部情况不是太了解,可是对于这辽东之地,还是比较熟悉的。”
杨广一下子来了兴趣:“哦,既然王爱卿有如此的情报,为何不早点献上呢?”
王世充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陛下,那些来往于两国之间的商队,往往有许多是敌国的探子,所说的话也是真假难测,微臣需要许多时间去核实,也就是几个月前,陛下决定征伐高句丽后,微臣才派了几支商队,深入高句丽,以做人参买卖的借口打探了一番辽东各城的虚实,并与那些高句丽商队所说的情况作了对比,微臣也是刚刚得到这些情报,正想在今天面圣的时候,把这些情况向陛下作汇报呢。”
杨广点了点头,说道:“那你说说看,辽东一带的高句丽有多少军队,现在他们的战备情况如何?朕也派人去高句丽打探过,可是无一例外地被捕杀了,王爱卿,你又是有什么方式能打听到的呢?”
王世充微微一笑:“陛下是直接派人过去的吧,现在两国关系紧张,自从上次乙支文德出使大隋之后,就开始全面备战,我们大隋过去的单个密探是无法打探到情报的,不给搜出来斩杀,也最多只能看到几眼对面的情况,无法触及兵力,粮草等机密。所以微臣走的是另一条路子,重金收买了一些高句丽的商队,派探子混在里面进去,然后装扮成高句丽士兵的样子,暗中潜回,虽然回来的探子不到一半,但还是带回来了足够多的情报。”
杨广的眼中闪闪发光,说道:“有何重要情报,快说。”
王世充变戏法似地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卷黄色的帛书,在杨广面前摊开,上面是一幅辽东的地图,标注了高句丽在辽东的所有城池,在城池下面写着驻军的数量,守城将领的名称,看起来清清楚楚,一目了然。
杨广的双眼放光,看着这幅地图,连连点头,手指开始指向了一个个图上的城池,其中有一些是他也知道的重镇要地,他的嘴里轻轻地念着这些城池的名字和守军的数量,守将的姓名,最后直指那最大的一座辽东城,说道:“辽东城,三万兵,守将东部褥萨,大对卢,渊太祚。”(未完待续。)
第九百六十六章 东部褥萨
杨广抬起了头,对王世充说道:“大对卢,褥萨?这是什么意思?还有前面的那些城池的守将,一个个也是大兄,小兄,乌拙什么的,这又是什么?”
王世充微微一笑:“陛下,这些都是高句丽的官职,高句丽以前刚建国的时候,所属的部落按东西南北中分为五部,各设褥萨一人,世袭统领,这个褥萨,就是相当于以前北魏的南部和北部大人,管的不是一个部落,而是一堆部落。”
“后来随着高句丽的地盘不断扩大,五部褥萨也是转战各方,高句丽的历代国王给了这些褥萨很大的权限,允许他们世代统治打下来的地方,只要向国库征缴一定的税赋即可,而且可以传子传孙。”
“所以高句丽的扩张势头才会如此凶猛,就是因为各个褥萨都清楚,打下来的地方实际上是自己的,而不是国家的,自然是拼尽全力。”
杨广笑了起来:“这就跟春秋时期晋国的六卿制度一样,让臣子们自行出战,国君对这些臣子并无太大的约束之权,久而久之,这些臣子的权限会凌驾于主君之上,未必是好事。秦始皇灭六国,一统天下后改为郡县制,而不是这种分封制,正是基于这样考虑的。”
王世充谦恭地说道:“陛下所言极是,对高句丽这样的小国来说,扩张时期需要用这样的手段刺激这些褥萨们四处开疆扩土,可是到了现在,这一制度却开始渐渐地反过来制约了高句丽的王权,尤其是辽东这里的东部褥萨,实力超强,世代担任这个大对卢,也就是高句丽的首相,现在基本上整个辽东,都是他的势力,平日里高句丽本国的军队。都是不允许开进辽东的。”
杨广的双眼一亮:“这么说来,辽东的高句丽和他们的本部,是基本上分割开来,处于半独立的状态?”
王世充点了点头:“正是如此。不瞒陛下,这回微臣正是利用了高句丽君臣之间的矛盾,派人跟着高句丽本部出来的商队,才进入辽东的,但是他们不允许我们进入鸭绿水以南的高句丽本部。所以微臣也只能打听到辽东这里的情况。”
杨广的眉头微微一皱:“怎么,高句丽内部有人想要我们大隋攻下辽东?”
王世充笑了笑:“也不是这样,高句丽人自信地很,辽东这里多年来没有高句丽本部的军队进入了,而东部褥萨的部队战斗力又一向冠绝全国,所以他们不怕我大隋的军队进攻,只是想借机让东部褥萨,也就是辽东城主渊太祚向高句丽国王服软求救,这样以后高句丽国王的直属军队就可以以防守的名义在辽东长期驻扎,慢慢蚕食。拉拢各城的城主,收归直辖。”
杨广点了点头:“原来如此,怪不得高句丽全国到现在还没有总动员,原来还有这么一档子事。这么说来我们有很好的机会可以迅速地击破辽东,只是如此说来,我们应该加快进攻的速度,你说的那个在辽水边集结,等后面的援军,这个方略真的好吗?”
王世充正色道:“微臣以为,这是最稳妥的办法。高句丽现在辽东的渊太祚,正在和高句丽的国王高元在反复地讨价还价,非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主动求救的。因为一旦高句丽的王室军队进入辽东,那他的独立地位就此不保,这和被我们大隋消灭,也区别不大,现在他也不知道我军究竟有多少数量,如果他以为只有二三十万人。那可能会觉得自己可以凭着主场之利,坚壁清野,磨到我军退兵。”
杨广追问道:“这个可能性有多大?王爱卿,你敢确定他不会有外援吗?”
王世充摇了摇头,说道:“渊太祚的爷爷辈开始,就掌握了高句丽的大对卢之职,也就是首相,但这个首相很少离开辽东城的,高句丽的实际朝政,往往是由身为西部褥萨的太大兄来掌握,也就是副首相,相当于我们大隋的尚书右仆射,这个太大兄,也就是上次出使我国的乙支文德,您刚才所看到的那些大兄,小兄,乌拙,则是更低一些的官职,一般是授予各城的城主。”
“渊太祚虽然和高元的关系一般,但跟北部大人高太出的关系非常好,高句丽的北部大人是在北方的高句丽故都,丸都山城一带,奴役和统治着几百个契丹,奚部落,还有更北方的勿吉部落,也是他们的盟友,渊太祚如果真给打急了,也许会先向高太出求救,听说上次先皇派杨谅和高颖征讨高句丽时,当时的渊太祚也是先向高太出请求救兵,并没有向高元请求支援。”
杨广长出一口气:“这么说来,辽东一带的高句丽军,东部和北部两个褥萨,加起来也就二十多万人,对不对?”
王世充微微一笑:“正是,高句丽的五部褥萨里,西部褥萨是在沃沮地区(今俄罗斯的滨海区,即海参崴一带),地广人稀,人口不多,而且环境恶劣,实力在高句丽各部中最弱,所以那个乙支文德就离了自己的部落,专门在平壤城当太大兄,处理政务。”
“而南部褥萨,则要防备南方的百济和新罗,不太可能抽出兵力。所以能支援辽东的,也就只有高句丽王室的直属部队了,也就是中部褥萨的兵力,高句丽的国王就是中部褥萨,他的手里还是有二十多万部队的,但那要全国动员才可以,如果渊太祚给的条件不能让他满意,他是不会倾力支援的,再说,我军这回是水陆并进,没有风浪的话,来将军和周将军的十万水师也能在平壤附近登陆,直逼敌国都,以牵制高句丽的援军向辽东集结。”
杨广点了点头:“所以你的意思就是,不用太急,稳扎稳打,各军齐头并进,渡过辽河,然后让麦铁杖也不要打得太快太急,跟友军保持联系,最后靠了各路兵马,一起在辽东城下会合,对不对?”
王世充认真地点了点头:“正是如此。”(未完待续。)
第九百六十七章 侍卫沈光
杨广哈哈一笑,拍了拍王世充的肩膀:“王爱卿,你可真是费心了,很好,朕找宇文将军他们商议一下,如果没有问题,就按你说的办好了。对了,江都的事情,查得如何了?”
王世充连忙换了一副严肃的表情,说道:“陛下,这正是微臣要向您禀告的事情,张大夫他。。。。”他说到这里,看了一眼一边跟着的十几个侍卫,欲言又止。
杨广点了点头,对着身后的侍卫们沉声道:“尔等都退下吧,朕有要事和王侍郎商量。”
十几个剽悍勇武的,带着黄铜面当的侍卫微微欠身行礼,然后转身退下,其中一个身形犹为矫健,王世充觉得这人的背景有点眼熟,却不知道在哪里见过,一时间看得有些出神。
杨广的身边本来只剩下了那三个聋哑的侍卫,一看王世充这样子,笑道:“王爱卿,因何事出神啊?”
王世充摇了摇头,指着那个离去的侍卫说道:“此人的背影有些眼熟,一时间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故而失神,还请陛下原谅。”
杨广哈哈一笑,对着那个侍卫叫道:“沈光,你过来一下。”
王世充的身躯一震,失声道:“沈光?”
那名强壮而矫健的护卫转过了身子,走了过来,看着王世充的眼里,带着一丝笑意,他一手摘下了脸上的面当,露出了那张少年意气风发,眉宇间英气飞扬的脸,可不正是那个大兴城的肉飞仙,沈光?
王世充的嘴仍然大大地张着,这一下确实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他定了定神,强颜笑道:“这不是沈老弟嘛,你这回也进宫当了侍卫了?”
沈光笑道:“王侍郎,我可没有入宫当侍卫,而是投军报国来了。这回至尊在涿郡会集天下的壮士,大规模地扩充了骁果军,前一阵子您不在的时候,新加入骁果的各地勇士们比武竞技。沈某不才,侥幸得了第一,于是就给陛下选到御驾前当侍卫了。”
杨广笑道:“王爱卿,怎么,你以前就见过沈光吗?”
王世充点了点头。回道:“前年陛下西征的时候,微臣路过大兴城,曾经见过沈小哥儿在大庭广众之下,爬到几丈的高杆杆头,系好了旗帜,然后凌空而下,以手撑地,倒行十余步的壮举,当时以为天人,还请沈小哥儿喝了几杯。当时微臣劝他从军报国,这次征高句丽,沈小哥儿果然来效忠陛下了,可喜可贺!”
王世充嘴上虽然说着,心中却是懊恼不已,自从上次大兴一别之后,他对沈光的武艺就印象深刻,朝思暮想的就是如何能把这位少年英雄招过来,但是他也知道沈光并不可能一开始就接受自己所做的事情,只能慢慢来。
而且沈光求的是建功立业。不可能象当年招单雄信,张金称那样只当成护卫或者打手招到手下,本来想着这次征伐高句丽时,派人去大兴把他招来。想办法安排在自己的部下,让他混到一些不大不小的军功,以后成为自己的部曲,可没想到沈光自己先行一步,主动投军,估计这会儿跑去大兴城招他的刘黑闼也扑了个空。实在是遗憾得紧。
更要命的是,看起来杨广也很喜欢这沈光,杨广能给他的荣华富贵和正式的军职,自己可给不了,要是以后沈光死心踏地地给杨广卖命,那可就不止是错失一个勇士的事情了,有可能这个耿直单纯的英雄少年,会成为自己颠覆隋朝的劲敌。
但王世充心中虽然遗憾,脸上却是笑得阳光灿烂,对杨广说道:“陛下,沈光的本事,微臣可是清清楚楚的,早就想向陛下举荐了,奈何一直事务缠身,国家这一年多又没有大战,也就暂时错过了。不过既然沈光自己主动投军,又成了陛下的侍卫,那自然最好不过,跟在陛下身边,必能护得陛下的安全。”
杨广笑着摇了摇头:“王爱卿啊,你可不知道,这沈光可不想当朕的侍卫,他一有机会就会跟朕抱怨,想要上前线冲杀,立功得爵呢,沈光,你现在还这么想吗?”
沈光的嘴角抽了抽,说道:“陛下,虽然沈光知道,护卫陛下的安全是作为臣子的责任,但沈光还是想说,大丈夫当建功于沙场,沈光千里投军,还是想上阵杀敌,堂堂正正地搏个军功,这次离开大兴时,沈某曾经当着大兴父老的面立下誓言,若是此回出征不能建功立业,就再也不回大兴了。还请陛下成全!”
杨广笑着指着沈光,对王世充说道:“你看,朕没说错吧,这小子一有机会就想要上阵搏杀。王爱卿,朕实在是舍不得沈光,每顿吃不完的饭食,也赐他一份,可他却一心想要离开朕的身边,要不你帮朕劝劝沈光吧。”
王世充微微一笑:“为陛下分忧,乃是我们作为臣子的本份,您放心吧,一会儿微臣一定会帮陛下开导一下沈光的。只是现在。。。。”
杨广点了点头,对沈光说道:“沈光,你先下去吧,一会儿王侍郎会去找你,朕现在有要事和王侍郎商量,你去通知一下宇文将军,于将军和薛将军,让他们在御帐内等候,朕一会儿有事找他们。噢,对了,让尚书右丞刘士龙也过去。”
沈光的眼中闪过一丝无奈,行了个礼,转身退下。
杨广转向了王世充,点了点头:“你继续说江都的事情吧,张衡那里怎么样了?有没有什么谋逆的行径?”
王世充摇了摇头:“让陛下失望了,微臣在江都打探多日,那张衡为人很谨慎,没有落下一丝一毫的把柄,而且看起来对军权和政权也没有兴趣,一心只是扑在那江都宫殿的营造之上,现在那宫殿已经造好了九成,如果现在陛下就摆驾江都的话,只怕直接就能住进新宫殿了。”
杨广也有些意外,“哦”了一声:“他当真修得有这么快吗?”(未完待续。)
第九百六十八章 告黑状
王世充正色道:“千真万确,太极殿,两仪殿等主体宫殿已经完工,只剩下了一些后宫的园林庭院现在还在建筑当中,一个月内,定当完成。”
杨广摇了摇头,笑道:“想不到张衡以前一直劝谏朕要爱惜民力,不要大兴土木什么的,结果自己建宫殿时,却是比起别人更加尽力,洛阳的宫殿都足足建了一年半,他的江都宫殿居然不到一年就差不多完工,朕虽然没去看过这些营造宫殿的现场,但也能料想他也是跟那麻叔谋一样,拼命督工,催促甚急,只怕逼死的百姓民夫,也不在少数吧。”
王世充点了点头:“是的,微臣在施工现场虽然只呆了一两天,但也看到张衡招来的那些监工,有许多就是原来麻叔谋开河时的军士,一个个如狼似虎,民工们动作稍稍慢一点,马上就是一顿皮鞭劈头盖脸地上去,即使是对倒地不起的人,也是拳打脚踢,起不来的人直接就扔到尸堆里。靠了这种严酷的办法,才能把工期缩得如此之短,而且工程的质量和华美的程度,比起东都洛阳的宫殿,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杨广点了点头,嘴角边勾了勾,抚着自己的及胸长髯,说道:“这张衡还真算用了心,他也是想用这种方式来讨好朕,早点回到朝堂。王爱卿,你说这张衡既然肯以这样的方式向朕效忠,是不是可以对他网开一面呢?”
王世充的脸上闪过一丝不以为然的神色,瞬间即没,他摇了摇头:“陛下,这张衡所图者大,他肯压抑自己的本心,放弃自己的原则,来曲意逢迎和讨好陛下,无非就是想重掌大权。”
“他和虞世基, 裴蕴这些人不一样,那些人全无根基。形不成势力,可是这张衡可是世代的关中豪门,虽是文官,但也属于关陇集团的一员。这次要是让他回来,势必他会结党营私,串联文官武将,形成象高颖,杨素这样尾大不掉的权臣。到时候陛下想要动他,就没这么容易了,还望陛下能明察这一点!”
杨广点了点头,又叹了口气:“本来这次想让你举报一些张衡的罪证,朕也好名正言顺地罢免他的官,彻底地让他失掉权势,不再构成威胁,可是你这回带回的消息,又让朕没办法免他的官职,要知道那些从龙旧臣们也都盯着张衡呢。朕若是无端处罚,会失人心的。”
王世充的嘴角边勾起一丝狡猾的笑意:“陛下,虽然张衡没有谋逆和串联的举动,但是他在这次修建宫殿的过程中,可是大肆地贪污钱款,收取贿赂,这些可都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凭这个,虽然要不了他的命,但足够罢免他的官职了!”
杨广的脸色微微一变:“哦。竟有此事?张衡并不缺钱啊,他犯得着这样吗?”
王世充笑道:“陛下,钱可是好东西,换了谁也不会嫌多的。再说以前张衡目空一切,不怎么结交其他的官员和世家,所以上次他被免官的时候,也没人为他说话,也就是当年跟着他一起从龙的宇文将军和郭将军求了求情,所以此人也吸取了教训。这回就想回来以后在关陇世家中拉关系,走路子,拉上一大帮人,形成同党,以为这样就可以要挟至尊,不敢动他了。”
“只是这种拉帮结伙的事情需要大量的钱财,张衡以前虽然富有,但只限于自家的田地产业,想要上下打点,四处结交,光靠手上的钱是不行的,于是他把主意打到了陛下给他修宫殿的工程款项上!”
杨广的脸色随着王世充的话变得越来越阴沉,他恨恨地说道:“王爱卿,你有什么具体的证据吗?他是如何贪污这些工程款项的?朕记得民部给他拨款的时候,一笔笔的钱算得很仔细,完全是按着东都洛阳的施工用度来的,他又怎么能作手脚贪污呢?”
王世充叹了口气:“陛下,可能您智者千虎,民部的尚书樊子盖樊大人也没经过商,不知道这其中的关节,东都洛阳的营造工程,一半以上的款项是用于采购那些江南的奇珍异石了。”
“陛下喜欢江南风情的建筑,所以东都宫殿就大量采购了这些江南的建村与石料,当时通济渠和江南运河都没有挖成,那些怪石和树木,要从江南的深山老林中从陆路运输,到了长江后还要过江,然后再从陆地运到洛阳,一路之上车马劳顿,路途几千里,当然花费巨大,一半以上的钱都用在路上了。”
杨广恍然大悟,点了点头:“你的意思,是江都离江南很近,而且又挖了江南运河,所以南方的各种石料木材的运费就大大下降了,用不了洛阳宫殿的工程款那么多,对不对?”
王世充微微一笑:“陛下圣明。正是这样。所以两边的工程款拨得差不多,可是江都的花费实际上是要比洛阳少很多的,这些钱嘛,自然就落到了张衡的腰包里了!”
杨广咬牙切齿地说道:“王爱卿,你有没有算过,老贼贪污了朕多少钱?”
王世充点了点头,说道:“具体的数字还没有完全算出来,不过据微臣初步的测算,整个工程耗钱达一千万万钱,张衡一个人至少贪污了三百万万,当然,这些钱他也要上下打点,买通各路关系,落到他自己手上的,至少也有一百万万的钱啊,微臣现在的整个产业加起来,还不到他的一半,现在他才应该是名富其实的天下首富了!”
杨广的眼中杀机一现,怒道:“好啊,太好了,朕让他去造宫殿,此贼却贪污起朕的钱来了,朕要找御史弹劾他,治他的罪,要他的命!”
王世充连忙说道:“陛下,万万不可。这种事情还不能要他的命!”
杨广微微一愣:“为什么?张衡贪墨了如此巨额的款项,还不够治他的罪吗?开皇律里也有相关的处罚条例吧!”(未完待续。)
第九百六十九章 开导沈光
王世充摇了摇头,说道:“陛下圣明,这开皇律的制订,一向是针对中下层官员,而非高官显贵的,陛下乃是与世家大族共天下,这些世族本来在北周的时候占了大量的田地,可是为了拥护先皇,服从利国的均田令,把这些土地都上交给了国家,又限制自己的奴仆数量,所以先皇开始,也是对这些世家大族作了一些补偿,某种程度上允许他们的一些贪墨行为,以作安抚。”
杨广的嘴角渐渐地勾了起来,每次不管是谁,一提到杨坚,他总是浑身不自在,王世充察颜观色,点到为止,话锋一转,继续道:“陛下自然是天纵英才,可是您从大兴迁都东都洛阳,又重用江南文人,这些北方的世家大族本就心怀不满,若是以此强行处罚张衡,要他的性命,只恐这些人会人人自危,生出恐惧之心,继而被某些别有用心的人一挑拨,会危及陛下的统治呢!”
杨广重重地“哼”了一声:“哪个不想活的敢这样!就不怕朕灭了他的族吗?!”
王世充连忙换了一副大惊失色的表情,跪倒在地,一边磕头,一边说道:“微臣口不择言,死罪,死罪!”
杨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伸手扶起了王世充,说道:“王爱卿不必如此,朕知道你的忠心。这些话,现在也只有你肯跟朕说,朕不会因为这个怪罪于你的。”
他的眉头仍然紧紧地皱着,说道:“那么依你看,对张衡,应该如何处置?”
王世充微微一笑:“等江都宫殿的修建完成后,就给他一个金紫光禄大夫(杨广登基后设的虚职,有金紫光禄大夫和银青光禄大夫两种,为高级虚职,为从一品,但并无实权)的官职,让张衡回家养老。同时严密监控他的言行举动,若有对陛下不满,或者是暗中串联世家官员之举,就以谋反治他的罪!”
杨广的眉头一下子舒展了开来。笑道:“王爱卿,还是你有办法,好,很好,就按你说的办。”
王世充的脸上挂着谦恭的笑容:“是陛下圣明。微臣也只不过是体察圣意,出了点小小的主意罢了,至于用不用,全凭陛下圣裁。”
杨广哈哈一笑:“好了,王爱卿,你从江都千里赶回,一路之上也辛苦了,朕还要跟宇文将军和于将军他们商量一下作战计划的事情,你先去休息吧,哦。对了,沈光还要你去劝抚一下,这孩子朕是真心喜欢,舍不得让他上前线,还有麦铁杖,你也很久没见了吧,和老朋友聊聊也好,让他虽为先锋,但也要稳扎稳打,切不可轻敌冒进。朕不希望他有什么危险的!”
王世充正色行了个礼,说道:“谨遵圣命!”
小半个时辰后,点将台边的一个小高坡,王世充还是刚才的那身打扮。和沈光二人站在坡上,北地的冷风吹拂着王世充的须发,而沈光仍然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按着腰间的千牛宝刀(皇帝的侍卫都要配发一口横刀,而千牛宝刀则是百炼精钢所打造,据称可宰千头牛而仍然能用。是故称为千牛刀,而持刀之人也称为千牛卫),在一边站着,时不时地踢着地上的小土块。
王世充微微一笑,转过了头,指着面前正在行进,一眼看不到尽头的壮观军阵,说道:“沈光,你是不是很想马上就跟着他们,出征前线呢?”
沈光没好气地说道:“王侍郎,你又消遣沈某了,明知陛下不放我去高句丽前线,还要说这样的话,真的好吗?”
王世充摇了摇头,笑道:“可是战阵凶险,古来征战几人回,即使再高强的武艺,也难说自己可以万无一失,高句丽是强敌,这回我军又是深入敌国,危机重重,所以陛下舍不得你去冒风险,这也是人之常情啊。”
沈光咬了咬牙,指着那些精甲曜日,士气高昂,一路唱着嘹亮军歌的隋军士兵们,说道:“难道这些将士们就不冒风险了吗?是的,他们是冒了风险,但也有立功的可能和希望,沈某不远万里,离开家乡投军,就是想富贵险中求,阵上搏个功名的,可不是想远离战场,就在陛下身边混口饭吃,若是那样,沈某还来这里做什么?在家呆着得了!”说到这里,他狠狠地飞起一脚,把脚下一块土坷啦子踢得飞出十余丈远,在空中四分五裂,灰飞烟灭。
王世充笑着拍了拍沈光的肩膀:“沈老弟啊,你这性子就是太急了,谁说跟着陛下就没有军功了呢?这回陛下也是要亲征的,你并不是无仗可打!”
沈光摇了摇头:“王侍郎,你别劝我了,沈某并不是三岁小孩子,很清楚这回的仗,我大隋兵精将勇,士气高昂,高句丽虽然不弱,但难当我大隋百万大军的雷霆一击,等到御营到了前方,仗早就打完了,我们这里,最多起个仪仗队的作用,看人家立功罢了!”
王世充收起了笑容,轻轻地叹了口气:“沈老弟啊,你我在大兴见面,一见如顾,我王世充比你多吃了十几年的饭,仗着这点,倚老卖老叫你声老弟,是真正地把你当成兄弟看的,所以我今天跟你谈话聊天,不是因为陛下的旨意,要我来安抚你,而是我真的把你当成了兄弟,朋友,想要跟你聊聊天。这回出征高句丽,绝没有你想象的顺利,就是陛下,只怕也要亲临战场,冒那箭雨矢石呢,到时候就是你挺身护主,建功立业的时候了!”
沈光倒吸一口冷气:“怎么会这样?难道区区高句丽,还有本事对抗大隋的天兵吗?而且刚才在至尊那里听王侍郎的分析,不是高句丽也内部矛盾重重,不能形成合力对付我们吗?”
王世充摇了摇头:“大军即将出征,我总不能说些动摇军心的话,陛下虽然英明,但毕竟仗打得少,有些事情他现在很难理解,我们也无法进言,但作为臣子,我必须对你说,无论何时,你的职责都是保护好陛下,为陛下分忧,不要老想着自己建功立业!”(未完待续。)
第九百七十章 驰援麦铁杖
沈光眨了眨眼睛,不信地说道:“王侍郎,你有什么证据或者情报,能说我军出征不利呢?要是连御营的至尊都遇到危险,要亲临战场,岂不是说明前军都没能胜利吗?”
王世充点了点头,双眼中碧芒一闪:“不错,确实很有可能,高句丽主场作战,辽东之地苦寒,即使到了春夏天的时候,也是条件恶劣,绝非中原这里,又有官道又有大路,还可以利用运河来运兵运粮,高句丽军坚壁清野,只要缩到城池里,再破坏道路,那我大军虽有数十万之众,也是行进困难,不要说六个月打下辽东城,只怕六个月能打到辽东城下,都不是容易的事情。”
“而且高句丽的国王和那个渊太祚虽然有矛盾,但是毕竟外敌入侵,他们会暂时把这些矛盾放在一边,齐心合力对付我军,只怕我军的登陆部队一旦不能奇袭成功,高句丽就会把主力投放到辽东战场,到时候胜负如何,犹未可知啊。”
沈光咬了咬牙:“既然如此,这些军情,王侍郎为何不向陛下汇报呢?”
王世充苦笑着摇了摇头:“百万大军已经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再说了,我也没有好的办法,能让这次一举击破高句丽,老实说,如果是四五十万大军,委任一员大军掌控全局,倒是有赢的可能,但是百万大军,却是没啥胜的希望。”
沈光抓了抓脑袋,奇道:“这是什么意思?兵多无法胜利,兵少反而可以?”
王世充正色道:“因为粮草的问题,高句丽最大的优势不是他有多少兵,而是他的辽东之地距涿郡足有三千里的路,即使是从辽水出发,要走到辽东城,也至少要两个月的时间,这么长的距离,会极大地影响后勤的补给。而高句丽的辽东之地又没有良好的道路和水运,所以百万大军,一百万张嘴,这一天得吃多少粮食?就算唐国公李渊在怀远镇储备了大量的军粮。只怕也不够这百万大军吃的,更不用说随军的民夫数量倍于军队呢,他们也要吃粮的。”
沈光点了点头:“这倒是,可有什么好的办法解决?比如攻下高句丽人的城池后,夺取他们的粮食呢?”
王世充摇了摇头:“高句丽人可不傻。他们早就知道了我军要进攻的消息,早早地把存粮收集在城中,即使是城池陷落,也会烧掉粮食,绝不会给我们隋军留下多少军粮,而且据我所知,他们的大批存粮已经运向了辽东城,前沿各城都只有供守城几千人食用一年的粮食,即使被我军获得,也是杯水车薪。根本分不过来的,谁叫我军的规模如此庞大呢!”
沈光咬了咬牙,说道:“这么说来,这百万大军征高句丽之举,还是个失误了?”
王世充微微一笑:“我可没这样说,刚才所说的一切,只是从军事和后勤的角度来说的,当然,如果派去的军队人数太少,有可能打不过高句丽军。本来对付高句丽的好办法,是慢慢地吞食,花上数十年的时间,不断地以小股部队出击。一个个地拔掉他们辽东的城池,稳固住辽东之后,再联合百济和新罗,南北对进,彻底灭掉他们,只是陛下的心太大。等不了这么久,想要毕其功于一役,所以才会弄成现在这样。”
沈光的眼中光芒闪闪:“王侍郎,你是说,这次战争,我们有可能输?”
王世充摇了摇头:“我军的实力还是有优势,但是在我看来,一举灭掉高句丽只怕不太可能,我军的存粮虽然够吃上一年,但是未必能及时运到前面,若是能攻下辽东城,这次就算是大获全胜了,至于灭高句丽,那得是以后的事情,不过陛下肯定到时候要亲临战场的,辽东城城高沟深,守将又是高句丽的名将,不是那么容易攻得下来的,沈老弟,若是陛下到时候出现在战场上,你可一定要护他的周全!”
沈光认真地点了点头:“即使拼了这条命,也一定要保护好陛下的,王侍郎,你尽管放心吧!”
王世充微微一笑:“沈老弟,以后如果想要建功立业,下次开战的时候可以来找我,以后我应该可以捞到一个行军总管之类的军职,你在我这里,就不用担心没仗打,没军功立的问题啦!”
沈光笑了笑,露出两排白色的牙齿:“下次有战事,沈某一定来找王侍郎。”
王世充转身向着岗下走去,走了两步,突然回头,对沈光说道:“哦,对了,今天你我谈话的内容,千万不要告诉别人,尤其是不能告诉陛下,毕竟不是什么好听的话,让人听到了,可能会动摇军心的。有机会我会想办法向陛下进言,尽量减少作战的风险。”
沈光用力地点了点头:“沈某明白,这些话,入得我耳 ,烂在我心!”
两个时辰之后,御营以北二十里处,川流不息的军队排着整齐的行军队列,以最标准的行军步幅与速度,坚定有力地向前走着,队列的两侧是排成长龙的辎重大车,上面装着粮草与军械,而夹在中间的则是排成四行的步兵纵队,一眼看不见尽头的长龙两边,十余里的范围内,是四散奔驰,掩护侧翼的隋军游骑斥候,而夹在步兵方阵中间的,则是几百人一队,分成四行纵队,缓缓前行的骑兵。这正是最标准的隋军步骑混合的队伍,一比二的步骑比例,盔明甲亮,旗鼓遮天盖日,而中军方向高高打着的一面帅旗上,绣着一个大大的“麦”字,正是这次全军的先锋,麦铁杖所部的三个军。
麦铁杖立马横杖,站在一处侧面的高岗上,看着岗下的军队如长龙般地向前行进,他的神情肃穆,黑黑的脸上,一双眼睛时不时地闪着精光,似是在思考着什么重要的问题。
跟在麦铁杖身后的,是十余名亲卫将佐,他的儿子麦孟才,一身亮银盔甲,在一行人中显得格外的显眼。(未完待续。)
第九百七十一章 上阵父子兵
在大兴城中和沈光从小玩到大的麦孟才,这回也是第一次上战场,看着这威武雄壮的军阵,显得格外的兴奋,睁大了眼睛,满脸都是跃跃欲试的神色。
而站在麦铁杖另一侧的一人,则是个膀大腰圆,壮如熊罴的黑脸悍将,脸上一块青色的胎记,单手持着一柄开山巨斧,正是和王世充在大兴城外有过一面之缘的悍将费青奴。
费青奴那一团乱蓬蓬的,如同杂草般的胡子动了动,而他的话语也从这团胡子中钻了出来:“将军,我军的行进速度要不要收着点?这样不用等到申时,就可以走四十里了。”
麦铁杖没有转头,他摇了摇头:“我麦铁杖受了陛下的厚恩,委以这先锋之职,又把最精锐的左武卫三个军拨给了我,又有什么理由不为陛下效死力呢?别的军一天走四十里,我们不能这么慢,传我的命令,今天走六十里,以后每天得走八十里,一个月的时间,就得到辽河!”
此话一出,身后的众将全都脸色一变,只有麦孟才哈哈一笑:“父帅,这样最好,看这些大军走得慢死了,还可以走得更快点,不如让孩儿当先锋,率骑兵先行,保管十天就杀到辽河,搭起浮桥,供大军通过!”
麦铁杖的脸色一沉:“你懂什么,还不闭嘴,此乃军机,不是你能参与的,就好好跟在本将军的身边,学着点如何打仗!”
麦孟才不甘心地摇了摇头,闭上了嘴,一边的费青奴的大胡子动了动,说道:“将军,这样行进是不是太快了点,会和后面的部队拉开距离的,万一空档过大,给高句丽军抓住了机会,那可怎么办?”
麦铁杖哈哈一笑,一抬手。那杆铁杖指着川流不息的军队,说道:“我军是精锐主力,兵强马壮,就算高句丽军有二十万之众。也不可能一下子吃掉我们,其实我倒是想要他们主动来攻击我军,若是他们放弃坚固的城池,集结起来和我军打野战,那就可以一举消灭掉高句丽军的主力。省得一个城池一个城池慢慢打了!”
费青奴摇了摇头:“将军,你是要以我们这一支部队作为诱饵,来吸引高句丽的大军吗?这,这是不是太冒险了一点?也不符合陛下的作战方案啊。”
麦铁杖摆了摆手:“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再说刚才陛下已经说了,我们作为全军先锋,唯一的任务就是全力向前攻击,攻到辽东城下,高句丽的地形很复杂。辽东之地多泥沼淤泥,连好的道路都没有,若是高句丽军看到了我军的强大,一定会吓得缩在城里不敢出来,那样的话我军就得一个城一个城地打过去,迁延时日不说,后方粮草的压力也大,现在我军只带了四个月的粮草,最好一鼓作气,孤军突进。这样敌军一定会调集大军,在辽水一带与我决战的!”
费青奴的眉头一皱:“可是,我军毕竟只有四万左右,听说高句丽的实力不弱。光是辽东一带的军队和仆从部落的骑兵,就不下十五万,若是他们倾巢而出,围攻我军,到时候怎么办?我军可是粮草不济,虽然精悍。但以寡击众,难言必胜啊!这可不是在本国作战,若是万一败了,只怕片甲不得还,还请将军三思!”
麦铁杖哈哈一笑:“青奴,你还记得当年你是怎么来到我们大隋的吗?”
费青奴的脸微微一红,说道:“这个,这个嘛,青奴是突厥人,当年我们突厥被大隋击败,我们部落的族人都成了俘虏,给迁到齐郡的。”
麦铁杖点了点头:“那你还记得当年高颖高仆射是如何大败突厥都蓝可汗的吗?也就是在那仗中,你父亲全部落成了俘虏,对吧。”
费青奴的双眼一亮,说道:“将军的意思,是要复制当年的那场胜利?”
麦铁杖认真地点了点头,说道:“当年高仆射派了赵仲卿,史万岁和王世充这几员将军,带了三千骁果军,以马拉战车的先锋部队去追击逃跑的突厥人,突厥都蓝可汗觉得有机可趁,便尽调草原各部的兵马,围攻这三千人,满以为可以一口吃掉隋军,挫我先锋的锐气。”
“可是史将军他们却摆出了战车阵,四面把大车首尾相连,结为车营,精兵伏于阵中,以强弩射击,在茫茫草原之上,十万突厥铁骑,整整围攻了三天,损兵上万,却是无可奈何,一直打到三天之后,高仆射的主力大军到来,结果突厥大军一下子全军崩溃,而都蓝可汗也是在逃亡的路中被部下杀死,献首报功,这件事情,我想各位将军都很清楚吧。”
所有的将军都若有所思地点着头,这一战例也算是隋军的经典一战了,尤其是经历过当年此战的人,个个都对此是耳熟能详。麦铁杖笑道:“我军的兵力和装备,比起当年史将军的三千骁果,可是十倍有余,而且也带了这么多的辎重大车,一旦遭遇优势敌军,也可以结阵固守,他们就算有二十万之众,也不可能一两天内把我们一口吃掉,只要撑到我军的主力部队到达战场,那高句丽军就会跟当年的突厥军队一样,全线崩溃了。
众将佐一个个面露兴奋的表情,交头结耳起来,就连刚才还有些惴惴不安的费青奴,双眼中也闪出一份对战斗的渴望,他舔了舔嘴唇,仿佛一只饿狼在猎食前的动作,麦铁杖很清楚,每次费青奴想要放手大砍大杀时,都会不自觉地流露出这样的表情,这说明他的担心已经被扔在了脑后,迫不及待地期待起与高句丽军的决战了。
一个传令兵的声音由远及近:“报!”
麦铁杖皱了皱眉头,心中暗道莫不是至尊改变了想法,或者是怕我们走得太快,要我们降低速度吗?这个旨意我决不能遵守,一定要孤军突进,为吸引高句丽军创造出机会!
但他仍然平静地说道:“何事?”(未完待续。)
第九百七十二章 孤军深入,中心开花
那个背上插了两面小旗的传令兵说道:“刑部侍郎,虎贲郎将王世充王将军,拿了至尊的金牌来见将军,说是有要事相商!”
麦铁杖的脸色微微一变,转而点了点头:“知道了,你把王将军引来此处,不得怠慢。”
传令兵转身便走,麦铁杖转头对着周围的众人说道:“你们也先下去吧,本将和王将军有要事相商,若是至尊传来了什么军令,本将再通知你们。把最近的护卫也撤到岗下,方圆三百步内不得有人。”
众人接令而退,费青奴犹豫了一下,说道:“将军,还要按您刚才说的那样,以那个六十里的速度行军吗?”
麦铁杖沉声道:“命令不变,若有更改,本将会通知你们的,下去吧!”
费青奴行了个军礼,干净利落地退下,麦铁杖的眉头紧紧地皱着,突然对麦孟才说道:“孟才,你过来一下。”
麦孟才本来已经走开了十余步了,听到这话,微微一愣,转回来说道:“父帅,有何吩咐?”
麦铁杖小声地说道:“你带着咱们家的部曲,守在岗下,谁也不要放上来,还有,离得远点,不能让人听到我和王将军的话。”
麦孟才疑道:“父帅,搞这么神秘兮兮的做啥子呀?”
麦铁杖的黑脸一板:“叫你做啥就做啥,小孩子家别多话!”
麦孟才一吐舌头,一溜烟儿似地跑下了山岗,麦铁杖的脸色渐渐地变得阴沉,喃喃地自语道:“行满,你这回又想搞什么鬼?”
王世充的笑声从十余步外的岗下响起:“铁杖,怎么兄弟我来见你一面,就要成了搞鬼呢?”
麦铁杖的脸色微微一变,重重地“哼”了一声:“来了也不打个招呼,你王行满可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王世充笑着对身边的传令小兵说道:“你下去吧,我和麦将军有事相商。”
岗上只剩下了王世充和麦铁杖二人。麦铁杖的嘴角勾了勾,沉声道:“行满,这回你来找我,只怕不是至尊的意思吧。如果你还想象在大兴的时候那样劝我做出对不起陛下。对不起大隋的事情,还是免开尊口好了。”
王世充微微一笑:“你现在受了杨广的知遇之恩,恨不得以死相报呢,我就是脑子坏了也不可能这时候来劝你反隋啊。”
麦铁杖冷笑道:“你知道就好,这回我大隋兵强马壮。粮草充足,军容严整,你也都看到了,时至今日,你还会以为我大隋会输吗,会以为你能有可乘之机吗?作为老朋友,我劝你一句,早早收手回头,安享富贵好了,以你的本事能力。现在陛下又很器重你,我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原因能让你甘当叛贼的!”
王世充叹了口气:“老麦啊,这一路以来,你当真没有看到大路两侧,运河的堤坝之外,那累累的尸体,满目可见的新坟?你真的以为大隋现在还是先皇年间,那样歌舞升平,海内安定?”
麦铁杖摇了摇头:“我麦铁杖只是个军人,治国民生这些事情。是你们这些文官管的,不要和我说这些,我的部下也都是应征的百姓,他们的战意很高昂。个个都想从军建功。完全不象你说的那样,天下即将大乱,人心惶惶。”
王世充微微一笑:“算了,我知道跟你老麦说什么,你也不会信的,这次我来。也不是为了劝你起事,或者出工不出力什么的,只是作为一个老朋友,劝你几句,注意自己的安全,千万不要置身于险境!”
麦铁杖的脸色一变:“你这是什么意思?”
王世充看着远处加快了行军速度的队列,沉声道:“杨广给各军下令的时候,说是每天行军速度是四十里,后军用前军扎下的营寨,对吧。”
麦铁杖点了点头:“正是如此,但我军是先锋,圣上也有命令,要我军不顾一切,摧锋陷锐,不用管沿途的城池,直捣辽东城,这也是你听到的吧。”
王世充微微一笑:“这里离着辽东城还有三千多里地,你现在就开始加快行军速度,一天六十里到八十里地赶,只怕过了辽河,最快的友军也要在几百里之外了,到那时候,你就真正地成了孤军!”
麦铁杖的嘴角勾了勾:“孤军就孤军,置之死地而后生,置之亡地而后存,我这支先锋部队,乃是全军的精锐,即使只有三个军的兵力,也足以横扫辽东,若是安营扎寨,稳扎稳打,那只会给高句丽人准备的时间,等他们全面总动员,我军的作战难度就会直线上升。行满,你也是多年宿将了,兵贵神速这个道理,你不会不明白吧。”
王世充叹了口气:“老麦,你这招是学我当年跟着史万岁打突厥的时候,那三千骁果精兵打前锋,吸引突厥主力来围攻,最后给高仆射创造出聚歼机会的那一战吧。”
麦铁杖的脸色微微一变:“这,这你怎么会知道?”
王世充摇了摇头:“老麦啊,咱们相交这么多年,兄弟一场,你的心思,我难道还会不知道吗?但作为老朋友,咱还是得提醒你,这个战法,行不通!”
麦铁杖的脸色一沉:“怎么就行不通了?”
王世充看着麦铁杖的脸,沉声道:“当年的那个战法,是高颖高仆射一手策划的,一开始就说了我们这三千人是诱饵,为首的众将,史将军,赵将军和我都心知肚明,就连士兵们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即使被突厥的十万铁骑四下合围时,也没有人有一丝的惊慌,就是因为从将到兵,人人都有心理准备,粮草,弓矢都很充足,我们又提前抢占了一处水源,撑上七天都不成问题。”
“而高仆射跟我们约定的时间就是最迟七天,他很清楚我们的动向,知道我们每天行进的地点,所以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保持三天以上的距离,又清理掉了所有突厥的探子,这才能做到突然出现在突厥军队的后方,从突厥人那里看,自然是大出意外,但对于我们来说,不过是按计划行事罢了。”(未完待续。)
第九百七十三章 以命搏功
王世充说到这里,叹了口气,对麦铁杖说道:“老麦,你的计划在哪里?你的援军在哪里?你能保证如果突然遭遇到十几万高句丽的主力部队,你能让部下毫不慌乱,没有恐惧,按部就班地结阵而战吗?”
麦铁杖咬了咬牙:“就算跟后方失去了联系,但我的三个军,都是精锐部队,即使遭遇大批高句丽兵,我也不怕,大不了以这些辎重车环绕,结成大营死守,别说七天,就是守上三个月,高句丽兵也休想把我们吃掉!”
王世充微微一笑:“三个月?老麦,你有三个月的粮食吗?你有三个月的饮水吗?对高句丽的地形你很熟悉,很了解?除了沿途的城池外,哪里是平原,哪里是树林,有多少山,多少河,每天行军途中哪里有水源,你都很清楚?”
麦铁杖一时语塞,嗫嚅道:“这个,这个嘛,车到山前必有路,进了高句丽境内后,找到向导,总不是难事。你们在千里的茫茫草原上,不也是能找到方向和水原吗?”
王世充叹了口气:“那是因为我们军中有不少突厥人作向导,他们熟悉漠南的地形,这才不至于让我们迷了路,即使是这样,我们每天下营的时候都要仔细检查水源,生怕都蓝可汗在逃跑之余还不忘了在水里下毒作法。你这样连个向导都没有,两眼一摸黑地扎进高句丽的腹地,到时候呼天不应,叫地不灵,连友军都不知道你的方位,想结营硬守,难道就是这么容易的事吗?”
“现在你这样不带补给,强行上路,全军所携带的干粮,不过三个月之用,可你这样一路狂奔,到辽河都需要一个多月。再进入高句丽的境内,人家只要诱你深入,又用上半个月时间,出动主力围攻你时。只怕你的粮草已经不足一个月了,加上没有水源,你真的能确定你能撑上半年?”
麦铁杖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本来设想得很美好的作战计划,却被王世充的几句话。就象一个美丽的肥皂泡,一戳即破,他紧紧地咬着嘴唇,说道:“行满,那依你看,该怎么办?我这样的战法,也是想吸引出高句丽的主力,宁可在野外与其决战,也比让他们分头防守各城,让我军分兵硬攻要来得好。”
王世充微微一笑:“老麦。你的心思我当然知道,你是忠勇之士,这次又蒙了杨广的特别关照,给了你这先锋之职,所以你现在每天做梦都在想的,就是如何能尽这先锋之职,上报国家,中报君恩,下对得起这数万将士的建功立业之心。于是你才想出了这个冒进的战法,想用自己的先锋三个军。吸引高句丽辽东和北部的主力尽出,围攻你,然后撑到大军来救,里应外合。大破高句丽军,只要在野战中消灭了敌军的主力,大量的城池自然可以不攻而破,对吧。”
麦铁杖点了点头:“不错,我就是这么想的,也不觉得这战法有什么问题。我之所以连至尊也不告诉。就是想做得更象一点,只有骗过了自己人,才可能骗过高句丽人,不然他们若是察觉了后军有了防备,可以随时来援,那这个计划就失败了。”
王世充叹了口气:“可是你这样会把自己人也骗到,而且这回你抢下了先锋之职,本就是招人嫉妒的事情,那些关陇将领们巴不得你吃苦头,栽跟头,这样才可能输到自己抢头功,不要说你现在瞒着他们,就是你告诉了后面的薛世雄,卫文升他们,这些人也是会慢腾腾地出工不出力,一边围攻自己要打的城池,一边看你跟高句丽人拼命,反正杨广远在几千里之外,不知道战场的情况 ,而你又是违反圣命,脱离大部队加速前进,即使给高句丽消灭了,也是你指挥无方,怪不到那些人头上的!”
麦铁杖咬牙切齿地说道:“不,我不信,他们也都是朝廷大将,世受国恩,怎么可能如此坐视友军战败而不管死活?”
王世充冷笑道:“老麦,在这些关陇军阀们的眼里,没有什么国恩,一切都是自己去拼来的,不是皇帝给的,战场上的高句丽人是明着的敌人,而各路友军要跟自己抢功,是暗着的敌人。别的不说,就说当年你我南征的时候,给贺若弼和韩擒虎当成皮球一样踢来踢去,他们两个在那里抢功,却害得我们命都快没了,这些事情,难道你已经忘了?”
麦铁杖的眉头紧紧地拧到了一起,无话可说。
王世充走上前一步,拍了拍麦铁杖的肩头,语调缓和了一些:“老麦,无论何时,只有自己保护好了自己,才谈其他,把命运寄托在别人的身上,是不靠谱的事情,你已经成了隋朝大将,统领三军之众,你的命令,你的决定关系着几万人的死活,不可意气用事啊。”
麦铁杖长叹一声,语气中尽是无可奈何的凄凉:“那么,你说怎么办?”
王世充微微一笑,从怀里摸出一块金牌,说道:“老麦,你可看好了,这是杨广给我的御赐金牌,这回我来,一半是跟你叙兄弟之情,劝你不要乱来,另一半嘛,也是给杨广传信的,虽然我不看好他的隋朝,如果天下大乱,我必定要给自己谋条退路,但现在大隋乱象未起,眼下的我和你一样,还是好好辅佐杨广,给他办事,你刚才不是也说了嘛,我在大隋也有荣华富贵,何必要冒着灭族的风险,去强行造反呢?”
麦铁杖哈哈一笑,接过了金牌,扫了两眼,点点头,一边把金牌还给了王世充,一边说道:“我就说嘛,行满你一向最是识时务了,怎么会轻易做那被人唾弃之事。好了,至尊有什么旨意,你先告诉我吧。”
王世充的眼中碧芒一闪,嘴角边勾起了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圣上有旨,各军于辽水之西集结,安营扎寨,御营未到之前,不得渡河。”(未完待续。)
第九百七十四章 夜会乙支
麦铁杖的眼中闪过一丝困惑:“怎么回事?这和陛下在今天上午时点将台上下的命令不一样啊,当时没说要在辽水西边集结,只叫我这支先锋部队长驱直入,直攻辽东城!”
王世充微微一笑:“此一时,彼一时啊,陛下刚才又接到了一些情报,说是高句丽的北部褥萨,以及高句丽本部的军队,已经作好了准备,随时可以救援辽东的高句丽东部褥萨,所以他怕老麦你被包围消灭,特下了这个命令,就是要等到各军齐集辽水的时候,补给充足,然后再一起渡河攻击,这样最稳妥。”
麦铁杖的眉头皱了皱:“可是这样一来,拖延时间,那高句丽军不是早有准备了吗?我军进攻的突然性和隐蔽性就不复存在,本来可以直捣辽东城的,就会变成逐城争夺,一场苦战了。”
王世充摇了摇头,说道:“我们这百万大军在此集结,出发,这么大的动静,高句丽不可能一无所知,早就没什么突然性和隐蔽性可言了。也不差这十天半个月的时间,他们如果想要野战,还是有充分的机会,你渡河之后,一路直奔辽东城而去,照样可以和其他的部队拉开空当,可是这回有杨广的御营在后面,别人不救你,他是会救你的,所以你不用担心自己撑不住的问题,而且如果是从辽河出发,即使带三个月的粮食,也足够你应付了。”
麦铁杖的眼中光芒闪闪:“这个命令,是陛下自己作出的,还是你向陛下的进言?”
王世充正色道:“这是军机,陛下接到了最新的高句丽情报,然后紧急召集了宇文将军和于将军他们开会讨论,最后作出了这个决定,我也没有参与这个军议,但陛下考虑到我跟你老麦的交情,所以让我来给你传令,是希望你能从心里理解这个决定。不要对陛下有什么怨言。”
麦铁杖长叹一声:“圣命难违,既然陛下这么说了,我也只能遵命行事,还请你转告陛下。铁杖一定依令而行,每天行军四十里,按计划赶到辽水以西集结,恭候陛下的圣驾。”
王世充微微一笑:“好的,那我这就回去复命了。祝你这回能旗开得胜。建功立业!”
麦铁杖哈哈一笑:“行满,等到这回我攻下辽东城之后,咱们兄弟一定要痛饮三天,不醉无归啊!”
王世充的心中暗暗感叹:老麦,但愿你这回能从辽东活着回来。但他的脸上却是笑开了花:“一定。”
离开了麦铁杖所在的高岗之上,王世充骑上一匹高头大马,准备向回奔,单雄信跟了过来,低声道:“主公,乙支文德来了。”
王世充的脸色一变:“是他?这时候他怎么会来?”
单雄信看了一眼四周。最近的军士也在百步以外,他压低了声音:“他好像很急的样子,说是一定要见到主公,都从营州找到这里了,我这里实在压不住,只能让他在三里外的小树林里先等着,主公,您看要不要见他?”
王世充咬了咬牙:“也亏得他来得巧,正好是我来麦铁杖这里传信,要是我在御营负责警戒的话。只怕根本不可能出来见他了。你现在带我过去,封锁那片小树林,任何人也不得靠近!”
半个时辰后,天色已经渐渐地暗了下去。麦铁杖的前军已经开始点起火把,就地扎起营盘开来,大路的两侧一片灯火通明,走了大半天的军士们在忙忙碌碌地下营扎盘,没有人注意到远离大路好几里的一片幽暗的小树林,林外。二十多个隋军装扮的士卒们正围着火堆烤火,二十余骑被拴在身后的树上,看起来是出去巡哨的游骑斥候,没有人想得到他们都是王世充安排在军中的护卫,目的就是警戒林中与乙支文德的会面呢。
乙支文德也是一身隋军的打扮,满脸抹了尘灰烟土,而那本来梳得整齐漂亮的几缕长髯,也都散了开来,弄得一团糟,无论是谁来看,都会以为这不过是一个被临时征集来的乡下老农,没有人能把他向着高句丽国的副相,太大兄乙支文德划上等号。
王世充也换了一身不起眼的小校的衣服,林中只有他们二人,一片肃静,而皎洁的月光透过树梢,洒在二人的脸上,照得两人的脸一片惨白,透出一份诡异的气氛。
乙支文德动了动嘴,用流利的汉语说道:“王将军,咱们又见面了,想不到是在这种场合,以这样的方式!”
王世充微微一笑,转而用高句丽语回道:“还是说这个吧,当心给人听到。”
乙支文德的脸色一变:“你怎么会说高句丽话的?”
王世充平静地回道:“自从知道了跟杨广要打你们高句丽后,我就找了两个高句丽的商人,跟他学习你们的语言,总要跟你们打交道的,不能总是麻烦乙支太大兄总是说我们汉话,对吧。”
乙支文德哈哈一笑:“王将军还真是有心了,既然知道了我的官职,想必对我们高句丽的内情也是非常熟悉了,长话短说吧,你我的时间都应该很紧张,我想知道你们这回隋军的规模,作战计划,各军的主将,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你们这次的目的,是想要灭我高句丽,还是只侵扰辽东,做做样子?”
王世充微微一笑:“乙支太大兄,你也看到这回我们隋军的规模了,那可是货真价实的百万之众,这还不算现在在莱州一带造船,准备渡海远征,直扑平壤的十万水师精兵,你觉得这样大的阵势,只是为了做做样子的?”
乙支文德咬了咬牙:“看来这回杨广是下定决心要灭我高句丽了,王将军,谢谢,你的这个情报对我们很重要,那杨广的作战部署和安排又是如何的?他是想要绕过辽东,直接攻入我高句丽鸭绿水以南的本土,还是先攻辽东,再率军南下?”(未完待续。)
第九百七十五章 各怀鬼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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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世充微微一笑,说道:“怎么,这个作战计划对你们有区别吗?”他虽然已经深知了高句丽的国王和东部褥萨渊太祚的矛盾,但在乙支文德面前,还不想一语道破,希望能借这机会多从他嘴里套出些高句丽的内情出来。
从王世充现在的内心深处,虽然不希望杨广获胜,但也不想高句丽能轻松赢下,一个借战争而实力大增的高句丽,会对自己以后逐鹿中原的计划构成巨大的威胁,让隋军败,同时打残高句丽,使之几十年内无力南下,乃是最理想的情况。
乙支文德沉吟了一下,说道:“好吧,王将军,现在你我的合作应该是拿出最大的诚意,我也就不隐瞒你了,毕竟我们的目的是一样,都不希望杨广能胜出,看在你今天向我透露了这么重要情报的份上,我也告诉你实话,这个作战计划对我们非常重要,如果隋军的作战目标只是辽东,那我们可以晚点出兵支援,可要是他们是冲着灭国来的,那我们说不得,只好提前倾国一战了!”
王世充假作惊讶地睁大眼睛:“咦,难道高句丽不是你们高句丽的领土吗?还是你们这回不惜牺牲掉整个辽东,以消耗隋军的锐气?”
乙支文德笑了笑:“王将军有所不知,我们高句丽分为五部,分别给五部的褥萨,哦,也就相当于你们中原的藩王,或者是大人来统治,世袭罔替。而我们高句丽的大王,则是中部褥萨,名义上是其他四部的宗主而已。辽东之地。归我们的东部褥萨管辖,所以辽东之地,是连我们高句丽本部的军队,平时也不得驻扎的地方。”
王世充装着恍然大悟的样子。点了点头:“原来还有这一层关系,这么说来,辽东算是你们高句丽的国中之国了,只是那个什么东部褥萨,现在对自己面临了何等强大的隋军。有所了解吗?现在是他不想失去独立性,才不肯向你们的国王求救,还是你们的国王有意坐山观虎斗,乐见他和隋军拼个你死我活?”
乙支文德抚须微笑道:“两个原因兼而有之,东部褥萨渊太祚,一向是我们高句丽实力最强的一支,把我们的大王都不放在眼里,身为大对卢,也就是我国的首相,却从来不离开辽东城。来平壤入朝,他的狂妄与傲慢早就惹怒了我们家大王,若不是强大的隋朝一直在虎视耽耽,只怕我们家大王早就起兵消灭渊家,重新把辽东收回治下了。”
王世充点了点头:“确实,中原的历史上有许多这样的事情,藩王势大,几代,甚至十几代之后就呈尾大不掉之势,乙支太大兄。你好像是西部的褥萨吧。”
乙支文德微微一笑:“正是,我们五部褥萨,其实都是高句丽先王的子孙,只是过了十几代下来。早就没什么血缘关系了,连姓也跟着各自分家的部落一起改掉啦。其实若是真的计较的话,我们都是姓夫余,也就是我们高句丽第一个开国大王,夫余朱蒙的姓。”
王世充笑道:“所以这回你们的大王是乐见这个什么渊太祚给消灭掉了?”
乙支文德摇了摇头:“不,虽然我们高句丽的大王和渊太祚的关系不佳。但毕竟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而且渊太祚也没有公然反叛的举动,所以我们的大王不能看着他给你们隋朝消灭,但也有必要教训他一下,让他知道,离了我们的大王,他也别想安坐辽东。”
王世充微微一笑:“所以你们是希望这个渊太祚死守辽东,等到隋军和他都打到筋疲力尽,撑不下去的时候,你们再出兵解救?”
乙支文德笑着点了点头:“正是如此,渊太祚也算是我高句丽的名将了,深通兵法,他跟北部褥萨高太出的关系一向良好,所以高太出会带着大批的契丹,奚族,同罗,勿吉各部的骑兵来助战,加上渊太祚的本部人马,实力也不会低于三十万人,你们隋军虽有百万之众,但难以在整个辽东战场上展开,能投入战斗的最多也就五六十万人,想要一口吃掉渊太祚,攻下辽东城,只怕也不是容易的事情。”
王世充摇了摇头:“可是我隋军士气高昂,甲兵犀利,无论是将军还是士兵,都充满了建功立业的渴望,所以你也应该清楚,渊太祚未必能挡得住大隋的倾力一击,要知道这回杨广可是御驾亲征,各路隋将也不敢玩忽职守,一定会全力死战的。高句丽军的装备,训练跟中原军队相比,还是差了不少,即使是最强的草原突厥骑兵,也难撄隋军的锋锐,我不认为渊太祚能守得住。”
乙支文德微微一笑:“也许野战的话,高句丽军确实打不过隋军,但我们高句丽人是坚韧的民族,最擅长的是守城,我们高句丽的城池,多半建在高山峻岭之上,跟你们中原多数建在平地,以黄土夯筑的城市不一样,我们的城池几乎全是用石块砌成的,非常坚固,而且城中水源,粮食的储备都很充分,即使是以十倍的兵力围困,也极难攻下。渊太祚本人是守城名将,那辽东城修得如同金汤一般,只怕你们隋军纵有五十万之众,想要一举攻下辽东城,也非易事。”
“辽东没有象你们大隋的大运河这样的发达水运,陆地上甚至连道路都没有,四月份的雨一下,到处都是泥泞的沼泽,可以说寸步难行,你们隋军的人太多,到时候补给,后勤会有巨大的困难,如果一年时间无法攻下整个辽东,则后勤不济,军心动摇,到时候我高句丽国王的大军再由本土驰援 ,和渊太祚里应外合,即使你们有雄兵百万,也可一夕破之!”
王世充听着听着,眉头不自觉地拧了起来,这个结果是很有可能出现的,也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杨广一旦把百万大军全葬送在辽东,甚至他自己也命丧于此,那国内势必大乱,各路宗室和关陇贵族一定会趁机自立,这绝非自己之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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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七十六章 控制与平衡
王世充的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他哈哈一笑道:“只是这样一来,那渊太祚好像也不会有太大的损失啊,照你这么说,他只要坚壁清野,守城就行了,只要城不破,他的子民就不会有太大的损失,最多吃掉点粮食罢了,而隋军损失的可是精锐部队啊,若是元气大伤,这渊太祚可能会趁机向着辽河以西扩张,甚至攻进关内的幽州冀州之地,那到时候他的实力可就大涨,能凌驾于你们的大王之上了。”
乙支文德的面色阴沉,咬牙道:“不可能的,他即使胜出,也是惨胜,哪有余力再去反攻隋朝?”
王世充摇了摇头:“乙支太大兄啊,你不是没来过隋朝,你也看到了,隋朝因为四处横征暴敛,民不聊生,关西那里已经残破了,而挖了大运河的地方,从江南地区到中原,再到齐鲁之地和河北,都是怨气冲天,尸横遍野。”
“这回为了征伐你们高句丽,更是出动了百万大军,一路之上的民夫和役丁更是倍之,如此的暴政,已经超越了隋朝国民的承受能力,不瞒你说,现在隋朝统治力量薄弱的不少地区,已经是盗贼蜂起,只是大家都知道隋军的百万之众还在,总有一天要战胜回国的,所以才不敢大张旗鼓,只是几百人一股,千余人一伙地占山为王罢了。最多只能算是小打小闹。”
“但若是隋军在辽东大败,百万大军几乎全部损失或者溃散,那就不一样了。若是全部损失,那各地就失去了弹压盗匪的力量,势必会有些地方的贼人直接拉起杆子要推翻隋朝,各地民众一看驻军不足,肯定会纷纷响应,然后隋朝没办法,只能让他地的驻军去镇压,然后哪个地方的兵一走,那里就空虚了,会紧接着发生暴动,这就如星星之火,最终形成燎原之势,一发而不可收拾。”
“当年你们高句丽建国,就是趁了西汉末年,王莽篡汉后的天下大乱,辽东之地本就是汉家王朝统治的边远地区,平时就要依赖中原地区的补给与兵力镇压,等中原一乱,这些地方的守军撤回中原平叛,当地的豪强势力就会自立,你们高句丽上次趁着汉末大乱而建国,就不怕辽西之地也重演你们高句丽当年的旧事,在失去军队镇压之后,被那渊太祚趁机夺取吗?”
乙支文德的脸色变得越来越凝重,他的嘴角抽了抽,说道:“那你有什么办法,能让渊太祚不能发展自己的势力呢?”
王世充微微一笑:“这就需要渊太祚不仅是最后守城时守得精疲力尽,而且要他在之前就要和隋军有大规模的野战,损失惨重,尤其是那些仆从的剽悍骑兵,非散即亡,这样让他被迫转入守城战,而且就算最后他打赢了,也无力去进攻隋朝的辽西地区,甚至只能屈服于你们家大王的意志,允许本部的军队驻守辽东,我想这才是对你们高句丽王室最大的利益吧,你这个西部褥萨,也可以以驻守的名义,让你们西部的军队在辽东有立足之地,久而久之就成为你家的地盘,乙支太大兄,这样的结果,才是你想要的吧。”
乙支文德的双目炯炯,沉声道:“王将军,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为别人打算了?跟我印象中的那位绝世枭雄都不象一个人了。你说来说去,全是为了我着想,那你又能得到什么呢?”
王世充哈哈一笑,眼中碧芒一闪:“我得到的,就是有一个可以让我争夺大隋江山的机会!”
乙支文德上前一步,追问道:“这话什么意思,请说清楚些。”
王世充的语气铿锵有力,坚决如铁:“现在的大隋,其实各路世家大族,有识之士都意识到气数将尽,就算杨广攻下你们高句丽,也势必要把这百万大军长年驻守在高句丽,而无法撤回国内,而且为了供养这百万大军的补给和粮草,只会加重国内的税负,让本就无法负担的百姓更加活不下去,只能铤而走险,一旦全国性的民变产生,那隋朝必亡。”
乙支文德沉声道:“这不是你希望的结果吗?你谋划多年,又是跟突厥人勾结,又是跟我们做朋友,不就是想要让大隋为了外战而耗尽元气,最后灭亡吗?眼看这个计划要成功了,你为何又要收手?”
王世充微微一笑:“我追求的不是大隋一下子失掉百万雄兵,然后象那些盗匪一样扯旗自立,我王世充不是世家显贵,人望不足,就算隋朝杨氏灭亡,天下人心也是心向世家大族,来投奔我的人不多,到时候我最好的结果也只能是找一个英雄之主投靠,继续做臣子,等他平定天下以后,只怕此人也容不得我这个腹黑谋臣,就算他不要我的命,我也得心惊胆战地活着,与其那样,我还不如现在保着杨广呢,起码他现在对我还算信任!”
乙支文德哈哈一笑:“原来如此,王将军跟我一样,也是谋身之人啊。好,你继续说,那你要到如何程度,才肯起兵反隋呢?你不可能保杨广一辈子吧。”
王世充点了点头:“我要杨广在辽东损失惨重,但不能全军覆没,大部分的军队不能被消灭,也不能溃散,要有秩序地退回中原。”
乙支文德“哦”了一声:“这又是为何呢?”
王世充笑道:“若是全军覆没,刚才说过了,中原势必豪强蜂起,有力的世家会马上取代隋杨,我得不了天下。如果是溃散,那就更糟糕了,这些人当了逃兵,不敢回乡,只能成群结队地占山为王,成为盗贼,最后投靠名声显赫的关陇世家贵族,我就更没戏了。”
乙支文德点了点头:“明白了,可是杨广带着大部队的军队回去,你又有何好处呢?而且以杨广这种个性,要是不损失掉大部分的部队,他又怎么会甘心撤兵呢?”(未完待续。)
第九百七十七章 引敌出动
王世充点了点头,说道:“这就要看我们共同的合作了,要让杨广意识到危险,这个危险是危及到他本人的生命,而不是那些在他眼里视如蝼蚁般的士兵的生命,这样他怕了,就会逃,而且为了自己能逃掉,还要拉上大部分的军队随驾。如此一来,即使他的军队没受到多少的损失,也能达到我的目的了。”
乙支文德的眉头皱了皱:“可是要是杨广的军队没受多少损失,只是让他因为其他的原因而撤退,对我高句丽又有何好处?这次他退了,重整旗鼓,下次又会再来,而我高句丽毕竟是小国,全国总动员一下,一年的粮食就没了,这次为了让北方的蛮族助战,我们把前两年的存粮都给了他们,现在我们自己的粮食都困难,加上全面征发,今年的粮食也会大大地减少,实在是很难挡住隋朝的第二,第三次攻击啊。”
王世充心中冷笑,暗道,你们高句丽的死活跟我有关系吗?巴不得你们跟杨广一块儿完蛋呢。但他的脸上去是挂着真诚的表情,说道:“所以这仗不能打得太持久,要是让杨广慢慢地围城,围个一年两载的,围到他粮草不济,大军就会不战自溃了。”
乙支文德笑道:“说了这么久,你还没说怎么才能达到你的目的了,我觉得你的设想不错,但实现起来的难度太大,光是一点,要让渊太祚和高太出乖乖听我们的话,来安排野战或者是守城,就不是太容易的事情。高太出手下的兵马,多是蛮族仆从,纪律性一向成问题,放到辽东战场上,很难控制,只怕他们看到隋军的军容,觉得无利可图,就会一哄而散。跑回自己的部落了。”
王世充哈哈一笑:“确实,这几乎是所有游牧民族骑兵的共性了。所以不能让这些蛮族骑兵投入到辽东战场,第一条就是,要高太出带兵南下。不去辽东 ,而是直接来你们的平壤城。”
乙支文德的眉头一皱:“辽东那里有百万隋军,你却让高太出带兵来平壤,这只怕说不过去吧。就算以大王的名义下令,他也不会听从的。”
王世充笑着摇了摇头:“我虽然没见过那个高太出。但人性都是一样的,高太出作为北部的褥萨,考虑的首先是他自己部族的利益,无论是辽东,还是你们大王的命令,对他来说都是个选择的理由罢了,辽东有百万隋军,上去硬碰硬的话,只怕会把自己的本钱打光,只要渊太祚还能撑上一年半载。他就绝不会在隋军未失锐气的时候把部队投入战场。别说他跟渊太祚只是结拜兄弟或者是好朋友,就算是亲生兄弟,也不可能这样做的。”
乙支文德点了点头:“你说得不错,但我们高句丽人素来讲信义,刚直过人,不象你们中原人这样,就算高太出想保存实力,可是他的部下,很多人都跟渊太祚手下的城主们有姻亲和通婚的关系,这些人不会考虑太多。他们的亲人也都在辽东,手握重兵,却坐视亲人可能死去,我们高句丽人是做不到的。”
王世充笑道:“可要是平壤城也有危险呢?那高太出以勤王的名义率军南下。既安全,又是师出有名,只怕即使他的部下们有意见,也只能执行吧。毕竟高句丽大王的安然,比一个辽东更加重要吧。”
乙支文德的脸色一变:“隋军如何能威胁到平壤城?”
王世充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我就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吧,这回隋军可不是只有这陆上的百万大军。在莱州那里早已经集结了二十万江南水军,造了千艘海鳅巨舰,由名将来护儿和周法尚率领,在陆上大军出征的同时,也已经扬帆出海了,目标就是直指你高句丽的沿海重镇济物浦。而济物浦跟你平壤城相隔不过六十里,可谓旦夕即至。”
乙支文德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喃喃地说道:“果然又是这一套,水陆并进,水军登陆济物浦,你说的来护儿,我听说过,是你们大隋的名将,那个周法尚,好像也是以前南朝的著名将领吧。他们真有二十万之众?”
王世充微微一笑:“看来乙支太大兄对隋朝的情况掌握的还是清清楚楚的啊,连这二人都清楚,不错,他们确实是大隋的名将,而且这两人的关系不错,不会出现陆军那种关陇诸将争功,互不服气,互不统帅的情况。他们的战斗部队大约在十二万到十五万之间,还有五万是水手,紧急的时候也可以投入作战,所以二十万人的规模,是没有问题的。”
“十年前文帝征伐你们高句丽的时候,也派大将周法尚率水军从东莱出海,只是海上遇到了风浪,前军船队全部损失,加上陆军因为无粮而自溃,所以才无功而返,对付这一招,你们有什么好办法吗?”
乙支文德重重地“哼”了一声:“二十万大军虽然不少,但是我们高句丽的本土防卫兵力也很强大,王都王壤城的常驻部队就有十万之众,听到你们入侵之后,肯定要进行总动员,到时候可战之兵绝不下二十万人。”
“加上你说的北部褥萨高太出所带领的蛮族骑兵,不说消灭你们的水军吧,至少防守平壤是不成问题的,再说了,实在不行,南部褥萨用来防守百济和新罗的部队,也可抽调几万人来帮忙。不过你说得对,如此一来,我们倒是有充分的理由调高太出所部南下平壤,而不是西出辽东了。”
王世充的眉毛挑了挑:“这就是了,如果北边的援军不来,渊太祚也只有固守城池了,但这第二个问题就跟着来了,那就是我们前面所说的,得消耗掉渊太祚的大部分实力才行,也就是说,还是得想办法让他打野战。”
乙支文德的双眼一亮:“你的意思是,扔出一部隋军的孤军出来,让渊太祚觉得可以消灭,然后集结兵力,出城野战吗?”(未完待续。)
第九百七十八章 淝水往事
王世充的嘴角勾了勾:“本来我是想这个办法的,但是杨广狡猾得很,有人向他进言,说孤军深入会中埋伏,而且粮草不济,所以杨广已经下令,各军要保持距离,前后呼应,集结在辽水之西,然后等御营到达后,再一起渡河。”
乙支文德的脸色微微一变:“哦,杨广竟然下达了这样的命令?看来这个献策之人对我们高句丽的情况也颇为熟知啊,你可知道是谁吗?”
王世充微微一笑,摇了摇头:“我也是今天刚刚从江都赶过来,你应该知道的,然后正好赶上杨广和他的将军们开完军事会议,下达了这条命令,让我来给麦铁杖传达军令,让他作为先锋不要冲得太靠前。因为那些关陇军功贵族们都看不起出身南方的麦铁杖,而我以前跟麦铁杖一起并肩作战过,所以杨广让我当这个传令的使者,也希望我能好好地安抚一下麦铁杖。”
乙支文德点了点头:“原来如此,那么隋军齐聚辽河以西,也不太可能出现某支部队孤军深入的情况了,就连杨广的御营也会跟上,更不可能各个击破,如此一来,失去了北方蛮族仆从骑兵支持的渊太祚,又怎么可能出来送死呢?”
王世充的双眼中碧芒一闪:“乙支太大兄,你可听说过我们中原的淝水之战呢?”
乙支文德的双眼一亮,这淝水之战可是天下闻名的大战,在整个中原的历史上,其规模与影响力也只有长平,巨鹿,赤壁这少数几战可以相比,在这场决定了汉族会不会被少数民族政权所征服的决定性大战中,东晋的八万北府军,在名将谢玄的指挥下,于淝水大破氐族政权前秦的大帝苻坚亲自率领的数十万大军,打得前秦帝国就此四分五裂。最后崩溃,也就此一举奠定了南北朝的雏形。
乙支文德当然知道这场著名的战役,他微微一笑:“你是想说,让渊太祚当谢玄。尽起辽东之兵,据守辽河,与隋军决战?”
说到这里,他摇了摇头:“东晋打苻坚,毕竟是八万对三四十万。而且双方的后续援军还是在源源不断地到达,东晋的北府军战斗力之强,冠绝古今,是一等一的精兵,比起前秦的部队强了许多,而且兵力差距不是太大,所以才能一举大败前秦,可是渊太祚所部,装备和战斗力都不及你们隋军,数量的对比又是十万对百万。这差距也太大了,我看很难让渊太祚率军出战,如果我是他,那么据城坚守,才是最好的选择。”
王世充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笑道:“这就需要你乙支太大兄的帮助了,除了要向渊太祚传达高太出不可能率军及时赶到的消息外,你还要向他传递另一个消息,这才能让他下定决心,集齐各城的守军。开赴辽河,与隋军一战!”
乙支文德奇道:“什么消息?”
王世充收起了笑容,正色道:“当年东晋的主将谢玄,在率众出击时。一开始也是担心前秦军的实力强大,所以犹豫不绝,没有第一时间就率大军援救被秦军围攻的寿春城,手下也有不少人的意见是放弃江北之地,退守建康,靠着长江天险来阻挡前秦军的攻击。所以北府军足足在硖石前线停留了近半个月,也没有讨论出是迎击还是退守。这情况和你们高句丽今天碰到的难题,几乎是一模一样。”
“可是就在谢玄举棋不定的时候,前秦的劝降使者朱序来了。这个朱序,原本是东晋的襄阳守将,襄阳城破后被前秦俘虏,苻坚敬重他是个忠臣义士,没杀他,还给他一个官做。在这时候派他来劝降东晋的北府兵。”
“这个朱序到了晋营之后就把秦军的情况全告诉了谢玄,催促他早点开打,因为前秦还有几十万增援部队在路上,时间拖得越久,对东晋的情况越不利,现在是八万对三十万,可能过一个月就会变成十万对六十万了。”
“这才让谢玄最后下定了决心,提前全军出动,与秦军决战,靠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北府兵冠绝天下的战斗力,终于大破秦军,挽救了东晋。乙支太大兄,能不能让那渊太祚学一把当年的谢玄,可就全靠你了。“
乙支文德笑道:“你是要我去辽东城告诉渊太祚,说在辽水以西集结的只不过是隋军的先头部队,不过几十万人,若是时间拖久了,隋军百万之众都会压过来,到时候他更没法对付了。对吗?”
王世充点了点头,说道:“不错,正是如此,而且你一定要告诉渊太祚,隋军一旦渡过了辽水,进入他的辽东领地,那肯定是一路上烧杀掳掠,无恶不作的,所有看到的高句丽人都会杀掉,拿人头充作军功,而所有田地里的庄稼和粮食也会全部抢掉,以作为自己的军粮,就算他提前坚壁清野,隋军也会践踏他的田地,烧毁他的村庄,以发泄到处抢不到东西,杀不到人的愤怒,那样的话,他即使能守住辽东,也会损失惨重,家园被彻底蹂躏了。”
乙支文德的眉头一皱:“你们隋朝是要夺取辽东作为自己的领地的,真的会做这些事情?那攻下来又有何用呢?”
王世充笑道:“一开始杨广虽然会强调军纪,说要仁义之师,但是等各将分兵攻击高句丽各道后,战线一拉长,后勤补给就会跟不上,到时候肯定会分兵抢劫百姓的,而且你们高句丽军如果收缩各城,让隋军将领们无功,攻城又会消耗大量的粮食,损失许多士卒,就是为了泄愤,也会进行报复性地屠城,这几乎是一定的事情。我曾经参与了这二十年来隋军对内对外大小几百次的战斗,深知之点,而乙支太大兄熟读兵书,也应该知道孙子兵法上就说过,因粮于敌、分道掳掠才是维持补给和士气的重要手段吧。”(未完待续。)
第九百七十九章 李杨密议
乙支文德的眼中闪出一丝愤怒:“这笔账不仅是渊太祚要记,我们高句丽人都要记,总有一天,我们会让隋人付出十倍,百倍的代价!”
王世充看着乙支文德这副咬牙切齿的样子,点了点头:“是的,这场战争是杨广为了自己一个人的野心和虚荣而发动的,不仅祸害了你们高句丽,也害得大隋民不聊生,他最后一定会为此付出代价的。不过现在,还得靠乙支太大兄跟渊太祚说清楚,让他率兵来辽河迎击才是。”
乙支文德点了点头:“我知道应该怎么说了。王将军,今天多谢你告诉我这些军情,也教会了我这些军机,我高句丽若是能避过这次的劫难,一定会感谢你的大恩大德的。”
王世充哈哈一笑:“咱们也是各取所需罢了,杨广这样不顾一切地出兵高句丽,他的天下才会乱,我才能实现我自己的抱负,若是有朝一日,我能坐得中原天下,一定与乙支太大兄永结盟好,世世代代为兄弟之邦。”
乙支文德笑着一拱手:“那就预祝我们这回能齐心协力,共同挫败杨广的野心吧!”
东都,洛阳。
礼部尚书,楚国公杨玄感的府上,书房所在的小院外,看起来平静如常,没有人能察觉得到,上百名精锐的黑衣杀手,正潜伏在这小院的各个角落,树梢上,草丛中,泥土里,都是一双双警觉的眼睛,若是有任何密探想要潜入到这座小院里打听情况,都会被这些训练有素的精锐杀手当场格杀。
书房的门微微地半掩着,房中空无一人,但是从书架后微微透出的丝丝凉风却显示出,楚国公杨玄感,正在和重要的人士在这书房地下的密室里暗会。
李密那张黑里透白的脸,被熊熊燃烧的牛油巨烛映得一片通红,而坐在他对面的杨玄感,却是眉头深锁。似是在沉吟着什么,半晌,他才摇了摇头,对一身黑衣。身形婀娜,容颜绝世的红拂说道:“红拂,你怎么看这事?”
红拂的嘴角勾了勾,说道:“属下也同意蒲山公的看法,王世充大费周章。把张须陀弄到齐郡之地镇守,就是为了让那徐盖不能起事。从上次徐盖密会窦建德和王须拔的情况来看,这徐盖已经和王世充翻脸了,想要在乱世中扯旗自立,这触犯了王世充的利益,所以对于这个不听话的盟友,他就调去张须陀这位当世名将来镇压,如此一来,只怕徐盖也不敢动了。”
李密的双眼炯炯有神:“大哥,你现在还信王世充的话吗?徐盖。薛举,窦建德都是他的盟友,可是他这样黑起自己的盟友来,也是眼皮都不眨一下,今天他可以这样对付徐盖,明天就可能这样对付我们。”
杨玄感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徐盖跟王世充是一向不和,加上这次徐盖先撕破的脸,暗中串联窦建德和王须拔,所以王世充这样的反制手段。也谈不上有什么问题。但到目前为止,王世充并没有害过我们,我们主动地跟他翻脸,好像不妥吧。”
李密冷笑道:“大哥真是把这王世充当成是好人了。他怎么没害过我们?一有机会就挑拨你我兄弟间的关系,这不是害人是什么?把我和封伦同时派到突厥,又要我为他暗中接应那乙支文德,却不给我任何有力的帮助,就是想让封伦或者那始毕可汗来害我,是他不仁在先!”
杨玄感摇了摇头:“密弟啊。你和王世充可能是有误会,这件事我觉得如果他不是信任你,也不会给你如此重任,是相信你的能力才会让你办的,结果你也完成得很好啊!”
李密恨恨地说道:“好了,大哥,你不用为他解释了,王世充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笑面虎,跟他合作过的家伙,没有一个不是给他黑掉的,你说我主动防他,难道那突厥的咄必大特勤,跟他相交多年,也是吃饱了撑着的要说他坏话,转而和我们合作?不就是看透了姓王的本性,不想与之再有什么瓜葛了吗?!”
杨玄感的双眼中精光闪闪,说道:“不错,王世充确实不会对人付出真心,跟我们也是互相利用罢了,但现在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大敌都是杨广,王世充已经开始把火点起来了,我们只需要等这把火烧得足够大,足够旺,再按我们的计划,同时起事,必可一举消灭隋朝。你说王世充能怎么害我们呢?”
红拂冷笑道:“他现在得到了杨广的宠幸,无论是查张衡还是征高句丽,杨广都带着他,我看他和那个裴世矩一样,也未必非要走反隋的路子了。若是他想当个隋朝的忠臣,那我们就是他随时可以出卖,用来给自己升官晋爵垫路的工具!”
杨玄感的脸色一下变得惨白,在他的内心深处,其实也是一直担心着这事,潜意识里,他也知道王世充并不可信,但现在的王世充已经是他复仇的唯一依靠了,所以他也无数次告诉自己,王世充是自己的朋友,绝不会害自己。
只是红拂的话让他一下子失掉了所有的幻想,他的额头上冷汗直冒,默然无语,久久,才长叹一声:“其实我并不是不知道王世充为人狡诈,不可全信,但是他和我们互相知根知底,而且为了谋反也策划了这么多年,根本不可能收手,所以我还是选择相信他,就算他出卖了我们,我们也可以举报他,让他不得好死!我想他没这么傻的。”
李密摇了摇头:“大哥啊,你还是没听明白我们的意思,王世充不会傻到去举报我们,但是他可以象对付徐盖那样,暗中使手段,让我们无法按照自己的步骤行事,起兵,一切都要落到他的后面,等到他有了充分把握,可以掌控天下时,我们那时候只能做他的臣下了。”
杨玄感拍案而起,厉声道:“我不管他怎么样,我只要报仇,只要能杀了杨广,为我阿大报了仇,他怎么样都行。”(未完待续。)
第九百八十章 红拂的附合
李密冷笑一声,说道:“大哥确实只需要报仇,尽一个人子的责任,可是你想过你的弟弟吗?想过你们杨家吗?想过红拂姑娘吗?想过我吗?我们跟你一起起事,可不是只要杀个杨广,然后就不管不顾的。杨玄感,你是弘农杨氏的嫡长子,是可以让整个关陇世家都唯你马首是瞻的人,杀了杨广绝不是你的唯一目的。你必须要带领我们整个关陇世家,推翻隋朝杨氏,建立自己的王朝!”
杨玄感吃惊地睁大了眼睛,这是他第一次听到李密说出这样的话,他看着李密的双眼,这双平时沉静如水的眸子,这会儿闪闪发光,精光四射,显然不是一时兴起随便说说。
杨玄感沉声道:“密弟,你怎么可以说出这样的话?我们当年和胖子可是结义兄弟,杨广跟我们有仇,找他一人报就行了,事后扶一杨氏宗室上台即可,何必行此大逆之事!”
李密冷冷地说道:“我的傻大哥,你以为你杀了杨广,报了仇后,还能安心地当个隋朝的臣子?不管你立了哪个杨氏的宗室上台,即使是阿昭的孙子,他们也和你结下了血海深仇,你杀了他们的爷爷,将来他们一定会灭你全族。这点妇人之仁还是收起来吧,要么不做,要做做绝,就得象先皇清洗北周宇文氏的宗室那样,只要姓杨的隋朝宗室,即使是婴儿,也一个不留!”
杨玄感听得浑身汗毛都要树起来了,今天是他第一次真正地接触李密这可怕的内心,这个平时温良如玉,沉静如水的谦谦君子,第一次让他这个做大哥的觉得可怕,但他说的话却又是至情至理,无情最是帝王家,权力的游戏,永远是这样的你死我活,没有中间路线。你稍稍一软,就会给自己,给自己的子孙后代留下无穷无尽的祸患。
杨玄感叹了一口气,眼神变得落寞起来。喃喃地说道:“只有这一条路吗?”
李密微微一笑:“当然,要是大哥不起兵的话,可以冷眼旁观,看着那王世充,李渊。窦建德,薛举,萧铣这些人纷纷自立,无论是谁得了天下,你们弘农杨氏,还有我们赵郡李氏,都是顶级的世家大族,都会是新王朝的柱石。自然缺不了荣华富贵,若是大哥无意报仇,小弟我也乐得静观其变。”
杨玄感厉声道:“不。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我绝不能看着别人杀了杨广,这个仇,我必须要自己报!”
李密点了点头:“若是如此,那大哥就会成为推翻隋朝杨氏的带头人,也只有登基称帝这一条路可以选。大哥,你能下这个决心吗?”
杨玄感站起了身,额头的青筋直跳,他看了一眼红拂,从她那坚定的眼神里最后下定了决心。用力地点了点头:“密弟,我听你的,我愿意带这个头,灭隋朝。杀杨广,建立新王朝!”
李密哈哈一笑,说道:“这才是我心中的大哥,豪气干云,如再世项羽,你有这个决心。那一切拦路虎,都不成问题,杨广挡不了你,王世充也挡不了你,这天下,就会是你我兄弟的囊中之物。”
杨玄感咬了咬牙:“我并不在乎那个皇位,但为了给我爹报仇,我什么都愿意做,密弟,你说吧,接下来该怎么办!”
李密微微一笑:“那接下来的事情,就是要想办法摆脱王世充的束缚和牵绊了,绝不能再给他牵着鼻子走,按他的意志行事。即使为此和他翻脸,也在所不惜。”
杨玄感的嘴角勾了勾,疑道:“现在就要和王世充翻脸?”
李密冷笑道:“大哥,你把希望全寄托在姓王的身上,可是这家伙对你可不够意思,上次他教你通过宇文述,让段文振上书给杨广,主动请战,作为出征高句丽的先锋,你当时是想着手上有兵,关键的时候可以奇袭杨广的大营,取杨广的性命,对吧。”
杨玄感点了点头:“不错,我就是这么想的,段文振也确实上了书了,这没什么问题啊?只是杨广仍然对我忌惮,不给我兵权罢了。”
李密哈哈一笑:“大哥,你是有所不知啊,杨广本来已经同意给你这个先锋之职了,最后把你的计划搅黄的,不是别人,正是那王世充!”
杨玄感吃惊地睁大了眼睛:“不可能!他若是要阻我,又何必劝我上书请战呢?这不是多此一举吗?!再说了,他又能有什么理由来阻止我当先锋?杨广凭什么要听他的!”
李密摇了摇头,叹道:“这也是我留了个心眼,和封伦假意结交,最后从封伦那里听到的,封伦是虞世基的军师,得到的消息绝对可靠。据我的分析,王世充提议你去请战,是为了讨好你,拉近跟你的关系。这样你会对他感激涕零,更把他当成肝胆相照的朋友,无论成或者不成,都是对他有好处的。”
“但一转眼,他又在杨广面前说你是当世虎将,又认定了杨广是杀父仇人,所以兵权绝不可以给到你的手上,他自己也很聪明地推掉了这个先锋之职,转而去江都帮杨广对付张衡去了,这样就会让杨广以为他并没有掌兵之心,这次高句丽征伐结束后,无论胜败,杨广都会把兵权交给看起来更无野心的王世充,而不是主动求战,又跟他有仇的大哥你。大哥,你是聪明人,现在知道了王世充的心机有多深沉了吗?”
杨玄感怒发冲冠,重重地一拳砸在了桌子上,厉声吼道:“好个王世充,竟然敢这样耍我,我,我与你势不两立!”
红拂上前两步,轻轻地拉住了杨玄感的胳膊,说道:“主公,别这样,王世充一直就是这样的人,从和他合作的第一天起,老主公就清楚这一点,所以一直跟属下交代,一定要提醒主公你认清他的本质,切不可把希望寄托在此人身上,跟他合作是可以的,但绝不能给他骑到了头上。”(未完待续。)
第九百八十一章 黎阳大仓
杨玄感点了点头 ,感激地摸了摸红拂的手背:“谢谢你的提醒,也谢谢密弟,时至今日,我才认清了我前进的方向。好吧,接下来我们应该如何做?”
李密微微一笑,淡淡地说道:“做法其实也简单,就是八个字,反客为主,主动求变!”
杨玄感的眉头一皱:“密弟说详细点,怎么个反客为主,主动求变法!”
李密点了点头:“说白了,就是不能按王世充给我们安排的套路来,我们以后要掌兵,掌权,得通过自己,不能通过他王世充来一手安排,否则我们永远只能给他控制住,不得翻身。”
杨玄感摇了摇头:“可是你我现在都不得重用,又没有什么好的门路,文官里的吏部尚书裴世矩,武将里的左武卫大将军宇文述,可都是王世充的同伙,我们想要求官,是绕不过他们的。”
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李密,说道:“至于你现在认识的新朋友封伦,我更信不过他。若说王世充野心勃勃,想要自己推翻杨广当皇帝,这点没错,我们跟他起码还是有共同的目标,但是封伦却是只想在隋朝当官,跟我们的路子都不一样,而且他对我们家的事情也清楚,知道我和杨广是死仇,若是想要通过他向虞世基求官,只怕会反过来引起他的警觉。”
李密微微一笑:“大哥想多了,我们自然不能把希望放在封伦的身上,我的意思是,大哥不要主动求军职,而是要求一个掌管后勤,粮草督运之类的职务,如果是这样的官职,那自然不会引起杨广的注意,只要位置选择得当,就可以一击而中!”
杨玄感的双眼一亮,连忙问道:“密弟。你说的是什么意思,说详细点!”
李密点了点头,正色道:“我们得想办法,让河北那里乱起来。而且不是一般的乱,要大乱,叛军要四处攻击,威胁到河南东都一带,首当其冲的。是黄河渡口那里,连接永济渠的重要仓城,黎阳大仓!”
杨玄感喃喃地说道:“黎阳仓?”
李密用力地说道:“对,就是黎阳仓,自从现在大运河通航之后,这个原来默默无闻的小渡口,就成了供应河北军粮的头号基地,从黎阳仓可以直入黄河,其后走永济渠运粮直到涿郡,可以说控制了这里。就扼制住了南北的咽喉,尤其是这里有几百万石的军粮,一旦占据,开仓放粮,可以在短时间内迅速地召集大量的饥民和盗贼前来投军,旬月之内,就可以把部队从几千人,扩展到十万以上。”
杨玄感原来的脸上写满了兴奋,可是听到最后一句时,又摇了摇头。说道:“不行,这办法恐怕不妥,黎阳仓的情况我也知道一些,守仓城的库丁不过千余人。就算杨广调拨人手,加上我的部曲家丁,也才几千人,而且武装装备极差,那是仓城,不是武库。附近没有大的州郡可以占据,无法抢到精良的装备来武装自己,就算能靠着开仓放米,聚集个十几万人,但也都是乌合之众,根本无法和隋军的精锐正面交手的!”
李密笑道:“如果占据黎阳仓后,大哥就可以有多重选择了,可以趁着杨广北伐高句丽时,直接向北,联合河北的义军,攻取涿郡,断杨广的归路,也可以向西发展,打破潼关,直取关中,更可以向南,趁着隋军没有防备,奇袭直攻东都洛阳,一举拿下,只要占了洛阳,控制了百官家属和骁果军等精锐部队的家人,即可让前方的杨广大军不战自溃,而天下的豪杰和世家,只要看到隋朝丢了首都,也会纷纷前来投效,到时候天下大势,便可不战而定啦!”
杨玄感的眼中闪闪发光,他第一次听到这个宏大的计划,一时间也无法判断成功的机率,但直觉告诉他,李密不是纸上谈兵,这个深通兵法的兄弟,提的这几条也都是谋定而后动的成熟方案,并非一时心血来潮的空谈。
杨玄感沉吟了一会儿后,说道:“这三条方案现在说还太早,要看具体的情况,到时候杨广是不是会带兵再征高句丽也很难说,不过你说得不错,我们只要主动请命,拿下黎阳仓城的防备工作,就总会有机会,乱世之中,万贯家财也没用,只有米粮,才能召来人手,占了仓城,就是有胜无败之局面。就是有一条,杨广如何能甘心地把后方屯粮重地交给我们呢?”
李密微微一笑:“只要做到一条就行了,就是让河北大乱,盗贼遍地。威胁到杨广的黎阳仓城,也威胁到出征高句丽的大军,他在山东可以放张须陀来防守,但黎阳仓,就只能交给大哥你了!”
杨玄感的双眼一亮:“怎么才能让河北乱起来?”
李密点了点头:“王世充是怎么让齐郡乱起来的,大哥知道吗?”
杨玄感笑道:“这我倒是知道一些,他是通过那个徐盖,作了什么无向辽东浪死歌,然后让徐盖的手下们都学会了唱,分头潜回各自的老家,拉拢那些给杨广的暴政害得走投无路,活不下去的底层百姓,几百人一伙,上千人一股地占山为王,然后再兼并,整合各种盗匪,汇成长白山王薄,豆子坑格谦,杀虎口卢明月这三股大的势力。若不是名将张须陀及时赶到,击败王薄,吓跑格谦,只怕齐郡之地,已经大乱了。”
李密笑道:“正是如此,其实王世充早早地物色好了两个人选,一个是齐鲁之地的徐盖,另一个是河北的窦建德,这二人都是厉害角色,也有办法把河北和齐鲁这两个地方给弄乱,徐盖本来已经成功了一半,若是那三股手下能合兵一处,攻克齐郡首府历城,也许他就会自己出来挑头了,可是这势头还没起来,就给张须陀扑灭,现在他也只能潜伏不动,以待时机。”(未完待续。)
第九百八十二章 逼反窦建德(一)
李密缓了缓,双目炯炯,正色道:“至于那河北的窦建德,我也打听过此人的底细,他在河北的绿林道上一呼百应,可称黑道大哥,但是这个人却是很有主见,不想给王世充牵着鼻子走,所以王世充眼见此人难以控制,干脆就把自己的打手张金称也派回了河北老家,那徐盖是明着跟王世充翻脸,而这个窦建德嘛,在我看来,虽然表面上和王世充还是盟友关系,但也和翻脸没有太大区别了,至少人家会自行选择起事的时机,不会受王世充的控制。”
杨玄感点了点头:“密弟,这一段你游历了山东和河北,对那里的情况很熟悉,山东是没乱起来就给张须陀扑灭了一大半,而这河北,和齐郡的情况相比又是如何呢?”
李密叹了口气:“其实河北的民众受的压迫,比齐郡百姓有过之而无不及,只是一来没有人带头起事,二来杨广的征高句丽主力一直留在涿郡,他们也不敢在这种情况下反叛,所以那个窦建德,干脆就带了两百个手下,从军出征了,看起来他也是想在这回征高句丽的时候混到军功,回来当个鹰扬郎将,虎牙郎将之类的中级将领,这样有了官身,就可以合法地招纳流民入伍,以谋乱世了。”
杨玄感笑道:“这窦建德还真是有几分头脑,不是有勇无谋之辈啊。密弟,我有点听出来你的意思了,王世充是绝对不会让那个张金称率先起事的,你是说,只有先逼反了窦建德,河北就能乱起来?”
李密点了点头:“正是,窦建德绝不止有两百手下,他以前在黑道当大哥的时候,投奔他的绿林豪杰就有数千人之多,而且这些人都是道上混的亡命之徒,也多是在各自的家乡呼风唤雨的豪强人物。若是纷纷回家拉上兄弟,再回来投奔窦建德,只怕数万人马,也不在话下。”
杨玄感的眉头一皱:“此人既然有如此强大的实力。为何又甘心在隋军里混个底层的小军官呢?”
李密微微一笑:“这就是窦建德的过人之处了,河北那里一向没有府兵,也就是在杨广上位的时候因为发生了杨谅的反叛,加上要北防高句丽,这才在河北北面的幽州营州之地。组建了薛世雄的那支幽州突骑。”
“但河北之地,自古以来民风强悍,多的是仗剑独行,慷慨高歌的燕赵猛士,一方面象窦建德这样的带头大哥能迅速地聚集各路的豪杰,另一方面这样的人也一直是历代朝廷所警惕的对象,若是其实力过大,风头过盛,则会对其加以剿灭。”
“那个窦建德,以前在河北的时候就曾经因为跟另一股北方势力王须拔互相死掐。而引起了官府的注意,甚至不得已到突厥逃亡了一段时间,虽然后来因为杨广上位,大赦天下而重归乡里,但历来是所在官府的重点监视对象。”
“这窦建德本人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在收了王世充的钱后,不象徐盖那样在乡里建宅院,吸纳亡命之徒,而是把钱藏了起来,明面上解散了大部分的手下。自己只带着几十上百名兄弟,在老家附近的高鸡泊一带游荡。”
“但我相信,他是作了充分的乱世准备的,那个高鸡泊我去过。方圆八百里水泊,易守难攻,在乱世的时候,绝对是可以据守的王霸之基。想必窦建德已经在此经营了多年,一旦起事,必会据此作乱!”
杨玄感听得连连点头:“那我们要做的。就是逼这个窦建德早点起事,对吗?只要窦建德一起事,就会占据高鸡泊,形成比齐郡的王薄,格谦更强大的力量,直接威胁隋军的后方补给,是不是?”
李密点了点头:“不错,正是如此,窦建德有个兄弟,叫孙安祖,此人凶强侠气,性如烈火,武艺高强,前一阵子隋军在河北大肆征兵,此人由于名声在外,又正好在家中,所以被当地的官员上门强征,由于这个孙安祖不想从军,言语中起了冲突,一怒之下打死了几个当地的官吏和兵士,逃亡在外。”
杨玄感的心中一动,连忙问道:“这个孙安祖找过窦建德没有?”
李密哈哈一笑:“怎么会不找呢,这个孙安祖跟了窦建德十几年,是他手下两大打手之一,犯了这么大的事,第一个就是去找了窦建德,而我当时正好在窦建德的家中做客,所以对此事,那是一清二楚啊。”
杨玄感拍手笑道:“你怎么又会去找上了窦建德呢?劝他起事的?”
李密笑着摇了摇头:“我才没这么傻呢,连王世充都做不到的事情,他又怎么会信我这个素未谋面的人呢?当时我是装成一个算命的先生在窦建德的家乡算命罢了,都没跟他说上话,但他肯定注意到了我。”
“孙安祖是半夜去找窦建德的,这点我看得清楚,事先我的手下画过窦建德的几个死党的象,我一眼就认了出来,二人聊了不到两个时辰,孙安祖就匆匆而出,过了几天,就听到了孙安祖带着几百个人进了高鸡泊的消息,而窦建德则带着本乡的二百名壮丁,到涿郡从军了,也许就是为了一边让孙安祖帮他看老家,一边尽早避嫌吧。也许他把我也当成了官府的密探,想要尽早脱清干系呢。”
杨玄感点了点头:“一定就是这样,他主动带人投军,就是做给官府看的,想要表明自己对隋朝的忠心,他的家人也留在老家了?”
李密正色道:“是的,没有跟孙安祖去高鸡泊,那孙安祖光棍一条,没有家人的拖累,可是窦建德却是上有老母,下有幼子,都靠着老婆曹氏撑着这个家,那曹氏也是个巾帼英雄,绿林悍妇,在道上很有名气,有她在,窦建德也放心。”
杨玄感的脸色微微一变:“密弟,你不会是想打窦建德家人的主意,逼他谋反吧。”(未完待续。)
第九百八十三章 逼反窦建德(二)
李密微微一笑:“大哥果然聪明过人,一点即透。”
杨玄感一下子站起了身,厉声道:“怎么可以这样!窦建德的家人何其无辜,向他们下手,于心何忍!”
李密收起了笑容,冷冷地说道:“大哥,成大事者切不可拘于小节,窦建德的家人也参与了他的霸业,绝不是什么无辜的人,就说他的那个老婆曹氏,也是道上响当当的巾帼豪杰,手下的人命也有几十条了,能说是无辜的吗?若是窦建德自己起事称帝,那他的这些家人也就成了宗室,以后都是必须加以消灭的,又怎么能说无辜呢?”
杨玄感咬了咬牙:“可现在这些人也只是普通的百姓,我们这样做事不顾人的性命,那和杨广这个独夫民贼有什么区别?千千万万人的性命是命,难道这一家几十口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李密摇了摇头:“大哥,你还真是跟史上的项羽一样,妇人之仁啊。若不是要让窦建德掀起反旗,我也不想做这事的,可是现在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连孙安祖的末路来投都不能让窦建德扯旗造反,所以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杨玄感刚想要怒骂,突然心中一动,说道:“密弟,你这话什么意思,这事你已经做了?”
李密点了点头:“不错,木已成舟,大哥想要责罚,想要骂我,就随便吧,反正做都做了,想回头也不可能了。”
杨玄感长叹一声,颓然地坐回了椅子上,喃喃地说道:“你,你究竟是怎么做的?”
李密正色道:“窦建德走后,我就去找了当地的清河县令元令具,这元令具认识我,对我自然是百般巴结。我就问他,是不是知道县里的窦建德?”
“那元令具当时就说知道窦建德,是本县的一方豪强,不过这几年还算是安分守已,虽然被他严密监视,却也没发现有什么异动。”
“然后我就问他,知不知道孙安祖和窦建德的关系。那元令具微微一愣,因为孙安祖并不是在他们县里 ,他说听说过孙安祖以前当过窦建德的手下,后来也就散了,不再来往,还问我出什么事了。就在这时,相邻的彰丘县,也就是孙安祖的那个县来了人,将通缉孙安祖的海捕文书呈交给了元令具,请求元令具协助抓捕孙安祖。”
杨玄感的眉头一皱:“于是你就把孙安祖的事扯到了窦建德的身上?”
李密点了点头:“正是如此,其实这时候河北一带已经盗贼群起了,那清河县下属的不少村镇,已经被来往的盗贼打劫,尤其是王薄在长白山失败之后,也北渡黄河,逃进了河北,在这里重新召集旧部,四处劫掠,郡县一级的官府,无法应付这种流蹿式的打劫,又不敢上报,只是压着情况罢了。”
“但是窦建德的那个乡,却从没有人盗贼敢去骚扰,毕竟河北绿林道上大哥的名头,不是盖的,四方的强人也都敬重窦建德的为人,所以窦建德的家乡一直很安全,那个元令具早就觉得有问题了,这时候我再告诉他,孙安祖这样的叛匪,犯了大案之后第一时间找的就是窦建德,所以他们之间早有私下联系,河北地区不少盗贼,都是窦建德暗中指使的,只要把窦建德的家人拘来,一问便知!”
杨玄感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于是那个元令具,就去拿了窦建德的家人?”
李密微微一笑:“正是,而我又偷偷地溜出了清河县衙,跑到了窦建德的家里,告诉了窦建德的老婆曹氏,还有窦建德留在家里看家的兄弟王伏宝,说是官府的人马上就要来捉他们了,要他们赶紧跑路。”
杨玄感疑道:“他们如何会信你?”
李密笑道:“我说我是王世充派来暗中保护他们的人,提到了王世充,他们自然就知道我所言非虚了,加上他们在县里的内线也跑来报信,所以就信了我的话。”
杨玄感叹道:“密弟,你这一招实在是太损了,不过在如此紧急的情况下,他们怕是也没时间来怀疑你吧。”
李密点了点头:“正是,我也是算好了时间过去的,从我报信到官兵大队前来,也只留给他们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了,本来我不想害他们窦家人的性命,只想让他们被追捕,最后逃进高鸡泊,可是他们这一大家子逃难的速度太慢,尤其是窦建德的娘,这个也不舍得扔,那个也要带着,生生误了时间,结果刚离家的时候,正好撞上了大队官兵。”
“那曹氏和王伏宝带着十几个兄弟与官兵拼命,奈何寡不敌众,最后只逃出了他们两个,其他人,包括窦建德的老娘和两个幼女,全部落入了官军的手里,那元令具这一战折了上百官兵,心中恼火,竟然第二天就在清河县的集市上,把窦建德一家四十三口,无论老少,全部斩尽杀绝,说是要震慑一下各路盗匪。”
杨玄感摇了摇头:“这姓元的好狠的心,好厉害的手段!”
红拂睁大了眼睛:“按开皇律,即使是谋反的大逆罪人,家中的八十以上老人和不足十岁的幼儿,也是可以免死的,难道连窦建德的两个女儿也没留?”
李密摇了摇头:“没有,窦建德的两个女儿,一个七岁,一个八岁,也全给斩了。红拂姑娘,越是到下面,王命越是一纸空文,要不然怎么会民间一直有苛政猛于虎的说法呢?”
杨玄感默然无语,半晌,才叹道:“密弟,你这次实在是太狠了,就算逼反了窦建德,可是做下如此恶行,就不怕神明有愧,有朝一日要遭受报应吗?”
李密的眼中杀机一现,平静地摇了摇头:“一将功成万骨枯,哪个登上帝王之位的开国帝君,不是双手沾满了鲜血,就是大哥你推崇备至的先皇,在杀掉自己只有三岁的无辜外孙,以篡周立隋的时候,又可有过一丝一毫的人性?帝王之心,就是要这样冷如冰霜,坚如铁石才行!”(未完待续。)
第九百八十四章 辽河前线
杨玄感摇了摇头,事情已经发生,再责备李密也是于事无补,他叹了口气,说道:“密弟,那窦建德现在怎么样了?”
李密微微一笑:“事发当夜,曹氏和王伏宝本来想去劫法场的,结果没来得及和孙安祖接上头,等第二天孙安祖带着几百个手下到了清河城外和他们接头时,窦建德一家的人头已经挂在城门口了,那曹氏哭得晕死过几次,但也没办法,元令具也是防守严密,白天都关了城门,孙安祖等人无计可施,只能回高鸡泊,而同时让王伏宝秘密潜往涿郡,去找窦建德,在我回来之前,我已经看到窦建德带着几百个手下,脱了官兵的衣服,正式在高鸡泊落草了。”
杨玄感长出一口气:“还是让你的计划实现了,这下子窦建德正式拉起了队伍,只怕会在河北折腾出不小的动静吧。”
李密点了点头:“窦建德没有给仇恨冲昏头脑,在这个时候去攻击清河县城,而是潜伏进了高鸡泊,暗中拉拢各路以前的手下,静待天下时局的变化,现在杨广的大军还在涿郡,各路征高句丽的援军还在路上,随便哪一支都可以轻松消灭现在的窦建德,所以他选择了隐忍待机。”
杨玄感微微一笑:“可是这跟你的设想不太一样啊,窦建德虽然上了山,但是没有拉起自己的队伍,还远远谈不上搅乱河北嘛。”
李密摇了摇头:“已经足够了,窦建德是河北的绿林豪杰们心中的一面大旗,如果他不反,那其他各路好汉只怕连上山为盗都不敢,但要是连窦建德也拉起了队伍,跟官府正式为敌的话,许多人都会有样学样,开始上山为盗,他们这些河北豪杰,都很会看时局。知道如何对抗官府,在官府实力强的时候绝不会贸然联合,等到天下乱局已成,官军四处奔命。无力镇压的时候,他们就会几股大的势力联合到一起,共推一两个带头大哥,公开吸纳天下豪杰来投了。”
杨玄感点了点头:“这么说来,河北还要过个两年才能彻底乱起来?”
李密微微一笑。说道:“不错,现在只是埋下了一颗混乱的种子,就看什么时候这颗种子能彻底生根发芽了,但我和王世充一样,看好这窦建德的能力。他一定可以在河北闯出一番天地的!”
杨玄感的眉头微微一皱:“所以河北只要一乱,我们就可以向杨广上书,请求为他看守黎阳粮仓,是吗?”
李密正色道:“不错,只有河北乱起来,黎阳粮仓受到威胁之后。大哥才能提这样的要求,现在还不能提,一切要看这次杨广征高句丽的结果而定。”
杨玄感长叹一声:“唉,其实抛开要杀杨广复仇这一点,作为一个汉人,我倒是真的想这次随军出征,踏平高句丽, 收复我汉家失了几百年的江山!密弟啊,你说王世充这回随军出征,他真的有本事能让这百万大军东征的壮举功败垂成吗?”
李密微微一笑:“大哥。你要对我们的这位盟友有充分的信心,要是他现在还呆在江都,也许还兴不起什么浪,但我敢打赌。现在只要他在杨广身边,一定能让这次的远征成为史书上有名的一次惨败!”
辽河,二月。
早春的辽河,和往年不一样,早早地破了冰,河水里浮着一块块的碎冰。可就是结不成冰冻的河面,夹河相对的,是密密麻麻的,一眼看不到尽头的军营,高句丽的大军和隋朝的大军已经把这方圆百里之内,都变成了巨大的营地,如果从九天之上俯瞰,你就会发现,隋军这里的连营明显比高句丽要宽了五到六倍,而且远远地从后方的营州方向,还不断地有新的长龙一样的部队加入,比起高句丽的这座看起来足可以容纳二十万人,也算得上是气势磅薄的大营,要厉害了许多。
高句丽前线的一座高高的岗楼上,站着两个人,可是岗楼下却围了足足有三千名全副武装的护卫,这里是整个高句丽大营的最前沿了,视线很好,很开阔,极目而望,对面二十里以内的隋军动向,净收眼底,连对方巡河骑兵的叫骂声与自我吹嘘的声音,也听得真真切切。
高句丽的东部褥萨,大对卢渊太祚,正是这岗哨上两人中的一个,他一身华丽的铁甲大铠,外面装饰着各种名贵的狐皮貂尾,五十岁上下的脸上,尽是皱纹,高高的颧骨把这张大饼脸显得很突出,而两只眼睛微微地眯着,一动不动地看着对面的隋营,若有所思。
乙支文德也是一身军装,花白的须发在这辽河的寒风中轻轻地飘扬着,他哈哈一笑:“想不到我高句丽的头号名将,东部褥萨渊大将军,面对这号称百万的隋军,也会这样如临大敌啊,真让我有些出乎意外之外!”
渊太祚的鼻子里轻轻地“哼”了一声:“中原的兵书和史册里,号称百万的大军,往往最多四五十万,可是这回来的隋军,却是实打实的百万大军,还不包括那传说中取道海路,直逼平壤的二十万水军,乙支将军,你这会儿不在平壤帮着大王守城,跑到我这辽河前线,就是为了告诉我高太出的兵,来不了了吗?”
乙支文德微微一笑:“让渊将军失望了,大王特地要我跑这么一趟,说是即使他派不出一整支大军,但起码可以派我这个人过来,给您带一句话,那就是坚定守住,就有办法!”
渊太祚的脸上闪过一丝愤怒之色,一指眼前的隋军连营,厉声道:“守?怎么守?十万打百万,就靠大王的一句话来守吗?乙支将军,难道我这辽东之地丢了,高句丽就能独存吗?”
乙支文德平静地摇了摇头:“当然,辽东一失,高句丽危险了,但要是平壤丢了,那高句丽就直接灭国,孰轻孰重,渊将军难道判断不出来吗?”(未完待续。)
第九百八十五章 将帅之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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渊太祚脸上的肌肉跳了跳,沉声道:“可是隋军的水军登陆,只是个传说,乙支将军你来的时候,难道看到隋军的军队踏上我高句丽的领土了吗?”
乙支文德摇了摇头:“没有,但是我乙支文德有自己的信息和情报来源,这个消息不会有错,上次隋朝征伐我们高句丽的时候,就从莱州派了十万水师过来,所以这次他们连陆军的规模都是上次的四倍以上,水军二十万,更是不在话下了。而且现在百济和新罗也都分别出兵,直指我国南部边境的开城一带,这说明这次隋朝皇帝是动真格的,就是要灭我们高句丽了!”
渊太祚叹了口气:“乙支将军,你去年回国之后,就一直在说隋朝已经作好了准备,要全面攻击我们高句丽了,当时我高句丽朝野内外,几乎没人信你的话,没有人相信隋朝皇帝会疯狂到这种地步,在用五十万大军西征的不到一年时间,又起大军百万来攻我,但你记得吗,当时五部褥萨中,只有我渊太祚是支持你的判断,相信隋军一定会出兵的。”
乙支文德微微一笑:“渊将军长年镇守辽东,对对面的隋军的动向很清楚,所以你的见识,自然会强过其他的几部褥萨。你们辽东这里的动员和准备是最早的,也是充分的,正因为大王和我,都充分相信你们的战备水平,所以才把北部的骑兵调往平壤,先打退隋军水师的攻击,等到首都安全之后,自然会起大兵来救援辽东的。”
渊太祚冷笑道:“王都的守备兵力常备军就不下十万,何况还可以从西部和南部调兵,而本部如果紧急动员。亦可在两个月内再武装十几万军队,用得着北部高太出的那十万仆从骑兵吗?乙支文德,你这话去骗别人还可以,跟我。就少来这套吧。”
乙支文德摇了摇头:“这是大王的决定,可不是我乙支文德作的,再说了,你跟那高太出一向好得能穿一条裤子,可是八拜之交。如果他真的觉得你这里更危险,即使是大王的命令也可以不接受,直接就过来帮你了,可是他自己判断之后,还是去了王京,这你总不能怪到大王,或者我的头上吧。”
渊太祚咬牙切齿地说道:“患难见人心,高太出果然还是保存实力,枉我拿他当兄弟这么多年!”他说到恨处,重重地一拳打在岗楼的木栏之上。这一下打得木屑四飞,就连这岗楼都在微微地晃动。
乙支文德哈哈一笑:“渊将军,何必如此呢?你看,我乙支文德不是一个人来陪你了嘛。你放心,隋军虽然看似人多,但一群雄狮猛虎,却被一只绵羊统帅着,所以即使有百万之众,也不用太过担心!”
渊太祚的心一动:“乙支将军,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说杨广是绵羊吗?听说他曾南征作为主帅灭了陈国。还西征挂帅打败了突厥,即位之后,更是御驾亲征收服了吐谷浑,迫使西突厥臣服。这样的人分明就很厉害,怎么能叫绵羊呢?!”
乙支文德摇了摇头:“那些战事,不过是杨广跟在名将之后作作样子罢了,算不得真的,灭南陈时他跟着高颖,北击突厥时跟着杨素。并没有临场指挥,纯粹是混个军功而已。至于灭吐谷浑,那吐谷浑的可战之兵不过三万,一触即溃,他却大费周章地排出五十万大军,一路招摇过市,完全不是从军事角度来考虑,而是摆他的帝王威风罢了。”
说到这里,乙支文德一指对岸的隋军大营,笑道:“渊将军,你说如果杨广真是个合格的统帅的话,他会这样排开百万大军,想要一举灭我高句丽吗?只要稍微脑子正常点,也知道兵不是越多越好,太多的兵会带来巨大的消耗,并无作用,正常情况下,在辽东陆军出动二三十万,水军出动个十万,就足够夺取我辽东之地了,派出百万大军,只会把隋朝自己拖穷了,拖垮了!”
渊太祚的神色稍缓,点了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这几天据我观察,隋军各军的营寨防守严密,士气高昂,但却一直不渡河,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一开始我以为是在等后面的援军,以及攻城器械的到达,可现在看来好像不是,他们似乎是在等杨广本人的到达!”
乙支文德点了点头:“不错,渊将军又猜对了,现在这几十万隋军,就是在这里空等着杨广到达,这辽河一战,不是为了军事目的打的,而是这些将军们在自己皇帝面前表现,作秀而已,渊将军,这正好就是我们的机会啊!”
渊太祚的心中一动,连忙问道:“这又是什么意思,乙支将军,你有什么好的情报,快快告诉我。”
乙支文德笑道:“渊将军,你可知道这隋朝有一个世袭的武将集团,多是以以前北周时期在关中陇右的那些六镇起义的将士的后代为主,这些人从五胡乱华时期开始,就世代为将,隋朝人把他们称为关陇军功贵族?”
渊太祚点了点头:“这些事情,我还是知道一些的,这些关陇贵族已经存在了几百年,从西魏八柱国开始,到北周,再到隋朝,都是这个国家武将的基础,其实和我们高句丽的世袭褥萨,太大兄,大兄这些官职,是一样的。你的意思是,这些武将也有矛盾,有争功的可能?”
乙支文德点了点头:“据我在隋朝的情报,以及我本人对隋朝的观察,这个新皇帝杨广,并不喜欢这些武将,他本人更喜欢那些吟诗作赋的文人,所以一登基,就迁都洛阳,目的就是想离这些关陇的武将世家们越远越好。”
渊太祚哈哈一笑:“乙支将军,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说这些关陇将领们好不容易有一次表现,或者说立功的机会,上次在吐谷浑的时候,对方实力太弱,杨广自己没看到什么战斗,可这次不一样,他们可以在隋朝皇帝的眼皮底下表现出自己的勇敢和强悍,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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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八十六章 渊太祚的盘算
乙支文德点了点头:“正是如此,如果这次对我国的侵略,真的如杨广妄想的那样获得了全胜,那么这可能会是几十年内隋朝的最后一战了,这些关陇将领们更是深信不疑,所以他们为了获得各军主将的位置,私下里进行了无数的运作,公关,这才从几百个军功世家里脱颖而出,成为一军主将,既然捞到了兵权,那肯定要好好表现才是。”
乙支文德看着对面隋营里,一面写着“麦”字的大旗下,正在怀抱着令旗,大声指挥着数千名步卒列阵训练的隋将,说道:“这个人叫麦铁杖,乃是隋朝的岭南人,他并不是出身关陇的将领,可是杨广为了平衡关陇各将的势力,最后选择了他作为先锋,也正是因为这样,他的营寨是扎在辽水西边离我军最近的地方。”
渊太祚冷笑道:“我已经和这个姓麦的对峙了有一个月了,此人确实勇猛过人,还曾经亲自脱去甲胄,赤膊骑马,沿着河岸奔驰,耀武扬威,试图引诱我军出击。若不是我的严令,各营不许过河突击,只怕我那两个性子急躁的儿子,当时已经冲出去和此人单挑了!”
乙支文德看着岗楼下,密密麻麻的高句丽步骑阵前,一名全身亮银白甲,骑着白马,手持长矛,背着一把大得吓人的超级大弓的少年将军,笑道:“渊将军,大公子的勇名,冠绝高句丽,就连公认的我们高句丽第一勇士,大王的弟弟,开城候高建,也赞不绝口,说比自己当年还有过之而无不及呢。”
渊太祚的脸上现出一丝得意之色,摆了摆手:“哈哈,盖苏文这小子,空有一身蛮力,不过匹夫之勇罢了。他要学的东西还很多。这回带他出来见见世面,也好教他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战争。今后他作为我们渊家的嫡长子,可是要继承我们渊家和整个东部褥萨的,可不能由着他的性子胡来!”
乙支文德心中冷笑。渊太祚的大儿子渊盖苏文,确实武艺高强,勇力过人,可惜自己的儿子乙支八重,从小体弱多病。没有这么强悍,看起来自己这一辈子勉强跟渊太祚能维持一个均势,可到了子孙辈,却是肯定要给这小子压上一头了。
但乙支文德的嘴上却说道:“年轻人嘛,都这样,有一股子血气之勇,好事。对了,这个麦铁杖这样挑战,渊将军也不发箭射他吗?你可是我们高句丽顶尖的弓箭手啊,即使隔了这条百余步宽的辽河。射那隋将,也不在话下!”
渊太祚摇了摇头:“此人看似粗犷,可实际上却很仔细,一直把挑战的距离控制在离我们的栅栏和岗哨三百步的距离,在这个距离上,即使我射他,他也会有所警觉,以他的身手,一定能躲开去,到时候敌军士气上升。而我军则会沮丧,这大概也正是他想要的效果吧。”
乙支文德点了点头:“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肯定没什么问题,今天你我二人登哨察看。摆开这样的阵势,想必隋军那里也早已经发现了,所以这麦铁杖也就示威性地打开营门,操练士卒,也是在向我军示威罢了。”
渊太祚点了点头:“不错,正是如此。隋军确实精悍,看看他们这样的操练,阵列变换非常熟练,难得的是,这些军士在列阵,行进的时候都没什么声音,只有在冲杀时的那一下才马上杀声震天,这样安静的军队,有暴发力的军队,是最可怕的,我原以为隋军人多,难免良莠不齐,当多是乌合之众,胜之不难,可一看他们的这支先锋部队,就是久战精锐,唉,胜之不易啊。”
乙支文德微微一笑:“怎么,渊将军,你自己的信心都不足了?”
渊太祚哈哈一笑:“怎么可能!我的性格你应该知道,我是遇强则强,若是隋军太弱,我还打不起兴趣来呢。现在我军虽然人少,但我也布下了二十多万人的营寨,每天都让军士白天在左营训练,晚上悄悄地撤出去右营,大摇大摆地打着火把入营,这样让隋军摸不清我军虚实,还真以为我军有二十万人呢。你看他们现在停下来安营扎寨,不敢强渡,就说明了我这战略的成功。只要我在这里能拖住他们三个月以上,等王都那里消灭或者击退了隋军的水师,大军驰援,我就再也不怕这些隋军了!”
乙支文德轻轻地“哦”了一声:“怎么,渊将军这回也请大王的军队进入辽东地区吗?这可不象你的风格啊。”
渊太祚的脸上闪过一丝警惕的神色,沉声道:“谁说我要大王的部队来了?我只是邀请了高太出的铁骑来支援,至于大王的部队,可是当年和我们四部褥萨都有过协议,除非我们邀请,不然不得进入我们四部的世袭领地的,这点乙支将军不会忘了吧。”
乙支文德微微一笑:“那只凭高太出的骑兵,你就有信心打退隋军?”
渊太祚点了点头:“大王的部队只需要设阵于鸭绿水南侧,壮我声势即可。现在我军多是步兵,缺乏骑兵,也就没有机动性,即使战胜了隋军,也很难打成歼灭战,兵书有云,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要想打得隋军以后也不敢再侵略我辽东,只有狠狠地歼灭他们几支部队才行。”
乙支文德点了点头:“怪不得你主动率军据守辽河一线,这其实是在掩盖我军缺乏骑兵,战力不足的弱点,而且据河而守,可以最大程度地削弱隋军的人数优势,对吧。”
渊太祚哈哈一笑,指着宽阔的河面,说道:“不错,老天也在助我们,今年的天气暖得特别快,这辽河上本来结冰能结到三月初的,可是二月不到,今年的冰就全破了,我又把这辽河上的几座桥梁一拆,现在隋军就是插翅也飞不过来啦,除非。。。。”
乙支文德紧追着问道:“除非什么?”
渊太祚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着远方隋军的营地,若有所思地说道:“除非他们真的不惜士卒的性命,搭设浮桥,拿人命往这辽河里填,强渡!”(未完待续。)
第九百八十七章 强渡的选择
王世充走在隋军的大营里,这里距离前方的辽水前线,足有二十里,离着杨广那个金碧辉煌,气派十足的御营,也差了五里,自从五十多万隋军各自到达辽水西侧的指定营地后,每支部队的主将每天思考的就只有一件事:如何能飞过这该死的辽河,强攻河对面的高句丽军大营!
一个身着紫色文官袍,头戴进贤官的瘦小官员,在一众戎装的军士中显得格外的刺眼,正大声呵斥着周围的军士和工匠们,指着地上的一根根大圆木嚷嚷着什么,王世充的心中一动,走了过去,离此人还有十余步的距离,便大笑道:“宇文尚书,原来你在这里啊。”
那名紫袍官员转过了头,正待发怒,一看到是王世充,哈哈大笑起来:“王侍郎,哦,不,王将军,怎么会是你啊。你不在御营里值守,怎么会跑到这地方?”
这处大营正是隋军的工匠后勤们聚集的一个营地,而这名紫袍官员,正是工部尚书宇文恺,和王世充也是十几年的老相识了,当年王世充在开皇十八年的时候担任莱州造船使的时候,当时因罪免官的宇文恺就和王世充一起共事过,不仅如此,王世充的满园也是宇文恺亲自设计,云定兴督造的,后来宇文恺因为修建宫殿的功劳重新翻了身,官至工部尚书,但和王世充的联系也一直没断,在王世充遍及全国的商业帝国里,也有宇文恺的一份子。
王世充微微一笑:“御营已经在昨天夜里到达,陛下虽然舟车劳顿,但仍然放心不下前线的战事,听说高句丽也出动了大军,据河死守,而这辽河今年又特别早地解了冻,现在想要过河,只有强渡了,所以特命我过来看看前线的情况。”
王世充说到这里。看着宇文恺,叹了口气:“宇文尚书啊,我刚刚从河岸那里过来,情况确实不容乐观。这辽河足有一百五十步宽,而且水又深又冷,在这个天气里,无法强行淌水过去,而高句丽军不仅把原来河面上的三道桥梁拆了个干净。而且把整个辽河上的所有船只全都烧了个干净,现在麦铁杖麦将军所在的营寨,乃是全辽河最窄的一段,也是水流最缓,可以强渡的唯一地段了,高句丽的精兵锐卒,也都集中于此。”
他说到这里,指着远处,那高高树立,密密麻麻的高句丽的大营里的箭楼。即使隔了近二十里路的距离,这些高达数丈的箭楼仍然清晰可见,而在箭楼上,来回走动,密密麻麻的则都是背着弓箭,挎着箭囊的弓箭手。
王世充摇了摇头,脸上现出一副凝重的神色:“宇文尚书,我看你们工程营里,现在都是在抢造船只,准备渡河。但在我看来,这个方案不可行啊。”
宇文恺的脸色微微一变,这几天来,他已经造了三百多条渡船了。只是后方运来的木头往往又大又沉,是用来安营扎寨的那种重木,而不是适合造船的那种轻木,所以在今天的早晨,刚刚拿了一条小船试着下水,结果只装了二十多个人。跑了一半就直接沉到了水底,连船带人给对面岸上的高句丽弓箭手们射成了刺猬,所以他才会在这里大发雷霆,大骂这些造船的工匠和军士。
宇文恺说道:“可是现在没有办法造桥,只能靠船只来强渡,难道王侍郎,哦,不,应该是王将军,你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
王世充微微一笑:“宇文尚书,我不是做工程的出身,也没有你这天下第一巧匠的心思,你就当我胡言乱语好了,我刚才看了那辽河的河面,都还漂着大块的浮冰哪,而且对面的高句丽人也是严阵以待,紧急的时候还可以发射火箭,你看这种情况下,船要是重了,就会直接沉到水里,船要是轻了,会给这些大块的浮冰撞坏,除了以船强渡外,能不能想想浮桥的办法呢?”
宇文恺先是听得连连点头,直到最后听到“浮桥”二字后,哑然失笑,摆了摆手:“王将军,你这个玩笑开得有点太大了,这个浮桥,哈哈,是不可能建成的。”
王世充笑道:“怎么就不可能了呢,愿闻其详!”
宇文恺一边捋着自己的胡子,一边说道:“浮桥嘛,就是用许多船只,横着排列,从我们这边一直通到对岸,然后在这些船上盖上木板,两边再以绳索或者往河里打木桩固定,以防这些船只被水冲走,这样才叫浮桥。我们现在连对岸正常的船只都渡不过去,如何能用浮桥呢?!”
王世充微微一笑:“如果固定这桥面木板的不是船呢,而是伸出去的木板,这个办法还能不能行?”
宇文恺的脸色一变,疑道:“王将军,你这是什么意思?若是底下无船,如何才能让这桥面的木板稳固住?”
王世充收起了笑容,脸上现出一丝冷酷的表情:“没必要整段浮桥都要用船架好了再铺木板,咱们可以分段着来,第一段先放个十几条船横着前伸二十步,然后让士兵们扛着下一段的浮桥船只,再向前进,再伸二十步,如此这般,一边铺船,一边在后面钉木板以作桥面,而前方的士兵在丢下船只和木板后,让他们跳进水里,在水里打桩,这样不就能盖着浮桥向前推进了吗?!”
宇文恺猛地一拍自己的大腿,叫道:“高啊,实在是高,如此一来,根本不用渡河攻击了,哈哈哈,王侍郎,你可真是天才!”
可是他笑了没两声,突然嘎然而止,摇了摇头:“不行啊,王将军,这样还是不行,如此一来,平常状态下自然可以搭着浮桥前进,可是对面还是有高句丽军哪,他们的弓箭很厉害,只怕我们的造桥军士们还没到河的一半,就会给他们全部射死了,这桥也没法固定啊,尤其是在水里打桩的人,那就是人家的活靶子啊!”(未完待续。)
第九百八十八章 浮桥战法
王世充摇了摇头:“富贵险中求嘛,若是能这么轻松地在战场上立功,那岂不是人人可以得爵了?第一个冲的烈士,第二个冲的壮士,这仗可是当着至尊的面打的,我想,绝对不会缺了奋不顾身的猛士的。”
宇文恺的眉头仍然紧紧地皱头,说道:“只是按你的说法,浮桥扔进水里,要人起固定的作用,且不说现在的河里还漂着冰块,寻常的士兵很难在水里撑上太长的时间,就算在河里站住了,可万一被高句丽兵射中,人死了就无法再作这种肉身桩子啊,到时候水势一大,那些作桥基的船都会给冲走的。”
王世充微微一笑,指着远处工匠们正在打造的船身说道:“宇文尚书啊,你刚才还是没有听明白我的意思,这些船只可以十艘为一组,钉在一起,上面事先盖好木板,只要直接往水里一扔,就是一段现成的浮桥,然后让扛这浮桥的士兵跳进水里,扶住桥身,而后面的部队只需要把桥身跟前面的一段浮桥给钉在一起,一时半会儿就不用怕这桥被冲开,当然,需要一些人跳到水里打木桩,尤其是到了深水区的时候,还是有点危险的,不过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不怕没有敢死的勇士做这事!”
宇文恺点了点头:“听起来这个方案不错啊,王侍郎,那我就照你这个办法试一试,不过我这里只能造出一段段的浮桥,真正要到辽河上架起这种浮桥,还得靠三军用命才是。你最好问问前方军营里的麦将军,薛将军他们,是不是能找到足够的军士来执行这个计划。”
王世充的眼中碧芒一闪:“放心吧,这个事情就交给我啦!”
三个时辰之后,辽水岸边,王世充和麦铁杖比肩而立,换了一身小兵的衣服,站在水边。潺潺的流水声不停地钻进二人的耳朵里,麦铁杖的眉头紧紧地皱着,手已经捏成了拳头,似乎在作着什么艰难而重大的决定。
王世充微微一笑:“老麦。若是这事你不肯干,那我就去找薛世雄商量了啊。你可别后悔。”
麦铁杖一咬牙,沉声道:“这世上就没我麦铁杖不敢做的事,行满,你忘了当年连宽阔的长江。我也是一个人游了过去吗?跟长江相比,这小小的辽水算得了什么!”
王世充哈哈一笑:“好汉不提当年勇啊,老麦,当年的长江可是有千里防线,南陈军不可能面面俱到,这才让你偷渡成功,可是这辽水嘛,能渡河的地方就是这区区十里正面,你看看对面都有多少高句丽军了?莫说你是偷偷游过去,就算你有翅膀可以飞。也会给高句丽人射下来的!”
麦铁杖的嘴角勾了勾:“只要强渡的小船足够多,高句丽人也顾不过来的,总有能渡到对面的船,只要上了岸,那我们就有信心攻破对面的大营!”
王世充冷笑道:“能有多少船渡过去?一百条船里能过去三艘还是五艘?对面也是有十几万大军,不是只有三五千人,在这辽河里死个五万人,好不容易渡过去两三千人,还不够给人家塞牙缝的,背水作战向来是兵家大忌。老麦,你给自己找理由也要找些靠谱的啊。”
麦铁杖恨恨地一脚踢出,把一块石头踢地飞出十余丈,远远地落到河里。引得对面的高句丽弓箭手们一阵紧张,几十支弓箭在空中飞舞,最后有气无力地落到那石头落河的地方,河上漂起了十余根箭杆,一个浪头打来,全都消失不见。
王世充叹了口气:“老麦。这回我可是真心帮你,以舟船强渡的话,几乎是必败之举,这十里宽的河面,没办法一下子万舟竞渡,而且高句丽军要是用火箭的话,小船是无法抵挡的,即使冲到对面的船,也无法再划回来,到时候河里的沉船一多,第二波攻击的时候船都会给撞沉,所以想要冲到对面,只能靠搭浮桥强冲。”
麦铁杖反问道:“难道浮桥就不是木头做的吗?高句丽人一样可以放火箭来焚烧,到时候只有几座浮桥,高句丽人更是可以集中攻击,桥只要一给烧毁,那冲到对面的人也会全部损失的!”
王世充摇了摇头:“富贵险中求啊,这就要看第一波冲上对岸的人是否足够勇猛,能清出一片登陆的空间,掩护后军杀过去了!所以第一批冲过去的,一定要是武艺高强,悍不畏死的猛士,铁杖,这是你的好机会,只有冲了过去,才可能立下这次征高句丽的头功,你应该明白这一点的。”
麦铁杖的眼中闪闪发光,他回头看了一眼,最近的卫士也在几十步外,可他仍然不太放心,大声吼道:“离我们远点,退到百步之外!”
等所有卫士都退得足够远之后,麦铁杖才压低了声音,沉声道:“行满,你这回又是打什么主意?你是真心想让我军获胜吗?”
王世充微微一笑:“当然是真心的,若是在这里久拖不绝,百万大军把兵粮吃个精光,那没准杨广就只能被迫还师了,这可对我的计划没什么好处!”
麦铁杖咬了咬牙:“可是若是我们成功地渡了河,击垮了这几十万高句丽军,辽东势必可以一鼓作气地拿下,我大隋不会付出太大的代价,你想要趁机作乱,只怕也不可能了吧。”
王世充摇了摇头:“只有打过了辽河,这仗才能继续打下去,高句丽大军有这么多,不可能一下就给消灭的,就算守不住这里,也会退往辽东的各处城池防守,我军的骑兵过河不易,多半不能全歼,所以这一切还是在我的掌握之中,不过你这仗如果表现出色,倒是可以立下头功,实现你多年的宿愿,我可这是打心眼里地想帮你。”
麦铁杖冷冷地说道:“王行满,我再警告你一次,你的那点花花肠子,最好不要太过份,误了国家大事,而且我麦铁杖一定会忠于至尊,忠于大隋的,你还是老实点好。”
王世充的眼中闪过一丝狡猾的神色:“我会陪着你的至尊,看你麦将军建功立业,第一个打过辽水的!”(未完待续。)
第九百八十九章 战前庙算(一)
夜半,三更,王世充呆在自己的营帐里,躺在一张简易的行军床上,这是他托了能工巧匠,按自己满园里的那张摇椅定制的,可以分体拆卸,到达目的地后再组装起来,那两道弧线状的底盘,搭在上好的波斯地毯上,让他躺在上面不仅可以轻轻地摇动,更是感觉不到一点地上的寒气。
帐内的火盆里,“噼里啪啦”地在燃烧着,让人浑身暖洋洋的,虽然比起杨广的御帐还是要差了许多,可是跟外面军营里那些二十多个人围着一小盆炭火,瑟瑟发抖的样子,已经好上许多了,作为从三品的大员,正四品的虎贲郎将,王世充自然可以享受到这样的待遇。
魏征穿着一身看起来有些宽大的皮甲,垂手肃立在王世充的身边,在处理完了江都之事后,他就迅速地赶往涿郡和王世充会合,到达涿郡后才跟王世充留在当地接应他的手下碰上,得知自己的主公随驾去了辽东,于是一路追赶,终于在前天夜里和王世充会合,而今天的那个现搭浮桥的主意,也是精通各种古今战例,渡河战法的魏征提供的思路,由王世充精练,整理后向宇文恺和麦铁杖提出的。
王世充的眼睛仍然微微地闭着,这处看似不起眼的营帐之外,是他绝对信任的三百余名亲兵护卫们把持,有明哨也有暗岗,任何人也不可能近这营帐百步之内,即使是杨广亲自前来,外面的人也会及时发声报信,所在在这里,他可以肆无忌惮地和魏征商议各种谋逆之事,而不用担心隔墙有耳。
魏征的表情很严肃,叹了口气:“主公,其实我真的不赞同你这回的做法,这个强渡之法,为何要教给宇文恺和麦铁杖呢?他们跟咱们不是一路人,尤其是麦铁杖。始终不肯站到主公这边来,我怀疑以后他会成为我们的巨大障碍。”
王世充仍然闭着眼睛,微笑着摇了摇头:“不,玄成。你多虑了,麦铁杖如果要举报我,早就举报了,不会等到现在,他其实更倾向于相信我跟他说的天下大乱的话。一直也想给自己找个后路,但这回杨广让他当了先锋官,这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麦铁杖也是感激不已,想要以死为报,所以对于他,我们不能打压,还是要给他创造些机会才好。”
魏征摇了摇头:“可是主公就这样让他打过辽河,夺得头功,这样真的好吗?”
王世充冷笑道:“这辽河哪是这么容易能打过去的?真当对面的高句丽兵是南陈的那些酒囊饭袋不成!据我这些天的观察。高句丽的营地戒备森严,各营盘之间暗合兵法五行,奇门遁甲,可见必有名将坐镇,那个渊太祚看来并不是虚有其名,还是很有两把刷子的。”
“还有 ,而那些高岗箭楼之上的射界极为开阔,一旦隋军渡河,就会给覆盖式地箭雨射击,别说强渡了。能把浮桥扔在水里就不错啦,不死个几万人,用尸体填个半条辽河,哪可能冲得过去?!”
魏征的嘴角勾了勾:“这么说来。主公是想让麦铁杖这场大败,损失掉手头的所有实力?”
王世充点了点头:“不错,麦铁杖手下俱是精锐,如果这三个军在手里,那他打过辽河后,还真有可能一口气打到辽东城下。高句丽的辽东主力尽在这里,万一给他打得太狠,可能连城也守不住,所以我需要借高句丽人的手,来挫挫隋军的锐气。”
魏征的眉头舒缓了一些:“这么说来,主公也不认为他们能打过河去?”
王世充微微一笑:“最终还是可以打过去的,但那要消耗很大的代价,高句丽人如果意识到隋军这次不惜伤亡也要强攻辽东,那就会退回去据城死守,只要战事能拖个半年以上,到了夏天,下起雨来,道路泥泞,疫病流行,到时候杨广就是想要硬撑,也是很难撑下去了。”
魏征点了点头:“那来护儿的水师呢,那支部队可是我们完全无法控制的,来护儿和周法尚都是名将,而且周法尚事事都让着来护儿,不会象当年贺若弼和韩擒虎那样争功,以至影响胜机,他们毕竟有十几万精锐的部队,一举拿下平壤,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王世充摇了摇头:“水师长途奔袭,跨越整个大海(渤海),一路上风浪颠跛,本就是让战斗力折损大半,尤其是战马,即使上了岸后也很难作战,来护儿和周法尚带的主要是江南的部队,战斗力不算太强,核心部队也就是一两万关中老兵,但这些人是以骑兵见长,我刚才说过,长途海路之后,骑兵的战斗力会下降得无法作战,加上军粮补给也只能维持几个月,所以他们很难一鼓作气攻下平壤城。”
“更何况,我已经通过乙支文德,向高句丽人作了预警,他们连北部褥萨的骑兵都调往了平壤一线,而且平壤附近本就有十余万高句丽守军,人数上是占了上风的,加上主场作战,天时地利人和尽在自己这一边,我想那高句丽国王既然有乙支文德,渊太祚这样的厉害手下,平壤一带的指挥官也不至于太差,断不会重演当年陈叔宝那样自乱军心,自毁长城的悲剧。”
魏征点了点头:“那么,来护儿和周法尚所部会全军覆没吗?”
王世充微微一笑,从躺椅上坐直了身:“不会的,这二人是名将,就算战败,也会在海滩一线扎营固守,毕竟手下也有众多的兵将,高句丽人想一口吃掉他们也不现实,我估计最后的结果就是双方结营对峙,谁也无法速胜,然后还是要看辽东这里的战果才行。”
魏征的眼中寒芒一闪:“那么辽东呢?杨广会不会在攻破辽河之后一鼓作气,直取辽东城呢?”
王世充笑着摇了摇头:“渊太祚要是一战能丢掉整个辽东,也别做这个东部褥萨了,他若是没有后招,怎么会轻易地起兵据守辽河一线呢?!”(未完待续。)
第九百九十章 战前庙算(二)
二人正说话间,帐外突然响起一个大嗓门:“什么人,站住!”
王世充和魏征马上收住了话,王世充站了起来,只听到外面传来一个尖细的声音:“咱家乃是至尊身边的内侍,奉命来请王将军进御帐内议事,还不快快通报,若是误了正事,看你如何担待!”
王世充微微一笑,转头对魏征说道:“看起来我们的至尊也听到宇文恺和麦铁杖上报的强渡计划,要召集众将商议了,我这就过去,过几天,咱们看好戏!”
魏征微微一笑:“我现在就已经有点等不及了!”
三天之后,辽河,已时。
今天的天气很好,早早地就是红日凌空,虽然气温还是很低,但天空万里无云,连前几天大作的刺骨北风也已经消失不见,十里宽的辽河正面上,数万隋军已经以军为单位,列出了三个巨大的方阵,战士的盔甲反射着耀眼的阳光,而嘴里呼出的白气汇集在一起,仿佛如同三条巨龙在吞云吐雾一般。
在离辽河大约五里处的一座新搭的巨大高台上,杨广正面带微笑,坐在一面巨大的黄色伞盖下,在他的身边,几十名高级官员分文官武将,左右而立, 一个个也都伸长了脖子,踮着脚尖,看着远方的辽河前线。
本来杨广是想到河边观战的,可是王世充提醒他,高句丽军中也可能有类似隋军的投石车和重型弩炮,射程可达五六百步,这立马就让杨广的万丈豪气消失不见,几经衡量之后,还是把观战台设在了这个离河五里的地方,安全是安全多了,可是前线的军士们无法看到自己的皇帝就在自己的背后观点,士气一下子削弱了不少,与在涿郡誓师出征时,那军歌冲天的景象。不可同日而语。
杨广显然也意识到了这点,不满地勾了勾嘴角,说道:“前面的这些兵是怎么回事,不喊不叫的。不是在冲锋前都要大声呐喊,鼓号震天,来鼓舞士气的吗?”
虞世基的脸上挂着微笑,说道:“陛下,想来是前军的将士们正在观察地形。思索战法,然后一举杀过辽河吧。”
裴蕴哈哈一笑:“臣不这样看,我想他们大概是想偃旗息鼓,不引起高句丽军的注意,好悄悄地渡过这辽河。”
这两个外行的话让杨广听得都直皱眉头:“二位爱卿还真的是不懂军事啊,现在我军在河边摆出了这么大的阵势,攻击队形都排开了,高句丽人也不是死人,怎么会看不到呢?”
虞世基和裴蕴的马屁没拍成,反而露了怯。即使这脸皮早已经修炼到金刚不坏的程度,也难免微微一红, 自嘲了两句后退下。
杨广的头向右一转,看着站在右首第一位,沉吟不语的宇文述,说道:“宇文将军,你怎么看呢?”
宇文述摇了摇头,说道:“回陛下,依微臣看来,只怕我军的信心不足。士气没有达到最大值,此战实在是胜负难料啊。”
杨广的眉头一皱,嘴角微微地向上翘了起来:“这又是何原因?宇文将军,不是你们早就跟军士们作过动员了吗。他们怎么还信心不足?”
宇文述摇了摇头:“兵凶战危,我军此战乃是强攻,无任何投机取巧,所以不管最后结果如何,这率先渡河的四万精兵,只怕能生还者不到一半。军士们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现在都有些惴惴不安,士气不足。”
杨广的眼睛一瞪,说道:“那么,在座诸位,可有什么更好的刺激士气的办法呢?要不朕现在下令,提高赏格,第一个登上对面河岸的,封将军,赏百万钱,如何?”
宇文述的双眼一亮,说道:“谢陛下,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此举必能大大地刺激我军的士气,微臣这就派人把陛下的旨意下达。”
杨广哈哈一笑,对着身边的一个小太监说道:“郭福,还不快去下令?”
王世充本来一直静静地听着,突然说道:“陛下,万万不可!”
杨广的脸上闪过一丝惊疑之色:“王将军,有何不可?”
王世充不慌不忙地从队末站出,行了个礼,说道:“军队都是男儿,阳刚之气为上,陛下身边的近侍,都是净了身的公公,阴气颇重,于纯阳的军气不合,现在将士们即将去拼命,若是派公公前去传旨,恐会坏了军中阳刚之气,于战不利。”
杨广“噢”了一声,点了点头:“这点朕倒是疏忽了,王将军,要不麻烦你一趟,去前军传令,如何?”
王世充连忙行礼道:“谨遵陛下圣旨。”
下了高台,王世充跨上了自己的那匹上好的吐谷浑狮子青天马,向着前线阵地疾驰了过去,今天总攻的时间是预订在已时三刻,本来凌晨拂晓时分的偷渡袭击是最好的选择,可杨广说那时候天色太黑,自己看不见战况,非要改在这视线大好的白天强渡,也不管为了他看得真切,得多牺牲多少将士的性命,在这个总攻的时刻到来之前,王世充要把这命令传达,不管怎么说,这样的高赏格可以刺激前军的士气,没准在这样的重赏之下,还真的会有不惜命的勇夫冲阵呢。
隋军的三个万人军阵之后,已经一字排开了几百部两三丈高的巨型投石车,这些扭力投石机代表了现在隋朝的最高科技,全部是由工艺大师宇文恺亲自设计和督建的,靠了后方运来的那些两三人合抱的幽州巨木,几天的时间内,工匠营里除了造出了三座分段浮桥外,也建出了这几百部巨型投石车,今天的强渡时的远程压制,就全靠这些投石车了。
麦铁杖将袍大铠, 端坐于河边一里处的一座高台之上,这座高台比起杨广的御台矮了足有一半,但建在这里,也足以把前方的十里战线尽收眼底,在他的身后,费青奴和麦孟才分左右而立,费青奴的怀里抱着一面写着“令”字的大旗,只要一挥动,前方的三个隋军方阵,就会汇成三道铁流,踏过辽河,涌上东岸!(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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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九十一章 前敌指挥
王世充的那匹狮子青天马,脖子下挂着一串铃铛,一路奔来,阵阵马铃作响,麦铁杖的眉头皱了皱,循声望去,看到王世充一身戎装,策马而来,嘴角边不自觉地勾了勾。
王世充跑到台前,翻身下马,一名小校模样的军人奔了过来,拉住了马头,低声道:“王将军,有何要事,此时前来?”
王世充定睛一看,此人正是麦铁杖的二儿子麦仲才,这回麦铁杖出征高句丽,把三个儿子全带上了,老大孟才,老二仲才,老三季才,这会儿全在军中,想起来跟自己当年初次出征南陈时,也是这般三兄弟一起上阵,王世充看到这熟悉的场面,心中不由得生出些许感慨,一时间竟然忘了如何回答。
麦仲才看到王世充有些走神,又说了一遍:“王将军,有何要事?小的乃是麦仲才啊,您不记得了吗?”
王世充这才反应了过来,笑道:“原来是麦二公子啊,本将奉了至尊的圣命,前来传旨,快快引我去见你的父帅。”
麦仲才一看到王世充手中出示的一块金牌,不敢怠慢,连忙引王世充登上了将来,只见麦铁杖仍然不动如山地端坐在将台之上,连一点起身的意思也没有,看着王世充,沉声道:“王将军,大战在即,你单骑来此,可是有圣上的旨意?”
王世充点了点头, 把手中的金牌一扬,沉声道:“圣上口谕,左屯卫大将军麦铁杖接旨。”
麦铁杖的脸色一变,站起身,单膝下跪,而他身后的众多将佐,也全都跪伏于地,王世充沉声道:“圣上口谕,左屯卫大将军麦铁杖,督领前军。强渡辽水,朕就在全军将士的身后,为汝等后援,还望将士奋力杀敌。扬我国威,第一个踏上辽河对岸的将士,朕将拜为五品鹰扬郎将,赐钱百万。”
此话一出,麦铁杖身后的众将全都抬起了头。脸上写满了兴奋的神色,而眼神中全都燃起了熊熊的斗志。
麦铁杖面无表情地站起了身,对身后的几个传令兵说道:“尔等速速将陛下的圣意传达到各军,要让每一个将士都听得清清楚楚。”
几个传令兵迅速地接令而奔,跑下了将台,骑上快马,一边跑,一边大声地向隋军的各个方阵传令,很快,随着他们奔跑过的地方。响起了一阵阵山呼海啸般的“万岁”声,而前线的将士们也把手中的长槊,大斧向着天空中不停地上举,远远看去,就象是一片铁甲刚槊的海洋,在一浪接一浪地翻滚着,涌动着,而这些将士们爆发出来的热情,随着他们一下一下随着呼叫声而有节奏的重重踏地,足以将面前的整条辽河生生地蒸发。
麦铁杖看着面前的三个方块的军阵重新爆发出高昂的士气。嘴角边也不自觉地勾起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王世充走到了他的身边,悄悄地说道:“老麦,这回全看你的啦。兄弟我只能帮你到这地步了。”
麦铁杖哈哈一笑:“谢谢了,王将军。”他回头对着费青奴沉声道:“费将军,现在下令,发石车推进到辽河边一百步处,二十轮矢石急袭!”
费青奴点了点头,他知道这时候士气正是最高点。趁此良机发动攻击,往往事半功倍,,他上前几步,高高地举起了令旗,向着天空中摇了两摇,厉声吼道:“发石车,推进攻击!”
隋军的两百多部发石机,开始在每部边上几十名赤膊壮士的拉扯和拖动下,缓缓地向前行进,这些投石机都靠着巨大的,粗粗的,几股绞在一起的兽筋来支持力臂,足以将几斤重的石块抛到三四百步以外的距离,之所以今天一开始的时候留在后面,是怕高句丽的弩机和投石车同样打到自己,所以放在三个军阵后方,离河约三百步的地方,现在既然攻击令下达,这两百余部投石机便开始一齐前移,直到河边五十步的地方,才是这些独臂巨人们发挥其神力的位置!
二百多部投石车,仿佛二百多条小船,在一片钢铁的海洋中,冲出道道通道,沿路的隋军士兵,纷纷让开两边,给这些投石车留出一道道宽约三四丈的通道,让那些赤膊的壮士们喊着号子,前拖后拉地把这些攻城机械运向前方。
高句丽的大营中,一片寂静,所有的弓箭手都矮下了身子,隐身在大寨的栅栏和拒马之后,前排两三百步的空间,尽是密密麻麻的弓箭手,而渊太祚和乙支文德则并肩站在离河三里处的一座高台上,四只炯炯有神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河对岸隋军的举动。
乙支文德摇了摇头:“看起来隋军是要强攻了,这么多部投石车,是要掩护这整个正面的数万隋军一起扑过来,只是奇怪的是,这岸边怎么会连只小船也没有呢,他们是在搞什么鬼?”
渊太祚冷笑道:“只怕他们是想趁着投石车攻击的时候,再出其不意地放船下水过来吧,这辽河的水文,从现在开始只有两个时辰的时间水流是缓的,只要撑过这两个时辰,他们就过不来了。”
乙支文德微微一笑:“可是隋军这么多部投石车,我们前方放这么多弓箭手,给砸中的话,伤亡会很大吧。”
渊太祚笑着摇了摇头:“没事的,距离太远,他们的投石车最多扔个几斤重的石块过来,我们的弓箭手都有盾牌手保护,几斤的小碎石块,砸不死多少人,但若是我们怕死人,把弓箭手后撤,那隋军要玩什么强攻,我们就来不及反击了。”
说到这里,他的眉头一皱,对着台下的一个传令兵说道:“传我将令,一万铁骑现在离营,从大营后方绕过,看我将旗举时,从右军中营和左营之间杀出,横击登陆的隋军!”
乙支文德的嘴角勾了勾:“渊将军,今天一战,必将在我高句丽的史书中永远流传。”
渊太祚微微一笑:“那咱们就一起名垂青史吧!”(未完待续。)
第九百九十二章 远程打击
说话间,隋军的二百多部投石车,已经运到了河边五十步的地方,投石兵们正手忙脚乱地把车子下面的轮子去掉,然后把投石车迅速地固定下来,以免在投石的过程中发生晃动与侧移,在这里稍稍一个角度差别,有可能就会把石头砸到自己人的头上,到时候哭都哭不出来。
也就一盏热茶的功夫,二百多部投石车已经全部就位,每部车子的边上都停着一部大车,上面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石块,最大的看起来约七八斤,而小的则是一块块的鹅卵石,这辽河边上并没有大山,造投石机的树木可以从后方运大木过来,可是这些投掷的石块却无法就近取得,这辽河西岸的鹅卵石也全都给隋军工匠们搜刮一空,这个举动前几天还让高句丽人们百思不得其解,直到现在才明白其目的就是为了今天的投石风暴。
麦铁杖看着河边的投石车一部部准备就绪,力臂纷纷垂了下来,投石槽里已经堆上了大大小小的石块,他点了点头,对边上的费青奴沉声道:“下令,投石!”
费青奴手中的令旗高高地举起,这回在空中转了三个半圈,猛然落下。
随着他这面令旗的狠狠落下 ,前方二百多部投石车在前端悬挂着的重物也几乎同时落下,前端的力臂狠狠地砸向了地面,而装着石块的后端力臂则划出一道巨大的弧线,飞向了天空,那装在投石槽里的大小石块,也都纷纷地脱离了投石槽,越过辽河,向着河边五十步外的高句丽军的军营中飞去。
满天中都飞舞着大大小小的石块,由于这十里宽的正面集中了二百多部投石车,几乎隔着三十步的距离就有一部,已经超过了投石车排列的安全间距了,不少扔出去的石块。直接在空中就来了个亲密接触,大约三分之二的石头扔过了河,还有三分之一的石头,要么力道不足。要么是在空中就与别的石头撞在了一起,随着“扑通”“扑通”的声音,落进了辽河之中,腾起一道道冲天的白色水柱,连河中的不少鱼儿也吓地乱跳。有一些干脆直接扑腾到了两岸之上,远远看去 ,对面的河岸之上,一片白花花的鱼肚皮。
但仍然是有许多石块落到了高句丽的营地之中,随着高句丽营中的一道道命令,几千块由手臂粗的木头捆在一起的大木排纷纷竖立,象一道道巨型的雨伞似地,支在了前排的三万弓箭手的头顶,形成了一道道巨大的天网,保护着弓箭手们的安全。而那些盾牌兵们,则象一根根柱子似地,双手上举,顶着那些木排 ,为自己,也为弓箭手们撑起了一片天空。
“噼哩啪啦”的声音不绝于耳,时不时地有比较重的石块砸得顶着木排的几名盾牌手站立不住,一边吐血,一边摔倒在地,只要倒下一个人。这块竖立的木排就会塌下去一块,把木排下的十余名弓箭手都暴露出来,然后就是随之而进的一通石头砸过来,这十余个弓箭手如果没有及时翻滚到别的木排下。就会被这些石块砸得血肉模糊,一命呜呼。
隋军中爆发出一阵阵一欢呼声,每轮投石车的齐射时,相邻的隋军士兵们总是高举手中的长槊,狂吼道:“风!风!风!大风!大风!大风!”
而隋军的矢石袭击,也确实如同狂风暴雨。向着对面不停地倾泻,不断地有木排被砸倒,砸歪,对面营地之中被砸到的人垂死的惨叫声,伤者的翻滚和**声,都清晰地传到了这里,让隋军的投石手们更加兴奋,也不顾这早春的严寒,挥汗如雨地一次次发成击发的动作。
高句丽方,高台之上,渊太祚面带微笑,看着前方被打得不停抖动,但基本上还是大多数被高高举着的盾牌阵,微微地点着头,对一边,脸色阴沉的乙支文德说道:“乙支将军,看到没有,隋军的投石车,破不了我们的木盾阵啊。”
乙支文德的脸上看不到什么笑容,他摇了摇头,说道:“可是,可是现在我们这样只挨打,不进攻,终究不是办法啊,人力终究难以胜过这些机械的力量,时间长了,顶木排的军士们的肩膀总会酸痛,只怕不能再顶半个时辰的。”
渊太祚笑着摇了摇头,指着远处河岸上隋军投石机边上的大车,说道:“看到那些大车了吗,上面都是石块,是隋军的所有弹药,现在已经用了快一半了,别说再打半个时辰,只怕一刻的功夫,他们就会把所有的石头全部打光,为了凑这些弹药,他们可是连辽河边上的鹅卵石也全用上了,打完之后,我看他们还能发什么东西过来!”
乙支文德的眉头稍稍舒展了一些,看了看就在台前,被高高的稻草束掩盖着的一百余部投石机,摇了摇头:“只是我们明明也有投石车,为什么就要这样挨打不还手呢?这投石车放在这里,最多只能砸到我方的河岸,绝不可能抛石过河,要是隋军强渡,我们都无法用投石车直接打击,我实在是不明白渊将军的意思啊。”
渊太祚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我已经有了全盘的计划,乙支将军,你就等着看好戏吧!”
隋军的将台之上,麦铁杖面沉如水地坐在胡床之上,他身后的众将们,包括传令兵都在欢呼雀跃,为一轮轮的投石攻击狂叫喝彩,可他的脸上却看不出一丝的喜悦之色,坐在原处,若有所思。
王世充的神态轻松,看着远方的满天飞石,轻轻地摇了摇头:“老麦,现在风向于我军有利,你若是想用火攻,最好趁现在,过会风若是反刮过来,只怕就会烧到我们自己了。”
麦铁杖的眼睛猛地收缩了一下,他缓缓地站起了身,看着王世充,沉声道:“你又是如何知道,我要用这火攻之策的?”(未完待续。)
第九百九十三章 架桥突击
王世充微微一笑,指了指那面立在将台上,被风吹得直向对岸方向飘扬的大旗,说道:“麦将军打了这么多年的仗,若是连顺风放火都不会,那也别坐这个位置了。”
费青奴三步并作两步地凑了上来,说道:“将军,下令吧!若是再迟个一时半会儿,这风向可能就会变了!”
麦铁杖的脸上的肌肉在轻轻地抖动着,手里拿着的一面军扇被他紧紧地捏在手里,骨节“噼啪”作响,如同放爆竹似的,他几次想把那军扇举起来,可是每次举到一半,又会放下,终于还是收手不动,坐回了胡床之上。
费青奴急道:“将军,这些高句丽人都是在举着木排来挡,他们的营寨也都是木制的,我们这会儿要用火攻,一定可以火烧连营的,只要对面一乱,我们不用浮桥都能冲过去!”
王世充冷冷地说道:“费将军,你急什么?这几天的辽河之上的风向,你可曾掌握得非常清楚?”
费青奴的嘴角勾了勾:“这,这辽河上最近每天的风向都不一样,象昨天就是完全无风。不好一概而论!”
王世充微微一笑:“这就是了,麦将军现在下不了决心的,也正是因此,别看现在是刮西风,直吹对岸,可要是过会儿风向一变,改为东风,那岂不是会烧到我军渡河的部队了吗?”
费青奴给王世充噎得无话可说,眼睛中光芒一闪一闪,而脸上的那块青色胎记也随着他脸上的肌肉在微微地抽动着,却是说不了话反驳。
王世充看着麦铁杖,说道:“麦将军,现在火攻的话,就把自己最后的一张牌也给打掉了,一会儿如果战局僵持,两军接阵的时候,再想火攻。也不可能了。”
他顿了顿,看着对面的高句丽营地,说道:“何况他们的这些营寨,连木栅上都涂了湿泥。明显是为了防火,这些木排上面也抹着黑泥,既可以卸去石块的冲力,也能防火,所以我军现在即使火攻。效果也不会最好。倒是两军厮杀,没有防护的时候用这招,可能会出其不意。”
麦铁杖咬了咬牙,沉声道:“传我号令,五轮石块袭击后,开始搭设浮桥,强攻!”
费青奴刚想开口说些什么,麦铁杖的眼睛一瞪,说道:“费将军,快点传令!”
费青奴叹了口气。走到高台前,迅速地把麦铁杖的军令以旗语传递了出去,隋军的三个方阵开始变得安静下来,缓缓地向着河岸边涌动,很快,随着最后五轮石块被发射出去,隋军的三个方阵也正好越过了离岸五十步的那二百余部投石车,前排密密麻麻的盾牌一下子盖过了那些刚才忙得不歇火的赤膊壮汉们,以最标准的盾牌长槊方阵,坚定有力地压向了河岸。
渊太祚长出一口气。喃喃地说道:“终于要开始了。”
乙支文德点了点头,笑道:“也不知道隋军的盾阵之后,会有什么花样,渊将军。你说会是几百上千条的渡船吗?”
渊太祚摇了摇头:“直觉告诉我,不太可能,如果是千船竞渡,三个方阵之间不会留下这样大的空当,他们看起来好像是每个方阵独立行动,莫非?”说到这里。他的双眼突然一亮,叫了起来,“是浮桥吗?!”
渊太祚的话音未落,对面的三个巨大方阵,前排宽约两三里的盾牌阵突然纷纷从中间散开,大约几百名身着重甲的士兵,四人一列,分别扛着一座由几十条船只,横着并排捆在一起,上面钉着木板的,长约二十步左右的浮桥,以最快的速度冲到了河边,齐齐地喊了声号子,然后把肩上的浮桥扔到了水里。
百余名赤着膊,身上涂着厚厚猪油膏以御寒冷的隋军壮士,下身穿着黑色的紧身水靠,扛着一根根的木料,冲进了水里,在水中游行或者跑步到了浮桥的两侧,把那些足有一个壮汉子腰粗,一人多高,至少三四十斤重的巨大原木,尖头向下,镶了铁皮的圆头朝上,立在了浮桥的两边。
几十名手持大锤,身着皮甲,肩阔臂宽,明显以膂力见长的大汉,扛着足有四五十斤重的厚木大锤,奔上了浮桥,喊着号子,抡圆了锤子,向着水中赤膊壮汉们扶着的木桩,狠狠地砸了下去。
木锤的大头与铁皮圆木狠狠地接触时发出的“噼噼啪啪”的声音不绝于耳,木桩的尖头顶着的是河底的淤泥,随着这几下大力的锤击,尖头狠狠地钻进了这些淤泥里,很快,不用人扶,这些木桩也固定住了,而刚才还随着辽河的流水冲击而变得摇摇晃晃的浮桥,一下子也稳固了许多。
也就片刻的功夫,三座浮桥的第一段,就被这样完好地固定在了辽河之中,隋军的士卒爆发出了一阵欢呼声,又是数百名生力军,继续扛着三段第二道的浮桥,喊着号子,迈着整齐的步伐,一路小跑,向着那些抡锤力士们刚刚撤离的桥面冲去,跑到第一道浮桥的尽头,再把这第二段的浮桥从他们的肩头滑进水中。
乙支文德看着隋军的军士们用手中的绳子把漂在水里的第二道浮桥向后拉,与第一道浮桥的断口处接到一起,然后迅速地用木板钉牢两道浮桥之间的接合部,而在水中的那些赤膊壮士们,则摸着船边,游走到第二道浮桥的两侧,桥上的军士们如同忙碌的蚂蚁一样,把一些比第一次更长一些的尖头圆木扔到了水里,这些赤膊壮士们则纷纷地把圆木插进自己身边的河床上,一手扶着船沿,踩着水保持自己身体的平衡,一边抱着这根圆木,使之头上尖下地保持着姿态,为大锤手们的锤击创造条件。
登上对岸,赏功得将的诱惑刺激着这些勇士,尽管河上还漂着冰块,刺骨的严寒让他们连话都说不出来,厚厚的猪油也无法完全保持他们的体温,不少人的嘴唇已经被冻得发紫,但没有一个人退缩,他们的心里只有一个信念:架桥,强渡,得官!(未完待续。)
第九百九十四章 按兵不动
看着隋军的行动,乙支文德的眉头紧紧地皱着,辽水的宽度大约有两百步左右,只要这样一截截地架起浮桥,那么只消一个时辰不到的功夫,十段浮桥相连,就可以直达东岸了。
渊太祚的神情同样非常严肃,不过看起来比起乙支文德要轻松一些,他的嘴角勾了勾,笑道:“弄了半天,原来是这样架浮桥啊,我还以为他们能有什么新的花样。”
乙支文德叹了口气:“隋军这样一来,倒是比直接造船强渡要来的好,现在他们的浮桥在我们的射程之外,我军无法通过弓箭来射击,要不把投石车前移,去砸他们吧,我看现在他们的投石车也都停止发射了。正好是我们大发神威的时候。”
渊太祚的眼中闪过一丝阴冷的杀意:“不,投石车的位置正好,我就是要他们把桥架到一大半,然后再火力全开!”
隋军高台上,王世充看着前方热火朝天的景象,微微地点着头,对面的高句丽营寨里仍然一片安静,但是那些原来顶在头上的木排已经全部给拿下,不穿甲,扎着白头巾的辅兵们正手忙脚乱地把人群中的伤者和死者向后拖,远远看去,仍然是一片土黄色的人海,身着土黄色皮甲,扎着黄巾的高句丽弓箭手们,足有三四万人,伏在栅栏后一动不动,一个个都眼巴巴地看着后方的将台,等着射击的命令。
王世充轻轻地叹了口气:“这高句丽大将倒也是能沉得住气,我军这样架桥,他都没有任何反应,麦将军,只怕你还是要做好万全的准备才是。”
麦铁杖咬了咬牙:“没什么准备不准备的,也就这样了,三道浮桥已经在架设,我预料到河的中段后,进入高句丽弓箭射程时,他们会进行弓箭急袭,到时候说不得,只有拿人命硬填了。传我将领,登桥军士,有进无退,若有未闻鸣金之声而从桥上跑回者,斩!”
看着那个传令兵迅速跑出去的背影,王世充摇了摇头,回头看了一眼这会儿已经几乎停滞不动的“麦”字大将旗,说道:“麦将军,风停了,一会儿高句丽军要是用火箭攻击,如之奈何?”
麦铁杖微微一笑,指了指在军阵之中正在向前运的几段浮桥,说道:“王将军,你看到没有,这些后运过去的浮桥,表面都涂了泥,虽然会影响一些奔跑的速度,但是可以防火,再说这桥就在河上,真要是中了火箭,就让军士们现取水来灭火,没那么容易烧段的,只要拖得半个时辰,我这三万大军打过了河岸,站住脚,就可以给后面的军队创造机会了!”
王世充的嘴角勾了勾,想要说若是尸体太多,堵满了浮桥,那可怎么办?但话到了嘴边,他还是收住了,毕竟这一仗是麦铁杖来打,而且已经进行到这一步,再也无法回头了,现在自己再说,只是徒增他的烦恼罢了,毫无用处。
二人正说话间,第六段浮桥已经立起来了,到了辽河的中央地带,那些在水里扶桩的赤膊勇士们,也换了第三拨,毕竟是在结了冰的河水里泡着,抹的猪油再多,也只能御寒一时,接了两段浮桥之后,这些水中的壮士就要游回岸边,另换一批人再上,而上岸的人则大口大口地灌起早已经准备好的热姜汤,整个河岸边,都是一股火辣辣的味道。
可是王世充的眼神,却根本没有放在这些游回岸边的光猪壮士们的身上,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高句丽对面的将台之上,渊太祚和乙支文德的身影清晰可见,但二人却没有一点动作的意思,越是如此,越是让王世充感觉到了一股寒意,敌军在进入射程后仍不发射弓箭,这比现在万箭齐发,更让人觉得心里没底。
“叭叭”的钉木之声响起,第八段浮桥已经接上了,水中的隋军响起了阵阵欢呼之声,对面的高句丽人仍然是毫无动静,眼看桥上的隋军离岸也只有四十多步,两段浮桥的距离了,完全在弓箭的射程之内,即使是用吊射,也能大量杀伤了,可是高句丽的军阵仍然是不动如山,栅栏后的高句丽弓箭手们,仍然屏息凝视,箭上弦,引而不发。
麦铁杖咬了咬牙,一挥手,费青奴心领神会,上前又是一阵旗语,隋军的方阵一下子变成了无数列的纵队,五十人一队的标准战斗队形由三角形或者方形的阵列,变成了两列的纵队,只等浮桥一接好,就会踏过桥去,冲上东岸,直冲高句丽军的营寨。
王世充能听到自己的心跳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强,现在他的心情很矛盾,作为一个汉人,他希望这仗隋军能打胜,即使是在后世,他也很讨厌韩国棒子,可是为了实现自己的大业,这仗隋军又不能轻易胜出,这种纠结矛盾的心情让他的感觉不太好,原以为自己可以轻松地以局外人的身份观战,可直到现在,他才明白,自己骨子里流着的炎黄子孙的血液,是再也无法改变的,就在这一刻,就在这战场上,他就是个纯粹的中国人,至于阴谋天下的计划,已经早就飞到九霄云外了!
第十段浮桥也被扔进了水里,前方的工匠兵们迅速地开始在桥身上打上木钉,往两边水里的木桩上狠狠地砸着,麦铁杖手一挥,他的命令被迅速地下达,隋军的军士们开始以纵队的形式,飞奔上了浮桥,呐喊着,冲向了对岸的高句丽营寨,如同三条黑压压的铁甲长龙,张牙舞爪,誓要将对面的高句丽军生生撕碎!
乙支文德的嘴角抽了抽,看向了仍然稳如泰山,抱臂而立的渊太祚,沉声道:“渊将军,隋军已经过来了,你还是无所作为吗?难道你真的是要放隋军过河强冲我们的营寨?”
渊太祚长长地出口气,缓缓地从腰间的剑鞘里抽出了宝剑,指向前方,坚定有力地说道:“投石机,发射大石!”(未完待续。)
第九百九十五章 矢石如雨
渊太祚的话音刚落,早已经准备好的那些投石车,纷纷卸去了身上覆盖着的稻草,而六七斤重的大石块,则早已经被安放在了下沉的发石槽里,随着军官们的声声令下,前端的重力臂狠狠地落下,把装有大石头的另一端又高又快地撑起,百余枚形状不一的石块横飞出付出,带着呼啸的风声,飞向了前方的辽河以及河岸一带。
“啪”“啪”,不停地有些射程不足的石头落在了高句丽士兵的人群当中,只要掉下,就是一堆血肉模糊,可是一边的士兵们却毫不在意,辅兵们冒着这些石块的轰击,七手八脚地把这些给本方石头砸死的倒霉鬼拖到后面,连看也不看前方的战况一眼。
辽河之中,再次不停地腾起巨大的水柱,几发大石狠狠地砸在靠着浮桥的水面上,腾起水柱的同时,还在河面上扩散出了巨大的冲击波,冲得桥面一阵摇晃,十几名正在狂奔的隋军士兵站立不稳,脚下一滑,下饺子似地一头栽倒进了水里,挣扎了两下 ,就被这全身的铁甲拖着沉进了水底,只剩下一串气泡浮出。
王世充冷冷地看着远处辽河上的情景,尽管被不断的大石打击,可是今天隋军的运气不错,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一块石头砸到浮桥之上,而且他一直最担心的高句丽的火箭攻击,到现在也没有出现,眼看着三路浮桥上的隋军源源不断地从桥上冲过去,已经有两千余人登上了对面的河岸,开始用盾牌列起第一道防线,掩护后面的同伴们重新整队,然后向前慢慢地推进了。
麦铁杖也站了起来,尽管在这之前,他一直表现得不动如山,可是打到这时候,他已经坐不住了,他的双眼圆睁。紧张地注视着前方的战况,看到隋军的脚步登上了对面的河岸时,他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笑道:“王将军。看来你我有些多虑了,我看这高句丽人,也不过如此嘛!”
王世充面色阴沉,摇了摇头:“不,肯定不可能这么简单的。你没注意吗。他们发的都是大石头,按说对于我们刚刚强渡的时候,应该是发小石,碎石为主,以杀伤我们过桥的兵士,但他们发这些大石,看起来声势不小,却杀伤不多,也没有砸毁我们的桥梁,我总是觉得有些不对劲啊。”
麦铁杖笑道:“大概是高句丽人怕现在发小石头。空中相撞,会砸到更多本方的士兵吧,你看现在发大石,一轮下来,落到本方的石头也就七八块,可要是发小石头的话,那就不知道会砸到多少自己人啦。”
二人正说话间,只听到一声巨响,一块五六斤重的大石,从空中呼啸而过。重重地砸在了左边的浮桥第八节左右的位置,五六条被绑在一起的木船被砸地飞到了半空,连同桥上的三十多名军士,狠狠地落到了水中。整个一道浮桥,就此中断,后面的二十余名士兵收脚不住,一下子全都冲进了前方的河里,水面中顿时布满了不停扑腾着的隋军士兵,而通过这条浮桥的传输。也就此中断。
麦铁杖的脸色一变,站了起来,厉声道:“传令,左边的桥上军士全都跳进水里,游也得给我游过去,还有,工匠兵马上补上一段浮桥,速度抢修!”
费青奴点了点头,摇起了旗语,而三个传令兵也迅速地跑了出去,麦铁杖摇了摇头,叹道:“就怕这样的事情!”
王世充的表情仍然很严肃,他平静地说道:“桥砸坏了还可以修,一座坏了还有两座,这不是最让人担心的,我担心的是。。。。”
王世充的话音未落,对面的高句丽大将台上突然树起了一面红旗,鲜艳地如同烈火一般,在空中足足摇了三圈,他的脸色一变,失声道:“不好!”
高句丽的弓箭手们突然同时站了起来,三万人一下子从刚才的蹲伏状态变成了立姿,三万多具弓箭一下子斜向上呈四十五度角仰举,摆出了最标准的吊射的架式!
王世充吼了起来:“盾牌!”
可是王世充的话不可能吼到几里之外的河岸边,隋军前军的将士们还在手忙脚乱地列阵,不停地有人被大石头砸到,而后面的同伴们只要没给石头滚中,就会马上堵上那个缺口,一线的盾牌已经架起,可是后面的数千人却仍然没有在头顶上方有任何的防护。
几百名高句丽军官的嘴里同时发出了“射”的命令,三万多枝箭突然腾了起来,黑压压地一大片,几乎覆盖了整个天空,隋军江岸上的士兵们只觉得天光突然一暗,再一抬头,却只发现几万枝箭杆上的三棱箭头,如同死神的眼睛,闪着冷冷的寒光,铺天盖地地砸下。
几百名手脚快的隋军连忙把手边的盾牌举过了头顶,可是剩下的人却没这么好运气了,铁盔铜甲并不是万能的,照样防不住这些从高空中带着巨大的势能砸下的箭枝,随着此起彼伏的惨叫声,隋军的士兵们如同被大风狠狠刮倒的麦田一样,顿时就有几百人倒地不起,几个非要害部位中箭的军士挣扎着想要起身顶盾,却被接踵而至的后续箭枝射中脑袋或者前胸,连哼都没哼出来,就倒在地上成为了一具具冰冷的尸体。
麦铁杖双目尽赤,在他这个位置上,能看得清清楚楚,高句丽军的弓箭手训练极为有素,发箭的速度极快,不逊于隋军中最优秀的弓箭手,甚至有些弓箭手的手里就攥着一把箭枝,足有十几根,某根指头一动,推一根箭上了弦就迅速地击发了出去,连伸手去箭囊里取箭的步骤都免了。
王世充叹了口气:“久闻高句丽人弓强箭快,乃是东夷的后代,这个夷字都是带个了弓的,可见他们自古即以善射闻名,我们今天真是遇上大麻烦了!”
麦铁杖厉声吼道:“费将军,你亲自带队,上了岸就要顶盾,死人不要管了,全踢河里,迅速地清出一块登陆场来!”(未完待续。)
第九百九十六章 弓强箭快
费青奴大声应了声诺,把令旗往边上的一个将佐手里一塞,跑到将台上的兵器架上,抄起两杆沉重的钢锏,就直奔台下而去,早有亲兵护卫牵过他的坐骑,他娴熟地往马上一跳,一溜烟地就向前方冲去,而在他的身后,三百多骑亲兵护卫紧紧地跟随,扬起一阵烟尘,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王世充叹了口气:“高句丽军果然弓强箭快,我大隋将士也有所不及也,看起来那些箭的箭头破甲能力都不错,我军非用铁盾,很难抵挡。”
麦铁杖咬了咬牙:“前方三个军的将军都是久战宿将,这些战守之法,他们是会的,死个千把人不可怕,关键是要把河岸处的登陆场给巩固下来,只要站住了脚,就可以向营寨那里反击了!”
王世充点了点头:“第一批冲过去的两千多人,几乎死了一大半,还站在原地的不到五百人,现在桥又断了一座,尸体挡住了前进的道路,想要列阵,只怕没这么容易,依我看来,投石车还是不能停,多少要压制住高句丽人的弓箭手,为部队赢得一点时间也好。”
麦铁杖点了点头,对着抱着令旗,站在一边的麦孟才说道:“传令,投石车恢复攻击,十轮落石急袭,快!”
麦孟才眨了眨眼睛:“父帅,这样一来,很可能会砸到自己人啊,距离太近了!”
麦铁杖摇了摇头:“顾不得那么多了,让他们尽量抛远一点,不用打得太急,务求效果!”
麦孟才只得站到台前,打起了旗语,很快,刚才已经沉默许久的二百多部隋军投石机,又开始了轰鸣,空中两边扔出的石块如流星雨一般,不少石头凌空相撞。然后双双地落到河水里,如同天上的陨石直坠,砸得这辽河水中不停地腾起几丈高的水柱,而河底的淤泥民被狠狠地翻到河面上。空气中除了血腥味外,还飘散着难闻的百年淤泥的味道,而死鱼死虾,以及数百具隋军尸体,也都漂浮在河面上。给人一种死亡的心灵冲击。
费青奴已经冲到了辽河边上,他跳下了马,开始用两支钢锏指指点点,向着几名站在一线的将军传达着麦铁杖的将令,这些人连连点头,然后迅速地转回到自己的队伍里,隋军的第二波攻击开始了,与之相对应的,是上千面大鼓的怒吼声,费青奴脱掉了身上的铠甲。露出虬结的,生满黑毛的一身肌肉,把两支铁锏往地上一丢,抄起两枚鼓槌,开始全力地擂鼓,千面战鼓发出的声势,把隋军战士的喊杀声和对面接连不绝的弓弦击发的声音完全压制住,每个人的心都随着这隆隆的,如雷鸣般的鼓声而剧烈地跳动着,变得热血沸腾。杀气冲天!
上百枚的石块落到了高句丽的营地当中,这回高句丽军为了射击,没有再用木排盖住头顶,因此石块的轰击效果强上了许多。每一枚石头砸在人群里,总是能带起一片闷哼和惨叫声,石块砸中人后继续在地上蹦跳着滚动,带起一溜烟的血色尘雾,高句丽的辅兵们来来回回奔跑时搬运尸体的速度和频率一下子加快了许多,甚至不少辅兵自己刚刚冲上去。也被石头砸到,成为一团团的血泥。
渊太祚面无表情地看着这河岸上,百步以内的殊死搏斗,高句丽的弓箭手们一边在被隋军的石块砸得鬼哭狼嚎,一边也不停地在向着河岸的方向倾泻着箭雨,由于是范围内的覆盖攻击 ,不追求精度,只要摆出差不多的角度,以差不多的力量继续击发即可。
因此他们机械地一遍遍地重复着开弓,放箭,再开弓,再放箭的过程,不知不觉间,箭囊里的五十杆长杆狼牙箭也为之一空,而反观河岸之上,则几乎成了一片箭枝的海洋,远远看去,到处都是白花花的箭翎,不少地上的隋军尸体,几乎都已经被这些白色的箭羽毛翎完全覆盖起来了。
第一批冲上对岸的两千多名隋军,还活着的不到五百人了,在这种高强度的箭雨洗礼下,也不可能有伤者存在,即使开始被射伤,还留了一条命在地上**,翻滚的军士,也会被接连不断的后续箭枝生生地钉在地上,成为一团团被白羽覆盖着的尸体。
活着的五六百隋军,别说反击了,连长槊都无法再举,双手死死地抓着盾牌的内柄,把自己尽可能全部的身体,都隐藏在这盾牌内部。
即使有些犀利的弓箭,穿透了这些盾牌的木面,箭尖在这些军士的身上铁甲包裹不到之处划开阵阵的伤口,血流如注,他们也不敢因为疼痛把这盾牌挪开哪怕半分,甚至有些人的手掌都被箭尖射得生生钉在了盾牌的背面,连骨头都露了出来,也只能大声地**着,惨叫着,以此来减轻自己的痛苦,却是不敢把手掌抽回一寸。
浮桥上又响起了一阵沉重的脚步声,这回是装备得更加严实的三千名隋军,从中间和右边的两座浮桥上,顶着盾,一路小跑,以最快的速度穿过,左边的那道浮桥上,断掉的那一截处,工匠们还在拼命地抢修着,水里的赤膊水鬼勇士们,已经被这密集的落石雨砸死,淹死了不少。
在这漂满了死人,死鱼虾和冰块的水里,冒着刺骨的严寒继续把住桩子,对人是心理和身体上的双重考验,不少水鬼抱着木桩的手都在发抖,让站在上面船板处的抡锤力士们都砸不准。
用了前面三座浮桥架设的功夫,这段浮桥还是没有连接进来,反而是在浮桥两边不断腾起的巨大水柱,以及那阵阵怒涛冲击下,让一些砸桩的勇士,脚下站立不稳,直接就掉到了水里,扑通了几下,也就被浪头吞没,连人带锤地沉到了水中。
在付出了数百人的生命代价后,终于,一个大锤壮士狠狠地砸下了最后一锤之后,兴奋地回身抬头高吼道:“桩好喽!桥通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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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九十七章 麦铁杖上阵
大锤勇士的话音未落,又是一块十余斤重的巨石,在空中翻滚着,如长了眼睛似的,狠狠地砸在了这个大锤壮士的头上,把他变成一滩血泥的同时,也把刚刚架好的这段浮桥,重新砸得四分五裂,从中而断,十几具尸体连同着六七条船只的残骸,被汹涌的辽河河水冲得在河中翻转着,扑腾着,最终流向了远处,消失不见!
麦铁杖在刚才桥接上的那一瞬间,狠狠地一拳击在自己的前胸甲胄上,怒吼一声:“好!”可是他的手还没来得及放下来,刚刚接好的浮桥又被砸得生生中断,他的手停留在了半空,脸上的喜悦之色顿时变成了惊讶之情,继而变得愤怒难忍,恨恨地一跺脚,骂道:“直娘贼!”
王世充的脸色阴沉,他的预感很不妙,直觉告诉他,今天只怕死再多的人,也难以取胜,世上不会有这么巧的事情,两块石头偏偏砸在了同样的一个位置,分毫不差,打断了同一座桥梁的同一截浮桥,这也许就是冥冥中上天的训告,他摇了摇头,说道:“麦将军,看来今天天时不利,再要强攻,只怕是逆天行事,还是先行收兵,择日再战吧!”
麦铁杖睁大了眼睛,厉声道:“王将军,你说什么?要我白白扔下两千多弟兄的性命,就此中止吗?我们的人还在对岸,后援就要接上了,只要加一把劲,就能冲下来,怎么可以半途而废!”
王世充的严肃,摇了摇头:“麦将军,将不可因愠而攻战,现在整个情势都对我军极为不利,你看看这风!”他顺手一指那面大旗,不仅现在不再向东方飘动,甚至隐隐地有些向西扬的架式,看得麦铁杖的脸色一变。
王世充说道:“风向已经在变了,现在我军即将面对逆风。敌军的弓箭和投石机和射程都会有所增加,这时候顶风强攻,敌军的弓箭和石块的杀伤力却会大增,我军的情况会变得极为不利。而且敌军显然早有准备。对我军的架桥攻击也有应对之策,而且我最担心的火攻,他们还没有采用,只怕我军若是继续一味强攻,损失只会更大。”
麦铁杖的脸色阴沉。 冷冷地说道:“王将军,难道隔日攻击,就有成算了吗?”
王世充摇了摇头:“至少缓一缓,能想想办法,我军的浮桥还是太少,只有三道,而且上岸之后只用盾牌防了正面,大意了,没有及时地举盾顶盾,这样才被对方的弓箭大量地杀伤。损失如此惨重。可是我们也知道了高句丽的兵力配置,他们完全就是在前方放置几万弓箭手,下回我们把投石车继续前移,直接轰他们的营地内百步,就可以大量杀伤高句丽的弓箭手,破他的这一战术。”
麦铁杖摇了摇头,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不行,至尊交给了我这个先锋之职,我就得对得起至尊的信任,再说了。这么多忠勇的将士都在对岸为国捐躯了,我又怎么能让他们白白地牺牲?!”
他扭过头,一指正从两道浮桥奔向对岸的三千名隋军第二梯队,大声道:“而且我的攻击命令已经下达。第二波的将士已经冲过去了,现在退也不可能退回来,无论如何,我是不会就这样半途而废的!”
他说到这里,把手里的帅杖往王世充的怀里一塞,转身就走。王世充一把拉住了麦铁杖的手,被他带地几乎要向前跌出两步,王世充急道:“麦将军,你,你这是做什么?”
麦铁杖咬了咬牙:“若是这回冲击不顺,我要亲自带队发起第三波的冲击,王将军,你是至尊派来的人,也有督战监军之责,就由你在这里坐镇,指挥全局吧,我老麦至死也是大隋的军人,就算浴血疆场,也要对得起大隋!”
他说到这里,狠狠地挣脱了王世充的手,昂首阔步地向前走去,王世充心中雪亮,麦铁杖是忠勇之人,也远比粗犷的外表看起来更智慧,自从自已过来传令的那一刻起,他心里就明白了,杨广让他当这先锋,那就是非胜即死,绝不可兵败而回,现在仗打成这样,若是他本人不率先冲阵,非但士气难以鼓舞,而且回来后杨广也绝不会放过他的。
怀里抱着令旗的麦孟才一声惨叫:“父帅!”他也顾不得再拿怀中的令旗,就要扑上前去,却被麦铁杖一个旋身,狠狠地瞪着他,须眉尽竖,怒发冲冠,麦孟才从小就很害怕自己的父亲,给这一瞪,却是再也向前迈不出一步。
麦铁杖厉声道:“军校麦孟才,你现在的职责是什么?”
麦孟才的嘴唇动了动:“末将,末将的职责就是传递军令,守住这将台。”
麦铁杖的语气缓和了一些,但仍然透出一股严厉:“现在前方军情紧急,本将要亲赴前线督战,但本将没有要你过去,所以你必须留在这里,听从王将军的命令,我麦铁杖不在的时候,王世充将军就是这里的最高统帅,你们都得听他的号令行事,明白没有!”
包括麦铁杖的另两个儿子,麦仲才和麦季才在内的十几名军校,都心情复杂地齐声称是。
麦铁杖看着王世充,语重心长地说道:“行满,这里就全交给你了,若是我亲自冲击也不能取胜,你就下鸣金令吧,对至尊,也算是有个交代了。”
王世充的鼻子酸酸的,尽管他谋划多年,但内心深处,是真不希望麦铁杖这位多年老友就此折在辽河,可是他也很清楚,在这件事上,自己是无能为力,他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装着很轻松地一笑:“别搞得这么一本正经嘛,我军不是已经站上了对岸了吗,老麦,你只需要督战即可,把尽可能多的部队送过去,局势稳定后,再考虑过去,主将亲身犯险本就是兵家大忌,不要太过勉强了。”
麦铁杖哈哈一笑,抄起自己的那杆又黑又重的铁杖,头也不回地就向前奔去:“行满,若我能活着回来,定当与你不醉不休!”(未完待续。)
第九百九十八章 代理指挥
王世充强忍着眼中打转的泪水,看着麦铁杖的身影越行越远,渐渐地变得模糊起来,也不知道是因为泪水的原因还是因为他走得足够远,他咬了咬牙,坐回到刚才麦铁杖坐过的那张胡床上,沉声道:“众将听令!”
十余名还留在点将台上的将佐齐齐地站到王世充的面前,拱手行军礼,大声应了声:“见过王将军!”
王世充点了点头,沉声道:“麦将军已经上前督战了,我等在此,不可懈怠,要各尽其责,张将军!”
鹰扬郎将张士贵站了出来:“张士贵在此,遵王将军的令!”
王世充拿起帅案上的一枚令箭,沉声道:“着你带本部一千人马,速去后军薛世雄将军的营地里搬运一百车的石块,不得有误!”
张士贵的脸上现出一丝难色:“这,薛将军并非我先锋军啊,只怕即使是王将军和麦将军,也难以指挥得动他吧。”
王世充的脸一沉:“大敌当前,没什么你军我军之分,都是大隋的军队,我前军战况,想必薛将军也看在眼里,你速速持我将令前去,若有半分差迟,军法从事!”
张士贵吓得一个机灵,连忙上前接过了将令,一溜烟地跑下了点将台。
王世充又把眼光看向了另一侧:“马军指挥王辩何在?”
一员器宇轩昂的八尺大将,红脸膛,卧蚕眉,脸上两道刀疤,逸群而出,中气十足地说道:“末将王辩 ,听从王将军的将令!”
王世充对王辩的这个气势很满意,笑道:“王将军,这次渡河作战,你的马队无法发挥作用,但不代表你就应该在这里无所作为,请你现在就带上你的一万马军。到辽河前线,沿河奔驰,打起腰鼓,吹起号角。为渡河的步军将士以壮声威!还有,把尘土扬起来,不要让高句丽军看到我军虚实。”
王辩微微一笑,上前一把接过军令,转身就走:“得令!”
王世充又把目光投向了左侧站着的一人 。沉声道:“中兵参军王仁则何在!”
王仁则的脸上挂着一丝笑意,站了出来,冲着王世充一拱手:“二叔,仁则在此!”这回王世充去江都的时候,找了关系让王仁则也跟着麦铁杖所部一起行动,领了个中兵参军的头衔,其实是想掌握麦铁杖所部的动向,结果麦铁杖出人意料地被点为全军的先锋,王仁则一下子也成了王世充在先锋军中的重要眼线。
王世充的脸色一变,眉头皱起。厉声喝道:“大胆!军中岂是你乱攀亲戚的地方?!”
王仁则吓得一吐舌头,连忙说道:“大帅在上,末将一时失言,还请大帅责罚!”
王世充的脸色稍稍一缓,点了点头:“现在正是紧急时刻,本来按你的违纪行为,当打二十军棍,看在你已经知错,前方军情火急,就暂且记下二十军棍。若有再犯,二罪必将并罚!”
王仁则大气也不敢多透一口,唯唯诺诺地应了声是。
王世充拿起一面令牌,沉声道:“着你现在带上三千中军卫队。亲赴前线,列阵于辽河边上,若有我军将士,未闻鸣金之声即后退的举动,当斩无赦!”
王仁则连忙上前恭敬地取了令牌,转身而退。
王世充看向了麦氏三兄弟。这三人这会儿都沉默不语,显然是很担心其父亲的安危,他心中暗叹了口气,拿起了第四道令箭,说道:“建牙校尉麦仲才,轻车校尉麦季才接令!”
麦家的二郎三郎对视一眼,走了出来,拱手道:“末将在!还请王将军下令!”
王世充点了点头,把令箭交给了二人,说道:“你们麦家这回带来的亲兵部曲,有多少人?”
麦仲才回答道:“回王将军的话,这回父帅带来的家丁部曲,有一千一百人,现在全在台下候命。”
王世充早就从王仁则那里知道了情况,刚才麦铁杖只带了几十个随身的家将前往河边,而那麦家家兵却没有带,他明白这是老麦想留给自己的三个儿子的家产,可是现在情况紧急,也只有这支部队是对麦铁杖最忠诚的一支了,关键时候,也许可以救麦铁杖的一命。
他清了清嗓子,说道:“着你二人带这一千家丁赶赴辽水边上,走的时候去军械营里带上一千张三轮发强弩,记住,用强弓硬弩压住阵脚,若是对岸的我军抵挡不住,听到锣响之声后,可以从桥上撤退,你二人要率此军以强弩和远程弓箭掩护对方的友军撤回,但是,切不可过桥接战,即使对岸的部队全军覆没,没有我的命令,也不可踏上浮桥一步,违令者必斩不饶!”
麦季才心直口快,说道:“王将军,若是我们看到父帅在对岸遇险,也不去救吗?”
王世充的脸色一沉:“不行,你父帅之所以没把你们和家丁卫队带到前线,就是想给你兄弟三人留下以后的本钱,这也是他的意思,切不可违抗,若需要支援,本将自会派其他部队前去,你们的任务,就是以强弓压住阵脚,绝不能让高句丽军的骑兵逆袭滩头!”
麦仲才和麦季才恍然大悟,眼中现出一份感激之色,双双行礼而退!
安排完这一切之后,王世充环视一眼,对着点将台上剩下的四五名将佐,尤其是麦孟才说道:“各位,前方将士浴血奋战,我等也要各司其职,各守其责,切不可有片刻的懈怠!”
众人高声道:“遵王将军的令!”
隋军的主帅台上,杨广的眉头也渐渐地拧到了一起,尽管为了保持皇帝的尊严,他没有象其他的文臣武将那样满头大汗,走来走去,叹气不断,可是他紧皱的眉头和不停地往嘴里塞着的冰块,分明地表现了他现在焦虑的心情。
终于,杨广有些忍不住了,看着高句丽的大石轰击,震得从桥上奔行的隋军士兵不停地落水,而后方奔跑的将士很多都掉头开始向回跑,桥上也开始挤成一团,他恨恨地说道:“麦铁杖怎么打的仗,现在这些兵都不敢过桥了,他也无力弹压吗?”(未完待续。)
第九百九十九章 君令如山
虞世基在不久之前讨了个没趣,这回本能地想顺着杨广的意思说下去,可是看了一眼一直沉默不语的宇文述,又把到嘴边的话给缩了回去。
杨广不满地看了一眼虞世基,又把目光移到了裴蕴的身上,沉声道:“裴爱卿,朕记得你以前也曾经领兵为将过,照你看来,我军今天能不能胜出?”
裴蕴咽了一泡口水,当年在南朝的时候,他就是个纯文官,只不过暗中和隋军互通信息,当了一回带路党而已,本身并无军事才能,给杨广这样一问,一下子傻了眼,汗都流下来了,嘴里嘟囔着:“这个,这个,这个,这个陛下御驾亲征,三军将士,无不振奋,高句丽小丑,只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怎么能。。。。”
这马屁拍得连杨广也无法忍受了,怒吼道:“够了,朕平时听够了你们的花言巧语,可这是在战场上,朕现在问的是战事的成败,不是要你们说漂亮话!”
裴蕴吓得收住了嘴,再也不敢多说一句。
杨广的目光还是落在了宇文述的身上,冷冷地说道:“宇文将军,你是老将,宿将了,朕现在在军事上最信任的也是你了,你说说看,今天能不能拿下对面的高句丽军?”
宇文述的双目精光闪闪,红脸之上,神情严肃,他沉吟了一下,说道:“陛下,以老臣看,今天的形势不妙!”
杨广一下子站了起来,失声道:“什么,形势不妙?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百万大军,竟然连对面的高句丽军也奈何不了吗?”
宇文述摇了摇头,指着前方的辽河,说道:“陛下请看,这辽河宽二百多步,现在的水流又开始变急,河里漂着冰,却又无法河面结冻。这实在是上天对我军的不利啊,这种气候下,士兵们想要强渡是非常困难的事情,高句丽军只需要据河死守。以弓箭射击,我军就很难在对岸立足。”
他的手又指向了那三道浮桥:“最要命的就是这三条浮桥,被高句丽军的投石机这样轰击,左浮桥断了,好不容易接上后又马上被砸断。今天其实已经是运气不错了,中间和右边的两道浮桥一直没断,但太不稳固了,我军将士在上面奔跑的时候,被水中的浪涛推进河里,这种天气下,穿着铁甲,一下子就会沉到水底淹死,不是将士们不拼命,实在是条件太困难啊。”
杨广咬了咬牙:“朕不信。朕不信这小小的辽河,可以阻我的百万大军!昔日前秦大帝苻坚,南征东晋的时候,曾夸下海口,说是他的百万大军,只要把马鞭都扔进长江里,就可以阻断长江,这当然是吹牛,可是这辽河不是长江,朕有百万健儿。就是一人扛一个沙包扔进去,把辽水阻断,也不是太难的事吧!”
虞世基和裴蕴连忙说道:“陛下圣明!”
可是宇文述的眉头仍然紧紧地皱着:“陛下,这需要时间。这辽西之地,现在还没开春,土还是冻着的,不要说挖土填河,就是扎营下寨的时候,都很难把这木栅给立起来。士卒们晚上都很难在冻土上入睡,这些天给冻死的士卒,各营加起来每天都以千计,并不现实。”
杨广的嘴角微微一上扬:“难道,就无计可施了吗?”
宇文述微微一笑:“陛下也不用太过担心,今天至少可以看到,浮桥的战法是可行的,只需我军多架设浮桥,架个三四十道,分在辽河的各方向搭设,高句丽军就只能顾此失彼啦!”
杨广的神色稍稍舒缓了一些,点了点头:“宇文将军所言,甚合朕意,只是。。。。”他的眉头一皱,看向了前方,说道,“我军今天战死在对岸的士卒看起来也有一两千人了,现在还有数百军士留在东岸,等着救援,难道就要眼睁睁地看着他们送命不成吗?”
宇文述摇了摇头:“陛下,我军的先头部队是中了高句丽人的埋伏,没想到他们的箭这么多,这么快,现在我军这三四百残兵留在东岸,也不可能有所作为,陛下,请恕老臣直言,现在收兵为上策,先锋麦铁杖部,现在锐气已失,将士有畏敌之心,士气不振, 再战也难有收获,不值得为了三四百人,再白白地牺牲数千甚至上万人的性命啊。”
杨广的脸色一沉:“宇文将军这说的是什么话?为了麦铁杖开罪吗?哼!朕虽然以前没有直接指挥过战事,但也好歹出征几回,将者军之胆的道理,朕还是知道的。他麦铁杖,钱士雄,孟叉等各军主将,自己不勇敢地冲锋陷阵,却指挥着部下的将士过桥送死,这样谁肯向前冲?朕就不信,要是麦铁杖亲自带人冲锋,会冲不过这二百步的浮桥!”
宇文述的嘴角勾了勾,说道:“陛下所言极是,老臣所不及也!”心中却暗自得意:麦铁杖,你这南蛮子不是能得很吗,不是想抢这先锋吗?拿命去抢吧!连老子都不敢让成都当这先锋大将,你倒是当得心安理得,行,让你有来无回!
杨广的主意即定,对着一边的虞世基沉声道:“虞卿,火速拟旨,派传令兵前去,告诉麦铁杖,朕就在后面看着他,若是他不亲自带队冲锋,提头来见!还有,传令王世充,要他好好督战,非有朕的旨意,不许退兵!”
麦铁杖正在辽河边,心急如焚地擂着鼓,眼着着又是三轮冲锋,却是一次比一次冲得浅,第一次好歹还冲过了桥的一半,第二次就只有八十步,第三次更是只有五十多步后,两个大浪打来,把百余名兵士都冲进了水里,剩下的人也不等命令,就退了回来,他在河边连砍了两个带头逃跑的队正,也无济于事。
一阵马蹄声传来,麦铁杖向后望去,却只见是一身金甲,骑着帅气白马的传令兵,背上插着四面小旗,一看就是御营的军士,他连忙扔下了鼓槌,整了整军装,走上前去,只听那传令兵高声道:“圣上有旨,左屯卫大将军麦铁杖听令,朕就在后面看着你,若是你不亲自带队冲锋,提头来见!”(未完待续。)
第一千章 跨桥登岸
麦铁杖的身子微微地晃了晃,这一个多月来,因为水土不服,作为南方人很难到这么寒冷的北方,铁打一下的麦将军居然也得了黄疸病,连站立都困难,今天也是强撑着病体上阵,即使已经浑身发虚,冷汗直冒,也没有让士兵,甚至让王世充看出半分不对劲来,但这杨广的圣旨,却比十二月的刺骨寒风更加冰冷,以前对杨广的所有感激之情,知遇之恩,都随着这冷冰冰的两句话,烟消云散!
麦铁杖咬了咬牙,沉声道:“末将遵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转过了身,身边的三个军的主将,费青奴,钱士雄和孟叉都走了过来,麦铁杖怀视三人,只见三人的脸上都是悲戚之色,显然也对杨广这种不顾将士死活,非但不安慰,反而要逼人往死路上冲的做法,非常不满。
麦铁杖叹了口气:“君命难违,三位将军,我们准备一下吧,每军挑出两千精锐壮士,我和钱将军,孟将军分别冲击,费将军率军接应!”
三人齐声抱拳行礼道:“谨遵大将军号令!”
高句丽方,高台之上,乙支文德的脸上都堆满了笑容,对着仍然神色平静的渊太祚笑道:“渊将军,真有你的,这投石车的位置设置得正好,打得过桥的隋军是伤亡惨重啊,哈哈,只要再这样轰个十几轮,一定能把三座桥全打断。”
渊太祚笑着摆了摆手,扭头对一边的传令兵说道:“传令,投石机一百部停止射击,剩下十四部,只许零星发射,不许速射 !”
乙支文德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奇道:“渊将军,你这是做什么?要放隋军过桥吗?”
渊太祚微微一笑:“不错,现在隋军在东岸的兵已经快死光了,根本攻不起来。后续的部队又不过来,我们怎么好扩大战果呢?!现在我们装着弹药不足,让隋军冲过来,最后是修好三座桥后冲过来。再来五六千人,我们也能杀得光!”
他的眼中闪过一道凶光:“我军骑兵的长槊和马刀,已经**难耐了!”
王世充看着刚才如流星一般的敌军飞石,变成了有气无力,半天才飞过来一发。趁着这当口,隋军的工匠们士气大震,把左边那道浮桥也重新接上了,西岸的隋军发出阵阵欢呼,而三员大将领队的三队,六千名铁甲战士,也已经排好了六路纵队,守在三路浮桥的前面,战鼓已经擂起了两通,麦铁杖。钱士雄和孟叉正在大声地向士兵们发表着振奋人心的演讲,只等再一通战鼓,三路长蛇一般的隋军,就将再次向着西岸发起冲击。
麦孟才兴奋地说道:“王将军,你看,高句丽人的弹药已经不足了,他们的石头也打完啦。这回该我们上了。还有,”他的手一指一百多部装满了石头的大车,已经停在了运到辽河边上的二百多部投石车的边上,张士贵的部下一千多人。这会儿正手忙脚乱地把一筐筐的石头从车上卸下来,放到投石车的力臂之后。
麦孟才笑道:“张将军不虚此行啊,薛将军也很配合地给了石头,这下我军有了足够的弹药。一定能砸死那些高句丽弓箭手。”
王世充的脸上表情仍然很严肃,他摇了摇头:“只怕情况没这么乐观,高句丽刚才都在发石,这会儿突然停下来了,我想不是因为弹药打光,而是。。。。”说到这里。他收住了嘴,麦孟才奇道:“王将军,会是什么?”
王世充心中暗叹,这只怕是高句丽人诱我军主力过河,再加以聚歼啊,但是现在杨广的死命令已经下达,无论是自己还是麦铁杖,都是骑虎难下,无法回头,只有硬冲一途了,也只有指望奇迹出现,麦铁杖能硬是杀开一条血路,掩护后面的部队冲过去,在部下伤亡殆尽之前,能撑到薛世雄,卫玄这些后面的部队能踏过浮桥,投入战斗,可即使是这样的机率,也是极为缈芒的。
王世充心中苦闷,脸上却摆出了一副笑容:“没什么,是我一时胡思乱想,孟才,你好好睁大眼睛,看看你父帅是如何大发神威的吧。”
麦孟才高兴地应了声是,跑到了前方,一动不动地盯着麦铁杖的方向,王世充心中暗道:可怜的孩子,你爹只怕劫数就在今天了,多看一眼是一眼吧。
第三通鼓开始响起,震得前线的每个将士的耳膜不停地响着,刚才还听得清清楚楚的麦铁杖的训话,这时全然听不到了,甚至有些人的耳朵开始流血,与之相应的,他们的胸中的热血也随着沉重的鼓点,一片沸腾。
麦铁杖把手中的铁杖高高举起,月牙状的杖头一次次被他举向了天空,他的脚开始沉重地踏地,一下一下,都踩着鼓点,这种有节奏的呐喊,配合着隋军将士们有节奏的以剑击盾,以槊顿地,汇成一阵阵震天动地的喊杀之声,在整个十里宽的西岸正面来回鼓荡,共鸣!
麦铁杖大吼一声:“冲啊!”他一转身,在十几个亲兵护卫的簇拥和保护下,倒拖着铁杖,以最快的速度向前冲去,随着他的动作,身后的两千健儿,也迈着整齐的步伐,顶着盾,扛着槊,一路小跑地,再次踏上了那条通向未知的浮桥,三条隋军的阵线,如同三条长龙,凌空腾起,带着巨大的声浪,卷向了已经尸横遍野的东岸。
乙支文德哈哈一笑:“来了,来了!这回是隋将亲自带队,冲在前面,渊将军,可别放过了这么好的机会,一定要教他们有来无回啊!”
渊太祚的嘴角边勾起一阵冷酷而残忍的笑意:“这是自然!”他转头对着传令兵下令道:“传我的令,投石车改扔小石块,先五十部慢发,等隋军全上了桥以后,二十轮速射,还有,弓箭手现在不许放箭,长槊兵到前排保护,隋军若是强冲栅栏,给我坚决顶住!”(未完待续。)
第一千零一章 飞渡辽河
麦铁杖的两条腿,如同风车一般,在这湿滑的浮桥上,如履平地,他没有穿皮鞘,而是打起了赤脚,这脚下又湿又滑的感觉,一如多年前身在江南时,那日日潜渡长江,穿梭于两岸之间传递军情时那样,麦铁杖突然找回了多年前,那个长江边上一小兵的感觉,再次亲冒矢石,置身于这战场,才让他重现铁血男儿,建功沙场的豪气。
同那熟悉的江南水乡的感觉一起回来的,是他的这两条飞毛腿的感觉,年轻的时候,麦铁杖是出了名的飞毛腿,可日行五百里,自从在隋朝当上了将军之后,骑惯了马,这跑步的功夫倒是生了不少。
一开始那些亲兵护卫还能紧紧地跟着他,但跑了十几步兵,曾经的飞一样的感觉又重新回来,麦铁杖的耳边,只听到不停呼啸的风声, 即使是空中不停飞来的石块,不停地落在身边脚边的水里,激起道道浪花,打在身上的那种冰冷的死意,也只是一闪而过。
这一刻,他的腿越来越快,几乎转成了两条风火龙,把亲兵,部下,高句丽的石块,弓箭,通通地甩在了身后,如同一阵烈风,就这样穿行而过。
两百步的浮桥,也就一眨眼的时间,就让麦铁杖冲过了一百七十多步,眼看就要冲到最后的一截浮桥了,而他身后最近的部下,也都给扔在了一百步以外,一边咬牙瞪眼地跑着,一边高声叫道:“将军,当心,当心哪!”
王世充也是看得目瞪口呆,今天是他第一次亲眼见识到麦铁杖的这风一般的速度,这一下,他终于信了这位老朋友能一天跑上五百里,实在不是吹的,即使在王世充穿越前的那个世界,有这哥们出场,只怕从百米飞人到马拉松,所有跑步类的世界冠军,别人都不用想了。
麦孟才哈哈大笑,一边拍手,一边蹦跳着叫道:“阿爹,好棒,好棒啊,哈哈哈哈哈哈!”
一阵凄厉的呼啸风声,自半空而来,一颗拳头大的石块,狠狠地砸到了这道中央浮桥的最后一道浮桥的位置。
本来这样大小的石块,最多只能砸破船上铺着的木板,把下面的船打一个洞,不至于砸掉整截浮桥,可是这块石头,正好砸中的是两截浮桥间结合的位置,这两道桥梁其实也就是靠了一块两尺长的木板在匆忙间钉在一起,这一下被不偏不倚地砸了个正着。
只听“彭”地一声,木板粉碎,而最后的那截浮桥,一下子横着漂了开来,被周围一块巨石落水时的波浪一冲,只一眨眼的功夫,就给横着推开了十几步远,而第九截浮桥到对面的岸上,足足空出了二十多步的距离!
麦铁杖这时候正好冲到第九截浮桥一半左右的位置,前方本来一片坦途,突然出现了一大块空当,而前面的河水里,漂着的除了冰块,就是死人,本来触手可及的对面河岸,一下子又是那么地遥远。
王世充急得一跺脚,狠狠地一拳砸在了自己的手上,这完全就是功亏一篑的事情,实在是太让人扼腕长叹了,不过他转念一想,也许这样不错,桥断了,这样麦铁杖就算退回,杨广也不会怪罪他什么了吧。
敌我双方,几十万双眼睛,这会儿都集中在了麦铁杖的身上,他每一步飞出去都有七八步的样子,完全不是跑着的,而是类似后世三级跳远那样一下一下地大跨步,在他面前的浮桥断掉的一瞬间,他正好跨到了第九截浮桥的桥头,落地的这一下,应该是桥的三分之一左右的位置,以他前面三步一截浮桥的速度,完全可以这一下后收了前冲的势头,在断桥前停住,然后转身撤回。
麦铁杖的这一下重重地踩在了第九截浮桥上,他的身形全速地向前飞出,没有一点停下的意思,王世充的脸色一变,脱口而出:“不好,老麦这是要飞过去!”
麦孟才的脸色惨白,手中的令旗一个没拿稳,“叭”地一声,生生落到了地上。
麦铁杖凄厉的吼声顺着远远的江风传来,即使在远处河岸上的隋军都听得清清楚楚:“大隋儿郎,跟我冲啊!”
他的第二步重重地踏在了浮桥的木板之上,人也如流星一般,向前射去,没有一丝减速的意思,本来随着前方浮桥的断裂,不自觉地收起脚步的隋军将士们,看到了麦铁杖的全力前冲,也都重新鼓起勇气,呐喊着向前全力冲刺起来。
乙支文德的脸上肌肉都在跳动着:“这,这人是疯子吗?桥断了也要冲!”
渊太祚的嘴角勾了勾:“的确是虎将,值得尊敬,只有这样的虎将,才配死在我儿的长槊之下。”他转头对着传令兵说道:“传令,隋军过河后,二十轮弓箭急袭,然后骑兵准备冲锋!投石车现在给我缩短距离,全打河岸一线!”
麦铁杖的第三跳落在了浮桥的尽头,离断点不到两尺的地方,这一下他狠命地用了全力,整个第九截浮桥给他踩得前端狠狠地下沉,连后端跟第八段桥体钉合的木板都给差点向上冲断,而随着这一下狠狠的前冲,他的身形如同大鸟一般,直向前飞去,划出一条优美的弧线,飞出八九步,眼看就要入河。
所有人都等着麦铁杖这一下飞身入河,王世充心中暗暗地在想,离岸十步左右,水深大约也就是及腰,只要在河里站住了,还是可以步行或者走上岸边的,只是这些满天飞舞的小石块着实讨厌,现在看起来全是在砸河岸一线,只怕麦铁杖落在河里后,会给砸得很惨,他的眼前突然浮现起一个给砸得头破血流,满头是包的麦老黑了。
出科所有人的意料之外,麦铁杖在即将入水的这一刻,突然一声怒吼,铁杖一下子向下伸出,王世充的双眼一亮,脱口道:“妙啊!”
月牙形的铁杖头重重地插向了河底,而麦铁杖的身子借这一撑之力,弹向了十步之外的河岸,如同撑杆跳高的选手一样,在松开铁杖杖杆的同时,他的身子也稳稳地落到了对面的河岸上,足有三步开外,稳稳站住!(未完待续。)
第一千零二章 抢滩登陆
随着麦铁杖的身形立在了东岸的岸边,王世充狠狠地拍了一下手,这个时刻,太需要这样的英雄壮举来鼓舞士气了,只要有人能冲上东岸的土地,就会给后面继续冲击的将士们带来更多的信心,让大家看到希望,冒着矢石箭雨,沿着死亡的浮桥发起一轮又一轮的攻击!
麦铁杖在刚才的这一下撑杖跳中,丢掉了手中的兵器,这会儿变得手无寸铁,高句丽军的箭枝和小石块如雨点般地倾泻在这河岸之上,一枝羽箭带着呼啸的风声,擦过了麦铁杖的小腿,“嘶”地一声,划开了一道三寸长,半寸深的口子,皮肉外翻,鲜血一下子就从这口子里流了出来。
王世充的心一下子又提了起来,他意识到在这片开阔的河岸上,人无异于活靶子,现在根本无法结阵而战,即使象麦铁杖这样冲上去,也是毫无防护,只能被对方的弓箭点名,虽然麦铁杖身手了得,武艺高强,可是再强的武功,也不可能刀枪不入,现在他连一面盾牌也没有,又如何能挡住对面的箭雨风暴呢?!
麦铁杖就地一个滚翻,冰冷而坚硬的河岸边鹅卵石在他露在外面的胳膊和小腿上,划出道道血口子,让远隔几里的王世充都看得一阵揪心,可是他却不以为意,一路滚翻,一直翻到十几具已经被羽箭覆盖的尸体边,再起身时,手里已经拿起了两面盾牌。隔岸的隋军和岸上还活着,但已经伤痕累累的两百多名隋军将士,都暴发出了一阵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渊太祚冷冷地看着麦铁杖在河岸上翻来滚去,大玩个人英雄主义,乙支文德恨恨地说道:“渊将军,一定要射死这个隋将,他太能鼓舞隋军的士气了,连我军的将士,都有些为之气夺!”
渊太祚的嘴角边勾起了一丝残忍的笑意:“如果他没这个本事,也不是麦铁杖了。这些都在本将的预料之中,传令,弓箭手停止急袭,改为慢射散射。记住了,不许射麦铁杖!”
乙支文德的脸色猛地一变:“渊将军,你这是什么意思,怎么不射麦铁杖呢?”
渊太祚的眉头轻轻地一挑:“现在要射死这麦铁杖,不是难事。可这样一来,隋军就会气夺,那在浮桥上的大部队,还有更多的后续部队,也不会再渡河了,我们除了杀了个麦铁杖外,也就是消灭了最开始上岸的两千人,吃条小鱼而已。今天我是要隋军的尸体,把这辽河两岸都堆如山高,让他们再也不敢视我们高句丽为随意可灭的小国!”
乙支文德恍然大悟:“你是要把大量的隋军放过来。然后杀伤?”
渊太祚坚定地点了点头:“正是如此!这河岸不过几十步的距离就到我军的营寨,宽也不过三四里的正面,根本无法展开大军,隋军虽有百万之众,也只能一次几千人地过来,完全施展不开!加上我军的营寨地势要高出河岸达丈余,隋军要想仰攻,无异于攻城,我军数万弓箭手,加上投石机。完全可以将之屠杀。”
“还有,我军的铁骑万人,也已经在营寨后两面展开,左马军由我儿渊盖苏文率领。右马军由南苏城的著名勇士杨万春率领,此二人皆有万夫不当之勇,而这两支马队也是我高句丽的精锐,隋军在这空旷的河岸上,毫无任何工事与屏障,也没有骑兵可以反冲击。来多少死多少!我不怕隋军过不来,只怕他们来得不够多!”
乙支文德笑着点了点头:“看起来渊将军早已经成竹在胸了,那我就等着看好戏吧!”
麦铁杖拿着两面盾牌,如风车般地摇晃着,把自己的身前舞得是密不透风,说来也怪,自从他上岸之后,高句丽的弓箭和飞石的力度也减少了许多,就连那些在河岸上的尸堆里给压制得不能抬头的隋军士兵们,这会儿也都能渐渐地直起身来了。
十余名胆子大的人,举着已经被射得千疮百孔,插满了羽箭的盾牌,跑到了麦铁杖的身边,为首的一名校尉,正是带着这两千人冲锋的宋忠,已经浑身是血,身上插了足有六七支羽箭,若非这一身铁甲和大盾,早已经一命呜呼了,看到麦铁杖,号啕大哭起来:“将军,你终于来了啊,你终于没扔下兄弟们啊!”
麦铁杖虎目含泪,用力地点了点头:“宋忠,没事的,援军就要来了,我们一定能冲破高句丽的营寨的!”他环顾四周,近两千具已经被射得连脸都看不清的尸体,洒得整个河滩都是,两行泪水从麦铁杖的眼中流出,“兄弟们的死,都是值得的,就是为了给他们报仇,我们也一定要冲破这高句丽军的防线!”
二人正说话间,只听到一声大叫:“将军,钱士雄来也!”
几乎随着这声大吼的同时,远处的另一声吼声响起:“还有俺老孟!”
只见钱士雄和孟叉,分别从两道浮桥上冲过,跟在他们后面的,是长龙一样全速奔跑的隋军士兵,而麦铁杖身后的那路浮桥上,第九截浮桥的断处,不停地有跑到近前的隋军士兵们,如同下饺子似地纷纷跳进河水中,然后在齐腰深的河水中淌水而行,扑腾着冲向河岸。
靠着这河岸的几乎小半条辽河里,都是这样一脚深一脚浅,淌水而行的隋军将士,其中一个人把自己手里的盾牌和长槊都给扔了,却是在河里一通乱摸,找到了麦铁杖的那柄铁杖,这会儿正高高地举起这杖,脸上带着大喜过望的笑容,向着河岸行进呢!
这回冲过河岸的隋军,已经吸取了上回的教训,一上岸就把盾牌举过头顶,三人一组地,一人用大盾防住前面,二人用盾牌挡住三人的头顶,以防高句丽军的吊射,在此基础上再慢慢地小组结小队,小队再结成横队,一边把河岸上的尸体踢进河里,清出空间,一边在河岸上开始以最快的速度列阵。(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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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三章 八石积牛弩
也就十几分钟的时间,四五千人在河岸上列成了标准的十列横阵,前排的五百人大盾守住正面,形成一线槊林,后方的士兵们则举盾向天,把头部盖得严严实实,看起来,就象一座无懈可击的钢铁森林!
王世充看着对面的岸上已经形成了阵势,他的眉头却是越来越紧地拧在了一起,以他多年的,如同狼一样的战场嗅觉,他觉得事情有些不对。
麦铁杖这样大玩个人英雄主义,确实极为提振士气,但问题是提振本方士气的同时,也会成为敌军的眼中钉,肉中刺的,以刚才高句丽军覆盖式射击的架式来看,更应该万箭齐发,尤其是派着神箭手对麦铁杖单独射击才是,如果那样的话,只怕麦铁杖早就死球了。
可是这一幕却没有发生,非但如此,敌军的弓箭势头也减弱了许多,变得有气无力,杂乱无章,跟刚才的箭矢风暴判若云泥,不仅射不动麦铁杖,连对后面三道浮桥,尤其是水里如同下饺子一样水中穿行,毫无防护的千余名隋军官兵,也没有任何拦阻打击,就连投石车的发射,也慢了许多,空中那铺天盖地的石块,几乎再也不见,反倒是本方发向对方营地里,因为射程不足而提前落到岸上和河里,误砸死的本方士兵,都比死在对方的石块和箭矢下的要多!
王世充的心中疑云大盛,直觉告诉他:这一定是高句丽军的诱敌之计,想吸引更多的隋军过河,然后加以聚歼!
麦孟才兴奋地跑了过来,大声道:“王将军,现在父帅和钱将军,孟将军已经上岸列阵了,请你下令,再派上万援军过去,只要再加把劲,一定可以攻破敌军营寨的!”
王世充摇了摇头。坚定地说道:“不,现在不是时候,敌军怕是有诈,你赶快下令。以旗语告诉前方将士,现在不许一个人过河,让对面的弟兄们一定要注意保护好两翼,以防敌军骑兵冲击!”
麦孟才的眼睛一下子睁得圆圆地:“王将军,你这是什么意思?都冲过去了。还不派援军,是要陷我父帅他们于孤军奋战吗?”
王世充眼中的碧芒一闪:“麦孟才,你是传令校尉,不要置疑上司的将令!难道你看不出来,高句丽军是故意放我军过河的吗!就是派援军,也不能是现在!执行将令,不然军法从事!”
麦孟才恨恨地咬了咬牙,转身向前,把王世充的命令迅速地以旗语展现给了前方。
麦铁杖夹在隋军的五千人方阵的中央,回头看着远处将台上的旗语。点了点头,说道:“王世充真不愧是名将,还这么能沉得住气。”
钱孟雄一跺脚:“娘的,麦将军你现在还帮姓王的说话?我看他分明是见死不救!”
孟叉也说道:“是啊,不仅不派兵,还要我们分兵保护两翼,这还怎么强攻对方营栅?!”
麦铁杖咬了咬牙:“王将军是有道理的,现在我军在这河岸上毫无保护,若是敌军骑兵从两翼杀到,我军无法抵挡。老钱,你去左翼,老孟,你到右翼。各带一千人,分别把队伍转向左右两侧,槊尖指向侧面,以护我军侧翼!”
钱孟雄摇了摇头:“你就靠这三千人强攻大营?”
麦铁杖哈哈一笑:“真要是能攻得动,老王一定会派援军过来的,你们就按我的命令行事吧!”
隋军在强渡辽河的时候。几乎丢掉了所有的旗鼓,这会儿只能靠传令兵在各队之间来回奔跑而下令了,好在这支部队都是精兵,训练有素,靠着这种办法,也迅速地把麦铁杖的命令传达给了每个士兵。
左右两翼的各一千士兵转起了方向,横队变纵队,把原来直对前方的槊尖,生生转了九十度,变成了向侧面而竖,而中军的三千军士,前排的槊手喊着号子,踏步向前,后排的千余名弓箭手则纷纷从同伴战友们高举的盾牌下钻出,以最快的速度向着高句丽的营寨里倾泻着箭矢。
高句丽的营栅筑在离着河岸五六十步的一处高地上,密密麻麻的栅栏上,涂着厚厚的黑泥,栅栏后都竖着画着青面獠牙鬼头的盾牌,而这些盾牌的上方,也是盖着又重又厚的木盾,上面很多已经插了隋军的箭矢,不知道盾牌中会是个什么情况,这三千向前推进的隋军,就如同要进攻一个沉默的,不可知的城堡,可是他们仍然无所畏惧,喊着号子,一边弓箭飚射,一边盾槊推进,眼看,离对方的营栅,已经不到二十步了!
麦铁杖突然大吼一声:“重弩箭,发射!”
一边的宋忠迅速地举起了一面红色旗子,摇了三摇,从隋军的前列盾墙中 ,突然打开了三十多道缺口,两到三人一组的隋军军士,端着一具组装在一起,足有半人高,几十斤重的大形弩机,上面的弩臂上搭着的不是普通弩箭,而是长达两尺以上的断槊,森冷的槊尖如同毒蛇的脑袋,吐着信子,向着对面的高句丽军阵中昂起了那意味着死亡的头,这些正是隋军步兵的大杀器---八石积牛弩!
机簧击发之声不绝于耳,三十多枝断槊激-射而出,震得在后面拉弦击发的士兵们也都一个个站立不住,向后倒去,这些八石积牛弩的威力,要比起寻常的二石步兵弩强上了许多,直逼前南陈军的大杀器万钧神弩,可是稳定性又要强了不少,在这二三十步的距离发射,别说是木制盾墙,就算是铁盾,也能射个通透!
劲槊破盾的声音不绝于耳,随之而来的是声声惨叫声与闷哼声,高句丽军的盾墙后,血光喷涌而出,每一道断槊飞行的轨迹过后,都是一两面足有四五步宽的盾牌轰然倒地。
几十条槊尖则直挺挺在贯穿三四个高句丽士兵的身体,把他们的前胸打出一个个可怕的血洞,然后带到后面的三四个人,串成一串,七八具尸体如同多米诺骨牌似的,砸倒周围的二三十个人。(未完待续。)
第一千零四章 战场抢功
三四里宽的正面,竟然生生地给这阵八石积牛弩的近距离射击,打得千疮百孔,栅栏倒了一地,而后面的高句丽兵也是伤亡数百,第一道盾墙防线几乎瞬间就土崩瓦解!
眼看着高句丽的盾墙被打开了一道道的口子,从栅栏到盾墙都是东倒西歪,里面大批穿着皮甲,拿着长矛,顶着皮盔的高句丽步兵,一下子暴露了出来,他们显然是刚才已经悄悄地换了阵形,把前方的弓箭手换成了长矛手,以守住这栅栏后的第一道防线,也正是因此,弓箭的密度才一下子变得稀疏了许多。
麦铁杖虎吼一声:“就是现在!弩箭风暴!”
宋忠迅速地抄起一面绿旗,狠狠地向下一挥,隋军的盾阵之中,突然钻出了几百名弩手,全都拿着三连发的二石步兵弩,也不瞄准,站在原地,对着对面二十步外密集的高句丽军阵线,就是一阵连扣扳机,上千枚弩箭,如同飞蝗一般,直扑对方的阵线而去,所过之处,血肉横飞。
高句丽军的皮甲,根本无法抵挡在这几十步距离内突射的弩箭,尽管这回不是那种断槊和弩枪,但是二石的弩矢,在这个距离之上足以打穿双层铁甲,或者是直接击毙几百斤重的披甲战马,只穿着皮甲,又无盾牌防护的高句丽兵,又怎么可能抵挡得了这样的弩矢风暴!
惨叫之声不绝于耳,满地都是中矢而扑倒的高句丽士兵,鲜血染得这块土地一片殷红,前几排的高句丽矛手数量本来不下两千,也就是两个回合的弓弩突袭,至少躺下来一千五百人,剩下的人也都肝胆俱裂,拿着长矛的手都在发抖,几乎形不成刚才那种坚固而紧密的阵形了!
麦铁杖双眼圆睁,大吼道:“散开阵型,全力冲击。快!”
宋忠迅速地竖起了一面红旗,狠狠地在空中绕了三圈,一面“麦”字大将旗原地升起,而前方的三千名隋军。齐齐地发出了一阵震人心魄的吼叫声,长槊手们扔掉了手中的盾牌,双手端着长槊,如同一道闪着寒光的尖刺森林,向前冲去。久经训练的他们,就连这一路小跑的速度也几乎是一模一样,若是从侧面看,整条隋军的战线,都几乎是维持在同一条水平线上,前后的误差不会超过两步。
而在前三排的长槊手之后,那些刚刚退下的弩手,纷纷把手中的弓弩扔在了身后,抄起放在后面的大刀,战斧和盾牌。变成了标准的跳荡兵(刀斧手)。
这些跳荡手们跟在长槊手的后面,不紧不慢地小跑着,只等长槊手们的排队突刺彻底打垮敌军的阵形,再上前放手追杀。只穿着硬皮甲和皮盔的他们,比起一身铁甲,足有三十斤重的防具在身的长槊手们,在速度和敏捷上还是有极大的优势的。
在跳荡兵的身后,则是一千余的弓箭手,一边向前齐步推进,一边不断地仰天吊射。黑压压的箭雨划着弧度,绕过前方的跳荡兵和长槊手们,准确地砸向百步之外的高句丽阵线。
由于高句丽军前方的盾墙被完全打破,后面举盾的许多士兵也在第二轮弩矢风暴的清洗下。非死即伤。
刚才还是完美的,全方位防护着的盾阵,不仅正面已经几乎完全被击破,就是头顶的盾牌也是少了一大片,这会儿被隋军的箭雨清洗,挤在一起的高句丽兵们。很多只是头上扎了个白布头巾,连头盔都没有,就如同被风吹倒的麦浪一样,一片片地被射倒。
高句丽的前排矛手,在这一段的本来足有两千多人,可是在隋军这空地一起,箭槊相交的攻击下,只片刻的功夫,就死了一大半,剩下的人也给吓得没了战意,齐齐地向后奔去,却又被空中倾泻的箭雨射成了一个个刺猬,五百多人里,跑回去的不到一百,其他全做了箭下亡魂。
隋军的长槊手们攻上了营栅高地,第一排的槊手们长槊向下,攒刺起地上还在翻滚,没有断气的敌军伤兵,而后排的槊手则越过前排战友们身边的空当,向前几步,继续刺起更前方的敌军伤兵和尸体,很快,这样交替前行,高句丽军的尸体渐渐地被隋军的步伐所淹没。
麦铁杖兴奋地大叫道:“不要割首级,不要停下来,快,赶着敌军败军,攻向下一个营地,不许停,不许停!”
他说完之后,迅速地跟了上去,而宋忠一挥手,打着“麦”字大将旗的几个军士,扛着旗子,继续向前跟进。
钱士雄看着中央的麦铁杖一路向前铁血推进,所过之处,高句丽军尸横遍野,那些中箭倒地的高句丽军尸体,在隋军整齐的铁甲方阵的推进下,给踩得血肉模糊,而那些表情各异,死不瞑目的高句丽军人头,却是落在后方无人收领,让他看得眼红不已,毕竟按大隋军规,军功要以斩首的数目来评定。
副将齐难敌凑了过来,愤愤不平地说道:“将军,凭什么大将军自己得功,我们就只能在这里干看着?”
钱士雄的脸色一沉,喝道:“老齐,别乱说话,各有分工罢了,这片河岸开阔,我军有可能会遭遇敌军的骑兵突击,所以要守好两侧,再说了,你看大将军自己也没有收这些首级啊!”
齐难敌摇了摇头:“不,如果大家都不收,那这些首级还是大将军的,因为这些敌军是大将军杀的。钱将军啊,这样的大战,弟兄们舍了命冲过河来,就是要杀敌领功的,你让大家看着这些人头不去收,弟兄们实在难以心服啊!”
钱士雄一眼望去,只见前面的一千人里,除了最前方的一两百人还在持槊看着前方外,其他人都巴巴地回头望着中央的战况,看着那些落在后面的高句丽军尸体,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
齐难敌一看钱士雄沉默不语,就知道他已经有些动心,跟着说道:“钱将军,你看对面的孟将军,他们已经在下令整队啦,只怕我们动作一慢,这些人头就会给孟将军他们收了去,到时候我们可就真的一无所获了,总不能割咱们自己兄弟战死的首级去报功吧!”(未完待续。)
第一千零五章 势如破竹
钱士雄咬了咬牙,刚想说些什么,却又长叹一声,看向了前方:“只是,只是我们要是分兵的话,敌军若是骑兵来袭 ,又如何防守?”
齐难敌“嗨”了一声:“钱将军,您这就是过于小心啦,麦将军也只是想防个万一罢了,要是敌军真的有骑兵侧击,正面给突破成这样,早就冲过来了,可现在麦将军他们都攻击营栅了,都没见什么高句丽骑兵出现,可见他们根本就没什么骑兵,我们在这里干守着,完全就是浪费时间,毫无意义啊!”
钱士雄扭过头来,看了看前方的河岸,三里之外的滩上,一片静悄悄的,连一匹马也没有,而高句丽的其他营寨,这会儿看起来士兵都在向后退缩,转入下一个营地防守,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看不出高句丽军有马队逆袭的可能。
钱士雄低下了头,脑海中开始作起激烈的思想斗争,一边是唾手可得的军功,另一边是麦铁杖临时下的军令,正在犹豫间,突然齐难敌叫了起来:“钱将军,你看,孟将军他们那里已经动起来了!”
钱士雄抬头一看,只见隔了三里的右翼孟叉那里,有三百多名军士已经放下了手中的长槊,抽出腰间的腰刀和匕首,奔了出来,冲向麦铁杖中军身后的高句丽军尸体,显然是跑去割头的!
钱士雄气得一跺脚,骂道:“老孟,你可真不够意思!”他回头对着齐难敌叫道:“老齐,你带二百人守住这里,我去收人头去,记住,千万不要动!人头我是不会少了你这一份的!”
齐难敌的脸上闪过一丝失望之色,一闪而没,转而笑道:“好的,钱将军,你放心地去吧。我一定会守好这里的!”
钱士雄哈哈一笑,对着士兵们大声叫道:“军士们,随我一起去收割高句丽军的人头啊!”
八百多名隋军暴发出一阵欢呼声,跟着钱士雄转身就跑。而齐难敌眼巴巴地看着钱士雄远去,在他的身后,留下了近二百名同样眼巴巴的士兵。
一个队正模样的小军官嘟囔道:“哼,又是把我们扔在这里,自己去抢人头了!真他娘的倒霉。”
齐难敌回头一瞪这个队正。吓得他赶紧收住了嘴,齐难敌的眼中闪过一丝寒芒,低声道:“你懂个屁,现在在这里做做样子,一会儿他们收人头的时候,咱们把河里的尸体捞上来,割了首级照样可以报功!”
那队正吓了一跳,连忙说道:“不好吧,齐将军,那些可是自家兄弟!”
齐难敌的眼中凶光一现:“自家兄弟?!你叫他一声他会答应你吗?都已经是死人了。也不可能运回大隋安葬,反正要埋进土里,又何必在乎是不是身首异处?快去捞尸体吧!”
队正应了声是,刚想转身下河,却突然想到了什么,摇了摇头:“可是,齐将军,我们不是要在这里列阵防守敌军的突击吗,要是大家都下了河去收人头,敌军骑兵杀来。如何抵挡?!”
齐难敌抬手一拳打在这队正的胸口,骂道:“老子要指挥个队正都这么难吗?就算敌军骑兵真来了,就凭咱这两百人能守得住?!要来早来了,不会有什么敌军骑兵的!你快点听我命令行事去。再罗里八索地本将定要军法从事!”
这名队正不敢再说什么,连忙指挥起手下们收起长槊,扔到地上,然后纷纷跳到水里,去割起本方战死士兵的人头,而孟叉那里留守的几百人一看到他们这么干。也都纷纷效仿,跳进水里收人头,这冰冷的辽河,一下子被这些倒霉的隋军尸体脖腔处流出的鲜血,染得血红一片。
王世充坐在将台上,看着麦铁杖率军一路势如破竹地杀进高句丽军的大营,还在后方布置起了防御侧面的兵力,看得连连点头,深叹麦铁杖果然是百战宿将,这样艰难的形式下居然可以杀出一条生路,现在应该是把援兵投入的时候了。
王世充拿起令箭,沉声道:“传令,第二批步兵五千人,现在出发,由费青奴费将军带队,现在冲过浮桥去。”
话音未落,他突然看到隋军对岸的后卫部队开始散开阵型,四处收割人头起来,这一下惊得王世充呆若木鸡,手中的令箭“叭嗒”一声落到了地上 ,他恨恨地一拳击在帅案上,大吼道:“混蛋,非要这样作死吧!”
麦孟才抓了抓脑袋,从地上捡起那枚令箭,转身想要向岸边走去,却听到王世充长叹一声:“命令取消,准备接应对岸我军的溃兵撤回。”
乙支文德和渊太祚本来一直眉头紧锁,尽管他们知道隋军列阵之后的战斗力会非常凶悍,但是八石积牛弩这样的大杀器仍然超出了他们的想象,本来在辽东一带坚不可摧的栅栏和盾阵,在这样的强弩攻击下竟然是如此地不堪一击 ,也就片刻功夫,前营的两三千名士卒竟然几乎全军覆没,更糟糕的是,这失败的情况如同传染病一般,被那百十来个逃兵带到了后面的营寨。
本来这些后营的军士被前面的人群挡着,看不清发生了什么,只觉得眼前一花,前方的本军将士就一排排地倒下,接下来就是隋军的箭雨漫天而来,前军在瞬间就被击溃,逃回来的百十个军士,个个浑身是血,惨叫连连,不停地说着隋军有妖法,一瞬间就把身边的同伴们给割裂,即使是后营的将佐抽出宝剑,连斩了七八个逃兵,也不能阻止这恐怖的气焰在军中的漫延!
眼看着踩过前营本方同伴们的尸体,举着血淋淋的长槊,戴着染满了鲜血的各种恶鬼面当,脚下的靴子上尽是人体残片与血块的隋军,一个个如凶神恶煞一般,双眼放光,如同一道钢铁的森林,向着自己坚定而有力地袭来,不少高句丽的士兵开始松开手中的盾牌和长矛,慢慢地离开自己坚守着的位置,想要向后逃跑了。(未完待续。)
第一千零六章 铁骑狂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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渊太祚的眉头紧紧地皱着,一言不发,乙支文德急着说道:“渊将军,快下令骑兵出击吧,我军士气不振,后营将士似有畏敌之心,只怕这第二道营栅,也难以抵挡啊!若是给隋军这样连破数营,那我军的河岸营寨就不复存在,整个辽河防线有崩溃的危险!”
渊太祚摇了摇头,指着此时还没有动摇的隋军河岸上的左右两翼,说道:“不行,这些人把侧翼都防住了,河岸的宽不过数十步,两边各千人,就能形成七八排的槊阵,即使是血肉之躯,也能挡住我军骑兵的冲击,若是骑兵一败,那我军必定全线崩溃!”
乙支文德急得一跺脚:“那至少也让弓箭手加快射击的速度吧,现在隋军也没什么盾牌,我军就算正面顶不过他们,难道还射不过他们吗?”
渊太祚的嘴角勾了勾,犹豫了一下,举手右手,似要下令,就在这时,钱士雄和孟叉两部突然动起来了,一边三百人,一边八百人地跑到麦铁杖的身后开始收割起人头,紧接着河岸上剩余的人也跳到水里割起隋军首级,场面一片混乱,而刚才还严防死守着的隋军河岸防线,已经不复存在!
渊太祚的脸上一下子浮出了一丝笑意:“哈哈哈哈,这些隋军,居然为了抢功自乱阵脚,真的是天助我也!”他扭过头来,对着一脸兴奋的传令官,沉声喝道,“传令!杨万春和渊盖苏文两部骑兵,现在全力出击,袭击隋军的侧后!不要管在水里捞人头的隋军,全力突击大营里的隋军的后方!”
王世充在高台之上,眉头已经紧紧地皱了起来,他的手握成了一个拳头。长叹一声:“想不到老麦算对了一切,却没有算到他背后的事情,所托非人,败矣!”
麦孟才睁大了眼睛。不信地摇了摇头:“不至于吧,父帅已经攻击了高句丽的大营里,就是这样高句丽军也没有任何的办法,现在河岸上的两支侧翼部队不过是抢个人头罢了,并没有冲乱我军阵脚。怎么会败呢?”
王世充摇了摇头:“高句丽军设下这种前方稳固营寨,又放弃了弓箭射击,明显就是要从两翼以骑兵突击,你父帅的防范没有问题,可是现在这防范的部队自已抢起攻,放弃了防守位置,高句丽兵一定会夹击的!”
麦孟才的脸色一变,急道:“那现在可怎么办?王将军,你快下令援军过去,无论如何。我们都要救回父帅啊!”
王世充咬了咬牙:“不行,来不及了,现在要是上桥,兵败之时,我军若是想退回西岸,只会给自己人把路给堵死,到时候不仅救不了人,还会把自己人给赔上!”
他的眉头一挑,厉声道:“快,下令。西岸两边的弓箭手,还有投石车做好准备,敌军骑兵若是出现,以最快的速度把箭矢和石头打出去。无论如何也要迟滞敌骑兵的冲击速度,能拖一刻是一刻!”
王世充的话音未落,远方的河岸上响起了一阵沉闷的鼓角声,他的心中一动,扭头看向了对面的高句丽方的高台,只见高台之上。三面红色的大旗已经高高竖起,如同熊熊的烈焰,迎风燃烧!
王世充失声道:“不好,敌军出动了!”
随着王世充的话出口,河岸两侧,五里之外的高句丽左右两个营寨的栅栏,突然成片地倒下,栅栏后的盾墙迅速地向着两侧分开,形成了一个宽约三百步的口子,从这个口子里,高句丽的骑兵如同汹涌的潮水一般,奔腾而出,包裹着铁制马蹄铁的马掌,狠狠地砸在这铺满了鹅卵石的河岸地面上,如同九天惊雷一般,混合着马上的高句丽骑兵们震耳欲聋的喊杀声,震天动地!
齐难敌正在水里指挥着手下们收割着人头,这会儿他自己的腰间都挂着三个脑袋了,正在拿佩剑割着第四个人头,可是突然听到了这阵子马蹄巨响,脸色一变,扭头向着右边一看,魂都要飞出去了,大吼一声:“高句丽人杀过来了,快上岸结阵抵抗啊!”
那名姓刘的队正,咬了咬牙,吼道:“飞虎队的兄弟,上岸杀贼啊!”他把腰间的两个首级往河里一丢,淌着水就往岸上跑,只是现在这些军士们都已经进到离岸二十余步的地方,往往水都及腰深了,回头上岸,只能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水里潜行,虽然一个个心急如焚,却根本快不起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远处的高句丽骑兵,越跑越快,越奔越近!
刘队正离岸较近,带着十七八个军士,裤腿都提到了小腿之上膝盖的位置,身上一片片的分立式甲片东一块西一块地散着,几乎是甲不蔽体,头盔也是东倒西歪,不少人匆忙间都把皮盔掉在了河里,这会儿披散着头发,毫无军容可言,冲上岸后匆忙地摸起一两杆长槊,也来不及列成多正规的三角形大阵,两两之间肩并肩,站成一线,发一声吼,放下槊尖,直面已经冲到近前不到五十步的高句丽骑兵。
刘队正的双臂甲片早已经不知掉到了哪里,两条膀子露在了外面,状如垒块的臂肌上,挂着晶莹的水珠,也不知是河水还是汗水,他大吼道:“弟兄们,稳住,稳住!守住阵线!”
话音未落,空中传来一声凄厉的羽箭破空的呼啸之声,刘队正的脸色一变,嘴都没来得及合起,就看到一枝长杆狼牙羽箭,正对着自己的嘴巴飞来,电光火石间,这枝羽箭狠狠地钻进了他的嘴里,从上下两排牙齿之间穿过,击穿了他的后鹗,钻进了他的脑子里,再轻而易举击破了他的后颅骨,带着红色的鲜血和白色脑浆的箭头,从他的脑后钻出。
而刘队正那张充满了惊惧之色的脸上,圆睁的双眼中最后看到的景象,却是五十步外,一骑当先的一员全身金甲,手持足有一人高檀木大弓,戴着修罗面当的一员高句丽猛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未完待续。)
第一千零七章 辽东双煞
这句高句丽金甲猛将,一箭射死了刘队正之后,隋军的这条只有不到二十人组成的一字横列,立即就陷入了混乱之中,而这名金甲将军则手起箭落,左手搭着的十几枝羽箭迅速地上弦,两三枝连发,手法快得不可思议,他跨下的青斑骏马只出冲了三十多步,却已是射出了七八箭,每一箭不是正中面门就是射中眼睛,只要弓弦一响,对面必有一名隋军闷哼着或者是惨叫着倒下,而本来就只有十七八人组成的这条可怜的单兵线列,很快也就是东倒西歪,不复成军!
六七个剩下的隋军一见情况不妙,肝胆俱裂,齐齐地发了声喊,扔下手中的长槊,没命地就向后逃,这名高句丽金甲将领哈哈一笑,手中的大弓往背上一背,顺手抄起马勾上挂着的一根长矛,追上前去,对着跑在最后面的隋军的后心就是一搠。
这名高句丽金甲将军的这一搠,生生地把那名隋军逃兵从后到前捅了个血窟窿,人还在向前奔跑,而心肝肺肠却从这血洞里大量地流出,最后扑通一声,倒地而亡!
跟在高句丽金甲将军身后,大约二十余步的高句丽兵们,也都纷纷弯弓搭箭,向着在河里还在拼命地潜行,想要跑上岸来抵抗的隋军们,纷纷射出箭枝。
这些可怜的隋军,在这河里本就行动不便,这一下更是进退失据,几乎都是刚刚走到了河岸边上三四步的地方,就被高句丽骑兵们以疾风般的速度掠过身前,一阵羽箭如同暴雨一般倾泻而过,没有任何防护,甚至连躲闪都无法做到的隋军士兵们,惨叫着在河水中倒下,而这片本已经红成一片的河水,被成百上千名的隋军士兵的鲜血,染得更是一片殷红。
齐难敌本来已经跑到了离岸三十多步的地方,他本指望刘队正起码能挡上片刻。只要这千余人能上了岸,列起阵来,兴许还能抵挡抵挡,可没有想到高句丽的骑兵如神兵天降。而冲在最前面的那个金甲将军更是如同死神的化身一般,银枪所指,血肉横飞,一个个隋军在逃跑的时候被他追上,戳得身上个个血洞。偶尔有几个想回身一战的人,却是因为手里无槊,刚刚抽出腰刀,还没来得及挥舞,就被那杆银枪生生地从前胸钻入,或者是直接枪杆一甩,把脑袋瓜子如同西瓜一样拍得粉碎,红白色的鲜血和脑浆子混在一起,连空气中都是咸腥的味道。
齐难敌也是从军多年了,可是即使是在隋军之中。也极少见到如此悍勇可怕的杀神,此人风驰电制般地在战场上来回纵横,转眼之间就把岸上的几十个隋军杀得一个不剩,不经意间,这人向着河里看了一眼,正好看到齐难敌,那双眼睛里杀气四溢,眼神犀利如闪电,刺得齐难敌的心猛地一沉,菊花一紧。哪还敢上岸,转过身子,就向着浮桥游去,他现在只剩下了一个念头:逃啊逃。离这该死的,可怕的地方越远越好!
齐难敌以前是江南人,他的水性很好,即使在穿了一身盔甲的状态下,仍然可以在水里游起来,他的两条腿打着拍子。两臂如风车一般地晃动,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就游向了那座被打断的浮桥。
齐难敌的手抓住了第九截浮桥的桥桩子,如同抓到了救星一般,再向上一撑,另一只手搭到了桥面上,他的脸上闪过一丝微笑,只要上了桥,就安全了,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再用点劲,把自己的身子给撑上桥面!
一声凄厉的羽箭破空之声从齐难敌的脑后传来,他的脸色猛地一变,来不及回头,就只觉得后心一痛,接下来一个深深的,尖尖的钻头,刺破了自己后心的护甲,穿过自己的皮肤和肌肉,直接钻进了五脏,又从正面刺破了肋骨,生生地从前心的护心镜上,冒出了一个血淋淋的箭头。
齐难敌只觉得整个人的生命之火都随着血液一起流出体外,他大叫一声,吐出一口鲜血,两只手一泄劲,身子无力地滑进了水里,仰面朝天地浮在了水上,很快就因为这一身铁甲的重量,沉进了河底,到死的时候他也没有明白,隔着三十步以上的距离,这枝箭是如何能这样又准又凶地射穿自己的。
那名金甲高句丽将领的青斑大马,这会儿停在了岸边,他冷冷地把手中的大弓放下,拉下了已经溅得满是鲜血的金色面当,露出一张二十多岁,棱角分明,浓眉大眼的脸来,虽然还很年轻,可是两鬓的胡子已经开始留了起来,加上他唇上开始蓄起的两道八字胡,可谓仪表堂堂,威风凛凛。
一声战马的长嘶声响过,另一匹通体漆黑,肌肉强健的黑马停在了这金甲将的身前,马上一员骑士,通体银盔银甲,看样子也是二十出头,脸又瘦又长,两道剑眉入鬓,颌下居然蓄起了山羊胡子,比起这员金甲将来说,骁勇之气稍逊,可是一股阴柔之色,却是让人有种发自心底的寒意。
这银甲将也同样杀得浑身是血,就连他座下的黑马上,也是血迹斑斑,可却没有一处伤口,显然是被杀的敌军将士的血溅于马身上,银甲将看着远处浮桥上刚刚被射死,这会儿正在河中下沉的齐难敌,摇了摇头:“苏文,这员敌军大将,还是被你给杀了啊。”
被唤作苏文的这名金甲高句丽大将,正是渊太祚的儿子渊盖苏文,有辽东第一勇士之称,而这名银甲将,则是安市城主,大兄杨千寿的长公子杨万春,也是高句丽著名的猛将,其人的勇武与将略并不下于渊盖苏文。
这次二人也是分掌各自父帅的骑兵,整个高句丽辽东军的骑兵万人,由二人带领,分左右马队,作为战略突击的力量,这会儿二人趁着隋军的自乱,放手大杀,各自也是在暗中较劲,比较着杀敌的数量。(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未完待续。)
第一千零八章 腹背受敌
渊盖苏文笑道:“杨将军,你的表现也不错嘛,我看你也杀散了那边隋军千余人的防线,还杀了不少敌兵啊。”
杨万春微微一笑:“这是我军的运气使然,敌军突然自乱阵脚,撤去了防守,才使我们这么容易能突破。”
渊盖苏文的脸色微微一变,语气也变得有些生硬起来:“不是敌军自乱阵脚,是我们高句丽勇士的奋力搏杀,让他们无法抵挡,就算他们列阵,难道你杨将军就没信心冲破他们的阵线吗?”
杨万春笑着摇了摇头:“渊将军言重了,这些隋军只有长槊手,而无战车和拒鹿的掩护,也没有弓弩手,在这平坦上,是无法挡住我们骑兵的突击的,差别就在于,我们需要多少时间来解决掉他们。正常情况下,至少我们也得死个千余兄弟,冲五六个来回,才能竞全功。这就会给他们的援军到来,争取时间。”
渊盖苏文冷笑道:“援军?他们哪来的援军?中央的隋军这会儿正在向大营里推进呢,一个兵都分不出来,再说就算他们调来几百上千的人,也同样没有拒马防护,又有何用?”
杨万春伸手一指对岸,说道:“你看看这对岸的隋军,三道浮桥已经架好,如果想过来支援,只怕用不了多久就能跑过来,大褥萨(渊太祚)虽然暂时让投石车停止了射击,但若是他们真的想拼命过来支援的话,只怕我们的投石车火力全开,也未必能挡得住他们,若不是隋军自己放弃了列阵,只怕他们这些槊手抵挡的时间,足以让隋军的援军过河了!”
渊盖苏文的眉头微微一挑,眯起眼睛,点了点头:“你说得有道理,我刚才也一直在奇怪这个问题,为什么隋军不派援军过河?”
正说话间。 只见对面的隋军突然一阵变阵,从后方的队列中跑出上千名手持强弩的射手,而投石机那里,军士们也开始七手八脚地向着投石槽里装弹。挂起重物,显然是进入了准发射的状态。
杨万春的脸色一变,说道:“不好,看来隋军是要用矢石攻击了!”
渊盖苏文一拨马头,重新戴上了那金色的面当。双腿一夹马腹, 绝尘而去,而他的话却顺风远远地飘进了杨万春的耳朵里:“杨将军,这里就有劳你打扫一下,消灭残敌了,我要赶紧攻击敌军的后方!”
随着他的一骑绝尘,原来渊盖苏文手下的那些骑兵,纷纷停止了对河水里隋军的射杀,转而跟在渊盖苏文的背后,向着大营里冲去。杨万春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满的神色,嘟囔道:“渊盖苏文,你的吃相也太难看了点吧,当真当着自己的老子是大帅,就可以这样欺侮友军吗?”
但他还是摇了摇头,对着身后的部下们喝道:“迅速离开河岸,不要去收割首级,隋军的弓箭要来了,快撤!”
他一拨马头,向着原来奔过来的方向退去。近万名高句丽骑兵,一下子就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路,一路向右方退回出来的营寨,而另一路则从大营被隋军麦铁杖部摧毁的那几百步宽的正面蜂涌而入。向着寨中的隋军冲去。
王世充看着对面的景象,长叹一声:“天亡我军也,非战之罪!”他转头看向了已经热泪盈眶的麦孟才,走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头,轻声道。“孟才啊,不要太悲伤了,现在战斗还在继续,也许能有奇迹发生,你赶快下令,让江边的弩手和投石车加快攻击,争取为你爹的突围打开一条通道!”
麦孟才也知道这个时候再也不可能派兵过去了,不然只会和也许还能撤出的麦铁杖部在桥上碰到一起,最后是过也过不去,退也退不回来,他咬着嘴唇,牙齿上已经开始冒血,狠狠地点了点头,也不去擦拭已经滚滚而下的热泪,双手舞得如风车一般,把王世充的命令迅速,准确地传到到了江边!
隋军的弩手们把手中的强弩尽可能地斜向上举,以求一个能射到最远的仰角和抛物线,而投石车手们也尽量挑那些小的,碎的石块,以求每下投石的距离能达到最远,随着各自的指挥官们声声令下,弩机扳扣的声音不绝于耳,混合着石块破空时那种“呜呜”的风声,满天尽是弩矢和碎石,向着对面东岸倾泻而去。
麦铁杖正指挥着部下们,继续向前推进,突然只听到身后马蹄声大作,喊杀之声不绝于耳,他的脸色大变,转头一看,只见钱士雄浑身是血,头盔也不见了,披头散发地,在十几个亲兵的护卫下,踉呛着向自己这里奔来,一边跑,一边大喊着:“老麦,救我,救我!”
麦铁杖双眼圆睁,两个大跨步冲上前去,一下子奔到了钱士雄的身前,一把揪住了他从甲胄中翻在外面的征衣的领口,厉声喝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孟将军呢?你的部下呢?!”
钱士雄大哭道:“麦将军,都是我的错,我一时贪心,听了齐难敌的鬼话,收兵去收割那些高句丽兵的首级,结果老孟也跟我一起过来抢人头,留在,留在河岸上的兵也都不顾,不顾军令,四散,四散去收割,结果,结果。。。。”
说到这里,他又羞又惭,已是泣不成声,连话也说不下去了。
钱士雄身边的一个亲兵说道:“麦大将军,就在我们收首级的时候,高句丽的骑兵冲过来了,河岸上已经没人了,根本挡不住,弟兄们,弟兄们扔下了首级,想要捡槊列阵抵抗,可是,可是匆忙间列的阵没法抵挡,高句丽骑兵先是放箭,再是突击 ,我们,我们完全打不过啊!孟将军已经在殿后的时候战死了,拼了命要我们保着钱将军过来,就是,就是要给您报信啊!”
麦铁杖大吼一声,嘴里喷出一口鲜血,双眼一黑,身子就要向后倒去,身后的几个亲兵连忙上前扶住了他。(未完待续。)
第一千零九章 杨广抓狂
一个名叫麦子文的家将,乃是麦铁杖带在身边多年的同乡,跟着麦铁杖征战沙场,出生入死也有几十年了,却是第一次见到自己的主公这副模样,他低声道:“将军,现在怎么办?我军后路已断,听那喊杀声和马蹄声,高句丽人转眼即至,现在要不要后队转前队,杀出一条血路?”
麦铁杖茫然地摇了摇头,举目四顾:“不可能了,我军已经四面陷入合围,深入敌营 ,现在后路已断,若是下令撤退,势必全军崩溃,所有的军士都会争先恐后地想要杀出血路,去抢那浮桥。”
他看了看现在看着的营门方向的烟尘,咬牙切齿地说道:“敌军早有预谋,所以在消灭了我军后卫,切断了和对面的联系后,迟迟不全力突击,就是想让此时我军撤退,他们再以骑兵追杀,我军争桥过河之时就会被大量屠杀,毫无反抗之力!所以我们断不可退!”
麦铁杖的眼中闪过一丝坚毅的神色:“我等大隋将士,为国征战,今日深陷敌营,已是有死无生,有进无退之局,传我将令,列圆阵,继续向前攻击前进,此战,不求生,但求死前,多杀几个高句丽人,要让他们知道我们大隋将士的胆气,豪气!”
杨广已经在帅案后面坐不住了,如同困兽一般,站起身来,在台前走来走去,前方战局在他这个位置尽收眼底,虽然他纵欲早就伤了身子,但在大量的补药和红丸的作用下,视力尚可,在这个没有什么工业污染,也没什么雾霾的时代,十里之外,可以一览无余,杨广几次提出想把观战的地点前移,移到王世充所在的三里前的位置。可是虞世基等人一再劝谏,说那里是高句丽投石机理论上可以打到的范围,陛下万尊之躯,不能冒此其险。这才让杨广改变了主意。
可是即使在这里,他也清楚地看到麦铁杖是如何天神下凡般地登上对方的河岸,又是如何有条不紊地组织部队列阵,推进,更是清楚地看到高句丽的河防大营。在隋军犀利的攻击下,不堪一击,被迅速地击破,当隋军的铁蹄踏过那些高句丽军的尸体,把他们踩得血肉模糊,与地上的泥浆混成一体的时候,杨广更是喜不自胜,拼命地拍手跺脚叫好,仿佛是自己在踩那些高句丽兵的尸体似的,主喜臣狂。虞世基等一干大臣们也都有样学校,跟着杨广一起手舞足蹈起来。
可是随着高句丽军的骑兵出现,两翼的后卫部队损失殆尽,杨广就再也笑不出来了,这会儿的他,就象头困兽似地在来回不停地走动着,不停地搓着手,眼睛却全看向了对面的河岸,只是这会儿开始,高句丽的数千匹战马都在河岸的营地里反复奔驰。扬起漫天的烟尘,刚过河岸二十步,就什么也看不清楚了,只能听到远处隐约传来的喊杀声。还有马蹄声,当然,本方的弩箭击发,投石飞空的声音,也是不绝于耳。
杨广停下了脚步,猛地一跺脚:“王世充这是做什么吃的!眼见麦铁杖在对面拼命。现在不派一个兵强渡过河,只在这里发些弩箭,投石什么的,能起什么用!连朕都看出来了,这些高句丽骑兵已经远离了河岸,深入大营去夹击麦将军的部队了,他是存心要看着麦铁杖全军覆没吗?”
虞世基双眼一亮,马上说道:“陛下所言极是,臣附议!还请陛下先派一良将到前方解除并接替王世充的指挥权,急速调军过河支援,等仗打完了,再治王世充的见死不救之罪!”
杨广的嘴角勾了勾,没有接虞世基的话碴,转头看向了沉默不语的宇文述,说道:“宇文将军,你说,王世充的指挥有没有问题?”
宇文述的嘴角勾了勾:“末将以为,王将军的指挥没有错,高句丽军明显是在设圈套,诱我军过河,现在麦将军所部虽然身陷敌营,但还没有混乱,听这喊杀声,似乎是在结阵向河岸这里突围,若是这时候派军过河支援,高句丽军必然会矢石齐下,攻击河桥上的援军。”
“非但如此,我军的援军占了桥面,对面即使有突围的可能,也无法过桥了,一边要到对岸,一边要撤回来,只有区区三座浮桥,其中还有一座是断的,根本无法迅速一边撤军,一边派援军,搞不好只会挡住自己人回撤的通道!”
杨广的眉头紧锁,追问道:“那可不可以让麦铁杖军到了河岸后不许后撤,固守待援,然后援兵过河去救他们呢?一开始麦铁杖不是带了五千多人过河,救下原来守在河岸的两百多将士了吗?”
宇文述叹了口气:“陛下,以您的英明,应该能看出,第一次之所以麦铁杖他们能带兵冲过去,不是因为别的原因,而是高句丽军有意放我们过去,不然以我们刚渡河时没列阵的情况,他们只要出动骑兵,象这样地攻击,就能全歼我军的抢滩部队了。”
杨广的脸色微微一红,他还真没看出这点,不过他清楚,宇文述是给自己留了足够的面子,他点了点头,脸上又摆出了一副帝王威严的神色,说道:“可是我大隋的铁军,即使是明知对面是刀山火海,也应该一往无前,百万大军齐聚辽河西岸,而高句丽军远不及我军的数量,现在前锋部队已经冲过了河去,难道后方的将士们除了射箭和击鼓外,就什么也不能做了吗?”
宇文述摇了摇头:“陛下,还请您勿要以一时的成败来论英雄,今天我军只冲过河几千人,就几乎查明了高句丽军的虚实和部署,而且杀敌很多,高句丽军即使侥幸一时得手,也可以看出他们是无法在这里和我们继续耗下去的。”
“接下来我军只要多造浮桥,架起个几十座,到时候数万大军同时冲过河去,料那高句丽军是无法抵挡的,他们的辽东主力看起来已经齐集于此,而最精锐的骑兵也就是万人左右,以这样的实力,断难与我军争锋,陛下大可放心,隔日再战,必能一举破敌!”(未完待续。)
第一千零一十章 残阳如血
杨广脸上的神色稍稍好看了一些,他还是摇了摇头:“可是,难道麦将军就这样要眼睁睁地看着他陷于敌阵,而无法营救了吗?”
宇文述装出一脸忠义的神色,慨然道:“将军百战死,马革裹尸是每一个隋军将士这次来高句丽的愿望,今天这情况,我军已经无法救援麦铁杖所部了,如果他们能杀出一条血路,冲回西岸,那自是最好,就算不成功,也能大量地杀伤高句丽军,震慑敌胆,隔日我军再次攻击,他们必不能挡!而麦将军选择了留在敌营战斗到底,而不是让士卒溃散逃回西岸,说明他已经把生死置之度外,以报君恩了,陛下一定要体谅麦将军的良苦用心啊!”
杨广的嘴角肌肉微微地抽了抽,长叹一声:“唉,都怪朕刚才一时心急,下旨要麦将军亲自带队冲击,是朕害了麦将军啊。传旨,若是麦将军此役中壮烈殉国,追封其为上柱国,宿国公,三个儿子,皆赏恩赐官!”
宇文述一下子跪倒在地,一边磕头一边高声道:“末将代麦将军全家谢陛下天恩!”而他的脸上,却浮起了一丝如愿以偿的坏笑,一闪而没。
高句丽军的大将高台上,渊太祚一脸凝重,看着台下的激战,方圆三四里的空地上,隋军剩下的士卒已经不到一千人,周围的隋军尸体尸体堆成了一道环形的尸体墙,多数尸体上都是遍插箭枝,而在这近两千具隋军的尸体外,高句丽军横七竖八的尸体至少有五千具之多,连战马的尸体也足有两三千,多数是肚破肠流,血流遍地,伤兵们垂死的惨叫声响彻了整个战场。
离骑兵突击已经过了三个时辰了,这一仗也从早晨打到了现在的接近黄昏,残阳如血,却不及战地的一片尸山血海。而那仍然屹立不倒,坚守着最后战线,几乎个个带伤的千余名最后的隋军将士,还有那面已经被射得千疮百孔。却仍然顽强地竖立在隋军军阵中央的“麦”字大旗,却仍然高高地迎风飘扬着。
乙支文德长叹一声:“想不到这些隋军的战斗力竟然如此强悍,身陷我十万大军的重甲之中,箭如雨下,铁骑冲杀。却仍然能坚持到现在,不仅无人投降,还杀我五六千军士,实在是可怕,若是隋军个个如这麦铁杖所部,那我高句丽真的危险了!”
渊太祚咬了咬牙,说道:“那是因为有麦铁杖在领着他们作战,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若是隋将个个都如麦铁杖放在后卫防守的那两个人一样。即使是有雄兵百万,我也不会放在眼里!”
乙支文德咬了咬牙:“如此,更不能让麦铁杖活着冲出去了,若他不死,还不知道会给我们高句丽造成什么样的麻烦呢!”
他看了一眼隋军军阵之中,连所有的弓手和弩手也拿起了长槊和大刀,准备肉搏,笑道:“还好,隋军在前面的防守中打光了所有的箭枝,这下只剩长槊了。我们就算用箭射,也能把他们全部给射死!”
渊太祚的眉毛一挑,一举手,道:“不。不能射死他们。”
乙支文德奇道:“为什么?难道还要用将士们的血肉之躯,硬往隋军的矛林槊海上去撞吗?何必呢?”
渊太祚冷冷地说道:“今天的战况,已经着实出乎了我的意料之外,我千算万算,也没有算到隋军有麦铁杖这样的勇士,能以一已之力鼓舞士气。这样重创我军,而且现在对岸的隋军也不可能再过来送死了,所以我军吃掉这千余隋军,只是须臾的事情,但我军今天伤亡惨重,若是最后不敢上前以刀枪来结束战斗,只会远远地射箭,那必定会士气沮丧,接下来隋军再大举进攻,恐怕很难阻挡了。”
乙支文德点了点头:“原来你是在考虑这件事情,渊将军,恕我直言,只怕今天这战之后,你也不能再继续守这辽河防线了。”
渊太祚的嘴角略微勾了勾,也不是很惊讶,淡淡地说道:“有什么理由吗?”
乙支文德长出一口气:“今天一战,我军虽然消灭了七八千隋军,还能击毙他们的大将麦铁杖,但到目前为止,我军的损失也不下万人,即使进行了如此周密的计划和安排,有如此有利的地形,却还受到如此大的损失,只能说明一件事情,那就是我高句丽军的战斗力,远不如当面的隋军。”
渊太祚的喉结动了动,狠狠地一拍面前的护栏,却是无话可说。
乙支文德继续说道:“隋军甲兵犀利,装备精良,即使没有名震天下的隋军骁果军这样的甲骑俱装,弓强槊利的重装骑兵助阵,只靠这支先头的步兵,也是铁甲钢槊,那种大型的步兵弩,更是我军所不具备的,现在我们是占了地利,让隋军无法大规模地集结,占了很大的便宜,可若是在平地之上,隋军摆开阵势,象一开始麦铁杖进攻我军营寨那样,以强弓硬弩为先导,铁甲方阵继进,然后再以铁骑冲杀,那我军是万难抵挡的,就是据营寨防守,也多半是守不住!”
渊太祚咬了咬牙,说道:“乙支将军,不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军也有十万之众,虽然装备不如隋军,可是也弓强箭快,比起对射,未必会落了下风,而且我高句丽军擅长防守,结营硬守,隋军未必能攻得下!”
乙支文德摇了摇头:“可是现在我整个辽东的军队,都集结在这辽河一线,若是隋军留下二三十万军队与我对峙,再分兵去袭占各城,如何抵挡?!若是辽东城一失,我军将士的家属亲人尽成敌军的人质,只怕大军到时候会不战而溃啊!”
渊太祚的眼皮猛地跳了跳,这句话正是他所最担心的,他整个人都以双手撑着面前的木质护栏,身子的重量压得这木质护栏“吱吱呀呀”地直响,他的脸上肌肉直跳,面色铁青,双眼中光芒闪闪,似是在考虑对策。(未完待续。)
第一千零一十一章 趁胜而退
半晌,渊太祚才长叹一声:“只是这样太可惜了,我高句丽的辽东军还从没集结过如此规模的大军,全军上下士气如虹,就是想和隋军决一死战,可是打了一战就退,我怕,我怕是会寒了将士们的心啊!”
乙支文德微微一笑:“现在消灭了麦铁杖部,趁胜而退,这才能保持住最大的士气,回去后婴城固守,只要能拖住几个月,隋军供给不足,士气必然下降!隋军的强弓劲弩可以打穿我们的木盾营栅,却打不穿石制的城墙,只有在城里,才是我们可以防住的最大本钱!”
渊太祚的眼中闪过一丝坚毅的神色,他哈哈一笑:“好,就听乙支将军的,但是要能在这敌前安全退兵,我还需要做一件事情。”
他说着,对一旁的传令兵厉声道:“传令,全军总攻营中的残敌,不许用弓箭,全部肉搏,麦铁杖的尸体不许割取首级,我要全尸!”
王世充的眼中泪光闪闪,看着对面的大营之中,战斗已经进入了尾声,那面不屈的,满是箭孔的“麦”字大旗,最终还是轰然倒下,而死死地撑着那面大旗的护旗军士,已经被十几个高句丽的士兵围着,刀砍矛刺,身上的孔比这大旗上的还多,带着不甘的眼神,扶着旗杆,慢慢地滑倒在地。
麦铁杖的尸体边,围着一百余名高句丽军士,全都默默地站在他身边,同为军人,虽然是敌军,但是对勇士的崇拜,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麦铁杖身边堆积足有膝盖高,至少四五十具的高句丽军尸体,以及他身边那杆已经被杀得卷了刃,敌军鲜血在杖身上凝成了一块块红黑色血块的铁杖,充分地说明了他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还经历了何等惨烈的搏杀。
一身金甲的渊盖苏文,手中的长枪从麦铁杖的尸体上抽了出来,这一枪是对麦铁杖的致命一击,这位隋朝名将最后时刻的疯狂反击。一度打得下马步战的渊盖苏文连连后退,最后还是靠了杨万春在一旁帮忙,才稳住了阵脚,反手一枪刺穿了麦铁杖的铁甲,饶是如此。这也是这位号称高句丽辽东第一勇士的青年将才一生中最惊险的一战了,这让他心有余悸,连平时一向镇定的持枪之手,也有些微微地抖动。
杨万春叹了口气,说道:“这麦铁杖真是个值得尊敬的敌人,隋军先锋即有如此凶悍的战力,看来接下来的仗不好打啊!”
渊盖苏文脸上的肌肉跳了跳,狞笑道:“再凶悍又有何用?还不是被我们全部消灭了吗?来人,给我取下麦铁杖的首级,挂在这河岸之上。我要让隋军看到,即使是他们的大将,也是身首异处,成为异国的鬼,让他们再也不敢小看我们高句丽!”
杨万春摇了摇头:“苏文,别这样,大帅下过令,不得取这麦铁杖的首级,他要全尸的,你这样做。是违反军令!”
渊盖苏文的眼中杀机一现,指着方圆数里之内,已经堆积如山的高句丽军尸体,厉声道:“杨将军。你没有看到吗,这些都是我们高句丽的军士,全是死在此人手中,父帅让我们不用弓箭,全靠肉搏来消灭这最后的千余隋军,不就是为了让将士们狠狠地出这股子怒气吗?现在敌军已经全灭了。他们大将的首级,不正应该取下,高高地挂起,以震慑敌胆吗?”
杨万春叹了口气:“话虽如此,可是大帅军令如山,你我还是不要违背的好,你父帅是多么严厉,多么铁面的一个人,我想你比我更清楚!”
渊盖苏文咬牙切齿地说道:“好,你们都不敢动手,那我就自己来!”他一下子抽出了腰间的宝剑,上前就要去割麦铁杖的人头。几个将佐想要上前阻拦,却被渊盖苏文那杀气十足的眼神所震慑,不自觉地退后几步。
渊太祚威严的声音在渊盖苏文的身后响起:“是谁如此大胆,敢公然违背我的将令?”
渊盖苏文本来已经作势欲斩,一听到老爹的声音,眉头一皱,狠狠地把剑收回了鞘中,回头单膝跪地,说道:“是末将自作主张,与他人无关。”
渊太祚冷冷地说道:“你明知本帅的将令,为何要违背?”
渊盖苏文恨恨地说道:“此贼冥顽不灵,明知必败也不肯投降,在这里指挥手下顽抗到底,杀伤我军数千将士,不取下他的首级,高悬于河岸之上,难解我心头之恨,也难扬我军军威!”
渊太祚的嘴角勾了勾:“这么说来,本帅下令要保全此人尸体,见识还不如你这小子了?”
渊盖苏文抬起头,沉声道:“末将实在不能明白大帅的意图,末将也相信,在场所有的将士们,也都不能明白大帅的意图!”
渊太祚环视四周,却只见众军士们的眼里,多是一副不服气,愤愤不平的神色,他点了点头,沉声道:“你们都是这样想的吗?”
没有人说话,但沉默就代表了一切,渊太祚哈哈一笑:“想不到我们高句丽的勇士,却只能通过以刀剑相加于一个死人,来证明你们的勇气,太可悲啦!”
渊盖苏文一下子从地上站了起来,高声道:“不,父帅,我们不是想逞这种英雄,只是要用麦铁杖的人头,来震慑敌军,也向他们宣告,我们高句丽的领土,是神圣不容侵犯的,只要我们在这里,他们就休想踏上这河岸一步!”
渊太祚摇了摇头,正色道:“谁说了我们要在这里和隋军死战到底了?”
此话一出,从渊盖苏文到杨万春,高句丽所有的将士都脸色大变,齐刷刷地看向了渊太祚,却不知如何开口。
渊太祚沉声道:“大家都听好了,今天一战,大家打得很好,很努力,大败隋军,击杀其大将,完全达到了我们这回出兵,列阵辽河的目的。但是现在,我们不能再继续守在这里了,敌军势大,而且战斗力如何,各位都已经亲眼看到,在他们造出更多浮桥,可以全面渡河进攻之前,我军必须撤退,回守各城,靠着我们高句丽的坚城要塞,继续与隋军周旋!”(未完待续。)
第一千零一十二章 重赏遗孤
渊盖苏文不服气地说道:“不,父帅,我等绝不愿意就这样走了,今天明明是我军胜了,为何反而要撤退?”
渊太祚冷冷地说道:“你小子懂什么,今天你能胜,是靠的我们十万人打人家五千人,隋军只有三座浮桥,后援不济,部队无法展开,才让我们占了便宜,此时若不退,等隋军几十道浮桥架起,一次冲过来几万人,你还打什么?若是我军这支部队全损失在这辽河,那整个辽东,隋军便可不战而下,身为将帅,不去冷静地判断战机,只会逞匹夫之勇,不觉得羞愧吗?”
渊盖苏文给渊太祚说得满脸通红,只能惟惟诺诺地称是。
渊太祚看了一眼周围沉默不语的众将,说道:“众军听我号令,从今天晚上开始,按城为单位,从南苏城,白岩城开始,由城主领队,以急行军速度撤回,然后坚壁清野,闭城固守。”
渊太祚说到这里,眼光落到了渊盖苏文的身上:“大兄渊盖苏文,公然违抗将令,按律当打一百军棍,念在现在情况紧急,准你戴罪立功,率军一万断后,以掩护全军撤退。”
渊盖苏文的脸上闪过一丝错愕,但还是拱手行礼道:“遵父帅的军令!”
渊太祚的目光落到了麦铁杖的尸身上,他上前两步,蹲下身子,轻轻地以手合上了麦铁杖圆睁的双眼,说道:“给对面隋军传信,就说麦铁杖的尸体,我们以礼相待,若想来取,让他们同意我们过去谈赎金的事!”
入夜,隋军大营,杨广换了一身甲胄,让他看起来更象个主帅而不是一个文人,他的脸色阴沉,大帐内的熊熊火光。映得他这一身金光闪闪,可是在帐内的文官武将们,却都不敢抬头看他一眼,倒也不是因为他这身金光实在刺眼。而是谁都知道,今天攻击不成,损兵折将,杨广这会儿正是怒不可遏,轻易最好不要触他的霉头。
在帐内帅案前的地上。跪着三个一身缟素,孝服遮盖着衣甲,额头上缠着白布的人,正是麦铁杖的三个儿子麦孟才,麦仲才和麦季才,三人都在地上哭得泣不成声,不停地用拳头捶着地面,反复说的就是那么两句话:“还请至尊给我兄弟一支精兵,明天我们就杀过浮桥,踏上东岸。为我们的父帅报仇!”
杨广轻轻地叹了口气,眼中隐隐有泪光闪动,说道:“三位忠臣之后,请起,今天你们的父亲死得壮烈,朕亲眼所见,悲恸不已,改日一定要亲率天兵,踏平东岸,尽杀这些高句丽兵将。为你们的父帅复仇!”
杨广摇了摇头:“三位,朕能理解你们的悲痛,朕已经说了,一定会率天兵。踏平东岸的,只是现在我们还需要时间,来造更多的浮桥,调集更多的军队。你们放心,到时候朕一定会给你们复仇的机会的!”
杨广说到这里,转头对着站在左边文官队列的第一位的虞世基说道:“虞侍郎。宣诏!”
虞世基行了个礼,摊开一张黄色绢帛的绸书,宣了起来,里面的内容无非是说麦铁杖公忠体国,勇烈过人,亲率士卒杀过东岸,最后壮烈战死,气贯长虹,追赠其为上柱国,宿国公,三个儿子,各官升三级,而宿国公一爵,则由长子麦孟才所袭。至于虎贲郎将钱士雄,孟叉,也是奋战而死,同样加官晋爵,由其嫡长子袭承。所战死的官兵,一律按正常赏格加倍抚恤。
杨广今天在高台上离得远,并不知道钱士雄和孟叉擅离职守,导致后军混乱,被高句丽军骑兵轻松突破的事情,加上宇文述进言,要对战死将士一视同仁,全都论功抚恤,这样才能收买军心,让其他军士效死力,所以杨广也就不再过问后军是如何混乱的事情,对所有将士们都加以抚恤了。
三人闻诏之后,痛哭一阵,纷纷磕头谢恩,然后才退了下去,大帐里随着这三人的离去,变得好像宽敞了不少,可是帐外的风吹得火烛仍然不停地摇晃着,透出一股难言的阴森气氛。
王世充站在右边的武将队伍的后端,在一众十六卫的大将军们面前,他这个虎贲郎将,也只能站在这个位置了,若是在文官中,以刑部侍郎加大理少卿的本官,倒是可以排在中间。
不过现在这种情况,王世充倒是宁可自己站得越远越好,因为他深知杨广的个性,死人已经抚恤了,也就是不会追究其过失,那么要为这战的失利承担责任的,第一个就会找上自己,因为好面子的杨广,是绝对不会承认这战是因为自己的瞎指挥而损兵折将的!
杨广的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声音抬高了几度,与刚才对麦家三个儿子说话时的和颜悦色不同,这回他的声音充满了冷酷与严厉:“虎贲郎将,前军检校(代理)指挥官王世充何在?”
王世充定了定神,平静地走出了队伍,在上百道注视着自己的目光中,不卑不亢地行了个军礼:“末将在此。”
由于是在军帐之中,所以王世充没有行君臣之礼,杨广点了点头,脸上的表情仍然非常严肃:“王将军,你能不能给朕解释一下,今天为何不派遣援军过河,去支援麦将军,害得他孤军奋战而亡?”
王世充面不改色,说道:“回大帅的话,今天明显高句丽军是布下了陷阱,等着我军去钻,所以末将认为,坚持不派援军过河的做法,是对的!”
杨广的眉头一皱:“本帅不认可你的说法,麦将军今天大发神威,孤身过河,我五千锐士受此鼓舞,从浮桥上冲过了河岸,这本是我军加大后续部队的投入,一举拿下高句丽营栅的好机会,你为何不派兵呢?本帅虽然离得远,但这双眼睛可没瞎,当时麦将军已经清理出了一片空场地,你却不发救兵,到底是战机的选择问题,还是你的嫉妒心在作怪?!”(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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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一十三章 战后问责
王世充正色道:“回大帅,河岸不过五十多步宽,而且两侧没有任何掩护,当时高句丽军的拦阻矢石极为薄弱,与前面射击我河岸部队时的那种箭如雨下不可同日而语,所以末将当时判断,敌军是故意诱我更多的部队过河,让大军挤在一起,不得展开,到时候他们再先以箭雨清洗,然后两侧以铁骑或者步军冲杀,我军窝成一团,根本无法列阵,只能眼睁睁地被屠杀!”
虞世基冷笑道:“陛下,王将军分明是巧言令色,为自己的失误开脱。麦将军明明可以列阵强攻敌军的营栅,后来也攻了进去,若是说前面的时候河岸上人太多,无法施展,所以没派援军,可是在那之后,王将军为何不派援军呢!”
杨广点了点头,虞世基虽然不懂军事,但是也把自己这个外行想说的话给说了出来,这样万一一会儿丢人现眼,也给自己保全了面子,他说道:“王将军,虞侍郎的话,你如何回答?”
王世充微微一笑,看着虞世基,说道:“不知虞侍郎可否知道,援军从列阵到冲过浮桥,再到展开列阵,需要多长时间呢?”
虞世基完全不懂军事,今天也只是想借机踩一踩王世充,为自己,也为封伦出一口一直被王世充打击和夺宠的气,他也清楚杨广对王世充很喜欢,不可能因为这次的事情就真的打倒了王世充,但能借机说出杨广心里想说而不好意思说出的话,就是他这个职业马屁精的职责所在了。
从他今天对杨广的察颜观色和以往的一向认识来看,杨广的军事素质和能力,也和自己就是个半斤八两,自己想不明白的问题,杨广多半也不知道,现在说了,还能捞个忠臣的印象分,何乐而不为呢?
可是王世充的话又戳中了他的软肋。他的才能除了拍马屁外,就是在文章华丽,拟定诏书上,对这军事。却是一窃不通,他勾了勾嘴角,说道:“这个,这个是你们将军们的事情,我这文官哪会知道?”
王世充微微一笑。对着杨广说道:“回大帅的话,您应该很清楚,要是想调集军队,列阵,选将,然后冲过浮桥,再重新列成横队,至少是需要一个时辰的时间的。”
杨广点了点头,装着很懂的样子:“这个,朕自然是知道的。只是这列阵,选将的事情如果你能提前进行,那也不至于措手不及了。”
王世充平静地说道:“大帅,当时为了掩护麦将军他们三支纵队过桥,我军是把二百多部投石车都放在岸边的,以投石的力量来压制敌军的弓箭,所以当时岸边无法列阵。”
“至于麦将军他们冲过桥后,一时敌情未明,不知道敌军会不会铁骑冲杀,我军若是战事不利。还要给麦将军他们留下撤回来的通道,这个时候,也不能贸然地列阵冲过去支援,陛下身经百战。熟知兵法,末将说的这些情况,您自然是一目了然,不需要末将过多解释的。”
杨广的嘴角勾了勾,在这种情况下,不要说虞世基这个军事白痴。就是那些大将们也都连连点头,或者是一言不发,没有一人来反驳王世充的话,他知道这些关陇将领们,平时看王世充不爽的可不是一个两个,若不是王世充实在的回答得无懈可击,早就有人出来驳斥他了。
杨广的眉头稍稍地舒缓了一些,说道:“可是当麦将军一路突破,杀入敌营之后,你为何不组织部队去救援呢?这时候总没有什么不好列阵,或者是河岸上无法展开的问题了吧。”
王世充叹了口气:“回大帅的话,这时候本来末将是准备要下令派出援军的,可是就在此时,作为我军后卫的河岸部队,却因为争抢首级,而自乱阵型,也就在此时,高句丽军的骑兵从两侧出现,一下子冲垮了我军的防线,这个时候,再派援军已经来不及了,末将只能作出临时的决断,以投石车和弩箭全力射击敌军骑兵,希望能为麦将军的突围打开一条通道!”
杨广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这时候麦将军为什么不撤回来?”
王世充的脸上装出了一副悲伤的神色:“以末将的判断,麦将军在知道后路已失的情况下,知道败局已定,若是向河岸方向突围,士兵们一定会争着从浮桥逃生,到时候阵形散乱,无法抵挡,不仅杀不了多少高句丽军,也改变不了全军覆没的结果,军令如山,大帅既然对麦将军下了死命令,那么非胜即死,就是麦将军的结局,他选择了在敌营中壮烈战死,以求最多地杀伤敌军,震慑敌胆,也是麦将军对大帅,对我大隋忠心的表现啊!”
王世充说得声泪俱下,一双碧绿的眼睛里,泪光闪闪,他这也不完全是为了作戏,想到与麦铁杖二十多年生死与共的交情,今天却是天人永隔,他的心里也是一阵止不住的伤感,连声音也变得哽咽起来了,在场众将也都受到他这情绪的感染,个个动容唏嘘不已。
杨广也有些后悔今天自己下达了那道要麦铁杖送死的命令,王世充的话婉转地把这个意思给提了出来,却又点到为止,只说军令如山,没说自己命令有误,算是给足了自己面子,这种情况下,实在不好再说王世充什么,他沉吟了一下,说道:“王将军,今天的战果如何,最后统计了吗?”
王世充擦干净了眼泪,郎声道:“我军过河将士七千三百四十七名,无人生还,因为战场最后被敌军所控制,我军无法点验首级数,所以也无法统计敌军损失的具体数量,但以末将多年的从军经验来看,今天敌军战死数量当在七千以上,伤者亦有七八千。”
“今天这一战,我军虽然过河部队全军覆没,但也可以说是重创了敌军,使之为之气夺,那些高句丽人,从将到兵,都见识了大隋天兵的强悍战力,已然胆寒,隔日再战,我军必胜无疑!”(未完待续。)
第一千零一十四章 全面开花
杨广的眼睛眨了眨:“王将军,军中无戏言啊,你说的话,当真吗?”
王世充一挺胸膛,大声道:“当真!一开始攻栅时敌军就损失三千余人,后来在围攻麦将军所部时,更是伤亡惨重,光是他们的骑兵冲击我军槊阵,就至少损失两三千人,以至于后来他们的骑兵都不敢再骑马突击,全部下马步战了。”
杨广哈哈一笑:“好,太好了,让高句丽人知道我天兵的威力,王将军,明天本帅命你为先锋,打过河去,一定要拿下高句丽军的营寨。”
王世充连忙说道:“大帅且慢,末将有话要说。”
杨广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悦的神色:“你还有什么话要说?莫非,你不敢带兵冲锋吗?刚才你王将军不是说了,敌军已经胆寒,再战必败吗?难道说你刚才说的不是实话?”
王世充一拱手,正色道:“非也,大帅,今天的高句丽军,仍然未尽全力,所以明天,不是攻击的最好时机!末将的生死早已经置之度外,但末将必须要考虑将士们的生死,更要考虑大帅作为天子的威严!”
杨广唇上的两抹胡须一挑:“高句丽军未尽全力?王将军,你这话有何依据吗?他们连隐藏的骑兵都出动了,还有什么招数没使出来的?”
王世充正色道:“大帅,末将一开始就说过,高句丽军弓强箭快,这才是他们最厉害的武器,即使是骑兵,以他们那种骑兵的装备和战术,也绝难与我军的骁果铁骑,幽云突骑这些重骑兵对抗,甚至连我军的排槊步兵方阵,也很难攻破,所以在末将看来,敌军的轻装步兵。骑兵皆不足惧,唯一需要担心的,还是他们的弓箭手和投石车。”
杨广点了点头:“你的意思是,一开始高句丽军是万箭齐发。射得我军第一批渡河的两千余人几乎全灭,可后来麦将军他们冲过了浮桥,踏上东岸,是高句丽人有意为之 ,故意放我们过河的?”
王世充点了点头:“除此之外。绝无其他的解释,如果是高句丽军的箭枝不足,那在我军第一批部队伤亡过半后,就不会再那样狂射不止,而是会把箭省下来对付我军后面的部队,可是麦将军过河之后,他们的箭雨就停了,甚至我军第二批过河的部队都没受到什么远程伤害,这明显是他们有意引诱我军过河的。”
杨广的脸色一变:“你说什么,他们是故意引我们过河?这怎么可能呢?难道高句丽军有把握能吃掉我军?”
王世充沉声道:“末将以为。正是如此,包括两侧的骑兵突击,明显就是为了全歼我军而作准备的,可我军没有上当,也没有第一时间就把大量的部队送过河去,这样就避免了被他们的弓箭大量杀伤,他们不得已才出动了骑兵冲击河岸,而不是用弓箭来对付麦将军的五千战士。就是因为他们认为,靠骑兵可以解决掉的,不值得暴露自己的真正杀手锏。”
杨广想起一开始自己的两千人冲过河去时。对面那种箭如雨下的情形,点了点头,说道:“听王将军这么一说,还真是有几分道理。各位将军,你们也都同意王将军的意见吗?”
在帐内的众将,都是征战多年的宿将,也都知道在这个时候,切不可为了私人的恩怨而坏了大事,王世充说的。不过是最基本的军事常识,所有人都能看出来,于是一个个都点头称是。
杨广的目光落在了宇文述的身上:“宇文将军,那你说高句丽军的弓箭若是如此厉害,我军又有何办法,能够突破这辽河防线呢?”
宇文述平静地一抱拳,说道:“办法其实不难,无非就是在这辽水之上,多架浮桥,最好能加个二三十道,然后我军数万军士,同时沿桥过河,高句丽军就算弓箭再厉害,也不可能处处防住,一旦我军某一点形成突破,然后直攻高句丽军的营寨,与敌形成混战肉搏,则其弓箭手无法再继续射击河岸,我军若是大军过河,敌军必败!”
宇文述的话也是在场众将的心声,今天浮桥强渡的战法已经经过了实战的检验,而对面高句丽军的优劣势也一览无疑,这种战法,几乎是每个将军的必然选择,于是一个个将军都行礼附议,顺便表达一下愿亲自领兵过河的请战之心。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这回的全面突击,不可能再象麦铁杖那样倒霉了。
王世充却是站在原地,一言不发,他的心里开始盘算起来,宇文述和各位将军们都能想到的事情,高句丽军的主帅也不可能不知道,接下来他还会留在河岸这里,与隋军作无谓的硬拼吗?不会,一定不会的。如果自己是那个渊太祚,这会儿一定会想办法连夜溜掉,可是这十几万人在敌前撤退,如何能隐藏自己的行踪呢?他渐渐地思考得出了神。
杨广看到王世充在思考着什么,没有跟着其他人一起附和自己,有些不高兴,沉声道:“王将军,你又在想什么事哪。”
王世充猛然地回过了神来,他意识到不能把自己的想法说出,这战按自己的既定方针,是要打败,削弱而不是全歼高句丽的辽东部队,今天麦铁杖一战杀伤敌军在两万以上,已经可以说达到了目的,高句丽此时退兵,没有伤筋动骨,却又有防守各城的力量,这才是他所希望的。
于是王世充打定了主意,接下来的事情,就是想办法让高句丽军安全撤退,不至于在这辽河东岸被隋军全歼,他拱起手来,行礼道:“陛下,末将刚才在想,要多少时间才能把这些浮桥全部建好修好。”
杨广一下子来了兴趣,连忙追问道:“哦,王将军还能算出我军全面渡河需要的浮桥数量和建造时间吗?你若是已经算出来了,那赶快告诉大家,事不宜迟,我军可以连夜赶制。”(未完待续。)
第一千零一十五章 你的想法与朕完全一样
王世充点了点头:“末将刚才在想,这十里宽的河面,确实只能加个三五座浮桥,再多就会给敌军的投石车大量杀伤了,而且对方如果矢石如雨,浮桥又靠得太近的话,很容易给敌军的石块砸毁浮桥。”
“就象今天的三座浮桥就给砸坏了一座,而且我们的浮桥只是用一条船上面加了木板,仍嫌太窄,只能过步兵,无法过骑兵,今天若是有骁果军这样的铁骑部队上岸,那就根本不用怕对方的骑兵了。所以末将在想,是不是要造更宽的浮桥,以利更多的部队,尤其是骑兵过河?”
杨广的双眼一亮,笑道:“王将军果然足智多谋,你与朕想的完全一样,那现在你来说说,接下来要怎么做,才能架起更多,更宽的浮桥呢?桥一多,再一加宽,给石头砸到的可能性就会大大增加了吧。”
王世充微微一笑:“所以我军不能就指望着这十里宽的河面,还要在别的地方想办法强渡,若是百里的范围内同时渡河,高句丽军必然顾此失彼,无法应对啦!”
杨广摇了摇头,脸上闪过一丝失望之色:“王将军,你不是不知道这辽河的水文,现在这个季节,各处的流水都很急,只有这十里宽的地方,才是水流最缓的地方,换了他处,只怕这浮桥一扔进水里,就会给冲走啊。”
王世充的眼中碧芒一闪,朗声道:“回陛下,这里的水流缓,是因为此处河面较宽,水底的石头多,可是在其他处,我们可以用别的办法,来让河水也变缓。比如找到这辽河的上游窄处,扔大量的沙包入河道,甚至直接堵住辽水,就可以让各处水流都减缓。达到渡河的要求啦!”
此话一出,举帐内的文官武将全都脸色一变,相互之间交头结耳起来,杨广的嘴边勾起了一丝笑容。一闪而没,他干咳了一声,说道:“诸位将军,各位爱卿,王将军的这个提议。大家觉得怎么样呢?”
虞世基上次讨了个没趣,这回不敢吱声了,可是裴蕴却是眼珠子一转,站了出来:“王将军,你的这个设想很好,但依本官看来,只怕未必可行啊。这辽河不是普通的小河,长达数千里,源头还在北方的荒山之中,这上游要走多远。你能计算得到吗?”
王世充摇了摇头:“末将也只是刚来辽东几天,还没有打探到辽河上游的水路,但末将以为,未必需要到那水源处。”
裴蕴“哦”了一声:“不到水源处,又如何能找到可以堵住的河道?向着急流的水里扔沙包,真的能把水流给堵上吗?”
王世充微微一笑:“不一定要找到水源,只需要找到一处足够窄的地方,用一些特殊的手段,即可成功!”
杨广的双眼一亮,急道:“王将军。你有什么特殊的手段,能堵死这辽河河水?”
王世充收起了笑容,正色道:“这个嘛,关系重大。末将还请求与陛下单独奏对。”
宇文述的脸色一沉:“王将军,这是军议,在场的众位文官武将,俱是我大隋的栋梁,你在这里还要保密,这是什么意思?是想说我们这些人里。还会有高句丽军的奸细和密探吗?”
王世充连忙摇了摇头:“不是的,宇文将军,卑将非是这样的想法,只是卑将的设想,还未完全成熟,所以想先和陛下单独奏对,以聆听陛下的教诲。”
宇文述的嘴角勾了勾,还想再说,杨广却摆了摆手:“王将军说得有理 ,各位爱卿且先退下,容寡人与王将军先行商议。”
一堆文武重臣们愤愤不平地出帐而去,裴世矩的神情严肃,路过王世充的时候摇了摇头,似是在有些怪他不应该在这时候这样出风头,而王世充的神情若定,站在原地,带着淡淡的,自信的微笑,一言不发。
一群文武官员们退出大帐后,空气都变得清新了不少,杨广又一挥手,帐内除了那三个聋哑的侍卫外,所有侍卫也都离开,他看着王世充的脸,缓缓地说道:“王爱卿,现在你可以说说你的办法了。”
王世充收起了笑容,正色道:“其实末将也是从今天的渡河作战中想出来的点子,我们既然可以让这浮桥上可以通过军士,也可以做个装满沙袋的浮桥,直接投进河水中,以阻断激流。”
杨广的嘴角勾了勾:“你这是什么意思,朕不是太明白!”
王世充微微一笑,说道:“我军可以在上游某处急流那里,装着和别处一样,要强渡这辽河,然后做出一些浮桥出来,上面不仅盖着船板,而且在木板下布满沙袋,等这浮桥搭到中央,如第五第六段的时候,则凿穿船板,让这些堆满了沙袋的船只下沉,这样一来,即使是第一次不能阻断流水,只要多来一两次,那么就算我军不能完全阻断辽河,也能让河水的流速大大放缓,此时再全力架桥,必定事半功倍,可能象一些窄的地方,不用桥就可以直接可以冲过河去了。”
杨广听得两眼放光, 连声说道:“好,好,太好了,王爱卿,你真的是太聪明了,只是。。。。”他的眉头又是微微一皱:“只是高句丽军会让我们这样轻松地沉下浮桥沙袋,来阻断水流吗?”
王世充自信地点了点头:“陛下,相信我,高句丽军的数量远不及我军,根本无法防守这几百里宽的河岸,我军只要处处分兵,摆出要全面渡河的架式,那高句丽军一定会处处分兵防守,一处河岸最多一两千人的营地,这种程度,是无法阻止我军某处突然沉船堵河的。”
杨广哈哈一笑:“王爱卿,你的想法和朕的完全一样,好,就按你说的办,不过,你选好在哪里渡河了吗?”
王世充心里一边骂着杨广实在不要脸,也不知道是什么开始,连这些臣下的创意都要堂而皇之地偷到自己的身上了,还美其名曰,你的想法和朕完全一样。(未完待续。)
第一千零一十六章 敌营来使
在王世充看来,杨广的这句口头禅,估计又是虞世基这帮孙子给惯出来的。不过要是真的他的想法能和自己完全一样的话,那自己也再别想着造反,收拾收拾回家当个土财主得了。
但王世充的脸上仍然装得一脸谦恭的神色,说道:“回陛下,微臣虽然对这辽河的水文还不是太了解,可是这几天也来回在四处的河岸这里巡察,据微臣观察,离这里四十六里处的一处河道,很窄,只有我们当面的河道的一半左右宽,但是水流很急,在那里堵的话,应该能达到最好的效果。”
杨广的脸色微微一变:“只有一半宽?那这河水的流速也是倍于这里了?”
王世充点了点头:“正是如此,不过陛下但请宽心,到时候可以先在第一二段浮桥架设的时候,就沉个十段八段的浮桥,如此一来,高句丽军还会以为我军在激流上无法架桥,必不会全力防备。”
“等有个十段八段的沙袋船落进水里,也一定能减缓这里的流速,后面再要架桥,就容易许多了。只要这里一给堵上,就发狼烟告知其他各处的部队,让他们开始全面架桥,水浅处的更是不必架设全段浮桥,可以涉水强冲,如此一来,几十道大军齐发,高句丽军必然全线崩溃!”
杨广的脸上笑开了花:“很好,很好,王爱卿,你的想法和寡人完全一致!就这么定啦!”
王世充作出一副恭顺的姿态,行了个军礼:“那微臣这就去查看那里的地形,还请陛下督促工匠营的宇文尚书和何少监(少府监何稠,造大龙船的那位,也是个巧匠)他们,这几天赶一下工,造出几百架浮桥,尤其是用于沉船堵河的,怕是要至少二十段今天的这种分体浮桥才行。”
杨广点了点头:“这点你放心吧,朕会让他们尽力的。你把那沉船处的情况摸清楚。早点来回报!”
王世充应了一声,正要回头走,却突然听到帐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转头一看。却是负责这御营内护卫的将军段达,一身戎装,急匆匆地前来,看到王世充站在这里后,略一颔首。算是打了个招呼,却直冲着杨广而去,行了个礼:“启奏陛下,末将有要事相告。”
王世充倒是很想留下来听听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他知道,自己绝不可以表现地对这些事情太过热心,于是向着杨广行了个礼:“微臣告退。”然后转身离开。
杨广连忙说道:“王爱卿且慢。”他同时扭过头对段达道,“究竟是何事情,是政事还是军机,还是后宫之事?”
段达连忙回道:“乃是重要军机。”
杨广松了一口气。对王世充笑道:“王将军,你可有兴趣听一听呢?”
王世充连忙摆了摆手,说道:“陛下,万万不可,这是军机要事,只能单独向您禀报的,若是微臣在这里听,只怕于礼法不合。”
杨广哈哈一笑:“没有关系,王爱卿,你足智多谋。很多事情上的见解都与朕完全一致,有你在,正好可以帮朕出些主意。”
王世充皱了皱眉头,说道:“只是。只是今天微臣已经因为单独献策的事情,让一些文官武将们有了心结,这时候再留下来听这重要军机,只怕,只怕其他的各位将军们,大臣们。会对微臣更有看法!”
杨广的脸色一沉:“是朕让你留下来听的,关他们何事!王爱卿你只管放心,朕会拟一道旨意,让他们都不得对此事横加议论,违者以大不敬论处。”
王世充心中一阵得意,这回只会让杨广跟那些手下们更加君臣离心,至于他们会不会恨上自己,那无所谓,反正以后乱世时要起兵争天下,以兵法权谋让这些人都臣服于自己。
但王世充的脸上却是摆出了一副激动不已的表情,就差热泪盈眶了,他的声音也有些哽咽起来:“陛下,您,您对微臣的大恩,微臣就是粉身碎骨,也难报万一啊!”
杨广笑着点了点头,转身段达道:“段将军,有什么重要军情,你可以说了。”
段达沉声道:“高句丽军那里派了一个人,举着白旗,从浮桥上过来了,说是有要事,要面见陛下商议。”
王世充心中冷笑,果然,高句丽军今天虽胜犹败,一定是要想办法拖延,为自己的撤军溜号创造机会了。在这件事上,自己一定要助他们一臂之力,刚才自己提的那个沉船堵水的办法,也是想尽量拖延几天时间,给高句丽军主力的跑路留下机会。
杨广的脸色一变:“什么?高句丽还敢派人前来?混蛋,朕要斩了这个使者,为麦将军报仇雪恨!”
王世充连忙说道:“陛下,万万不可。”
杨广微微一愣:“怎么,有何不可?”
王世充平静地说道:“陛下,我大隋是礼仪之邦,天朝上国,自古两军交战不斩来使,若是我们就这么杀了使者,反而会让人耻笑,至于麦将军的仇,等我军踏平辽东,生擒这高句丽军的主帅,再将其剖腹剜心,以血祭英灵!”
杨广略微点了点头:“王爱卿,你的想法与寡人完全一致。只是既然如此,把那高句丽使者赶走就是,朕觉得这个使者前来,一定是来打探我军虚实的,仗已经打到这种程度,也没什么可以再谈的了,除非让高句丽国王现在就称臣投降,跪伏膝行,来我大营谢罪,但你觉得高句丽人会答应这个条件吗?”
王世充微微一笑:“陛下圣明,高句丽军今天一战,虽然侥幸得胜,但也是损失惨重,依臣愚见,他们可能是想来提什么体面的停战或者投降条件,陛下不妨尽量虎贲精锐于御营之中,让那高句丽使者来见,一来可以壮我军威,震慑敌胆,二来也可以听听他们的条件。”
杨广轻轻地“哦”了一声:“他们会提什么条件?王将军,你说的是他们想要投降?朕觉得这不太可能吧。”(未完待续。)
第一千零一十七章 阴雄升帐
王世充摇了摇头:“陛下,恕微臣直言,一切皆有可能,先前陛下您说过,高句丽内部也是派系林立,互不统属,这辽东地区就是他们的东部褥萨渊太祚所控制,即使是高句丽国王高元,也无法插手这里,所以辽东是渊太祚的地盘,并不是高句丽的,陛下这回起大兵讨伐高元,而渊太祚却成了抵挡我大隋天兵的第一道防线,今天一战,他想必也见识了我军的威力,已经有所胆寒,所以派人前来,只怕多半是要谈一个体面的投降,或者说是停战的条件。”
杨广点了点头:“听王爱卿这么一说,倒是很有可能,好吧。那你觉得,朕要如何应对呢?”
王世充笑道:“陛下切不可亲自接待这个高句丽使者。那高元只不过是陛下御赐的高句丽国王,位列王公而已,本就是和陛下比,低了许多,而这渊太祚,更是高元的臣子,充其量也就是和微臣这样的下臣地位相当,他派的使者,陛下找一虎贲郎将,最多找一军的主帅来接见即可,怎么可以以天子之尊,却亲见这跳梁小丑呢?”
杨广听得连连点头,他打仗不行,但死要面子,又熟悉这些礼法,本就是很不乐意亲眼见那些高句丽人,王世充的话给了他充分的理由,他说道:“那么,王爱卿要不要先辛苦一下,代朕去见那高句丽使者,探探他们的虚实?”
王世充笑着拱手行礼道:“为陛下分忧,那是微臣的职责所在。臣遵旨!”
王世充坐在了御帐内的一处偏营大帐里,一身明光大铠,大红色将袍外罩,帐外直到这御营的门口,都是膀大腰圆,全副武装的骁果军士,夹道而立,个个扶刀持槊,威武雄壮。黑色的面当下,一双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杀气四溢。
这些号称可以拳上站人,臂上走马的壮士。对于今天白天里这样惨烈的大战,没有亲自参与,都一个个攒足了劲,这会儿听说高句丽使者要前来,个个怒火万丈。拿出了一百二十分的劲头,只等着王世充一声令下,就一涌而上,把这高句丽来使给乱刀分尸,砍成肉泥,方解心头之恨!
但是这个高句丽来使,看起来也就二十多岁,白布缠头,神情自若,他的个子不算太高。七尺出头,比起绝大多数的骁果军壮士,都要矮上了半个头以上,他的两个随从,也都是昂藏男儿,却已经有点面色苍白,走路也变得有点机械了,显然是被这些骁果壮士的气势所吓阻,走到离大帐还有一百多步的内营门口,竟然是再也迈不开脚步了。
这名领头的高句丽小将。正是号称辽东双壁之一的杨万春,今天是特地奉了渊太祚的命令,孤身来隋营,商谈归还麦铁杖尸体的事情。在这事上,渊太祚也是有意使了个心眼,谁都知道在这时候来隋营,乃是九死一生的危险之举,在内心深处,渊太祚也实在有些警觉这位少年成名的安市城少主。如果能借着隋军之手除掉这个跟自己儿子齐名的少年俊杰,对渊家乃是大大的好事。
杨万春对此也是心知肚明,但军令如山,不得不从,他年纪虽然不大,但已经经历过不少次激战恶战,这次前来,更是把生死置之度外,虽然对于骁果军士的雄壮威武也是暗中称奇不已,但是脸上仍然作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于这槊林刀山之中,也是面不改色。
杨万春就这样沉稳地走进了大帐之中,而他的两个随从都被拦在了大营门口之外,王世充独据胡床而坐,两边站着一干校尉左右的中低级将佐,个个挎刀按剑而立,看着杨万春的目光,也充满了怒气。
杨万春走到帐中,向着王世充行了个军礼,用流利的汉语说道:“高句丽军使者杨万春,奉我家大将军,东部褥萨渊太祚之命,前来与贵军交涉。”
王世充对于这个少年将军会说汉语,也并不是十分吃惊,连作为西部大人, 成天呆在平壤城的乙支文德也会说汉语,这辽东之地的高句丽人会说汉话,实在不算是件奇怪的事,他点了点头,说道:“我乃隋军左骁卫虎贲郎将王世充,代表我军,来接待贵使。”
杨万春的脸色微微一变,左右张望了一下,说道:“这回本使前来,是想面见你们隋朝的皇帝陛下,将军最好还是通报一下你们的皇帝陛下,本使要面见的是他。”
王世充的眉毛一竖,猛地一拍面前的帅案,震得杨万春也是神色微微一变,只听王世充厉声喝道:“好个狂妄的使者,我们大隋天子,是何等的尊贵身份,不要说是你个小小的使者,就是你们高句丽的国王高元,在我们皇帝面前,也只是臣子罢了,根本不配谈什么见我们皇帝陛下 ,你这使者,最好还是搞清楚状况,分清楚尊卑的好!”
杨万春的嘴角勾了勾:“只是今天本使前来,商谈的是军机要事,将军的职务不过是虎贲郎将,真的可以作得了这个主吗?”
王世充冷笑道:“既然今天我们的大隋天子安排了本将来跟你们谈判,那就是给了本将充分的授权,你不用管什么作不作得了主的事情,把你的来意报出来,本将能作主的,自然会作主,不能作主的,也会给你一个明确的答复!”
杨万春点了点头:“好,这次本将前来,就是奉了渊大将军之命,前来和贵军接洽有关赎回麦铁杖麦将军遗体的事情。”
王世充的心中一动,说道:“你说详细一点,麦将军的遗体赎回,这是什么意思?你们没有取下麦将军的首级吗?”
杨万春微微一笑:“我们家渊大将军说过,麦将军乃是忠烈之士,即使是作为对手,同为军人,也应该向他致以崇高的敬意,所以渊大将军严令,不得损害麦将军的遗体,连同他的两位副将,钱士雄将军和孟叉将军的遗体,可以一并由你们隋军赎回。”(未完待续。)
第一千零一十八章 赎买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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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世充哈哈一笑:“如此说来,我们隋军倒是要感激你们高句丽军的全尸之恩了?你们杀我七千将士,现在却又假惺惺地把主将的尸体归还,是想我军感激你们高句丽人的仁义,还是想瓦解我军的斗志?”
杨万春摇了摇头:“王将军,请你听清楚了,不是归还,是赎回。”
王世充的眉头一皱:“这又是什么意思?你们难道还想借这尸体,再要一笔钱吗?本将原以为你们还算是尊重敌人的军人,可现在看来,也不过是些借尸勒索的土匪贼人罢了。”
杨万春的眉头一皱,朗声道:“王将军,留点口德吧,说话不要这么难听,我军今天一战,也是伤亡不小,光是为了击杀麦铁杖,就有数十名勇士战死,要想我军忍住愤怒,不去取下麦铁杖等人的首级,渊大将军实在是作了很多的工作,甚至下了将令才阻止住,别的不说,你们为此出一些我军战死将士的抚恤金,这个要求不为过吧。”
王世充冷笑道:“再花言巧语,也改不了你们这种卑劣的行径。好吧,我们大隋皇帝这次御驾亲征,也是要以仁义之心,征服你们这些化为蛮夷,既然你们能保全麦将军的尸体,我想我们的皇帝陛下,是会考虑这个提议的。你说吧,要赎回麦将军的尸体,时间是在何时,要我们付多少钱?”
杨万春微微一笑:“我军需要清点一下战场,再好好地清理一下麦将军的尸体,交尸体的时间嘛,就暂定在三天之后的午时,你方可以派二十名军士过河来迎麦铁杖的尸体,我们的要价是金砖十箱。”
王世充的脸色一沉,冷冷地说道:“杨使者,你们开的价也太离谱了点吧,三具尸体。就要金砖十箱,真当我们大隋是遍地黄金吗?”
杨万春哈哈一笑:“你们大隋不是天朝上国吗,我听说你们接待西域各国使节的时间,名贵的地毯可以从东都的城门口铺满整个城市的大街小巷。而全城的树梢枝杈之上,也都挂满了绫罗绸缎,你们的皇帝,夸海口宣称大隋的富足,傲视天下。难道连这十箱金砖,都拿不出来吗?”
王世充咬了咬牙,心中暗骂这杨广实在是该死,以前炫富得没了边,现在给人拿住了话柄,也是无可奈何,但他想到,这钱根本不是主要原因,以杨广随身带的财富和军饷,十箱金砖。实在不过是九牛一毛,为了挽回军队的士气,他一定会答应这个条件的,而高句丽人的意图,则是很明显的缓兵之计,如果他们真的想归还尸体,明天就可以交易,何必等到三天之后,这摆明了是要拖延时间。
想清楚了这一点,王世充哈哈一笑:“杨使者。你说对了,我们大隋的富足,确实是如你所说,十箱金砖也许对你高句丽人来说。是了不得的一笔财富,而对我大隋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不过本将觉得,这交换尸体之事,一两天内就可以进行。为何要拖到三天之后的午时呢?”
杨万春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这些是我军渊大将军的条件,本使无可奉告,贵军如果答应,就按这个条件来进行赎尸之事,若有异议,也可以派人前往我方营地,继续商谈交易的时间和细节。”
王世充的嘴角勾了勾:“也就是说,你这位使者,是无权更改交易条件和细节的,只有你们家的那个渊大将军,才能下这个决定,是不是?”
杨万春点了点头:“王将军可以这样理解,本使今天前来,只负责传话,不能改变任何交易的条件。王将军,你是可以现在就拍板决定呢,还是要去请求你的上级,乃至你们的皇帝?”
王世充冷冷地说道:“杨使者,你可以回去了,就说你们的要求,我方已经知晓,是否接受,会派人前往你军营地告知。”
杨万春点头道:“既然如此,那本使就告辞了。”他说着,行了个军礼,干脆利落地一转身,出帐而去。
今天特地过来为王世充站台的老朋友,右翊卫将军冯孝慈忍不住说道:“王将军,这厮实在狂妄过人,就这么让他走了,只怕高句丽军更不把我大隋放在眼里!”
王世充摇了摇头:“高句丽今天全灭我军过河先锋部队,已是士气高涨,今天我军军容严整,吓得那两个随从不敢入内,在气势上并不输人,而且这个杨万春,并无谈判权限,强留他于此,也于事无补,此事还需要本将与至尊商议之后,再作定夺,各位将军辛苦了,暂且回营吧。”
冯孝慈等人无奈,只能拱了拱手,行礼退下。帐内帐外已无闲杂人等,王世充的亲兵护卫们守住了门口中。王世充的嘴角勾了勾,转头对着一直站在身边,装扮成一个卫士的魏征说道:“玄成,你怎么看?”
魏征平静地说道:“主公,此必是高句丽人的缓兵之计,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他们应该是想趁机撤军了。”
王世充微微一笑:“那应该如何应对呢?”
魏征轻轻地叹了口气:“若是站在隋军的角度,自是要趁机全面攻击,甚至是连夜架桥突袭,高句丽军既已撤军,人心必散,这时候我军挥军急攻,必可大胜,甚至,甚至可以一举灭掉高句丽的辽东主力。”
魏征说到这里,勾了勾嘴角,说道:“只是这样做,与主公的大计不符合,若是高句丽军的辽东部队就这样全军覆没,那杨广这回征高句丽,可能会反而出人意料地轻松取胜,这样我们所希望的天下乱世,可能永远也不会出现了。”
王世充点了点头:“那你的意思是,配合高句丽人的举动,让他们能成功地撤兵,对吗?”
魏征正色道:“不错,主公,这回高句丽人也见识到了隋军铁甲钢军的威力,之所以要以缓兵之计撤军,也是因为知道这样打下去,绝无胜算,辽河不过是一河之隔,根本无法挡住百万隋军,所以他们决定还是退回各城,坚固死守,以空间换取时间,争取隋军师老兵疲,粮草不济,最后只能被迫撤军。”(未完待续。)
第一千零一十九章 直入虎穴
魏征双眼中光芒闪闪,声音低沉而有力:“主公,只有这个结果,才是我们所需要的,杨广只有一征不成,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多次征讨高句丽,把大隋的精兵锐卒,庞大国力,都耗在这里,如此,我们谋划多年的大业,才有成功的可能!”
王世充微微一笑:“玄成所言,深得我心啊,就按你说的办,我会让杨广下令,去完成这笔交易的,因为,按我刚才给杨广献的浮桥过河之策,他也是需要时间来造桥准备的。”
说到这里,王世充略微顿了顿:“看来,我还需要去一趟高句丽军的大营,去会会我的老朋友乙支文德了,我几乎可以肯定,这个撤军之法,一定是他提的。”
魏征的脸上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那属下就预祝主公一路顺风了。”
第二天,正午,高句丽大营,中军大帐中,渊太祚全身甲胄,安坐帅案之后,他两侧的将佐们,因为已经有不少部队从昨天开始撤军,而少了不少,可是为了避免隋人看出虚实,他临时找来了不少中级军官,打扮成将军的样子,在两侧按剑而立,看起来也是满满当当。
王世充今天换了一身文官的打扮,身着紫袍,右手持节,不慌不忙地在高句丽军士布成的戟林枪门之间稳步而行,走进大帐的时候,他的眼光一下子就找到了身着甲胄,站在左首第一个的乙支文德,两人装得不认识的样子,可是彼此心中都是暗中得意,想着果然自己所料不错,对方真的在此了。
渊太祚并不知道乙支文德和王世充的关系,但他从王世充今天一进军营,就知道此人是当天接见杨万春的那名隋将,他沉声用汉语说道:“隋军来使,可是虎贲郎将王世充王将军?”
王世充点了点头,略一点头。行了个礼:“本使正是王世充,奉了我们皇帝陛下之命,前来与贵军交涉,您就是高句丽东部褥萨。渊太祚渊大将军吧。”
渊太祚点了点头,他在之前听过乙支文德谈起过王世充,当然,乙支文德不可能把自己跟王世充私下的联系说出,只说此人有文韬武略。又是个著名的商人,这次可能是以钱捐官,想要在战场上立功得爵。
这让渊太祚对王世充有些看不上眼,在这个时代,无论是中原还是高句丽,都是严格地遵循着士农工商的社会等级,一个商人,就是再有财,出身上也比别人矮了一大截,虽然乙支文德说王世充有将略。立过军功,但是渊太祚认为那些不过是花钱买来的罢了,并非实际才能。
可是渊太祚今天看王世充孤身入大营,面无惧色,倒是有些胆色,这让他多少改变了一些看法,于是沉声道:“王将军,本帅正是渊太祚,请问上次我军的杨将军去找你们提的条件,你家至尊是否接受?”
王世充点了点头。说道:“我家至尊说了,只要能取回三位将军的遗体,区区金银,不成问题。不过除此之外,我军将士的尸骨和首级,也希望能一并还回。”
渊太祚的脸色一变,下面的众将也是窃窃私语,三个将军的尸体一早就保存了,可是那些隋军士兵的尸体。却全都给割了首级,去报作军功,这几天气候寒冷,泥土僵硬,高句丽军也懒得挖坑埋葬,反正渊太祚已经下令要撤军,干脆就把那几千具尸体扔在了一个空营之中,听到王世充这样要全部的隋军尸体,渊太祚一下子不知如何回答,暂时双目中精光闪闪,却没有表态。
渊盖苏文冷笑道:“怎么,王将军这是要得寸进尺吗,我方上次所谈的价钱,可是只包括三位隋将的,并不包括你们这几千士卒。再说了,你们的士卒都给砍了脑袋去计算军功,俱是身首异处,这样的尸体,你们又要来有何用?”
渊太祚心中一动,他怕渊盖苏文说着说着会暴露本方的撤退行动,今天为了迷惑王世充,他特地在这中军大营里弄得很热闹,甚至不断地让马步军从营后进入,作出一副援军在继续加入的假象,一听渊盖苏文说到这里,他连忙一摆手,沉声道:“王将军,他说得对,我们上次开的条件,只是三位将军的尸体罢了,你们如果想要那些隋军士卒的尸体,恐难从命,不仅那些尸体被我们取了首级校验,而且已经埋起来了,你们中原人也讲入土为安,难道要我们再把这些尸体挖出来吗?”
王世充微微一笑:“哦,渊大将军,你真的是把那些尸体给埋起来了吗?这天寒地冻的,上次一战双方士卒加起来战死数万,这些天据我方的观察,贵军没有什么大动土工的动作啊。”
渊太祚的脸色一沉:“王将军,本帅不想跟你浪费口舌,我军的军机,也不劳你打听,这次我们讨论的话题,只限于三位将军的尸体,并不包括你们的数千士卒,你如果想要那些尸体,本方恕难从命。”
王世充点了点头,看了一眼站在左首第一位,沉默不语的乙支文德,笑道:“乙支国相,想不到在这里又能见面。我家至尊听说你也在这军中,还特地叫我给你带句话呢。”
乙支文德面无表情地说道:“乙支洗耳恭听。”
王世充朗声道:“我家至尊说了,乙支国相既然是高句丽重臣,又亲自入我大隋,拜见过至尊,当知我大隋的强大国力,为何不劝你家大王,让他散去军队,继续臣服,而是对抗天威,以卵击石呢?现在浪子回头,仍未晚也,我军这次是吊民伐罪 ,一路均有受降使者,只要乙支国相和渊大将军愿意归顺我大隋,那么荣华富贵,自不在话下!”
渊太祚拍案而起,厉声道:“隋使太过无礼!你们前日已经战败,今天却仍然在我军中大言不惭,我们高句丽虽然国小,但从来就不知道投降两个字怎么写,你若是想劝我军投降,那就休怪本帅翻脸无情了。”(未完待续。)
第一千零二十章 敌营接头
王世充微微一笑,毫不畏惧于这帐中凛然的杀气,正色道:“渊将军,两国交兵,不斩来使,你斩了本使,对你毫无好处,即使你不肯归顺,那本使就只好公事公办,来与贵军办理这尸体交割之事了。”
渊太祚冷冷地说道:“那就劳烦王将军,和我们的乙支国相换个地方交接好了,本帅军务在身,就不奉陪了,送客!”
乙支文德向着渊太祚行了个军礼,沉声道:“得令。”回头对着王世充作了一个请的手势,二人四目相对,心意相通,一前一后地离开了这帅帐之中。
渊盖苏文看着抚须沉吟不已的渊太祚,勾了勾嘴角,说道:“父帅,这姓王的看起来精得很,我看他不是真的要那些隋军的尸体,而是想探我军的虚实,何不将之斩杀,以绝隋军的情报呢?”
渊太祚摇了摇头:“不可,就算他是有意试探,但现在应该还没看出什么来,至于我军如果杀了他,那只怕会让隋军看出虚实,提前进攻,传令下去,马军从侧营出,从后门入,造成我军源源不断有援军加入的趋势,作给王世充看,等他一走,各部加速撤离,沿河各寨只留一两千人防守,多布旗鼓假人,步军先撤,骑兵断后!”
帐内众将各自正色行了个军礼:“诺!”
营中一处高坡之上,麦铁杖等三具尸体都裹在了厚厚的白布里,他们的身上都穿着甲胄,脸上被擦洗得干干净净,辽河的清风吹拂着三人脸上的胡须,微微地飘动着,栩栩如生,唯有麦铁杖的那双瞪如铜铃般的眼睛,仍然是圆睁着,怎么也无法合上。
王世充默默地看着这三具尸体,最后目光落在了麦铁杖的脸上。一阵感慨,虽然这位老友与自己相交二十多年,甚至深知自己要谋反的底细,但并不愿意和自己成为盟友。如果这次他战功卓著,被加官晋爵,没准以后还会大大地影响自己起事的计划,也许这样的战死沙场,对自己。对他都是最好的结果。
但王世充一想到当年和麦铁杖同生共死的场面,仍然是感慨不已,这次他是真心想要救他,却不料后军为了抢收人头而自乱阵脚,白白害死了麦铁杖,一想到这里,他就恨不得在钱士雄和孟叉的身上再刺几十个窟窿,以解心头之恨。
但王世充的脸上仍然装得若无其事,验明正身之后,他一挥手。几个随从把三具尸体收进了特意带来的上好乌木棺材里,抬下了小坡,而另一边的高句丽军士,也在验看了王世充这回带来的十口箱子的金砖之后,向乙支文德点了点头,乙支文德一挥手,这些军士们把箱子抬下了小坡,坡上只剩下了王世充和乙支文德二人。
乙支文德看着离自己最近的军士都站在百步以外后,才叹了口气:“王侍郎,我还是喜欢这样叫你。至少不会让我觉得我们是敌人。你不介意吧。”
王世充微微一笑:“王某也更喜欢叫您乙支国相。想不到在这种情况下我们还有单独见面的机会,是您主动向渊太祚争取的吧。”
乙支文德点了点头:“他们都不想跟你这隋使扯上什么关系,在战时,与敌方接触都可能会作为以后的把柄。你刚才故意说要劝降,渊太祚马上就表现得大怒,也是做给外人看的,至于我嘛,反正早就和你们打交道了,大王都知道。也不用担心什么。不过还是时间紧迫,有什么事情还是长话短说吧,时间长了渊太祚也许会起疑心。”
王世充点了点头,笑道:“你们这个尸体换撤军的计划不错啊,老实说,我虽然知道你们要撤军了,但没想到会用这种办法来掩饰。”
乙支文德表情不变,轻轻地“哦”了一声:“你就这么有自信,断定我们要撤军了?我想听听理由。”
王世充哈哈一笑,说道:“对于一个深通兵法的将军来说,这一点也不难看出,第一,从前天的战况来看,你们应该很清楚地看到高句丽军的装备,战法,兵器都远不如隋军,前天能侥幸获胜,主要是隋军后援不济的原因,这可是我帮了你们的大忙。”
乙支文德的脸色一变:“这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王世充这次来之前早就作好了跟乙支文德接头的准备,其中也是要虚虚实实,七分真三分假,以迷惑这个老狐狸,达到借助他的力量,逼高句丽加速撤军,以露出乱相的目的,不管怎么说,无论是为了给麦铁杖报仇,还是彻底打掉高句丽辽东军的幻想,逼其守城而不是野战,都需要一场大胜才行。
王世充说道:“当时麦铁杖的那个军,是由我当监军,而后援部队,也是由我来指挥,如果我当时下令大军冒着箭石过河,接应麦铁杖,那就算你们的骑兵包抄,也不会起什么作用,隋军固然是损失惨重,但只怕你们高句丽军,也要被彻底击溃,连守城的力量也没有了。”
乙支文德回想起那天的战况,确实隋军麦铁杖攻破前营时的那一阵,是最危险的时候,那时自己也是担心隋军的后续部队过河,只是隋军的部队在河边列阵之后,却没有长驱过桥,也不知是何原因,今天听王世充说起,他倒是信了大半,一边摸着自己的山羊胡子,一边微微点头,说道:“那还真是要感谢王侍郎了。”
王世充笑道:“不用谢我,这是我们早就约定好的,不过这一仗下来,无论是隋军还是你们高句丽,应该都知道正面交手,你们绝非对手,实话告诉你吧,这次三具尸体领回之后,隋军将会继续倾力攻击,下次,可就没有我的帮忙啦。所以我若是渊太祚,上次打完之后,就会安排撤军之事了。”
乙支文德冷冷地说道:“你怕是低估了渊太祚了,这些天我高句丽的援军已经开向辽河前线,北部大人的契丹,同罗,勿吉骑兵,已经率先抵达,你看这营中源源不断到来的,都是异族骑兵。渊太祚初战得胜,怎么可能撤退,就是想在这辽河前线,再次大败隋军呢。”(未完待续。)
第一千零二十一章 互摸底牌
王世充笑着摇了摇头:“乙支国相,你们这手骗别人还可以,骗我就算了。这正是我要说的第二条,兵者,诡道也,一切兵法,都是为了迷惑敌人,保护自己,如果渊太祚真的有大批援兵加入,那么他绝不会让我看到这些骑兵不停地从后寨进入。”
他说着,一指远处的后寨大门那里,穿着皮袍,戴着帽,留着辫发,骑着战马,列队而入的骑兵们,说道:“再说了,那些蛮族骑兵,一向剽悍轻快,却是纪律欠佳,你看这些骑兵列阵入营,分明是训练有素,只有你们高句丽自己的骑兵才会这样,要让这些蛮子能这样安安静静地服从命令听指挥,那还不如让男人怀孕呢。”
乙支文德的眼中瞳仁一收,看了一会儿,叹了口气,摇摇头,说道:“我早就知道这办法骗不了你,叫他们别用,可是渊盖苏文这小子却是自作聪明,结果还真是是适得其反。”
王世充笑道:“破绽太多了,就不一一列举啦,总之你们撤军已经有两三天了,这会儿只怕大部分的辽东各城军队,已经在撤回本城的路上,如果隋军这时候大举进攻,你们怕是很难招架的。”
乙支文德点了点头:“你说得不错,所以渊太祚也知道必须要以精兵锐卒断后,不然此时受到攻击,有可能会全军覆没,他的本部精兵留在了这里,你们这时候如果要强攻,即使能打过辽河,也会损失惨重的。”
王世充收起了笑容,正色道:“那么,三天之后攻击,如何?”
乙支文德沉吟了一下,说道:“那样的话,可以击其后军,只是渊太祚的主力会全身而退,最后留下的都是些老弱。你觉得这样可以达到你的效果吗?”
王世充微微一笑:“乙支国相很了解我想要的效果?”
乙支文德哈哈一笑:“这是自然,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嘛,上次就说过,你我的目的是一致的。你要在中原夺权,也不能让隋军速胜,得让他们陷在这里,大军在外,日耗万金。如此一来,隋朝的统治才会不稳,才会给你乱世中趁机自立的机会,对吧,王侍郎?”
王世充的眼中碧芒一闪,嘴角边勾起一丝笑意:“乙支国相真是深得我心啊。不过对你来说,也需要隋军把渊太祚给打残了,打服了,逼得他不得不向高句丽王低头服软,求援。这样他的辽东之地才可能真正给你高句丽收回,而你乙支大人的部落,也能趁机分得一部分好处,甚至取代这渊太祚的地位,成为头号大人,对不对呢?”
乙支文德的白眉一挑,点了点头:“这点就不讳言了,你我早就知根知底,实话实说吧,渊太祚虽然这次损失比隋军大。但毕竟全歼了隋军的先头部队,而且还打死了隋军大将麦铁杖,死的却多是其他各城的仆从部队,他的本部精兵损失不大。所以在辽东各城的人望,反而大大增加,那天要各城主退兵的时候,大家还都有些不情不愿呢。”
“若是这次你们不能痛击渊太祚的精锐,让他的五万人马回了辽东城,他守起城来就游刃有余了。就是你们有百万大军,一年半载也休想攻下,只有打得他痛了,尤其是骑兵部队损失惨重,才可能让他低下那颗高傲的头,低三下四地向大王求救。”
王世充冷冷地说道:“可是你们家大王,也不可能马上派兵来救他,这会儿只怕大隋的水军也快要到高句丽了,你们家大王,是自身难保吧。”
乙支文德微微一笑:“从水路而来,一路经了大风大浪,战马难以发挥作用,我们应付得来,还有就是南边的百济与新罗部队,虽然陈兵十万在我国的兵境之上,却是持了观望的态度,并没有进入我高句丽国境,所以我家大王的处境,你并不要太担心。”
王世充并不知道来护儿周法尚那一路的情况,本想从乙支文德的嘴里探点消息,却不料这家伙老奸巨滑,守口如瓶,竟然是一丁半点也探不到,他点了点头,说道:“那么,我什么时候可以渡河追击渊太祚呢?”
乙支文德抬头看了一下已经开始西落的太阳,沉吟了一下,说道:“明天的夜里你们渡河,那时候渊太祚应该步兵已经撤离了,可能会留下骑兵断后,你们的铁甲步兵只要过了河,骑兵是难以抵挡的,带队的骑兵将领是渊盖苏文和杨万春,此二将都是少年,而且前天打了胜仗,这会儿正狂傲着,应该会给你们可乘之机。”
王世充点了点头:“我明白该怎么做了。乙支国相,这次一别,可能我们以后也未必会再见面了,好自为之吧。”
乙支文德的眼中流露出一丝复杂的神色:“不管你我立场如何相对,我乙支文德是非常欣赏你王世充的,如果你真的有机会取了中原,坐了天下,我希望到时候我们还能以朋友的身份叙旧,到时候也希望我们高句丽和你的国家能成为朋友,永远不再有刀兵相见。”
王世充微微一笑:“一切珍重。”
当王世充走下小舟,踏上辽河西岸的时候,裴世矩已经带着一众文武官员和军士随从,在岸边眺望多时了,看到王世充安然无恙,裴世矩长出了一口气,迎上前去,笑道:“行满,你终于回来了,我可是一直为你捏了一把汗啊。”
王世充微微一笑,一边吩咐着身后的随从把三具棺材给搬下船,小心地抬到肩上,向大营进发,一边与裴世矩并肩而行,边走边说道:“高句丽人也是讲礼节的,我过去是商谈给他们送钱的事情,他们为何要对我不利呢?”
裴世矩笑道:“你这双眼睛太贼,我怕他们会担心给你看出了虚实,所以对你下手,反正钱你已经带过去了,死活都是他们的。”
王世充笑着摇了摇头:“他们就是想用我的嘴来传递消息,好拖延退兵时间呢,走,我们这就去见至尊,高句丽人准备溜了,明天白天,我们就得强渡,千万不能让他们跑了!”(未完待续。)
第一千零二十二章 紧急军议
杨广的御帐之中,一众文官武将们,大气都不敢出一口,紧紧地盯着眼前的一块大沙盘,这块舆图乃是宇文恺这位能工,在半个月来观察了辽河一带方圆数百里的地势与水文后,精心制作的,今天刚好放在杨广的面前,比起那平面化,干巴巴的绢图,这个沙盘直观得多了,就连老将宇文述也是连连点头称赞不已。
杨广看着这块沙盘,却是面沉如水,沙盘的辽水东岸,连绵百余里,尽是一眼不见尽头的高句丽军的营寨,看起来是无懈可击,而其余多处渡口都是水流湍急,或者是礁石密布,根本无法架桥或者强渡,看来看去,只有自己眼前的这处十里左右长,两百多步宽的河滩,才是最合适的强渡地点。
一个传令内侍的声音拖长了传进帐内:“报,大帅,王将军回来了。”
杨广的眼中闪过一丝兴奋,连忙抬起了头,身上的金甲叶子一阵摇晃:“快宣王将军入帐。”
王世充和一身文官打扮的裴世矩掀帐幕而入,王世充一看到这副沙盘,先是微微一愣,转而向着杨广行了个军礼:“末将出使高句丽大营归来,特向大帅交令。”他说着,恭敬地双手捧起那根节杖,两个内侍上前将之接过。
杨广点了点头,对王世充说道:“王将军,这回出使高句丽大营,事情办得如何了?三位将军的尸体是否迎回?敌营又有何动向?”
王世充装出一副悲伤的表情,挤出两滴眼泪,用手拭了拭眼睛,叹道:“末将幸不辱使命,三位将军的遗体,已经接回,现在正在御帐之外。”
杨广也换上了一副悲伤的表情,假惺惺地抹了抹眼睛,说道:“三位将军,尤其是麦将军。死得壮烈,无愧我大隋军的将领,各位将军,都要以麦子将军。钱将军,孟将军为榜样,忠勇为国,尽力杀贼!”
在场的众将们齐声拱手行礼道:“诺!”
王世充继续说道:“至于那高句丽军的大营,以末将的愚见。他们虽然作出一副援军不断的样子,可是应该是正在撤军了。”
杨广的脸色一变,失声道:“什么?你说高句丽军在撤兵?这是怎么回事?”
宇文述的犀利目光直射向了王世充:“王将军,这里是帅帐,军中无戏言,你要为自己的话负责,切不可妄议!”
王世充心中冷笑,尽管宇文述上次害自己不成后,这几年没再找过自己的麻烦,甚至跟自己联手做生意。有求必应,但他的心里,还是恨着自己,一有机会,总要压自己一头,更不会让自己借这次征战的机会立下太大的功劳,爬到他的头上去,本质上,宇文述和虞世基这一文一武,都是想要压制自己。以争专宠罢了。
于是王世充脸色平静,说道:“这是末将在敌营中的观察得来的结论,末将相信自己的眼睛和判断,绝非妄言。若有差池,甘当军法!”
杨广的嘴角勾了勾,对宇文述说道:“宇文将军,要让人说话!至于是否有理,等王将军说完他的所见所闻后再下结论也不迟。”
宇文述心中恼火,可嘴上却只能说道:“诺!”
王世充微微一笑。对杨广说道:“谢大帅。末将自从入那高句丽军营之后,就感觉到高句丽军营里,兵强马壮,到处都是一队队的士兵,连营百余里,旌旗鼓角之声不绝于耳,而后寨那里的大门,源源不断的游牧骑兵正在入营,看起来是军容强盛,士气高昂。”
杨广满脸的期待变得有些失望,声音中也透出一丝不满:“王将军,本帅听你这一说,可看不出任何敌军要退兵的样子啊。”
王世充自信地勾了勾嘴角,说道:“大帅,兵法上,强则以弱示之,弱则以强示人,高句丽军前番全歼我军不假,但其战力很明显不如我军,而且看到了我军的规模与决心,按说明显是弱的一方,这种时候示强不合情理,除非,是为了要掩饰其真正的意图。”
杨广的心中一动,连忙说道:“他们的真正意图是什么?不是有援军加入吗,怎么还会撤军呢?”
王世充正色道:“高句丽这次表现出可以与我军一战的实力,除了弓箭手弓强箭快,又有营寨作依托外,就是他们的骑兵部队了,我军过桥之初,无法把骑兵冲过,只能有步兵,这回麦将军所部的兵败,也是因为给骑兵抄了后路的原因,按说他们如果真想打的话,应该诱我军过河,再以骑兵突击才是,怎么能把骑兵给暴露出来呢。”
“再说了,那些新入营的骑兵,看起来训练有素,列队而入,虽然穿了皮袍,梳着辫发,一副蛮夷的模样,但在末将看来,绝非那些北方仆从部落的蛮夷骑兵,而是高句丽本部的骑军,他们现在只有辽东军作战,本部一兵未派,那显然就是前几天突击麦将军的那些骑兵了,数量不会超过一万。”
这回连宇文述都听得连连点头,杨广算是听明白了,脸色舒缓了一些,说道:“这么说来,高句丽军是故意示强,以掩护自己的撤离,对吗?王将军,你有没有明显地看到高句丽军在撤军的证据呢?”
王世充摇了摇头:“高句丽军也不是傻瓜,不可能在末将前去大营的时候撤军,就是撤,也要等末将不在时才行,不过依末将看来,除去他们主营之外,其他各营,虽然旗帜遍布,营帐满地,但是看起来很空旷,甚至末将看到不少鸟儿落在营寨里,如果那些营帐里都有人的话,断不至于此,所以末将敢断言,高句丽军已经撤军了,这次的交易三位将军尸体,就是个缓兵之计,现在我们正面的高句丽军,只怕只有几万人的主营部队啦!”
杨广哈哈大笑道:“好,好,果然不出本帅的所料,高句丽人慑于我大隋天威,吓跑了,王将军,你与本帅的所料,完全一样,传令下去,大军即刻作好准备,三个时辰内,就给本帅杀过辽河去,第一个过河的壮士,赏万金,封柱国!”(未完待续。)
第一千零二十三章 获取兵权
王世充本能地动了动嘴角,想要劝谏,却听到一个沉稳的声音响起:“大帅,请三思而行。”
众人循声看去 ,却只见发话的那人,正是黑脸长须,神色严肃的右翊卫大将军,第二军团的总指挥薛世雄。
杨广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满,似是对薛世雄公开打断自己的话,置疑自己权威的行为有所不爽,但还是冷冷地说道:“哦,薛将军,本帅的命令,有何不妥呢?”
薛世雄沉声道:“大帅,现在浮桥只造好了二十多座,而且一半以上分散在河边各营里,各部队的调动,也没有完全完成,此时高句丽军的主力应该还没撤,正在大营之中,高句丽军的主将,东部褥萨渊太祚,深通兵法,既然王将军看到了他们的骑兵在伪装成蛮族仆从部队,那么就说明高句丽自己的精锐骑兵还在,此时渊太祚本人在营帐之中,那肯定会亲自断后,敌军有名将,有精兵,有铁骑,这时候又是绷得最紧,最认真的时候,我军一旦强渡,必会遭遇其强力反击,损失惨重。”
杨广的眉头舒缓了一些,薛世雄说得句句在理,各位将军也是连连点头,他板起脸,说道:“穷寇莫追的道理,本帅自然清楚,但是总不能因为敌军有精兵强将断后,我们就错过这大好的时机了吧。往小里说要给麦将军和几千将士们报仇,往大里说要找机会消灭高句丽军的主力,总不能坐视敌军逃走吧。”
薛世雄正色道:“大帅,绝非是要坐视他们逃走,而是要周密计划,一次性地占据东岸的敌军营地,只要我军的步骑可以在对面站住脚,对当面的敌军形成包围之势,那敌军势必恐慌动摇,到那时我军再全力追击,必可获得全胜!”
杨广点了点头:“那么。以薛将军的意思,应该如何行动呢?”
薛世雄本待开口,可是一抬头,却发现了宇文述阴冷的目光正盯着自己。里面写满了嫉妒与愤怒,他吓得一个机灵,意识到这回自己只怕是抢了宇文述的风头,回头若是给这家伙穿个小鞋,那麦铁杖的前车之鉴。只怕为时不远了,他连忙说道:“这个嘛,末将智力不足,不敢妄论,宇文大将军身经百战,将略出众,大帅不妨听听宇文将军的高见。”
杨广转向了宇文述,和颜悦色地说道:“宇文将军,依你之见,有什么好办法。可得全胜呢?”
宇文述心里暗暗高兴,暗夸薛世雄这小子实在是识相,回去后得想办法给他个美差相报,但脸上却仍然是一本正经的样子,红红的老脸上,肌肉跳了跳,沉声道:“薛将军所言极是,高句丽军既然为了撤军作了如此安排,必有准备,正面强攻的话。恐怕不能取得好的效果,若是伤亡惨重,折了锐气,高句丽军反而可以从容退走。于我大军不利。所以本将以为,应该想办法从两翼偷渡,然后中心开花,合击这高句丽军主营。”
杨广微微地捻着胡须,说道:“宇文将军的意思是,先绕道对方防守薄弱。但渡河条件略为困难的上下游其他地方,偷渡过去,占领几个高句丽的营寨,然后再配合着正面的强渡部队,一起进攻当面的高句丽主营,对吗?”
宇文述点了点头:“正是如此,刚才依王将军所言,其他各营里都没有多少敌军了,更不会有大量的投石车和弓箭手,所以我军如果趁着夜间强渡这些地方,一定可以事半功倍。”
宇文述这话,暗藏杀机,意思是说王世充既然说了这些地方是空营,那么就得为万一的战败而负责,若是有哪个营寨里有高句丽的主力,强渡不成,那么最后就得由王世充来背这个黑锅。宇文述在军中多年,深知争过诿过的奥义,谈笑间杀人不眨眼,即使让王世充听了,也是心中一沉,背上发凉。
杨广虽然于军旅之事几乎是个门外汉,但对这些软刀子杀人的办法,却是深谙此道,一下就听出了宇文述话中的杀意,他知道宇文述心胸狭窄,容不下王世充,更不可能在这时候真的舍了王世充,于是哈哈一笑,摆了摆手:“宇文将军,你与本帅所想,完全一致,只不过王将军不辞劳苦,不惜性命,深入虎穴侦察,即使一时看走了眼,也没什么关系,打仗嘛,胜败本就是兵家常事,没必要盯着某人的某句话不放。王将军,你放心,即使你的判断有误,本帅也不会怪罪于你的。”
王世充心下松了口气,人算不如天算,与敌斗的同时也要和这些名义上的自己人斗,甚至不知道怎么就会得罪某个小人,不过这回他把宇文述的话狠狠地记下了,他在心里暗道,宇文老贼,这回你没黑死老子,下回你就等着收尸吧!
可是王世充的脸上却作出了一副忠义的,感激的表情,一个正宗的军礼,朗声道:“谢大帅的信任。末将对自己的判断,有充分的自信,还请大帅能给末将一支军队,末将愿领军令状,亲自带兵打过河岸。”
杨广哈哈一笑,上前几步,拍着王世充的肩膀,说道:“王将军,很好,有你的这股子气势,一定可以打过河去,本帅相信你,这样吧,现在各军都有主将,不好临阵换将,而麦将军的这先锋军,前天的大战里,精锐尽损,已失元气。”
“本来本帅想把这一军改为后卫或者辎重部队,可是麦将军的三个儿子却是连番请战,本帅不能负了他们的这番战意,而且兵法有云,哀兵必胜,这支部队人数虽然不多,但是战意强烈,装备也堪称精良,朕再给你加强三千骁果铁骑,赐名此军为右屯卫飞虎军,由你王世充率领,今天晚上子时渡河,地点由你优先选择,明天辰时以前,一定要攻下对岸的高句丽军营寨!”
王世充微微一笑,猛地一抱拳行礼:“末将谨遵大帅将令,明天辰时,下游十五里处的渡口对面,一定会插上我大隋飞虎军的旗帜!”(未完待续。)
第一千零二十四章 封伦的毒计
一个时辰之后,虞世基的营帐之中,穿着一身皮甲,内衫紫袍的虞世基双眉紧锁,坐在胡床之上,面前帅案之中的一盏马灯,烛光随着帐内的空气流动而不停地摇曳着,跳动的火苗把他的脸上映得忽明忽暗,透出一丝诡异。
封伦也同样是皱着眉头,脸上写满了阴冷之色,站在一边,时不时地捻着自己的山羊胡子,沉吟不语,帐内二人就这样直挺挺地一站一立,气氛安静地可怕。
终于,虞世基还是咬了咬牙,说道:“德彝(封伦的字,现在二人的关系很亲密了,虞世基对封伦也是表字以示亲昵和尊重),你说的可是真的吗,王世充真的暗中和高句丽人有所勾结?”
封伦点了点头:“不错,他早就和那乙支文德,也就是高句丽的西部大人兼大对卢,是私下的朋友了,这次我大隋征伐高句丽,他们二人也是保持了私下的联系,都想要为自己谋取好处。”
虞世基叹了口气:“他们能谋什么好处?大隋和高句丽之间,总要分出个胜负,无论哪方胜,另一方都是要付出沉重的代价,于国家是你死我活,于个人也不可能是两个作为臣子的都得利。德彝,我知道你跟王世充不共戴天,但此事不可妄语啊,这从道理上行不通,我就是向至尊禀告,他也不会相信的。”
封伦摇了摇头:“主公,他们两个,都可以从大隋和高句丽的相持中得到好处的,这高句丽国内,也是分成五部,各有大人统领,国王高元,不过是中部大人罢了,这辽东的渊太祚,完全就是一方总管,根本不受高元的节制,甚至高句丽的王室军队和其他各部军队,都不能在没征得渊太祚允许的情况下进入辽东,可谓国中之国,所以高句丽国王,是希望借我大隋的力量,好好地敲打一番这个渊太祚的,只有把他打疼了,他才会服软,才会求救。”
虞世基点了点头:“你这样一说,倒是有几分道理,但是唇亡齿寒,辽东一失,高句丽在鸭绿水以南的本部,就会受到巨大威胁,而且会和北部大人的领地完全断开联系,这个代价,是高句丽无法承受的吧。王世充和乙支文德不可能指挥我大隋军队和高句丽的辽东军打假仗,又怎么能控制局势的发展呢?”
封伦叹了口气:“主公,你有所不知啊,乙支文德是希望渊太祚的军队在这里给重创,而不是全歼,这和王世充的思路不谋而合,这次出征,他开始并无领兵之权,但是麦铁杖战死的时候,这家伙故意按兵不动,事后还能找些牵强附会的理由来逃过至尊的处罚。”
“现在他成功地掌握了这支部队,到时候只要攻过辽河,意思一下,打打高句丽军的后卫部队,就可以继续得到重用了。这小子一肚子坏水,至尊已经越来越倚重他了,现在他有了军队,若是得到军功,那就更是如虎添翼啦。就连主公你在至尊面前的地位,也许都会受到动摇呢。”
虞世基的嘴角勾了勾:“德彝,你想得太多了,至尊的心里,对这王世充是很忌惮的,此人心狠手辣,智计百出,夺位的时候至尊可是充分见识过他的手段,本来是想象对杨素一样把他除掉的,奈何此人表现得很恭顺,又不象杨素那样有强大的家族势力,所以至尊才放过了他,但这不代表至尊会从心里信任他。现在至尊要征战四方,平服四夷,对内也需要大刀阔斧地改革,所以是用人之际,暂时用得着王世充罢了,等过了这阵,安定下来之后, 势必会将之冷落。即使王世充在这回征战中立了功,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封伦咬了咬牙,上前一步,说道:“主公,王世充精于钻营,又是富甲天下,舍得花钱,本来关陇诸将都看不起他这个暴发户,但是出于利益,也有不少人与他合伙作生意,就连宇文述这样的大将,也跟他有所往来的,若是这回在征辽东的时候又立下大功,那只怕关陇众将会争先巴结他,以后再想制他,就困难了。”
虞世基冷笑道:“德彝,你以为关陇的那帮丘八,靠了使钱就能收买?在他们眼里,王世充永远只是个商人之子,只会钻营罢了,不会把他当自己人的。你看看辛世雄,卫玄这些人看他的眼神,就知道,这些人是从心底里鄙夷他的,根本不可能看得上。”
封伦摇了摇头:“那是因为王世充还没有真正得宠,以前宇文述的人品器量在关陇诸将中也是出了名的差,人缘极坏,但这几年至尊完全倚仗宇文述,所以那些以前看不起他的关陇众将们都纷纷换了脸色,改而巴结宇文述了。前车之鉴,不可不防啊,主公!”
虞世基的眉毛抖了抖,突然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德彝啊,你说别的我还有点担心,但是一说这宇文述,我就放心了,只要有宇文述在,王世充他永远也别想上位翻身,获得宠信。”
封伦的嘴角勾了勾:“这又是什么道理呢?”
虞世基站起身,负手于后,来回踱起步来,得意地说道:“宇文述就是至尊用来压制那些关陇大将的一颗棋子,他在关陇众将中的名声不好,甚至可以说是个异类,正因为这样,至尊才敢放心地用他,因为他很确信,这宇文述贪的只是钱,只是财富,而不是权利,离了陛下这个靠山,他马上就会给那些关陇丘八们联手排挤。所以宇文述不管能力如何,但对陛下的忠诚,是没有问题的。”
“关陇众将,是我朝的武力基石,出征打仗,建功沙场,都少不得这帮人,陛下虽然也提拔了来护儿,周法尚,麦铁杖这样的南方将领,但他们毕竟势力薄弱,形不成一个集团来对抗关陇世家,所以还是需要宇文述这样出身关陇,又被关陇世家主流所抛弃的非主流关陇家族,来掌管全军。”(未完待续。)
第一千零二十五章 借刀杀人
虞世基越说越得意,口沫横飞,手也是不停地作着各种手势,挥斥方遒,大有指点江山的意思:“可这王世充呢,虽然文武双全,长于军略,但至尊最怕的也是这点,他跟不少关陇世家合伙做生意的事情,陛下早就知道,虽然没有明确地反对,但这些都是他的心头刺,在一起经商,就意味着私下有利益的接触,再进一步,就是串联了,陛下不怕手下没有能力,只怕手下不忠心,杨素怎么死的,高颖又是怎么死的?这些事情,不用我多说了吧。”
封伦点了点头,但他还是不死心,说道:“可是宇文述现在也是公开地接受许多关陇世家的好处,安排他们的子弟各个军职,可谓卖官授官,这也不是拿着手中的军中人事权,去讨好,结交那些关陇贵族吗,和王世充本质上也没有什么区别啊,如果王世充有意在这次征伐中立下大功,比如攻下平壤城,那不是没有可能取代宇文述的。”
虞世基笑着摇了摇头:“德彝啊,军权那里,不是我们文官能插手的,只能坐山观虎斗,宇文述也不是傻瓜,他会拼了命地要保自己今天的权势地位,根本不可能让王世充压到自己的头上,今天的军议里就很清楚,宇文述已经开始在软刀子杀人,想要除掉王世充了,甚至准备把战败的责任给推到王世充的头上,以军法杀之,你难道看不出来吗?”
封伦叹了口气:“主公今天一说帐内的事情,我就听出来了,但在我看来,宇文述绝非王世充的对手,王世充今天也看清楚了宇文述的用心,以后更会放开手脚地去打倒他。这两人相争,我实在是不看好宇文述。主公,虽然你和宇文述也是争斗多年,结怨很深,但如果说宇文述是头饿狼。那王世充绝对是头恶虎,如果他上了位,以后给您造成的威胁,只会更大!”
虞世基冷冷地说道:“德彝。你太高看了王世充,他不过是有两个臭钱,有些歪点子罢了,根基全无,要不也不会冒着灭族的风险。去跟高句丽人勾结了,大隋的天下,文要靠北方大族,武要靠关陇世家,这两方势力都不是王世充能巴结得上的,他不会对我们构成太大威胁,甚至过不了宇文述那一关。”
“不管怎么说,宇文述是这回征讨的总大将,虽然陛下亲征,但是打过辽河之后。是要由宇文述节制各路军马,分道攻略各地,如果宇文述有意,只要在任务的安排和军粮的补给上作点手脚,就管教王世充有死无生了,麦铁杖是怎么死的?你以为真的靠高句丽军,就能杀得了他吗?若不是宇文述在一边煽风点火,让至尊下了那道不许撤军,还要麦铁杖亲自带队的命令,他会作为一军主将。冲锋在前,无法后退,最后全军覆没吗?”
封伦咬了咬牙:“可是麦铁杖是忠义之人,王世充却绝对不是。他这个鬼精。一旦发现要给宇文述出卖了,绝对会保全自己的。”
虞世基哈哈一笑:“德彝,你放心吧,宇文述绝对有一百种办法让王世充去送死,而且还能做得天衣无缝,比如让他当先锋攻坚城。比如让他迂回敌后去阻敌来援,都是吃力不讨好的活儿,打下来了也是让别的部队摘果子,若有不从,那就是违反军令,不掉脑袋就不错了,战后的封赏,更是想都别想。咱们就等着看好戏吧。”
封伦呆若木鸡地站了半晌,才摇了摇头:“主公,您不再考虑一下吗,跟至尊进个言,哪怕是吹个风,说说这王世充以前跟乙支文德有所关联的事情,要他留意一下姓王的,这总可以吧,至尊也不至于为了这事怀疑到您的。”
虞世基的脸一沉,冷冷地说道:“德彝,所谓捉贼拿赃,捉奸拿双,你没抓到王世充和乙支文德接头的直接证据,只凭臆测,如何叫我去举报?下次你要是再想打倒王世充,请你拿出真凭实据来,我今天的这个位置得来不易,多少人也眼巴巴地盯着,到时候弄得害人不成,反损自己,你也得不到什么好处吧。”
封伦的额头上冷汗直冒,连忙说道:“主公对属下的相救之恩,收留之情,封伦铭记五内,怎么敢陷主公于被动呢。属下真的是一片忠心,为主公着想的啊。”
虞世基摆了摆手,声音稍稍缓和了一些,但仍然透出一股严寒:“好了,不用再说了,王世充的事情,到此为止,下次要我举报他,请拿出真凭实据来。今天我陪了至尊一天,有些乏了,没别的事情,你就先退下吧。”
封伦的眼中闪过一丝不甘的神色,一闪即没,行礼而退。
一刻之后,河边一处偏僻的浅滩上,十余个封伦的亲兵护卫,没有打火把,在漆黑的夜色中围绕着这片河滩散开,背对河水,面向里余外灯火通明的隋军大营方向,警惕地戒备着,而在河岸边,封伦却是和一个穿着黑色水靠,只有一张脸露在外面的人相对而立,神情严肃,这人浑身上下湿淋淋的,满身都是姜汤的味道,显然是刚从这辽河里游了过来,月光照在他的脸上,一张国字脸显现了出来,可不正是乙支文德?
封伦压低了声音,小声说道:“乙支国相,劳你这样半夜偷渡,实在是辛苦,若非十万火急,封某断不至此。”
乙支文德摆了摆手:“封先生,不用客气,今天是关键一天,老夫冒点险也是应该的,还好,当年在鸭绿水里练出来的水性没有扔下,这事让别人来,我不放心,还是自己走一趟了。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说吧。”
封伦说道:“王世充跟你约定的隋军渡河出兵时间,是什么时候?”
乙支文德微微一愣,转而勾了勾嘴角:“封先生何出此言?我们早有约定,我和王世充之间的交易,跟和你的交易是相互独立,互不干涉的。”
封伦冷笑道:“可是国相可知,王世充这回又卖了你,准备要拿你们高句丽的数万人头,为自己请功呢?!”(未完待续。)
第一千零二十六章 出卖与背叛
乙支文德的心猛地一沉,但是脸上也是微微地变了色,这次封伦在两军对阵的时候都发出信号,要自己来接头,他早就预料到是大事,直到在河水里观察了一阵封伦是本人前来,周围也没有了隋军的埋伏后,才上岸相会,为防万一,水底还潜伏着百余名死士,万一有诈,会拼死掩护他撤离的,与封伦相比,他还是更相信一些王世充。
乙支文德沉声道:“封先生,你是想要套我的话吗,这才故作惊人之语?”
封伦摇了摇头:“乙支国相,我对你和王世充的私下约定,并不感兴趣,上次跟你的约定不变,我们只是单线联系,至于你有别的什么朋友,我管不着。可是现在你这个朋友有难,那我有义务通知你一声,对吧。”
乙支文德咬了咬牙,正色道:“我和王世充的事情暂且不说,你说王世充要用数万个我军人头,为他请功,是什么意思?”
封伦叹了口气:“今天王世充刚回大营,就直接奔到帅帐,向我们至尊说,你们高句丽军准备要拔营逃跑了,甚至为了迷惑他,还一直在演戏,把部下装成蛮族仆从骑兵,从后寨门大量地进入。这是欲盖弥彰的诈术,所以建立至尊马上出兵渡河追击,以免你们的主力逃走。”
乙支文德的额头开始冒汗,这回他真信了封伦,无论如何,封伦也不可能知道自己和王世充谈话的内容,更不可能知道本方营寨里的情况了,他尽量保持着心情的平静,说道:“谢谢封先生的相告,请问隋军打算什么时候出兵进攻呢?”
封伦的嘴角勾了勾:“王世充已经立下了军令状,要亲自率领麦铁杖留下来的那半支先锋部队,作为全军的先锋,率先过河,过河的地点由他挑,至尊的军令已下。今天子时,各部队都要渡河,你们好自为之吧。”
乙支文德的眼中冷芒一闪:“封先生,我想问你件事情。你为什么要这样帮我们高句丽呢?王世充跟我们合作,是有他自己的目的,而你跟我们当朋友,甚至这样出卖你国家的军事情报,行同叛国。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封伦笑着摸了摸自己的山羊胡子,看着乙支文德,不紧不慢地说道:“乙支国相,你要做的无非是借着隋军,打击渊太祚,以提高自己在高句丽国内的地位,从这点上说,你也不是什么忠臣吧,要是你真的忠于国家,早就会劝你家大王发兵了。而不是借我隋军之手,来教训渊太祚,逼这位东部大人主动求救,我说的没错吧。”
乙支文德的眉头微微一皱:“你们中原人好像对我们高句丽的事情很熟悉啊,这是你猜的还是你看见的?”
封伦微微一笑:“乙支国相,大家都是明白人,涉及权力和地位的这些,不管在哪个国家,什么时代,都是大同小异。说句不好听的话,就算高句丽给灭了,高元成了我家至尊的阶下囚,你乙支大人只要识时务。在合适的时候倒向大隋,仍然可以保你的荣华富贵,大隋现在已经是内部危机重重,即使灭了高句丽,也不可能持久,到时候你说不定还可以重建国家。自立为王呢。”
乙支文德冷冷地说道:“老夫可没想这么远,我高句丽立国数百年,靠的就是神圣的王族血脉和中部大人的嫡流正统,不然其他四部都有王室血脉,互不服气,谁若是起了叛心,去夺不属于自己的王位,只会让别人效仿,最后苦的还是我高句丽百姓,国家亡了,自己得到了权力,也是无根之萍。”
封伦的脸色微微一红,他叹了口气:“人各有志,看来在下也无法强行让乙支国相与在下意见一致,不过以后我想我们还是有合作的机会的,实话告诉乙支国相,在下之所以与你合作,也是为了我大隋好,不希望大隋灭了你们高句丽,我并不是一个叛国之臣,和王世充不一样。”
乙支文德笑道:“哦,你是什么人,王世充又是什么人?我对这个比较感兴趣,不妨说来听听。”
封伦咬了咬牙,说道:“我封家世代贵族,渤海封家也是数百年的名门,又岂是王世充这种行商走贾之子可以比的。当年我封家的先祖,在辽东的鲜卑慕容氏入主中原,建立燕国的时候就主动投效了,一直到今天,无论王朝更替,都可以保自己的荣华富贵不变,所以我们并不希望大隋灭亡,天下大乱,就得重新来次洗牌,可能会有一些新兴的家族去代替我们这样的旧贵族,所以王世充是唯恐天下不乱,而我封伦,却是要尽量让天下稳定,这才符合我的利益。”
乙支文德轻轻地“哦”了一声,他听不出这话有何不对劲,但还是说道:“那你主动地把我们的军机告诉我,让你们隋军的作战陷入被动,这是为了维护你们隋朝的利益吗?”
封伦哈哈一笑:“当然,就我大隋现在的情况来看,不打仗才能维护国内的秩序,这几年来,至尊好大喜功,滥用民力,国内百姓早已经是苦不堪言,这回为了征伐你们高句丽,整个山东和河北一带的民生早已经凋敝,大量的盗匪已经出现,帝国的统治已是风雨飘摇,若是此时收兵回国,平定内部,尚可在局势未完全崩溃之时挽回。”
“但若是至尊听信了王世充的鬼话,继续征伐辽东,到时候无论胜败,大军都将远远地陷在国外,仗打得越远越大,对国内的负担就越重,大军在外,国内空虚,这时候四方心怀不轨之徒,还有那些王世充等人布局多年的棋子,就会全动起来,即使灭了高句丽,也只会收获一个无法统治的地区,需要大军弹压 ,如此一来,中原和高句丽两头都无法兼顾,最后只会是崩溃和灭亡。”
乙支文德听得双目炯炯,良久,才长叹一声:“封先生既然有如此见识,何不向你家至尊直谏呢?对我这个外国人说这些,怕是没什么用吧。”(未完待续。)
第一千零二十七章 封伦的盘算
封伦轻轻地叹了口气:“也不瞒乙支国相,我家至尊的脾气,你也应该略知一二,他不是那种喜欢听臣下犯颜直谏,面折其非的人,现在他的身边,已经包围了一大批只会谄媚的趋炎附势之徒,包括我的恩公虞世基,虽然他对我有救命和提拔之恩,但我还是要说,国事至此,这些人难辞其咎。”
乙支文德点了点头:“所以你封先生也不想当比干,对吧。”
封伦微微一笑:“不错,别说比干了,我连高颖也不想当,为个虚名把命给送了,大大的不上算,再说了,我们封家一向是家族第一,至于谁当这个皇帝,其实并不是最重要,大不了改朝换代后,再向新皇效忠就是,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侍嘛。”
乙支文德给弄糊涂了,一边摇头一边说道:“封先生,你刚才还是一腔报国的高论,让我也佩服不已,可现在为什么又说这样的话呢?你到底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
封伦笑着摆了摆手,说道:“乙支先生,两句话都是封某的肺腑之言。准确地说,我们封家,希望天下安定,只有天下安定,朝局稳固,我们才能入朝为官,在朝中保自己的荣华富贵,在地方上也能保自己的家产田契。这就是我们中原的世家,他们是不希望乱起来的。”
“可是若是皇帝太不成器,失去了天子的威严,弄得天下大乱,江山不稳,那我们就要看形势了,如果他能向我们这些世家作出更多地让步,给我们更多的权力和封地,那我等自当尽心竭力为之效力,内平叛乱,外征敌国,这都是份内之事。”
“可反过来要是他实在不成器。烂泥糊不上墙,那我们这些世家,无论是象我这样的山东士族,还是关陇军功贵族。都会想办法另寻一明主而侍,改朝换代之后,我们仍然是开国元勋,可以继续地保持自己的显赫地位。所谓君王非与民共天下,而是与世家共天下。他最多就是个盟主而已,就是此理。”
乙支文德点了点头:“这回我算是听明白了,你们也就相当于我们高句丽的各部大人,以及下面的大兄,大对卢这些世袭贵族,只要能保证世袭的权力和富贵,那么谁当皇帝都无所谓,但你们不希望天下大乱,这样才是真正会威胁到你们的世袭权势,对吧。”
封伦点了点头:“正是如此。所以我们这些文人世家,是不希望皇帝连年征战,弄得国内不稳的,当然,那些关陇军功贵族们是闻战则喜,这点与我们这些家族的利益相违背,所以对我来说,打仗可以,但不能打得国内动乱,盗贼蜂起。一旦天下大乱,失去控制,那就会伤及我们的根本利益了。所以这场高句丽的征伐战,必须要停止。”
乙支文德的眉头舒缓了开来。笑道:“我明白封先生的意思了,看来在这点上,你我的需求是一致的。我们也不希望隋军真的占了辽东,只希望他给渊太祚一点教训罢了,若真的让渊太祚的主力一战而灭,那他连辽东城都守不住了。这点是超越了我们的底线,断不能允许的。”
封伦笑道:“不错,我也不希望隋军这回真的占了辽东,一旦得了辽东,那至尊就会大受刺激,而手下那帮将领们也会群情振奋,吵着要进攻你们高句丽的本部,这样一来,大军在外面的时间会越来越长,打的越来越远,国内就会更加不稳,是我们所不能允许的。所以,我个人的底线就是,隋军最多围攻辽东城半年,不能过鸭绿水,也不能攻下辽东城!”
乙支文德哈哈一笑:“痛快,封先生果然是爽快人,这样也好,你我互相交底,以后合作起来就容易了。那咱们就共同遵守这个底线吧,隋军这里的情况,也请你多多帮忙,至于高句丽这里的情报,我也会和你按约定的办法联系,互相通气的,你有了情报,也许可以向你们的至尊进言,提高你的地位和话语权。”
封伦微微一笑:“那我们以后就加强合作吧。祝乙支国相一切顺利。”
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军士们身上的甲叶碰撞的声音也由远而近,一条短小的火龙正向这里行来,一个声音在大叫道:“河岸那里,是何人?”
乙支文德点了点头,向着封伦一拱手:“后会有期!”他转身就没入了那冰冷的辽河之中,一下子就不见了人影。
封伦转过身,对着远处巡逻而来的隋军高声道:“我乃内史舍人封伦,带着护卫来此处勘察水文,寻破敌之策,自己人!”
河的另一岸,半柱香的功夫之后,乙支文德带着百余名水鬼钻出了水面,早已经守候在这里,没有打火把的渊太祚马上迎上了前,端着一碗姜汤递给了乙支文德,脸上尽是关切之意:“乙支大人,辛苦了,谈得如何?”
乙支文德脸色惨白,一把端过这碗姜汤,一饮而尽,尽管他的水性不错,可毕竟是年近六旬了,来回在这黑暗冰冷的辽河河底闭气潜行,差点儿要了他半条老命,真的是蛮拼了,刚才是被几个手下搀扶着才能行动,几乎快说不出话了,灌下这碗姜汤后,腹中一热,人才感觉活了过来。
乙支文德长舒了一口气,抹了抹嘴唇,说道:“渊大人,情况紧急,可能隋军几个时辰后就会全面渡河,我军现在必须要撤离了,这次隋军是下了狠心,作了周密的布置,在各处同时以浮桥强渡,我军断难抵挡!”
渊太祚的脸色大变,一向镇定的他,在听到这个消息时,也不免有些惊慌,他沉声道:“乙支大人,你白天的时候不是说隋军最快也要两天后才能攻击吗,怎么现在又说今晚就要动手?”
乙支文德咬了咬牙:“情况有变,那个王世充只怕是看出了我们的虚实,所以极力教唆隋军强攻,现在不用说太多,赶快安排撤离的事情吧。”(未完待续。)
第一千零二十八章 连夜撤退
渊太祚面沉如水,来回地踱步,凝神思索了半天后,才站定在河边,说道:“我军现在主力还有五万多人留在沿河各寨之中,其中五千多人分散在其他的营寨里虚张声势,要通知他们撤回,只怕是很难了,大寨中的部队要先撤,然后分派传令兵去各营寨,通知各寨的守军自行撤离,必要的时候,可以化妆成百姓,先逃回各城再说。”
乙支文德点了点头:“也只有这个办法了,可是大寨中的五万人马,一半以上是步兵,怎么撤呢?”
渊太祚的眼中目光炯炯:“大寨中的部队,还不能一下子就撤光,必须要留在这里抵挡一两天才行,不然被隋军的骑兵追杀,非但这三万部队难以脱身,就连前两天走的各路部队,都很难逃得掉。这需要一支部队留在大营里断后,至少要抵挡三天才可以。”
渊太祚说到这里,环视了四周,随着他的目光扫过,一员员的高句丽将领都低下了头,众人都亲眼见识过隋军的强悍战力和精良的装备,谁都知道留下来打掩护多半是个死,哪个还敢触这霉头呢?
渊太祚长叹一声:“唉,想不到养兵千日,用兵时却难得一勇士。也罢,各位城主但且率本部兵马速回,我渊太祚留下来断后便是。”
渊盖苏文咬了咬牙,沉声道:“父帅,您是一军主帅,接下来的坚守各城,尤其是辽东城,非您不可,所以您万万不能有什么闪失,孩儿不才,愿领一支骑兵作为全军后卫,隋军若是敢过河,孩儿便奋骑击之,全歼其先头部队,挫其锐气。”
渊太祚的嘴角勾了勾 ,摇了摇头:“不行,苏文将军,这回不同于上次,那次隋军只从这正面强渡,所以你可以出骑兵抄其后,可这回隋军是从几百里的辽河河面上处处渡河,你知道他们从哪里过来吗?等敌军若是上了岸,列好阵势,甚至铁骑过河,那你就毫无优势,一旦反冲击失败,那么非但掩护不了大军,甚至会引得敌军追杀,不可!”
安市城主,高句丽辽东军的副帅杨千寿抬起了头,这是一员年过五旬,紫面长须的大将,面容沉稳而坚毅,在辽东,他的安市城是除了辽东城以外最大的,手下的实力也是仅次于渊太祚,有战士二万,骑兵八千,其长子杨万春也是与渊盖苏文并称的少年猛将,在前几天的战斗中风头极劲。
但杨千寿却是个不折不扣地保王派,一向主张渊太祚入朝为相,效忠高句丽国王,因此和渊太祚之间的关系搞得很僵,辽东和安市二城几乎是不相来往,就连渊盖苏文和杨万春之间也是暗自较劲,各不相让。
听到渊太祚和渊盖苏文父子间的对话后,杨千寿说道:“渊大褥萨,苏文小将军说得对,您是我们高句丽的辽东主心骨,不能轻身涉险,率军断后,而小将军只靠骑兵,确实也是凶险,不如由我率领我安市城的一万步兵,配合我儿的五千骑兵,留在这里防守,您看如何呢?”
渊太祚心中得意,他刚才这一番演戏,就是想激杨千寿出来主动求战,这个殿后作战绝不同于前几天的战事,留下来的九死一生,即使胜了也不可能有什么战功,非到万不得已,渊太祚是舍不得让自己的嫡系部队承受这样的损失,万一主力尽失,到时候只怕连辽东城都守不住了
但既然杨千寿主动请战,渊太祚自然顺水推舟,哈哈一笑:“杨副帅,真不愧是忠肝义胆,一心为国啊,只是本帅不能让你的部队全留下,到时候安市城可怎么办呢?”
杨千寿摇了摇头,慨然道:“总要有部队留下来打阻击的,我的一万步兵,都是安市子弟兵,跟随我征战多年,擅长防守,有这大营作为依托,至少可以抵挡三天,至于我儿杨万春的八千精骑,则可以来回驰援各寨,一旦哪个寨子给隋军大军架桥攻击,守寨的军士一放烽火狼烟,他的八千铁骑就可以去迅速支援。不说上下游百里以外的那些空寨吧,至少能在这两天内对我军构成威胁的这百里内的正面,我还是自信可以防守住的。”
说到这里,杨千寿忽然眉头一皱,说道:“不过本将还是想要请求渊大元帅一件事情,事关我这两万健儿的生死 ,还请渊大元帅能成全。”
渊太祚的眼皮跳了跳,说道:“杨副帅但请直言,但凡本帅能帮得上忙的,一定尽全力相助。”
杨千寿点了点头,说道:“以本将的判断,我军在这里坚持几天,问题不大,但是仅凭两万将士,是断不能防守整个辽河防线的,一旦隋军从别处渡河,对我军形成包抄之势,那我军断难再支持,所以我军必须要保证后路的通畅,也就是说,我军在完成了防守和阻击的任务之后,还需要大帅派一支精锐骑兵,接应和掩护我军撤离,也就是说,后路必须得到保障。”
渊太祚哈哈一笑,说道:“原来是这个事啊,应该的,必须的,渊盖苏文将军,着你率领一万辽东城的铁骑,扎营于十里外的备用营地处,你的任务就是保障杨副帅的退路,明白吗?”
渊盖苏文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满的神色:“父帅,孩儿请命带三千重骑兵,与杨副帅一起行动,只在后面接应前军,实在非我所愿啊。”
渊太祚的脸色一沉,厉声道:“军机之事,哪可能完全按你的意思来,此事本帅已经决定,休得多言。”
渊盖苏文满脸不情愿地行礼退下,渊太祚笑着向杨千寿说道:“杨副帅,那事不宜迟,我军的后卫重任,就交给你了,本帅只需要你在这里防守三天,三天之后,看渊盖苏文备用营地里的集结狼烟,只要狼烟升起,他就会接应你撤退的,如果没看到狼烟,那不可轻出,需要继续坚持。”(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未完待续。)
第一千零二十九章 各怀鬼胎
杨千寿点了点头,拱手行了个军礼:“谨遵大帅军令!”
渊太祚上前一步,解下了腰间的佩剑,交到杨千寿的手上:“杨兄啊,你我也是几十年的交情了,虽然以前有些不愉快的事情,但现在大敌当前,你我为国而战,更是要精诚团结才行,这柄佩剑,是大王授予我的,可以节制辽东诸将,这次断后的事情,关系全军的安危,小弟我特把这柄佩剑赠与杨兄,留守部队,包括接应部队,尽归杨兄所节制,有违者,兄可持此剑斩之!”
杨千寿的眼中闪过一丝感激的光芒,他没有说话,用力地点了点头,接过佩剑,潇洒地一转身,和杨万春一起走向了自己的本部营地。
渊太祚看着杨千寿和杨万春父子退下,嘴角边勾起了一阵不易察觉的冷笑,一闪而没,他回头对着乙支文德说道:“乙支国相,还劳烦你现在就出发,带着后卫和辎重部队,轻装前行,我整理一下各部人马,随后就到。”
乙支文德似乎看出了些什么,脸上闪过一丝不甘的神色,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行礼退下。
渊太祚迅速地给其他的十几个城主与将领下达了撤退的命令,约定了各自的路线,众人一一得令而退,小半个时辰之后,河岸边只剩下了渊太祚和渊盖苏文父子二人,渊盖苏文显然情绪不高,没精打彩地站在一边,眼睛就盯着地上的鹅卵石,一言不发。
渊太祚的脸上闪过一丝微笑,先是把周围的护卫全部斥退,然后走到渊盖苏文的身边,轻轻地说道:“苏文,你是不是不满意本帅的安排?”
渊盖苏文扭过了头,冷冷地说道:“大帅,这是军中,您说了算。苏文只有服从一途,您留下苏文到现在,只怕就是要跟苏文交代,与杨副帅接应的细节吧。”
渊太祚微微一笑。说道:“怎么,是不是父帅我把那佩剑给了杨千寿,你不高兴了?”
渊盖苏文抬起头,咬牙切齿地说道:“不错,父帅。那可是先王赐给我们渊家的宝剑,象征着我们渊家在辽东的至高无上权威,中原有句古话,叫君不可假人者,唯名与器,这宝剑给了姓杨的,那不就是说他安市杨家的地位,要高过我们辽东城渊家了吗?”
渊太祚冷笑道:“不是这样的话,怎么能骗杨千寿这老匹夫留下来送死呢?”
渊盖苏文脸色一下子大变,失声道:“父帅。你,你说什么?难道你要?”
渊太祚点了点头,正色道:“不错,这次辽东之战,其实对我们未必不是好机会,杨千寿一向心向王室,屡次要求王室和其他各部的军队进驻辽东,哼,他嘴上说得好听,全是大义名份。其实还不是想借外力来压我,给他们杨家自己夺取我东部大人之位么。”
渊盖苏文点了点头:“确实如此,但这次毕竟是隋军大兵压境,您这样借刀杀人。只怕不好吧。再说若是安市城的军队全军覆没,其他各城只怕会斗志瓦解,抵抗力度也会大大下降的。”
渊太祚的眼中杀机一现:“不会的,这回我们在辽河边上杀了这么多隋军,击毙其大将,各个城都出兵有份。也就是说和隋军结了血仇,你接下来把前天的那几千个隋军首级给带上,带到后备营地那里,然后插到木栅的尖头,尸体也带上,堆成京观,上面插满各城的旗帜,做出一副炫耀武力的样子。”
“那隋帝杨广是个好大喜功,死要面子的人,看了自己的手下给这样辱尸,一定气急败坏,而隋军各军,也会死命地攻击这些城池,以为自己的战友袍泽报仇。”
“所以,只要这些城主个个死战,隋军要打到我们辽东城,起码要半年以上才行,到时候他们粮草不济,师老兵疲,我们在辽东城养精蓄锐,再等到北部高大人的援军过来,就可以全面反击啦。”
“只要我们这回能打退隋军,那辽东各城,都会视我们渊家为第一英雄,到时候别说巩固辽东的统治,就是以此战功逼高元退位让贤,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啊。”
渊盖苏文听得连连点头,就是等渊太祚说到最后的时候,眼中闪过一丝疑虑:“父帅,不是不要外兵进我们辽东吗,为什么还要北部高家的军马来呢?”
渊太祚笑着拍了拍渊盖苏文的肩膀:“儿啊,你还年轻,不知此中关节,高千惠乃是父帅的结义兄弟,他是王族远宗,又一向在遥远偏僻的北方山城,地广人稀,境内多是仆从蛮族,并没有争夺王权的野心,为父只是不要王室的军队进入辽东,他们有王室的大义名份,来了就很难赶走,可高千惠不会这样。”
“再说了,高千惠所倚仗的,不过是那些契丹,同罗,勿吉的仆从部落骑兵,就算他要救我,也多半是把这些异族骑兵派来,而舍不得动用自己的本部精兵,而为父所要的,也正是这些无组织纪律,却剽悍凶残的蛮族骑兵,他们所图的,不过是财物罢了,并不是我辽东的钱财,到时候如果打了胜仗,把隋军的辎重和金银分他们一些就是,我们不会有什么损失的。”
渊盖苏文这下才恍然大悟,可他还是摇了摇头:“但这样一来,把杨千寿给坑得也太惨了吧,以后各城的城主怎么看我们呢?再说了,父帅您是让我接应,到时候若是我跑了,那不给其他各城主骂死?大家以后还怎么看孩儿?”
渊太祚微微一笑:“这就是我来找你说的事情了,这个戏嘛,自然得演得象点才好,你且听为父慢慢道来。”
月光如水,照在这潺潺的辽河之上,高句丽军的主营里,后寨的十几道大门已经打开,川流不息的步军正在源源不断地从营中开出,以急行军的速度向着东方行进。
没有人打火把,连战马的嘴也都给赌上,军士们的嘴里都咬着木棍,以避免发出声音,暴露自己的行踪,从天空看下来,黑压压的十余路纵队,在这原野上急速行进着,奔向远方。(未完待续。)
第一千零三十章 临别良言
高句丽大寨之外,东边一里处的一处小坡之上,杨万春和乙支文德各自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并辔而立,最近的卫兵也是散在了百步以外,二人默默地注视着急行的队伍,一言不发。
还是换了一身将袍皮甲的乙支文德先打破了沉默,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杨兄,你就看不出来吗,这是渊太祚的借刀杀人之计,怎么还往里面跳呢?”
杨千寿面沉如水,淡淡地说道:“应该不至于,我与渊太祚也相处了一辈子,他这个人虽然心狠手辣,但是大敌当前,我安市军主力若是全灭,那他辽东城前的屏障也不复存在,到时候吃亏的还是他自己。”
乙支文德摇了摇头:“如果他真的想自己断后的话,就不会说那样的话了,直接安排其他部队撤离就是,杨兄,我不明白,你为何要主动接他的话,让他这个计谋得逞呢?若你不出声,他最后还不得自己来收拾残局?”
杨千寿的嘴角勾了勾:“乙支大人,你我虽然是几十年的交情,少年时的同窗,但现在军情紧急,只有合力一致,才能避开这场我国立国以来从未有过的灾难,而不是各怀打算,如果我今天不站出来,那大营里无人愿意留守,最后就是我儿杨万春和渊盖苏文的骑兵部队留下,骑兵在这大寨之中对付敌军的偷渡部队,无法发挥长处,万一我辽东军的两万铁骑损失,以后想反击,就没本钱了。”
乙支文德叹了口气:“可你就算想留下,派一偏将,留个三五千人就可以了,再说这是大家的事情,各城都应该出人留守,为何偏你安市城一家留下呢?若是渊太祚存了歹心,到时候不来救援,也不保证你的退路。你不就全军覆没了吗。”
杨千寿的嘴角边肌肉抽了抽,还是哈哈一笑:“渊太祚不至于此的,不然他在辽东只能永远背一个骂名,无法服众了。乙支兄。谢谢你的提醒和好意,其实我这次留下来殿后,也是希望能用我的努力,换取全军的平安。”
“这些年来,我一直听你的话。想办法联系各城的城主,让大家联合起来,说服渊太祚,解除辽东这里的半独立状态,可是各城城主都是怀抱私利,怕王师来后,会影响自己的利益,所以这么多年下来,一直收效甚微,这一切都在于我安市城杨氏。地位不足,威望不够啊,甚至有些人说我杨千寿有私心,是想借王室的军队,来压服各城,侵犯他们的利益!”
乙支文德摸了摸自己的长须,叹道:“杨兄为国,一片赤胆忠心,总有一天,这些无知而愚昧的人。是会知道你的良苦用心的。”
杨千寿笑道:“正是,这次是个好机会,如果我能安全地掩护大军撤离,各城城主都会感激我们安市杨家。这样战后我说话就有份量了,甚至在隋军分兵围攻各城的时候,我也可以联合几个危险的城主,直接请求王室大军来支援,只要多数城主站在我这边,即使渊太祚反对。也阻止不了啦。”
乙支文德看着一脸兴奋的杨千寿,知道不可能再说服他了,他叹了口气,说道:“那杨兄就好自为之吧,兄弟我也只有祝你一切顺利了。”
杨千寿点了点头,说道:“乙支大人,这回你回平壤之后,还麻烦你把辽东这里的情况报告给大王,让他以国家为重,速速发兵来救,隋军现在气焰嚣张,但在辽河一带已被我军初挫其锋锐,只要大王的援军能跟上,那么我军以坚城防守个半年是不成问题的,到时候敌军补给线拉长,粮食不足,攻城不克,必定锐气尽失,到时候援军一到,必可大获全胜!”
乙支文德的嘴角勾了勾:“这是自然,兄弟我一定会尽力说服大王,早发援军的,杨兄,小弟言尽于此,只希望你能一切顺利了。哦,对了,隋军这回的主将王世充,文武双全,是个厉害的人物,听说渡河由他来指挥,还请杨兄万万不可大意啊。”
杨千寿轻轻地“哦”了一声:“这王世充不就是你提到过的那个商人吗?一介商贾,又能有何真才实学?”
乙支文德摇了摇头,肃然道:“杨兄切不可大意,此人真的极为厉害,远非无能之辈,今天听说他立下了军令状,一定要在明天过河,杨兄一定要多加小心。”
杨千寿冷笑着看向了一切平静的对岸,百余里的范围内,隋军大营灯火通明,可是河岸上却是没有一点动静,杨千寿的马鞭大大咧咧地一指:“乙支大人,你的情报是不是有问题,他们今夜真的会过河吗?”
王世充站在离高句丽大营下游二十五里的一处营寨的寨门,抱着臂,看着对面灯火通明的高句丽连营,头上的隋军飞虎大旗被这辽河的夜风吹得不断摇晃,而在他身后蹲着身子埋伏着的两万隋军,身上个个都披着斗蓬,盖住了闪着寒光的铁衣,营寨内几百个士兵装得跟寻常一样不停地来回巡逻,而箭楼上的弓箭手们也是守夜如常,一点杀气出看不出来。
费青奴站在王世充的身边,自从麦铁杖阵亡后,他便划归了王世充指挥,他忍不住问道:“王将军,你还在犹豫什么?快要子时了,高句丽军营里却没什么动静,既然已经知道了这营寨中没什么人,那我们何不现在就冲杀过去呢?”
王世充微微一笑,摆了摆手:“我们为什么要这么急着冲过去?”
费青奴睁大了眼睛,奇道:“王将军,不是您立下了军令状,今天晚上一定要第一个冲过河去吗?”
王世充笑着摆了摆手:“我只是说,明天辰时之前,我一定会站在对面的高句丽营地里,可没说第一个过去。渡河过去是不难,但第一个过河的,肯定会被高句丽的机动骑兵打击,损失惨重,费将军,我要尽力让大家都活下来,而不是成为异国的鬼!”(未完待续。)
第一千零三十一章 虚张声势
头上缠着白色布带,孝服裹着军装的麦孟才的眼中闪过一丝不甘,说道:“王将军,请你体谅一下我们兄弟的心情,阿大刚刚战死,我们麦家兄弟,还有全部的家丁部曲,都想要为阿爹报仇,如果只是要保命,我们还要来这前线作什么?”
王世充的脸色一沉,冷冷地说道:“麦校尉,现在我是这里的最高指挥,你作为属下,就得听将令。再说了,你阿爹走之前,把你们托付给了我,我不能让你们再有闪失,放心吧,按我的计划,一定会让你们有的是报仇机会的,绝不会空手而回!”
麦孟才点了点头,带着麦仲才退下,这次他们兄弟三人已经商量好了,最小的幼弟麦季才带着父亲的棺材回乡,而他们两个当哥哥的则带领部下们继续征战。一听说王世充这回领了军令,今晚过河,他们就缠着王世充,一再请战,王世充没办法只能答应,但与其约法三章,要其一切行动听指挥,方肯带他们,有了王世充的这句保证,他们也就放下了心,走回到自己那两千多一身缟素的家将部曲的队例之中。
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王世充扭头看去,正是穿了一身亲兵服装,皮甲缨盔,活象个家将的魏征,在单雄信等赳赳武夫的护卫下,奔了过来,魏征滚鞍下马,走到了王世充的面前,一边擦着脸上的汗水,一说道:“将军,不辱使命,一切都已经办妥了。”
王世充微微一笑:“辛苦了。”他回头对着一个拿着沙漏的值时军士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那军士连忙回道:“回将军的话,现在是亥时一刻(夜里十一点十五分)。”
王世充点了点头:“很好,传我将令,点紫色狼烟!”
一团早已经被准备好的柴堆被大火点燃,随着一些助燃材料的加入,一股紫色的烟雾冲天而起,紧接着,隋军沿河各寨里。都点起了类似的紫色狼烟,几百个大火堆同时熊熊燃烧着,而各个营寨里,同时锣鼓喧天。号角大作。
费青奴等人并不知道王世充的作战计划,今天从下午在这里集结后,就只看到王世充不停地让魏征和其他的手下们跑这跑那地,就是不知道王世充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看到这里。费青奴终于忍不住了,上前一步,问道:“王将军,咱们不是偷渡吗?这样大张旗鼓地,不是让敌人知道我军的动向吗?”
王世充面无表情地拿出了一块令箭,交给了身边一个传令小校,那小校持令而去,很快,身后的这片寨子里,也是一片锣鼓喧天。几千名军士都开始敲锣打鼓,以箭击盾,甚至放在寨后的投石车还扔出了十几块石块,通通落在了辽河中央,激起一道道巨大的水柱。
王世充微笑道:“费将军,这是在用疑兵之计,高句丽现在已经在撤军,各营之中都没有足够的士兵防守,我们所在的这块地方,在夜里的时候水流很急。可是到早晨寅时的时候,相对稍缓,可以渡河,所以我们攻击的时间。要选在寅时。”
费青奴有些明白了,他点了点头,说道:“所以王将军你是要用疑兵之计,让对方不得安歇,也不明白我军攻击的主要方向,对吗?”
王世充点了点头:“不错。要想包抄高句丽主营里的兵力,不能离得太远了,若是离开了百里之外,那只会让他们的主力提前溜掉,最多抓个尾巴,可如果离他们太近强渡,又会造成很大的损失,所以我选择了这个地方,离大营二十五里处,水流又急,平时高句丽不会作为主要的防备地点,但这里处于他们骑兵的攻击范围,若是率先强渡,那一定会引得他们的骑兵过来攻击,所以我军一定要虚实结合才是。”
费青奴点了点头,脸上的青色胎记跳了跳:“那我们就这样一直装腔作势到寅时,再攻击,对吗?”
王世充摇了摇头:“不,我要上游的卫文升,王仁恭和薛世雄三支部队,先行下手过河。”
魏征的眉头一皱:“王将军,这次我也觉得您有些托大了,他们并不受你的号令,凭什么先渡河呢?经过了前天的一战,这三支正对高句丽大营的军队都知道,对方是难啃的硬骨头 ,为了保存自己的实力,断然不至于全军出动才是。”
王世充笑道:“是的,他们不会自己第一个过河,但如果别人渡河了,他们也一定不会甘于人后,所以现在我的命令就是,开寨门,出击!”
杨千寿站在前几天渊太祚和乙支文德所站的那块大营里的高台上,神色凝重,看着对面的隋军大营里,连营百里中,几乎是不间断地火龙在摇动着,投石车发射的石块,带着尖利的呼啸声,不停地从空中划过,带着巨大的风声,落入河中或者是砸上岸前的营栅,不时地腾起巨大的水浪声。
四十出头,白净面皮,留了一把小胡子的副将杨成哲站在杨千寿的身边,他也是杨千寿的智囊与谋士了,他叹了口气:“城主,看来乙支大人的情报果然没错,隋军看起来是要全面攻击了,这可不是疲兵之计。”
杨千寿点了点头:“我一万步兵,足可守住这方圆十里的大营,传令,弓箭手们全部退后,离栅栏五十步外,等隋军渡河后,听我号令再上前。”
杨成哲眨了眨眼睛:“城主,不在他们渡河时用弓箭杀伤吗?”
杨千寿笑着摇了摇头:“不,等他们上了岸后,弓箭急袭,再以骑兵侧击即可,我想隋军也不会这么傻,把兵力从正面就这么冲过来。他们应该主力还是会从两翼过河才是。”
杨成哲点了点头:“可是我军的弓箭手尽在大营之内,那些分寨里只有几百个其他城的散兵,若是敌军从两翼偷渡,根本挡不住的。我们又如何应对呢?”(未完待续。)
第一千零三十二章 寒夜偷渡(一)
杨千寿摆了摆手,一指灯火通明的两岸,说道:“你看,现在这河面上,如同白昼,五十里内敌军的动向,尽在眼底,下游的水流很急,想过河只有在寅时,而上游更是要到白天才会水流减缓。”
“他们现在应该是用疲兵之计,或者佯攻,来迷惑我军,白天才是他们主攻的时候,到时候我会看情况派春儿的骑兵突击的,这二十五里地,铁骑冲过去,不过半个时辰,他们来不及列阵,就会被我铁骑冲击,到时候,就让隋军知道我高句丽铁骑的威力!”
杨成哲脸上作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点了点头:“城主高见啊,那么我们现在如何对应呢?要不要分出大营的兵力,尤其是弓箭手,以分别去守卫各营?”
杨千寿摇了摇头:“不,大营是关键,其他各营的背后没有通道,不好走,而这主营的后寨是有大道的,隋军的战车和骑兵沿着大道,在两天内就可以追上我军的步兵,所以我军必须要牢牢地守住大营才行,必要的时候,哪怕放弃各种分寨,也要守住这里。而且我军的辎重补给都在大营后面十里处的备用营地里,现在是渊盖苏文率骑兵保护我军的后路,即使有隋军穿插到我军的后方,渊盖苏文的骑兵也能通过逆袭来打垮他们,实在不行,我军也可杀出一条血路撤离。”
杨成哲的嘴角勾了勾,一指营门后方,密密麻麻,足有七八千人的骑兵,说道:“所以小将军的骑兵,就是机动兵力,哪个寨子危险了,就要派他们去救火,对吗?”
杨千寿点了点头:“正是,而且骑兵的副马也留在营中。必要的时候,可以派几千弓箭手骑马机动到寨子,用弓箭去阻挡隋军的渡河。”
二人正说着话,突然杨千寿发现了什么。收住了嘴,他的目光落在下游二十五里左右的位置,四五队隋军士兵没有打火把,甚至也没有敲锣打鼓,而是静悄悄地抬着五道浮桥。向着河岸边迅速地冲去,他们的身上披着黑色的斗蓬,若不是仔细观察,在这夜色之中,还真不容易看出来。
杨成哲连忙说道:“城主,这些隋军是要偷渡,那里是左营第十三寨,寨子里只有两百守军,是挡不住他们的,请您快下令支援吧。”
杨千寿的嘴角勾了勾。转头对身后的一个传令兵说道:“派一千弓箭手骑马过去,进入左营第十三分寨,另外让附近四个分寨各抽调一百人过去,归十三分寨的寨主柳成敏翳属(官名,高句丽的中低级官员)指挥,记得通知柳寨主,让他不要轻易地暴露实力,如果隋军小队偷渡,以本部人马弓箭射之即可,若是大队上岸。则火力全开,加以拦截,等待援军。”
传令兵领了令箭,迅速地跑了出去。很快,一千多背着箭囊的弓箭手骑上了副马,自侧寨门而出,向着下游方面奔去。
王世充仍然稳稳地站在营门前的一个小高坡上,看着四五道浮桥开始在辽河里架设,水流湍急。浮桥刚刚给扔下水中就给冲得七零八落的,苦了那些在河中打桩的水鬼们,一个个喊着号子,用尽了力气,才勉强保住桥身不至于给冲走,花了快一个时辰的时间,也才向前搭了三道左右的浮桥 ,却是无论如何也搭不起第四道了。
费青奴重重地一跺脚,长叹一声:“想不到这里的浮桥架设如此困难,王将军,要不要咱们先等一会儿,等到后半夜寅时过后,水流平缓一些了再去架桥呢?看这个样子完全是在浪费时间啊。”
王世充笑着摇了摇头:“不,不是浪费时间,若是现在就撤了军士和水鬼,那这三段浮桥一下子就会给冲走了,到时候真的要搭的话,可就来不及了。传令前方,水鬼队每一刻换一队人,保持充分的体力,还有姜汤要多烧,上岸的水鬼喝姜汤,休息二个时辰以后再轮换。”
费青奴点了点头,接令而去。王世充转头对着魏征一笑:“玄成啊,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魏征看了一眼身后的沙漏,说道:“将军,现在是子时五刻了。是否按计划行事?”
王世充点了点头:“不错,现在出动潜行者,告诉他们,在水下只要闭气呆上一个半时辰,第一个攻上对岸的,必有重赏!”
魏征微微一笑,对着身边一个传令兵说了几句,那军士心领神会,走下了高台,一挥手,带着二百多名军士,脱去了上衣,就装成那些架桥扶桩水鬼的模样,跳进了水里。一两刻钟之间,这些人就分别潜进了水中,消失不见。
魏征叹了口气:“主公,这些潜行者真的可以完成任务吗?现在的河水冰冷,要在水底潜伏一个多时辰,只怕他们吃不消啊。”
王世充正色道:“这些人都是麦铁杖从江南带来的,水性精熟,前一阵子为了渡河也专门在夜间下河训练过,他们有特制的苇管,可以从水面透气,紧急时刻也可以在水底闭气一个时辰以上,下水之前都浑身涂了油膏,在水中呆上一个半时辰是不在话下的,等我方的浮桥架到前面,他们可以在水底巴着桥底,以为 依托,不至于给水冲走。”
魏征出身北方,没有见过水性高强之人,还是有些不信,摇了摇头:“人真的可以在水下做到这样不眠不休,闭气半个时辰吗?”
王世充微微一笑,拍了拍魏征的肩头:“玄成啊,南船北马,千年如此,你是北方人,没见过南方人的厉害,长江比这辽河要宽上十倍,但当年麦铁杖还是可以每天晚上游一个来回,侦察之后再回来复命,那时候也是寒冬腊月,不比现在暖和,这些人都是麦铁杖从南方带来的,水性极佳,渡河是不成问题的。”
魏征点了点头,可是眉头仍然是紧紧地皱着,说道:“但他们身上没有甲胄,也缺乏武器,就算这几百人上了岸,也不太可能攻破高句丽军的营寨吧。”(未完待续。)
第一千零三十三章 寒夜偷渡(二)
王世充笑着看着上游的方向:“那就要看其他各位将军的配合如何了,玄成,你放心,再过四个时辰,你我一定可以在对岸痛饮庆功美酒的。”
离着高句丽军大寨下游十里,王世充所在营地上游十五里处,幽云部队薛世雄部的大营里,一片紧张繁忙的气象,大营中灯火通明,锣鼓喧天,所有的营门都大开着,营中的数万战士都是刀枪出鞘,抬着浮桥的水鬼们都蹲在了地上,几万双眼睛都眼巴巴地看着营中帅台之上,只要红色令旗一举,就将奋勇争先,架桥强渡!
薛世雄面色平静,坐在帅台之上的一张胡床,面前的帅案上摆着一壶的令箭,站在两侧的众将们都屏气凝神,看着他的动作,眼中流露出兴奋而激动的神色。
“报!”一个拖长了的声音响起,众人的眼光都看向了台下,一个背上插着两面靠旗的传令兵一路小跑着上了帅台,单膝跪地,朗声道:“薛将军,右营来报,王将军那里已经渡河两个时辰了,现在已经架到第六道浮桥啦,高句丽营寨里没有什么反应,也未用弓箭和投石车回击。”
薛世雄的神色平静,轻轻地问道:“那么,其他各营的将军,有什么反应吗?”
传令兵回道:“各营都与我们这里一样,寨门大开,喊杀声震天,却没有实质的行动。”
薛世雄点了点头,一挥手:“你下去吧,注意再探。”
薛家四虎都站在右侧,四员赳赳武夫,气场明显比别人要强出一截,年少气盛的薛万均忍不住说道:“父帅,难道真的要把这渡河的首功,让给王世充吗?他已经搭了一半的桥了,再慢点就让他冲过对岸啦。”
薛世雄冷冷地说道:“麦铁杖也是很顺利地冲过岸了,结果呢?高句丽军又不是死人。他在那水流最急的地方架桥,就算没打火把,对面也看得一清二楚,就是等着他上岸后再消灭呢。”
薛万彻摇了摇头:“父帅。这回不一样,高句丽的大军在撤退了,留下的兵力远不如前日里那么多,这么长的防线,他们是防不过来的。再说了,陛下金口玉言,第一个上岸的,赏万金,封柱国,这功劳可不能让王世充这个商人给抢了去啊。”
薛世雄的眉头一皱,沉声道:“为了抢这个功劳,付出重大的伤亡,不值得,王世充可是立了军令状的。我们可没立,他先过了河,势必被高句丽军的主力攻击,到时候我们再趁机渡河,必可事半功倍。小子不懂军事,勿要多语,还不退下。”
薛万彻摇了摇头,退回了自己的位置。
薛世雄微微地闭上了眼睛,喃喃地说道:“不过你们说得也有道理,早作准备。终归不是坏事,传我将令,弓箭手和投石车前出,在河边开始放箭投石。作出一副要进攻的样子,还有让架桥部队作好准备,时机一到,马上抢渡。”
王世充站在高坡上,面带微笑,看着上游几十里的范围内。弓箭和投石车不停地轰鸣着,雨点般的落石纷纷呼啸着飞过辽河,砸到对面高句丽的营地里,魏征在一边笑着叹道:“主公,各营的主将们果然按捺不住建功立业的渴望,开始主动进攻了,离寅时还有二刻钟的时间,我们是不是也要作些准备了?”
王世充笑着摇了摇头:“不急,现在他们只是用远程兵器作作样子罢了,一个个都不想第一个进攻,怕消耗自己的实力,成为高句丽军重点打击的对象。所以咱们现在还得加把劲才是。”他看了一眼已经架到了第七段的浮桥,说道,“传令,营中的渡船部队,现在全部渡河。”
魏征睁大了眼睛:“渡船?”
王世充得意地抚着自己的胡须:“玄成,你就看好戏吧。”
随着王世充的命令下达,四十多条小船被抬出了营门,每条船被四个壮士抬着,健步如飞,船上用防火的熟牛皮盖着什么东西,远远地看不真切。如果仔细观察的话,还会发现这船底被穿了几条铁链,约摸有四五丈长。
魏征还没来得及回味这船的用处,这些赤着膊,身上抹着油脂的壮士们就已经抬着船下水,喊着号子,向对岸急速地冲刺起来。
王世充看着一脸疑惑的魏征,笑道:“玄成,你是不是在奇怪为什么我一边在架桥,一边还要用小船强渡呢?”
魏征的嘴角勾了勾:“主公此举,玄成实在是难以理解啊。”
王世充微微一笑:“此举是要一举三得,之前潜入水底的那些潜行者,是此举的重要完成对象,那些上船的壮士,也是水性极好的人,你就等着看好戏吧。”
高句丽的对面营地里,左营第十三分寨寨主柳成敏,穿着一身锁甲,戴着铁头盔,这让他在一众只有白布缠头,穿着土黄色皮甲,甚至只穿着劲装布袍的普通士卒中,格外地显眼,他站在栅栏后,身后是密密麻麻,蹲在地上,足有两千人的弓箭手,他的双眼警惕地看着对面的河岸,那越来越近的五道浮桥之间,几十条小船正飞快地地向着这边划来,眼看就要越过河岸中央了。
柳成敏慢慢地抬起了手,沉声道:“弓箭手预备,一百二十步距离,准备吊射。”
一个副官问道:“寨主,是射架桥的还是射划船的?”
柳成敏的嘴角勾了勾:“隋军又是架桥又是划船,看起来显然有诈,管他呢,一千名弓箭手的火力足以覆盖这两百步宽的正面了,不能让隋军上了岸。”
杨千寿身边那个传令的军官,这会儿正站在柳成敏的身边,一听这话,连忙说道:“柳寨主,大帅有令,要把隋军放上岸后再歼灭的。”
柳成敏咬了咬牙:“放上岸就来不及了,对面有几万隋军,一旦架好了桥,我们只有两千人,根本挡不住,大帅也来不及派兵支援,别说了,全部准备,听我号令,预备,射!”(未完待续。)
第一千零三十四章 河底潜行
随着柳成敏的命令下达,高句丽的大营里,突然举起了上千支火把,几百名士兵双手持着火把,跳跃着,吼叫着,把整个河岸和半个河面照得一片通明,而营地中的几十面战鼓,也“咚咚咚”地敲了起来。
上千支弓弦几乎在同一时间产生了振动,一大片黑压压的箭支,呼啸着离开高句丽弓箭手的箭弦,飞向空中,划过一个抛物线,远远地向着隋军河面上飘过来的几十条小船飞去。
隋军的那些小船,本来就是给激流冲得七零八落,东倒西歪的,在前方有浮桥的地方还好,浮桥多少阻拦了这河水的冲力,可是离开了浮桥的横截面之后,就很难再向前行了,一直是在打着转,往横向漂移的距离,远比向前冲的要多。眼看着天空中一片雨箭飞过,船上的士兵们惨叫着纷纷掉到了水里,给几个浪花一打,连尸体都消失不见了。
柳成敏哈哈大笑起来:“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不能让隋军靠了岸,继续给我射,把那些架桥的也全射死了!”
传令官宋尚志厉声道:“柳寨主,你不能违背大帅的军令,他说了,要敌军上岸后再全歼的。”
柳成敏指着远处灯火通明,战鼓喧天的隋军各寨,笑道:“宋队正(宋尚志的军职是个队正,并不高,但因为是杨千寿的亲信,所以柳成敏也不敢对他太过无礼),你看到没有,隋军即将全面渡河,到时候杨元帅是派不来更多援军的,我们若是打退了敌军的攻势,不让他们上岸,反过来还能支援其他的营寨的,现在我是这里的最高长官,你就好好看着吧。”
柳成敏刚说完,身边一个小兵叫道:“寨主,隋军又来了!”
柳成敏定晴一看,只见隋军那些架桥的水鬼们已经纷纷跳上浮桥,向后逃跑了,失去了水中依托的浮桥在激流的冲击下东摇西晃的,看起来随时都象是要散架,而对面的岸上,隋军又是几十条这样的小船下了河,飞快地向着这里冲来,在五道未完工浮桥的后面,几千名隋军士兵已经列起了冲锋的队型,不停地敲打着兵器,大声鼓噪起来。
柳成敏咬了咬牙,大声道:“一千五百名弓箭手,准备十轮箭雨急袭,听我的号令,准备!”
薛世雄已经有些无法淡定了,他站起身,离开了帅位,走到帅台前,眼睛却看向了十五里外的下游,从一个征战多年的职业军人的角度,他闻到了一丝与众不同的气氛,他喃喃地说道:“王世充,你难道真的要进攻了吗?”
刚才的那个传令兵,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一见薛世雄,连忙行了个军礼,急忙说道:“大帅,王将军已经开始强渡了!”
薛世雄的两眼一下子睁大了,上前一步,一把抓住了这个传令兵的前襟,几乎把他从地上拎了起来,厉声道:“你说什么?王将军是如何强渡的?不是才架到七八段浮桥吗?”
传令兵顾不得去擦薛世雄喷在自己脸上的横飞口沫,回道:“王将军他,他是连派了三拨舟船,一边架桥,一边用这些舟船强渡,现在,现在高句丽的寨子里万箭齐发,王将军已经在派第四拨舟船了。”
薛世雄大叫一声:“哎呀!”他恨恨地一跺脚,满脸尽是懊恼之色。
薛万均疑道:“父帅,您这是怎么了?”
薛世雄咬牙切齿地说道:“我忘了这碴儿了,这先锋军飞虎队,本就不是王世充的嫡系,是麦铁杖的,他当然不心疼死人,只要保自己的军令状就行,快,传令,全军现在强渡。万均,万彻,你们二人亲自领兵!”
薛万均和薛万彻的眼中闪过一丝喜色,对望一眼,兴冲冲地跑了出去,而两个人的大嗓门隔了一百步都听得清清楚楚:“众儿郎,随我渡过辽河,取万金, 当柱国去啦!”
薛世雄军邻寨,正是大将王仁恭所部的营地,这会儿的王仁恭也跟刚才的薛世雄一样,站在帅台之上,也不看对面的高句丽营寨,却是看着隔壁的薛世雄军,他握着刀鞘的手,已经沁出了汗水,一双大眼之中,尽是焦虑。
站在他身边的鹰扬郎将刘武周上前说道:“大帅,薛将军看起来已经发动了,在犹豫什么呢?”
王仁恭咬了咬牙:“这里离高句丽军的主营太近,若是我们现在渡河,会不会正好撞上高句丽军反击薛世雄的骑兵呢?”
刘武周哈哈一笑:“大帅多虑了,高句丽军应该是把骑兵隐藏在寨后,就象那天对麦铁杖反突击时那样,咱们现在架桥强突,正好可以让姓薛的幽云部队吸引火力呢。”
王仁恭的眉头一下子舒缓了开来,拍了拍刘武周的肩膀,笑道:“哈哈,小刘子,还是你有才,好,就这么定了,先锋五千渡河,由你来领导他们,柱国在等着你哦!”
王世充笑眯眯地看着上游的各寨,已经都开始架起桥强渡了,士兵们的喊杀和喧哗之声,即使隔了几十里,都听得一清二楚,魏征兴奋地说道:“主公,各营果然都真正地开始渡河了,如此一来,我军的压力顿减啊!”
但是魏征一眼看到河面上七零八落,一个人也没有的的百余条渡船,还是长叹一声,说道:“可惜那四批渡船,都没有冲到对面,不然也能上去千余军士了。”
王世充笑着摇了摇头,一指对面:“怎么没有冲到对面呢?”
魏征脸色一变,定睛看去,却只见那些明明无人掌舵的渡船,却象是有人在驾驶似的,缓缓地顺着河面而下,有二三十条已经搁浅到了对面的浅滩上,剩下的船也都在向着对面漂去。
魏征先是一惊,突然双眼大亮,一拍大腿,叫道:“哎呀,主公,我明白了,这一定是原来在水底的那些潜行者们,拖着船底的链链过去的,对不对?”(未完待续。)
第一千零三十五章 暗影突袭
王世充微微一笑,说道:“正是,包括那些船上的军士,也都是水性精熟的水底潜行者,敌军射箭的时候,他们正好就跳进河底,牵着这铁链,然后把船慢慢地拖向对面河岸,只要船过去了,那就一切好办。”
魏征看着对面的火把,照得一切通明的那河岸,上百条小船这时候已经靠了岸,被河水所冲击,搁浅在河滩之上,上面的熟牛皮把小船上盖得严严实实的,看不出是什么东西。
魏征点了点头:“那船上装的,一定是兵器甲胄吧,就是给那些手无寸铁的水底潜行者们准备,要他们上岸进攻用的,对吗?”
王世充点了点头:“正是,主要是盾牌和弓箭,我不指望他们能攻下河岸,但我需要他们能在河岸上撑上一段时间,撑到浮桥架好,大军过桥!”
魏征长叹一声,满脸尽是信服之色,看着远处已经是一片热闹的河面,几十道浮桥已经纷纷在架,各路隋军都开始强行渡河,他说道:“所以主公需要用实际行动,来引诱其他各营的将领们主动出击,以吸引高句丽军的注意,不让他们把援军,尤其是骑兵投向这里,对吗?”
王世充的眼中碧芒一闪:“正是,我不担心这营中的高句丽弓箭手,因为我们有大盾,有弓箭对射,不会完全被压制,再说这寨子里的高句丽军,充其量也就三五千人,不至于形成麦铁杖渡河时的那种箭雨压制,但若是我们先登陆成功,高句丽军以几千铁骑突击,那我们就很难在滩头立足了。”
“可是各营的将领们,个个精似鬼,都指望着别人去吸引火力,自己好坐收渔人之利呢,这些人带的往往是自己属下的兵,以后横扫辽东都要靠这些部队。可不能在这辽河元气大伤,所以我如果不真的渡河,他们是不会有所动作的,但我如果真的渡河了。那他们就坐不住了,这时候也会抢着去建功立业的。”
魏征的眉毛一挑,笑道:“主公神机妙算,属下佩服之至。”
王世充笑着一拉魏征的手,说道:“走吧。到寅时了,咱们也可以准备过桥了。传令兵,叫费将军带队,水鬼队和力士现在继续架桥,先锋五千人务必一次性冲过去。”
杨千寿的脸上肌肉在不停地跳动着,原本一向镇定的他,看到隋军的几十道浮桥,在整个几十里宽的河面上纷纷摆开,也有些慌了神,他手中的马鞭紧紧地握着。大脑却是在飞快地运转着,思索着破敌之策。
杨成哲的嘴角勾了勾,说道:“城主,看起来隋军这回是全面强渡了,而且他们架了这么多浮桥,这么多军队都集结起来准备渡河了,应该不是佯攻啊。”
杨千寿咬了咬牙,沉声道:“本帅看得见。成哲,现在一定要沉住气,不要慌。隋军看起来是有备而来,他们攻击的主要方向,还是我们这个主营寨,传令下去。收缩兵力,向主寨方向集中,先打退当面之敌再说。”
杨成哲的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指着下游十五里处的左军第十三分寨,说道:“城主啊,你看那边的隋军是最先渡河的。现在船都靠岸了,按说是最紧急的地方,不先派援军过去吗?”
杨千寿看也不看那里一眼,冷冷地说道:“那里的隋军明显是佯攻,十三寨那里水流最急,根本不适合作为主攻的方向,而且他们又是架桥又是用船的,明显没有章法,纯粹是为了吸引我们的兵力,这种拙劣的伎俩,我是不会上当的,通知柳成敏,要他牢牢地守住滩头,必要时还要抽兵支援五里外的第九分寨。”
杨千寿说到这里,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月亮,长出一口气:“神啊,请保佑我们安市全军吧。”
高句丽,左军第十三分寨处,柳成敏看着岸边横七竖八的一百多条船只,满脸的疑虑,边上的传令官宋尚志冷冷地说道:“柳寨主,看来你的箭枝也没有阻止隋军的船靠岸,现在该怎么办呢?”
柳成敏咬了咬牙,他也奇怪,按说这些无人驾驶的船,应该被急流横向冲走才是,甚至应该撞垮隋军架起的那几条只到了第七第八段的浮桥,可是这些船却似乎有人在冥冥中驾驶似的,就这样晃晃悠悠地搁浅上了岸,若不是船上空无一人,他还真的以为是有人在驾驶呢。
柳成敏摇了摇头,对身边的军士说道:“这些船上透着怪异,派五十名军士,过去搜查一下,看看那牛皮下面是什么东西,若没什么异常,就把这些船给点火烧了。”
须臾之后,高句丽的营寨门被缓缓地打开,一小队头缠白色布带的高句丽士兵,在一个带着皮制头盔的队长的率领下,挎弓持矛,举着火把,小心翼翼地跑了出来,从营门到河边不过五十步,但他们却是摆开了阵形,盾牌在前,以战斗队形走了过去。
走到了被冲得足有半个船身上岸的一条小舟前,火把的照耀之下,只见这船上盖着一层厚厚的牛皮,湿淋淋的,不知下面藏着什么东西。众军士们一个个左顾右盼,不敢上前,那领头的李队长呵斥了好一阵后,干脆从一个士兵手里抄过一支长矛,骂道:“看你们这点出息,还要老子自己动手!”
长矛缓缓地挑开了这张熟牛皮,刚揭开来的时候,一阵光芒耀眼,这些军士们吓得连忙退后了几步,连火把也是一阵摇晃。
那李队长也有些害怕,横矛于胸前,跳着向后退了两步,河边风水依旧,没有半点异常之处,李队长这才壮了胆子,走上前去,这一下挑起了整张牛皮,只见船上堆了七八面大铁盾牌,还有十余套盔甲,二十来张硬弓,散在船底的,则是几十袋的长杆狼牙箭,刚才正是这盔甲和盾牌在反光。
李队长哈哈一笑,转过了身,笑道:“没事,隋军又给咱送。。。。”
他的话音未落,突然从水里暴起百余个身影,一片破空之声响起,一百来柄匕首如闪电般地飞过,狠狠地扎进了李队长和站在前排,刚刚轻松地放下手中盾牌的十余名高句丽军士的身体。(未完待续。)
第一千零三十六章 弓箭对射
十余名高句丽军士惨叫着,应声倒地,他们身上的薄皮甲无法防住这十余步距离上的飞刀攻击 ,而那李队长更是正面中了足有七刀,眉心的一刀直接没柄,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便仰面朝天地倒下,鲜血开始喷泉般地从那些刀口中涌出,很快就把这块鹅卵石地的河岸,染得一片腥红。
剩下的三十多个高句丽军士一下子反应了过来,一个军士高声叫道:“有敌军,有敌军!”
水面中一阵水花晃动,一百多个只穿着短裤和下半截水靠,上身赤裸,浑身上下冒着寒气的壮汉子 ,赤着脚,纷纷从水面下钻了出来,领头的几十人飞快地奔到了小船的边上 ,掀开牛皮,顾不得穿上盔甲,直接拿起盾牌和弓箭,向着对面的这几十名高句丽军士,开弓放箭。
高句丽军士们也迅速地结成了战斗的队列,前排的盾牌手一手持盾,一手持矛或者三股叉顶住,后方的弓箭手也开始放箭回击,六七名隋军的水鬼应弦而倒,可是隋军毕竟人数占了上风,水面下还有源源不断的人冲出来,跑到那些小船边,拿起武器,穿上盔甲,列起防御的阵势来,也就小半刻的功夫,高句丽的这支小分队就给射倒了二十多人,剩下的七八人肝胆俱裂,向着营栅大门的方向逃去,还没跑出去十几步,就一个个后心中箭,仆地而亡。
麦仲才七手八脚地套上了一 身锁子甲,身边三个护卫在他的身前和头顶支起了三面大盾,作为这次潜行者的统领,从小就生长在长江边的麦仲才终于实现了踏上对岸的夙愿,他的双眼血红,一把把面前的盾牌给拨开,吼道:“别挡了我的视线,让弟兄们迅速列阵,快!”
这些潜行者多数是麦铁杖的部曲家丁,平时训练有素。刚才一阵对射,也就几分钟的光景,就全歼了高句丽的这支搜索小队,前排的人已经架起了一面盾墙。而后排的军士们则在盾牌的掩护下,以最快的速度拿着船上的武器和盔甲,然后躲到前面的盾牌阵后方,在头顶上再加上一两层保护,以防敌军的吊射。很快,一个初步的盾阵就已经初见雏形了。
柳成敏看得咬牙切齿,他一开始想要打开寨门,派更多的人出营反击,但看着对面的后继部队源源不断地从水里冒出,白花花的一片,也不知道有多少人,他有些心虚了,也顾不得去救那些出去搜索的小队,反倒是下令把营门给紧闭。
这一来一去耽误了不少时间。等他命令部下用弓箭攻击的时候,隋军的水鬼部队已经列好了阵势,五百多人结成了一个宽约一百步,厚约三四列的盾阵,前方和上方都被铁皮裹着的厚木圆盾完美地防护着,在高句丽的营栅前三十步左右距离展开。
而浮桥之上也是跑来了大批隋军的水鬼和力士,不知不觉,已到寅时,加上上游的各路隋军开始架桥强渡,水流的速度一下子慢了许多。原本在水中摇摇晃晃,要靠着水底的潜行者们在水下暗中托举才不至于解体的那五道浮桥,这会儿在水中已经稳如泰山了,这些水鬼们眼看到本方偷渡成功。更是一个个精神大振,喊着号子,如下饺子般地冲进了水里,一边托着后面的浮桥,一边让桥上的军士们把更多的浮桥扔进水里,由那些大锤力士们以最快地速度钉上。
柳成敏厉声吼道:“快给我射。射岸上的隋军,快!”
几百枝弓箭黑压压地从营寨里腾起,或直射,或吊射,飞向了几十步外的隋军盾阵,只听得弓箭击中木头或者铁皮的声音不绝于耳,但很少有中箭者的惨叫声传来,对面的那个盾阵却是不动如山,紧紧地合着,挡住了营寨里直射架桥隋军力士和水鬼们的通道。
三轮箭雨过后,隋军前排的盾牌上已经插满了密密麻麻的箭枝,偶尔有一两面盾牌倒下,可是里面的伤者却是被迅速地抬回,另一面盾牌会马上补上这个空档,这期间里隋军的架桥部队又已经架成了两截浮桥,最快的两道已经到了最后一截,第十段浮桥了,对岸的隋军已经开始运动,如同黑压压的长龙一般踏上了桥面,有这奔过来的时间,第十段浮桥会正好完工,全桥通畅!
柳成敏一下子反应了过来,高声叫道:“别射岸上了,快,换火箭,射架桥的,射架桥的,不能让隋军从桥上过来 ,快!”
高句丽的弓箭手们连忙从箭囊里取出了火箭,几乎每个弓箭手的身前都插着两只火把,把涂有硫黄和火油的箭头往那火把上一搁,箭头立即就腾起了熊熊的火焰,这些训练有素的弓箭手,早就在训练中把发射到河岸附近的力量和角度算得清清楚楚,火箭向弓弦上一搭,凭着肌肉的记忆和箭手的本能,漫天的火雨就射向了最近的两座浮桥的桥面。
惨叫声不绝于耳,隋军不少抡大锤在加固两截船板间钉子的力士,被火箭射中,浑身上下腾起了火焰,惨叫着落到了水里,就连在水中托着船帮的水鬼们,也有不少给箭枝射中,水中顿时多出了百十来具尸体,而河水也变得一片血红。
麦仲才在盾阵中看得真切,厉声大叫道:“弓弩手,直射,快!”
盾甲阵的前方盾墙一下子打开,几十名弩兵手持着二石三连发的步兵弩,也不瞄准,对着对面的营栅中就是连扣板机,弩矢如蝗,扫过了百余步宽的营栅正面,高句丽的营地中传来阵阵惨叫声,一些火光开始晃动,刚才那不停上升,如同火鸟乱舞般的射击场面,也为之一滞。
柳成敏身前的两个护卫,本来正在不停地向着隋军的架桥部队射击,可是一阵弩矢过后,这两人却是直挺挺地扑倒在地,一枚弩矢呼啸着擦过柳成敏的脸,带走他的一绺侧髯,火辣辣地疼。(未完待续。)
第一千零三十七章 抢滩登陆
柳成敏一咬牙,手中三箭连发,直冲对面的隋军弩兵而去,三个弩手几乎全是额头的要害位置中箭,叫都没叫一声,便一扔手中的弩箭,仰面倒下。
高句丽的弓箭手们给这一通弩箭,也射倒了百余人,有些人在倒下的时候碰翻了火把,一些地方开始腾起火焰,弓箭手的队伍中也小小地陷入了慌乱,少数人在灭火,多数人跟柳成敏一样,开始对冲出盾阵的隋军弩手们逐个直瞄还击,倒是没有多少人去继续射击架桥的隋军了。
隋军冲出去的弩手,也给射倒了二十多个,高句丽的弓箭手,平时有许多都是以射猎为生,弓箭是为一绝,即使没有统一指挥的自发射击,也几乎是箭无虚发,只一眨眼的功夫,隋军冲出去的弩手们几乎就伤亡了大半,还活着的,能行动的人也多数打完了手中的弩矢,飞快地退回了盾阵之中。
正面的几十面盾牌重新竖立起来,而五十多名弓箭手靠着这些盾牌的掩护,时不时地探身于外,对着寨中的高句丽军不停地突施冷射,双方的弓箭在空中来回穿梭,交错,好不热闹,可架桥的隋军却得以保全了。
“彭”地一声,一个隋军力士狠狠地一锤下去,最后一根木橛子,被重重地砸进了两道浮桥之间的连接处,这个力士兴奋地大吼道:“桥通喽!”
这声音一传十,十传百,几乎所有水中的隋军水鬼和桥上的大锤力士们都兴奋地叫了起来,正在桥上奔跑的隋军士兵们发出阵阵欢呼,脚下的速度也一下子加快了不少。
柳成敏如梦初醒,猛地一拍自己的脑袋,叫道:“哎呀,中计了!”他回头对着一个传令兵大叫道:“快,快点求救狼烟,十万火急!”
杨千寿看着左军第十三营里腾起的冲天红色狼烟。看着从几道浮桥上源源不断地冲过来,扔下了身上的斗蓬伪装,浑身的铁甲都闪着寒光的隋军长龙,眼睛渐渐地眯成了一条线。
杨成哲急道:“城主。快下令骑兵反击吧,再不派援军的话,左军十三营那里怕是顶不住了!”
杨千寿咬着牙,摇了摇头,他一指眼前已经接到第五道浮桥的当面隋军。沉声道:“不行,现在隋军各营都在强渡,我的骑兵要应付当面的隋军,左营十三寨那里,就靠他们自己吧。”
杨成哲摇了摇头:“可是现在隋军其他部队都没过河,只有柳寨主那里的隋军上了岸,现在要是用骑兵反击一下,把他们赶下河去,还来得及回来防守呢。”
杨千寿闭上了眼睛,他在飞快地权衡起得失来。片刻之后,他睁开了眼睛,沉声道:“成哲,你带二千骑兵去,从寨后过去,然后从第十四寨冲出,侧击敌军的侧面,记住,一定要等到隋军攻入左军第十三寨,形成混战的时候再攻。不要恋战,烧掉隋军的浮桥和船只后就迅速回来。”
杨成哲的脸上闪过一丝喜色:“得令!”
王世充一身随从士兵的打扮,站在将袍大铠的费青奴身后,从浮桥上快步走过。费青奴那宽大的身板,如同一堵墙似的,挡在了王世充的前面,他一手持着铁盾,一手倒提着一把长柄开山斧,加上那一身铁甲的重量。几乎每走一步,都能把桥面踩得重重下沉,让跟在后面的王世充,也好几次站立不稳,若不是身边和后面的随从们扶着,几乎都要掉进水里了。
当王世充的脚踏上了辽河西岸的时候,他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身后的几百名部曲护卫,纷纷持着铁盾,身着重铠,在王世充的身前布起了一道天罗地网。
费青奴的眼中尽是兴奋的神色,满面都是杀气,这时候隋军上岸的部队已经有三四千人了,在这三四里宽的河岸正面,形成了一道道的铁墙,弓箭手们不停地从盾阵中击发,吊射,随着隋军的部队越来越多,弓箭手也越来越多,隋军的箭枝开始逐渐地压制住了高句丽军的弓箭手,眼下空中飞的十枝箭里,倒是有七枝以上是隋军所发射的了。
费青奴看着高句丽的营寨之中,栅栏之后,已经遍布了尸体,离栅三十步以内几乎已经没有一个活人了,剩下的千余名军士已经被隋军的箭雨逼得连连后退,放弃了栅栏一线的防守。费青奴说道:“将军,咱们现在是不是趁势攻进寨子里,夺取这个分寨呢?”
王世充微微一笑,摇头道:“费将军,你听到马蹄声了吗?”
费青奴微微一愣,屏住了呼吸,仔细一听,在这漫天的箭雨呼啸声和火把的燃烧爆裂声之外,果然有一些马蹄砸地的声音传来,只是这声音远远的,似是在几里开外,而且并不是冲着这河滩的阵地而来。
费青奴点了点头,说道:“确实在五里外有大队骑兵运动,只是他们好像是向南而去,并不是对着我们来的。”
王世充正色道:“南边没有我军渡河,费将军,你说他们去南边做什么?”
费青奴双眼一亮,连忙道:“那他们一定是迂回到南边,从别的寨子里出来,想要偷袭我军的侧面。”
王世充点了点头:“正是,上次他们对麦将军所部就是这样的,诱主力攻进寨中,然后再以骑兵从河滩上袭击侧面,费将军,这回我们不能上同样的当。明白吗?”
费青奴恍然大悟,点了点头:“那我们一定不能攻进大寨,要在这里布下防线,防止敌军冲过来。”
王世充笑着摇了摇头:“不,要是我们不攻寨子,他们又怎么可能冲过来呢?费将军,你判断一下,他们大概有多少骑兵?”
费青奴沉声道:“大约二千余骑。不会更多了。”
王世充追问道:“那如果给你铁甲步兵,你要守住河滩阵地,需要多少人?”
费青奴傲然道:“五百人足矣。”
王世充微微一笑:“那我给你三百人,你能守住半个时辰以上吗?”(未完待续。)
第一千零三十八章 援军跟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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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青奴的脸色微微一变,那块青色的胎记跳了跳,疑道:“王将军,咱们明明有四五千人上岸了,分出五百人是很轻松的事情,为何非要末将带三百人呢?”
王世充笑着摇了摇头:“如果你有五百,甚至一千人,你觉得高句丽这两千骑兵,还会主动向你这槊尖上撞吗?”
费青奴一下子明白了过来,猛地一拍手:“王将军,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要引诱敌军冲锋,然后将之全部消灭,对吗?”
王世充点了点头:“不错,而且更重要的是,这些高句丽骑兵的机动性很强,如果不能趁这机会将之消灭,以后会成我们的大麻烦,就是打不过我军,他们也可以逃跑,这次我们作战的目的,是要尽可能多地消灭高句丽的有生力量,在这里消灭得越多,以后攻伐辽东各城就越容易。费将军,你说我是应该给你三百人呢,还是给你五百?”
费青奴哈哈一笑:“王将军,给末将五百人吧,末将只需要用三百人守住正面,剩余的人让他们跟前天的我军侧后部队一样,在战场上收割人头,显得很混乱的样子,然后诱敌来攻击,末将保证,一定把这两千高句丽骑兵给消灭干净!”
王世充笑着拍了拍费青奴的肩膀:“很好,费将军,那我就给你五百精锐铁甲战士,防守我军的侧后,一切就交给你啦。”
费青奴大声了应了声是,乐滋滋地跑下去清点部队了,王世充转头看着一直跟在自己后面的麦孟才,说道:“麦子,将军,你和你兄弟合兵一处。带上四千铁甲,强行推进,攻入高句丽的营地里,记住。这大营我们还有用,不要纵火烧营帐和辎重,夺取即可,如果高句丽的营中有战马,想办法都抢下来。不要急着斩首,以免错失战机!”
麦孟才两眼放光,拱手行礼,一路小跑着向前而去,很快,前方的四千多隋军将士就分成了两部,麦孟才指挥的部队,开始支起盾牌,架着长槊,列着整齐的阵线。如同一大块铁甲洪流,向着高句丽军的营地里推进了。
王世充的身边只剩下两百余名亲信护卫,他回头对着一个传令兵说道:“你速回东岸,让沈光的三千骁果骑兵乘船过河,速度不一定要快,记住了,不许从浮桥上走,以免战马太重,压垮了浮桥,明白吗?”(新的一个月。求各种支持,欢迎大家来百度铁吧或者是我的书友群,群号219263410,来讨论隋唐历史与本书剧情。不定期有历史讲座哦。)
那传令军士点了点头,沿着空荡荡的浮桥,一路小跑了回去,很快就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之中。
王世充看了一眼身边的魏征,笑道:“玄成,我没说错吧。这会儿咱们还是站在这辽河的东岸了,怎么样,你有什么感想呢?”
魏征的表情倒是一直很严肃,自从过河以来,他一直是若有所思,听到这里,他的嘴角勾了勾,说道:“主公,属下有些话,想跟你聊聊。”
王世充点了点头,对身边的护卫们说道:“雄信,你带大家在四周警戒,我和玄成谈谈事。”
单雄信以手按胸,行了个军礼,转身一挥手,两百多名装甲护卫迅速地散开,撤到几十步外,呈散兵线警戒。
魏征叹了口气:“主公,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难道忘了这次你来辽东,是要做些什么了吗?”
王世充不动声色,平静地说道:“玄成,你说我是来辽东做什么来着的?”
魏征的眉头紧紧地皱着:“主公这次来,是要想办法让隋军和高句丽军陷入相持,尽可能多地消耗隋朝的国力,尽可能长久地把隋军拖在这辽东一带,如此,才可能有助于主公的雄图霸业。”
“可现在您却是在做什么?老实说这个渡河的计划我一开始就反对,但是当时您是跟杨广立了军令状的,我也不好多说什么,但既然过了河,完成了任务,就不应该去大量杀伤高句丽军的实力了。老实说,如果能让高句丽军的这支主力部队跑掉,让他们回到各城去闭城坚守,那样更有利于我们的计划。”
王世充轻轻地叹了口气:“玄成,我理解你的想法,那天我在去接替麦铁杖的指挥之前,也是跟你一样的心思,可是等到我亲临前线之后,我才发现,即使我一心想要乱中夺权,但我始终是个汉人,是个中国人,我的血管里,流淌的是炎黄子孙的血液,看不到也就算了,但看到我军近万将士壮烈地战死沙场,我唯一想的,就是要为他们报仇,我中原就是再打内战,也绝不能让四方的蛮夷小瞧了去,明白吗?玄成。”
魏征的嘴角勾了勾:“从大义上说,是没错,从您和麦铁杖这么多年的交情来看,也没有错,可是您是要做大事的人,成大事者不能拘于这种小节,以后我们如果要争夺天下,那是要伏尸百万,流血千里的,如果连这几千将士的战死都无法容忍,又如何能去平定天下呢?”
王世充冷冷地说道:“玄成,你觉得我是一个心慈手软,感情用事的良善之人吗?”
魏征摇了摇头:“以前在玄成的印象里,您杀伐果断,冷酷睿智,凡事都出于冰冷的理性,绝不感情用事,但这回实在是让魏某不解,完全是因为跟麦铁杖几十年的友情吗?”
王世充轻轻地叹了口气,眼神变得黯然起来:“那只是一个原因,更重要的是,我们都是汉人,在中原打得伏尸百万也可以,但对于四方蛮夷,绝不能示弱,高句丽杀我八千将士,那我们至少要灭他两万军队,这才能让他们知道我中原大军的威力,以后即使是乱世,也不让他们生出趁乱进入中原之心。”
魏征点了点头:“主公这样说,魏某倒是能理解了。只是这样一来,高句丽在辽河边损失过大的话,万一辽东被杨广一鼓作气地拿下,那又怎么办?”
王世充微微一笑,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说道:“这点我也想过了,高句丽是个烫手的刺猬,不好吃,更不好消化,杨广占了这地方,只怕比打不下来更能让他加速完蛋。”(未完待续。)
第一千零三十九章 战地论兵
魏征的眉头微微一皱,说道:“主公这又是什么意思呢?你是说高句丽人以后会不停地起事,造反,让隋军顾此失彼?”
王世充收起了笑容,迎着清冷的河风,缓缓地说道:“不错,高句丽人的坚强与韧性,在前一阵的作战中看得很清楚,他们脱离中原已经有好几百年,形成一个国家也有五六百年之久了,民心早已经自认为是一个国家,而非中原的一州,所以即使短期内靠着武力征服,他们的子民也一定不甘心当亡国奴,一定会拼命抵抗的。”
“且不说高句丽的本土,就是这辽东之地,听说辽河之后的路都没有,只有敌军那主营之后有一条大道,直通辽东各城,而且高句丽人很可能在撤退前就把这条路给毁了,大军就是过了辽河,补给也只会越来越困难。如果在这里拖延太多时间,或者是无法迅速地攻下几个城池,有可能杨广会象十年前的杨谅一样,直接就被迫退兵了,那样反而达不到我们的目的。”
魏征的脸上平静,他的双眼中光芒闪闪,看得出也在仔细地思考着王世充所说的话,他点了点头,说道:“主公,那按你的意思,还必须要让杨广迅速地拿下辽东城,才能把这战事给继续下去?”
王世充摇了摇头:“不,渊太祚老奸巨滑,绝对不会把自己的主力留下来断后,在我看来,他一定是哄骗或者强令其他的小城城主们断后,而自己的部队则连夜撤退,辽东城不是那么好攻下来的,但如果能就势攻破一些高句丽在辽东的城池,获得里面的军粮,隋军有了胜利的希望,就会继续打下去,即使我全力帮着杨广,一年内也不可能消灭高句丽的。充其量攻下辽东,到时候这块进了嘴的肉,里面却尽是鱼刺,不好吃。更不好消化啊。”
魏征叹了口气:“主公,我不是太看好你的这个计划,就象吐谷浑之地,杨广也设了郡县,让刘权等官员来统领当地的吐谷浑人。这两年下来也没折腾出什么动静啊,基本上也是自给自足。”
王世充笑着摆了摆手:“吐谷浑和这里的情况不一样,一来吐谷浑人少,只有十几万帐落,几十万人口,又是分散成几十个部落,无法形成合力。二来吐谷浑长年以来都是上层的慕容氏鲜卑族来统治羌人,那些占了绝大多数的羌人并不介意换汉人来统治。第三就是伏连大可汗在我的暗助下,重新取得了对吐谷浑各部的遥控与操纵,虽然人在雪山党项羌那里。却可以实际上影响和控制各部,所以与刘权也算是相安无事,没有主动挑起叛乱,甚至还帮着刘权压服那些不听话的部落。所以那里现在还算稳定。”
“但辽东这里的情况完全不一样,首先那个渊太祚打死了麦铁杖,全歼了隋军的先头部队,这仇结得深了,不太可能投降,也不太可能象伏连大可汗那样逃跑。”
“二来辽东各城应该都是坚壁清野,吐谷浑打仗。虽然杀了不少人,但牛羊基本上没什么损失。可高句丽这样的城市一个个打过去,无论攻下来与否,粮食都成大问题。而且攻城的损失大,隋军又是以斩首计数,杀良冒功,屠灭百姓,那几乎是一定的事.”
“所以最后是整个高句丽辽东的人要起来造反,复仇。然后隋军就是要一波波地镇压,人越杀越多,仇越结越大。没个二三十年,根本别想平定,隋军在这里如果长驻个一二十万人,军粮补给都要依赖后方,那效果不比直接在辽东无功而返要强得多了?”
魏征长舒一口气,说道:“听主公这一席话,我也就放心了,这么说,主公是要帮着杨广,一路打下辽东城吗?”
王世充点了点头:“有这个打算,不过估计很难,这回隋军各将,都人心不齐,你看这次渡辽河就是,都想着友军受损失,死人,而自己能坐收渔利,唉,高颖和杨素死后,军中缺乏一个镇得住的大帅,宇文述其人虽然有将略,但心胸狭窄,嫉贤妒能,根本不足以服众,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最后这次征辽,就会坏在杨广的瞎指挥和众将的争功诿过,互相牵制之上。”
魏征点了点头,正色道:“不错,白天已经听主公说过了,那宇文述用心险恶,想要拿主公说的话逼您立下军令状,他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以后主公继续掌兵的话,免不了继续受他的陷害,要知道过河之后,诸军归他节制,攻击前进,而杨广则会留在辽河西岸,等前方安全了才会过来巡视战果,到时候主公若是还领着这支军队,那少不得要受宇文述的陷害,以属下愚见,不如在这仗打完后,找借口交回兵权,只要您不跟宇文述争功,他应该也不至于因为嫉妒而害你。”
王世充的眼中冷芒一闪:“玄成,人家已经主动地要来害我了,难道我就要吃这哑巴亏不成么?要是容忍了宇文述的挑衅,以后他只会更得寸进尺。当然,大隋的军队,让宇文述这个小人掌握,总比给于仲文,薛世雄这些世家子掌握要来得好,所以我这次会想办法给宇文述一个教训,但我绝不会主动服软的。”
魏征奇道:“主公有办法能反制宇文述?”
王世充微微一笑:“于仲文的第二批援军十万人,明天中午就能到达西岸了,我是没办法治宇文述,但于仲文可以,这次他给宇文述抢了前军总大将的帅印,正是一肚子火呢,杨广性猜忌,也不会放心宇文述一个人独掌前线大军兵权,这个时候让于仲文来,肯定是要让他和宇文述一起出征,相互制约。我正好可以利用这个机会,让于仲文好好地修理一次宇文述才是。”
远处传来了几声马鸣声,王世充收住了谈话,眼光看向了两里之外,正在七七八八收割着地上高句丽军人头,可是盾牌,弩箭与长槊都放在手边的五百精甲,微微一笑:“这个费青奴,还挺会演戏,是我小瞧他了,玄成,你我就好好在这里看着,他是如何痛歼高句丽军的骑兵吧。”(未完待续。)
第一千零四十章 天明军议
太阳高高地停在半空中,冬日煦暖的阳光洒在辽河两岸,照得人身上一阵暖洋洋的,可是这辽河的东岸,却是烟尘四起,十几处营寨都冒着黑烟,腾起火焰,黑色的战烟被这三月里的西风一吹,把整个东岸都笼罩在一片灰蒙蒙之中,只有高句丽主营的那面杨字大旗,仍然迎风飘扬,告诉两岸的将士,高句丽人还在战斗!
大旗之下的高台上,杨千寿满脸都是汗水,烟灰在他的脸上盖满了厚厚的一层,一道道的汗水仿佛冲过干涸大地的河流一样,在他的脸上冲出一道道的印子,让他看起来很滑稽,他的右手紧紧地抓着一面令旗,看着对面河面的双眼之中,充满了焦虑,而站在他身边的一众高句丽将领们,也个个面色严峻,有些人的身上和头上,都裹着绷带,丝丝血迹正从绷带中渗出,别有一番血染的风采。
一个插了两面靠旗的传令兵正单膝跪在杨千寿的面前,迅速而清楚地报着昨天以来的战况:“右营第九分寨,已被隋军杨义臣所部攻破,我军寨主刘元浩将军以下一千三百人战死,敌军损失在二千以上,现在已占据了大营,动向不明。”
“右营第十一分寨,已被隋军卫玄所部攻破,寨主宋承宪将军以下一千一百人战死,敌军损失在三千以上,现在敌军卫杨两部已经合流,正在向前北方我军的其他分寨扫荡。”
“右营第十三分寨,昨晚激战到现在,击毁敌军六道浮桥,但今天早晨敌军卫玄所部同当面的辛世雄所部两面夹击,现在正在激战之中,寨主刘丙勋将军已经连放了七道狼烟求救。”
杨万春忍不住站了出来,行礼道:“父帅,请允许孩儿率领五千铁骑前去救援,刘将军苦战不易,就算守不住分寨。也至少要把他和其他的将士给救出来。”
杨千寿的脸上毫无表情,他的声音同样冷酷得没有一丝人情:“此事稍后再议,传令兵,你继续报告其他各营的战况。”
传令兵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右营第八分寨一直到左营的第六分寨,包括主营,昨天晚上奋战一夜,多次击退了隋军的强渡和架桥意图,现在当面的隋军都已经退去。辽河之中,敌军遗尸在一万以上,我军损失在两千左右。”
杨千寿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喜色,他点了点头,对着两边的将校们说道:“这全赖各位将军,城主的血战,杨某谢过。”
众多将校们连忙拱手行礼道:“此乃末将份之之职。”
杨千寿点了点头,继续问道:“左营第七分寨以南的战况如何?”
传令兵的脸上也闪过一丝无奈,但还是迅速地说道:“左营第十三分寨,柳成敏寨主所部。从昨天夜里寅时起,就被敌军当面的部队所突破,敌军用了偷渡之法,在渡船的船底放上铁索,由水性精熟之人下水拖动,把满载了武器和盾牌的船只靠到了岸边,然后趁势从水中上岸,以这些船上所载的盾牌筑起了第一道防线,掩护后续部队成功架桥。至今晨辰时,敌军已有五千人上岸。”
杨千寿长叹一声:“还是小瞧了这支部队。本以为他们是佯攻吸引我军注意力,可没想到竟然有如此巧妙的渡河之法,这支部队究竟是何人统帅?”
传令兵说道:“据隋军俘虏交代,那支部队是前日里全军覆没的隋将。右骁卫大将军麦铁杖所部飞虎军,也是整个隋军先锋部队的残部,由隋军虎贲郎将王世充代理指挥。”
杨千寿微微一愣:“是王世充?消息无误吗?”
传令兵正色道:“这是好几个不同地方的隋军俘虏所言,应该无误。”
杨千寿默然半晌,才说道:“昨夜里乙支大人在临走时,还特意告诉我这个王世充智计百出。深通兵法,要本帅特别留意,本帅却还是大意了,诸位将军,今后在对阵此人和他的飞虎军时,千万要留意,不可轻敌!”
众将领们齐声应是。一个副将说道:“大帅,那麦铁杖出身南方,听说水性精熟,他的部曲家丁,也多是南方老乡,所以可以在水中潜行,这王世充不过是利用了他们的这个技能,侥幸偷渡成功而已,隋军正面宇文述,王仁恭等大将的军队都被我军打退,未能渡河,大帅不必为了这王世充一支偏师而大费周章。”
杨千寿摇了摇头,今天其实在这个传令兵报告之间,他基本上已经了解了各处的战况,之所以要把各寨的寨主趁着战事间歇招来,就是想让大家都弄明白现在的状况,他继续说道:“传令兵,你继续说左营的战况。”
传令兵说道:“那王世充率军渡河之后,我军骑将杨成哲将军奉命率二千铁骑,从左营十四分寨处插入,想要从侧面突击隋军,可那王世充却非常狡猾,一边派大队人马攻入柳将军的寨内,一边设下伏兵,装着在抢割我军战死士兵的首级,杨成哲将军以为敌军有机可趁,于是纵兵突击。”
杨万春的脸上闪过一丝兴奋,他昨天晚上带着五千骑兵如救火队长一样,不停地在右军的各寨驰援,隋军战死的一万多人里,起码有一半以上是上了岸后被他的铁骑突击所导致的伤亡,他没有看到杨成哲,还以为这位家中总管是一路追杀隋军而去呢,哈哈大笑道:“隋军真是死性不改,又被我军抓住战机,以铁骑突击,这战杨将军斩获几何呢?”
杨千寿地嘴角抽了抽,冷冷地说道:“斩获几何?两千骑兵全军覆没,杨成哲将军的首级,这会儿已经悬在我左营第十三分寨的寨门口了。”
此话一出,举台哗然,众人全都知道这杨成哲乃是跟随杨千寿多年的一员得力助手,武功高强,为人谨慎,身经百战,远非寻常将领可比,所以杨千寿才把自己的八千精骑,除了分给五千交与儿子杨万春,留一千精兵护卫自己外,剩下的两千人都归杨成哲所掌管,一向是作为扭转战局的突击力量使用,谁也想不到,这样的两千铁骑,竟然连同杨成哲,全部完蛋了!(未完待续。)
第一千零四十一章 斩杀逃兵
杨万春吃惊地张大了嘴巴,双眼圆睁,他怎么也不敢相信这个事实,甚至无法接受,他一边摇着头,一边身子在微微地发着抖:“不,不可能,成哲叔不会死的,他身经百战,他,他武艺高强,他不会死的,不会的!”
杨万春自小的入门武艺有不少是杨成哲所教,对这个老总管极为尊敬,一时间难以接受他战死的事实,到最后几乎是边哭边叫了起来。
杨千寿的眼中也是隐隐地泛着泪光,与杨成哲主仆多年,早已经情同手足,当他刚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几乎也和现在杨万春的反应差不多,他狠了狠心,定定神,以尽量平静的口气说道:“传令兵,把战况详细地说一下。”
那传令兵平静地说道:“隋军狡诈,派了精兵断兵,可这些人却装着在收割我军战死士兵的人头,杨将军一看有机可乘,就下令全军突击,可是这些隋军却都是铁甲精锐,在我军骑兵冲到五十步的地方,前排士兵以三连弩矢大量射击,一时间我军最前方的整整一队骑兵(一百余人)全部倒地,马匹影响了后军的冲击速度,杨将军亲自指挥,连冲了三次,付出了三四百人的伤亡后,总算冲到了隋军近前,可是速度起不来,就变成了和隋军的列阵而战。”
高句丽的将领们听得长嘘短叹,纷纷议论道,在这河岸狭窄的地形上,如果不能直接冲击,那骑兵毫无优势可言,以无甲的骑兵近距离和列阵举槊的步兵肉搏,是以短击长,并无取胜的希望,原以为杨成哲百战宿将,看起来打红了眼后还是头脑发热,吃了大亏。
杨万春咬牙切齿地说道:“不,杨将军不是有勇无谋之人。真的攻不下来的话,他绝不会在那里死战,而是会撤离的,他究竟是怎么全军覆没的。快说。”
那传令兵叹了口气,继续说道:“隋军奸诈,在攻进柳寨主的寨子之后,就分出一支部队,悄悄地绕到了南边的第十四分寨处。切断了杨将军的后路,等杨将军在前方进攻不利,无法冲破隋军的防线时,这支部队悄悄地从后面杀出,两面夹击,而浮桥上的隋军也放箭支援,三下合击,我军的马队被挤成一团,完全冲不出去,被敌军的弓箭和硬弩大量杀伤。几乎全部战死。”
“杨将军最后终于带着二十多个亲卫从正面杀出一条血路,却被一员脸上长了青色胎气的隋军猛将截住,那隋军使得一把长柄大斧,武艺精熟,力大无穷,杨将军冲杀半天,已经气竭,最后竟然被此人在五十多招后一斧头砍下马来,生生断为两截。”
杨千寿的手已经紧紧地捏成了一个拳头,他的身子在微微地发着抖。声音中透出了几分杀气:“左营第十三分寨的寨主柳成敏何在?”
站在杨千寿身边的一个执法官高声道:“柳成敏见前方杨成哲将军战败之后,未得命令,弃守营寨,带着三百多士兵骑马逃了回来。”
杨千寿猛地一拍帅案。厉声道:“临阵退缩,抛弃友军,放弃营寨,该当何罪?”
黑脸虬髯的执法官朗声道:“按军法当斩!”
杨千寿从帅案之上抽出一枚令箭,重重地掷到地上,厉声道:“传令。将柳成敏腰斩,逃归的军士,全部斩首。”
杨万春微微一愣,连忙道:“父帅,请三思,现在我军兵力不足,正是用人之际,柳成敏也是辽东军著名的勇士,能杀出重围也属不易,还请让他戴罪立功!”
杨千寿冷冷地说道:“要是个个都能戴罪立功,那还要军纪作什么?左营十三寨一破,隋军王仁恭和薛世雄所部也趁机渡河成功,现在左边第六分寨以外,尽陷敌手,我军昨天还有这辽河西岸左右四十多家营寨,一夜之间,只剩下左六右七加上大营这十四座寨子了,隋军还在源源不断地过河,这时候若不能处置临阵脱逃的将领,怎么对得起那些死战到底的寨主和将士?又怎么应付接下来的死战?”
杨千寿的眼光阴冷,杀气十足,从左右两列的将校寨主们的脸上扫过,刺得这些人一个个都低下了头,不敢直视,只听杨千寿的声音慷慨激昂,却又透出三分杀气:“诸位,我等抛妻弃子,率领全城,全寨的丁壮,来到这里,就是为了抵抗侵略,报效国家的。”
“现在战事不力,我军的胜败,关系全军的安危,我杨千寿发过誓,有进无退,一定要撑到我军撤到安全范围之后才考虑离开,接下来的三天,我军必须死守各寨,保住这条后路,若再有弃寨而逃,畏敌如虎的,柳成敏和他的手下,就是下场!隋军不杀你们,我杨千寿可是翻脸不认人!”
说话间,一个半赤着上身,满脸横肉的刽子手,提着一颗血淋淋的脑袋走上了帅台,众人一看,可不正是那左军第十三分寨的寨主柳成敏?此人是杨千寿的女婿,也是以勇力而闻名辽东,一朝逃跑,竟然被杨千寿铁面斩杀,这让本来开始打起小九九,想要偷偷逃跑的各将校们大气都不敢喘一口,一个个噤若寨蝉,一言不发。
杨千寿站起身,“呛啷”一声抽出了那柄渊太祚给他的高句丽大王佩剑,厉声道:“我杨千寿在这里对着大王发誓,只要有一口气在,一定会死死守住河岸渡口,寸步不退!”
左营第十三分寨的寨门口,王世充抬头看着高高挂着的那白面微须的杨成哲首级,叹了口气:“此人也算是忠烈过人了,虽是敌人,也值得敬佩,传令,悬首一天之后,就把首级取下,与尸体缝合,以军礼安葬了吧。”
站在身边的费青奴本来咧着大嘴在笑,一听这话后,奇道:“王将军,为何要如此呢?高句丽人送还我们麦将军他们的尸体,还要收钱呢,而弟兄们的尸体,更是直接给割了首级报功,我们也应该同等对待才是。”(未完待续。)
第一千零四十二章 激流勇退
王世充摇了摇头:“攻城为下,攻心为上,我军这回是吊民伐罪,以有道伐无道,怎么能和高句丽一样行那禽兽之举呢?这样只会让高句丽军同仇敌忾,死战到底,我们也会付出更大的代价。”
费青奴的脸上青色胎记跳了跳,小声地嘟囔了一句:“可明明是我斩了这个杨成哲,这首级取下后,战功还是得算吧。”
王世充哈哈一笑,拍了拍费青奴的肩膀:“费将军,你不用担心,我飞虎军上下数万将士,全都亲眼看到你斧劈杨成哲的经过,大家都可以为你作证的,我也早已经命令录事参军把这一笔记下,昨天夜里一战,你是首功,这怎么会不认呢,放心吧!”
费青奴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哈哈一笑,眉头也舒展了开来。
王世充知道这些将士们抛家舍业,不远万里地来到这辽东之地,多半是为了建功立业,以命搏爵,要是不给他们计战功,那这帮丘八没准晚上就会拿刀砍了自己,尤其是这个费青奴,威武骁勇,是一等一的勇将,而且脑子单纯,只要给他足够的好处,就甘愿为自己冲锋陷阵,现在麦铁杖死了,他也没了靠山,正好借机可以收归帐下,成为一个未来的金牌打手。
王世充点了点头,说道:“费将军,昨天晚上的最后战果,全都统计出来了吗?”
费青奴昨天一晚上打完仗后,一直忙活的就是这个事情,一听王世充主动问起,连忙说道:“统计出来了,我军战死七百二十七人,伤六百三十二人,一半是强渡时死在了河里,还有的主要是与敌军骑兵交战时的伤亡,攻寨子时几乎没太大损失,敌军被斩首三千一百二十一级。俘虏了四百二十人。都被看押在一旁,等候您的处理。”
王世充微微一笑:“能忍住了不砍这些俘虏的人头,你们也真的不容易啊。”
费青奴笑道:“您昨天不是下过令了嘛,不得擅杀俘虏。不过老实说,王将军,弟兄们也是各队的队正下了严令,这才看住大家不动手的,而且不瞒您。除了重伤不能抵抗的,那些犹豫没有马上投降的高句丽军士,还有轻伤兵,还是给我们杀了不少,我们昨天也斩了十几个军士,以严正军纪。”
王世充知道这支部队里有不少麦铁杖的部曲,本就是戴孝出战,尤其是麦孟才麦仲才这两兄弟带的家丁们,要他们收手很困难,能做到没杀光俘虏。已经是很不容易了,他叹了口气,说道:“那些高句丽俘虏,全都放了。”
费青奴又是一愣,奇道:“为何要放了他们?不杀已经是网开一面了,按惯例不应该掳掠这些俘虏回国为奴吗?就是路远一时送不回去,也应该让他们随军做苦役和杂工才是。”
王世充摇了摇头,说道:“费将军,这回我军征伐辽东,攻城为下。攻心为上,高句丽与中原隔绝的太久 ,民心已经不向中原,看看他们这回的拼死抵抗。若非重伤,又是绝境,几乎无人肯降,就知道以后我们一个城一个城地啃骨头,会有多艰难,要遭遇多激烈的抵抗。”
“若是我们图一时之快。杀了这些俘虏,或者留下来奴役,那高句丽人就会四处宣传,说我们隋军残暴,一路过来,鸡犬不留,只会让高句丽各城拼死抵抗,我们就是攻下城池,也只能收获死亡与疫病,于我们的大事不利。”
费青奴有些听明白了,点了点头,突然又觉得有些不对劲,眉头一皱:“可要是这些人回去以后说我们隋军不杀俘虏,那些城开城投降了,我们的战功怎么办?”
王世充哈哈一笑:“费将军,这个不要担心,至尊说过,俘虏也算军功的,两个俘虏算一个斩首,如果举城投降,那全城的成千上万人口,都可以折合一半的斩首数,这不比费心尽力地攻城,要安全多了,也容易多了?”
费青奴的嘴角勾了勾,叹了口气:“那还是杀得不够痛快,凭我这一身功夫,若是攻城陷寨,起码一仗下来能砍上几十上百个,他们若是降了,我没的杀 ,还得跟全军将士一起平分这军功,哎,还是不够过瘾啊。”
王世充知道费青奴是天生的战将,嗜杀成性,而且确实一生武艺高强,昨天他亲眼见到费青奴在斩杀了杨成哲后,冲进高句丽军中,见人就砍,如虎入羊群的勇武,也只有这样的悍将,才能吸引他的注意力,想要以后拉拢成为手下。
王世充笑道:“不用担心的,费将军,以后你就会是这前军飞虎部队的主将了,到时候斩俘多少,你自己杀了多少,还不是你说了算么。再说了,对于大将,至尊就是计算全军的军功了,而不是看你自己砍了多少人。”
费青奴张大了嘴,双眼圆睁:“王将军,你,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不带我们了吗?”
王世充已经想好了收服费青奴的办法,那就是欲擒故纵,自己在带他的时候多分多计他战功,然后离开这支部队,费青奴现在不过是个虎贲郎将,而且只擅战场拼杀,并无帅才,到时候杨广多半会换个人来指挥,无论谁来,都不太可能做到自己这样出手大方,到时候费青奴只会更顾念自己的好处,辽东之战结束后,只要他还活着,一定会想尽办法来投靠自己的。
至于麦家兄弟,并不象费青奴这样好收拢,而且他们也未必会在以后真的抛弃朝廷跟自己行那谋逆之事,还是算了。
王世充叹了口气,说道:“费将军啊,你我也算有缘,在这里共事一场,所以我不瞒你,我这个飞虎军指挥,只是临时受命的,因为至尊对我没有救下麦将军颇有微辞,有让我将功折罪之意,这次我们已经上了东岸,我这个指挥权,多半也要交出了,不过在我走之前,我一定会想办法再打几个漂亮的胜仗,为你,为全军将士多争取一些战功的。”(未完待续。)
第一千零四十三章 收服费青奴
费青奴的声音已经有些哽咽了,这是个头脑简单的浑人,自他从军以来,虽然麦铁杖对他也不错,但象王世充这样的大帅,却是第一次碰到,本指望着跟着王世充,以后有肉吃,有功拿,可没想到这个希望马上也要破灭了,他几乎都要哭了出来,说道:“王将军,你可不能走啊,大伙儿都服你,你要是走了,以后兄弟们可怎么办啊。”
王世充微笑着拉住费青奴的手,好好地摇了摇:“费将军,不要这样,你也是我大隋的将军了,不能这样感情用事啊,我是朝廷的官员,自然要听至尊的安排,如果可以的话,我是愿意一直跟你们在一起,打到平壤城去的,但这件事,我也是身不由已啊,不过我可以答应大家,如果大家听我的号令,再打几个胜仗,也许至尊见识到了我的指挥和大家的战斗力,就会让我继续带下去了。”
费青奴兴奋地几乎要跳了起来,抓着王世充的手一用劲,王世充只听到自己的手骨节一阵作响,只感觉到象是被一只机械手在勒骨头,痛得眼泪都要流下来了,费青奴一下子反应了过来,连忙松开了手,说道:“王,王将军,我,我没捏疼你吧。”
王世充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咬牙道:“嘿嘿,没有,没有,费将军你的劲可真够大,我这把骨头,可经不起你这样捏啊。”
费青奴摸了摸脑袋,嘿嘿一笑:“王将军,你这样一口一个费将军,实在太见外了,你在军中是前辈了,官职也比我高,以后你就叫我青奴吧,我还是叫你王将军。”
王世充心中一喜,费青奴这样主动要求,说明已经有相投之意了。以后即使不在这军中,也可能会象单雄信这些人一样,跑来自己这里做个跟班,到时候自己有一百种办法让他上了自己的贼船。再也脱不了身。
但王世充脸上还是摆出了一副为难的神色:“这怎么好意思呢,我虽然比你虚长个几岁,但你我军职相当,都是虎贲郎将,而且。。。。”
费青奴摇了摇头:“不。王将军,我这个军职可比你差远了,麦将军还在的时候,就常跟俺说你当年的英雄事迹,听得俺那叫一个心驰神往啊。俺也就是有几斤蛮力罢了,跟您是差了十条街啦,昨天晚上你的指挥若定,用兵如神,不光是俺,两位小麦将军。还有全军上下的将士们,个个都竖大姆指呢。俺对您是真心相敬,您要是不肯叫俺一声青奴,那就是看不起俺了。”
王世充笑着点了点头:“好,青奴,你这个朋友,我王世充是交定了。现在我军虽然过了河,但也不可大意,敌军随时可能反扑,你现在去安排一下。让兄弟们轮番休息,尤其是要注意东边敌军可能的骑兵突袭。”
费青奴中气十足地拱手行礼而退。王世充看着他远去的,那小山一样壮实的背影,眼神变得渐渐阴冷起来。
一直站在一边的魏征向着身边的护卫们使了个眼色。这些人都很自觉地退后十余步,王世充负手背后,在这营地前的河边踱起步来,魏征亦步亦趋地跟着,笑道:“主公可是起了收服这费青奴到手下的心思?”
王世充微微一笑,一边走。一边使劲地揉搓着自己的右手,只这一会儿功夫,手都变得红肿了起来,他苦笑着摇了摇头:“这蛮子手劲真够大的,我这骨头都快给他捏碎了,不过正是这样的人,也是我现在需要的,以后乱世之中冲锋陷阵,他就会是我的许褚,典韦!”
魏征笑道:“主公之才,不下曹孟德,这个比喻,倒是合适得很。”
王世充笑着拍了拍魏征的肩膀:“玄成你就是我的诸葛孔明了,哈哈。”
主仆二人相视而笑,这次在重压之下,总算成功地打过了河,现在站在这里,王世充也是心情舒畅,终于可以开怀一笑了。
笑毕,魏征轻轻地叹了口气:“可是主公,属下也需要提醒你,如果你总是想着收服新人,而不给单雄信,李靖,杨公卿,刘黑闼这些老弟兄们机会的话,只怕时间一长,他们也会有所不满的。”
王世充摇了摇头:“这倒不会,玄成,你对这些人还是不够了解,他们跟随我多年,知道我们的动机和底细,所有的劲都放在以后的天下大乱上,并不象费青奴和沈光这样,只想着立功得爵。所以我能给雄信,公卿的,不是现有的战功和赏赐,而是未来的希望。”
魏征微微一笑:“主公高见,只是属下有时候也听过雄信他们抱怨过,说跟了你这么多年,一直没有捞到领兵作战,建功沙场的机会,言下还是多少有些不满的。”
王世充的眼中碧芒一闪:“我知道,越是这样,越不能给他们这个机会。若是放他们出去得了官,建了功,这些人本来出身贫寒,小富即安,能当个虎贲郎将,也许就不想大隋灭亡,更不愿意造反了,所以我得严格控制对他们的使用,可以给钱,但不能给他们军功和得爵的机会,万一脱离我的控制,甚至还有被举报的危险。”
魏征微微一愣:“还会举报主公?不至于吧。”
王世充冷冷地说道:“人心隔肚皮,本就是世上最难掌握的东西。为了利益,什么事都是可以做的,就象那王世积,皇甫孝谐不照样是跟了他几十年的亲信吗,还不是说出卖就出卖,虽然他们的家人子女尽在我的掌握,但我还是不敢去赌。玄成,武人的思想不象你,很简单,也很容易满足,所以这个险,我冒不得。”
魏征点了点头:“我明白了。其他人还好办,可是李靖这次给你牢牢地安排在了马邑做郡丞,没有捞到任何机会,他的怨言,也是最多的,以后你可以不用别人,但李靖这个帅才是不可不用的,我想还是要想办法给他机会才是。”(未完待续。)
第一千零四十四章 幕后黑手
王世充点了点头,沉声道:“是的,以后真正要平定天下,你们二人就是我的左膀右臂了,文要靠你玄成,而领兵作战则有赖于李靖,只是李靖的指挥才能太过突出,这回我若是带他来辽东,只怕会遭人忌恨,这样的大战里,是金子总会发光,李靖又是一个很想要表现的人,一旦有了这个机会,一定能指挥几场漂亮的战役,到时候会吸引杨广的注意,也会引来宇文述等人的嫉妒,都不是好事,现在我要做的,就是把李靖不声不响地安排在北边,以后天下大乱的时候,他就是我的韩信,我需要他独当一面呢。”
魏征的眉头皱了皱:“主公有意让李靖以后在河东并州一带发展?”
王世充微微一笑:“不错,并州是关键要地,马邑和雁门北连突厥,向东可以出太行八陉进入河北幽燕之地,向西可以渡过黄河攻进关中,如果我以后要直取中原,占据洛阳,又可以渡过黄河与河东相连,所以这里是我布的一手重要棋子,非李靖不可。”
魏征点了点头,说道:“可是主公就不担心李靖有了自己的势力后,有自立的可能吗?”
王世充的嘴角抽了抽,他沉吟了一会儿,缓缓地说道:“李靖没有显赫的家世,我想他不至于想要自立,我和李靖也是相交多年,对他这点人品和底线还是清楚的,就象当年的韩信,想要的也只是富贵和名垂史册,并不是真的存了夺取天下的心思。”
魏征微微一笑,换了个话题:“主公,听说张金称已经在河北起事了,而窦建德也因为全家被官府所杀,而回去到高鸡泊占山为王,河北和山东已经是狼烟遍地,您布下的棋子,终究还是起了作用,可笑杨广不知后院起火,还做着征服辽东,扬威四夷的美梦呢。”
王世充叹了口气,眼神变得落寞起来:“现在起事,太早了点,怪我没有通知金称,要他暂时潜伏不动,大概他是看到窦建德起兵了,也就按捺不住,跟着起事,说一千道一万,都是窦建德这家伙,玄成,上次我让你打听,现在有消息了吗?窦建德为什么突然起事?”
魏征点了点头,沉声道:“正要跟主公汇报此事,昨天夜里探子回报,当时因为你在指挥渡河作战,怕打扰到你,所以没说,现在可以说了,窦建德是因为全家上下,包括他老母在内的八十多口人,全部被彰河县令诛杀,这才带着两百多名部下,潜回老家,杀官造反的。”
王世充轻轻地“哦”了一声:“彰河县令,又为什么要杀窦建德的全家?”
魏征叹了口气:“听说是因为有人举报,说山东响马王薄,格谦,因为被张须陀在山东境内打得无法立足,所以有不少小股残匪进入了河北一带作乱,加上河北兵力空虚,又在四处抓壮丁充军给前线送补给,所以河北的民间一带,大量的百姓逃亡,或是啸聚山林,或是结寨自保。”
“而窦建德在当地的名气极大,别的乡村都多少给盗匪们打劫过,唯独窦建德所在的乡村,一直没有盗匪去骚扰,所以那个彰河县令就说,必是窦建德勾结盗贼,串通匪类,于是带了数百名军士,去窦建德家抄家搜查。这一查不要紧,果然查出窦家私藏了兵器甲胄,还庇护了几十名江洋大盗。”
“窦建德的老婆曹氏和几个手下仗着武艺高强跑了,而其他没跑掉的家人,则给那彰河县令全部以通匪的罪名斩杀。窦建德在接到消息之后,迅速地带领他的手下逃亡,离开了征辽大军,回彰河杀了那县令满门,然后就拉着几百人去了高鸡泊,与孙安祖等人合为一伙,正式地落草了。”
王世充听得眉头紧皱,摇了摇头:“玄成,你不觉得此事疑点众多吗?”
魏征微微一笑:“愿闻主公高见。”
王世充叹了口气:“这第一,窦建德在黑道上混了多年,是官府都知道的事情,以前无论谁当彰河县令,都是对窦建德礼敬有加,而绝不会以此为罪名去抓他。那个 彰河县令是什么人,这点查清楚了吗?”
魏征摇了摇头:“正在调查中,不过听说是个科举上来的士子,背景还在调查之中。”
王世充冷笑道:“又是那什么狗屁科举,杨广的面子工程尽弄些这种绣花枕头罢了,若是真有汉朝酷吏致都,张汤这些人的本事,能把地方豪强族灭,也就罢了,象这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货色,杨广就算不作死,国家也会给他们弄得大乱的。”
魏征点了点头:“不错,杨广的那个科举,自从办了一界之后,选出了各科两百多名秀才(这时候的科举取士还叫秀才),分派到各地作为郡丞或者是县令,又或者是在六部里做些基层的官吏,文人骚客倒是有不少,但才学兼备之士极少,也就是中了明经的雁门郡守陈孝意,还有考了武举的鹰扬郎将尧君素,还算是有些才能。”
王世充轻轻地“哦”了一声,说道:“那尧君素我听说过,以前当过杨广的晋王府侍卫,也有军职在身,怎么他也能去考这个科举呢?”
魏征笑道:“科举不过是杨广要借机清洗关陇世家子弟和山东士族的一个借口罢了,让尧君素辞了原来的八品千牛卫,转而科举,再在考试时作些手脚,让他中了头名,就可以一下子升到五品的鹰扬郎将了,我看那沈光以后可能也会走这条路子呢。”
王世充点了点头:“杨广还是挺会收买人心的,对那沈光可是礼遇有加,我听说连他没有吃的饭菜,都会赏赐给沈光,以结其心,沈光这小子现在一提到杨广,那可是一脸的忠贞,恨不得能为其效死,我本有意笼络此人,但看来终归还是让杨广占了便宜啊。”说到这里,王世充的神色一片黯然。(未完待续。)
第一千零四十五章 窦建德落草
魏征微微一笑:“主公,你也太贪心了,天下的俊才,也不可能尽归到你的手下,能收揽这费青奴已经很不错啦,再说沈光毕竟也是个小世家,父亲做过官,从小也是接受正统的忠义教育,即使天下大乱,也未必会站到我们这边的。”
王世充叹了口气:“也只能这样自我安慰了。继续说窦建德的事情,第二件奇怪之处,就在于那个县令杀了窦建德全家,这样大的事,居然不在动手前就先派人去军中抓捕窦建德,还让他带人回来,把自己给杀了,玄成,你觉得这正常吗?”
魏征点了点头,正色道:“不瞒主公,我第一次听到这事的时候,就觉得应该是有人刻意安排,先指使这个县令去抓人,然后又连夜杀掉窦建德全家,再派人去通知窦建德此事,甚至杀那个县令,也很可能是这个人安排窦建德做的,以绝其后路,从头到尾,这个人都很清楚窦建德的实力和打算,就是刻意地逼窦建德起事。现在窦建德杀官造反,上了高鸡泊,已无回头的可能。”
王世充的眉毛一挑:“那么,窦建德在现在造反,会对谁最有利?”
魏征沉吟了一下,说道:“对于我们在中原的那些盟友最有利。主公,现在你跟着杨广在外征战,此时窦建德,徐盖等人起事,只会对那些同样野心勃勃,想要争夺天下的盟友们有利。”
王世充冷笑道:“我敢肯定,不是李密就是徐盖,此外,李渊也有可能。薛举和萧铣一个是粗人,一个不知道窦建德的存在,做不来这种事,如果能指使一个县令,那必然是身为世家,这样一看,李渊和李密的可能更大一些。”
魏征的双眼一亮:“会不会是杨玄感和李密已经搅到了一起。想要在后方提前起事呢?”
王世充咬了咬牙:“有这个可能,但现在还不行,杨玄感除了有个礼部尚书的虚衔外,手里没有一兵一卒。而且杨家的几个兄弟,也有从军辽东的,这实际上就是人质,我想杨玄感不至于现在动手,而是可能要把这火点起来。以观其变。”
魏征点了点头:“那我们作何应对?”
王世充负手于背后,来回地在河岸边踱了几步,清冷而带着一丝血腥味道的河风,让他的脑子一阵清醒,他停下了脚步,仔细地想了想,说道:“现在还按计划行事 ,杨玄感不是傻瓜,只靠窦建德和徐盖这种占山为王的小打小闹,还动摇不了隋朝的根基。他就算想起事,也不是现在。但我们的目的是一致的,都是要隋朝的天下崩溃,所以我这里还得加快动作,尽快攻下辽东各城,让隋军必须分兵在这里防守,这样国内空虚的时间久了,野心家们自然会生事。”
魏征摸了摸自己的山羊胡子,笑道:“那看来主公的这个计划还是最合适的,让隋军在高句丽长期驻扎。而不是败退回去,这样才能让国内更快地乱起来。只可惜了徐盖,他应该是第一个点火的,可惜给主公安排过去的张须陀打得屁滚尿流。这会儿都不知所踪了。”
王世充微微一笑:“我倒是有点后悔把张须陀调过去了,也许换了别人会好点,张须陀这个人,打仗厉害,但也是忠诚得一根筋,对徐盖的那些手下。是往死里打,这下王薄和格谦分别给打跑了,山东一带,也安定了下来,这未必是件好事。”
魏征点了点头:“不过听说齐郡给搜刮地厉害,加上去年年底遭了冰雹,所以各地饥民数十万,都集中在历城那里,请求开仓放粮。”
王世充的脸色微微一变:“齐郡一向是米粮富足之地,去年的时候粮食只要四钱一斗,是全国最低的,也会闹饥荒?”
魏征叹了口气,神色变得有些不忍:“是啊,渡海的部队征用了大量的军粮,加上天灾,所以齐郡的饥荒很严重,这些是我的探子在打探窦建德杀官造反时汇报的,元文都这个郡守,现在根本不敢把这些事情上报。”
王世充冷笑道:“一个元文都,一个东莱郡的元弘嗣,两个姓元的狗官,可是把齐郡的百姓给祸害惨了。这么说来,现在齐郡的存粮,只有给张须陀提供的军粮了,对吗?”
魏征点了点头:“正是,我听说那个元文都,不敢得罪那几十万百姓,可是也不敢作主放粮,干脆就把这个决定权交给了张须陀,说这些军粮是他讨贼所需要的,由他来作主。也不知道现在张须陀放了这粮食没有。”
王世充长叹一声:“按大隋律,没接到圣命,私开粮仓放粮,是要杀头的,以杨广这猜忌的个性,只怕张须陀平定齐鲁全境的战功,也无法为自己脱罪,须陀是个好人啊,虽然以后很可能是我们在乱世中的劲敌,但和麦铁杖一样,我不希望他有什么三长两短,但愿他吉人天相,能圆满地渡过这个难关。”
说到这里,王世充抬起头,看向了远方的高句丽营寨:“玄成,咱们还是再商量一下,如何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解决掉这些高句丽的断后部队,以最快的速度追击高句丽的辽东主力吧。”
齐郡,历城。
今年的天气格外地反常,已是三月天了,齐郡大地上仍然是一片鹅毛大雪,漫天飘舞的雪花,把历城内外洗得一片苍茫,城外临时搭建的数万架窝棚,帐落,也被这厚厚的积雪所包裹,满眼望去,一片银装素裹,可是在这洁白的冰雪下,却随处可见一具具倒卧雪中 ,给冰得发青发紫,浑身僵硬的尸首,还有死了家属的百姓们那呼天抢地的号哭之声,甚至盖过了那呼啸的北风,撕人心肺。
张须陀站在城关之上,一身将袍大铠,脸色凝重,他的眉毛被风雪染得一片雪白,而黑黑的脸膛,也是被冻得一片通红,眼看着城外的这副惨景,他的心如刀绞,眼中也是泪光闪闪,强忍住了没有落泪。(未完待续。)
第一千零四十六章 饥民遍野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城下响起,张须陀的精神一震,转身看向了城楼那里,只见一身锁甲,甲叶撞得哗啦啦直响的秦琼,快速地跑上了城楼,张须陀的眼中闪过一丝希望,迎上前去,声音也微微地有些颤抖:“怎么样,太守怎么说?”
秦琼的脸色严峻,摇了摇头:“还是老样子,元太守说早已经给朝廷,给至尊写了请求调拨赈灾救济粮的奏折,可是大军远在辽东,一时半会儿还没有回信。他说若是事情紧急,可以由将军你全权处理。”
站在张须陀身边的程知节恨恨地一拳击出,砸在城垛子上,一堆冰雪四溅,他的声音如同打雷:“鸟!元文都这厮,明明是不敢担责任,作为郡守,他不开仓赈济,难不成还要我们私开军粮吗?”
张须陀咬了咬牙,沉声道:“义贞(程知节的字,自从张须陀率部进入齐郡以来,程知节慕名来投,在剿匪平叛的过程中深深被张须陀的人品才华所折服,自愿留在军中成为一名偏将,张须陀对之也是以子侄辈视之,表字以示亲近),不要乱说话,元太守也有他的难处,大隋开皇律,是严禁各地文官武将私自放粮,以结私恩的。”
程知节恨恨地说道:“可他是一方父母官啊,官仓里明明有几万石的粮食,不都是去年年初年中的时候从这些饥民的手里收购以作军粮的吗,若不是他强征暴敛,这些饥民又怎么会饿成这样,没有余粮?现在渡海的大军已经出发,他还留着那些粮食作什么?每天都有几百上千的百姓饿死,姓元的从来不看一眼,他还有良心吗?”
张须陀的嘴角抽了抽,这回他没再阻止程知节,秦琼沉声道:“将军,这些并非我们份内之事。我们已经在这里为饥民搭设了窝棚,建了一些临时的帐蓬,这些都是我们行军作战时所需要的,圣命也早在一个月前下达。要我等平定了山东的叛乱之后,也跟着渡海,以为后援,末将知道将军宅心仁厚,有爱民之心。但这确实超过了我们的能力,还是早早地拔营出海为好。”
程知节的双眼圆睁,厉声道:“叔宝(秦琼的字),你怎么能说这种话?我等从军报国,征战沙场,为的不就是百姓的安居乐业吗?看着这些百姓受苦,我们怎么能见死不救,一走了之?”
秦琼平静的回道:“人各有命,我们是军人,奉了君命。救了这些百姓,张将军可能反过来要被追究责任,而且动用了我们的军粮,根本无法渡海出战,这个责任,你义贞能负得起吗?”
程知节的脸上肌肉都在微微地发着抖,两侧脸上的虬髯一动一动地,却是说不出话,只能一声长叹,背过了身子。不去看那些正在挣扎和哀号的百姓。
张须陀闭上了双眼,缓缓地说道:“我军的军粮,够吃多久?”
秦琼微微一愣,刚想开口说什么。张须陀一抬手,制止了他的话:“叔宝,我没问你,我问的是军需官。”
一个穿着皮甲,拿着账册的军需官翻了翻账册,说道:“我军三万人。军粮够一年之需,足有八万石。”
张须陀点了点头:“城外的饥民百姓,还有多少?”
军需官马上回道:“前几日根据大帅的吩咐,作了统计,城外的各地百姓,现在有二十一万多人。”
张须陀叹了口气,睁开眼睛,缓缓地说道:“传我将令,八万石粮食,全部做成稀粥,以供应城外百姓,应该可以挺过三个月。”
秦琼的脸色大变,连忙说道:“大帅,万不可如此啊!八万石粮食给了饥民,那我们吃什么?还有,渡海的事情怎么办?那可是军令如山啊。”
张须陀的眼中冷芒一闪,他那棱角分明的脸上,写满了坚毅:“此事是我张须陀一人所为,与你们无关,照我的话做就是。十天之后,淮南那里会有十万石军粮转道历城,运往东莱,作为来大将军和周将军他们渡海大军的补给,到时候我们正好押送这批军粮渡海便是。”
这回连程知节都无法淡定了,拱手道:“大帅,万万不可如此啊,我们私放军粮,最多至尊治您一个先斩后奏之罪,毕竟是为了百姓,还情有可缘,但要是动了来大将军的军粮,他们大军征战海外,若是因为缺粮而出了差错,那我们这些人全都要给灭族啊。”
程知节越说自己越害怕,声音都在发抖,最后干脆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大帅,三思啊!”随着他的这句话,周围的军士和将校们也全都跪了下来,齐声道:“大帅,三思啊!”
张须陀的声音不高,却透出一股镇定与威严:“我意已决,诸位不必再劝,此事全系我一人所为,断不会连累到各位。我这就给至尊写奏折,山东是渡海大军的在后方,也是江南粮食北上到辽东的必经之地,百万大军征战在外,这后勤要地断不可生出事端出来,这也是至尊和朝廷派我等来此的目的。”
他一转身,右手中指食指并在一起,一指城外的灾民,声音高了一些,说道:“现在有几十万饥民在城外,每天有人冻死,每天都有新的饥民过来,如果没有吃的,人就与禽兽无异,什么事情都会发生。到时候我们带着这八万石粮食渡海,可这几十万饥民若是集中造反,攻占了齐郡怎么办?我们这十几万人孤悬海外,进退失据,到时候都要成孤魂野鬼!”
秦琼咬了咬牙,说道:“将军,可是这抚民之事,本就是元太守的份内职责,他的历城大仓里足有二十万石的粮食,实在不行,我们也应该让他开仓放粮才是。”
张须陀冷冷地说道:“我是郡丞,他是太守,我位在他之下,我是军人,他是文官,各有份内之责,他不开仓放粮,我自会在奏折中弹劾他,但这不代表我作为军人,可以干涉插手地方之事,若是这个先例一开,以后有野心家趁机割据作乱,如何是好?传我将令,发放军粮!义贞,你负责此事。”(未完待续。)
第一千零四十七章 开仓放粮
程知节站起身,无奈地摇了摇头,和军需官一起,向着城楼下走去,秦琼咬了咬牙,一把拦住了程知节,对张须陀说道:“大帅,我军虽然连续攻破了王薄和格谦的山寨,但这两个贼首和贼人的主力却逃了,现在我军还要在山东一带扫荡,至尊的诏书也是要我等自行判断,等山东的局势稳定之后再出海, 现在您要是把军粮都发光了,那将士们吃啥喝啥,还如何去剿匪平叛?”
张须陀摇了摇头,说道:“八万石军粮不可能一下子就吃光,我军先留在历城,给这些百姓和饥民放粮,据探马侦查,王薄和格谦这帮贼人都已经逃去了河北一带,现在山东已经算是平定了,但是这么多百姓在这里,若是没的吃,那很可能就会逼良为盗,让他们拿起武器投奔贼人了。”
张须陀回头一指城下黑压压一片,方圆数十里都是星罗棋布的帐幕与窝棚,说道:“这么多饥民在这里,也不知道中间有多少是曾经跟过那些贼首的人,若是这次处理不好,让一些贼性不改的人趁机煽动,这几十万人一起进城抢粮,只靠那元太守的几千郡兵,是不可能防住这历城的。”
“这里是齐郡的郡治所在,若是我大隋有一个郡的郡治给暴民攻破,那整个天下都会震动,到时候大军在外,国内盗匪四起,大隋江山都有倾覆之险,我等既食君禄,就要忠于至尊,为国分忧,切不可为了一已之私,而坏了国家大事。”
秦琼的脸上闪过了一丝愧色:“大帅忠心为国,思路深远,末将不及也。”
张须陀笑着摇了摇头:“叔宝,你也是为了我好,本帅很感激,但你要记住。你我都是军人,军人就应该保国卫民,看着百姓在这里给饿死,我们明明有能力去救。却是袖手旁观,那还当什么军人?就是出去打仗打赢了,一辈子回想起此事,良心能得到平安吗?”
秦琼的头更低了,声音也小了下去:“末将。末将受教。”
张须陀哈哈一笑:“好了,咱们去看看南门的情况。”他正要动身,却听到城下传来一阵吵闹之声,一个还未脱稚气的声音,却显得格外地粗犷,甚至压过了一些大嗓门的军士:“让开,我要见大帅,你们别拦着我!”
张须陀的脸色微微一变,从军多年的他,深知这嗓门的大小直接和中气有关。也和人的力量基本上成正比,隋军中著名的猛将鱼俱罗,就是出了名的狮子吼大嗓门,而张须陀本人,也是声如洪钟,在军前演讲的时候,逆风都能让上万人听得清清楚楚,这个声音虽然听起来年纪不大,但是却能盖过十几个成年军士的厉声呼喝,实在让人难以置信。
张须陀心念一转。收住了前往南门的脚步,转身走下了城楼,声音沉稳中带了一丝威严:“何人在此喧哗,要见本帅?”
张须陀的话音刚落。却只见十余个军士中,倒是有六七个倒在了地上,他的心中又是一惊,这些都是他的亲兵护卫,特地从军中壮士所选,虽说跟大隋最精锐的。号称拳上站人,臂上跑马的骁果壮士还有差距,但也是天下一等一的精锐了,寻常的壮士,七八个也难打过他们一个,想不到这十余个人对付一个小孩儿给打倒了好几个。
一个名叫刘七根的军士一下子从地上蹦了起来,抽出了腰间的佩刀,骂道:“好个狂妄的小子,不教训你一下,你大概不知道爷爷的厉害!”
张须陀厉声道:“刘七根,不得无礼,怎么可以对同袍手足拔刀相向?”
刘七根的身子一震,刚才他出手的时候,周围一片嘈杂,没有听到张须陀的声音,须知张须陀治军极严,执法如山,一听到张须陀下来了,他的两条腿都微微地发着抖,赶紧回头行礼,收起了佩刀,说道:“大帅,属下是要保护您的安全,不得已为之,这个叫罗士信的军士,硬要见您,俺们身为亲兵,在此护卫,有责任将他挡住。”
张须陀摆了摆手,说道:“你认识此人吗?”
刘七根点了点头:“俺是山东历城人,这罗士信是俺老乡,城南十里铺子下河村人,跟俺还算是有点亲戚关系,他来投军,还是找俺作的保呢。”
张须陀的嘴角勾了勾:“既然你确定他是同袍而不是奸细,为何要向其拔刀相向?难道你不知道这有违军法吗?”
刘七根吓得两条腿都跪倒在地,磕起了头:“大帅,属下一时情绪失控,违犯了军纪,还请大帅原谅。”
那罗士信看起来只有十三四岁,身子还没完全发育全,不到七尺,但浑身上下都是肌肉,一身单薄的军衣,已经无法掩饰他魁梧的体型,螳螂腿,虎背蜂腰,标准的虎将体型已经现了出来,一张稚气未脱的黝黑脸膛上,两道粗如墨染的浓眉,而两只眼睛炯炯有神,他的嘴特别大,几乎要开到了鬓角处,也难怪叫声如此响亮。
罗士信朗声道:“大帅,是俺情急先动的手,不关刘七哥的事情,您要罚就罚俺吧。”
张须陀轻轻地“哦”了一声:“你为何要见本帅呢,还要动手打人?难道你不知道军纪吗?”
罗士信抓了抓脑袋,说道:“军纪刘七哥跟俺说过,俺懂,只是投军以来,每日里就是做些杂役伙夫的工作,大丈夫投军报国,就是要沙场建功,当个打仗的兵,哪能一辈子做那些无用的杂事?所以俺要见大帅,让大帅看看俺的本事,刘七哥他们挡着不让,俺情急下一推,他们就倒了,真的不是私斗。”
张须陀笑道:“刘七根,你也跟过我一年多了,武艺还可以,怎么会给这半大小子一下就推倒了呢,还推倒了这好几个人?”
刘七根的脸色微微一红:“是俺刚才大意了,没站定,让小罗子一下占了便宜。”
张须陀的眼中寒芒一闪:“那好,你就站好了,让他推一下,若是你站得住,推不动,就不治你的罪,要是站不住,则要治你个乱军之罪!”(未完待续。)
第一千零四十八章 少年猛士罗士信
刘七根吓得嘴唇都白了,刚想说些什么,一抬头,看到张须陀的寒冷目光中,透着一股子杀气,连忙把话给咽回到肚子里,不管怎么说,自己抽刀面对战友, 军法上已经是犯了重罪,前几天张须陀刚刚斩了两个趁乱奸淫民妇的军士,还有一个是立过功的小校,这会儿两个人头还挂在城门口呢,更是让刘七根知道了这位黑脸煞神,除了用兵如神外,更是执法如山,言出必行。
刘七根咬了咬牙,一声低吼, 扎起了马步,这是他作为步兵天天练的一招,就是要不动如山,持着步槊顶在前面,即使面对对方甲骑俱装的铁甲骑兵,也必须要稳如泰山。
罗士信咧开了嘴,露出了一口黄板牙,笑道:“刘七哥,俺认输就是,不推你了。”
张须陀冷冷地说道:“军士罗士信,你大声喧哗,还先出手殴打同袍战友,也是重罪,本帅命你用全力去推刘七根,若是你推不动他,那就把他的罪也加到你身上,二罪并罚。”
罗士信吓得收起了笑容,梗着脖子说道:“大帅,你罚俺没话说,为什么要把刘七哥的罪也加到俺头上?”
张须陀哈哈一笑:“因为你二人说法不一,刘七根是因为给你推倒才会恼怒拔刀的,本帅也不信你一个半大小子,能有这份力气,所以现在想要亲眼见识一下,若你是撒谎,那二罪当然要并罚。”
罗士信气得一跺脚,大吼道:“俺就让你们见识下俺的力气。”
他一发狠,也不见怎么用力,可是周身的气场明显瞬间暴发,连地上的尘土也是一阵暴起,张须陀脸色微微一变,这分明是顶级武将在使杀招时,才会有的那股子强大暴发力,自己自幼习武。也是到年近三十时,槊法和战斧大成后才有如此的实力,没想到这罗士信小小年纪,却是有如此境界了。
随着罗士信的这一下发力。他向着刘七根的心口,用肩膀狠狠地一顶,刘七根只觉得一股大力袭来,胸口如被千斤重锤击中,惨叫一声。口中喷出一蓬血雨,身子凌空飞出四五丈远,在地上滚了两滚,便昏死了过去,再也起不来了。
罗士信自己也没想到这一下有如此强大的力量,慌了神,连忙上前,想要察看刘七根的伤势,嘴里说道:“刘七哥,对不起。俺,俺不是有意的,你,你现在怎么样了?”
一阵劲风拂过,罗士信只觉得眼前一花,一个黑金刚也似的身形,挡在了自己的身前,他抬头一看,可不正是张须陀,那股子大将威严的气场尽显。让罗士信也不自觉地退了半步:“大,大帅,你怎么跳过来了?”
张须陀双目炯炯,一动不动地盯着罗士信的脸:“你可是叫罗士信?”
罗士信点了点头:“是俺。俺罗士信,是齐郡历城南十里铺子下河村人,十二天前刚刚来投军的。大帅,你还是先看看刘七哥的伤势吧,俺这下发力太猛,会出人命的。”
张须陀点了点头:“难得你还是个重情义的汉子。刘七根他没事,只是给你撞晕过去而已,他要是穿着盔甲,还给你这一下就撞死,也不用当本帅的亲兵了,传我将令,亲兵小校刘七根,向同袍战友抽刀挑衅,犯乱军之罪,本应重打五十军棍,看在他给伤得不轻的份上,就暂且免了,从现在开始解除他亲兵小校的职务,改为杂役。”
几个亲兵拱手道:“是。”上前就把刘七根抬起,匆匆地离去。
罗士信叹了口气:“大帅,刘七哥都是给俺害的,害他不能当你的亲兵,俺过意不去,请大帅准俺去照顾刘七哥吧。”
张须陀微微一笑:“可以,但你得先完成你本职的任务才行。”
罗士信点了点头:“俺明白,每天俺会先喂了马,砍了柴,洗了大家的衣服后再去找刘七哥的。”
张须陀笑着摆了摆手:“不,以后你不用做杂役了,就由你来顶替刘七根的职务,当本帅的亲兵长随吧。”
罗士信吃惊地睁大了眼睛,一时难以相信:“大帅,你,你说什么?让俺当亲兵?”
张须陀点了点头,随即板起了脸,眼中寒芒一闪,刺得罗士信背上汗毛都竖了起来,只听到张须陀的声音沉稳中带着一丝威严:“你可知本帅为何要把刘七根给逐出亲卫队,让他去做个杂役呢?”
罗士信摇了摇头:“俺不知道,不过大帅刚才好像说了,他向着俺,也就是向着战友拔刀,犯了乱军之罪,依律处罚的。”
张须陀的神情肃然,环视了一下四周,朗声道:“尔等将士,都是我大隋的军人,军人就要服从军纪,保国卫民,朝廷给了你们精良的装备,军队让你们有了强健的体魄,这都让你们可以拥有远远强过普通百姓的武力资本。军人要有傲骨,但不能有傲气,你们的战技,是用于对付敌人,而不是对付战友和百姓的。”
张须陀一指刘七根给抬起的方向,厉声道:“刘七根被罚,不是因为他受了伤,或者说打不过罗士信,而是他目无军纪,冲动暴躁,在本帅的眼皮子底下,给战友撞倒了就要起来拔刀砍人,那以后若是跟百姓起了冲突,本帅又看不到,还不要直接持刀杀人吗?所以本帅的亲卫队里,没有这样的人!永远也没有!”
张须陀这话说得声色俱厉,掷地有声,周围的军士们全都表情严肃,拱手郎声道:“属下谨记大帅教诲。”
张须陀点了点头,拍了拍罗士信的肩膀:“罗士信,以后本帅就叫你小罗子了,好不好。”
罗士信笑道:“只有跟俺亲的人才这样叫俺,大帅是好人,想怎么叫都行。”
张须陀微微一笑,和颜悦色地说道:“小罗子啊,你家里还有什么人吗?怎么会让你一个人出来投军呢?”
罗士信不假思索地回道:“俺们村几个月前遭了灾,得了瘟疫,村里人大多数死了,俺爹俺娘也全死了,俺爹临死前叫俺来投军,说是军队里有口饭吃,不会饿死。”
张须陀心中一动:“你的这身力气,还有那运气之法,是你爹教的?”(未完待续。)
第一千零四十九章 天生神力
罗士信摇了摇头,说道:“不,大帅,俺爹不会功夫的,他就是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是一个云游的道人,俺给了他一口吃的,他就教了俺一些运气吐纳之法。俺天天照着打坐练,就成这样啦。”
张须陀微微一愣,说道:“一个道人?”
罗士信点了点头:“是的,俺曾经问过他叫什么,也好叫他声师父,他却说跟俺是有缘,那些吐气运劲之法,不过是还俺的一饭之恩罢了,无所谓恩情,不肯留下名字就走了,后来俺也再没见过他。”
张须陀叹了口气:“天下的奇人异士确实数不胜数,不过小罗子,你也是天赋异禀,这身板可不是靠吐纳运气就能练出来的,只能说这运气的功法大大地加强了你的力量罢了,作为一个猛将,第一需要的就是力量。”
罗士信笑道:“俺别的没啥本事,就是从小俺娘奶水不足,是俺爹抱着俺讨百家奶才把俺养大的,甚至还有两个猎户用狼奶虎奶给俺喝,所以俺从小就力气超过别的孩子,六七岁的时候就能跟小牛犊子摔跤,那个道人第一眼看到俺的时候,也说俺的力气不得了,最适合学他的那套吐纳功夫呢。”
张须陀点了点头:“原来如此。那你可曾学过什么武艺没有,会使什么兵器?”
罗士信摇了摇头:“正经的套路俺没学过,但跟着村里的几个猎户学过几路打狼打虎的叉法,这些天俺也看着弟兄们操练,那一招一式,跟这些叉法啥的也差不大离。”
张须陀身边的亲兵们暴发出一阵哄笑,显然这些正规的军人,对罗士信这么个半路出家的假把式,还是看不上眼,认为此人只不过是天生神力,加上有奇遇罢了,论一招一式。那根本和正规军不好比的。
张须陀却是点了点头,说道:“不错,很多猎户,每天要跟虎狼搏斗。那些叉法枪术,都是实用保命的,绝无花架子,就是我们军中所教习的槊法,也有许多是这些实用的叉法演化而来。尔等切不可轻视。”
此话一出,亲兵们个个收起了笑容,但还是有几个人的脸上露出不屑的神色,显然是口服心不服。
张须陀微微一笑,一指身后的一个校尉模样,一脸英武之气的亲卫军官,说道:“李平胡,你的槊法在本帅的亲卫中,是数一数二的,要不要跟这罗士信比划两下?”
李平胡犹豫了一下。说道:“只论槊法的话,卑职自信远胜这位罗兄弟,只是罗兄弟的力气太大,卑职怕硬碰硬的话,力量上吃亏。”
张须陀点了点头,回头对罗士信说道:“小罗子,你不运气的时候,力气有多大?”
罗士信眨了眨眼睛,说道:“那就小多啦,也就比寻常的军士大一点罢了。”
张须陀对李平胡说道:“平胡。你拿一根短槊来,让罗士信不运气时敲一下,看看能握得住不。”
李平胡应了声诺,身边的军士拿出两根四尺多长。在战场上作近距离投掷用的短槊,去了槊头,交给二人,李平胡双手持槊,扎马步而立,罗士信低吼一声。抡圆了手中的短槊,一个泰山硬顶,重重地砸在李平胡的槊身上,李平胡双腿一软,只觉槊身上一股大力袭来,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两步,旋即站定了身形,他点了点头,说道:“罗兄弟这样的力气比常人要强许多,但卑职还能扛得住,不至于短槊脱手。”
张须陀笑道:“如此甚好,来人,把他们的槊头上包上布,蘸上石灰,你二人穿上黑布劲装,斗上半个时辰,各施所学,看看谁身上中的石灰多,那就是槊法落了下风,这样公平吧。”
李平胡与罗士信双双持槊拱手道:“一切但凭大帅安排。”
张须陀大手一挥,四周的军士和看热闹的百姓们全都散开到五十步以外,军士们列队形成了一堵人墙,把百姓们挡在了身后,圈中给李罗两人留下了足够的空间,二人相隔三丈有余,罗士信双手持槊,身子微微地弓了起来,两眼渐渐地眯紧,宛如一个猎人,持叉对着凶猛的野兽,包着布,沾了石灰粉的槊头在微微地晃动着,忽上忽下,忽左忽右,让李平胡看不清自己要攻击的方向。
李平胡一看罗士信这架式,心中刚才对他的轻视马上就扔到了九霄云外,他年过三十,也跟着张须陀南征北战多年,手底下是有两把刷子的,罗士信的握槊之法虽然绝非军中的标准招式,但无论是进攻还是防守,都把自己防护得极好,自己无论从哪个方向攻击,都会遭遇强有力的反击。
李平胡咬了咬牙,本来他也是挺槊相对罗士信,结果脚步微微一调,变马步为弓箭步,几乎与罗士信使出了同样的招式,槊头也是不住地晃动,指望着罗士信年少气盛,耐不住性子,抢先上来攻击。
罗士信突然微眯着的眼睛暴张,他的右脚突然一踢,地上的一片混合了积雪的沙土给踢得凌空飞起,李平胡平时一板一眼,打的都是套路,哪见过这种招式,他的注意力全在罗士信的槊尖之上,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脸上已经被一块雪块重重地砸到了鼻梁,顿时鼻血都给砸得流了出来,只觉得鼻子一酸,两只眼睛都很难张开了。
趁着这当口,罗士信飞身而上,槊尖没有任何花架式,迅捷如闪电般地一刺,李平胡虽然眼睛一时无法张开,但听着风声,本能地双手长槊想要横格,罗士信哈哈一笑,改刺为砸,敲上了李平胡的手腕,随即一挑,李平胡只觉得先是手腕一痛,再也使不上劲,虎口一麻,一股大力从下而上,双手一虚,手中的槊杆再也无法握住,高高地飞了起来,脱手而去。
罗士信一招得手,右腿紧跟着重重一脚,直接踢中了李平胡的膝盖,李平胡一下子跪倒在了地上,再睁开眼时,只看到包着厚布,沾了石灰的槊头正在自己的面前晃,那股子石灰粉的味道呛得他眼泪都要流下来,耳边却听到罗士信的笑声:“李校尉,承让了。”(未完待续。)
第一千零五十章 漂洋过海
李平胡使劲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总算可以看清楚周围了,他咬牙切齿地一边爬起身来,一边说道:“不行,这不能算,你使诈偷袭!”
张须陀冷冷地说道:“李校尉,战场之上没有什么诈不诈的,用一切办法去杀死你的对手,都是允许的,你不能要求在战场上,敌军也跟你一样按套路来,因为这是在决生死,不是切磋武艺!”
李平胡面有惭色,低下了头:“属下承认输了,但属下想再重新打过。”
张须陀摇了摇头:“我看没这个必要了,如果这是在战场,你已经死了,这跟你身上有多少个石灰点没有关系,而且你是用槊高手,刚才也应该很清楚,罗士信的槊法非常好,非常适合实战,你现在还觉得他的武艺不行吗?”
李平胡看了一眼罗士信,正色道:“罗军士的槊法很好,是足可上阵杀敌的,只是,只是我们隋军一向是列阵而战,他这一套和其他的同袍相差太大,在战场上无法列阵,统一行动。”
张须陀笑着摇了摇头:“这个没关系,罗士信是本帅的亲兵,本帅不需要他到一线跟普通士兵一样举槊列阵而战,以后本帅会教他骑马和马上的武艺,专门让他当突击陷阵来使用的。”
罗士信突然说道:“大帅,俺会骑马的。这个不用您教。”
张须陀有些惊讶,奇道:“你不是庄户人家出身吗,怎么会骑马?”
罗士信哈哈一笑:“俺门村里有人养马的,俺从小就会骑,还有几个退伍回家的老兵,家中还有以前在军中的甲胄,俺可是上马练过功夫的。”
张须陀一听来了精神,马上说道:“来人,牵我的赤毛骝来,拿两套锁甲。本帅要亲眼见识一下罗士信的功夫。”
须臾,张须陀的座骑赤毛骝,一匹高大神骏,通体黝黑。只有左脖子上有一撮红色绒毛的宝马被牵了过来,而两套大号的锁子甲也被一并带到,罗士信脱掉了外袍,套上两件锁甲,他的身形还没完全长开。两套锁甲在身,下摆直接过了腰,显得有些大。
但罗士信若无其事地卷了卷袖铠,露出半条前臂,抄起一杆丈余长的马槊,槊尾往地上一撑,类似撑杆跳高的运动员似地,直接就跃上了马背,赤毛骝的四腿微微一屈,长嘶一声。还未来得及作出什么反应,罗士信就一把勒住了马缰,双腿紧紧地踩在马蹬上,夹紧了马腹,右手倒提着长槊,左手牵缰,好一副威风凛凛的骑将模样,就连张须陀也不禁暗自点头,心中赞叹这少年好俊的马上身手。
罗士信一下驯服了赤毛骝,心中底气十足。一声长啸,脚尖一踢赤毛骝的肚子,骏马扬蹄奋起,就在这城中的街道上来回奔驰起来。两侧的军士与百姓纷纷避站,而罗士信熟练地在这马上时而举槊突前,时而在头顶双手舞槊大轮转,时而在马鞍上跳上跳下,表演各种高难度的动作,时而蹬里藏身。隐身于马的一侧,白雪飘飘,北风呼啸,而他的动作却是越来越快,脸上表情也是越来越兴奋,看得出,多日没有骑马的他,一旦上了马背,仿佛就找到了魂儿似的,整个人都变得意气风发起来。
罗士信冲了两个来回后,奔到了张须陀的身前,一拉马缰,赤毛骝长嘶一声,一双前蹄高高地立起,又重重地踏到了地面,激起一阵飞雪扬尘,好不威风。
张须陀微笑着点了点头:“不错,没想到你小罗子还有这么好的马上功夫,但我看你的槊法很熟练,但坐马的架式,却似不会在马上驰射,难道没有人教过你射术吗?”
罗士信滚鞍下马,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说道:“骑马射箭,左右开空那些,是世家子们玩的,俺一庄户人家,连马都是跟人借的,哪会什么驰射呢,大帅,以后俺当了你的亲兵,能教俺这些吗?”
张须陀哈哈一笑,上前拍了拍罗士信的肩膀:“没问题,以后你就专门跟在本帅的身边,当个贴身长随吧,叔宝,你以后多关照一下小罗子。”
秦琼微微一笑:“没有问题。大帅,刚才来了急报,元太守催我们快点离开历城,去东莱出海,如何回复呢?”
张须陀的脸色一沉:“此间的事情还没安定,如何出海?你回复元太守,就说我军安顿好饥民后,自当按圣命行事。”
说到这里,张须陀叹了口气,仰头看天,喃喃地说道:“王薄,格谦,你们究竟逃到哪儿去了呢?你们两个贼首不灭,让我如何安心离开齐郡啊。”
茫茫大海之上,千帆竞渡,一支由一千多条平底大沙船组成的庞大船队,前后绵延百余里,在这渤海之中扬帆而行,沙船的两侧,各伸出几十乃至上百条船桨,整齐划一地划着水,让这些巨大的船只在这大海之上又快又稳地行驶着,甲板之上,站满了全副武装的士兵,甚至还有些战马被主人牵着,在上层的甲板上走来走去,好一副热闹的景象。
中央的船队中,被二十多条三层平底大沙船所拱卫着的,是一条足有五层高的巨大船只,主桅上高高地飘扬着一面写着“来”字的大旗,大旗之下,来护儿一身明光大铠,外罩大红将袍,两条豹尾从头盔的两侧贴面搭下,配合着他黑黑的脸膛和满脸的虬髯,尽显大将的霸气。
来护儿的几个儿子,也个个是一身披挂,神采飞扬,站在他的身后,这次是名将来护儿在征南陈之后,近二十年来的第一次挂帅出征,上次的中年开府将军,这回已经是两鬓白发苍苍,而他的一堆儿子,却是个个血气方刚,正当壮年,尤其是六儿子来整,神华内敛,但双眼之中,神光如电,透出一股坚定与威严,隐隐有一股名将的气质。
来护儿的嘴角勾了勾,说道:“这些天来,晕船呕吐的人越来越多,我们还是得加快速度,早点登岸才是。”(未完待续。)
第一千零五十一章 海上论兵
来整摇了摇头,说道:“父帅,孩儿以为,速度不可以加得太快。现在这个航行速度,正合适。”
来护儿轻轻地“哦”了一声:“这又是为何呢?难道早点登陆,不是好事吗?”
来整正色道:“不,现在登陆,只怕高句丽军会严阵以待,我军渡海远征,水土不服,这些天来呕吐晕船的将士很多,连那些马匹都是无精打彩,这种状态下与敌军主力会战,只怕是胜负难料,即使取胜,也难以攻下平壤坚城。”
来护儿点了点头:“你说的有些道理,但是难道因为这个,我军就不主动进攻了吗,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这才是男儿本色。高句丽毕竟是大国,强国,哪可能不战而下呢。”
来整微微一笑:“父帅可以在海上多耽误一阵时间,等到高句丽辽东吃紧,被迫把大军调向辽东战场的时候,我军再突然登陆,可获奇效。”
来护儿的嘴角勾了勾:“你这想法不错,但高句丽军的动向,你又如何能知道呢?”
来整的眼中精光一闪:“我军可以改变航向,以一支偏师按原订航线,直趋平壤,可主力却向南偏一些,在百济境内登陆,到时候与百济联兵攻击,不仅可以掌握高句丽的动向,而且可以逼迫百济军与我们一起行动,实乃一举两得。我军在陆地上,有充分的补给,骑兵也可以恢复战力,自然就不怕高句丽军了。”
此话一出,周围众将都脸色大变,连来护儿也是沉吟不语,良久,才扭头对一边的副帅周法尚说道:“周将军,来整所言,你怎么看?”
周法尚摇了摇头:“六郎(来整排行第六)的想法虽妙,但在本将看来,并不可行。”
来整有些不服气。沉声道:“周将军,愿闻其详。”
周法尚平静地说道:“首先第一件事,就是我军的地位,并不是主攻高句丽的主力。而是策应大军行动的偏师,所以我们要想的不是让至尊的主力大军帮我们在辽东吸引高句丽的大军,而是反过来,要在平壤一带拖住高句丽大军,使之不能驰援辽东。高句丽只要辽东一失。我军在辽东有了前进的城池和基地,那么就算这次无法灭掉他们,隔年再来,也可竟全功。”
“第二,百济国王虽然臣服于我国,但其人狡猾,深知高句丽可以为他们挡住我大隋,一旦高句丽灭国,只怕百济就是下一个目标了,所以他们是阳奉阴违。据前方的回报,百济国王虽然派兵出征,但是只是在边境作作样子,并没有真正地进攻高句丽,相反,如果我军登陆百济,只怕他们会把我们当成比高句丽更可怕的大敌,非但不会与我军联兵出征,反而会想方设法地把我军赶走,甚至消灭。到时候别说联兵出征,只怕我军会陷入腹背受敌的险境。”
来整冷笑道:“百济人没有这个胆子,若他们真敢攻击我军,且不说我十万大军兵强马壮。不是他们能消灭得了,就算我军战事不利,百济也得罪了我大隋,就不怕来年天兵渡海灭国吗?”
周法尚摇了摇头,语调平静:“那也是后话了,百济人一向是在各国。各势力之间求得平衡,他们可以和倭国同盟,可以和高句丽保持互不侵犯的默契,也可以向我大隋称臣,即使得罪了大隋,我们在高句丽未灭的前提下,也不太可能起大兵去讨伐他们,至少这次海陆并进,牵制高句丽军主力的计划是不能实现了,所以此事有巨大的风险,还是小心为上。”
来护儿点了点头,说道:“周将军思路深远,六郎还是年轻了点,不知其中利害,再说我军的作战计划和行军路线都是至尊所钦定的,违令而战,即使打胜了,也可能会得罪下狱,甚至杀头,断不可如此。传我将令,航线不变,加快桨手的划船速度,十天之内,必须在高句丽境内登陆!”
一阵沉重的海螺号角声响起,后军的一条海鳅大船上,徐盖站在船头,一脸阴沉地看着前军的指挥船上升起的旗语,五颜六色的旗帜,分明地把来护儿加速前进的命令给传达了下来,他的嘴角勾了勾,回头对站在身后的王薄和格谦说道:“告诉弟兄们,划桨的速度加快点,不要和前面的大军船队脱节。”
王薄恨恨地向海里吐了口唾沫:“真他娘的,张须陀这狗东西,把爷爷们赶得在齐郡呆不住,只能混进征辽大军里,这些天弟兄们可倒了大霉,晕船不断,这还要加快行军的速度,让人怎么活!”
格谦的脸上一阵黄一阵白,突然跑到船边,一张嘴,“哇”地一声,一大堆早晨新鲜吃的食物,就这么变成一团一糊馊臭的东西,混合着他的胃液和胆汁,给大海交了公粮,受他的这影响,这甲板上的数十名军士,也都纷纷地有样学样,对着海里大吐特吐起来。
徐盖摇了摇头,叹道:“你们这些山东大汉,平时就是缺乏水性的锻炼,这才会出海就经不起风浪,象你们这个样子,上了陆后,还如何打仗?”
站在徐盖身边,沉吟不语的徐世绩讶道:“怎么,阿爹,咱们这回到高句丽,不是只是为了避祸吗,还要真打?”
徐盖冷笑道:“虽说咱们这回是带着上千名庄丁,自带干粮投的军,来护儿也没有查出王薄和格谦他们,但这不代表我们就可以在军中混日子,虽说不少山东来的庄客呕吐不止,但咱们的桨手里有许多是江淮故人,他们可是身体状况良好,在我看来,我们这几条船的整体情况,要比北兵,尤其是那些骑兵要强。”
王薄的眉头一皱:“主公,咱们不会真的跟高句丽兵死磕吧,那可对咱们没有任何好处!”
徐盖的眼中冷芒一闪:“到了异国的土地上,一切都有可能,到时候见机行事吧,要是杨广征辽失利,我们也许可以趁机在高句丽打下一片地盘,借机自立呢,也不用回去面对张须陀这个杀神了!”(未完待续。)
第一千零五十二章 杨千寿的末日
辽河前线,三月十八,战鼓喧嚣,杀声震天,高句丽军最后据守的几座大寨里,也已经是火光四起,空中的箭矢如一片片的乌云,遮天蔽日,而高句丽军的大寨后方,隋军的骑兵来回飞驰,不停地把一阵阵的箭雨射进营地当中,看起来,杨千寿和他的手下,已经到了最后的关头。
高句丽军的主营帅台之上,杨千寿已经盔歪甲散,甲胄之上,矢如猬集,鲜血不停地从他的各处创口向外流,这让他的脸色一片惨白,嘴唇也完全地干裂了。
自从隋军登陆以来,杨千寿和他的两万手下,已经在这辽河前线硬撑了九天了,每天都面临着越来越多的隋军狂风暴雨般的攻击,眼看着一个个的营寨被攻破,眼看着隋军的重甲步兵方阵,以不可阻挡的气势,每天坚定而缓慢地向着自己的主营推进,自己却没有任何办法反制,只能靠着弓强箭快来延缓敌军推进的速度,若非渊太祚在撤退时留下了大量的箭枝,只怕他早就顶不住了。
从第三天开始,杨千寿就一再地向着十里外的临时营地发信号,要求渊盖苏文派骑兵支援,可是这消息如泥牛入海,渊盖苏文总是派出几百游骑,在寨后游动一番,意思一下,旋即就缩了回去,如此反复几次,杨千寿算是明白了,渊盖苏文根本不想来配合自己作战,完全是见死不救。
两枝隋军的长杆狼牙箭,呼啸着破空而来,擦着杨千寿的脸颊而过,在他的老脸之上,又留了一条长达几寸的箭痕,他咬了咬牙,转身对着身边的传令兵吼道:“再点狼烟,打信号旗,告诉渊盖苏文,现在本帅以高句丽大王的佩剑。命令他火速出兵,袭击隋军的侧背,为我军的撤退,打开一条通道!”
十里之外。高句丽临时营地里,渊盖苏文骑着一匹通体雪白的宝马,冷冷地看着远处河岸主营中腾起了几道新的狼烟,而高台之上,旗手们正手忙脚乱地摆起各面彩旗。把杨千寿的命令准确无语地传达开来。
渊盖苏文身边,一个叫渊忠直的家将皱了皱眉头,说道:“少将军,杨城主又求救了,这回可是以大王的名义,咱们再不出动,只怕不合适吧。”
渊盖苏文的嘴角边勾起了一阵阴冷的笑意:“我们渊家,什么时候管过大王的命令了?更不用说那不过是一把佩剑罢了,你叫他一声大王,看他会答应不?”
渊忠直的嘴角勾了勾。又说道:“可是,可是杨将军毕竟也是跟大人他相交几十年的老人了,这回又是为了掩护全军撤退,而自愿在此留守的,现在他们已经在这里撑了十天了,早过了大人所约定的三天之期,眼看已经顶不住了,我们再不出兵相救,只怕不太好吧。”
渊盖苏文摇了摇头:“那是杨城主自己的选择,他要是想要突围。我还能拦得住他吗?倒是我们,在这里也是为了监视前方的战况,掩护大军的撤离,现在我们的任务完成了。也到了应该撤退的时候。”
渊盖苏文扭头对着一个副将说道:“高将军,那些隋军尸体所筑的京观,还有枭首的木桩,做完了没有?”
一个满脸刀痕,尽是凶悍之色的将军跃马而出,一指三里外的一片空地上。临时搭建的一座巨大土台,堆满了八千多具隋军的无头尸身,盔甲早已经被剥去,而尸体上去盖了一层土,上面高高地插着一面折断了的隋军大旗,透出一股死亡的恐怖,而几千个隋军首级,则插在八千多杆木桩上,密密麻麻,围在这京观土台的四周,触目惊心。
这种京观源起于上古时代,为了震慑敌军,炫耀军威所创立,春秋时代,各国间的征伐,战后在古战场上筑京观,以震慑敌胆,成了惯例,高句丽人与中原交流不少,对于这种残忍的战后处置之法,倒是学得很快,一来炫耀武功,二来也是如同渊太祚所说,激起隋军的怒火,让他们攻城时不再留情,以绝高句丽各城的动摇投降之心。
渊盖苏文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好,现在把这营寨给烧了,然后咱们火速撤回辽东城。”
渊忠直的眼睛微微一眯,急道:“少将军,不通知一下杨城主他们就撤,这不太好吧。”
渊盖苏文冷笑一声,说道:“不是点了营寨么,这就是对他们最好的通知,让他们自求多福吧。我们走!”
渊盖苏文一拨马头,转身打马而走,他轻轻地叹了口气,喃喃地说道:“杨万春,但愿你还能活着回来。”
杨千寿的脸上肌肉都在直跳,看着远处腾起熊熊火焰的临时营寨,他终于断了最后的指望,一边的杨万春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吼道:“父帅,姓渊的果然没安好心,他这是把我们给抛弃了!”
杨千寿闭上了眼睛,两行老泪从眼角流下:“都怪我,误信人言,傻乎乎地在这里给他人断后,本以为,本以为渊太祚看在国家的份上,不至于在这种时候借刀杀人,我还是低估了他们的私心和无耻!”
杨千寿一下子睁开了眼睛,看着杨万春,突然笑了起来:“万春,现在说什么也晚了,你不要留在这里送死,骑兵还有一千多,你带着他们,杀出重围,回安市城,不管怎么说,我们是高句丽的男儿,可以战死沙场,绝不能苟且求生。”
杨万春激动地大叫:“不,父帅,我不能扔下你一个人走,让孩儿杀开一条血路,护着您冲出重围。”
一块飞石破空而来,从两人身边不到一丈的地方飞过,重重地砸在一边的地面上,顿时砸出了一个尺余深的大坑,烟尘四起,弄得两人满面都是尘土色。杨千寿摆了摆手,一指大营四周,仍然在浴血奋战,与从四面八方攻入寨中的隋军殊死战斗的高句丽士兵们,说道:“一将无能,累死三军,这些小伙子,都是我从安市城带出来的,我又怎么能扔下他们,一个人逃走?万春,你是我儿子,也是高句丽的军人,你必须要听我的将令,现在就走!”(未完待续。)
第一千零五十三章 宇文述抢功
杨万春大哭三声,跪下向着杨千寿磕了三个响头,转身就走,帅台之下,千余名高句丽骑兵翻身上马,向着东边的后寨门如潮涌出,转眼就不见了踪迹。
杨千寿看着自己的儿子消失在远方,眼中闪过一丝希望之色,转而杀气满脸,一把抄起了插在身边的大刀,对着北边冲破了防线,正向帅台攻来的一队隋军吼道:“高句丽辽东太大兄,安市城主杨千寿在此,谁想第一个死!”
一个时辰之后,高句丽的原帅帐之中,一身金甲的杨广得意洋洋,据帅案而坐,而分站在两列的隋军各军的主将们,也都一个个面带喜色,他们大多是征尘未洗,满面烟尘之色,刚刚才指挥了部下攻克这最后的高句丽军据点,而在帅帐前摆的一颗白发苍苍的人头,可不正是杨千寿?
杨广这些天来,是全程在对岸三里外的高台上,见识了这围攻高句丽军大寨的整个过程,他见识到了高句丽军的顽强,将近两万将士,几乎全部是战死的,投降的人不到两千,还多是伤重被俘,而高句丽军的据寨固守,箭如雨下,更是给他深刻的印象。
但是隋军的表现也让他喜出望外,自从九天前的夜里,架桥强渡成功之后,隋军的大军就开始源源不断地从浮桥登陆,高句丽军一直是以投石车反击,这让隋军直到第七天的时候,在消耗光了高句丽军的远程弹药后,才开始把浮桥加固加宽,从而使得骑兵可以过河,以铁骑封锁了高句丽军的退路,若不是刚才杨万春等一千余骑在隋军的铁骑合围前,从一个狭窄的口子冲了出去,只怕这会儿高句丽的守寨部队,就会全军覆没了。
可杨广看着杨千寿那死不瞑目,面目狰狞的样子,还是忍不住要呕吐。连忙拿出了一块黄色丝帕,掩住了鼻子,他很讨厌这种血腥的气味,站在杨千寿身边。得意洋洋,满脸横肉的宇文成都还不自觉,宇文述一下子反应了过来,说道:“宇文成都,你可以退下了。”
宇文成都微微一愣。这次宇文述特地把斩杀对方大将的大功让给了宇文述,饶是如此,年轻力壮的宇文成都,也用了五六十招才把这员高句丽名将给斩于马下,取得了首级,这会儿正兴冲冲地等着一个封赏,一听到宇文述要自己退下,有些不甘心,说道:“陛下,此乃高句丽辽东军副帅。安市城主杨千。。。。”
宇文述声音抬高了几度:“宇文将军,陛下已经知道了,你现在可以退下啦。”
宇文成都无奈地提起杨千寿的人头,悻悻地退下,杨广总算长舒了一口气,笑道:“宇文将军,令孙击毙敌酋,立下大功,本帅必有重赏,不过现在我军刚刚攻克敌营。现在还在打扫战场,宇文将军,战果统计出来了吗?”
宇文述一下子来了劲,虽然自己九天前偷渡的时候没有从正面突破成功。但是在第二天绕首右翼过河之后,自己就成了隋军过河部队的总指挥,包括王世充在内的各军主将,都很识趣地归宇文述所节制,而那个第一个打过河的王世充,更是在给杨广的塘报中说。是受了宇文述的妙计锦囊,才渡河成功的,搞得本来对自己有些不满的杨广,一下子又喜笑颜开,连夸自己是国之柱石了,还把东岸的兵权全权交给了自己。
宇文述正色道:“回大帅,据守高句丽东岸各营寨的,乃是高句丽以安市城杨万春所部为主的,七个城的部队,合计有两万三千余人,其中有五六千骑兵,他们的营寨很坚固,弓箭也很厉害,但我军托了陛下的洪福,三军将士用命,连日来奋战不止,在付出了一万三千多人的代价后, 终于将这股顽匪全歼,敌将杨千寿以下,斩首两万零四百三十八,俘虏一千三百四十七人,还有杨匪的儿子杨万春,也就是前日里来我大营中商谈赎回麦将军等三将尸体的那人,趁我军合围前带着一千余人溃围而出,向东撤去了。”
杨广满意地点了点头:“本帅在过河的时候,看到这高句丽大营后方,似乎还有冲天的火起,那又是什么情况?”
宇文述平静地说道:“据探马回报,高句丽军,在杨千寿的营寨之后,还有一个分寨,里面驻守着数千骑兵,似乎是想要接应杨千寿的,后来大概是看我军的势大,所以在我军攻入杨千寿主营地的时候,逃离了战场,还把营寨给焚烧一空,只不过。。。。”
说到这里时,宇文述的眼睛微微地眯了起来,作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杨广正听得高兴,连忙追问道:“宇文将军,不过什么了?”
宇文述叹了口气:“我军前一阵战死的麦铁杖所部八千余将士,被高句丽人在那里筑成了京观,而首级全给插在木桩之上。场面非常血腥凶残。”
杨广的脸色大变,几乎要吐出来,一想到这里乃是中军大帐,强行忍住了腹中的翻江倒海,重重地一拍帅案,厉声道:“撮尔小国,竟然敢如此猖狂!犯我大隋天威,京观这东西,是胜利者向战败者的恐吓与威胁,高句丽人是想说他们打赢了此仗吗?”
宇文述连忙道:“不,此战我军打过辽河,大败高句丽军,连他们的副帅以下,几万将士都给击毙了,其各城的军队都狼狈逃蹿,一路之上,辎重甲胄弃之如山,显然是我军出师大捷,大获全胜,高句丽人只不过是用这种办法来掩饰自己的失败,给自己强行打气罢了。”
杨广环视帐内,目光从一个个将军们的脸上扫过,还有些不信地问道:“诸公都是这样想的吗?”
众将一个个都连连点头称是,附合着宇文述的话,宇文述脸上带着得意之色,说道:“还请大帅下令,将高句丽军的尸体全部做成京观,俘虏尽数坑杀,以慰我将士的在天之灵。”
王世充的声音突然冷冷地响起:“此举万万不可,望陛下明察。”(未完待续。)
第一千零五十四章 以仁易暴
杨广本来都准备下令准奏了,突然听到了王世充的话,到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宇文述更是嘴角抽了抽,看向王世充的眼光里怨气一现,很快又恢复了平常的神色,沉声道:“王将军,本将所言,有何不可呢?”
王世充本来今天是不想跟宇文述当面作对的,但是现在他的心思已经全转变在帮助杨广拿下辽东,为中原扬威,为麦铁杖报仇,也为把隋朝的国力,军力长久地陷在关外,所以他的一举一动,都开始是为迅速地平安辽东来着想。
王世充看了一眼宇文述,说道:“末将以为,这次我军出征辽东,讨伐高元,是吊民伐罪,以有道击无道的正义之师,既然师出有名,那么就应该在行天威之余,也要行我大隋的浩荡天恩,以感化这些化外之民,怎么能跟这些凶残野人一样,行此禽兽之举呢?”
帐内众将,大多流露出一份不以为然的神色,甚至是鄙夷,尽管王世充渡河以来打得不错,在诸军之中也算是突出的,但众人都对其还是有些不服气,宇文述那种以血还血,以杀止杀的做法,才符合这些关陇军人们的暴力理念。
王仁恭冷冷地说道:“王将军,高句丽军连京观这种残忍的做法都使出来了,而且这次进攻他们的大营,这些高句丽人拼死抵抗,死不投降,我军的将士伤亡极多,你不是不知道,想必你的部队冲锋在前,部下也早已经怒火中烧了,要是将士们看到麦将军的部下们不仅没被安葬,还被高句丽人如此侮辱,不用我们下令,他们就会自发地杀掉这些高句丽俘虏,这才是人之常情,你为了那些轻飘飘的仁义道德,强行压抑军心。只怕有损士气啊。”
王世充微微一笑,说道:“士气是靠着高昂的求战**,而不是杀红了眼的以杀止杀,如果在辽河开了这个口子。那么接下来我天兵就会成为一群失去了人性的野兽,攻城之后,也一定会放手大杀屠城,这和陛下当初制订的攻城为下,攻心为上的策略。完全违背,即使攻下辽东,也不过是得到一座又一座的死城而已。”
薛世雄笑道:“我等离国千里,来此荒凉寒冷的辽东之地,兴兵除暴是一回事,但也不能无休止地助长高句丽人的气焰,他们若是顽抗,那我们就坚决地消灭,破城破寨之后,鸡犬不留。这样才能恩威并施,震慑其胆。”
辛世雄冷笑道:“王将军,你前日里攻破敌营之后,可是大发善心啊,把那几百个高句丽俘虏全给放了,以为这样就可以瓦解敌军的斗志,结果呢?那些高句丽人还不是顽抗到底?你那套收买人心,优待俘虏的作法,对付那些北边的突厥,西域人还可以。因为这些人本就无忠义廉耻之心。可是高句丽的民族性格却很顽强,从将到兵都是非常顽固,你指望靠释放俘虏来瓦解敌军,根本没用的。”
王世充摇了摇头。说道:“高句丽已经立国数百年,自认是独立国家,独立民族,所以不肯向异族投降,这是很正常的事情,所以我们要做的。就是进一步感化他们,之所以大多数高句丽军士宁死不降,是因为高句丽的那些将军,城主们,把我们隋军描绘成了洪水猛兽,见人就杀,所以这些士兵不敢投降,不是因为他们多忠勇,而是因为他们害怕落到我们手里,会被虐杀折磨而死,与其说是顽固,不如说是恐惧。”
王世充这话在情在理,即使是刚才轮番发难的几员大将,也都无话可说,退回了自己的位置,宇文述眼中寒光一闪,冷冷地说道:“王将军,那照你这么说来,高句丽军残杀,虐待我军将士的尸体,我们却要以德服人,把俘虏尽数归还,就算可以削弱高句丽人的抵抗意志,那我军自己的士气呢?你如何能让士兵们服气?接受你的这套理论?这些血性汉子只知道他们的战友,同袍被高句丽人残杀,死后连尸体都不放过,你能阻止得了他们报复吗?”
王世充面带微笑,负手背后,在军帐之中来回地行走起来,抑扬顿挫地说道:“当年春秋时期,楚庄王在泌这个地方,大败晋军,一雪楚国当年城濮之战输给晋国的耻辱,战后,楚国大夫潘党要求收集晋军的尸体,筑成京观,以万世炫耀楚国的武功,永远地震慑晋国人,结果楚庄王拒绝了,还说出了一段名垂千古的至理名言,诸位将军可知他说了什么吗?”
关陇众将虽然精通兵法,但往往文才不足,很多人并不知道这个典故,面面相觑,尽露迷惑之色。
王世充收起了笑容,正色道:“楚庄王说,从文字构造上讲,止戈二字会合起来就是武字。所谓武功,就是禁除残暴、消灭战争、保有天下、巩固功业、安定百姓、调和诸国、丰富财物。因此让子孙不要忘记祖先的丰功伟业。”
“现在我让两士兵暴尸荒野,这是残暴;炫耀武力威胁诸侯,战争便没有停止;既残暴而又l有消除战争,怎么能保有天下?晋国还仍然存在,怎么能够巩固功业?违背百姓愿望的事情还很多,百姓怎么能安定?没有德行而仅凭强大的武力争霸诸侯,又怎么能使各国友好相处,乘人之危而为自己谋利,以别国的动乱求得自己的安定,并以此为荣,怎么能丰富财物?”
“武功有七种德行,我们一种也不具备,又拿什么向子孙展示?还是为祖先建造一座神庙,报告取得了胜利就是了,我这点战功还算不得武功。古代圣明的君王讨伐不听王命的国家,杀掉首恶分子并将其埋葬,作为一次大杀戮,在这时才有京观,以惩戒历代罪恶之人。现在晋国的罪恶无法确定,而士兵又都是为了执行国君的命令而尽忠,又怎么能建造京观呢?”(未完待续。)
第一千零五十五章 入土为安
王世充一口气说完这番话,长叹一声:“于是楚庄王下令掩埋晋军将士的尸体,在战场上建了一座宗庙,向祖先汇报了此战的胜利,就回国了。楚军将士皆叹服不已, 楚庄王也成为春秋五霸之一,名垂青史,难道诸位将军,连一千多年前古人的见识都不如吗?”
杨广哈哈一笑,说道:“王将军所言,在情在理,这回朕兴兵除暴,以有道伐无道,乃是义师,高句丽人久不知王化,有此恶行,虽然让人气愤,但情有可缘,我等不可效法这等小丑行径。”
“传本帅军令,高句丽军的尸体,在检验首级,纪录战功之后,一律埋葬于河边,至于这杨千寿的尸体,则一如高句丽军对待我麦铁杖等三将的处理,缝合尸首,制作上好的棺木,派俘虏送回那安市城,以宣扬我军的仁德。那一千多的俘虏,有伤的加以医治, 全部遣返回乡,不许打骂。”
众将虽然心有不甘,但也只能行礼称是,宇文述勾了勾嘴角,说道:“大帅,那我军的那些战死者的尸体,给做成了京观,这可如何是好呢?”
杨广点了点头,说道:“传本帅将令,派御营骁果两千,去那京观所在,毁掉京观,把我军尸体厚葬,记住,离那京观所在方圆三里之内,不允许我军其他部队的将士进入,违令者,斩!”
杨广说到这里时,看向了王世充:“王将军,朕配属给你三千骁果骑士,还把沈光借到你的手下,可是你好像没用他们打仗啊。”
王世充微微一笑,说道:“这里到处是营寨,而营寨后没有路,泥泞难行,骑兵难以发挥,以后征辽东大战还多。好钢要用在刀刃上,所以末将没有让沈光和骁果骑士们出动,而是让他们留守在攻下的营寨里。”
杨广点了点头:“很好,那这个毁掉京观。掩埋我军尸首的事情,就交给你来办吧。事不宜迟,你现在就出发吧,我们这里接下来还会讨论分兵攻略各城的事情,商议完后。会把结果通知你的。”
王世充点了点头,摆出一副恭敬的表情:“谨遵大帅军令!”
三个时辰后,原高句丽军临时营地边的那片空地上,已经多出了一个三四里见方,一丈多深的超级大坑,七百多名高句丽俘虏正在心惊胆战地挖着坑,坑外上千名王世充的亲兵护卫,手持兵器,眼中时不时闪着森冷的杀意,一言不发。
大坑的一边。已经堆起了八千多具无头的尸体,而几千颗插在木杆上的隋军首级,也已经被取下,清理干净面部的淤血,放在地上成了许多排,得亏这三月的高句丽辽东,还是寒冷的天气,若是换在夏天,十天的功夫,这些尸体和首级只怕早已经开始腐烂。甚至开始传染起疫病了。
王世充面沉如水,站在一处小高坡上,看着手下的亲兵护卫们监督着高句丽的俘虏们忙来忙去,三千名骁果军士远远地散在三里开外。布成了两道警戒线,全部面朝外,连一只兔子也无法钻进来。
沈光的脸上尽是愤怒之色,他的拳头紧紧地握着,牙齿咬得格格作响,从牙缝中吐出了一句话:“真想把这些高句丽人全给宰了。做成京观!”
王世充点了点头:“沈护卫,你的心情我完全能理解。”
沈光再也忍不住了,大声道:“王将军,沈某实在难以理解你的想法,这些高句丽人如此虐杀我军将士,侮辱尸体,为什么我们还要对他们以礼相待,只是让他们挖个坑后就把他们放走呢?要我说干脆把他们全给坑了,我的骁果兄弟们很乐意再挖个坑的。”
王世充叹了口气:“我何尝不是看到这些兄弟们的尸体,气得恨不得想把高句丽全国的人口都给坑杀,做成京观呢?但是沈护卫啊,如此一来,我军在高句丽一定人心尽失,接下来攻打的每一个城池,都会拼死抵抗,绝不投降了,为了这个,我们要多死多少兄弟?难道我们至尊征伐高句丽,就是为了铁血屠杀,获得一个一个填满了尸体的鬼城吗?”
沈光默然半晌,才叹了口气:“这道理我也明白,可是,可是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王将军,难道我们就真的这么算了吗?这笔血仇,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清算?”
王世充的眼中冷芒一闪:“沈护卫,这些高句丽的兵士也不过是给强征过来的普通百姓罢了,他们是想不到京观这种东西的,下这命令的人,一定是高句丽的大将,在我看来,十有八九就是那个辽东城城主,高句丽东部大人渊太祚!”
沈光咬牙切齿地说道:“原来是他!哼!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因为这个人嗜血凶残,对吗?”
王世充沉吟了一下,说道:“不,渊太祚是高句丽名将,绝非嗜杀凶残之辈,要不然为什么偏偏留下麦将军他们三位主将的尸体,完好无损地让我军赎回,却又要如此对待我军的其他普通将士呢?”
沈光的眼中闪过一丝茫然,突然双眼一亮:“是不是他们想要用三位将军的尸体,来拖延时间,换取自己撤军逃跑?”
王世充笑着点了点头:“沈护卫果然聪明,不过这只是其一,他们在这里搞京观,目的有二,一来是激怒我军,也有样学样地屠杀高句丽俘虏,如此一来,本来我军出兵高句丽,只是想推翻其君,还有少数上层的贵族,一杀俘虏,就成了要灭整个高句丽之民,这就逼得高句丽百姓死战到底了。”
“这第二嘛,大概也是想要震慑我军,尤其是战斗意志不坚定的随军民夫,引诱军中出现畏战逃亡的现象,无论是愤怒还是恐惧,都是渊太祚所希望的,所以我们千万不能上他们的当。”
沈光这下子听明白了,笑道:“听了王将军的一番分析,沈某茅塞顿开,刚才确实是我太冲动了,差点坏了大事,还请将军见谅。”(未完待续。)
第一千零五十六章 攻心之计
王世充哈哈一笑,拍了拍沈光的肩膀:“年轻人,有一股子热情是好事,以后的大战恶战还有许多,我希望你能第一个冲上辽东城头,把我大隋的旗帜高高地飘扬,以震慑敌胆,好了,那些俘虏的坑也快挖完了,你辛苦一下,招呼他们把尸体埋葬后,就每人发几天的干粮,将他们遣散吧,我的亲兵里有两个会说高句丽话的,你让他们翻译就行了。”
沈光点了点头,转身向着大坑那里走去,坡上只剩下了王世充和魏征两人。
王世充的目光渐渐地变得阴冷了起来,轻轻地叹了口气:“玄成,我看是时候要交出兵权了。”
魏征并不知道王世充今天帐中军议之事,微微一愣,说道:“为什么?”
王世充叹了口气,把今天在帐中的事情说了一遍,听得魏征连连摇头不止,他长叹一声,说道:“原来是这样,主公,何必为了帮杨广打下辽东,而去得罪宇文述呢,你这样做法,实在不明智啊,就算杨广这回打输了又如何,不是更有利于我们的计划吗?”
王世充的眼中碧芒一闪:“玄成,上次我们已经分析过了,我们都是汉人,推荐杨广的暴政是一回事,但也不能做有损我们族群的事情,这次杨广征伐高句丽,也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事情,也是我们汉家王朝能时隔几百年后,重新将这个先祖浴血奋战夺取的土地,收回中原故土的行动,就算以后我们要建立新的王朝,也不能少了高句丽。”
魏征仍然摇着脑袋:“主公,恕我直言,这些都是太远的事情,眼下我们起事都没有什么把握,哪还管得了建国以后收回高句丽呢。再说了,为此事得罪了宇文述,若是他接下来下手陷害您。那可如何是好?”
王世充的嘴角勾了勾:“屠杀俘虏的事情,现在万万不可,隋军新进入高句丽,需要的是收拢人心。减少此地民众对大军的抵触情绪,当年诸葛亮平定南中,曾经七擒七纵蛮王孟获,就是同样的道理,宇文述这个老滑头。久经战阵,也不可能不明白这个道理,但他坚决要屠杀俘虏,说白了还是要打自己的小算盘罢了。”
魏征点了点头:“不错,前几天于仲文率部来到大营之后,宇文述就千方百计地要他的部队留下来在西岸,两人还为此在杨广的面前大吵一场,后来宇文述还是靠了主公你先行打过辽河的军功,才争来了这个过河后总指挥的职务,说老实话。我到现在也不明白,既然宇文述已经对主公你起了杀心,主公为何不转而扶持于仲文,对制衡宇文述呢。”
王世充嘴角勾了勾,叹道:“于仲文是关陇世家的一员大将了,除了李渊,李密这两个大家族以外,他们于家是另一个西魏开国八柱国家族,当年祖先于谨是开国大将,的地位甚至在隋朝杨氏的先人杨忠之上。如果说现在关陇集团李渊是隐藏在暗中的精神领袖的话,那这于仲文,则是明面上地位最高的人了。”
“于仲文为人性格孤傲,而且贪图小利。当年在江南曾经倒卖军粮,激发民变,但其人能征善战,从平定尉迟迥的时候,就可以独当一面,为此。连先帝杨坚都对他小心防范,不敢给他过大兵权,更不敢让他出镇一方,形成割据。”
“所以于仲文在先帝期间一直不算得志,跟贺若弼的情况有点类似,但后来杨广在当晋王的时候,急于拉拢重臣,所以就在宇文述的推荐下找上了于仲文,当了自己的晋王府司马,后来更是官至东宫右卫率,与宇文述相当于左膀右臂,两员大将了,也正是有他们二人,杨广才能这么快地掌控军队。”
魏征笑道:“可是天无二日,总大将的位置只有一个,在夺权掌军的时候,宇文述和于仲文还能齐心协力,可到了杨广坐了天下之后,却是更重用没有背景,被关陇诸将所排斥的宇文述,而疏远于仲文了。所以这些年于仲文一直心有怨气,就想着靠这次征伐高句丽来翻身呢。对吧,主公?”
王世充点了点头:“所以从我们这里,于仲文如果得势,那他可能会聚集整个关陇世家的大将,全都听他的号令,这个人是不希望隋朝灭亡的,一定会拼死保全,他一个人倒是不可怕,但若是能号令关陇将领,就有点麻烦了。两害相比取其轻,宇文述虽然现在对我起了杀心,但我自信有办法能治住他,可是于仲文要是得了势,那我们夺天下的计划,只怕会受到重创了。”
魏征的眉毛微微一挑:“主公这样一说,我倒是心中释然了,不错,于仲文在争天下的时候,会给我们制造远比宇文述更大的麻烦,如此看来,还是继续维持现状的好。主公,你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才决定要交出兵权,以免受到宇文述接下来的陷害,对吗?”
王世充笑道:“这是必然的事情,再说了,麦铁杖的这支部队,是他一手组建,他才是这支军队的灵魂与核心,之所以在渡河作战的时候发挥了这么大的作用,也是从兵到将个个想要为麦铁杖报仇的原因,现在已经打过辽河,斩杀了高句丽军的副帅,攻下大营,这仇可算报了一大半。”
“剩下的人,从麦氏兄弟开始,都会战意衰减,我即使带着他们继续打下去,也不可能有太大的战果了,而且在我看来,这支部队南方人居多,在渡河之战中能派上大用场,可是马上要进入适合骑兵作战的辽东平原,显然不会强过其他各军。所以这时候离开,是最好的选择。”
魏征点了点头,看着远处正在招呼着士卒们把尸体和首级扔进坑里的沈光,单雄信,杨公卿等人,说道:“那雄信他们这些亲兵护卫,还是回杨广的御营里担任宿卫吗?”
王世充笑道:“不错,跟着杨广,还是最安全的,不过有一个人我一定要留下,以后会有大用场。”
魏征笑了起来:“费青奴是吧,必须留下啊!”(未完待续。)
第一千零五十七章 杨广不高兴
入夜,辽河东岸的大营里,已经到处飘扬着隋军的旗帜,但杨广的那座富丽堂皇,可以由大车拖着走的移动御营,却还留在西岸,只怕要建立一座百步来宽的浮桥,才能让这个庞然大物渡河向东。
而杨广在白天去东岸巡视了一番,并且布置了各将的任务之后,就又回到了这个舒适安静的御营里,只有在这里,在温暖的炉火,檀香的味道,还有绝色美女们柔软的胸脯里,他才能感觉到久违了的天子感觉,而那到处散发着尸体的臭味,尤其是杨千寿那个死不瞑目的人头,会是杨广接下来好几天挥之不去的恶梦。
杨广脱去了那一身金甲,尽管这身甲胄是特制的,只在外面镀了一层薄薄的金帛,里面都是轻轻的竹片,但这十几斤重的家伙穿在杨广的身上,时间长了仍然是让他非常地不适,现在这样,穿着轻薄的绸缎皇袍,才让他浑身上下一阵轻松,连出汗的感觉都好了许多,不象原来那样汗珠透不出毛孔,弄得浑身发粘的感觉了。
杨广坐在胡床上,手里拿着一道奏折,这些都是从内地加急传来的,平日里一些不太重要的奏折,杨广都交给虞世基,裴蕴等人商议办理,只有这些人拿不准的,才会送到杨广的面前。
萧美娘小心翼翼地给杨广磨着墨,从杨广那微微勾起的嘴角来看,他知道又有人惹到杨广生气了,看这架式,只怕又要有人性命难保啦。
杨广长叹一声,闭上了眼睛,把奏折往案上一丢,身子后仰,靠在了那张虎皮大椅上,萧美娘轻轻地向着奏折上瞟了一眼,只见“张须陀”三个字映入了她的眼帘,她的表情微微一惊。因为前一阵还听杨广夸过这个张须陀在山东一带平叛得力呢,想不到这么快就给人举报了。
正当萧美娘的心中在回忆有关张须陀的细节之时,杨广却缓缓地说道:“美娘,你说要是有人私开粮仓。发放军粮,朕应该如何处理呢?”
萧美娘的嘴角边勾起一个酒窝,笑道:“陛下,臣妾哪懂这些军国之事呢,您应该找大臣们商量这些。”
杨广没有睁开眼睛。继续缓缓地说道:“这个张须陀,身为齐郡郡丞,朕又加了他齐郡通守,山东道讨捕大使一职,让他总管齐鲁之地的军事,本来前一阵他打得不错,把那些盗匪消灭得七七八八了,可是这一回,却跟朕说什么饥民遍地,齐郡郡治历城城外有几十万饥民。如果没吃没喝,会引发民变,于是他就把他军队的军粮全部发放,为此还耽误了进军高句丽的时间!”
萧美娘的眼中水波流转,奇道:“我大隋不是四海升平,国泰民安吗?齐鲁之地又是出了名的粮食高产,怎么,怎么会闹饥荒呢?”
杨广勾了勾嘴角,正要开口,帐外突然传来一个内侍的声音:“启奏陛下。前军飞虎军代总管,虎贲郎将王世充求见。”
杨广一下子睁开了眼,坐直身子,眼中闪过一丝兴奋之色:“快让王将军进来。”他顺便对着帐内其他的卫士们说了几句。让他们退下,只留下几名聋哑的贴身侍卫在此。萧美娘本也想告退,杨广却让她留下,坐在一边的绣墩之上。
王世充一身戎装,昂首挺胸地走进了帐内,一看到萧美娘在。略微有些吃惊,旋即马上向二人行礼道:“臣王世充拜见陛下和皇后娘娘,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说着,他的膝盖动了动,准备下跪。
杨广笑道:“王爱卿平身,你甲胄在身,下跪不便,就免了吧。”
王世充就势站直了身子,说道:“启禀陛下,末将已经按您的吩咐,把我军战死将士的尸体掩埋了,并把高句丽军的京观给毁去,挖坑的七百多名高句丽俘虏,也在训诫了一番之后,发放干粮后遣散回去,那些高句丽俘虏都痛哭流涕,感谢陛下的天恩浩荡,还说回去后一定会多多宣传陛下的仁德呢。”
杨广洋洋得意导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此事也算一桩善举了,也多亏你王爱卿及时献策,与朕想的完全一样,这才说服了那些将军们。对了,沈光和骁果军士们,没有什么怨言吧。”
王世充笑着摆了摆手:“没有,沈光是明理之人,末将只是把陛下的善意略为分析一二,他们就理解了陛下的良苦用心和宽大胸怀了。一切都很顺利。”
杨广点了点头,说道:“很好,王爱卿,你辛苦了,正好朕现在这里有份奏折,很头疼 ,你来了也可以发表一下你的意见。”
王世充连忙说道:“不,陛下,此事万万不可,您现在看到的奏折,都是军国大事,末将不过是个小小的虎贲郎将,本官也不过是个刑部侍郎而已,所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您还是应该跟重臣们商议此事为好。”
杨广哈哈一笑,把手中的奏折通过身边的一个侍卫递给了王世充:“好极了,你正好是刑部侍郎,那深通国法,看看此事应该如何处理。”
王世充心中暗暗叫苦,这种杨广都拿捏不定,虞世基,苏威这些滑头都不敢处理的事情,显然是极为棘手,但既然事已至此,也由不得自己决定了,他接过奏折,细细地看了起来,只看了一半,额头上的冷汗就开始冒出。
杨广冷冷地说道:“怎么样,王爱卿,张须陀私放军粮,又延误了出兵的时机,还擅作主张,截留军粮,此事,应该如何处置啊?”
王世充心中开始飞快地思索起来,张须陀和麦铁杖,都是他多年的故交,好友,但是这两个人他也很清楚,对隋朝是忠心耿耿,宁可自己身死,也绝不会加入自己,行那谋逆之事,自己当时正是用了张须陀的这个忠,把他弄到山东去收拾徐盖,可现在他却给自己出了这么个难题,也许这位黑脸关公的生死,就全在自己的一句话,究竟自己是要顺从野心,让杨广取他性命呢,还是顺从一颗良心,保下这位日后可能会成为自己劲敌的名将?(未完待续。)
第一千零五十八章 伪作忠正
正当王世充思量间,杨广的声音再次响起:“怎么了,王侍郎,你不是精通刑法条文吗,还是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了呢?”
王世充连忙回过了神,在这一瞬间,他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定了定神,回道:“回陛下话,微臣刚才想了一些其他的事情,故而失神,还请陛下恕罪。”
杨广的嘴角勾了勾,脸色一沉,冷冷地说道:“其他的事情?王侍郎,你不会是在想这张须陀跟你是多年的老交情了,该如何为他开脱罪责吧。再要么是这个张须陀是你当初极力保举率兵平叛的,你是不是想尽力给自己脱了干系呢?”
王世充微微一笑,摇了摇头:“陛下,微臣绝无这样的想法,张须陀是微臣所举荐的,微臣对他的禀性脾气都很清楚,若他不开仓放军粮,这才是奇怪的事呢。刚才微臣所想,是其他的事情。”
杨广轻轻地“哦”了一声:“你想的是什么事情,说来听听。”
王世充不慌不忙地说道:“微臣刚才在想,为什么齐郡的太守元文都,身为一郡的父母长官,对于如此多的饥民聚集在历城四周,却是无所作为?从张须陀的奏折上看,齐郡的官仓之中,足有二十万石的存粮,为什么元文都不把这些粮食先行发放,而是要逼得张须陀动用军粮呢?”
杨广点了点头:“你的疑惑与朕所想的完全一样,那么在你看来,这又是何原因呢?”
王世充正色道:“按我大隋的律令,一郡之长官,有代天巡狩,教化子民的责任, 若是碰到灾年荒年,则需要请示朝廷之后,开仓放粮,而这些郡治,仓城的存粮,除了军用之外,也是为了灾年赈济灾民所用,按说如果齐郡的灾情真的有这么严重,应该是元文都开仓放粮才是。但这前提是需要向朝廷禀报灾情,取得朝廷的允许才行,不然私自开仓放粮的,都图谋不轨,布私恩于民的嫌疑,按律需要严查,至少是个丢官之罪,重的需要杀头呢。”
杨广叹了口气:“正是,朕也问过虞世基,苏威等人,他们都说没有接到过元文都的请求开仓赈济的诏书,只听他说齐郡的盗匪横行,成群结队,需要朝廷派军弹压,王侍郎,依你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那些历城城外的几十万人, 究竟是灾民,还是盗匪?”
王世充的嘴角勾了勾,说道:“此事惟愿陛下圣裁。”
杨广的脸板了起来,冷冷地说道:“王爱卿,现在朕是想听你的真话,实话,不是要听你这些奉承话的,这些话,虞世基他们说得够多了,朕不想从你嘴里也听到,你说实话吧,无论你说什么,朕都不会降罪于你的。”
王世充抬起头,脸上装出一副忠贞的样子,咬了咬牙,说道:“那陛下就全当微臣是在胡言乱语好了,只是给陛下提供一个参考,一家之言。”
杨广的脸上闪过一丝笑容:“这就对了嘛,你说,朕听着。”
王世充说道:“陛下为了开天辟地,实现您的宏图伟业,远大理想,这些年是大有作为,但微臣要说句实话,因为陛下的这远大抱负,山东和河北一带的百姓负担,确实稍微重了点。”
杨广的脸色微微一变:“王爱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说朕征伐高句丽,还有错了?”
王世充连忙摆手道:“不不不不,陛下雄图伟略,为子孙后代开万世之根基,这是绝对没有错的,只不过。。。。”
杨广的脸色一沉,沉声说道:“只不过什么?王世充,你给朕把话说清楚。”
王世充一咬牙,作出一副豁出去的模样,说道:“只不过陛下的雄心壮志太大,步子迈得有点快了,关中和东都一带的百姓,一向是我大隋的统治核心地区,而那山东和河北,一向是北齐故地,当年先帝为了不再关东出现一个新的尉迟迥,所以在这些地方都不派兵弹压,对这些地方也是轻徭薄赋,所以这些地方的百姓安逸惯了,一下子要他们紧起来,又是出兵又是出力役的,难免有些不适应。”
杨广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一些,但语气还是挺生硬,说道:“也就是说,你觉得朕打高句丽,开运河没有错,只是操之过急了,是吗?”
王世充摇了摇头:“也不能这样说,对于百姓,有时候是要逼一逼的,东都,关中和江南的百姓也是做了同样的事情,但没有人煽动,也就吃点苦,咬咬牙撑过去了,就是陛下您的万金之躯,不也是马不停蹄地巡视大隋的四边,从北到西,从西到东,比那些升斗小民,只怕不知道要辛苦千倍万倍呢,与您相比,挖几个月的河,出些粮食,又算得了什么呢?”
杨广的眉头一下子舒缓了起来,尽管他嘴上说不要王世充拍马屁,但王世充这样一番言之凿凿的吹捧,仍然是让他心花怒放,但他的脸上仍然作出了一番不堪的神情,叹道:“可惜朕的这番苦心,又有几人能明白呢?王爱卿,朕也知道,朝中不少官员,尤其是文官,对朕这几年的做法是颇有微辞的,就是这次出征高句丽,都有人敢当面顶撞朕,哼,朕这样劳心劳力,又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朕的大隋,还有诸位爱卿子孙后代们的万世基业嘛!”
王世充挤出了两滴眼泪,用袖子拭了拭,一边抽着鼻子,一边说道:“陛下,每次一想到陛下为大隋,为我们这些臣子操的心,微臣的心,都快要碎了。再一想到还有些良心给狗都不吃的东西,还要趁机造谣,煽动百姓,上山为盗为匪,臣就,臣就恨不得生吃他们的肉,喝他们的血,以泄这心头之恨!”
杨广的脸一下子又板了起来:“王侍郎,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想说,山东和河北那里是有人煽动叛乱?而不是一般的盗匪吗?是不是这个意思?”(未完待续。)
第一千零五十九章 分析齐郡
王世充认真地点了点头,说道:“不错,陛下,这些人不是一般占山为王的盗匪,而是被别有用心的反贼所挑唆,发起的旨在动摇我大隋的统治的一场叛乱,绝不能以寻常的盗匪来视之。”
杨广的脸色越发地阴沉:“王世充,你是朝廷的官员,说话一定要有真凭实据,为什么大臣们都没有说这些话,你又是如何得知这些事情的?”
王世充正色道:“臣是刑部侍郎,又兼了大理寺的少卿,本就有查察大案的职责,上次之所以向陛下举荐张须陀当将军去齐郡镇压盗匪,就是因为这些盗匪不是一般的占山为王的那些匪徒,他们的作战能力很强,显然也有高人指挥,动员和煽动民众的本事非同一般,从一些歌赋就可知,这些绝非普通百姓所为。”
杨广轻轻地“哦”了一声:“还有什么歌赋?”
王世充点了点头,说道:“其中一首,微臣还记得几句,如果陛下能赦免臣的大逆不道转述反诗之罪的话,微臣可以现在就为陛下唱出来。”
杨广的眼中闪过一丝冷芒,他抓起了案上的一个盘子里几块冰块,塞进了嘴里,咬得“格嘣格嘣”地直响,而他的声音也从牙缝里钻了出来:“准!”
王世充清了清嗓子,开始唱道:“莫向辽东去, 夷兵似虎豺。 长剑碎我身,利镞穿我腮。性命只须臾,节侠谁悲哀。功成大将受上赏,我独何为死蒿莱!”
这回的这首歌,可不是王世充刚听到时的只有文字没有曲,这次还配上了谱曲,抑扬顿挫,朗朗上口,就连杨广,都听得连连点头,暗自称奇不已。
一曲唱罢,王世充诚惶诚恐地低下了头,弯腰垂手侍立,杨广闭上了眼睛,微微地点了点头:“这歌虽然内容是险恶之极,但确实朗朗上口,虽谈不上有多少文采,但对那些下里巴人的普通百姓,确实是直白易懂,真是如你所说,如高人所做啊。就这一首吗?”
王世充连忙说道:“不止这一首,其他的内容,更是粗俗不堪,其心可诛,为了不污染圣听,臣不敢再唱了。”
杨广摆了摆手:“罢了,反正朕也差不多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这些可恶的刁民,竟然敢侮辱朕的千秋大业,他们也不想想,朕灭了高句丽,岂不是一劳永逸,再无战乱了吗?从军出征的勇壮百姓,朕也早就下过诏书,会按功予以封赏,怎么就成了大将得功,他们只能埋骨他乡呢?”
王世充跟着附合道:“对,这些就是别有用心的歹人,趁机教唆那些无知的百姓,利用他们对陛下雄心壮志的不解和误会,煽动这些百姓逃离家乡,上山下泽,成为盗匪。现在看起来这些人越来越多,甚至齐郡的官兵, 也几次征讨不力,被他们击败,这才是元文都通过虞侍郎向陛下求援的真正原因。”
杨广气得一拍帅案,骂道:“可恶,该死!元文都欺上瞒下,办事不力,实在是该杀!”他突然又想到了什么,看着王世充,眼中闪过一丝疑虑:“王爱卿,这些事情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王世充叹了口气:“陛下,实不相瞒,微臣除了食君之禄以外,也做了些小生意,全国各地都有一些王氏商行的铺子,尤其是在齐鲁之地,那里米粮便宜,漆器也很多,又是连结南北的交通要冲,所以微臣在那里的铺子很多,也有些自己的眼线,对于齐郡发生了什么事情,还是有所了解的。”
杨广冷冷地说道:“王爱卿,你的眼睛可是亮得很啊,连朕都不知道的事情,你却是一清二楚,看来以后朕还得给你加个监察御史大夫的职务,才是应该啊。”
王世充连忙双膝一软,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埋头于地:“陛下,微臣万万没有其他的非份之想,纯粹只是因为早年经商在那里留了些铺子啊,望陛下明察。”
杨广叹了口气,起身走到王世充的面前,伸手扶起了他:“唉,王爱卿,朕也只是一时感慨罢了,以后说不定朕还需要借助于你的消息,暗中打探各地的虚实内情呢。只是你既然知道这些事情,又为何不上报呢?”
王世充的眼珠子转了转,说道:“陛下啊,您是有自己的正规消息途径的,各地的郡守,郡丞,通守,还有巡视各地的御史们,都是您的耳目,眼线,微臣所倚仗的,只不过是一些商铺,看得到的也只是些民间的情况,未必真实。再说若是这些事情未经审核察实,就贸然地向陛下上报,这不就是弹劾那些当地的官员嘛,微臣并不是御史,没有这个权限的,也会动摇整个朝廷的纲纪。”
杨广点了点头:“所以你就举荐了张须陀到那里平叛,就是想要证实那里的情况是否如你所听到的那样吗?”
王世充咬了咬牙,说道:“其实,其实这件事上,微臣也是存了私心的,元文都是北魏皇室宗亲,关陇世家的一员,微臣要是说他的坏话,那就会得罪一大帮关陇重臣,所以微臣想的是尽量在不动摇元文都的情况下,帮他善后处理此事, 张须陀忠勇过人,又是良将,对付几个盗匪,不在话下,能够把这事顺利解决,当然是皆大欢喜。”
杨广冷笑道:“张须陀确实是剿匪顺利,这点从他和元文都二人的上报都可以看出,说是消灭了几万盗匪,山东境内已经基本上平定了,可这几十万灾民,又是怎么回事?”
王世充叹了口气:“陛下可能并不知道那些盗匪的凶残,他们不是只自己上山为匪,而且还会毁灭乡村的田地,填堵水井,烧毁村庄,让所经之处的民众无法生存,只能跟他们上山为匪,这就是裹胁。即使被击败之后,大多数被裹胁的民众也是错过了收成,没了存粮,加上去年年底的时候山东遭了雪灾,所以才会有几十万民众没吃没喝,全都集中到历城的城下,想找元太守放粮。”(未完待续。)
第一千零六十章 阴雄辞职
杨广的眼中寒光一闪,沉声道:“继续说。”
王世充缓了口气,继续说道:“可是元文都不敢把这些情况上报,如果几十万灾民齐聚历城城下的事情上报了朝廷,那他作为太守,在境内出现这么多盗匪的事情就要得到曝光,轻则官位不保,重则要掉脑袋,这是他万万不敢的,所以他仗着有张须陀的大军坐镇,宁可看这些百姓饿死,也不敢提开仓放粮的事情。”
杨广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又从帅案上抓起了一把冰块,塞到嘴里,嚼得格格作响,仿佛是在咬元文都似的,良久,他才长叹一声:“这些狗东西,真是枉负君恩啊,王爱卿,你说现在应该怎么办?”
王世充松了口气,说道:“陛下,这些只不过是微臣的猜测而已,微臣并没有去过齐郡,而微臣的那些店铺,在盗匪闹起来的时候就被迫关闭了,所以微臣现在也不知道那里的情况,只是凭借自己的经验来进行判断而已,个中的情况,还需要陛下派出御史和探马,详查齐郡的情况才可以。”
杨广点了点头,说道:“朕会马上下诏,派得力的御史去视察齐郡,那依你看,张须陀发放军粮,又是为什么呢?这本来并不关他的事吧。”
王世充微微一笑:“张须陀心怀天下,尽忠于陛下,职责并不仅仅限于战场剿匪上,看到这几十万灾民在风雪中奄奄一息,他于心不忍,那些可都是陛下的子民啊,而且他的部队也是奉了诏令,要渡海征高句丽的,一旦他的军队离开,那么光靠齐郡的留守兵力,根本无法对付这几十万灾民,若是这些灾民闹起事来,有人领头,只怕齐郡不保,若是盗匪能攻陷一个郡,那这声势可就大了。只怕天下野心勃勃的亡命之徒,都会争相效仿。”
杨广猛地一拍桌子:“鼠辈敢尔!我大隋富甲四方,雄兵百万,有什么贼人胆敢聚众作乱?看朕不灭了他们九族!”
王世充摇了摇头:“贼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陛下,请恕微臣直言,现在我大隋的主要兵力都在高句丽作战,就是张须陀,也迟早要离开齐郡,正是因为内地空虚,才给了这些野心家起事的空间,让他们可以煽动那些无知的愚民,人多了,力量就大了,若是可以攻陷郡治,打开武库,那就可以武装成千上万的人,势力可就非同一般,不是寻常的州郡兵力能对付得了。”
杨广的眉头紧紧地拧到了一起:“那怎么办?难道高句丽不打了,要大军在这个时候撤回国吗?”
王世充摆了摆手:“这倒不至于,陛下,您只需要对国内以安抚为主,留下一定的军马弹压,洛阳和大兴这两个都城,留下足够强大的镇压兵力,而山东和河北,江南这三处地方,则留下一些精兵锐卒,即可高枕无忧。”
杨广的嘴角勾了勾:“朕在江都留下了陈棱所部的江南精兵五万,东都留守部队是以樊子盖为首的十万大军,大兴也留下了八万精兵,应该足够了吧,再多的话,朕打高句丽的兵力就不足了。”
王世充微微一笑:“正是,平定高句丽是我大隋的头等大事,断不可影响,所以微臣的意思,是派几个忠诚可靠的得力之人,到最不稳定的山东,河北这些地方,现征一些部队,有个三五万人,也可无忧了。”
杨广轻轻地“哦”了一声:“还要重新招兵?这又是为何?”
王世充笑道:“这第一嘛,山东和河北一带历来没有府兵,缺乏对盗匪的震慑性力量,从这次齐郡的情况来看,郡兵无法对付那些斩木为兵的百姓,非要靠了张须陀的正规野战部队才行,如果张须陀部一走,那齐鲁之地的盗匪们没了震慑的力量,只会更加放肆,所以必须重新征招一支部队才行。”
“第二,几十万饥民里,精壮之徒不过数万,其他都是老弱妇孺,不足为虑,如果招兵的话,把这些精壮男子编入官军,不一定要打仗多厉害,只要能给自己还有家人一口饭吃,这些人也是不愿意冒着杀头的危险去为盗为匪的,如此一来,即使有野心家想要煽动百姓,也没有可用之兵了。”
杨广哈哈一笑,一拍帅案:“好啊,妙,这招着实不错,王爱卿,你与朕所想的,完全一样。哈哈哈哈哈哈。”
王世充一边在心里问候起杨广的十八代祖宗,一边作出恭敬的模样,作揖行礼道:“陛下,请问还有需要吩咐微臣做的事情吗?”
杨广动了动嘴唇,说道:“王爱卿,既然你提出了。。。。”一边的萧美娘突然轻咳了两声,杨广一下子意识到了什么,收住了嘴,转头看了一眼萧美娘,只见她的眼波流转,轻轻地摇了摇头。
杨广一下子明白了萧美娘的意思,说道:“王爱卿,你还有别的什么事情吗?”
王世充趁着杨广这一扭头,看了一眼萧美娘,正好这时她一回眸,看向自己的眼光中,冷冷地透出了一丝耐人寻味的意思,半是嘲讽,半是戏谑,似乎在说:“小样,你那点鬼头心思,当老娘看不出吗?”
王世充改为在心里开始问候萧美娘的十八代祖宗,但还是对着杨广说道:“陛下,其实微臣这次来,也是想向您辞去前军飞虎军代理总管一职,请陛下恩准。”
杨广微微一愣,说道:“怎么了,王爱卿,这仗打得好好的,你也是第一个渡过辽河的,这点朕心中清楚,为何在这个时候要请辞?”他顿了顿,说道,“是因为宇文述大将军的原因吗?”
王世充抬起头 ,轻轻地叹了口气:“陛下心如明镜,微臣也不需要多说。这次征辽,宇文述大将军都督整个前军,接下来的辽东征伐战,各军分道攻略高句丽诸城,若是宇文大将军有心要害微臣,那有一万种办法能让微臣死无葬身之地,微臣一人生死事小,连累数万将士,危及陛下的雄心壮志,就是大罪过了。”(未完待续。)
第一千零六十一章 夜入后帐
杨广的嘴角勾了勾:“不至于吧,宇文大将军虽然气量小了点,但还不至于拿朕的全盘大计来开玩笑。王爱卿,你这样是不是有些多虑了呢?”
王世充叹了口气:“陛下,兵凶战危,战场上的一切,都很难说的,宇文大将军当然不敢拿陛下的攻略高句丽大计来开玩笑,但可以让微臣攻坚,冲在前面,甚至逼微臣立军令状来完成不可能的任务,就象这回强渡辽河,若不是微臣早有准备,出乎了宇文大将军的意料,只怕现在已经因为违反了军令状,而悬首辕门啦。陛下圣明,应该很清楚这点。”
杨广点了点头,他确实也看出了宇文述对王世充的妒忌,他开口道:“可是王爱卿你的将才,朕是非常欣赏的,要不你跟随于仲文大将军,去扫荡高句丽的辽北诸城,这样就不用担心给宇文述大将军给陷害了吧。”
王世充仍然摇了摇头,说道:“陛下,微臣有一点不好,就是喜欢出风头,爱抢功,尽管微臣也知道这样不好,可是本性如此,改不掉,即使到了于大将军的手下,也可能会有同样的情况,所以,微臣还是辞了这前军的代总管之职,一心一意地负责圣驾与御营的守卫为好。”
杨广叹了口气:“此事容朕思量一二再说,你先退下吧。”
王世充再次行了个军礼而退,临走时与萧美娘不经意地对视一眼,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得意的光芒,似乎很满意这回阻止了自己的打算。
等到王世充的脚步声消失在远处,杨广才扭头对萧美娘说道:“美娘,你这是怎么了?朕有意让这王世充去齐郡招兵防守,顺便查办元文都,为何你明知朕的意图,却要从中阻止呢?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萧美娘微微一笑:“陛下,王世充这样献策,就是想让您下令放他去齐郡的。难道你就这么信任此人吗?”
杨广的喉结动了动,摇了摇头:“不,尽管王世充现在对朕很恭顺,看起来也是很忠心地直言进谏。但是朕总觉得他在恭顺的外表下,还是隐藏着一颗不安的心,朕现在是用人之计,需要用他的才,但绝对不会给他实权。更不能让他有脱离朕的控制,独当一面的机会。”
萧美娘的眼波流转,浅笑盈盈:“那陛下怎么就会让他去齐郡呢?他和那张须陀乃是至交,要是这二人联手动什么歪心思,陛下您的江山,可就危险了。而且刚才臣妾听了半天也听明白啦,那张须陀打仗厉害,但也是个可以私自开仓放军粮的人,您说他这是真的为您的江山着想呢,还是想竖立自己的私恩?”
杨广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站起身,负手于背后,来回地踱起步来,走了几圈之后,他沉声道:“宣内史侍郎萧禹进见。”
萧美娘眼见目的达到,杨广八成给自己说动了心,至少不会让王世充到山东招兵了,不然以她对王世充的了解,很可能这家伙会趁着手上有招兵买马的权限,而率先生事。这样一来,隋朝的天下八成要完蛋,但也基本上不可能落到自己萧家的手里,这是她不能接受的。
萧美娘得意洋洋地回到了自己的寝帐之中。不知为何,今天的帐内只有一个内侍,低着头,看不清面目,萧美娘小心翼翼地陪了杨广一天,也有些乏了。顾不得这许多,坐在梳妆台前,习惯性地叫道:“春儿,春儿在哪里?”
王世充的声音冷冷地在萧美娘的身后响起:“美娘,你的春儿一时半会儿来不了啦。”
铜镜之中映出了王世充那张阴沉的脸,碧绿的眼珠子在铜镜中一闪一闪,跟他这身内侍的衣服极为不配,萧美娘先是一惊,几乎要叫出声来,瞬间又恢复了平静的神色,冷冷地说道:“本宫居然忘了,是你王世充负责御营的内卫,不过你就这样直闯本宫的寝帐,就不怕至尊知道了,灭你九族么?”
王世充冷笑道:“杨广正跟你的好弟弟商量如何对付我,对付张须陀呢,哪有空现在过来,萧美娘,枉我王世充真心与你结盟,可你却要这样害我,究竟为的是什么?!”
萧美娘的嘴角边勾起了一个梨窝,站起身,直视王世充的眼睛,脸上洋溢着笑容:“怎么,我们的阴谋家被破坏了一回计划,恼羞成怒了吗?呵呵,王世充,你知道不知道你这样子,本宫可最喜欢了呢。”
王世充恨恨地“呸”了一声:“收起你这副媚态吧,我可不是杨广,会给你这两下销魂的伎俩给迷惑住,今天我来是跟你说正事的,你这样背弃盟约,坏我的大事,对你有什么好处?”
萧美娘的嘴角勾了勾,她很清楚,以王世充的精明,现在帐内帐外,一定是遍布眼线,自己和他说这些谋逆之事,也断不会传到杨广的耳中,她幽幽地叹了口气:“王世充,你说本宫背盟,可是你这个计划,又何曾事先支会过本宫一声?我们萧家现在还没有做好起事的准备,你倒先想掌兵自立了,有这么好的事吗?”
王世充的眉毛略微一挑:“我说了我要在山东起兵吗?这时候起兵可不是好时机,隋军主力尚在,大不了从辽东撤军罢了,我只不过是想趁机得到一个在内地掌兵的机会罢了,你家萧铣已经在荆州折腾得风生水起,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他才是真正的可以振臂一呼就能控制一个大州,我也从没向杨广举报过吧。”
萧美娘面色一冷,说道:“那是我萧氏在荆州的几代经营,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若是真的敢坏我萧家的大事,那你自己也不可能独活,这点你很清楚。”
王世充的面沉如水:“你萧氏在荆州有了势力,可我现在手上还没有一兵一卒,这是我难得的掌兵机会,若不是事发突然,我正好被杨广问到张须陀的事情,我又怎么可能如此顺水推舟?我没坏你萧家的事情,你们为何要如此对我?”(未完待续。)
第一千零六十二章 老王睡龙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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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美娘哈哈一笑:“要怪,就怪你王世充的本事太大,本宫不放心,若是你手中有了兵,那何时起兵,完全是你说了算,我们可就无法再控制你了,到时候你要起兵,我们萧家是跟还是不跟?你的那些盟友们是跟还是不跟?这些事情不约好了,怎么能让你单独行事?”
王世充冷冷地说道:“原来我们不是约好了吗,我率先起事,你们响应就是,我肯帮你们当这第一个起事的,你还不高兴?”
萧美娘冷笑道:“可你事先没跟我们商量就擅自行事,让我们如何信你?再说了,现在隋军大部都征战在国外,国内空虚,你从齐郡起兵,一个月就能打下洛阳,然后天下可以传檄而定,你以为你的这些小算盘,本宫会不知吗?”
王世充苦笑道:“真是妇人之见,先起事的人,就如秦末的陈胜吴广,不过是为将来雄主的垫脚石而已,就算推翻了隋朝,也会成为众矢之地,哪可能长久?你觉得我王世充真的有这么傻吗?”
萧美娘的眼中闪过一丝疑虑:“这么说来,你去山东,不是想造反起兵的?”
王世充的嘴角勾了勾:“你又是怎么能肯定我要去起兵造反的?”
萧美娘叹了口气:“我不信,你若不是想起兵造反,又何必要跑到山东那里,还要征兵?”
王世充摇了摇头:“我是要去建立自己的军队,杨广这样折腾,辽东之战,一时半会儿,一两年是打不完的,还要中原的百姓不断地供应他作战,如此民怨沸腾,各处的变民盗匪就会不停地出现,我过去招了兵。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四处平叛。”
“现在隋军在战场上战事还算进展顺利,士气很高,即使中原的百姓们不满,但是只要大军回援。仍然可以迅速地平定,杨广若是吃了苦头,也不会再想着征讨高句丽,若是一门心思在国内经营,可能我们就再也没有机会了。所以此时绝不可以动手。”
萧美娘眨了眨眼睛:“那你为什么要回齐郡呢,让张须陀继续领兵平叛就是,这样不是更好吗?”
王世充哈哈一笑:“本来我是这样想的,但今天的这个奏折,让我有了新的看法,刚才我就下了决心,我要是回中原,比放张须陀这样的忠勇之士平叛,效果会更好。”
萧美娘冷笑道:“怎么,你是想留着那些叛军乱党吗?你就不怕有监察御史参你一本。治你这个剿匪不力,甚至是养寇自重之罪?”
王世充笑着摇了摇头:“连元文都都可以把齐郡这样的遍地狼烟给瞒下来,我自然有的是办法能让杨广觉得天下太平。其实,只要他的这场高句丽征伐战一直继续下去,哪怕是给他打下了高句丽,也必须要留下大量的部队驻守,到时候国内大乱,将士们的封赏,杨广十有八九是拿不出的,或者说不可能全部兑现。一旦杨广失了军心,又失了民心,那就是他江山崩溃的开始。”
“我在内地平叛的时候,可以多杀叛军的老弱。而留下那些精壮的盗匪和贼首,甚至可以暗示这些人,让他们打不过了以后化兵为民,混在灾民里,就象这次在历城的几十万灾民里,我敢肯定。就会有大批的叛军及其家属,反正又不可能一个个地指认。”
萧美娘听得连连点头:“你这计划还真是不错,比养寇自重要强,以杨广现在的好大喜功,即使中原打成了一锅粥,那些个马屁精也是不敢把实情上报的,这么一说嘛,嘻嘻,王世充,这回倒是我坏了你的好事。”
王世充恨恨地说道:“好了,现在事已至此,你就说如何补救吧。”
萧美娘轻轻地叹了口气:“现在我也说不上什么话了,杨广召了我弟弟入对,你看会怎么样?”
王世充沉吟了一下,说道:“你弟弟倒是个刚正忠诚的人,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他倒是可能会反过来助我一臂之力。”
萧美娘的秀目中水波流转:“哦,他不是不知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还要帮你一臂之力呢?”
王世充微微一笑:“因为在萧禹看来, 可能现在我在杨广身边,会坏了杨广征辽的大事,早点把我赶走,不要留在这里坏事,没准更有利于大隋的江山呢。”
萧美娘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异样的光芒,她轻移莲步,慢慢地踱到了王世充的面前,吹气如兰:“王世充,今天我坏了你的事,你说,我要怎么补偿你,你才能满意呢?”
王世充冷笑道:“你是不是知道我已经查得清楚,杨广已经有一百三十七天没有宠幸过你了呢?”
萧美娘的嘴角勾了勾,轻轻地叹了口气:“唉,谁教我年老色衰了你,王世充,你说,现在的本宫,是不是已经没有什么吸引力了?”
王世充的喉结动了动,吞了一泡口水下肚,萧美娘的话,明里暗里都在暗示着,甚至可以说是很明显的挑--逗,这个女人,正值虎狼之年,却被杨广抛弃,今天也许就是自己在辽东的最后一夜,自从第一次和萧美娘见面开始,这个风韵犹存的女人,浑身上下就散发着难言的魄力,让他很难阻挡,而那种出身皇室,骨子里的高贵,更是让王世充心痒难耐,今天既然萧美娘主动挑--逗,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
王世充咬了咬牙,双眼中绿芒大盛,一阵淡淡的幽香钻进了他的鼻子里,那正是萧美娘身上散发的,他再也忍不住了,低吼一声,扑了上去,灯灭,帐摇!
杨广的御帐之中,萧禹一身紫色的皮甲,垂手而立,双眼中光芒闪闪,似是在思考着什么,杨广的嘴角勾了勾,话语中有些不满:“萧爱卿,朕叫你来,是想听听你的主意的,有什么不能决断的吗?”
萧禹抬起头,正色道:“微臣斗胆启奏,这时候应该把王侍郎放到山东,让他主持缉捕各路盗匪为好。”(未完待续。)
第一千零六十三章 萧禹奏对
杨广微微一笑,说道:“怎么,萧禹,你什么时候开始,也为王世充说话了?就连你姐姐,都说此人居心难测,不可重用啊。而朕可是记得以前你几次三番地提醒朕,要当心此人啊。”
萧禹摇了摇头:“此一时,彼一时,王世充既然对陛下直言齐郡之事,而且他举荐的张须陀也确实是一心为国,甚至不惜担着风险,开仓放粮,那么说明此人现在确实是忠于王室,以前夺位之时,用了不少险恶的招数,但现在他走的是正道,所以依微臣看来,此人是值得信赖的。”
杨广的脸色一沉,说道:“萧禹,连你也以为王世充可以信赖了?若是朕把他放回齐郡,他在内地造反,这可如何是好?王世充的本事你不是不知道,现在内地空虚,如果放他回去,谁能制得住他?”
萧禹正色道:“涿郡一带,有大将李景,率二十万大军镇守,东都洛阳,守卫的大军不下十五万,南边一点的江都,也有虎贲郎将陈棱的五万精兵,再加上江南和荆州的援军在不断地北上,只要卡住这三个点,王世充就是有反意,也不可能成功。他是聪明人,可以怀疑他的忠诚,但不用置疑他的智商。”
杨广微微一笑:“这倒是的,朕在出征之前,就在这些要地遍布重兵,就是怕有人趁机作乱,只要守住江都,涿郡和东都这三大要地,朕可以迅速地撤兵回国平叛,不用担忧。”
萧禹的胡须随风飘扬,继续说道:“这第二嘛 ,张须陀此人,忠正为国,就算王世充有反心,他也会第一时间去镇压,所以王世充根本不可能有在山东一带起事,扩张的机会。”
杨广的嘴角勾了勾:“这张须陀真的可靠吗?此人可是先后跟过史万岁和杨素。在朕的手下多年不得重用,还是王世充举荐了他,朕才让他领兵,他跟王世充私交甚好。若王世充真的反了,会反过来打王世充?”
萧禹笑着摇了摇头:“不会的,陛下,张须陀此人,如果真的有自己的小算盘。就不会冒着杀头的危险,私放军粮了,这点,微臣可以用人头作保。”
杨广的眼中寒芒一闪:“萧爱卿,你确定张须陀这是为了国家,为了朕吗?不是为了他个人树立私恩,结好民心?”
萧禹摇了摇头:“不,陛下,如果张须陀是自私圆滑之人,就会学着元文都一样。明哲保身,甚至带着部队按规定时间东渡出海了,至于齐郡乱成什么样子,那不是他的事情,只是元文都的责任。”
“对几十万饥民灾民竖立私恩,是没有什么好处的,如果作为一个将领,有意作乱的话,他首先要对自己的将士们竖恩,历代作乱之人。要想的首先是掌控军队,怎么可能去分军队的粮食,喂那些饥民呢?那些饥民不可能给他征召入军,如果陛下一纸调令。他就得去别处,就算齐郡百姓感念他张将军的好处,又有什么用?”
杨广点了点头:“萧爱卿,你说得有几分道理,但是这张须陀毕竟是王世充举荐的,刚才他在这里又是不停地给张须陀说好话。朕实在是有些不放心啊。”
萧禹微微一笑,说道:“陛下如果实在不放心的话,不妨下一纸诏书,让王世充带着二十万石军粮,从涿郡出发,由他的亲兵部曲们押送到历城,沿途之上,一路让他分发这些粮食,简选精壮之士入伍,然后一路到历城,应该可以简选精锐战士数万,让他们从历城的武库里领了装备,渡船出海,去作来护儿的后备援军,如此一来,让张须陀呆在齐郡,让王世充出海,这样两个人无法碰到一起了,陛下也可高枕无忧了吧。”
杨广先是微微一愣,转而笑道:“此计甚妙,与朕的想法完全一样。王世充有将帅之才,放在齐郡实在是有点可惜了,他不是怕宇文述害他吗,那朕就把他派到来护儿那里去,他们可是老朋友老关系了,而且孤悬于海外,只能戮力同心,不可能再害他了。”
萧禹笑道:“正是,而且王世充曾经出过海,对海路很熟,张须陀出身关陇,手下的士兵也都是北方人,让他出海,可能会途中出事,并非首选。”
杨广点了点头:“你不说朕倒忘了这一层了。也好,萧爱卿,一会儿就麻烦你拟道旨,让王世充从涿郡取二十万石军粮,一路押运到历城,发放给山东和河北的灾民,募得两万军队出海,顺便押送三十万石军粮,作为来护儿军的补给。”
萧禹点了点头,一个揖及腰:“那臣这就告退了,马上就去写这道诏书。”
杨广突然说道:“等一下,萧爱卿,还有件事朕要问你。”
萧禹转过了身,恭声道:“还请陛下训示。”
杨广叹了口气:“依你所见,这齐郡太守元文都,应该如何处置?”
萧禹微微一愣,不假思索地回道:“陛下应该先派出御史,查明此人的行径,是否与王世充分析的一致,若是其人欺上瞒下的罪行属实,那需要按国法严惩,以安民心才是。”
杨广摇了摇头:“不,萧爱卿,万万不可如此。天下的官吏,尤其是世家子所把持的官位,多数是象这个元文都一样,明哲保身。以不出事为主,若是这次开了惩罚元文都的口子,那只怕各地出点小盗匪,都会夸大其辞,说是朕征辽的压力,导致民间出现盗匪,这些事情一多,那我前线的部队士气就会大受影响同,这仗也很难打下去了。”
萧禹听得目瞪口呆,不自觉地说道:“那难道,难道陛下要纵容这种情况吗?如此一来,以后天下各地的情况,只怕陛下难以掌握实情了。”
杨广的眼中寒芒一闪:“有盗匪的地方,就交给王世充张须陀他们解决,朕不想看到这些乱七八糟的消息,拟诏,嘉奖元文都,升爵一级,赐钱百万。”
萧禹无奈地长揖行礼道:“微臣遵旨!”(未完待续。)
第一千零六十四章 激--情之后
萧皇后的御帐之内,仍然是一片黑暗,但两双明亮的眼睛,却如这夜空中的星火一般,在这一团漆黑之中微微地闪耀着,萧皇后的明眸如秋水一般,一头如云的乌瀑已经披散了开来,螓首低垂,脸颊贴在王世充毛茸茸的胸膛上,脸上尽是满足,而王世充则双手枕在脑后,一双碧芒闪闪,一言不发,似是在思考着什么事情。
萧美娘轻轻地说道:“王世充,你的本事可真不错,这辈子除了杨广,你是我唯一的男人了,老实说,你实在让本宫有些吃惊。你的这些花样活儿,究竟是在哪儿练的?”
王世充这次出征辽东,也是许久未近女色,刚才面对着萧美娘,更是把多日来的兽欲在这个高贵的皇后身上尽情发泄,二人可谓干柴烈火,萧美娘已经被杨广冷落很久,也是久旱逢甘露,若非王世充这些年来身体倍儿棒,又在那些满园的各国侍妾与佳丽身上练就了十八般武艺,只怕还真是有些难以应付呢,但饶是如此,也足足让他折腾了两个多时辰,现在这样地躺着,也感觉到有些乏了。
王世充的一只手从脑后抽了出来,轻轻地抚着萧皇后如同凝脂一般的后背肌肤,那阵子酥酥麻麻的感觉,不禁让萧美娘轻轻地哼了出来:“哎呀,坏蛋,你还没折腾够吗?人家,人家可是不行了呢。”
王世充微微一笑:“怎么,我的皇后,你看来也是很久没碰过男人了嘛,我原以为你贵为皇后,应该端庄贤淑,可没想到,你骨子里也是如狼似虎啊,我看那杨广,现在给淘空了身子,只能靠着药物来勉强维持。是不是给你吸干了?”
萧美娘的脸微微一红,轻轻地在王世充的胸口咬了一口:“你这破嘴,就说不出什么好话来。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个死鬼有多少天没碰本宫了。若非如此。今天本宫又怎么会让你占了便宜?”
王世充点了点头,略微地直起了身,说道:“好了,春宵苦短,虽然今天杨广不会来你这里。但我也不能在这儿呆太久,以后咱们有的是机会 ,也不急于这一时,美娘,你我有了这层关系,以后我们的盟友关系,应该更进一步了,象今天这种你在杨广面前拆我台,坏我事情的行为,我不希望再有。”
萧美娘的两条玉臂。轻轻地环住了王世充的腰部,而她的头,也紧紧地搭在了王世充的肩头,吐气如兰,轻轻地吹拂着王世充腮边的须发:“怎么,怕了?这么急着要走?”
王世充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怕了也不会跟你上床了,只是我明天就得走,这会儿不能停留太久,而且,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美娘。你我这一别,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面,不过我劝你一句,如果有机会的话。还是早点离开辽东,回东都洛阳的好。”
萧美娘轻轻地“哦”了一声,轻轻地坐了起来,开始盘起自己的发髻:“怎么,为什么要本宫回东都?这对你有什么好处吗?”
王世充摇了摇头:“你的宝贝儿子现在给囚禁在洛阳,你就没有一点想法?”
萧美娘的脸色微微一变:“你提他作什么?我儿杨柬给你害成了这样。你还不肯放过他?”
王世充冷冷地说道:“不是我不放过他,而是他的那几个侄子成年后恐怕不会放过他的,同样,他想要以后逆袭登上皇位,也不可能放过他那几个侄子。美娘,你的这些儿子和孙子,你准备站在哪里?”
萧美娘默然半晌,叹了口气:“其实,其实如果杨广的皇位能传得下来,也未必会给我儿子或者是孙子,现在杨广最宠的,是他的小儿子赵王杨杲,那是我的族侄女萧嫔所生,唉,没有想到,本来我是想让我们萧氏宗室女继续占住后宫,可这萧嫔却跟杨广生了儿子,也正是因为这样,杨广这次征辽东的时候,天天在萧嫔那里过夜,这点你应该清楚。”
王世充笑了起来,一边套起中衣,一边说道:“怎么,美娘,你吃醋了?你那个复兴梁国的大业,准备半途而废了吗?”
萧美娘的眼中闪过一丝冷厉的寒芒,粉腮挂霜:“王世充,你什么意思?消遣本宫是吗?老娘当初既然选择了复兴大梁,连亲生骨肉都不要了,要不然,你以为老娘会帮着你害自己的儿子?”
王世充没有回头,平静地说道:“美娘,别生气,我只是想试探一下你的底线,为了复兴大梁,你能做到哪一步?要是要你儿子和孙子们的性命,你能接受吗?”
萧美娘的身子在微微地发着抖,紧紧地咬着嘴唇,眼中泪光闪闪,良久,她才长叹一声:“都是从我身上掉下的肉,有哪个母亲,愿意看着自己的骨肉死于非命?王世充,不要逼我作这种选择,好不好?”
王世充冷笑道:“美娘,人总要面对现实的,你要推翻隋朝杨氏,那些杨氏的骨肉,就断然再留在这世上,就象杨坚的大女儿杨丽华,也等于是亲手毁了自己的儿子,毁了北周宇文氏的江山,你现在要是退缩了,动摇了,还来得及,可以去向杨广供出我所有的计划,还有你们萧氏的所有计划,也许杨广能念在这多年的夫妻之情上,继续让你当皇后呢。”
萧美娘厉声道:“王世充,你什么意思?你明知我已经无法回头,却要跟我说这些,到底要怎么样?”
王世充回过了头,平静地看着萧美娘的眼睛:“我只是想要提醒你一下,你自己也知道,走上这条不归路,再难回头,所以现在你儿子也没有我,没有你的好侄子萧铣亲了,我们才是你唯一的亲人,唯一的盟友,如果我灭了杨广,建立起自己的朝代,为了巩固和你们萧氏的联盟,也许我会继续让你当我的皇后呢,但是你如果再象今天这样坏我的好事,那我王世充保证,我有一百种办法,能让你死得很难看。”(未完待续。)
第一千零六十五章 萧皇后的把柄
说到这里,王世充突然一把抓起萧美娘落在床外的那个粉色鸳鸯戏水胸围子,放在鼻尖闻了闻,笑着揣进了自己的怀里:“这个,就作为我们友谊的见证吧。我会经常看着这个,想到美娘你的。”
萧美娘先是一愣,突然厉声叫了起来:“王世充,你这个臭流氓,快把这东西还我,这事可开不得玩笑。”
王世充微微一笑:“美娘,你觉得我是在和你开玩笑吗?你以为我不知道,这胸围子是杨广赐给你的,你穿在身上也有好几年了吗?”
萧美娘紧紧地咬着嘴唇,眼中闪着怨恨而凶狠的光芒:“这么说来,你是成心的对吗,你就想留着这东西,以后来要挟我,是不是?”
王世充平静地转过了身子,开始穿起外衣来:“萧美娘,你实在是个很难对付的女人,而且太有主见,就象今天的事情,我实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给你摆上一道,为了我王世充的性命着想,我觉得还是能拿住你一些把柄的好,你放心,我也不会逼你做什么,只是希望以后你能听我话,别再象今天这样跟我对着来。要是你逼急了我,我王世充大不了远遁异域,做个富家翁,可我在临走之前,你的这样宝贝,还有你萧氏多年来的复国企图,所有的证据,杨广都会看到,到时候嘛,嘿嘿嘿嘿。”
萧美娘恨恨地说道:“王世充,你不是人,你这畜生,我,我怎么就会昏了头,选择跟你这混蛋合作!”
王世充微微一笑:“这也许叫物以类聚吧,你这么恨杨广,还不是跟他这么多年夫妻,为他生儿育女吗?我王世充言而有信,以后不会动你萧氏的梁国。我们可以世代盟好,但是在这之前,我还是得把命运掌握在我自己的手上,而不是由你萧皇后的一念之差。来决定我的生死。”
萧美娘看着王世充,眼中充满了仇恨,一言不发。
王世充站起了身,也不回头,冷冷地说道:“我的皇后。来,帮我更衣系带,穿靴子。”
萧美娘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没有想到,王世充这个一向在她眼里,低贱猥琐,跪着比站着的时候还要多的家伙,竟然敢命令她做这种事情,就连杨广,也很少提这种非份的要求。
王世充的声音冷冷地响起:“皇后。需要我再说一次吗?”
萧美娘的眼中噙着泪水,她闭上了眼睛,紧紧地咬着嘴唇,走到了王世充的身后,跪了下来,为他系起腰带,套上靴子,泪珠一串串地从她的眼角边流出,滴在这营帐中的地毯上,消失不见。
王世充微微一笑:“很好。这才象个皇后的样子,平身吧!”
萧美娘几乎一口血要喷出来,她霍地一下子站了起来,怒道:“王世充。你还真把自己当成皇帝了吗?”
王世充面无表情地看着萧美娘,一字一顿地说道:“至少现在,在你面前,我就是皇帝,你跟我说话,应该知道分寸。对吧。”
萧美娘的眼中怒火万丈,浑身都在发着抖,王世充的嘴角边勾着一丝残忍的笑意,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眼神中那半是调侃,半是嘲讽的感觉,一如自己在杨广面前坏了他好事的时候,那种发自内心的得意。
可萧美娘没有别的办法,只怪自己一时不慎,让这混蛋拿住了自己的痛脚,只能受制于人,她现在无比地后悔起自己今天为什么把持不住,居然会主动地去挑逗,勾引王世充。
可是现在一切都已经晚了,萧美娘只能弯下腰,一个万福:“臣妾错了,还请陛下宽恕。”
王世充哈哈一笑,从小到大,只有向王世积复仇的那次,才让他有如此的爽感,今天他终于把萧美娘给彻底制服了,以后这个女人,再也不可能成为自己的障碍,他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平身吧。”
萧美娘站了起来,看着王世充的眼中,仍然有几分幽怨,王世充平静地说道:“美娘,现在我要你想办法回东都,然后有意无意地让杨柬能够摆脱监控,暗中能与他的旧部联系上,再把这个消息传给杨广,明白吗?”
萧美娘明白,这是王世充继续捣乱,让隋朝内部不稳的一个手段,只是他是要拿着杨柬的性命来操作此事,虽然她早在要恢复大梁的时候,就已经下狠心要抛弃自己的骨肉亲情了,可是真要她亲手送儿子上绝路,她又有些于心不忍,一时间眼中泪光闪闪,嘴唇在哆嗦着,却是说不出话。
王世充微微一笑,摇了摇头:“你放心,这种程度,杨广不会要了杨柬的命,我只是要杨广知道后方不稳,外有变民,内有子孙想夺权,这样他在高句丽呆不了太久,让他早点回来,你不高兴吗?”
萧美娘松了口气,随即意识到有些不对:“你不是巴不得杨广在外面呆得越久越好吗?”
王世充摇了摇头:“我是希望杨广的大军在外面呆得越久越好,不是希望他本人,我要的就是杨广打高句丽打了一半,吃了一半,吃也吃不下,吐也吐不出,这样的感觉最好。若是打得太顺利,那些关陇军功贵族们为了争功,迅速地打下整个高句丽,可能我们这辈子也没机会了,所以我需要杨广早点回去,明白吗?”
萧美娘点了点头:“你能保证这样一来,杨广不会杀柬儿吗?”
王世充笑道:“看来你还是不了解你的丈夫啊,杨广如果要杀杨柬,早就杀了,不会等到现在,就是杨秀,他也一直留着,这些人不是杨勇,不是前太子,废了以后,就真的成了废人,对他构不成威胁,留着反而能显示一下他那仁慈与宽容,何乐而不为呢?”
萧美娘咬了咬牙,点头道:“那我依你便是。”
王世充笑着走向了帐外,他突然想到了什么,退回两步,把嘴凑在萧美娘的耳边,轻轻地说道:“告诉你个秘密,我今天在你的香炉里加了点催情散,记得在天亮前清理干净,要不然你若再是发起情来,可没有我来满足你了。”(未完待续。)
第一千零六十六章 正妻之位
萧美娘的身子都在不可抑制地发起抖来,美目之中,两行清泪滚滚而出:“怪不得,怪不得我没有办法控制我自己,原来,原来是你!”
王世充微微一笑:“你情我愿,是我又怎么样?美娘,你也很久没有滋润了,即使我不放这东西,你恐怕也会乖乖就范吧。哈哈,我走了,下次你要是想我了,可以派人来齐郡给我传信。”
萧美娘咬牙切齿地说道:“你最好这回就死在齐郡,也省得祸害天下!”
王世充笑着走出了帐,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楚地钻进了萧美娘的耳朵里:“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我还不想就这么死了,美娘,天气冷,别老光着身子站着,进被窝吧。”
当王世充笑着走出营帐的时候,同样一身内侍打扮的魏征迎了上来,微笑道:“恭喜主公,收服了萧皇后。”
王世充长舒了一口气,看了看已经下沉的月亮,说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魏征不假思索地回道:“四更了,刚刚打过更,主公,该回营了,萧禹在半个时辰前就离开了杨广的御帐,看样子是去写诏书啦,明天一早,您的新任命就会下达了。”
王世充点了点头:“叫兄弟们都撤了吧,让萧皇后的内侍和宫人们回来。”
魏征拍了拍手,从远处的营寨外跑来了全副武装的单雄信,对着王世充和魏征行礼道:“主公,魏先生。”
王世充这回为了绝对的安全,特意把十几个聋哑的亲卫全带上, 就是不想让这些人听到自己和萧皇后的事情,连单雄信也只是给他远远地支开负责外圈的戒备,睡龙床这种事情,知道的人还是越少越好。
魏征迅速地向单雄信下达了命令,单雄信点了点头,身形很快消失在了夜色之中,王世充和魏征快步走出了营门。他没有直接回自己的军帐,而是跟魏征一起,走到了河边的一处荒草杂生的高坡,看着远处奔流不息的辽河水。默然无语。
魏征静静地在一边站着,一言不发,王世充轻轻地叹了口气:“玄成,我这样抓女人的把柄,是不是有些下作了?你会不会看不起我?”
魏征微微一笑:“主公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其实你一直有机会这样抓萧皇后的痛脚,但一直没用,足见主公是个君子了,这回事发突然,萧皇后这样坏我们的事情,以后可能还会举报主公,有这样的防备措施,也是应该。成大事者不拘于小节,管他是妇人还是高官,拿到把柄。使其听命于自己,都是正当手段,没什么下作不下作的,主公勿要多虑。”
王世充摇了摇头:“这辈子我还是第一次这样对付一个女人,老实说,现在我这心里也空荡荡的,不知道做对了没有。”
魏征微微一笑:“主公,你可是喜欢上了萧皇后?”
王世充猛地一惊,扭头看着脸上挂着微笑的魏征:“玄成,你。你这话又是何意?我怎么可能喜欢萧美娘呢?”
魏征叹了口气:“这种高门贵女,光是身份,就足以刺激和吸引主公和我这样起自寒微的人了,就象主公追求的天下。权势,也不过是因为当初备受打压和歧视,而要作出的一种反抗整个时代的选择罢了,魏某不想在主公面前的所隐瞒,直言无忌,还请主公见谅。”
王世充愣了半天。才长叹一声:“知我者,玄成也,不错,我出身低微,一辈子的奋斗中,受尽那些世家大族的歧视,虽然我自信有能力让这些曾经看不起我的世家贵胄们以后全都跪倒在我的脚下,但是我还是希望能够征服他们,征服他们的女人,来一出多年来心中的恶气。与其说我是喜欢萧美娘,不如说,我是喜欢这种征服她的爽感。”
魏征点了点头,双目中光芒闪闪:“其实,属下有一话闷在心里已经多年了,一直不知道如何向主公开口,今天正好借这个机会,也想问问主公。”
王世充微微一笑,说道:“玄成可是想说我的家务事?”
魏征笑道:“主公天纵奇材,本不需要魏某说得这么明白直接的,但是眼见您的事业越做越大,而您的几位公子却是一直留在家里,而且您的正妻之位,一直空着,老实说,这两样问题,实在会让许多人困惑,虽然说这是您的家务事,可是您是以后要打天下的人,跟着你的许多四方豪杰之士,也会把这些作为重要的评判标准。刚才属下听您说,有意要立萧美娘为后,不知道是这您对她的妄语,还是真的有意这样做。”
王世充一动不动地看着对面的辽河河水,久久,才说道:“玄成,你有什么建议呢?如果我真的要娶萧美娘为皇后,你是否同意?”
魏征咬了咬牙,说道:“自古以来,人臣干预主上后宫与立储之事者,多半无好下场,虽然主公对属下非常地宽容,但这些也应该是禁忌的话题,魏征不敢妄议主公的家事,只希望您能早作决断,以安兄弟们的心。”
王世充轻轻地“哦”了一声:“我这个正妻之位一直空着,难道兄弟们就不安心了吗?或者说我一直不立嗣子,而是把仁则带在身边,是不是你也觉得不妥呢?玄成,你我名为主仆,情份则如同手足,即使对我的亲兄弟世伟,我也不会跟他讨论这些事情,因为他没有这个智慧和能力,而你玄成,是我绝对信任的,这件事上,我也想听听你的看法。”
魏征的眼中光芒闪烁不定,看得出他也在犹豫和动摇,王世充知道这个口不好开,即使是刚正忠诚如魏征,也不太敢碰这道死线,自古以来,多少名臣贤相,就是因为干涉主君的家务事,而身败名裂,最近的例子就是高颖,本来他和杨坚可谓千古君臣的楷模,最后还不是因为易储之事而反目成仇,白白断送了一段千古佳话呢。(未完待续。)
第一千零六十七章 嗣子的选择
王世充看魏征犹豫难决的样子, 笑道:“玄成可是怕我王世充是杨坚,而你魏征是高颖?”
魏征长叹一声:“主公,你既明知,又何必多问?高杨二人,当年共患难的时候,也是可以托以生死,但一朝君臣名份定下,涉及江山社稷,还不是反目成仇吗?玄成并不想介入这些麻烦的事情,还请主公见谅。”
王世充的眉头微微一皱:“你既然不想牵涉这些事情,又何必主动提及?开了这个头,却不敢表达自己的看法,玄成,认识你这么多年来,你可是第一次这么不坦诚啊。”
魏征咬了咬牙,抬起头,正色道:“这不是不坦诚,作为属下,作为臣子,魏某有必要提醒主公这些事情,但是这些事情拿主意的,只有主公你,我魏征作为臣子,是不可以随便干涉您的决定的。”
王世充摇了摇头:“你有建议权,最后拿主意的是我,高颖和杨坚之间最后闹得不可收拾,其实在我看来,更多是高颖的问题,作为臣子,他可以建议杨坚不要随便易储,但他却动用了自己的所有关系和人脉,甚至不惜逼宫,去保杨勇这个儿女亲家,如此一来,越过了杨坚作为一个皇帝的底线,玄成,你是要建议呢,还是要逼着我接受你的观点呢?”
魏征的嘴角勾了勾:“属下是臣子,只能建议,当然不能把我的意志强加在主公头上,这么多年来,魏某也从来没有逼着主公做什么事吧。”
王世充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不就是了,只要你魏玄成不逼我王行满做事,我又怎么可能恨你呢。这么多年来,你是唯一一个向我提起此事的人,就连我兄弟世伟也没有提过此事,我知道你是出于忠心,那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魏征咬了咬牙,说道:“就算我不怕你主公以后后悔。可是若是其他的公子们知道了我要说的话,难免会有怨气,主公你又不可能保护我一辈子。就象高颖,先皇在时。始终对他留有余地,但杨广一上位,他这条命最后还是不保啊。”
王世充沉吟了一下,说道:“此处只有你我二人,出得你口。入得我耳,烂在我心,我王世充指天发誓,绝不会向任何人泄露你我今天的对话内容,尤其是不会让直接涉及此事的人知道,否则就让我壮志难酬,死于乱世!”
魏征连忙拉住了王世充的手:“主公,万万使不得,你怎么能为了一个臣子,随便地立誓呢?”
王世充笑道:“为了你玄成的坦率直言。这个誓还是值得的。怎么样,玄成,你逼得我王世充都指天发誓了,就别再把话烂肚子里了吧。”
魏征咬了咬牙,一跺脚:“好,既然主公都这样说了,我魏征今天也掏心窝子啦。主公,咱们先说你这正妻之位的事情,你是不是想以后用这个位置,去与人联姻。彻底地跟关陇豪门,或者是萧梁,或者是南陈这些地方的势力结亲?”
王世充了点了点头:“不错,乱世之中。兄弟之情或者是盟友之义,没有任何作用,我遍观关陇世家,要想真正地结盟,都得结亲才行,曾经我是想和弘农杨氏。甚至是陇西李氏结亲,可后来发现此路不通,杨玄感没有妹妹,红拂女的份量不足,加上有李密挑拨,此事不成。至于李渊家,更是现在已视我为死敌,其他的各大家族,都非乱世英雄,我也看不上,所以与关陇一系的联姻,暂时就告一段落了。”
“接下来就是山东大族,这些文人的脾气是又臭又硬,玄成你最清楚,五姓七望之间,往往只在族内通婚,当年那些入主中原的蛮族皇帝,都无法跟这些食古不化的中原大族联姻,所以我也早早地放弃了这个打算。”
魏征笑道:“所以主公的目光,就放到了萧皇后和陈宣儿的身上了,对吗?”
王世充叹了口气:“宣儿是我喜欢的女人,她善良,柔弱,但是个性却很坚强,而且我王世充有负于她,所以我会把她好好地保护,不会再让她受到伤害。但这跟政治,跟联姻没有关系,日后我的夫人之位,也与她无关。”
“至于萧美娘,这个女人心思缜密,背后又有整个萧梁势力,我们以后要取的不是南方,而是先平定北方,暂时不能和萧铣这小子撕破脸,起了冲突,所以在推翻隋室之后,我迎娶萧美娘,是最合适的一个选择。一来可以稳固我们和萧梁的关系,二来也可以以此为由,合法地继承隋朝江山,这第三嘛,高贵的兰陵萧氏与我王世充联姻,能让我王家一举成为上等世族,到了我的子孙代时,就再也不会给人看不起了。”
魏征叹了口气:“主公的想法虽好,但玄成并不赞同,不是说萧氏不合适联姻,而是在萧美娘这个女人身上,此女极为坚忍,而且深黯权谋之术,试想她跟杨广夫妻几十年,可谓少年时的患难夫妻,都能毫不犹豫地出卖杨广,断送隋朝天下,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可以牺牲,可谓蛇蝎心肠,若是主公真的要娶她,那也极有可能变成吕后第二,危及主公以后的子嗣与其他嫔妃,甚至会再次断送主公的天下,不可不查啊!”
王世充微微一笑:“玄成,我就喜欢你这副直率劲儿,这些我也一定会注意的,以后我即使真的娶了萧美娘,也不会让她接触到权力,更不会让她有机会跟其他的萧氏族人见面,当然,在打天下之初,我还是用得到这层联姻,可是如果我坐天下坐稳了,那萧美娘就变得可有可无,我是不会真的给她迷惑住,误了大事的。”
魏征的嘴角勾了勾,他很清楚王世充,一旦作了决定,那就不会再多费口舌劝说了,他摇了摇头,说道:“那么主公,与这正妻之位相比,您的继承人和子嗣,又准备如何安排呢?”(未完待续。)
第一千零六十八章 禅让制的前世今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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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世充微微一笑,他也知道这才是魏征今天想要说的核心内容,点了点头,双眉一挑:“玄成,这件事你怎么看?是不是你觉得我带着仁则,却没花多少时间在我亲生儿子玄恕和玄应身上,不是太好?”
魏征叹了口气,说道:“其实此事跟刚才所说的正妻之位,本就是一体相关,以前我以为主公会娶一个高门世家的女子,立为皇后,然后与她生下自己的嫡子,继承你的大位,可是没有想到,主公中意的竟然是萧美娘,不管您以后是不是要换皇后,这萧美娘起码也会陪伴你很长的时间,她已年近四旬,连孙子都十几岁了,不可能再与主公生出嫡子,所以这个继承人之位,就会是主公您最头疼的问题,如果你要立玄应或者玄恕为世子,那么王仁则怎么办?”
王世充摇了摇头:“难道仁则不能帮我忙吗?现在我王氏一族中,他是最骁勇善战的一个,论武勇,不下雄信和公卿他们,兵法战策现在也是可圈可点,玄应和玄恕现在还太小,十二三岁的小孩子,我根本无法带上战场,只能暂时靠着仁则来打天下。”
魏征摇了摇头:“仁则的问题,不是他没能力,而是他太有能力,主公,石虎的例子离现在也就几百年,教训深刻啊!”
王世充的嘴角勾了勾,魏征的话说到了他心头的痛处,那石虎乃是五胡十六国时,后赵帝国开国皇帝石勒的侄子,石勒本人起自奴隶,少有大志,在乱世中如雨得水,先是作为匈奴汉赵帝国的大将,打下了大片江山,后来趁着汉赵帝国诸子争立。互相攻伐,趁机取而代之,一统北方,建立了后赵帝国。
在石勒打天下的过程中。他的亲生孩子暗弱无能,可是石虎这个大侄子却是骁勇善战,精通兵法,带兵打下了大片江山,深得军心。结果在石勒死时,还托孤于石虎,求他能善待自己的儿子,忠心辅佐,可这石虎心如虎狼,嘴上答应得好好的,等老皇帝叔叔一咽气,马上就尽诛自己的堂弟们,篡权夺位。
王世充的神色严峻,石虎的那张丑陋而杀气腾腾的匈奴脸。在他的面前不停地回荡着,渐渐地,和王仁则那张虬髯多须的脸渐渐地重合,是的,这个大侄子象极了石虎,而且他的本性也非常凶狠,派到麦铁杖这里为将的时候,就有过因为小事责罚打死亲兵护卫的事情,虽然在自己面前一向恭顺老实,可是也许就是在自己这里给压抑惯了。也多少学会了自己人前一套,人后一套的把戏,以后会不会真的学石虎,实在难料啊。
王世充沉吟良久。才叹了口气:“现在说这些还太早了点,石勒的问题是从来没让他的儿子掌过兵,所以军中大权,还有各军主将都只知有石虎,不知有太子,可是玄应和玄恕他们。也快长起来了,以后我会想办法多培养玄应和玄恕,给他们机会的,但现在,还是得多靠仁则,毕竟我王家众人里,现在除了我以外,他是最有才能的。”
魏征点了点头,沉声道:“若是主公真的存了这份心思,那就应该早作准备了,要多花时间去培养两位公子,而不是自己成天在外,却只是让他们在家里,老实说,有时候我看得都有些心酸,两位公子看主公,称呼主公,不象是对自己的父亲,倒象是对个陌生人,他们从小就没了娘,您找的乳母也好,师傅也罢,不可能给他们父爱母爱,这个问题不解决,我只怕他们以后很难达到主公所希望的高度啊。”
王世充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看着已经快要落到地平线的月亮,幽幽地说道:“玄成,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觉得当皇帝,传子传孙,真的是件好事吗?”
魏征微微一愣,他从来没有考虑过此事,沉吟片刻,他开口道:“自上古以来,都是这样的,主公,你不会想要废掉这个传子传孙的规矩,学上古的那些圣王一样,搞什么禅让吧。”
王世充微微一笑:“你说做皇帝是为了什么?只是为了掌控天下,让所有人都俯首称臣,跪倒在自己的脚下,一边怕自己,一边想着如何夺自己的位置吗?那样的皇帝,当得累不累,比如杨坚,比如杨广,他们快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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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征的眼中闪过一丝疑虑:“主公,你这是怎么了?皇帝是天子,受命于天,坐这们位置上,掌握天下所有人的生杀大权,这是至高无上的权力,也是历朝历代所有皇帝的合法性来源,有什么问题吗?”
王世充摇了摇头,平静地说道:“不,玄成,你学贯古今,遍读史书,应该很清楚,所有皇帝的那些君权天授的神话,全是放屁,为了洗脱自己篡位反叛,夺取皇位的行陉而编造出来的,自从大禹的儿子启废了禅让,夺取了父亲准备让给他人的天子之位后,所有的皇帝,都是想着自己的无限权力,而忘记了最早的权力之源。”
魏征微微一笑:“主公的这个想法,魏某以前从没有听过,愿闻高见。”
王世充叹了口气:“其实最早的上古时代,我们的先民是一个个地部落,散居在天下各地,那时候野兽横行,人类的数量稀少,生存不易,要想活命,只有聚集在一起,集体行动,人类跟野兽最大的不同,一个是制造工具,可以用石块和树木为兵器,甚至制造弓箭,去和野兽搏斗,以维持生存。”
魏征点了点头:“不错,上古的时期,确实就是这样,洪荒野蛮,有时候我都很难想象,那些祖先们,是如何生存下来的。”
王世充微微一笑:“一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面对虎豹豺狼,绝大多数人,是根本无法与之搏斗的,即使手中有兵器,所以我们的祖先,学会了团结在一起,抱团求生,几十个人一起打猎,这样才能战胜那些猛兽,生存下去。那么问题就来了,谁来指挥,领导大家呢?”(未完待续。)
第一千零六十九章 禅让制的前世今生(二)
王世充把这些后世里中学政治课本里的内容信手捻来,可魏征却听得如天方夜谭一样,即使睿智如他,也不可能有超越这个时代的思想和见识,他点了点头,说道:“这个,所谓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即使是同样的一群人,也有能力高下之分,我想,就象那些草原上的蛮夷部落一样,有能力,强壮,聪明的人,总会脱颖而出,受到大家的拥戴,最后成为部落的首领吧。”
王世充点了点头:“正是如此,玄成,所以说最早的权力,不是什么狗屁骗人的君权天授,而是纯粹的能力过人,谁能团结和组织大家,打猎打得又多又好,让大家伙儿吃饱肚子,谁就是首领。”
魏征笑道:“不错,就跟草原上最初始的那些游牧部落一样,不是靠着血缘和传承,而是看谁最有本事,最能让大家吃饱穿暖,那就能让人拥戴,这就是早期的,最原始的军事首领制,只不过这一制度很快,就会变成传子传孙的制度。在草原上,弱肉强食,人的寿命又短,往往死的时候才三四十岁,儿子尚未长大,所以很多是让成年的,强壮的弟弟来当这个首领,这是他们和中原风俗不同的地方。所以我们中原人说他们匈奴,突厥人人面兽心,无礼义廉耻。”
王世充笑道:“可是我们中原最早的三皇五帝那时候,上古的神话时期,也就是跟现在的这些突厥人没啥区别,活着就是为了生存,生存就是为了活着,每天所求,无非吃饱肚子罢了,没太多对权力的想法,部落里的男女,只想着跟着一个有力的首领,有肉吃,所以从三皇到五帝。所有的这些部落,都不是传子传孙或者是传兄弟的世袭制度,而是能者而上,全看实力。”
魏征的嘴角勾了勾:“这些也只有在人心尚古。善良纯朴的史前时代才可能出现,主公,我感觉你的想法有点不切实际啊,所谓古圣先贤,上古圣王的那套。都不过是迂腐的儒生所讲的大道理罢了,并不切合这个时代,春秋战国时期,这些所谓的王道霸道之争,早已经有了结果。:
“主公您天资过人,应该知道当下的人心,早已经习惯了父死子继,再不济也是兄终弟及,以家庭为核心单位,以孝道伦常为整个社会的基本行为准则。在此基础上才会慢慢地扩大到家族,最后才是国家。要是您真的想复古,玩上古禅让的那套,只怕会不容于这个时代啊。”
王世充摇了摇头:“玄成莫急,咱们再来说说这个父死子继是怎么来的。据我所知,一直到舜和禹的时候,仍然是搞这套禅让制,而不是父死子继。”
魏征马上说道:“不,其实在尧的时候,就已经不是那种主公所说的。惟才是举的禅让了。古书上说得清楚,尧得衰,为舜所逐,而舜的晚年失去了权力。才会被大禹所取代,这时候已经不是你所说的心甘情愿的禅让制度啦。”
王世充点了点头:“是的,但是玄成,你要弄清楚一件事,当时的尧和舜在晚年时都有着权力,如果他们有意培养自己的儿子。不把这些建功立业的机会给舜和禹的话,那么未必会落得如此悲惨的结局。在我看来,尧和舜不过是贪恋权力,不肯放手,而不是想要传子传孙,但老君主上了年纪,自然是体力,精力不如年轻人,所以给更年轻,更有才华的一代新人强行取代,也是必然的结果。”
魏征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不错,主公,确实如你所说,这些上古圣君,还是比起时下的众多君王,要高尚许多。只是上古的部落总是不断发展,人口越来越多,部落也越来越大,后来还发明出了五谷,从此人类可以定居,农耕,不用再象以前那样渔猎游牧,居无定所。”
“于是我们的祖先,就从上古神话时代,进入了王朝时代,禹的儿子启,可不想自己的老父留下的权力再禅让给别人,他是开创了父死子继制度的第一个人,也建立了第一个夏朝,这便是以血缘传承,而不是以禅让来传承的一个重大历史转变,离今天也有三四千年啦。主公,恕我直言,上古的那套神话东西,听着美好,但已经不切实际了。”
王世充轻轻地摇了摇头:“玄成,我说了这么多,只是把以前的思路理了一下,为何上古先民不搞父死子继,,兄终弟及的这一套,说白了,是因为血缘传承,不能保证继承人还有其父兄的能力,还能带领整个部落,去生存,去发展。这才是上古的时候,军事首领的传承完全是看能力,他本身也不会有太大的特权,完全没有后世君王那种生杀予夺权力的根本原因。”
魏征笑道:“主公高论,但是那是上古,上古的时候,生存不易,只能惟才是举,要不然,全部落的人都要饿死,可是现在有了农耕,有了国家,就不需要君主一定要有这样的能力,开国帝王或者需要人中龙凤,但后世的君王多数只要中人之材,守城之主即可,并不需要那么厉害,所以大家都想着传子传孙,而不是把这权力让给外人。”
“再说了,就算是上古时期,军事首领的权力也是越来越大,到了舜和禹的时候,都已经可以直接斩杀其他部落的首领,换而言之,可以决定人的生死了,远不是三皇时期那种大家一起平分兽肉兽皮,完全平等的情况 。有了权力,尤其是生杀予夺的权力,又有几人可以不动心呢?”
王世充笑道:“玄成说得好,正是因为这权力使人有了私心,而且打猎或者耕作越来越容易,饿肚子,吃不饱的时候少了,甚至还可以有了食物的剩余,吃不饱可以存起来,这些食物的剩余,带来的就是分配的权力,这个分配权,多数集中在首领的身上。”(未完待续。)
第一千零七十章 禅让制的前世今生(三)
王世充缓了口气,对着一边倾听,一边凝神思考的魏征,继续说道:“这时候军事首领就不止是一个组织大家打猎的作用了,可以直接分配食物,甚至处死不听自己号令的人。”
“人一旦拥有了这样的权力,那就不想放弃,象尧和舜都是不想放弃自己的权力,而禹则更进一步,只怕他早就作了安排,让自己的儿子提前接班,掌握军权,这样不仅自己一生可以掌权,还能让儿子继续掌权,这就是禅让制被血缘传承制真正取代的根本原因。”
魏征点了点头:“确实如此,其实天地万物,都有私心,就连那些野兽,也都会向着自己的孩子,幼崽,而很少会去照顾种群里的其他幼崽,牛羊的小崽子,眼睛都不睁开,也会跟其他的兄弟姐妹们去抢母亲的乳---头,这些才是天地万物的本性。”
“上古先民之所以看起来无私,只是因为条件艰苦,非同心协力无法生存罢了,一旦条件改善,有了主公您说的这些什么剩余产品,那么权力就变得有用了,人也会有私心,首先就是用权力来确保自己,占据更多的利益,不仅要自己这辈子占,还要子孙万代占着,大禹和夏启不就是这样想,这样做的吗?”
王世充微微一笑,说道:“玄成,你说得对极了,人的私心,是随着剩余产品的出现而出现的,从此就有了等级,有了国家,一直到现在,即使现在的天下,不能提以忠为本了,因为改朝换代过这么多次,每一次都是作为臣子以下犯上,尽管历代开国君王都极力美化自己,把自己打扮成吊民伐罪,推翻暴君的英雄。但仍然改不了反叛的名声,忠既然不可取,就只有强调孝了,所以皇帝是家天下。而普通人家也是传子传孙,这才是我们这个时代的传统,对吗?”
魏征哑然失笑道:“主公,绕了半天,你跟我说这些尽人皆知的道理。又是为何呢?现在也不可能回到上古洪荒的时代,家天下,传子传孙这套理念,已经在天下实行了几千年,这才是人间正道啊,我们都是凡人,也不可能以一已之力来扭转乾坤,改变天下的。”
王世充轻轻地叹了口气:“可是权力已经让人异化,失去了所有的良知和道德,大禹的时候。还想着把权力传给子孙,让他们能世世代代地祭祀自己,供奉自己这个祖宗,可到了现在,嘿嘿,看看杨广这一家活宝,还有一丝一毫的手足之情,父子之义?为了夺权,兄弟可以杀,父亲可以弑。最后就是杨广这样毫无底线的昏君人渣上了位,难道这就是家天下所要的结果吗?”
魏征半晌无语,久久,才叹了口气:“听主公这样一说。以血缘为传承手段的家天下制度,是有极大的缺陷,可是几千年来都是如此,主公所担心,所忧虑的,一旦一个昏君或者暴君上位。倒行逆施,使天下士民不得安生,那最后就会天下群起而攻这个独夫民贼,最后的结果就是改朝换代。”
“石虎这个大魔头,弑亲而立,最后他的儿子们也是有样学样,互相残杀,活活把这个大魔头气死,石氏一族也是最后给人杀了个干净。今天的杨广,得位不正,暴虐凶狠,荼毒天下,这不也正是给了主公取而代之的好机会吗?”
王世充轻轻地摇了摇头,眼神中闪过一丝落寞与无奈:“是的,从理论上说,是可以如此,但这样一来,改朝换代就意味着尸山血海,人头滚滚,历次改朝换代,天下的百姓都要十死六七,甚至是生民百余一,为了一家一姓的权力内斗,害得天下万民受苦,这难道是应该的吗?”
魏征怔怔地看着王世充,不知应该如何开口,王世充继续说道:“当初上古的先民,聚在一起成为部落,是为了更好地抱团生存,推举首领,是为了有人能带大家保住性命。后来有了五谷,百姓可以定居,可以形成国家,不管是禅让还是父死子继,选出君王都是为了让国家的子民过得更好。”
“但若是君王没有能力,让天下大乱,这样的国家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与其强行扶持自己的子孙登上君位,结果为祸天下苍生,最终再给人推翻,非但自己家族毁灭,宗庙不保,而且害苦了天下百姓,这样做,就是真的为自己的子孙后代好吗?”
魏征叹了口气:“主公,你的意思是,以后即使得到天下,也想要禅让,让有德有能者居这君位,而不是传给你的子孙后代吗?”
王世充的眼中碧芒闪闪,看向了奔腾不休的辽河,轻轻地叹了口气:“如果我的儿子有这个能力,至少能做个守成之主,我当然是乐得把天下传给他们,肥水不流外人田嘛,但要是玄应,玄恕,仁则他们,以后一个个变成象杨广兄弟,或者杨广的几个儿子那样,那我还不如另选贤能,把权力交给他呢。”
魏征的眼中精光一闪:“主公,此事万万不可,交出权力的皇族,最后一定会给野心家所灭族,且不说你的子侄是不是会接受这样的决定,就是你所托付的人,一旦掌控了权力,那就相当于把刀子交到了人家的手上,主公你固然是心怀天下,情系苍生,但别人未必会这样想,更不会这样做。”
“就是号称贤明,仁善的先帝杨坚,还不是为了巩固自己的皇位,大开杀戒,他本是北周宇文氏的托孤重臣,皇帝的外公,太后的父亲,却在掌权之后把宇文氏的宗室三千多人斩尽杀绝,连自己的外孙也没有放过。即使杨坚这样的一代明君,面对权力,仍然是如此的冷血无情,主公又怎么能这样地轻信人心呢。”
王世充默然半晌,叹了口气:“看来想要改变这整个时代,还是太困难了点,现在说这些太早,咱们连起事都没起呢,还谈什么储君呢?搞得天下似乎尽在我等手上一样。玄成,此事以后再说吧,先聊聊接下来的动向。”(未完待续。)
第一千零七十一章 彻夜深谈
魏征松了口气,心中暗称幸运,看来是把王世充这个疯狂的念头给暂时制止住了,他也很惊讶,一向理智得可怕,心狠手辣的主公,居然会有这种上古圣君的想法,迂腐得让他不敢相信这还是自己所熟悉的那个王世充,但至少王世充暂时是听进了自己的话,看来以后还得找机会多多讽谕,早点把玄恕玄应这两个小子教成材,才是治本的办法。
魏征勾了勾嘴角,说道:“主公,你觉得接下来你会去哪里呢?是呆在这里继续护卫杨广的御营,还是会如你所愿的去山东?又或者,是会给分到于仲文或者是宇文述的手下,继续攻略辽东各城吗?”
王世充摇了摇头,说道:“萧禹跟杨广聊到三更多才走,显然是深谈,以此公的倔脾气,就算不喜欢我王世充,也绝对不希望杨广擅杀张须陀这样的忠良大将,他就算因为姐姐的原因,无法公开阻止我们,至少也想让大隋留下几个象张须陀这样忠诚可靠,又有能力的大将,来阻止将来我们的阴谋,所以萧禹一定会力保张须陀,杨广最后也会给他说服。”
魏征叹了口气:“主公,这件事上我不得不说,你又感情用事了,虽然说张须陀和你是多年交情,而且人品高尚,但越是这样的人,越是会成为以后我们的劲敌,这次难得有这么好的机会,张须陀私自发放军粮,这触动了杨广的底线,他最怕的不是百姓造反,而是手上有兵的将领不忠,如果主公顺水推舟,哪怕对此不置一词,也能让杨广心生狐疑,不说杀了张须陀吧, 就是夺了他的兵权,对我们也是好事一桩啊。”
王世充微微一笑:“是金子总会发光。张须陀之才,如果到了乱世,总有领兵平叛的机会,除非能置他于死地。不然没有什么区别的。我还真不希望张须陀就这么死了,以后未必不能把他收为已用的。”
魏征讶道:“主公,以后咱们可是要扯旗造反,建立自己的王朝,张须陀。麦铁杖这样的人都是大隋忠臣,怎么可能投向我们呢?”
王世充微微一笑:“事在人为,以后只要能想办法让别人弄死杨广,我们就可以扶持幼帝,挟天子而令诸候,咱们的出身太低,跟关陇世家的李渊,李密,杨玄感,还有出身兰陵萧氏的萧铣都不好比。在民间的人望又不如现在就扯旗上山的窦建德,徐盖这些人,所以只能走自己的路,用尽隋朝这面大旗才是。”
魏征点了点头:“主公高见,但这样操作的难度太高,而且如果杨广一死,隋朝没有明确的皇帝,也就是说不再有合法性了,这时候还要死抱着隋杨这面大旗,只怕会失了天下英雄的心啊。”
王世充摇了摇头:“这个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哪天杨隋这面大旗不管用了,咱们再换成自己的,在此之前,还需要这面大旗来收州占郡。拉拢象张须陀这样的忠直之士为已所用的。好了,不说张须陀的事了,你觉得刚才说的这几样里,杨广会选择让我去哪里?”
魏征微微一笑:“以我对杨广和萧禹的了解,他们最后一定还是会让你去齐郡的,不过。不太可能会让你和张须陀共存,你们两个,必须有一个要渡海去高句丽,在我看来,很可能会是主公你。”
王世充的嘴角勾了勾:“这又是为何呢?”
魏征正色道:“第一,张须陀是关中人,不习水性,所部也都是北方人,而主公你曾经渡海去过高句丽,虽然半途而返,但是有过经验,这点比张须陀要强。第二,萧禹是知道主公底细的,他也怕主公在齐郡会趁机扯旗造反,所以留下忠诚的张须陀,而让主公远赴高句丽,是最好的选择。”
“第三嘛,杨广并不是很清楚张须陀的将才,要不然打高句丽也不会带上他,而杨广却很清楚主公的领兵之才,这次主公不想在辽东打下去,他已经很遗憾了,有这么个机会让你去海路征讨高句丽,他又怎么会放过呢?”
王世充叹了口气,看着天边已经泛起的鱼肚白,说道:“玄成,你分析得很对,看来这回我是躲不过渡海远征的差事了。那么你说渡海之后,咱们怎么办?”
魏征的表情变得越发地严肃:“渡海作战,对主公就更是高难度的要求了,首先,主将来护儿,副帅周法尚,都是身经百战,熟读兵法的大将,绝非杨广这种猪头容易糊弄,而且他们的目的很明确,那就是打下平壤城,夺取灭国擒王的大功,他们也有这个实力,主公如果想要从中牵制,只怕很难。”
王世充点了点头:“是啊,确实不容易。”
魏征继续说道:“这第二,渡海远征,远离中土,可谓背水一战,后援是不能指望的,在这种情况下作战,无非两种情况,一种是将无偷生之念,士有必死之心,三军用命,一无往前,短时间内能靠着突然袭击,趁着高句丽的各路大军没有调集,平壤空虚之际,直接攻下,那可以建不世之功,但是嘛,对主公的计划,却是决定性的打击,高句丽若是一战而亡,只怕我们这辈子都没机会了。”
王世充微微一笑:“所以我早早地就提醒过乙支文德,他们也不是傻瓜,连北部大人的蛮族骑兵都向着平壤城那里运动,显然是作好了充分的准务,从辽东这里的高句丽军战斗力来看,虽然装备不如隋军,但士卒凶悍善战,弓强箭快,也不乏骑兵,若是严阵以待,来护儿的那十万海军陆战队,是不可能攻下平壤的。”
魏征点了点头:“这就牵涉到第二种可能,来护儿所部渡海而来,后援不给,粮食也不能长期坚持,所以只有速战速决,这就容易中敌的圈套,若是战事不利,旷日持久,那只怕前进失据,连退回来,都会很困难了。”(未完待续。)
第一千零七十二章 打假仗?打真仗?
王世充很认真地点了点头,远处的军营里,已经开始吹起了起床的集结号角,士兵们正懒洋洋地从各个帐蓬之中伸着懒腰,一边走出来一边穿着衣甲,各营的主将帅帐那里,有些已经开始点起卯来,王世充对着魏征说道:“玄成,时间不早了,咱们还是长话短说吧,那你看,我渡海之后,应该如何选择呢?”
魏征的眼睛眨了眨:“我想主公早就拿定了主意,不需要再来问计于我了吧。”
王世充哈哈一笑:“若是我想要全力帮来护儿,周法尚打下平壤,灭了高句丽呢?你觉得如何?”
魏征脸色大变,厉声道:“主公,你没在开玩笑吗,此事万万不可!”
王世充轻轻地“哦”了一声:“有何不可呢?”
魏征急道:“若是高句丽给迅速地攻下都城,那就是灭国了,一旦平壤沦陷,高句丽王高元被杀或者被俘,那高句丽就亡了,到时候辽东,沃沮(今天的俄国滨海远东区,包括海参崴和库页岛等,就是乙支文德的那个西部大人的领地),肃慎地区(吉林北部和黑龙江,外兴安岭一带,高句丽北部大人领地),还有汉江平原这个南部大人所在地,都会降服,杨广就等于迅速地平定了高句丽,大军班师回国内,我们还怎么可能有机会呢?”
王世充勾了勾嘴角,摇了摇头:“你确定高句丽其他四部会投降?就算投降了,杨广的这百万大军能撤得回来?”
魏征的脸色一变:“主公的意思是,高句丽地区不肯臣服,会继续战斗?”
王世充微微一笑:“那几乎是必然的事情,就象突厥人,非我族类,习俗迥异,即使一时靠武力压服,只要大军一退,当地的旧贵族一定也会拥立高句丽王室宗族。再次反抗。杨广要的不是名义上的臣服,是要高句丽世世代代给收回中原,在那里置郡县,设官长。象管理中原那样管理高句丽,玄成,你觉得那些个高句丽几百年的贵族,什么褥萨,大人。大对卢这些,会甘愿交出权力?”
魏征的眉头舒缓了一些,眼睛微微地眯了起来:“主公的意思是,杨广可以在战场上打败高句丽人,甚至取得他们名义上的臣服与投降,但不可能真正地控制高句丽,对吗?”
王世充满意地点了点头:“正是如此。所以来护儿如果打不下平壤,最多退军,杨广一切顺利的话能打下整个,至少是大半个辽东。到时候仅在辽东一地,就得放下至少三四十万大军常年驻守,不停地镇压各地的叛乱,辽东那里你也见过,根本没路。”
“从怀远镇到辽河,这几百里路都是泥泞不堪,车辆极难行驶,要靠着肩扛人挑才行,现在高句丽军撤离辽河一线,我看那条主要的大道。也一定会给他们破坏,宇文述等人又是各怀鬼胎,相互牵制,分道攻略各城。会于辽东城下,在我看来是个很难完成的任务,他们多半是打不下辽东城,只能占一些沿途的中小城市。”
魏征的嘴角勾了勾:“主公认为,辽东那里的大军和来护儿所部,是各打各的。没有联系,对吗?”
王世充的心中一动,这件事他还真的没怎么想过,魏征提到之后,他思索了一下,说道:“你的意思是,宇文述有可能会率军放弃辽东城,直接攻向平壤?”
魏征微微一笑:“主公,您觉得宇文述这样贪婪争功之人,会坐视来护儿取得独取平壤的大功吗?来护儿若是进展不顺倒也罢了,若是来护儿初战顺利,兵临平壤城下,宇文述就是轻装疾行,也一定会跑来平壤抢功的。”
“当年汉武帝征讨朝鲜的时候,左将军荀彘和楼船将军杨仆,就如同今天的宇文述和来护儿一样,一走陆路,一走水路,会师于平壤城下,结果二将争功,互不配合,甚至相互拆台,导致围攻平壤经年不克,若不是汉武帝最后派了亲信监军夺了二人兵权,只怕汉武帝的朝鲜攻略,也要以失败而告终,时隔近千年,历史难道不会再一次地重演吗?”
王世充点了点头:“你说得很对,宇文述绝对是这样的人,杨广更是这样的人,如果听说平壤旦夕可下,一定会派宇文述和于仲文率大军,舍了辽东城去攻打平壤的,如此一来,看来不用我出手,平壤也很有可能给攻破。”
魏征笑着摇了摇头:“不,主公,我不这么看,只从兵力和战斗力上看,高句丽军当然难敌隋军的铁甲精骑,但是隋军最大的弱点,不在面对面的拼杀,而是在于补给线太长,只可速战,不可持久。这次我看到宇文述等人的各军,都是从怀远镇那里取粮食,然后一路肩扛人提地运到这辽河前线,平均每个士兵的粮食和战具负重超过三石,即使有车运,也是苦不堪言,他们并没有能直接打到平壤城的补给,到辽东城几乎就是极限了。”
王世充微微一笑:“对啊,我也是刚刚想到这点,我在前军的时候,昨天还检查了一下,本来有四个月的粮食,在这辽河打了二十多天,也只剩百日之粮了,从这里到平壤,即使不打仗,只走过去,也要两个月以上,是根本不可能攻下的,除非,除非攻克辽东城,取得里面的大量军粮补给,这才有转攻平壤城的实力,但是恕我直言,渊太祚一代名将,辽东城又是非常坚固,就是打上一年,也未必能克啊。”
魏征点了点头:“但是主公,不要低估宇文述的争功之心,就算粮草不足,只要有攻下平壤的希望和利益刺激,也足以让他轻兵冒进,大不了靠掳掠来维持一路的消耗,只要与来护儿部会师,还怕来护儿敢不分他军粮吗?如果宇文述就玩这样的单程一波流攻击,那还真是有可能让他突进到平壤城下呢。”
王世充深吸一口气,大踏步地向着营地里走去:“那我们更是得加把劲,帮帮来护儿了。”(未完待续。)
第一千零七十三章 老朋友的会面
二十天后,齐郡,历城。
已入四月,气候总算转暖,这该死的天气,一如杨广远征高句丽的举动一样,都是数百年不遇,三月份整整下了一个月的鹅毛大雪,只可怜了那历城城外几十万住窝棚的饥民百姓,尽管张须陀动用了军粮赈济,但每天冻饿而死的人仍然成百上千,观之让人不忍卒睹,城外已经添了几千座新的坟头,开始还只是一个坑埋一个人,到了后来,干脆十几具,几十具尸体都扔进一个大坑掩埋,反正背井离乡,人命如草芥,也不知道姓甚名谁,从何而来。
张须陀站在城垛之上,一身将袍的王世充与之并肩而立,两人都是眉头紧锁,看着城外的一片惨象,让人无论如何都是难以介怀的。
王世充勾了勾嘴角,挤出一丝笑容:“老张(张须陀字果),这回真是靠了你的帮忙,才让此地局势稳定,来之前我就听说历城有二十多万饥民,可没想到亲眼一看,这饥民的数量不止四十万啊,若不是你开仓放粮,只怕早就会酿成民变了。”
张须陀轻轻地摇了摇头:“知道了历城放粮的消息后,四周各郡的百姓和灾民,都跑来这里了,甚至有不少是河北那里被盗匪洗劫,破坏过的地方的民众。所以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又多了二十万人,若不是你这回带了二十万石粮食前来发放,只怕我撑不过两个月,到时候上哪里弄粮,又要成大问题了。”
王世充哈哈一笑:“老张,跟我还这么客气什么,不过咱兄弟间可是实话实说,你这回的举动,至尊虽然嘴上不说,还褒奖了你,但我看得出来,他的心里是不喜欢你这样私放军粮的举动的,若是天下人人效法,别有野心之徒也趁此树立私恩,图谋作乱,那可就会动摇我大隋的根基了。所以你这件事,至尊也说了,是权宜之计,下不为例的。”
张须陀微微一笑:“本来我是做好了免官甚至杀头的准备了,至尊能不怪我,已经算是喜从天降,夫复何求?!”
王世充点了点头,说道:“不过还是很险,一开始至尊是想治你罪的,我和萧禹萧侍郎为你求了情,说明了厉害关系,至尊才放过了你,老张,这种事情下次千万别做了。”
张须陀摇了摇头:“我谢谢行满你的帮忙,不过这次让我不能释怀的是,元文都为什么一点事情也没有,反而得到了嘉奖呢?按说不处罚我的话,就应该治姓元的罪。可是这回我们两个都被嘉奖,元文都还升迁一级,转内史省去当侍郎了,这又是怎么回事?”
王世充轻轻地叹了口气:“老张,这至尊的驭人御下之道,你还是不明白啊。因为征伐高句丽的事情,天下的民力给用得太狠,遍地饥民,只要有人煽动和带头,就会成群结队地成为盗匪,这不止是你这齐郡一处,我这一路而来,河北,山东,还有两淮之地,听说都差不多这样,也就是北齐故地,尤其是山东河北这些地方,负担最重,变民也最多。”
张须陀的眼中闪过一丝无耐:“陛下雄心壮志,想要收复汉土,这是好的。但确实操之有些过急了,我原来来齐郡之前,也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但大军已出,又不可能半路退回,只能希望速战速决,早点结束外战,内抚百姓了。”
王世充笑道:“所以陛下是希望这些遍地的盗匪和民众,各郡的太守和通守们可以自行解决,我来的时候,涿郡已经设了通守,让李景李大将军的部将郭绚领兵,专门对付那些打家劫舒的盗匪,兵力也有万余,比起以前的州郡兵要强得多了,以后山东和河北的各郡,都会这样设通守以讨捕盗贼,尽量在州郡内息行解决,而不是动用朝廷的机动兵马了。”
张须陀的眉头一皱:“可是这等于把朝廷的兵力分散在各州郡了,以前的府兵是各州郡自行出壮丁,负担较轻,现在这么一搞,兵全是外地人,那负担不就要重了许多吗?”
王世充叹了口气:“这已经是陛下决定的事情了,你我多说无益。对了,至尊要你留守齐郡,代理这郡守之职,行通守之事,仍然是缉捕盗匪为主。至于渡海远征的事情,就留给我了。”
张须陀讶道:“怎么,这回由你出海?”
王世充微微一笑:“正是,圣命已下,要我靠这二十万石军粮赈济百姓,从中选出精壮之士入伍,然后带到高句丽去,作为来护儿与周法尚两位将军的后援,而你老张,则留守齐郡,继续平定叛乱。”
张须陀先是一愣,转而拍手笑道:“此计甚好,精士之士入了伍,去了海外,剩下的灾民都是些妇孺老弱,也闹不起来了。行满,真有你的,这个计策,是你献给至尊的吗?”
王世充点了点头:“至尊天纵英明,我只提了个开头,他就全明白了,后面的命令,全是他下的,只不过我这里只有人,没有装备,还要麻烦你张将军,打开府库,把装备分发给我新征的兵士才行。”
张须陀摆了摆手:“不用这么麻烦,救兵如救火,没了你的援军和粮食,来将军和周将军那里只怕会有麻烦,我这次放粮,已经耽误了半个月的时间,我看这样吧,你带上我的三万部下,明天就带上谷仓里的三十万石存粮,上路去东莱郡出海。而我这里留二十万石军粮即可,从那些灾民里现招兵,现训练,给我一年时间,足以练出一支可以平叛作战的精兵了。”
王世充的眼中闪过一丝得意之色,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张须陀的三万精锐,是他多年调教出的超级猛士,任何一个将帅都会垂涎,王世充之所以来历城一趟,就是打了这三万人的主意,能让张须陀主动开口提议,这让王世充喜出望外。(未完待续。)
第一千零七十四章 渡海远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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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王世充嘴上仍然说道:“哎呀,这怎么好意思呢,这可是你老张多年的嫡系部队啊,给了我,那你怎么办?”
张须陀笑着摇了摇头:“这支军队是大隋的,不是我张须陀的,本来他们也应该渡海征高句丽,不要给我一个人耽误了,这是兵符,行满你就不要推辞了。”
张须陀说着拿出了怀里的半块兵符,王世充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绿芒,一边说着:“哎呀,这怎么好意思啊。”一边熟练地把兵符接过,放到了自己的怀里。
张须陀笑了笑:“不过兵给了你,将校们可暂时不能给你,我还需要他们帮我训练新招的兵士呢,这点还请行满你谅解下。”
王世充哈哈一笑,摆了摆手:“没关系,不需要中层将校,我从你的军队里提升一级伍长,什长,队正,旅帅来指挥就行了,再说我也是带了亲兵部曲来的,这些人也能胜任指挥一职。”
张须陀点了点头:“如此最好,行满,事不宜迟,你还是早点上路吧,老哥我祝你此战旗开得胜,建立不世之功。”
王世充的眼中闪过一丝得意之色:“那兄弟我也祝张老哥在齐郡一切顺利。等我在高句丽得胜凯旋之后,再与老兄大醉三天!”
二十天后,高句丽,南津浦。
这里是离平壤只有五天路程的一处海滩港口,滩面非常宽阔,方圆二十多里的沙滩上,已经布满了隋军的营帐,而五里之外的内陆上,与之遥遥相对的,同样是连营数十里的大寨,高句丽军的旗帜。飘扬在各个分寨之上,两寨之间的一块五里多宽的草地上,已经堆满了上万具尸体,有些已经腐烂。散发着一股子难言的恶臭之味。
来护儿的面色凝重,站在营门口的一处高高的岗楼之上,看着远方的高句丽连营,在对方的营门口处,一个穿着双重铁甲。身高九尺,壮如熊罴,骑着一头黄斑恶虎的大将,正耀武扬威地在对方的营门口游走,他手中的一柄三尖两刃斧上,还滴着一滴滴的血珠子。
而在他身前,三四个小校正手忙脚乱地割着一员隋将的首级,如果再看仔细点,就可以发现,此人身后的高句丽辕门处。已经挂了十多个披头散发,表情各异的人头,都是隋军猛将,而一面用高句丽文书写,写着大大的“高”字的将旗,则高高地飘扬在高句丽的营前,上面被隋军将领的血,染得已经是一片殷红,隔着五里,都能闻到这股子浓重的血腥味。
一匹失去了主人的战马。悲嘶着从战场上跑回,直入隋军大营,来护儿长叹一声,狠狠地一拳击在这木栏之上。怒道:“想我十万大军,竟然找不出一个可以对抗这高建的勇士吗?”
那句骁勇凶悍的高句丽骑虎大将,名将高建,乃是高句丽国王高元的同胞兄弟,从小就力大无穷,吃虎奶长大。有异人传授其兵法武功,年及稍长,入山打猎,虎豹豺狼见之则避,曾赤手空拳地降服了王险山中的一只猛虎,以为自己的座骑,深为高句丽国王高元所信任,赐号为高句丽第一勇士。
这次隋军渡海而来,高句丽军也是早有准备,这高建带了十五万大军,就在这南津浦驻扎,来护儿大军上岸之后,本来还很得意,说本以为高句丽军只敢固守城池,以迎王师,没想到还敢出城列阵而战,吾必当一鼓破之!
可是事情的发展却出乎了来护儿的意料之外,两军正面相持,高句丽的御林军同样是装备精良,不仅弓强箭快,而且普遍装备铁甲长槊,更是有铁骑助战,打了一个月,隋军伤亡超过一万,却仍然无法突破高句丽军的防线一步。
情急之下,来护儿派人向高句丽军的营寨送出战书,要以双方勇士的决斗来定胜负,此举正中高建的下怀,因为高句丽军虽然也拼尽了全力,但连日来损失不下于隋军,更是无法象想象的那样驱隋军下海,仗打成了相持,但有这样一个单挑决胜的机会,是自命天下无敌的高建所希望的。
从三天前开始,隋军中就轮番出动猛士挑战高建,可没有一个是高建的五十合之敌,几天下来,那十几个挂成了串的人头,就是双方单挑的结果,高句丽军中愈发地士气高涨,而隋军则不免为之气夺。
来护儿的长子来楷剑眉一挑:“父帅,孩儿愿意出战高建,若不能胜,提头来见!”
来楷的二弟来宏急道:“大哥,你是长兄,这等事情,应该由弟弟先去才是。父帅,请让孩儿出战。”
四弟来渊摇了摇头:“二哥,你的武艺不如小弟,还是让小弟去吧。”
来护儿没有看这三个儿子,站在一侧,面沉如水的六子来整,却是一言不发,他深知论武艺,来整是所有儿子中最出色的,甚至连自己当年的武功,也不如现在的来整,可是反倒是来整没有请战,他摇了摇头,说道:“六郎,你看了这十几阵,有什么想法没?”
来整轻轻地摇了摇头:“父帅,我等兄弟的武艺,皆不及这高建,即使并肩上阵,只怕也并非其对手。”
来护儿的眉头一皱:“怎么,连你也没信心吗?我来家的祖传枪法,就数你学得最精了,也没办法克制此贼吗?”
来整叹了口气:“此人的武艺极为出色,更为难得的是,其人力大无穷,这两天与之交战的我军宋将军,刘将军,都是响当当的好汉,武艺也是非常高强,但是一力降十会,他们的招数被高建的力量所克制,所以最后还是死在他手上。孩儿自信枪法不亚于此人,但力量不及也,如果有一个力量可以与之匹敌的猛士相助,孩儿有信心将此人斩于马下!”
来护儿的眼中闪过一丝无奈:“可恨,前几年让那秦琼去了张须陀的帐下,要是秦琼在,也不至于让此人嚣张了!”
王世充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来大帅,虽无秦叔宝,但我给你送来了费青奴,可斩此人!”(未完待续。)
第一千零七十五章 高句丽悍将
来护儿的脸色一变,转过了头,只见王世充一脸的风尘之色,嘴唇边都给海风吹脱了皮,露在外面的皮肤上,尽是裂口,许多地方白花花的一片,显然是海风吹过后在脸上干化的盐霜,在他黑色的卷曲胡须上,一块块的白色斑点,远远看去,就象是生了白癫疯一样,让人暗自心惊不已。
来护儿先是一愣,转而哈哈大笑起来:“王行满,怎么是你来?原来不是说是张须陀过来接应我们的吗?”
王世充微微一笑,从怀中摸出了一道黄色的绢帛诏书,板起脸来:“右翊卫大将军来护儿,检校左候卫大将军周法尚接旨。”
来护儿与周法尚等人连忙收起笑容,下跪拜伏于地:“臣接旨。”
王世充摊开诏书,念了起来,无非是勉励前线的将士作战英勇,现特派虎贲郎将,检校右候卫大将军王世充,率精兵与粮草来援,以为后继,归来护儿节制,前线众将,需同心协力,共同破贼,攻陷平壤城之日,将升三级,兵赏万钱云云。
来护儿和周法尚面无表情地听完这道诏书,磕头谢恩之后,纷纷站起了身,王世充收起了笑容,看着眼前的战场,说道:“来大帅,看来战况不是很乐观啊,本以为你现在至少应该打到平壤城下了,没想到还是给困在这南津浦滩头,不得前进一步啊。对面那又是什么情况?”
来护儿叹了口气:“说来也怪了,高句丽人好像是早有准备,知道我们要走海路进攻似的,在这里早早地布下了防守。而领头的大将,正是高句丽国王高元的弟弟高建,此人有万夫不当之勇,看看他胯下那头猛虎,就知道此人之凶悍,我军正面强攻,交战数日无法突破。于是就改为向他挑战,结果先后折了十余员猛将,也无法胜过此人,三军为之夺气啊。”
王世充看了一眼台下的隋军将士。一个个都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的样子,远不如辽东隋军那种斗志昂扬,闻战则喜的样子。看来连日来的失败,对士气的影响不小。加上这支部队本就是以江南兵为主,战斗力不如以关陇世家子带队,征发自关中的那些精兵强将,打成这样,也是可以理解的。
王世充看了看远处,正骑着猛虎,耀武扬威的高建,隔了五里看去,此人依然是威武雄壮,一身至少双重的铁甲。也完全掩饰不住他那身发达的肌肉,手中的三尖两刃刀,光是枪杆就足有壮汉的手臂那么粗,看起来足有百余斤重,若非他的手大如蒲扇,拳头合起来如同半个西瓜那么大,又怎么能握得住呢?也只有如此的壮士,才能胯下猛虎,手中神兵,以一夫之力。独挡十万隋军!
王世充即使看到高建,也不由得心中喝了声彩,这样雄壮的勇士,平生罕见。只怕自己手下的单雄信,刘黑达,杨公卿,王仁则等,都不是对手,费青奴这个一身蛮力的家伙。力量上也许能扛得住,但看那人用的乃是枪槊类的兵器,显然技巧上更胜一筹,不是费青奴的一把长柄长山斧可以敌得住的,若不是此人是敌国宗室,还真想要收服到手下呢。
王世充笑着转头看向了一直站在自己身边,瞪着铜铃大的眼睛,直视高建的费青奴,笑道:“怎么样,青奴,跟此人打,可有胜算?”
费青奴的嘴角勾了勾,他的脸色不是太好看,这一路海上颠跛,让他这个旱鸭子可是吃足了苦头,每天都要向着大海交几顿公粮,他的声音不象以前那样中气十足:“王将军,等俺,等俺歇上一晚,有了力气,定斩此人于大斧之下!”
来护儿哈哈一笑,说道:“久闻麦铁杖将军麾下有一员费姓勇将,脸生青色胎气,号青奴,有万夫不当之勇,霸王举鼎之力,一直无缘得见,想不到这回也跟着王将军你来了啊,有费将军在,当无虑矣。对了,王将军,老麦这回还好吧,他怎么没跟你一起过来呢?”
王世充的眼中闪过一丝黯然之色:“麦将军他,他在辽河前线,战死了!”
此言一出,在场诸将皆动容不已,周法尚和麦铁杖同样是南方出身,平时最是要好不过,一下子抓住了王世充的肩膀,睁大了眼睛:“王将军,你说什么 ?老麦他,他战死了?!”
王世充长叹一声,点了点头,把辽河一战的经过简要地说了一遍,听得在场众将唏嘘不已,而费青奴更是热泪盈眶,脸上泪水横流。
听完辽东的战况之后,来护儿长叹一声:“老麦为国壮烈捐躯,也算是死得其所,所幸我军最后还是打过辽河,击毙高句丽大帅杨千寿,也算是为老麦报了仇。诸位,辽东那里 ,我军在付出了重大牺牲后,终于突破天险,打过辽河了,可我们现在还被挡在这海滩之上,寸步难前,我们对得起至尊,对得起这些战死在这里和辽东的兄弟们吗?”
所有的将佐们都惭愧地低下了头,来整咬了咬牙,抬头朗声道:“大帅,末将愿领命出战,与那高建搏命!”
来护儿满意地点了点头:“很好,勇气可嘉,可是你这样上阵,白白送了性命,于我军无益。这样吧,费将军也是猛将,应该可以正面为你挡住高建,你和他配合,从旁侧击,以二战一,取他性命即可!”
王世充笑着摇了摇头:“这高建也不是傻瓜,他不会身陷死地,再说他离营门口这么近,我们的人估计很难以二对一的。需要诱他接近我方营寨,然后以青奴打正面,六将军从旁杀出,断其归路,方可取他性命!”
来护儿笑道:“王将军言之有理,只是这高建,弓马娴熟,我军有刘将军,也号称快马神箭,与之对射,却死在他的箭下,要想诱他过来,实在是难上加难啊。再说,打了这么多阵,还没看清这高建的武功路数呢。”
一个有些稚嫩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小的愿意上阵一试,即使敌不过高建,也一定能为大家试探出这姓高的招式套路出来!”(未完待续。)
第一千零七十六章 徐世绩请战
众人循声望去,却只听到一个低沉的声音怒骂道:“混蛋,你小子懂什么,这是军机要事,哪有你插话的份!还不给我闭嘴!”
王世充一眼望去,心猛地一沉,只见徐盖换了一身鹰扬郎将的打扮,正在对一个旅帅模样,唇红齿白,英气逼人,全身披挂的少年大声呵斥着,二人目光相交,不约而同地愣了一下,紧接着挪开了目光,装得象不认识的样子。
王世充实在是有些吃惊,本来他还一直纳闷张须陀在齐郡剿匪平叛,这徐盖却是一点音信也没有,他这回去东莱的时候还特意派单雄信去暗访过徐盖的老家,却早早地发现已经人去庄空,甚至都开始长起杂草了,王世充本还以为徐盖带着庄客们也去占山为王,却没想到他却在高句丽出现,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形容这对恩怨纠缠了数十年的老冤家间的关系,只能感叹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出声的那少年正是徐盖的儿子徐世绩,他眼见这些天隋军众将单挑那高建,一个个战死沙场,却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想要一试,听到上面的众将们正在请战,一时间按捺不住,出声秀了一把存在,却是惹得自己的老爹又急又气,若不是在军营之中,早就对这个不守规矩的儿子拳打脚踢了。
来护儿看到徐世绩这少年英杰,身高八尺,虎背熊腰,一表人材,心中暗地称奇,这些大将阅人无数,只从外表和扶持,往往就能判断一个人的勇武,看这少年,不过十六岁左右,却是难得的少年英雄,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气势,看样子还真能和这高建过过招儿呢。
来护儿沉声道:“徐将军,这是怎么回事?何人喧哗?”
徐盖连忙说道:“犬子无礼。在营中喧哗,惊扰了大帅,末将一定多加惩戒。”
来护儿笑着向王世充一指徐盖父子:“王将军,这位是徐盖徐将军。乃是山东曹州地界上响当当的豪杰,我们大军经过曹州地面时,徐壮士带了全庄上下一千多庄丁来投军,都是响当当的壮汉子,全都给徐壮士训练得与军队一般无二。”
“而且徐壮士还奉上万石军粮。人家可是变卖家产,抛家毁业来投军啊,至尊有过旨意,募天下壮士为骁果,加官授职,所以我就给徐将军一个鹰扬郎将的职位,让他专门统领这一营将士,上陆以来,徐将军也是冲锋在前,斩获颇多。为我军各营之楷模啊。”
王世充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耐人寻味的光芒,看着徐盖,点头道:“徐将军好生眼熟啊,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徐盖也跟着笑了笑:“这位将军是?”
来护儿一指王世充:“这位王世充王将军,是我大隋著名的智将,平南陈,逐突厥的英雄,也是检校右候卫大将军,这次特来率援兵及粮草前来助阵我军的。徐将军,不可失了礼数。”
徐盖的脸色一变,冲着王世充恭敬地行了个礼,装着象是第一次见面似的。恭声道:“末将徐盖,见过王大将军。”
王世充笑着回了个军礼,说道:“徐将军,你我一见投缘啊,看着你总觉得面熟,请问我们是否见过面呢?”
徐盖摇了摇头:“人海茫茫。在下不记得在哪里见过王将军,也许王将军见过与在下生得相似之人吧,嗨,末将这张脸,也是个大路货,王将军见过象在下的,不足为奇。”
王世充微微一笑:“徐将军率全庄壮士投军,为何不北上涿郡,直接跟随御驾,而是要跟着来将军的部队,偏师出海呢?”
徐盖哈哈一笑:“末将所在的地方,乃是穷乡僻壤,消息闭塞,在知道我大隋发雄兵百万征讨高句丽之后,立即就变卖家产,拉上有意从军的壮士们投军,这不,一出来就碰上了来将军的大军,来将军大名,即使徐某远在他乡都是如雷贯耳,有跟随来大将军建功立业的机会,又怎么能错过呢?”
王世充笑着点了点头:“原来如此,远在异国他乡,你我却是能见面,实在是缘份非浅啊,回头王某定当摆下一桌酒宴,你我把酒言欢,交个朋友,如何?”
徐盖的脸上摆出了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笑道:“那是徐某三生有幸,敢不从命!”
来护儿哈哈一笑:“老王,怎么,一来我这里就从我这儿想要挖人啊。我可不答应,徐将军的昌字营乃是我这里的头牌,可不能轻易给了你。”
王世充笑着摇了摇头:“哪里哪里,我只是想结识一下徐将军这样的朋友罢了,别无他意。哦,对了,这位少年将军,可是徐将军的公子?”
徐盖的头皮一阵发麻,咬了咬牙,说道:“正是犬子世绩,小孩子一腔血气之勇,说话口没遮拦,各位大将军可别当了真。”
王世充笑着摇了摇头:“徐将军,你这话就不对了,俗话说得好,军中无戏言,令郎看起来少年英雄,一表人材,想必身怀绝技,王某也很想见识一下令郎的武功呢。这高句丽的大将,又是国王之弟,若是能斩于马下,对面的十余万高句丽部队必将不战自溃,放着这等大功不去取,这与将军渡海来此的目的,也不符合吧。”
来护儿不知二人恩怨,“嗨”了一声,拍了拍王世充的肩膀,说道:“行满,小孩子的一时戏言不能当真,这可是徐将军的独子啊,万一出了闪失,怎么得了!还是算了,我这里还有不少猛将,到时候上前与那高建交手几招后速退便是,保管能让费将军看清楚对方的招式。”
徐世绩勾了勾嘴角,朗声道:“各位将军,小的刚才出声求战,绝不是一时冲动,这些天小的遍观这高建的每一次出战,对他的武艺和力量,已经有了体会,小的自信,即使打不过他,也可以全身而退。绝不会辱没我隋军军威的!”(未完待续。)
第一千零七十七章 帮手单雄信
王世充本来也只是想要出言相激,让徐盖跪地求饶,折煞他的锐气罢了,他一看那高建就知道,大概也只有杨玄感这个肌肉练到脑子里的家伙才能与之对抗,此外张须陀和宇文成应该也可以抵挡抵挡,除此三人外,就是费青奴,秦琼这样的猛将,也难说能和他单挑,就连以武艺高强,槊法精妙闻名于世的来家将们,尤其是六郎来整,都不敢在这种时候挺身而出,与之对战,更不用说徐世绩了,他这模样也就十六七岁,就算从娘胎开始练功,也不可能是高建的对手。
但是王世充看着这徐世绩的模样,又是格外地坚定自信,突然间感觉到这人不象是在大吹牛皮,更不是一时血气之勇,而似乎是有了很充足的把握和自信,才敢开口应战,这让他一时间又不得不对这个以阴郁多谋而见长的徐盖之子,起了新的认识。
只见徐世绩微微一笑,说道:“各位将军,这里是军营,小的虽然位卑职低,年龄尚轻,但也知道军中无戏言的道理,刚才所说,并不是一时信口开河,而是小的这些天来见识多了这高建的武功,很清楚他的优势与弱点,有充分的自信,在他的手下,至少可以保得一条性,这才敢开口挑战的。”
来护儿笑道:“怎么,这么多猛将都在高建手下送了性命,没人能挺到五十合以上,你这小小年纪,倒是比那些勇将都要强吗?”
徐世绩摇了摇头:“不敢,小的现在的武艺,在这十几个人里,也只能算中游,刚才被斩杀的黄将军,小的就比不过。”
来护儿的眉头微微一皱:“徐军校,你是在愚弄上司吗?你本事不如这些将军,又怎么可能胜得过那高建呢?”
徐世绩平静地说道:“小的没说要胜过他,小的只是说。能在这高建手下走上百十来个回合,让费将军和六将军能看清楚他的武功路数,找出破敌致胜的办法。小的不需要胜,只需要拖。这点小的还是自信能做到的?”
来护儿的眉头舒展了一些,点了点头,他这一生阅人无数,尤其是形形色色的勇将俊杰,见识得太多了。这徐世绩给他的第一眼感觉,就是神华内敛,少年老成,虽然他的身形还稍显单薄,力量上显然不是高建的对手,但看他持枪的威势和明显粗壮的上肢和腰围,就知道此人的枪法精湛,马上功夫了得,如果只游少击,多用巧劲。没准还真的能跟高建打打呢。
来护儿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不错,果然是英雄出少年,看来你有足够的准备和把握了,那么就辛苦你走一趟了,徐将军,你的意下如何呢?”
徐盖也知道自己的这个儿子极有城府,并不是冲动莽撞之人,而且他的武艺早就冠绝全庄,从小就得高人指点。一杆白龙银枪,即使王薄和格谦这两大高手都在他手下走不过三百个回合,事到如今,阻止也是无用。只得叹了口气,说道:“一切但凭大帅安排。”
徐世绩突然开口道:“来大帅,小的还有一个不情之请,还请满足。”
来护儿笑道:“说吧,你还需要什么,只要本帅能做到的。一应照准。”
徐世绩看着远处的高建,说道:“小的有自信可以在那高建手下走上一百五十个回合,但再打下去,小的力量不足,只怕就得走马而退了,那高建不仅力大无比,刀法精湛, 而且有一手好箭法,我军号称神箭镇江南的刘将军,也在和他较量箭法时落败而亡,所以小的在败退的时候,只怕会遭到他的弓箭毒手。”
来护儿的眉头微微一皱:“那你的意思是????”
徐世绩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这让他在一众满嘴黄板牙的军汉中显得格外的逸群绝伦,他看了一眼王世充,笑道:“小的需要一位箭法高强的将军,能为小的在一边掠阵,若是小的不敌后退,那高建想要开弓伤人时,这位将军可以从旁相助,掩护小的撤退。”
来护儿点了点头:“这个要求不过分,你挑吧,本帅这里所有的将官,只要是你需要的,都可以派去助你一臂之力。”
徐世绩的目光从一众将校的脸上扫过,最后停留在了站在王世充身后,全身甲胄,一头红发的单雄信身上,微微一笑,开口道:“久闻王将军手下有一员护卫,号称赤发天官单雄信,威震北方绿林道儿,胯下赤火驹,一杆黑槊逸群绝伦,两杆铁胎弓左右驰射,让各路盗匪闻风丧胆,敢问这位壮士,就是单英雄吗?”
单雄信先是微微一愣,转而哈哈大笑起来:“某正是单雄信,徐兄弟也听说过在下的名头吗?”
徐世绩点了点头:“江湖上单大哥早就是传说级的英雄了,您大战雁荡山群盗,笑傲贺连山马匪这些事情,早已经在大江南北的道儿上了偏,赤发天官单三爷,大名如雷贯耳,就是连我们那穷乡僻壤,也是人人景仰呢。”
单雄信这些年作为王世充的商团头号护卫,走南闯北,恶战无数,确实是在江湖上名头响亮,听到这里,心里如同灌了蜜糖一样,抚须眯眼,笑容满面:“那都是江湖上的朋友们抬举的,不作数,不作数。”
徐世绩的眼睛落在了单雄信背上的两把巨大的,漆黑的铁胎弓上,笑道:“单大哥的神箭之名盖世,曾经箭毙沙丘道上的马匪沙里飞,更可左右开弓,来回驰射,您那个飞将之名,也是从此而来,所以小弟不才,还有劳单大哥能赏脸为小弟掠阵。”
单雄信不假思索地回道:“没有问题,徐兄弟尽管放心,那高建若是想射你,但凡有一枝箭落到你身上,我单雄信的脑袋也就不要了。”
周法尚突然说道:“单壮士的神箭盖世,本将也一向有所耳闻,只是既然如此,何不在徐军校跟那高建大战时,找机会突发冷箭,直接取了那厮的性命呢?”(未完待续。)
第一千零七十八章 双英出阵
单雄信摇了摇头,傲然道:“暗箭伤人,单某一向不屑为之,即使是敌将,也应该堂堂正正地阵前斩杀才是,不然算不得英雄好汉。”
徐世绩微微一笑,说道:“回周副帅的话,高建其人,力大无比,而且反应敏捷,不是看上去那样因为一身肌肉而影响了机动性,如果不是在他受伤或者力力用尽的时候出箭射他,只怕即使是以单大哥的神箭绝技,也难伤到他分毫,而且冷箭伤人,为英雄所不耻,单大哥在江湖上响当当的名头来之不易,切不可为了小的挑战而落下不好的名声。”
周法尚的嘴角勾了勾:“那你的意思,只是你在败退的时候,要单壮士为你掠阵,那个高建若是射你,就由单壮士回射,以压制其人 ,掩护你撤退,对吗?”
徐世绩点了点头:“正是如此,小的这一战不求能胜过那高建,一来也让他知道我中原有人,不得狂妄,二来嘛,也是更重要的,就是为了让费将军和六将军看清他的招数,明天若是再战,必取此人首级!”
王世充一直在一边冷冷地看着这徐世绩,越看越觉得此子少年老成,精于算计,小小年纪,这等智谋和见识,却已可称人中俊杰,单雄信是豪放粗犷的义薄云天之士,这小子上来就一口一个大哥,传说的,让在自己这里多少有些不得志的单雄信极为受用,三言两语,就好得跟兄弟似的,实在是可怕,自己本来还想让高建来教训一下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顺便打击一下徐盖,可现在看来,自己倒是要防备单雄信这个金牌打手给这小子勾引过去了。
王世充干咳了两下,说道:“我看今天天色也不早了,要不然改天再战吧。那高建连胜几场,现在士气正旺,还是小心为上。”
徐世绩笑着摇了摇头:“正是因为这样,才不能让我军将士带着沮丧之情渡过这一晚上。小的这就请命出征,还请大帅批准。”
来护儿很满意徐世绩的这股子气势,点了点头:“嗯,很好,本帅准了。来人,给本帅温两爵酒,本帅要为二位壮士践行!”
徐世绩笑着摇了摇头:“不用了,请大帅继续温这酒,等小的和单大哥回来时,再与大帅对饮!”言罢,他笑着对单雄信说道,“能得单大哥相助,小弟真是三生有幸,有劳了!”
单雄信哈哈一笑:“徐兄弟。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本来应该是由我去对战这高建的,可是给你抢了先,没事,若是有一箭落于你身,我单雄信提头来见!”
徐世绩的眼中闪过一丝感激与喜悦,也不多话,干脆利落地一转身,撩起战袍,倒提着白龙银枪,大步流星的向着寨门的方向走去。单雄信看了一眼王世充,王世充笑着上前,给他系紧了领口的束带,轻声道:“雄信。多加小心!”
单雄信点了点头,说道:“将军,你就瞧好吧!”
随着二人的身影消失在远方,来护儿突然沉声道:“传我帅令,打开营门,让二将出去。擂鼓助威,全军将士要齐声呐喊,以壮二位勇士声色!”
少顷,两匹神骏的坐骑,俱是高头大马,一红一白,高大雄壮,载着两员勇士,奔驰在布满尸骸的草场之上,左边的徐世绩,已经戴上了一具恶虎面当,双目炯炯,一手拉着座下浪里白花的缰绳,一手倒提白龙银枪,此枪长约九尺,枪头三棱尖刃,锋锐无匹,一团如火如血的鲜红色枪缨,随风飘扬,而他全身上下亮银锁甲,白色盔缨,任谁见了,都会恍惚间觉得此乃当年西凉锦马超再世,端地是杀气腾腾,英气逼人。
而另一边的赤火驹上,坐着的正是号称飞将军的单雄信,他没有戴面当,赤面之上,两颊的连鬓刚髯,根根倒立,只有面对强敌之时,他才会有如此的表现,一根赖以成名的,通体黑色的丈八骑槊,被他单手托举着,两根玄铁打造的铁鞭,挂在马鞍的副武器架上,正是冲锋陷阵时所用的护身副武器,一般人只要碰到点就脱皮,沾着就没命,而那两部四石铁胎大弓,更是稳稳地挂在鞍鞯的两侧,五十杆长杆狼牙箭,已经装在他背后的箭壶里,一大片白花花的羽毛露在了外面,透着一股无言的杀气。
高句丽那边,本来高建已经拨转了虎头,准备回寨了,今天又杀了隋军三员大将,尤其是最后的这名使狼牙棒的郑将军,武艺也是好生了得,很是耗了他不少功夫,才抓住机会一刀刺穿了他的面门,将之斩于马下。
高句丽军一阵高过一阵的呼喊声让高建有些沉醉其中,他很享受这样的山呼海啸,从小以来,他就被师父和父王教育,他的位置从来只在沙场,不在大内,与那些复杂黑暗的政治斗争相比,他更愿意当个纯粹的军人,作为一个男儿 ,驰骋沙场,才是最快意的事情,而这次隋军征高句丽,就终于能一偿他的所愿,让这位高句丽第一勇士笑傲沙场,享受本方将士们的欢呼。
只是沉寂已久的隋军营寨方向,突然也传来了一阵阵山呼海啸般地吼叫声,几万个喉咙齐声地发出震耳欲袭的呐喊,而上百面战鼓被擂得震天价地响,鼓声和军人们的吼叫声混合在一起,汇成了一波接一波滔天的巨浪,滚滚而来,竟然一时间压制住了高句丽军的欢呼声。
高建慢慢地转过了马头,他的脸上戴着一张冷酷无情的战神面具,黄金打造,面具之后,一双血红的眼睛,如恶狼般地警惕,散发着浓浓的杀气,郑将军的鲜血和白花花的脑浆,刚才溅满了他的面具,这会儿正顺着面具,汇成了小溪,一道道地向下流。
一股强烈的血腥味道刺激着高建的神经,他不自觉地伸出舌头,舔了舔这道血浆,咸咸的,腥腥的,刺激着他的杀心和兽性,他的嘴角边勾起一丝残忍的笑意,对着已经冲到百步之外的隋营二将用汉语,吼道:“来者何人,报上姓名,本帅不斩无名之辈!”(未完待续。)
第一千零七十九章 初生牛犊不怕虎
徐世绩的双目如电,他一眼就看到了高建身后的那面大旗杆上,挂着的那一串隋将的人头,一个个都带着不甘之色,死不瞑目,却绝无恐惧,他这几天亲眼看到了这些同袍是如何一个个牺牲的,可以说个个都是好汉,技不如人,但不输气势,这也是他敢于冒险一战的最主要原因,虽然这回来高句丽 ,说白了是全家躲避祸事,但毕竟大家的血管里流淌的是中国人的血,又正值少年热血之时,眼看异族战将肆虐,又怎能不拔枪而起,挺身一战呢?!
徐世绩朗声道:“小爷姓徐,名世绩,乃是来大帅座下小校,奉我大帅之名,特来取你性命!”
单雄信也冷冷地说道:“高建,某乃赤发天官单雄信,今天护卫徐兄弟,在旁掠阵。”
高建先是一愣,徐世绩一开口,那稚气仍未尽脱的声音一下子就暴露了他的年龄,他哈哈一笑道:“原来是个娃娃,怎么,来护儿手下无人了吗?不是听说他的几个儿子挺能打,怎么,自己的儿子舍不得,却要你这娃娃来送死吗?”
徐世绩冷笑道:“高建,休得目中无人,想当年你高句丽被鲜卑慕容氏前燕打得死去活来,不仅丢了平壤,连太后都成了俘虏,慕容氏前燕打先锋的两员小将,就是十四岁的慕容恪和十三岁的慕容垂,此二人虽是夷狄,也终成一代名将,杀得你高句丽是鬼哭狼嚎,无人能敌,我中华地方万里,人杰地灵,难道还出不了慕容恪,慕容垂这样的少年俊杰,来取你狗命吗?”
高建的眼中杀气一现,当年前燕军攻陷平壤,掠走太后。发掘高句丽历代先王的灵柩,逼得高句丽国王俯首称臣,这是高句丽建国几百年来从未有过的奇耻大辱,却被这个隋军小将就这样当着自己的万千将士说了出来。他的心里一下子怒火万丈,看着徐世绩的这双血红眼睛瞪得大大的,就象是要吃人一般。
徐世绩早就有准备,就是要激怒高建,从前几天的交手情况看。此人本性急躁,虽然学得绝顶的武功,但仍然是有破绽可寻,今天一战,他根本就不准备和高建正面硬碰硬的比武,只求用灵活的身手与之游斗,激他把所有的杀招使出,好让明天对战的费青奴与来整有充分的机会取胜。
高建怒道:“小子无礼,竟然侮辱我高句丽先王,只是不知道你的嘴尖舌厉。手下却有没有这真功夫呢!你们两个一起上吧!”
单雄信冷笑道:“我中原英杰,打你个小国之将,还要以二对一,你也太看得起你自己了, 某今天只掠阵,不出手,你若是能杀了徐兄弟,某再来跟你打过,否则,某绝不出手!”单雄信说完。一转马头,撤到五十步外,把黑槊向着地上一插,左手持起大弓。右手拿着一根羽箭搭上了弦,作好了随时出手的准备。
高建冷笑道:“原来是要暗箭突袭啊,老子见得多了,没关系,你要觉得有本事就来射我好了!姓徐的小杂种,拿命来!”
他话音未落。双腿重重一夹胯下猛虎的肚子,老虎发出一声震人心魄的厉吼,一跃而上,伸出前爪,狠狠地就向着浪里白条的侧腹背,连同徐世绩的右腿,一爪劈下。
这一招是高建惯用的一招,他骑虎多年,早已经人虎合一,甚至心意相通,连这猛虎的许多攻击动作,也融进了他的招数之中,与战马相比,这只猛虎的高度不足,但身长九尺多的高建的个子能弥补这一不足,而这猛虎在下三路可以咬,劈战马的腿和腹部,还可以发出虎吼声震慑敌骑,隋军被杀的那些猛将,倒是有一大半是被这猛虎伤到了坐骑,乱了枪法后才给高建寻机击毙的。
不过徐世绩早有准备,这几天他见多了这样的招数,一看那猛虎跳了过来,马上挺枪一刺,直刺虎头,这猛虎半通人性,也知道他的尖牙利爪,还对付不了这钢铁长枪,爪子伸到一半,连忙就缩了回去。
可是虎爪虽缩,高建的三尖两刃刀却是已经杀到,带着呼啸的风声,撕裂着空气,卷起一阵巨大的气流,直冲徐世绩的腰间横扫。
徐世绩虽然以前也见过这高建的招数,但只有自己亲身经历了,才知道这一横扫之力是多么地可怕,离了自己足有两尺远,那劲风就已经透过自己的护身腰甲,扫得腰上一片刺痛,曾经有过三人,面对这一招,不约而同地选择了硬挡,结果一个人直接给打下马来,接着一刀就要了命,另一个给打成内伤,鲜血狂喷,二十合后就被刺于马下,就是最好的那个郑将军,也是给震得虎口迸裂,上来就失了先机。
徐世绩早就打定了主意,绝不与这高建正面斗力,那是以短击长之举,殊不明智,他的双腿一夹马腹,一拉马缰,浪里白条如通灵性一般,居然横着向边上跳出七尺远,刚才还近在眼前的三尖两刃刀,带着巨大的风声,从徐世绩的身边两尺之处横扫而过,完全没有碰到他的人。
徐世绩一闪得手,这一个回合算是平分秋色,高建的面具后脸色微微一变,这一套虎爪加横扫的招数,隋将中徐世绩是应对最好的,他这样一横跳,还保持着攻击的可能,只是两人之间隔了足有丈余,他的那杆白龙银枪看起来只有八尺彻底,是够不到自己的,高建飞快地掉转虎头,准备下一招冲击。
徐世绩的眼中冷芒一闪,一按枪上的机关,枪杆猛地一伸出,足足向前涨出四尺,高建只觉得一股森冷的寒气扑面而来,转眼之间,那枪尖和血红的枪缨就冲到了他的面前。
高句丽的技术和冶金水平远不如中原地区,无法做出这种可伸缩的弹性钢材,饶是高建身经百战,也是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吓得浑身出了一身冷汗,连忙一扭头,那枪尖堪堪地从他的脖子边刺过,甚至这道凌厉的枪气,还在他的脖子上开了一道细细的血口子。(未完待续。)
第一千零八十章 大战高建
高建出道以来,哪曾受过这样的打击,徐世绩的嘴角边勾起一丝微笑,双手撑着枪尾,全力挥舞,那一丈四尺长的枪头,如同毒蛇吐信一般,不停地绕着高建的脖子来回抽缩,攒刺,饶是高建武功盖世,仍然是给这一通超长枪的穿刺攻击打得如骨附蛆,狼狈不堪,几次想要用力摆脱,手中的长杆三尖两刃刀却因为太长,而根本无法将这该死的长枪给拨开。
转眼间,高建又是给刺了十余枪,饶是他艺高人大胆,躲避着这狂风暴雨般的攻击,连半枪都没给扎中,但仍然是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更厉害的是,不管他怎么操纵,控制着猛虎来回地奔腾,后退,急转急停地想摆脱这枝一直架在自己肩膀上的枪,却是始终无法让这森寒的剑气从自己的脖子边脱离,情急之下,他一声大吼,干脆手中的三尖两刃刀一丢,右手作鹰爪状,五指萁张,一下子就抓住了枪尖。
高建的双眼中红光一闪,手腕一用力,想要靠着绝对的力量,生生地把对面的徐世绩给拉下马来,此子的招数精妙,枪法极佳,即使在高建看来,也是赞叹不已,但他自信靠着绝对的力量,一定可以把徐世绩给生生地扯过来,然后刀刺虎咬,把他乱刀分尸,方能泄自己的心头之恨!
徐世绩似是早有准备,哈哈一笑,一按机簧开关,手中的长枪猛地一缩, 高建只觉得手中一凉,那杆枪头一下子退回了五尺以上,又恢复到了普通长枪的八尺长度,而对面徐世绩看着自己的眼神里,分明充满了戏谑与嘲讽。
高建又羞又怒,在自己的十万手下面前,却是连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将如此羞辱,这让他这个高句丽头号勇士的脸往哪搁,他怪吼一声。弯腰一把捞起地上的三尖两刃刀,对着徐世绩就冲了过来。
徐世绩清啸一声,鼓起精神,跃马而上。高建一招凤凰点头,三尖两刃刀如鬼魅一般,直点徐世绩的前胸,这一套乃是高建所学的夫余刀法的一记连环杀招,对方只要一格。就会转刺为劈,而对方如果要正面格挡,那势必与自己硬碰硬,他吃准了这徐世绩枪法虽妙,可力量却不足的弱点,想方设法逼徐世绩与自己正面硬抗,这才能进入他的节奏。
徐世绩早已经胸有成竹,临到两人交错之前,一按枪柄和机关,长枪再次伸出。直奔高建而来,有了上次的经历,高建这回双臂一沉,三尖两刃刀变刺为砸,向着枪尖就砸去。
徐世绩微微一笑,再次一按机关,枪尖啪地一下,又缩了回去,就在这当口,两马交错而过。两人的武器丝毫没有交错,而那猛虎趁机再次伸出虎爪,想要去挠那浪里白条,却被这白马机敏地向边上一小跳。堪堪避过,而交错之后,浪里白跳突然原地定下,后蹄一扬,就要去踢坐在虎背上的高建,高建只觉得脑后一阵风声袭来。也不知道是什么兵器袭来,今天这徐世绩,所使的长枪里鬼花样太多了,他甚至担心是什么暗器袭来,匆忙间右手的三尖两刃刀一竖,以一个苏秦背剑的姿式,挡在了自己的后心。
马蹄狠狠地踢中了三尖两刃刀的刀杆,冰冷的马蹄铁传来了巨大的力量,何止数百斤,高建也觉得双手剧震,这一下踢得他连人带虎都向前一扑,直扑出去一丈多远,若不是他天生神力,这一下只怕都已经兵器脱手了。
高建一声大吼,转过身来,右手一探腰间的百宝囊,扬手一扔,三口飞刀冲着徐世绩就飞了过来,分袭他的面门,前胸和大腿,这还是高建打了这么多场以来,第一次使出暗器,若不是给徐世绩打得如此狼狈,让他恼羞成怒,何至于此?
徐世绩虽然这是第一次上阵对敌,但平时在和庄客们的对练时,很多次都碰到过这种情况,当然,高建的力量远远大于那些普通庄丁,这飞刀的力道也是很大,速度极快,徐世绩两臂运气力量,白龙银枪如风车一样,舞成了一团枪花,水泼不进,只听到“叮叮叮”地三声,三口飞刀都被击落,掉在了地上。
趁着这一眨眼的功夫,高建座下的猛虎一个大跳,又扑到了徐世绩的面前,这回高建再不犹豫,三尖两刃刀一招孔雀开屏,迅速地连刺徐世绩周身上下,一瞬间就刺出了十七下,刃带风雷,招招夺命。
这下徐世绩无法再使出那些个巧招了,两人座骑相近,进入了一寸短一分险的近距离格斗状态,他抖擞精神,使出白龙银枪中的精妙招式,见招拆招,不仅用枪头枪杆砸开这十七下的突刺,还攻还了十枪,不离高建的要害,使他不得不回防,由于二人都是以快打快,纯拼招数,高建这些突刺也无法发出大力,枪刀相交,徐世绩也只是感觉到手臂微麻,还不至于无法抵挡。
这一下,两人杀得天昏地暗,战马与猛虎在不停地奔驰,急停,反转,再重新杀到一起,高建也是拿出了浑身的解数,一杆三尖两刃刀舞得如转轮也似,让人根本目不暇接,几次都几乎覆盖住了徐世绩的全身,却又被一阵银光猛暴,那白龙银枪又能从这团刀影之中杀出一片生天,如此的高手对决,真是让观战的双方将校们大呼过瘾,连眼皮都不眨一下了。
三百多个回合转眼即过,天色也渐渐地黑暗了下下,高建一声怒吼,再次调转虎头,冲向徐世绩,而徐世绩也不甘示弱,全速向着他冲刺而来,两人相错之时,又是刀枪互刺,互相攻敌要害,如同前面几百招一样,闪身而过。
但在刺最后一刀时,高建突然刀交左手,右手空出,浑身杀气四益,徐世绩的心猛地一提,这一下高建怕是要有变招了,他打起十二万分的警惕,最后一枪也只是虚点一下 ,气运丹田,力沉双臂,准备应付接下来的一下突击。(未完待续。)
第一千零八十一章 箭折强敌
果然,座骑错开不到一丈的距离,高建突然大喝一声,右手一探虎背上的鞍鞯,再抬手时,已经抄起一把足有二三十斤重的流星飞锤,这锤子原本一直放在鞍上的革囊里,徐世绩早已经注意到这鼓鼓囊囊的一团,却不知是何玩意,一开始甚至还以为是这高建斩杀的某个隋将首级,却不料是这样巨大的流星锤,不仅愕然。
说时迟,那时快,高建一声暴喝,而座下的猛虎也是放声虎吼,声震四方,连离高建一丈以内的杂草,都给这吼声震得东倒西歪,齐刷刷地伏下,吼声之中,那流星锤如电光火石,带着巨大的威势,直奔徐世绩的后心而来。
徐世绩根本无法躲闪,这一下流星锤来得太快,劲风甚至吹得他无法向两边跳跃,一咬牙,在马上一个大旋身,虎腰一扭,上半个身子转到背面,双手运起十二成的功力,紧紧地抓着白龙银枪的枪杆两端,鼓起全身的气劲,对着流星锤的方向,拼命一顶。
只听“彭”地一声,金铁相交之声震天而响,徐世绩只觉得一股子绝大的力量,狠狠地从枪杆上传来,震着自己的胸口,一股强烈的血气直向上涌,瞬间就是喉头一甜,几乎要喷出血来,连人带马给打得向前跌出了四五步,而那杆纯钢打制的白龙银枪,枪杆给这一砸,几乎弯成了弓弦一样,从直杆变成了反曲弓,裂纹四布,再也不成枪型了。
徐世绩把手中的白龙银枪一抢,扭过身子,策马疾驰,三百多招打下来,他都能维持一个面子上的平手,但这一下还是给高建抓住了机会,以流星锤飞袭,让他退无可退。只能硬顶这一招,几乎给打得吐血,现在兵刃已毁,再也无法作战。他一边狂奔,一边大喊道:“单大哥救我!”
高建的座下猛虎,力量极强,但是速度却不如这纯粹的战马,尤其是浪里白跳。乃是万中挑一的突厥良马,只一眨眼的功夫,就奔出十余丈, 他一咬牙,张手就去取另一边鞍鞯上挂着的铁胎大弓,转眼间,一张长达七尺,足有大半个人高的大弓就挡在了他的手上,一根短槊般的羽箭也直接上了弦,带着倒刺的三棱箭尖方向所指。直接就奔向了徐世绩的后心,他的嘴边勾起一丝残忍的笑意,今天这个姓徐的小子让自己如此丢人大发,绝不能让他活着回去!
高建的取弓,上箭,拉弦,瞄准,加起来整个过程不超过二秒钟的时间,对着徐世绩的后心,就是一箭。四尺长的大箭,带着巨大的呼啸声,如流星一般,向着徐世绩袭去。
一声凄厉的箭啸之声响起。高建的脸色一变,作为高句丽头号勇士,也是顶级弓箭手的他,一听这声音就知道有神箭手出手了,脑子刚刚一转,就看到飞出才四五丈的那枝大箭。在空中被一枝长杆狼牙箭狠狠地击中了侧面,这一箭的劲道好生了得,虽然不能把大箭直接击坠在地,但也把这足有四五斤重的纯铁大箭震得偏了方向,去势大减,在离着徐世绩的后心还有四五尺的地方,一头栽到了地上,头上脚下,箭尾的羽毛还在晃动不已。
高建猛地一转头,另一个方向上,单雄信的脸上,神色坚毅,左手抄着一张四五尺高的铁胎大弓,右手已经把弓弦拉得如同满月一般,而右脚上也勾起了另一张铁胎大弓,摆开了标准的左右开弓的架式,只要右手的弓弦一松,人就会躺下在鞍上,以右脚开弓,再次发射。
高建一看单雄信的这架式,就知道此人的弓法绝世,虽然四石的大弓比起自己的六石强弓还是不足,但在这五十步以上的距离,足以击偏击落自己的大箭,而他左右开弓,射速上却是占了优势,自己跟他这样对射,未必能占到上风呢。
单雄信冷冷地说道:“高建,你想和某一较箭术高下吗?”
高建咬了咬牙,转头一看那徐世绩,这会儿已经奔出百丈开外了,刚才的那一下流星锤击,他也是用上了全力,今天前后大战四员隋将,尤其是最后一场和徐世绩这一战,让他使出了全力,甚至连飞刀暗器和流星锤这个杀手锏都用上了,也未能杀了那姓徐的小子,气力已有所下降,而看这赤发隋将,威武雄壮,光看他的力量,就是壮士,这会儿打起来,胜负实难料。
于是高建咬了咬牙,喝道:“你又是何人,为何不敢上前厮杀?”
单雄信冷笑道:“某刚才就报上了姓名 ,赤发天官单雄信是也!今天某主公下令,让某持箭掠阵,掩护徐世绩撤退,若不是军令在身,不得与你交手,这会儿某早就上前一会阁下的三尖两刃刀了,我大隋多的是勇士,不容你高建小视,若是你想要与某交手,待某回营之后,求得将令,明天再与你一战!”
高建咬了咬牙,他迅速地评估了一下形势,只怕再打下去,自己占不得任何便宜,隋军之中看来又多了不少生力军,只看这二人,俱是英雄,看来自己这些天来虽然斩获极多,但接下来要面临苦战了,他哈哈一笑:“既然如此,那我就明天会会阁下的高招,希望到时候你别让我失望 !”
单雄信点了点头,二人各自收起弓箭,单雄信一把抄起插在地上的黑槊,掉转马头,疾驰而去,高建摘下了脸上的黄金面当,露出一张遍是伤疤,满是汗水,颧骨高突的大胡子脸,眼中杀机一闪而没,摇了摇头,退回了营寨之中。
隋军大营里,暴发出一浪接一浪的欢呼之声,徐世绩初生牛犊不怕虎,大战高建的经历,让全军将士本已经有些低迷的士气复振,而单雄信箭折高建,全身而退的豪气,还是让将士们大呼过瘾,若是说开始的高声呼喝还是因为来护儿的将令所致,现在则完全是发自心底的欢呼与吼叫了!
来护儿看向了一边的来整:“明天一战,可有信心?”
来整微微一笑:“必斩高建于马下!”(未完待续。)
第一千零八十二章 雄信请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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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隋军大营里,一片欢笑之声,几天以来的郁闷,一扫而光,来护儿特地下令,所有的士卒,都赏以酒肉,一堆堆的火堆边,尽是士兵们在开怀畅饮,大口喝酒,大快吃肉,那些站在营中,无缘得见今天一战的士兵们,听着那些当值在寨前,能看到大战场景的军士们口沫横飞地大吹特吹,一脸的羡慕。
而在中军大帐中,也是摆下了酒席,各级将佐,按序排列,而左首上座的两个位置,则特意留给了今天的两位英雄,徐世绩的脸色有些发白,坐在最上首的位置,今天那最后的一锤,还是让他多少受了些内伤,回营之后就吐了几大口血,这会儿还是没有完全缓过来呢。
来护儿也是因此特地吩咐不要给徐世绩上烈酒,只是配了两坛清淡的水酒,做做样子,如今,已经酒过三巡,各位将军们也都轮流上前给徐世绩敬过了酒,让他这张粉白的脸上,三分微红,七分醉意。
单雄信的那张红脸,倒是看不出跟平时有何分别,不管是谁来敬酒,他都是一仰脖子干完,眼皮也不眨一下,到现在已经喝了足有两坛烈酒了,仍然是面不改色,看不出有一点醉意。
王世充一直坐在右首的第二位,周法尚的边上,冷冷地看着徐世绩和单雄信,时不时地用眼角的余光去扫一眼坐在左侧中央的徐盖,他也显然一直在看着王世充,每次四目相交,他的头就低了下去或者是扭向了别处。
来护儿又是一碗烈酒下肚,笑道:“今天还是仗二位将军用命,大挫了高建的锐气,我看今天的高句丽大营里,也没有前几天的热闹了,那高建这会儿。估计还在喝着闷酒吧,哈哈。”
徐世绩的脸上微微地现出一丝得意之色,而单雄信则摇了摇头,说道:“大帅。明天请允许末将去会那高建一会,今天限于将令,不能出战,这让末将实在是有些不甘心啊。”
坐在单雄信斜对面的费青奴哈哈一笑:“老单,等我打完了。你再上不迟,明天的高建,可是我费青奴的,谁也不许抢。”
单雄信的眼睛微微一眯:“费将军,上次那个高句丽大将给你斩了,你好歹也分我点机会吧。”
费青奴今天看着两人大战高建,口水都快要流地上了,身为猛将,每天做梦想的就是建功沙场,有高建这么强大的对手。只能更刺激起他的斗志,尽管他和单雄信早就打成一片,平日里没少比武较量过,可谓英雄相惜,但这件事是绝对不肯相让的,他摇着斗大的脑袋,嘴里喷着重重的酒气:“不行,这事不行,大帅说了,明天的高建。是我的。”
单雄信也喝得有些酒劲上头了,一拍桌子:“老费,总不能好事全让你占了吧,我今天没出手。已经够克制啦,白日里我就跟那高建说过,要请令战他,要是明天他发现对手不是我,那我单雄信的这张脸,还往哪里放!”
王世充一看到自己的两个手下要吵出真火来。连忙说道:“今天是大喜的日子,别动了真火,雄信,今天你的表现很好,但明天出战高建的是费将军和来将军,这事早已经定了,就别再多争啦。”
单雄信心中恼火,重重地一顿酒杯,说道:“各位将军,雄信不胜酒力,先行失陪了!”他说着,也不等来护儿和王世充的回应,长身而走,头也不回地就走出了帐。
来护儿的眼睛微微地眯了起来,王世充摇了摇头,转头对来护儿一揖:“大帅,我去劝劝雄信吧。”
来护儿的脸色还是有点难看,点了点头:“好的,有劳王将军了。”
王世充起身走出了营帐,来护儿的声音从后面传了过来:“没事,大家继续喝,费将军,你先来说说明天准备怎么打。”
月下,营地的一角偏僻之处,单雄信在一片空地之上,一只黑槊舞得虎虎生风,一招一式尽显功力,飞沙走石,气场惊人,每一下都似乎在和一个看不见的敌人在以性命相搏,而他的一张红脸之上,肌肉都在扭曲着,跳动着,一头赤发更象熊熊的火焰,似是这时他满腔的怒火,在发泄,在燃烧。
一套槊法使罢,单雄信最后一招刺出,身后的一个上百斤重的沙土带给他一槊刺中,随着他的一声断喝,沙袋被他生生地挑到了空中,他的右手连挥,黑槊的槊尖散出点点寒光,一下下地刺在这个沙袋之上,把这百余斤的大沙包刺得在空中生生解体,里面的沙土纷纷而下,却被一个旋轮舞生生击散,十余丈内,散得满地都是。
几下稀疏的掌声从身后传来,王世充的两只碧绿眼睛从黑暗中最先显现,然后才是他的瘦长身影,他微笑着说道:“雄信,这样使了一路槊法,可好受点?”
单雄信这一路槊法使完,全身上下如同水洗,这酒也醒了一大半了,给这海风一吹,头脑清醒了许多,刚才他全力舞槊,没有注意到王世充跟来,这会儿回头看到王世充,连忙把槊往地上一插,拱手欲行礼。
王世充笑着托起单雄信的手,阻止了他的行礼:“你我兄弟,何需如此?”
单雄信摇了摇头:“主公过谦了,您是主,我是仆 ,尊卑有别,何来兄弟?”
王世充微微一笑,看着单雄信的脸,渐渐地脸色变得诚恳而坚定:“没有你们这些兄弟们多年的鼎力相助,我王世充什么也不是,此处就你我二人,不要说什么主仆不主仆的。”
单雄信低下了头,似是有意在回避着王世充的目光,王世充点了点头:“雄信,陪我到海边走走,可好?”
单雄信提起了黑槊,走在了王世充的身后,出了这营地一角,就是南津浦的滩头,带着咸味的海风吹着二人的须发,夜间的潮汐拍岸之声不绝于耳,而远处的港湾里,上千艘隋军战船上,灯火通明,饮酒行令的声音此起彼伏。
二人走了三四里,行到一处小高坡上,王世充定住不动,这里一片荒凉,四顾无人,他回过头,对着单雄信叹了口气:“雄信,这些年,你可是受委屈了。”(未完待续。)
第一千零八十三章 思想工作
单雄信脸上的肌肉跳了跳,他抬起头,眼中微微有泪光闪现:“主公,我,我,我这心里今天是有点堵得慌。”
王世充点了点头:“雄信,啥也不用说,我心里清楚,跟着我,你和金称,公卿,黑闼这些兄弟们,受苦了,你们一身武艺,本可在隋军之中搏个功名,却是跟了我,走上了这条路,不能出头,不能扬名,是我王世充拖累了你们,没有给你们谋个好的前程,我只能说声,对不住了,兄弟。”
单雄信的眼中泪光闪闪,说道:“主公,在咱们兄弟籍籍无名的时候,是您收留了我们,这个恩情,雄信一辈子也不会忘怀的,只是,只是这次雄信实在不服,那费青奴,主公自从见了以后,就一直给他各种出风头的机会,他现在也跟我们一样,是主公的人了,为什么给他斩将夺旗的好机会,却不能分一些给我们呢?这点是雄信想不通的!”
王世充轻轻地叹了口气:“雄信啊,我是舍不得你,才一直把你给藏着的,你也知道,我王世充要做什么事情,你是跟了我十几年的老兄弟了,我可以对你托以身家性命,当然是舍不得你离开我的,所以,所以请你原谅我的私心,没有给你建功立业的出头机会。”
单雄信睁大了眼睛:“那费青奴也已经跟随主公了,为什么主公就给他这样的机会呢?”
王世充摇了摇头:“费青奴不一样,他一开始不是我的人,一直跟着麦铁杖,是隋军将领,现在已经做到虎贲郎将了,勇名也是传遍三军,所以我要拉他过来,而不至于让别的大将得了去,只有一边给他好处,一边给他立功的机会。只有他一路有了军功,可以升迁,他才可能对我死心踏地,因为。我给他的,别人给不了,只有这样,他才会是我的人。”
单雄信不满地摇了摇头:“可是这样一来,忠心跟着主公的没有机会。而他一个新来的却能立这么大的功,出这么大的风头,连我都不服气,别说其他的兄弟们了,主公,你这样怕是会寒了老弟兄们的心啊。”
王世充冷笑道:“风头?打高句丽能出什么风头?雄信,你忘了我们要做的事情吗?”
单雄信的脸色一变,警觉地四下看了看,海风吹过,只有些风过草丛的声音。没有任何人的声音,无论何时,他都是个足够称职的警卫和保镖,这点即使是再有不满,再喝多了酒,也不会改变。
单雄信还不放心,走到四周,用黑槊在草丛中扫荡了一阵,这回他确认不会藏有人,这才放了心。回到王世充的身边,说道:“主公的大志,属下一日未忘,主公是真龙天子。而我们这些人,就是拥戴您走上帝位的从龙之臣。”
王世充摇了摇头:“其实我也跟你们说过多次,你也是聪明人,很清楚,隋室气数已尽,一路之上。我们从河北山东过来,遍地饥民,到处都是盗匪和反贼,可杨广仍然为了他的面子,支持百万大军征战于外,这样下去,不用一年,他的江山就会狼烟四起,别说打不下高句丽,就是一战而灭,也只能被迫还军了,连江山都没了,这区区军功,还有什么意义呢?”
单雄信咬了咬牙:“可是咱兄弟跟着主公做大事,也是想要富贵荣华,以后好衣锦还乡,这回打高句丽,如果有机会能斩杀他们的大将,当然就可以留名于史,有这样的机会,谁不想争取?主公,雄信愿意一个人与那高建对战,虽死亦无遗憾。”
王世充的眼中绿芒一闪,说道:“雄信,你自问如果和这高建正面对打,一对一的较量,有几成胜算?”
单雄信摇了摇头:“不到两成。此人的武艺和力量,雄信亲眼所见,老实说,除非发生奇迹,不然我不是他的对手。”
王世充笑道:“明知打不过,为何还要去送死呢?你要是在这里送了性命,那后人如何会知道你单雄信曾经过?就象那给高建所杀的十余员隋将,又有谁会记录下他们的姓名?”
单雄信的嘴角抽了抽,一时说不出话来。
王世充叹了口气,语气缓了缓:“雄信啊,你是我最信任的大将了,虽然金称来得比你早点,但他性格暴躁,冲动无谋,所以我把他派到河北起事,而让你留在身边,就是对你寄予了厚望,以后我若要起事,你可就是我的头号战将,一切都需要指望你的呢,以后我希望史书中纪录,单雄信能成为关羽这样的大将,记载史册,而不是只是成为一个和高句丽王子高建对战的隋将,明白吗?”
单雄信的眼中闪过一丝激动之色:“主公,主公你真的是这么看雄信的?”
王世充点了点头:“费青奴虽是勇将,但并不是我一开始就培养的,老实说,他来帮我我很高兴,但真的没有此人,也谈不上有太多惋惜,他现在是正式的隋将,几十年来也一直习惯按军功的评定体系,所以我只能给他多些现在露脸的机会,可是真正到了以后天下大乱的时候,那你还会怕没有机会吗?”
单雄信长舒一口气,笑道:“主公,你要是早点跟我这么说,我也不会有这些奇怪的念头了,这下雄信完全明白了主公的意图啦,不会再闹情绪,有空的话,我也会帮着主公去排解一下其他的兄弟们,请您放心。”
说到这里,单雄信勾了勾嘴角:“主公,您这次高句丽征伐,原本说是要扯隋军后腿的,可现在我看您好像是要全力助隋军取胜,这又是为何呢?”
王世充微微一笑:“这个嘛,是因为我发现隋军取胜后,主力还是不能回国,要留在高句丽各地平叛维稳,比打输了以后大军回国后镇压国内的叛乱要更好,杨广只要面子,不顾国之根本的,一定宁失江山,不丢高句丽。再说了,你我毕竟是天朝上国的中原人,打这异族蛮邦,骨子里还是想赢的,对不对?”(未完待续。)
第一千零八十四章 徐盖的盘算
单雄信哈哈一笑:“主公高见,雄信全明白了。”
王世充看了一眼远处的船队,眨了眨眼睛:“雄信,陪我去徐盖那里走一趟。”
三更,徐盖的营帐之中,王薄和格谦等人各带着几十人的心腹卫士在帐外的营栅处值守,偌大的营帐里,只剩下了徐盖父子二人。
徐世绩的酒已经醒了,这会儿仍然还在喝着醒酒汤,他的脸色仍然惨白,甚至连嘴唇也没有血色,刚才在帅帐之中的酒宴上,他是谈笑风生,堪称全部目光的焦点,可是现在,在自己的父亲面前,他却恢复了一个十六岁的孩子的样子,小心翼翼地喝着汤,甚至不敢面对徐盖那阴沉的脸色。
徐盖脱下了一身的甲胄,换回了一身文士的打扮,坐在一张躺椅上,微微地眯着眼睛,这张躺椅是他上次去过满园的时候,看到王世充的那张虎皮大躺椅后,暗中喜欢,回去后找巧匠打造的,这次背井离乡,出征在外,也不忘了带上,只有坐在这张躺椅上,微微地摇晃着,他的思路才能变得清醒而敏锐起来。
徐世绩看徐盖半天不说话,最后还是无奈地叹了口气,放下了那早已经喝光的汤碗,说道:“阿爹,您要打骂孩儿,就尽管来吧,这样一言不发,孩儿难受。”
徐盖连眼皮也不抬一下,冷冷地说道:“阿爹哪有本事打骂你呢?你本事大得很,翅膀也硬了,都能主动求战了,跟那高建打得也是有来有回,哪象阿爹这样百无一用的书生,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穿身皮甲都嫌重呢。”
徐世绩一下子跪倒在地,低头道:“阿爹,孩儿知错。”
徐盖的嘴角微微抽了抽。但还是不看徐世绩一眼:“错?你错在哪儿了?”
徐世绩咬了咬牙,说道:“孩儿错在不应该在王世充在的时候主动暴露,让他知道了阿爹的存在。”
徐盖的眼睛缓缓地睁了开来,他慢慢地坐起身。双目炯炯,盯着徐世绩的脸,正色道:“你觉得阿爹在乎的是这个?”
徐世绩微微一笑:“如果不是这个,又是什么呢?”
徐盖轻轻地叹了口气:“世绩啊,你是我的独子。我这辈子已是人过中年,要实现我的雄心壮志,只怕是不可能了,而你,是我的全部希望,你怎么可以为了逞一时之勇,而如此地冒险?如果你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让阿爹可怎么活!”
徐盖这番话,情真意切,眼中都是泪光闪闪。这个一辈子用惯了腹黑权谋的枭雄,在自己的儿子面前,从小就是不苟言笑,压制着自己的感情,可今天在徐世绩经历了生死之后,却是压抑不住自己的真情流露,让徐世绩也看得热泪盈眶,一时哽咽难言。
徐世绩抹了抹眼泪,说道:“原来,原来阿爹担心的是这个。孩儿。孩儿真的是很高兴,从小到大,阿爹还是第一次跟孩儿这样说话。”
徐盖也稳定了一下心神,说道:“以后休要再如此逞强。兵凶战危,你又没有亲自和那高建交过手,不知道他的力量,万一有个闪失,那我徐家就绝后了!”
徐世绩笑着摇了摇头:“这个嘛,孩儿倒是有充分的自信。可保性命无忧。那些出战的隋将们,看看上马的那一下和马的负重,还有他们所使兵器的重量,就大概能知道他们的力量有多少了,这点可能是因为阿爹不会武艺,所以看不出来,但在孩儿和多数猛将的眼里,一眼即能看出,所以孩儿也不是打无准备之战。”
徐盖点了点头:“你说得也有几分道理,武学之道,为父确实是不懂,不过你刚才说得也对,你明明看到王世充来了,为何还要主动出声呢,此人阴险毒辣,现在我们已经跟他翻了脸,还不知道他要怎么对付咱们呢。”
徐世绩微微一笑:“其实孩儿也是灵机一动,想到了一层,这才主动出声的。王世充虽然一早就开始谋划乱世,手下也屯积了不少猛士俊杰,但是出于自己的考虑,却没有给这些人很好的出路,也没安排他们立功的机会,象那个张金称,干脆就给他打发到了河北起事,而单雄信,多年来也只是当他的商团护卫,从未有建功立业的机会,这些人都是一时雄杰,能心里没有想法吗?”
徐盖的心中一动,连忙道:“你是打起了拉拢单雄信的主意,这才主动出声要让此人帮忙的?”
徐世绩笑着点了点头:“不错,赤发天官单雄信,在江湖道儿上是大名鼎鼎,有飞将军之名,可是因为当了王世充的保镖,却一直不能真正地在沙场上建功立业,想当年韩信不愿意当项羽的执戟,所以最后逃跑投奔了刘邦,单雄信也未必不可以争取过来啊。”
徐盖想到今天晚上庆功宴的时候,单雄信和费青奴几乎公然翻脸的事情,眉头一下子舒缓了起来,抚须笑道:“哈哈哈,世绩,你这一招,使得还真是不错呢,今天单雄信显然就是受了刺激了,还想跟那个王世充新收罗的费青奴去抢明天的出战指标呢,哈哈哈哈。”
徐世绩的眼中闪过一丝得意之色:“阿爹,反正王世充来了,以他的精明,今天就是孩儿不出声,早晚他也会发现我们的,与其被动挨打,不如主动出击,他的亲兵护卫是自己的人,但军队我打听了一下,是张须陀的手下,这些人不可能跟他现在造反的,所以这回他也奈何不了咱们 ,孩儿接下来想办法在单雄信身上多下点功夫,没准可以把他拉到我们这里。还有,阿爹也可以借机跟王世充订立新的盟约,如果孩儿所料不错的话,此公现在应该就在来这里的路上了。”
徐盖的眉头一皱:“依你所见,咱们这回跟他如何立约为好?”
徐世绩微微一笑:“阿爹自然胸有成竹,又何必问孩儿呢?”
帐外格谦的脚步声和他的声音一起响了起来:“主公,王世充来了!”(未完待续。)
第一千零八十五章 是敌?是友?
一刻钟之后,帐中的两人已经换成了王世充和徐盖,徐世绩领着单雄信四处走动去了,而格谦王薄等人也都带着徐盖的亲信侍卫们远远地散开,帐内的灯烛映着两人相对而跪坐,长长的影子,照在帐幕之上,火光摇曳着,似乎反映着二人飘忽不已的心情与摇摆不定的立场。
徐盖还是先开了口,冷冷地说道:“想不到我逃到高句丽,还是给你追到了,王世充,你这回渡海而来,是为了找我算账的吗?”
王世充微微一笑,拿起面前小几上的一盏酒,自顾自地送到嘴边,轻轻地一嗅,笑道:“好酒。”紧接着就是一饮而尽。
徐盖面无表情地看着王世充:“你就不怕我在酒里下毒,取了你的命?”
王世充拿袖子擦了擦嘴:“徐盖要是傻成这样的话,那我王世充也应该死了,连人都看不准,那还活着做什么?”
徐盖冷笑道:“说得好像你很看透我似的,王世充,你既然这么了解我,又怎么会被我背叛,圈了你这些年给我的这么多钱,一无所得呢?”
王世充脸色不变,淡淡地说道:“这些本就是在我的意料之中,谈什么背叛?你徐盖本就是恨我入骨,也恨大隋入骨,所以我就是要利用你对大隋的恨,来挑起天下的反隋火种,这事你做得很好,虽然拉拢窦建德和王须拔不成,但也成功地让你的两个手下王薄和格谦成功地在齐鲁大地点起了火,这不是很好的事情么,完全就在我的掌控之中,我又为何要动怒?”
徐盖的脸色微微一变,他没有想到王世充能如此从容,俄尔,他冷笑道:“说得轻松,我若是能说动窦建德和王须拔跟我一起起事,你还笑得出来吗?王世充,不要说我。就是窦建德,也脱离了你的控制,扯旗造反了,这难道也是你的意料之中吗?”
王世充微微一笑:“徐盖。你应该弄明白一件事,我多年来资助你和窦建德,就是看中了你们的本事和能力,要你们在山东和河北分头起事,窦建德是世之英雄。他要是没这个能力,我也不会给他这么多钱,就算这回没出他全家给抓,老母被杀的意外,我也会想办法逼他上高鸡泊的。”
徐盖哈哈一笑:“可惜啊,可惜,窦建德完全没有达到你的希望,到现在还是小打小闹,几百个人成天在高鸡泊东躲西藏,连我的王薄和格谦都比他做得强。现在河北一带,强人四立,你派去的张金称,还有王须拔一伙,郝孝德,卢明月,孟海公,孟让,高开道,这些人都已经成了一方雄杰。就连那窦建德所在的彰南一带,他都算不上头号首领,高士达比他的势力更大,更强。你千挑万选,找来的窦建德徒有虚名,却不过是个三流货色,王世充,你要说这也是你的算计吗?”
王世微笑着点了点头:“当然,徐先生才华满腹。应该知道现在出头的,往往笑不到最后,隋朝现在的实力还很强,现在跳得欢的,就会成为隋朝第一拨要打击的对象,终究要败亡,若非如此,你为什么不自己起后人,而是要你的两个手下去作什么无向辽东浪死歌,当那长白山上知世郎呢?”
徐盖的眼皮跳了跳,他压低了声音,低声道:“王世充,说话留点余地,我什么时候让王薄和格谦去做这出头鸟了?当时齐郡防备空虚,他们在各自的老家有人望,随便拉点人就能起事,给你说得好像是我有意要害他们似的。”
王世充笑着摇了摇头:“徐盖,大家心里都有数,就不用打这个哑谜了,窦建德之所以为我所看中,而不是那些高开道,高士达这些人,就在于他不仅有勇,更是有谋,会看时局,不会在隋朝国力尚强的时候就随便出头,等到天下狼烟四起,贤愚都知隋室将亡时,他再出来整合各路义军,振臂一呼,即可控制整个山东和河北。”
徐盖冷笑道:“那咱们就走着瞧好了,王世充,今天你来这里,只怕也不是跟我煮酒论英雄的吧,有啥来意,直说吧。”
王世充收起了笑容,看着徐盖的眼睛,平静地说道:“你先跟我说句实话,这回你渡海离乡,带上了你所有的家当,到这异国他乡的高句丽,是想干嘛?难道你已经放弃了争霸中原的雄心壮志,想着在这高句丽打下一片江山,自立为王吗?”
徐盖的眼中寒芒一闪,咬牙切齿地说道:“王世充,你不要以为你能调来个张须陀,就能让我无立足之地,他就算打仗有两把刷子,也不可能一手撑起整个大隋注定要完蛋的江山,等到天下大乱,四处狼烟的时候,这家伙总要给调去四处平叛,总有一天,我要打回山东去。”
王世充笑了起来:“弄了半天,原来是你打不过张须陀,怕他抓到王薄和格谦,这些人会把你给供出来,所以你干脆带着这两个手下一起跑路,我还高估了你,以为你逃跑也不忘了带上兄弟,是想收买人心呢。”
徐盖的脸微微一红,咽了一泡口水:“王薄和格谦都是跟随我多年的生死兄弟,我当然也不能让他们身处险地,正好我打高句丽要用人,就带上他们了,怎么,这也不行吗?”
王世充笑道:“行,当然行,是你的人,你自然可以决定何时用,何时弃。徐盖,你是聪明人,真的以为在高句丽能打出一片江山吗?”
徐盖的眼中寒芒一闪:“有何不可?只要你不扯我后腿就行了,高句丽军战斗力虽然超过了我的想象,但跟隋军的百万雄师,毕竟无法对抗,灭国是早晚的事情,到时候别的部队人心思归,我的人却可以在这里留守,时间一长,中原大乱,我就可以隔绝回辽河的通道,在这里称霸一方了,王世充,现在我跟你说这些,就是希望你不要坏我的事,要不然,咱们大不了一起完蛋!”(未完待续。)
第一千零八十六章 再度携手
王世充无奈地摇了摇头,长叹一声:“你看看你,都过了多少年了,你还是这副脾气,动不动就要跟我为敌,徐盖,你是不是真的觉得,我这次渡海远来,就是为了和你置气的?”
徐盖冷笑道:“当然,你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知道我人在高句丽,这不过是个巧合罢了,你带了自己的亲兵护卫,统帅着张须陀的兵,当然是来高句丽作战的,这回是杨广派你来的吧。只是我不知道,你在辽东是不是犯了事了,不然为何会给派到这里?”
王世充点了点头:“你说得不错,在强渡辽河的时候,我出了主意,得罪了宇文述,为了免得受他的陷害,我自请来齐郡渡海征高句丽,没想到在这里能碰到你老兄,也算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徐盖恨恨地“呸”了一声:“你以为我很喜欢见你么?”
王世充的眼中绿芒一闪:“徐盖,你讨厌我的人,但喜欢我的钱,这么多年不是一向如此吗。现在你们虽然披上了隋军的衣服,靠着战时大征兵能躲过一时的盘查,可长远看,你这些兄弟可不会只甘心吃点军粮的,他们跟着你,可是为了荣华富贵,你喂不饱他们,到时候他们会反过来把你绑了领赏,你信不?”
徐盖的嘴角抽了抽,恨声道:“好了,王世充,不用和我说这个,大家都知道的事情,说出来也不能显得你能耐,听你的口气,你还想继续给我资助?”
王世充微微一笑:“为什么不呢?你要推翻隋朝,我也要天下大乱,这点上,你我的利益是一致的。”
徐盖的眼中寒芒一闪:“你还敢信我?就不怕我徐盖取了天下,同样会取你王世充的性命吗?”
王世充的脸上闪过一丝自信的微笑:“那也是灭了隋朝以后的事情了,就象刘邦项羽,在灭秦以前就是战友,秦朝灭了。那就是各路英雄逐鹿天下,鹿死谁手,就各安其命了,我可从来没说要你永远效忠我啊。”
徐盖沉默半晌。忽然笑了起来:“王世充,有的时候我真的不知道你是精明还是愚蠢,你这样给自己主动地培养对手,就不怕自己以后被反咬吗?你以为你是谁?如来佛祖?还是玉皇大帝?真的一切都能尽在掌握?还是你以为我徐盖一辈子就会给你压得死死的,无所作为?”
王世充微微一笑:“我当然是相信你徐先生的能力。才要你配合我做这事啊,要是换了一般的人,没这本事,求我我还不会把他放出去呢,也只有你徐盖,在山东地面上经营多年,才能掀起这么大的动静啊。”
王世充顿了顿,继续说道:“你是不是对战胜张须陀,没有一点信心,所以才不敢回山东的?”
徐盖咬了咬牙:“张须陀的手下都是百战精锐。不光是他一个人厉害,而且这家伙不仅打仗厉害,还会收买人心,本来我们最大的优势就是杨广的暴政,能制造出源源不断投奔我们的人,但给他这样三下两下,连已经投奔我们的人都会大批地归顺朝廷,毕竟只要有口饭吃,又有几人是想造反?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跨海跑到高句丽?还不是为了躲这尊煞神吗!”
王世充微微一笑:“那我要是把张须陀想办法调离山东,你是不是就能回去有所作为了呢?”
徐盖的双眼一亮。连忙道:“此话当真?你真的有本事做到?”
王世充点了点头:“在杨广那里,我想我还是可以说得上话的,其实这次张须陀私放军粮,给几十万灾民。已经让杨广有所警惕了,到时候只要我找准机会说两句话,保管让张须陀被调往他处,山东之地,一向出绿林赤眉的,是天然的盗匪大本营。若非如此,我也不会让你这么多年一直在曹州经营了。”
徐盖冷笑道:“既然是这样,你又何必把张须陀调来,专门对付我呢?”
王世充叹了口气:“徐盖,你这人就是喜欢自作聪明,自以为是,你以为隋朝的大军在外,就给了你能趁机作乱,一统天下的机会?现在杨广虽然暴虐,但是隋朝的民心还没有散,百姓绝大多数还是心向朝廷,加上有雄兵百万之众,即使一大半在远征高句丽,国内仍然有足够的力量来镇压小规模的叛乱。”
“你虽然是让王薄和格谦小试牛刀,让他们点起了火,但也应该知道隋朝的反应有多快,多迅速,大隋的良将上千,可不止一个张须陀,反倒是象元文都这样昏庸无能的太守,是少数,所以你可别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即使要回去,也是放出你的手下行事,可别把自己给陷了进去。”
“这回我调来张须陀,就是给你一个警告,我需要你在需要的时候起事,而不是提前乱来,就算没有张须陀,就算你一时侥幸占了齐鲁之地,大不了到时候杨广全军回师,把你给消灭,你能有自信打得过大隋的百万雄师吗?”
徐盖的嘴张了张,他很想反驳,但王世充的话却是句句在理,让他无法回击,只能恨恨一地拳击在案上,无话可说。
王世充看着徐盖已经彻底给自己折服,语气稍缓:“这次的高句丽征伐,隋军内部矛盾重重,渡海的这支只是偏师,不可能一战而下平壤的,在我看来,这次杨广最好的结果就是打下辽东,而且还要面临辽东不断的叛乱,大军难以调回,所以我这次来这里,就是想要帮点忙,如果能想办法独力打下平壤,或者占据几个大城作为据点,那就能让高句丽成为大隋的绞索,把杨广的脖子越勒越紧,耗尽他的军力民力,最后让他连镇压中原民变的力量也没有了!”
徐盖点了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不过你要我回山东作乱,可要给我至少几万人的粮饷才行,我这回让王薄和格谦分头起事,一度有众十万,可是消耗了我所有的家当,若非如此,也不会只带着这么点人跑到高句丽啦。”(未完待续。)
第一千零八十七章 各怀鬼胎
王世充笑着点了点头:“好了,我既然开口主动找你提及此事,那就不会让你失望,八千万钱已经准备好了,你回山东之后,就会给你送上,到时候你可以遥控指挥自己的手下们在各地兴风作浪,而你自己,只需要捏着他们的命门就可以了。”
徐盖沉吟了一下,眼睛中寒光一现:“王世充,这可是你说的,八千万钱,我会按你希望的,回去后就招集人马起事的,不过你就这么自信,我会很快回去吗?”
王世充点了点头:“你要记住,这支只是偏师,就连杨广都不指望他们能一举打下平壤城,灭了高句丽,能牵制住高句丽的主力,使之不能驰援辽东战场,就算达到了目的,再说了,这几天你也看到,高句丽军骁勇善战,又不凡勇将,不是这区区十几万隋军就能灭国的。”
徐盖叹了口气,眼中闪过一丝落寞:“这话你倒是说对了,来此之前,我还以为大隋打高句丽,那就如汉武帝征卫氏朝鲜一样,只需要派个几万刑徒,就可一鼓而下,可没想到他们有这么强的实力,所以我才会起了打下一些地方,割据自立的想法。王世充,看来你也对此战争,不报希望了呀。”
王世充笑了笑:“但是对我们的计划来说,能攻下平壤自是最好,这样杨广为了面子,为了保住他的这个胜利成果,会不顾国内的民变,把大军强行留在这里,且不说高句丽人的起事很难彻底扑灭,就算一时压服,也是需要大军长留此地,耗光杨广的家当,大军在外,苛政在内,自古未有不亡之国也。到时候,你。窦建德这些人,不就可以粉墨登场,争霸一方了吗?”
徐盖冷笑道:“我们是起事了,反叛了。那你王世充想做什么?想掌军平叛,然后踩着我们的尸体,掌握隋朝的实际兵权,然后再找机会废了杨广,学曹操对汉献帝那样。对不对?”
王世充倒也不否认,点了点头,笑道:“没错,就跟你想的一样,只是有一点,那就是我不一定会消灭你,也许到时候招安你,到时候你仍然不失一方诸候呢,不是你想要的吗?”
徐盖咬牙切齿地说道:“你以为你还能象二十年前在江南那样,再打败我吗?告诉你。王世充,我徐盖不会输第二次的!”
王世充哈哈一笑:“好,要的就是这股子气势,要想取得天下,就得把我,把窦建德这些人全打倒了才行,徐盖,我巴不得你越强越好呢,你若是太弱,若是不能打败包括张须陀在内的各路隋将。杨广也不会放心把兵权给我啊。到时候咱们多年的恩怨,就在战场上了结,不是很好?”
徐盖的眼中凶光一闪:“好,王世充。痛快,虽然你是我的第二号死敌,但是今天跟你这番话,姓徐的佩服,若不是你我仇深似海,我还真的想跟你当个朋友呢。那就一言为定好了!”
王世充点了点头。拿起了小案上的酒碗,向着徐盖一敬:“一言为定!”
二人干完这碗酒后,王世充长身而起,走到帐门外,却看到徐世绩和单雄信正手挽着手走过来,状态极为亲密,一路有说有笑,连几十步外的王世充都听得清清楚楚。
二人看到王世充后,还是松开了把在一起的双手,向着王世充拱手行礼,王世充看了一眼单雄信,笑道:“雄信,怎么,和徐公子混得这么熟了?”
徐世绩笑道:“王将军,小侄已经和单大哥义结金兰,结为兄弟了!”
单雄信也点了点头,说道:“将军,属下和徐兄弟一见投缘,刚才就干脆拜了把子,没来得及和您先通报一声,还请责罚。”
王世充的脸上挂起一副笑容:“这是好事啊,二位武艺高强,一见如故,是上天给二位的缘份,王某恭喜二位。”
单雄信本来还担心王世充可能会责怪自己,一看他全没有怪罪的意思,表情也一下子轻松了起来,三人寒暄了几句后,王世充带着单雄信离开,徐世绩恭声道:“王将军,单大哥好走!”一个长揖及腰,直到二人的身影消失在黑暗的夜色中时,他脸上的笑容才渐渐地消散,嘴角边勾起了一丝与他的年龄,和这张英俊的小白脸所不相称的冷笑。
“世绩,是你吗?进来吧。”徐盖的声音从帐内响起。
徐世绩掀帐而入,只见徐盖仍然皱着眉头,在思考着什么。
徐盖慢慢地抬起了头,看着徐世绩,缓缓地说道:“世绩,看来我们这回,要联系十几年没见的你刘元进刘叔叔了,王世充想要我们在山东起事,但我们一定要有自己的后手,江南,才是我们的老家!”
王世充负手于背后,神态潇洒,单雄信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二人转到了一处偏僻无人的角落,王世充突然停下了脚步,仰头看天,长叹一声:“雄信,你还真的是让我吃惊,居然这么快就和那徐世绩结成了兄弟。”
单雄信微微一笑:“主公,雄信虽然愚钝,但也能看得出,姓徐的小子是有意想要离间你我之间的主仆关系,想要拉拢我呢,所以我才将计就计,答应跟他结兄弟。”
王世充有些意外,在他的心中,单雄信勇武过人,但智略不足,他本来最担心的就是单雄信会给徐世绩拉过去,所以这次要特地在见徐盖之前跟他挑明一些事情,可没想到单雄信自己想到了这层,还会将计就计,他一下子来了兴趣,笑道:“怎么个将计就计呢?”
单雄信咧开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白相间的牙齿:“主公的座下不缺一个单雄信,而徐家父子就不一样了,要不然也不会拼命笼络,也许有朝一日,雄信可以混到徐家父子身边,在主公最需要的时候,给他们最致命的一击呢。”
王世充先是一愣,转而眼中绿芒一闪:“雄信真义士也,我没看错你!走,边走边聊!”(未完待续。)
第一千零八十八章 青奴出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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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已时,两军之间的战场上,旗鼓喧天,杀声动地,双方都是寨门大开,列起阵势,隋军在这片十里宽的正面上,排出了三万精甲,俱是步兵,列成了二十列的方阵,枪槊如林,旌旗招展,阵后的三百面牛皮大鼓的两端,各有一员赤着上身的粗壮力士,抡着胳膊粗的鼓槌,在拼命地擂鼓助威。
另一边的高句丽大营里,也是营门尽开,一队队的高句丽士兵列阵而出,与装备精良,精甲曜日的隋军列出的枪林槊海不同,高句丽军以骑兵开道,在后面紧跟着一队队的长矛手,多是木杆上套了一个枪尖,人也是头着额挡,身披皮甲,与对面一身铁甲的隋军重装步兵,完全无法相比。
但跟着长矛兵和骑兵出阵的,则是两万弓箭手,那些长矛兵和与之数量接近的盾牌兵,全都列在了大阵的前方,而那些弓箭手们,则全都裸露着整条右臂,身上也只穿着一层轻甲,挎着装满了白花花的羽翎箭的箭壶,手里则持着至少有半人高的大箭,他们的右臂的宽度足足比另一条胳膊要粗了一圈,眼睛也都是明显的大小眼,一看就是训练精良,弓术精湛的神箭手,前一阵的交手中,这些弓箭手给隋军造成了巨大的伤亡,几乎每具现在散落在草原上的隋军尸体上,都是遍布着白色羽箭,都是这些弓箭手的杰作。
高句丽军在一刻钟的时间内就布阵完毕,作为国王直属的精锐部队,他们的行动非常迅速,也是早有准备,六千骑兵散在两翼,一万长矛手和八千盾牌兵顶在前方,后面则是密密麻麻的弓箭手,各色旗帜如海洋中的浪花般此起彼伏。而列好阵的高句丽士兵,则沉默不语,但越是这种安静的军阵,越是显出可怕的杀气出来。
高句丽军的军阵中。突然如同劈波斩浪一般,正中央的几个方队纷纷向两侧让开,退出了一道约十丈宽的口子,数百名装备精良的铁甲长枪骑兵,个个戴着面当。挎着长弓,迈着几乎一样的步点,从大营中缓缓走出,直到阵前的第一列,向着两边散去,列成了一列的一字骑阵,几乎覆盖了整个第一线。
最后从阵尾走出的,赫然正是骑着吊睛白额猛虎的高建,一如昨天的打扮,全身金甲金盔。黄金神灵面当,一双眼睛,血丝遍布,透出一股子杀气,他的身后跟着两个亲卫骑兵,一个举着一面绣着“高”字的高丽句文大旗,另一个则举着那可怕的节杖,从上到下挂着十三个死在他手下的隋将首级,个个面目狰狞,透着一股可怕的气氛。
隋军阵中。来护儿等人都在一处高坡上,驻马观看对面的军阵,高句丽军出营,布阵的时候。他们都看得连连点头,这些久经战阵的大将,对方的列阵一眼就能看出对方的指挥水平,无论从哪个角度上看,这些高句丽军都是训练有素,布阵从容。虽然装备水平不如隋军,但也绝对可称一流的精兵了,如果只论阵列的话,比起这些临时征召,未经过严格训练的隋军海军陆战队,都要强上不少呢。
王世充叹了口气:“可惜,高句丽军是成也高建,败也高建啊,这数万精锐,今天看来是要尸横遍野了。”
来护儿微微一笑,也不转头:“哦,王将军何出此言呢?”
王世充微微一笑:“将者军之胆也,这些高句丽军看起来训练有素,但是所有人的眼睛,都看着高建,而不我军,这支部队应该是高建本人的直属军队,胜负士气全取决于他一人,如果他连斩我军大将,那全军的士气高昂,气冲霄汉,反过来若是他战败或者被杀,那我也敢肯定,此军肯定会陷入混乱,甚至不战而溃的。”
来护儿点了点头:“确实如此,前几天这支军队的气焰嚣张,王将军你是没有看到啊,不光是高建,那些军士们都会狂吼高叫,使劲跺脚,以震慑我军,今天安静多了,应该是因为昨天一战,高建这个不败神话已经被褪去了光环,所以这些士兵们也开始怀疑起他们的主帅是不是真的战无不胜了。”
王世充笑道:“所以今天必斩高建也!青奴,该你了!”
早已经迫不及待,一直提着大斧,在众大将身后来回策马的费青奴一听这话,精神一振,哈哈大笑道:“大帅,王将军,你们就看我费青奴的好消息吧。”
来护儿点了点头:“费将军,一切按计划来,小心为上!”
费青奴昨天早已经和来整商量了一夜,尽管他是个热血豪迈的粗人,但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隋军的阵形中也让开一条通道,费青奴策马直前,胯下黄斑黑鬃马,一柄足有一百三十斤的开山大斧倒提在手,风驰电聘一般,直奔高建而去。
高建远远一看,对面奔来一个五大三粗,如同巨灵神一般的持斧大将,看那气势,那力量,是这些天来从未遇到过的,他的长长的,血红的舌头伸了出来,舔了舔自己的黄金面当,这熟悉的杀戮冲动再度而来,他双腿一夹虎腹, 迎着费青奴就冲了过去,一马一虎,在两军之间各距离大约一里半左右的位置停了下来,而两员悍将,也都瞪大了眼睛,神光如电,直射对方!
费青奴粗声大气地吼道:“我乃隋军虎贲郎将费青奴,你可是高句丽国王高元之弟,高句丽元帅高建?”
高建冷冷地说道:“正是高建,你叫费青奴是吗?我记下了,过会儿取下你头颅的时候,我会为你超度亡灵的!”
费青奴哈哈一笑,如同晴天打了个霹雳,震得他一身的双重连环甲上,都是甲叶子一阵抖动:“好大的口气,高建,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吃我一斧吧!”
费青奴话音未落,座下的黄班黑鬃马便长嘶一声,如同闪电一般,直向十步之外的高建冲来。(未完待续。)
第一千零八十九章 龙争虎斗
一百三十斤重的大斧,已经在费青奴的头上舞出一团雪花,斧光闪闪,直刺高建的眼睛,而那如盘古开天盘的气势,劈波斩浪一般,直向高建的头顶而来,势要将之一斧两半!
高建的眼中也是一阵红光暴射,两臂运起千斤之力,三尖两刃刀猛地向头顶一托,毫不畏惧地迎前而去,马虎相交,本来那只吊睛白额猛虎又是故伎重演,要在交错的时候顺便一爪偷袭费青妈的黄斑黑鬃,可是正当它伸出虎爪的那一瞬间,费青奴的大斧重重地砸在了高建的刀杆之上。
这一下如同火星撞地球,两人都是力逾千斤的超级猛将,正面相撞,费青奴自上而下的力劈占了极大的便宜,但即使是这样,他手中的大斧仍然被高高地,重重地弹起,把整个人连同座骑都带得向后仰去,几乎把握不住大斧,好不容易才没有脱手。
而高建的这一下,给砸得就更厉害了,巨大的大斧势能,带着千斤之力斩在他的刀杆之上,这一下让他的耳边都给震得不停轰鸣,胯下的白虎,一声悲吼,生生地四肢下陷,几乎要蹲到了地上,那伸出去攻击战马的一爪,也是半途而废,本来高建还打定主意想要荡开大斧之后一刀直刺空门大开的费青奴,可是这一下巨震,却也是震得他虎口发麻,座骑下陷,整个人如同给施了定身法似的,一时间竟然无法再移动半分,哪里还刺得出一刀呢。
这第一回合,二人都是全力施为,打了个半斤八两,马虎交错之后,费青奴奔出了十余步,这才勉强稳定住了身形,重新坐稳,几乎是同一时间,猛虎也从给陷在地上小的坑里一跃而出。高建亦是恢复了反应,二人心下均是凛然,知道碰到了平生难得一见的厉害对手,哪还敢有半分大意。不约而同地虎吼一声,掉转座骑,再次相交。
这一回高建抖擞精神,一杆三尖两刃刀如同幻出万千刀影,时而作大刀劈斩。时而以枪法攒刺,时而靠着长杆磕嘣,时而作铜锤状猛砸,可谓十八般武艺,十八般兵器,尽在这一杆三尖两刃刀上使出。
而费青奴的这一杆长柄开山巨斧,可谓是一力降十会,一百三十斤重的巨斧,在他的手中如同儿童玩具似的,上下翻飞。虎虎生风,招数中绝无拖泥带水,斧风所过,空气都在被剧烈地切割,撕裂着,光是那斧风,就足以在相隔不到数尺的高建身上,甲胄之上留下一道道的痕印,若非高建力量惊人,穿得起双重钢甲。只怕身上早已经伤痕累累了。
但费青奴的身上也好不了多少,他的巨斧虽然势大力沉,可是比起三尖两刃刀还说,还是有失灵活。高建虽然在纯拼力量的时候不占上风,但其人武艺高绝,往往能在兵刃一荡之后借力打力,迅速地攻击费青奴的不少非要害之处。
三百多招一过,高建的身上诚然是多出了几十道裂痕,甚至有些地方直接给劈开了双重钢甲。露出了里面的肌肤,浅浅的伤口微微地渗着血,但费青奴的肩头,手臂和大腿等处,也被刺中了四五刀,虽然伤口都不深,但随着打斗时间的增加,不断地用力,伤口处的血也开始不断地涌出,把他的整个身子都染得一片血红了。
又是一招马虎相交,猛虎一爪飞出,狠狠地在战马的右侧身上留下了一道爪印,这已经是它第五次挠到这匹宝马了,这一侧的马侧之上,已经是血肉模糊,就连费青奴的小腿上,也给抓了一道。
黄斑黑鬃悲嘶一声,狠狠地后蹄一踢,正中那猛虎的肩膀,饶是猛虎一身铜皮铁骨,给马这样狠狠一踢,也是受不了,低吼一声,往边上一晃,整个右肩都软绵绵地塌了下来,受这影响,本来高建直刺费青奴腰部的一刀,也失了准头,堪堪从费青奴的左腰之后大约一尺的地方歪过,而费青奴的横斩一斧,也没有砍中高建,二人交错而过,随着各自的发力,身上的伤处一阵飚血。
费青奴只感觉到自己的力量在随着血液的流失,迅速地下降,这一回合相交,他正好是奔向隋军的方向,当下再也不象前面近四百合那样,再调转马头回去交手,而是径直地向着本方的阵营,加速地逃跑起来。
看起来这场龙争虎斗,终于分出了胜负,双方的将士们本来都捏着一把汗,紧紧地盯着二人,可这回费青奴不敌回撤,隋军士兵一阵叹息,而高句丽的军士们则是兴高采烈,大声喧哗起来,就连那些鼓手,也格外地卖力,把战鼓擂得震天响,完全压倒了隋军一方的鼓声。
高建拨回虎头,眼见费青奴逃了,哪肯罢休,抄起身后的六石铁胎弓,一支大箭上弦,只一瞄费青奴逃走的方向,就是一箭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费青奴本来沿着直线逃跑,就在高建出手的那一瞬间,突然一勒马缰,猛地向右一拐,大箭带着呼啸之声,险险地从费青奴身边不到二尺的地方划过,又飞出十余丈远,才落到了地上,可见这一箭的力度有多少地惊人。
一箭未中,高建恨恨地一拍鞍头,就这一箭的功夫,费青奴已经跑出去三十多丈远了,看起来他也是吓破了胆,或者说受伤严重,紧紧地贴在马背上,头都抬不起来了,高建一咬牙,右手倒提三尖两刃刀,一拍猛虎,就要向前追去。
身后的一个高句丽副将高声叫道:“元帅 ,当心有埋伏,穷寇莫追啊!”
高建哈哈一笑,豪气十足,刀尖一指前方已经越跑越慢的黄斑黑鬃马,说道:“那马已经受了重创,跑不快了,这隋将是个勇士,能与我打这么久,他的首级,我取定了!你们可以在后面跟着接应便是,本帅心中有数。”
他话不及说完,就是拍虎向前,直奔费青奴而去,双眼圆睁,血红的眼珠子几乎要暴出眼眶,大叫道:“费青奴,拿命来!”(未完待续。)
第一千零九十章 亡命追杀
费青奴看起来已经失去了继续作战和抵抗的能力,整个人都无力地趴在马鞍之上,大斧被他有气无力地拿在手上,满地拖着,这让他逃跑的速度进一步地放慢,而那座骑也是伤痕累累,看起来每迈一步都是那么地艰难,已经变跑为走 ,一步一步地在地上拖着了。
高建咬牙切齿,这两天他打得太郁闷了,这让他不顾危险,一定要斩费青奴于虎下,这才能一舒这几天来的怨气,也就一眨眼的时间,他已经追近了二十多步,离费青奴也已经不到三十步了。
费青奴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突然一下子从马背上坐直了身子,双腿狠狠地一夹马腹,战马一声长嘶,又开始向前狂奔,转瞬间就离开了战场的中央,向着战场一侧的小树林里奔去。
高建的心中一动,这马跑起来四蹄如飞,好像还有的是劲,难不成费青奴是在骗自己,诱自己中埋伏吗?他念及于此,不仅稍稍地放慢了速度,观察起四周的形势起来。
现在二人差不多是离战场中央偏出一里左右,隋军大阵离他们有一里多的位置,一边的隋军阵列里乱作一团,士兵们纷纷在让开一条条的通道,想必是隋将们在抢出,企图要救费青奴,而费青奴的战马,根本没有向着隋军大阵里奔去,而是向战场一侧的一片小树林里狂奔,那里看起来是个小山包,高建计算了一下,即使以现在的速度,自己也完全可以在费青奴冲进树林前追上他,杀死他,即使隋军在树林里有什么埋伏,也完全不用担心!
高建哈哈一笑,对着身后赶上来的十余个高句丽将佐们说道:“你们去迎击那些冲出来想救费青奴的隋将,不用管我!”
刚才出身的那名副将,名叫高登平。也是宗室成员,算起来是高建的族侄,他眨了眨眼睛,说道:“元帅。只怕这其中有诈,还是先回去吧,这里离隋军太近了,今天您已经取胜,不必再亲身涉险!”
高建的黄金面当下。血红的眼中杀气一现:“不用多说,按我命令行事即可!”他一拍猛虎的屁股,猛虎低吼一声,直奔费青奴的方向而去。
一虎一马,在战场上撒着丫子狂奔,距离越来越近,高建在冲进到离费青奴五十步的时候,本想取下背上的大弓,一箭毙命,但就在此时。黄斑黑鬃猛地一个转弯,从那小高坡的背后绕了过去,一阵烟尘扬起,几乎就失去了踪影。
高建气得把这张六石铁胎大弓往鞍架上重重一挂,再也不指望以弓箭解决决,他的余光扫过侧背后的隋军大阵,已经冲出来二十余名将校,正呐喊着拼命想向这里冲过来,准备援救费青奴,却是给自己的那十余名手下和护卫纷纷拦住厮杀。一时半会儿间,杀声阵天,烟尘四起,却是没有一人能冲过来。
高建心下完全放了心。他一夹猛虎的腹部,这只猛虎负痛一跃,径直就跃到了那小坡的拐弯之处,只要再一转弯,就能直接面对费青奴啦!
一声凄厉的风声响起,带来的是空气的撕裂与气场的扭曲。高建的脸色一下子大变,他一跳进来这里的时候,就凭着武将的本能,感觉到了一股强烈的杀意,这是刚才费青奴一路逃亡之时都没有的,他匆忙间举刀一格,只听“当”的一声,两臂被震得一阵发麻,三尖两刃刀几乎把持不住,座下的猛虎一张嘴,吐出一口鲜血,几乎退后了两步,才勉强稳住了身形。
高建给这一下突袭几乎打蒙,他不用抬头看,就知道这一下肯定是费青奴的袭击,看来这家伙并没有伤到不能作战的地步,甚至现在还有如此的威力,显然是在前面一直诱自己追上的,高建的心中闪过一丝巨大的阴影,有生以来第一次,他感觉到了死亡的威胁,开始四下打量起周围的情况来了。
费青奴哈哈一笑,大斧横于胸前,沉声道:“高建,你以为你能杀得了老子吗?你这是做梦,来来来,再跟老子大战三百回合!”他话音未落,就策马奔来,仿佛跟没事人似的,一柄开山巨斧幻出如山的斧影,直奔高建正面而来。
两强相遇勇者胜,高建的武功本来略高于费青奴,但在这个狭窄的空间,无法转弯,费青奴也不跟他打交错的回合,就是贴身缠斗,让高建的精湛刀法无法尽数发挥,加上高建眼看到手的猎物,突然一下子变得如此强大,这里远离战场,自己孤身一人,呼天不应,叫地不灵,已经是心中发虚了,只五十多个回合,就三次险些给费青奴直接砍中,却是没有一下刺中费青奴的身体。
费青奴越杀越有信心,他周身上下的血仍然不停地向外冒,但却毫不引以为意,仿佛给砍的不是他本人似的,一柄大斧给他缩短了长度,只有三尺左右,单手操在手上 ,不停地向近身的高建劈砍,而他的左手,则抄起了一枝短槊,这是他的副武器,每当那只猛虎想要在下面攻击他的腿脚和战马的时候,就是一槊刺出,把那猛虎生生迫退几尺开外,再也无法威胁到自己。
高建心中越来越惊,一咬牙,三尖两刃刀虚晃一下,佯刺费青奴的左肩,费青奴沉肩上斧,一下子重重地荡在了三尖两刃刀的刀杆之上,只听“当”的一声巨响,三尖两刃刀居然脱手飞出,高高地飞上了天。
费青奴的脸色一变,他本来是一直近身缠斗高建,让他的刀法无法发挥,可这一下高建却似乎是有意为之,他的眼光一下子扫到了高建的右手之上,副武器的那只流星锤的锤柄,已经分明地给他抄在了手上。
费青奴连忙双手抄住斧柄,也顾不得去砍高建,说时迟,那时快,只听高建大吼一声:“去死吧!”流星锤带起千斤之力,锤头似是有了生命似的,倏地昂起,带着巨大的声浪和威势,直奔费青奴的前心而去!(未完待续。)
第一千零九十一章 六郎夺命刺
费青奴一声虎吼,左手弃了短槊,而双手全力捧住大斧的斧身和斧柄,挡在自己的前心要害之处,只觉得一股绝大的力量从前方袭来,直震自己的胸口,那柄精钢大斧,给这一锤砸得几乎变了形,整个斧面都向内弯,再也成斧形了,而流星锤也给大斧所挡,重重地落到了地上,砸出一个足有半尺深的小坑。
高建刚才早就做好了盘算,先弃刀,再抡锤,生死就是这一下,虽然没有一下砸死费青奴,但也打坏了他的兵器,接下来就是任由自己摆布了,他哈哈一笑,咬牙切齿地说道:“费青奴,拿命来!”
费青奴突然大吼一声:“六郎,就是现在!”
高建心中猛地一沉,舞起流星锤的动作也稍稍一缓,只听一声马的长嘶声响起,头顶的小坡之上,突然从黄土层里暴出一骑,连人带马 ,马上的骑士,手中一根足有一丈的骑槊,槊头呈丈八蛇矛状,自黄土坡的顶层,直冲而下,而那根槊尖,直指高建的前心而去!
高建本能地想要踢老虎的肚子,让它一跳避开这致命一击,右腿刚动,却是一阵剧痛,小腿的正面被费青奴的脚尖生生踢上,这一下足有几百斤的力气,只听一阵小腿骨折断的声音,高建惨叫一声,哪还动得了分毫。
“扑”地一声,来整的长槊从高建的胸口穿心而入,把他整个人都顶离了虎背,高建的脸上黄金面当随着这一下剧烈的动作掉了下来,一起落下的还有他那金光闪闪的头盔,束发的发带早已经断裂,一头短发披了下来,盖住了他那张满是鲜血,半人半狼的可怕面容。
来整的这一下突刺,直接把高建钉到了地上,去势仍然未尽,一路向前顶行。把他的人在地上又拖了十几步,高建的手紧紧地抓着槊杆,用尽全力想要把它从自己的身体里拔掉,终于还是未能如愿。低吼一声,双腿猛地在地上一挣,鲜血如浪涛般地从他的后背涌出,血沃了整块方圆丈余的黄土,而他的那双血红的眼睛。仍然是死死地瞪着,看着老天,似乎还没有明白,自己究竟是怎么死的,好好的岭上又怎么会冲出来整这个杀神呢?
来整停下了马,手腕一用力,把高建的整个人都生生地钉到了地上,他反复搅了几下,高建都无法再动一下,而前心本来那个茶杯大小的血口子。给他这几下搅动弄成了碗口的粗细,钢甲被完全撕破,胸口的白花花肋骨,还有五脏六腑全都冒了出来,肠子和胃,肝流了一地,就是大罗金仙,也不可能复生了。
来整长出一口气,转头看向了费青奴,笑道“费将军。多亏你啦,你的伤没事吧。”
费青奴哈哈一笑,手中的大斧一挥,一斧头就把高建座下那只猛皮的头给剁了下来。自顾自地说道:“这畜生着实可恶,我的马只怕给他咬得抓得以后都不能作战了,六郎,你既然已经杀了高建,那我二人就按大帅的吩咐行事,枭首奔于阵前。让高句丽军闻风丧胆吧。”
来整点了点头,跳下战马,抽出腰间的一把宝剑,只一挥,高建的脑袋就和身子分了家,滚到一边,他笑着抽回了长槊,回到马上,向那脑袋下方一刺,再一举,高建的那个乱发飘舞,死不瞑目的首级,就挂到了他的槊尖之上,而血液顺着槊杆不断流下,染得来整的手上一片通红。
这会儿功夫,费青奴也把那虎头挑在了自己的短槊之上,二人跨上座骑,从那小土坡之后奔出,来整奔在前面,一边跑,一边高声吼道:“高句丽军士且看,这就是你们家元帅高建的首级,已被我来整来六郎取得,尔等还不放下兵器,我天兵一到,必让尔等灰飞烟灭,枭首槊尖!”
费青奴也是边跑边吼道:“这老虎头看到了吗,就是高建的坐骑,你们不认识那颗脑袋,总认识这颗虎头吧,还不速降!”
正在与隋军将校们厮杀的那十几余名高建的护卫,纷纷扭过头来,一看来整和费青奴二人举着的槊尖,脸色大变,顿时就有三四个人一失神,被对面的隋军武将一枪刺中或者是一刀斩于马下,其他的人,在那副将高登平的带领下,也顾不得再厮杀,纷纷拨转马头,向着本方的军阵中逃去。
这次杀出来的一干隋将,俱是隋军中的青年才俊,来护儿的其他几个儿子,如来弘,来嶷,来渊等,还有周法尚的儿子周绍范,以及徐世绩,单雄信等人都纷纷杀出,一看高句丽的那些将佐落荒而逃,也不追击,纷纷拿出自己鞍上或者是背上所背的弓箭,对着这些高句丽护卫的后心射去。
尤其是单雄信,这会儿更是让他有拿手的机会了,一边向前奔驰,一边左右两张铁胎弓轮流发射,箭无虚发,每次羽箭破空之声响起,总会有一个高句丽护卫惨叫着倒于马下,就连那副将高登平,也被单雄信一箭毙命,从后心到前心射了个通透,连哼都没来得及哼出一声,就滚鞍落地,吐血而亡。
也就这一眨眼的功夫,来整和费青奴二人,也已经与单雄信等人会合到一起了,不知什么时候,隋军的第一线步兵的盾阵纷纷打开,从步兵的行与行之间,奔出几千匹战马,第一列的步兵纷纷弃了手中的步槊,翻身上马,拉下面当,操起弓箭。
原来他们一直是骑兵,为了迷惑高句丽人,才把战马藏在阵中,而自己则端着步槊装成步兵的,这会儿高句丽从高建到高登平等将佐悉数毙命,对面的高句丽军阵已经一片大乱,许多弓箭手已经不顾队正们的呵斥或者刀砍剑刺,扔下兵器,解开皮甲,头也不回地向着后方逃跑。
高坡之上,来护儿满意地抚了抚自己的长髯,对着四周面带喜色的将军们说道:“很好,传令,不必弓箭准备,五千铁骑直接冲击,凡有斩一甲首者,录功!”(未完待续。)
第一千零九十三章 全线追杀
隋军的军阵之中,升起了三面红旗,这是全军突击,一往无前的信号,前锋的五千骑兵,齐齐地发了声喊,开始以骑兵楔形方阵,向着高句丽军已经一团散乱的大阵之中,发起了突击,高句丽军中,已经不成阵列,喊叫声,锣声响成一片,就连阵后大营中的那些鼓手,也都纷纷扔下手中的鼓槌,脱掉身上的甲胄,到处逃亡了。
十里宽的正面,列出长矛阵和盾牌阵的高句丽军,已经不到三千了,那些还坚持作战的军官们,已经来不及再去喝止,追杀那些逃兵,把身边每个能抓到的军士连踢带推地扔到第一线,就是他们现在唯一能做的事。
而高句丽的长矛阵与盾阵之后,弓箭手们也已经跑得七七八八,还留下的人不到五千,他们已经顾不上按照军官们的指令统一行事,掏出箭囊中的箭枝,随便摆上一个角度,以最大的力量向着前方发射,一枝接着一枝,只要把这些该死的箭射完,就可以借着回去取箭的借口,逃之夭夭了。
王世充站在高坡之上,冷冷地看着隋军的骑兵,摆出数十个三角形的契阵,在十里宽的正面上,向着对方一团混乱的阵形发起了突击,这些隋军的铁甲骑兵,一个个身着锁子甲,戴着恶鬼面当,一半的马也披着厚厚的皮甲,在这战场之上,横冲直撞,如同战车一般。
高句丽的军阵中虽然也是不时地冒出杂如雨点般的弓箭,但这样一枝一枝的自由射击,根本形不成火力覆盖的气势,稀稀拉拉,隋军骑兵从阵前冲到高句丽军阵前百步左右的距离,也就只有一百多名骑兵翻身落马,任何一个楔形骑队,都没有因此而受到影响,战马的速度越来越快,四蹄纷飞。骑士的眼中闪着兴奋与渴望的杀意,直冲对面高句丽军阵而去。
一阵阵的号令通过骑兵队长们的鼓角声发出,这些全力冲刺的骑兵,纷纷取下背后和马鞍上的大弓。搭箭上弦,对着对着的高句丽阵线,也不瞄准,就是一阵齐射,马匹的冲击力加上本身骑兵的复合弓所带来的射程。让这些弓箭的力道和速度直逼强弩。
高句丽军的前线本就不是完全给盾牌所保护,只有不到一半的士兵的面前有盾牌防身,剩下的那些蹲在地上,长矛斜向上指 ,准备硬撼隋军铁骑的长矛手们就倒了大霉,惨叫声此起彼伏,一群群的高句丽士兵登时就给射得浑身矢如猬集,惨叫着扔下了手中的兵器,在地上翻滚起来。
就是那些举着木盾的高句丽士兵,运气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他们这木盾本来足有半尺厚度,按说可以挡住百步距离上的弓箭射击,甚至是二三石的步兵弩,也不可能在一百五十步的距离把这些木盾打穿。但这骑兵的巨大冲力给马上的弓箭射击带来了极大的加成作用,即使是木盾,也被纷纷射穿,甚至把身子埋在盾后的高句丽军士们,也都纷纷地给透过盾尖的箭头刺中,头上,手上。臂膀之上,血流如流,木盾也落得满地都是。
只一通箭雨洗礼,高句丽军前排就起码倒下了两千多人。整个一线的阵列,已经陷入了完全的混乱,没有人再象平时好好列阵那样,由后排的士兵把前排的伤者拖回,再补上,那些满地乱滚的军士们。甚至把还没有受伤,还保持着战斗姿势的同伴们,滚得东倒西歪,倒了一地。
隋军骑士们,纷纷扔掉或者挂回了弓箭,一直挂在武器架上的,那两丈以上长的骑槊,全都抄在了手中,托举,放平,举与肩高,而他们的人,则纷纷站在了马镫之上,双手端着马槊,全速狂奔,以最快,最凶猛的速度,冲向已经溃散的高句丽军前列。
如同一片黑色的怒涛,撞上了沙土制成的海滩,高句丽的一线矛盾阵,被毫无悬念地撞烂,撕开,五千多名隋军骑士,如同上百把锋利的刀刃,在整个十里宽的正面上,狠狠地楔进了高句丽军的阵线,平均每根长槊之上,都穿了起码三个高句丽军的尸体,而被这骑槊一路顶着尸体向前推进,推倒的高句丽军,则至少已十位数计算,所有的高句丽军士都无法形成抵抗,就是还有个别想要肉搏,拼命的弓箭手,还没等摸到隋军的马腿,就给一堆本方的战友推得东倒西歪,压在十几二十个人的身下,连动弹都不可能了。
眼看着隋军的铁骑,已经完全撕开了高句丽军的防线,在这一里多厚的阵线之中到处蹂躏,肆虐,骑士们早就弃了马槊,改用各种钝头的副武器,在这人堆里到处乱砸乱敲,铜锤,鹤嘴啄,钢鞭,铁锏,流星锤,这些东西在人堆中飞舞,每一下挥击,都能砸开一个甚至几个高句丽士兵的首级,白色的脑花子和鲜血散发出极强烈的刺激味道,溅得到处都是,那是一种骨子里的凶残与性感。
来护儿不自觉地舔了舔自己的嘴唇,这样的杀戮,足以让每个观战的人都心跳加速,隔了四五里的战场,风儿吹来 ,尽是那种又咸又腥的味道,这味道会让普通人呕吐不止,却让这些嗜血的将帅们耳目一聪,整个人也如同喝了美酒佳酿一般舒服。
来护儿哈哈一笑,对着身边的周法尚说道:“现在可以了,步兵跟进,不用保持阵形,跟在骑兵后面冲杀,彻底摧毁高句丽的大营,记住,此战以斩首和掳获来计算军功,要大家都杀个痛快。”
王世充的眉头微微一皱,说道:“来大帅,只怕这时候以斩首论军功不太好吧,士兵们今天杀红了眼,只会抢收人头,而放过敌军的逃兵,甚至骑兵和步兵都会为了争功而失去战机,尤其是骑兵,不跟着追杀敌军,却在这里收割首级,只怕会让相当一部分的敌军逃走的。”(未完待续。)
第一千零九十四章 徐盖劫营
来护儿笑着摇了摇头:“这是本帅有意为之,以首论功,能刺激士兵的求战**,而放掉一部分敌军逃会,则能夸大我军的厉害,本帅要的,是高句丽人只要一看到我们的隋军大旗,就要吓得发抖,逃跑!一路逃进平壤城!然后再把这种恐惧传给平壤城从国王到奴隶的每个高句丽人,让他们失去继续作战的意志和勇气,再也不敢当我王师!”
王世充的眉头微微一皱,他知道这个时候的来护儿正是志得意满,满脑子想的就是如何意气飞扬,别人的劝告,八成是听不进去的,可是无论如何,作为军中副帅,他还是觉得自己有义务提醒来护儿,不可在这时候被胜利冲昏了头脑。
王世充的嘴角微微地一勾,正要说话之际,一边的周法尚却抢先说道:“大帅,我认为王将军说得很有道理,高句丽的实力,绝对不止这当面的十万人,他们防守王城的至少也有不下十万之众,加上各路勤王的援军,实力仍然在我军之上。”
“这一战,我军的主要目的应该是尽可能多地杀伤敌军的有生力量,如果现在就急于斩首,而不是歼灭更多的敌军,只怕至少一半的高句丽人能活着逃回去,到时候只要稍加整顿就可以再战,退一万步说,即使他们失去了再战的勇气,光是龟缩守城,也足以让我军头疼了。”
来护儿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快之意,他摆了摆手,沉声道:“你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当年我大隋征伐南陈之时,无论是杨素还是贺若弼,又或者是韩擒虎,这些名将都是抓到了俘虏都就地释放,让他们回去宣扬隋军的强大和宽容,以瓦解敌军的斗志,果然,最后南陈大军十余万,也不能当贺若将军三万人的一击,一战而下建康城。”
“今天我等远涉重洋,来到这异国他乡,为的就是能破国擒王,建立不世的功业,虽说陛下只是要我们作为助功,吸引高句丽军的主力,但我等自己不可以把自己当成助攻的,攻取平壤,捉拿高元,就是我等的目标。”
说到这里,来护儿扭头看了周法尚一眼,沉声道:“周副帅说得不错,我等的兵力确实不如高句丽军,所以要想达到一战而胜的目标,就得想尽办法瓦解高句丽人的斗志,现在仗打成了这样,将士们这些天可是郁闷坏了,要他们不杀俘虏是不可能的,就算俘虏敌军,一下子抓了五六万人,也不太可能全放掉,与其那样,不如杀到高句丽人自己逃个满山遍野。我们放跑几万高句丽兵,却能让几十万高句丽人闻风丧胆,如此,方可攻克平壤,建立不世的功业!”
王世充心中暗叹,这高句丽和南陈的情况完全不一样,已经跟汉地相隔几百年,这会儿完全是异国他乡了,南陈那里,跟北方一向是同文同种,所以如果一方力量过强,另一方的抵抗不会那么坚决,而高句丽人却是凶悍顽强,今天之所以能打成这样的击溃战,很重要的原因也是斩杀了元帅高建,同时击毙了对方的一堆将佐,使敌军一时慌乱而失去了指挥所致,要想复制这样的大胜,只怕很难。
来护儿当年跟随杨素和贺若弼南征,只学到了这个释放俘虏,瓦解军心的皮毛,却是生搬硬套,不合时宜地在这高句丽乱用,看起来早晚要弄巧成拙,反受其祸了。
但王世充也看得出,来护儿和周法尚二人之间的关系,也不是那么地和谐,同为出身南方系的将领,这二人此次出征还是暗中较劲的,尽管周法尚在绝大多数时候有意相让,但涉及挑战主帅权威的事上,来护儿却是异常的敏感,刚才他对周法尚的那些话,已经再明白不误地表明了这一点,自己若是再坚持下去,非但于事无补,反而会让来护儿对自己也产生看法,那就是大大地不妙了。
想到这里,王世充哈哈一笑:“来大帅果然是深通兵法,末将佩服,佩服。只是周副帅说得也有些道理,好不容易打出这样的大胜,让高句丽军跑得太多了,也未必是好事,不如分出数千骑兵,一路追杀,再杀他个两三万人,也让那些营寨里的高句丽兵都知道我军铁骑的厉害,这当面毕竟也只有三四万高句丽兵,营中的还有不少,没有见识到我军骑兵的可怕呢!”
来护儿的眉头舒缓了一些,沉吟了一下,说道:“嗯,王将军言之有理,传我将令,轻骑兵一万出击,攻进敌军大营,尽可能多地追杀敌军的士卒,不过,追击不得超过敌营十里之外,违令者斩!”
来护儿下完这道命令后,转头看向了站在后排的徐盖,笑道:“徐将军,昨天令郎大战高建,提升了全军的士气,为今天的大胜立下了大功,这个追杀逃敌的任务,就交给你吧,一会儿你点齐你的部下,再跟沈将军,李将军,巴将军的轻骑兵部队会合,由你来指挥。”
徐盖的脸上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一闪而没,向着来护儿行了个军礼:“谨遵大帅军令!”
来护儿下完令后,志得意满地用马鞭一指前方已经起火,腾起黑烟的高句丽军大营,说道:“诸位,咱们去高句丽的大营里,摆庆功酒吧!”
徐世绩和单雄信各自带了几个骑兵小队,已经随着高句丽的溃兵,一路杀进了高句丽军的大营里,到处都是东奔西跑,争相逃命的高句丽人,如果说在刚才的营前那四万高句丽军中还有不少是想法在抵抗的话,这大营中的高句丽人,几乎已经没有一个还有战斗的勇气了。
营中的高句丽兵本就多是老弱,目睹了本方那天神般的大元帅的脑袋被插在隋人的槊尖上耀武扬威,目睹了本方最精锐的四万部队在栅前被成片地屠杀,几乎无反抗之力后,更无战心,纷纷扔下武器和甲胄,到处逃跑,若不是语言不通,只怕绝大多数人都会跪地请降了。(未完待续。)
第一千零九十五章 联手闯营
徐世绩一枪刺出,把一个逃经他身边的高句丽军校刺了个透心凉,他的右臂一用力,大吼一声,把那军校连人带枪地挑起,举过头顶,狠狠地向前一掷,生生砸倒了十多名挤在一团,不知所措的高句丽军士,跟在他身后的二十多名步兵一阵欢呼,纷纷上前,一阵刀砍矛刺,把那些高句丽军士就地杀死,然后收割起首级来,有些人的腰带上已经挂了三四个人头了,把裤子都染得一片殷红。
徐世绩停下了马,抹了抹面当上的血渍,昨天一战,他的白龙银枪损毁,还好这回出征还带了一杆备用的,今天这场追杀战中却是派上大用场,死在他枪下的高句丽士兵不计其数,可他却没有心思去停下来割首级,能追杀更多的高句丽逃兵,这才是当务之急。
一阵大笑声响起,单雄信那粗犷的声音传了过来:“贤弟,你今天杀人的速度可真快,愚兄我可是望尘莫及啊。”
徐世绩一把撩起了面当,露出了满是汗水的脸,转头一看,只见单雄信的一张赤面之上,也早已经是血汗难辨,赤龙驹上更是被血染得连原来的毛色都难以看出了,可见他这一路也是杀得痛快,徐世绩微微一笑:“大哥可是笑话小弟了,刚才小弟看到你反复冲杀,左右开弓,光是你射死的就至少有百余名敌军了,小弟杀到现在,最多也就杀了七八十个,跟大哥比是差远了。”
单雄信的脸上闪过一丝得意之色,刚才他在寨前的人群中反复冲杀,到处驰射,几乎不用瞄准,一箭过去,就能射倒至少两个高句丽士兵,也正是因为寨外的地形平坦,冲起来对骑兵更有利,所以单雄信一直是在寨外厮杀。直到外面已经基本上没有活着的高句丽人之后,才冲进寨内,徐世绩这一身白马银枪的造型过于突出,让他一眼就看到了。带着几十个亲兵就冲了过来。
单雄信笑着摆了摆手:“痛快,痛快,今天是愚兄从军以来,杀得最爽快的一次,贤弟。看起来高句丽军也放弃这大寨了,你看那寨外跑的高句丽人,漫山遍野,足有好几万,你我这就冲出去,追上他们,再放手大杀一回吧。”
徐世绩点了点头:“理当如此,敌军被彻底打垮,军无斗志,这时候只是待宰的羔羊而已。正是我等应该趁胜追击,将之全歼的好机会。只是。。。。”
徐世绩说到这里,回头看了一眼大寨内外,到处争着收割高句丽军战死军士首级的隋军士兵们,叹了口气,说道:“来大帅今天的计划,可谓天衣无缝,一丝一环都是那么地顺利,现在的一切情况,都完全超过了我们最乐观的估计。可是大帅智者千虑,却没有约束军纪,现在军士们,尤其是铁骑到处在忙着收割敌军的首级。还有什么人顾得上追杀敌军呢?”
单雄信看着寨外那第一波冲阵的五千多铁骑,这会儿倒是有四千多人已经停止了追击,甚至不少人下马跟步兵们抢割起首级来,哪还有人顾得上追杀逃敌?就连来护儿的几个儿子,也都带着各自的亲兵护卫,把一块块的尸体密集之处围起来。一边挡着友军进来抢功,一边大肆地收割敌军的首级,上行下效,隋军也已经不复阵型的严整,十个人里还在战斗的不足两个,倒是有八九个都在抢功了。
单雄信微微一笑:“打仗嘛,都是这样,敌军已经崩溃了,这时候最重要的就是战功了,第一波冲阵的骑兵兄弟们,是功劳最大,出力最多的,高句丽的战斗部队四万多人,至少有三万多是给铁骑兵们杀死的,若是这时候舍了这些现成的首级,去追击后面的敌军,那只怕回来时这些战功全给别人抢了呢。”
徐世绩点了点头,他虽然年少,但从长白山的那次突袭开始,也算是经历过不少战斗了,隋军的战斗力虽然凶悍,但是这种凶悍的战斗力来源于以斩首记功而带来的刺激,若是没有以首级论军功,那士兵的作战热情就会少掉一大半。也许以后起兵反隋时,这倒是自己能抓住的一个致命缺点。
徐世绩正待开口,却听到徐盖的声音远远地从寨门的方向传来:“前面的可是军校徐世绩和偏将单雄信?”
徐世绩和单雄信不约而同地转头看了过去,只见徐盖骑在一匹黑马上,身后是密集的骑兵,如潮水般地从高句丽营寨的各个寨门处涌入,徐世绩眼见父亲前来,连忙迎了过去,说道:“阿爹,徐将军,卑职徐世绩在此,向您复命。”
单雄信这回给王世充临时加了个偏将军的职务,但仍然在身为鹰扬郎将,可带兵五千人的徐盖之下,他也跟着一抱黑槊,说道:“见过徐将军。”
徐盖哈哈一笑:“二位将军辛苦了,不过还要再麻烦你们一回,大帅有令,让我率一万轻骑,越过敌军大营,去追杀敌,你们二人也随本将一起追击敌军吧。”
徐世绩笑道:“大帅果然经验丰富,大胜之余仍然有清醒的头脑,不放过敌军的有生力量,孩儿这就作为先导,引徐将军率部追击。”
徐世绩说着,一拨转马头,就向着后寨门的方向骑去,单雄信与之并驾齐驱,这时候高句丽军的大营里,除了被隋军的火箭攻击后燃烧起的各处火焰外,已经几乎没有高句丽军士了,滚滚浓烟的另一头,依稀可见几里外的营寨外,四五万高句丽士卒丢盔弃甲,跑得满山遍野。
徐世绩不想从那拐七拐八的营中通道中跑过,这些通道已经被高句丽军士们逃跑时丢弃的甲杖辎重给堵满了,他干脆用枪挑开一处处的帐蓬,直接从营地的帐蓬区抄近路追击,后面的骑兵们也纷纷效仿,一股骑流在白色的帐蓬中碾压式地通过,眼看就要到高句丽大营的后寨门了。(未完待续。)
第一千零九十五章 意外收获
徐世绩手中的银枪连挑,一顶顶白色的帐蓬在他的枪尖上飞舞着,然后被挑到顶端,抛到空中,最后缓缓地落下,然后被紧接而来的千百匹战马,那裹着厚厚的蹄铁或者是毡布的马蹄踏上,踩成一缕一缕,一道一道,与这潮软的地上泥土混在一起,黑白一片。
眼看着前方还有六七道帐蓬,就能攻到后营的寨门了,营门两侧的箭楼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逃走的高句丽军士放了火,燃起了熊熊的烈焰,黑烟冲天,他们希望能靠着这样的办法,来挡住可怕的隋军追击,寨门处已经空无一人,连最起码的断后部队也没有,几十辆运货的大车散乱地扔在寨门附近,甚至没有人想起能把这些车子堆在一起,堵住大门,以减缓隋军的攻击速度。
徐世绩哈哈一笑,眼前的成千上万个逃亡的高句丽士兵,仿佛已经成了几万个供他去砍的脑袋,他奋枪一挑,又是一顶帐蓬被他生生地挑起,而他的战马也一跃而入,冲进了这个帐蓬的内部。
徐世绩本能地想要跟前面几十顶帐蓬一样,一挑帐围,继续前进,可是他突然停了下来,这里的感觉和前面有许多不对劲的地方,以前的帐蓬,到处都是军士们的简易行军床,铺盖堆得满地都是,最多一个兵器架,整个帐蓬里都会显得空空荡荡的,所以徐世绩根本不用担心什么,直接向着下一个帐蓬冲击就是。
可是这个帐蓬内却是大不一样,看起来满满当当的,几十口大箱子堆满了这个帐蓬,没有一具士兵的铺盖,虽然这里也是空无一人,但是很明显,这里不是一个士兵的住宿军帐!
徐世绩不由得停下了脚步,他的目光落到了那些大箱子上,这些箱子全都是用火漆封了封条,盖在箱上。而箱子口上还有一把沉重的铁锁。这让徐世绩一下子警觉了起来,高句丽虽然产铁,但是毕竟跟大隋的地大物博不好比,连大多数的士兵都只能穿棉甲或者是皮甲。可是这几十个大箱子看起来就是纯铁打造,又加了铁锁,看起来里面一定是重要的东西。
徐世绩心随意动,手一挥,白龙银枪如闪电般地挑出。一口大铁锁应手而落,一阵耀眼的珠光宝气亮瞎了徐世绩的双眼,他定睛一看,这箱子里却是堆满了大块的金块,银锭,还有一串串的珠玉,押箱底的则是几十串高句丽的铜钱。
徐世绩还没来得及回过神,他身后的那些骑兵们一看到这些钱,连路都不走了,纷纷砍掉了其他的箱子上的铁锁。只见这些箱子里,也大体和这些箱子一样,不是金银珠宝,就是绫罗绸缎,再要么就是珠宝玉器,显然都是值钱的玩意。
徐世绩这下子完全明白了过来,这想必就是高句丽元帅高建的军饷,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那些个铜钱。是用来给士兵们发放饷钱的,而金银绸缎这些,则是奖赏给立了功的将士们,这里看起来几十口大箱子。全是值钱的玩意,高句丽国王为了能挡住隋军的海上一波流,也是不惜血本了。
隋军的轻骑们一个个都两眼放光,当兵打仗,无非是为了获得更多的利益与好处,正如王薄所编的那首无向辽东浪死歌所唱的那样。大将们打仗是为了搏个军功,获得封赏,好得到官位和爵位,封妻荫子,而普通的士兵们又能图个什么?做官是绝大多数人不能指望的,就是砍首级报功,也不过是在功劳薄上记一笔,回国后领个几百几千钱的赏钱回家,买个几亩薄地罢了,眼下这么多金银财宝就在自己的面前,随便抓一把就是几千钱,还用拼死拼活地卖命吗?
现实的利益诱惑强过了这人世间所有的军纪,几乎每一个隋军骑兵,都再也顾不得去追杀逃敌了,纷纷跳下马来,跑到那些铁箱面前,扔掉手中的兵器,一把一把地抓起箱子中的值钱玩意,往自己的怀里揣,甚至更有些士兵把身上的皮甲都脱了,解下身上穿的衣服,打成包袱,往里面一把一把地塞起这些金银财宝。
徐世绩一下子傻了眼,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士兵们象这样完全不听号令,只顾抢钱的情况,他厉声大吼道:“全都起来,不许私掠财宝,违令者,斩!”
可是徐世绩的话,却被所有的士兵当成了耳旁风,非但没有一个人停下手中的动作,就连徐世绩身后的几十个一直跟随他的亲兵,也再也忍受不了看着别人这样抢钱,纷纷跳下马,一边喝斥着那些抢钱的士兵,装模作样地在维护军令,一边抢过几个大箱子,开始自顾自地分起财宝来。
徐世绩气得大骂道:“尔等真的当军令是儿戏不成!”他的眼中杀机一现,提起银枪,就要刺杀一个自己的亲卫,兵书上说过,这种情况下只有杀人才能维持纪律,他没有想到,今天居然会让自己亲自来验证这条铁律。
徐世绩的银枪刚刚提起,还没来得及刺出,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叹息:“贤弟,不用作无谓的尝试了,你一个人不可能让整个军队都听你号令的,人性本就如此,强求不得。”
徐世绩微微一呆,回头一看,只见单雄信带着三十几个手下,微笑着骑了过来,目光所及之处,这附近的十几个帐蓬都已经被挑开,里面都是大量的这些放置着金银财宝的箱子,看起来是高建的军饷赏金所在,几百口大箱子都被打开,金银丝帛到处都是。
万余名本来准备要去追击高句丽逃兵的隋军轻骑,这会儿都已经下了马,在拼命地大捞特捞,一眼看去,现在还骑在马上的,除了自己外,也就单雄信的这几十个护卫了,甚至连其他分队的带队将官,都亲自加入了抢钱的行列,哪儿还顾得上约束部下,严正军纪呢?(未完待续。)
第一千零九十六章 见财起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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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雄信微微一笑,说道:“徐贤弟啊,人性本如此,不是靠临时的军纪所能约束,军中的那些十七禁令,五十二斩,看起来吓人,平时也是有效,但若真是按这个执行,那只要打败仗,全军都要斩杀了,那又怎么可能呢?现在这情况就是如此,人人见钱眼开,就是这时候高句丽军杀回来,他们也不会放弃抢钱的,又岂是你在这里杀几个人能阻止得了的?”
徐世绩恨恨地说道:“那难道就放任军士们这样抢钱而不管吗?作为将校,坐视部下这样违反军令,这本身就是渎职的行为!单大哥,难道你身为偏将军,就不去管束吗?”
单雄信叹了口气:“徐贤弟啊,你还是太年轻了,你我虽然有个偏将军和军校的名号,但手下并无实际掌兵之权,请问你的虎符或者令箭何在,可以掌多少士兵?”
徐世绩微微一呆,这个他倒是没有想过,他的嘴角勾了勾:“我,我今天是带了一队骑兵出来的,都是我徐家的家丁部曲,阿爹叫我引导骑兵前进,这些骑兵,我是可以指挥的。”
单雄信笑着摇了摇头:“引导不是指挥,就是你阿爹,也不过是临时给来元帅授予了指挥之权罢了,这些骑兵都是来元帅的部下,别说是你,就是你的阿爹,也无权直接在战场上斩杀他们,只能纪录他们的过失,事后交由军法官来处置。刚才你爹也只是口头下令要我二人引导这些骑兵出寨追击敌军,并没有给你我二人指挥和处置之权。贤弟,我劝你还是不要挑战来元帅的权威为好,真要杀了一个士兵。到时候可能来元帅会找你父子麻烦的。”
说到这里,单雄信看了一眼四周,凑上前来,压低了声音道:“你们和我主公之间的关系。是绝对不能让来护儿他们隋朝将领知道,要不然他真的彻查起来,我们都死无葬身之地。王薄和格谦在山东闹得太大,这回主公带来的部队是张须陀的兵,很多人认识他们。所以今天主公只让我带了小队亲卫跟随,就是以防万一,你们父子要是太张扬,会给自己,也给我家主公带来杀身之祸的!”
徐世绩惊得背上一阵冷汗直冒,几乎要掉下马来,勉强定了定神,对单雄信一拱手:“多谢大哥指点,小弟一时意气用事,险些误了大事!”
单雄信笑着摆了摆手:“没关系。你是聪明人,至少比愚兄我聪明,只是缺少了点经验罢了,好了,事已至此,非人力所能挽回,咱们这就向你爹去复命吧。”
徐世绩恨恨地看了一眼前方已经越逃越远,渐渐地消失在视线之内的高句丽兵,摇了摇头:“便宜这帮高句丽人啦!”他一拨马头,转向后方。很快就奔出了十余丈开外,单雄信看着徐世绩远去的身影,脸色渐渐地阴沉了下来,嘴角边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笑意。说道:“田二柱,速去回禀主公此间发生的一切。”
夜晚的海滩,凉风习习,得胜而归的隋军,聚在两处营寨之中,胡吃海喝。与昨天的那场庆功宴相比,今天的胜利更大,不仅阵斩高建,还斩俘五万多高句丽官兵,虽然逃掉了四万多人,但在这样的大胜面前,看起来也不算什么,在高名丽军的营地里,不仅找到了大量的钱财,还缴获了上万坛美酒,来护儿下令全军痛饮一番,明天午后乘胜而进,直取平壤,所以除了值勤和看守俘虏的数千士兵外,几乎所有隋军军士都加入了这场狂欢之中,喧闹之声震天,就连几十里外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可是在那高句丽军原来大营的一处岗楼之上,王世充却是心事重重地看着东方平壤城的方向,魏征羽扇纶巾,宽袍大袖,一副儒生和军师的打扮,站在王世充的身后,一言不发。
王世充长长地叹了口气,喃喃地说道:“玄成,好像你一点也不担忧啊,难道你跟那些无谋的军士们一样,真的认为今天大胜了吗?”
魏征淡然一笑:“高句丽第一勇士,最能打的高建元帅的脑袋,连同他的五万部下的首级,这会儿都在营寨前堆成了山,几千个俘虏在挖坑埋尸体埋到现在都没埋完,如此大胜,不值得庆祝吗?”
王世充摇了摇头:“玄成,不用跟我说这种话了,你明知道今天未竞全功,没有彻底消灭掉高句丽军,还让四万多人跑了,这些人以后会在平壤城的攻防战中给我军带来巨大的麻烦。”
魏征收起了笑容,长叹一声:“主公,作为属下,虽然能理解你的想法,但就是到了现在,我还是持保留意见,你在这高句丽征伐中浪费了太多时间和精力,甚至我觉得你有些分不清主次了,尤其是徐盖还在这里,这是我们来之前没有想到的,你给了他这么一大笔钱,让他回去把山东给弄乱,但您不也应该及早从这里抽身,回归中原吗?”
魏征抬起手来,一指东面的远处,浓浓的夜色之中,平壤城那高大而巍峨的城池影子,仿佛若隐若现,魏征厉声道:“那平壤城,是来护儿,周法尚他们做梦都想要攻取的,因为他们的志向就是在大隋的朝廷和体制里获得荣华富贵,可您是这样的想法吗?您的志向应该是整个天下,而不是满足于跟这些人去争那区区战功!”
王世充的嘴角勾了勾:“玄成,你觉得我真的是要争这战功吗?”
魏征的眼中神光闪闪:“如果不是这个原因,我很难理解主公为什么要这样费力地打下高句丽的都城。如果说在辽东你这样全力为杨广卖命,还是因为要让大隋吃下辽东,又不甘心吐出去,所以长年累月地把精兵强将耗在辽东平叛,镇压,以减轻我们在国内起事的压力,可是在这里,又是为了什么?你难道是真的要灭了高句丽吗?以此搏功,争取以后的领兵之权?主公,恕我直言,毫无必要!”(未完待续。)
第一千零九十七章 夜论军机(一)
王世充轻轻地“哦”了一声:“你真的觉得高句丽的灭亡,毫无必要?”
魏征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异:“主公还真是存了灭高句丽之心?”
王世充点了点头:“不错,因为这次辽东征伐,越是与高句丽交战,我就越是觉得这个对手非常可怕,超过了突厥和吐谷浑对于我们中原的威胁,如果天下大乱的话,一定要想办法把他们给提前灭掉,或者是大伤元气,使之不得染指中原的纷争。”
魏征摇了摇头:“高句丽军虽然顽强善战,但毕竟是和中原一样的农耕民族,战士需要临时征发,并非常备,论装备也与隋军相去甚远,最主要的一条是战马稀缺,隋军要穿越千里的辽东荒原来打他们,后勤的压力巨大,但反过来高句丽若是想进攻大隋的营州与幽州,也要出师千里,您觉得他们有这个能力?”
王世充叹了口气,幽幽地说道:“原来我觉得他们没这个能力,但现在觉得,以高句丽这只有中原差不多一州之地的力量,都能动员几十万大军,那么趁着中原战乱,出兵营州,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大隋如果统一强盛,他们自然没这个胆量和本事,但若是天下大乱,狼烟四起,他们就会打别的心思了,别的不说,就是他们这辽东之地,不也是趁乱夺取汉朝的辽东之地了吗?”
魏征的嘴角勾了勾:“可是营州不一样,那是辽西之地,紧靠着关内,幽州之兵可以随时支援,离中原近,而离高句丽远,再说高句丽的辽东是个独立王国,渊太祚一人掌控着辽东,连高句丽国王都无法插手,这回渊太祚经历了大隋百万大军的攻击。能不能挺过来都很难说,主公觉得他还有余力以后反攻倒算?”
王世充摇了摇头:“高句丽的耐力比你我想象中的要强,辽河一战,虽然我军也是大胜。但消灭了三万多高句丽军,自己的损失也在三万左右,并没占什么优势,而且若不是渊太祚有意陷害杨千寿,只怕那最后殿后的两万多人也能至少跑掉一半。所以他们辽东部队的损失并不是太大,接下来各城婴城固守,隋军各将又是暗中较劲,将帅失和,想要迅速取胜,难于登天。”
魏征微微一笑:“主公现在还有心思关心辽东的战事?”
王世充点了点头:“不错,我不觉得杨广这回能拿下辽东,现在来护儿初战大胜,斩杀高建,直逼平壤。信使已经渡海北上,取大同江口入辽东,向杨广报捷了,一旦知道这个消息,别说杨广,就是宇文述也会弃辽东城于不顾,率大军南下抢功的,到时候大军未克敌坚城,粮道受影响,却是要孤军深入千里之外的敌军腹地。极有可能中了敌军的埋伏,一战而败亡啊。”
魏征的脸色一变:“不会这么惨吧,高句丽军哪还有余力再去伏击宇文述的大军呢?这一次他们损失如此之大,连战神一样的高建都被斩杀。所有的力量只怕守平壤城都不够了,更别说去伏击宇文述。”
王世充摇了摇头:“不,玄成,你忘了敌军有强大的仆从骑兵吗,这些骑兵到现在连影子也没见过,高句丽人绝对不会用这些骑兵守城。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乙支文德也能想到这一点,就是把这支骑兵作为战略后备,用在最关键的时候。”
魏征笑道:“主公的意思,是想要攻克平壤,逼高句丽人把这最后的部队给提前使出来吗?”
王世充点了点头:“正是,如果平壤给打得无法防守,那乙支文德就是再有想法,也架不住高句丽国王高元的求救,要把这支部队投入对来护儿军的反击之中,这样他们就是真正地没了余力,来护儿的部队也可以说完全起到了战略作用,即使打不下平壤,也能调动高句丽所有的主力,坚持到宇文述来会合,到时候两军合一,来护儿军的补给充足,宇文述军就算没有补给,也可以从来护儿这里取,合击平壤,当有八成胜算。”
魏征的眉头微微一挑:“可是主公这样让高句丽灭亡,只是便宜了宇文述,来护儿这些人,对我们又有什么好处?”
王世充微微一笑:“这第一,高句丽如果灭国,高元作为国王,以及他的宗室被消灭或者俘虏,高句丽就无主了,以后即使各地的抵抗不断,但没有一个共主,即使隋军退去,他们几十年,上百年内也无法成为一个统一国家,更不可能趁着中原大乱加入,也成为一股逐鹿天下的势力了。”
魏征摇了摇头:“那主公担心高句丽,就不担心突厥,吐谷浑和吐藩吗?”
王世充沉吟了一下,说道:“突厥的实力强大,但是毕竟还没有恢复到以前木杆可汗时期一统大漠南北的地步,始毕可汗带着几十万骑兵攻击边塞,到处抢劫是可以,但象以前北魏那样举族迁入中原,建立王朝却是不可能,除非他能把漠北漠南的各部落给先统一了,所以突厥不足为虑。而吐谷浑的实力很强,充其量在河湟一带复国,也不可能加入中原的乱局。”
“至于吐蕃嘛。。。。”说到这里,王世充顿了顿,眼中绿芒一闪,“吐蕃倒是有这个野心,也有这个能力,但他们到现在还没有一统雪域高原,那个邦赛色则这一年多来到处在打探我中原的山川地势,风土人情,嘴上说是要做生意通商,实际上也是在找进兵的通道,可他们想要下高原很难,北边给吐谷浑挡着,南边下山的通道虽可达蜀中,却是崎岖难行,短期内不太可能通行大部队。”
“所以思来想去,原本被大隋重点攻击的高句丽,反而可能在缓过这股子劲以后,成为乱世中四夷里最大的威胁,而且高句丽人是农耕民族,依托城池,善于防守,如果给他们趁机蚕食了辽西之后,想夺回就难了。玄成,以后我不想在争霸天下的时候还要跟外夷作战,所以趁着这回,能有灭掉高句丽的机会,绝不要放过!”(未完待续。)
第一千零九十八章 夜论军机(二)
魏征静静地听着,直到王世充说完,才长舒了一口气,笑道:“原来主公早已经打定主意了,那又何必问我呢?”
王世充摇了摇头:“人的考虑都是会有局限性的,即使我也不例外,我的这些考虑,也未必是周全,如果玄成你觉得有哪些地方不合适,我需要你大胆地指出,你这个谋士,也应该做这个。”
魏征叹了口气, 说道:“其实即使是现在,我也不完全认同主公的想法,我不觉得高句丽人能掀起什么风浪,或者说在未来能对中原王者的角逐起到什么影响,但是主公上次在辽河时所说的,让隋朝吞了一半高句丽,要派兵镇压,无法撤回国内的做法,我是赞同的,因为这对我们在中原的起事有利。”
“主公,说老实说,我们的重点,永远是在中原腹地,而不是在高句丽,或者是国内的角落之处,象幽州,江东,岭南,巴蜀这些地方,都不能成就帝业,只有迅速地夺取东都,或者是关中要地,这才能达到我们的目的,比起高句丽,我其实更担心的还是吐蕃。”
王世充微微一笑:“怎么,在玄成看来,吐蕃比突厥还要难对付吗?”
魏征点了点头,正色道:“不错,突厥人本质上就是一伙没有大志的强盗,到处打劫,不愿意给束缚,却也并没有入主中原的想法,他们在势力最强大的时候,也只是挑动北齐和北周互斗,而没有趁着中原分裂的时候大举进入,足见其对于中原的农耕地区没有兴趣可言,即使换了那个始毕可汗,所图的也是建立草原上的霸权,而不是象北魏那样,成为中原的王者。”
“可是吐蕃不一样,他们的扩张野心非常强,我看了他们的历史。也和那邦赛色则聊过不少,深深地感觉到这个民族的可怕,听李靖上次说过他们是如何地灭掉苏毗女国的事情,这机心。这手段,完全不逊色于玩了一辈子权谋的中原人,而且这个新兴的民族扩张性很强,现在只是因为他们还没有一统雪域高原,还有象雄这样的国家在拖着他们。一旦他们一统高原,那势必要向外扩张,到时候北边的吐谷浑固然是首当其冲,但在我看来,向南边进入巴蜀的松州地区,还有宁州地区,也会是一个必然的选择。”
王世充一听来了兴趣,沉声道:“你是说吐蕃人会直出巴蜀?”
魏征的眼神中透出一丝忧虑:“其实这些天我已经接到一些情报了,只不过怕主公忧虑,没有向您汇报。正好今天您提到这个,就跟您说一下,这一年多以来,吐蕃的不少商人,探子,频繁地出现在巴蜀和南宁州一带,他们显然不可能是从北边的吐谷浑那里绕过来的,而是应该找到了一条从雪域高原的南方 ,直接进入到巴蜀和南宁州一带的通道,通道的出口。应该就是在主公曾经去过的泸水一带。”
王世充回想起当年跟着史万岁,张须陀南征南宁州的事情,一恍十几年过去,往事却还是历历在目。不仅唏嘘一阵,说道:“那这些吐藩商人,也是来探路的吗?”
魏征的表情变得异常严肃,摇了摇头:“不,他们不止是做贸易,探路。好像也和南宁州的南诏部落也打得火热,当年史万岁远征南宁州,消灭了东西两爨,在南宁州一带出现了权力真空,原来还弱小的南诏部落趁机崛起,填补了这个真空,隐然已经成为天南一霸了,而隋朝自从清洗了杨秀之后,不仅是南宁州的军力形同虚设,就连巴蜀都是兵力空虚,西南一带,有着巨大的危机。”
王世充以前也多少听过一些这些情况,但没有放在心上,在他的心里,西南夷除了象兵和毒箭让他还有些印象外,此外都不值一提,但一听到那个南诏部落,他马上又警觉了起来:“可是在那滇池西边放牧养马的六诏部落里的南诏?”
魏征笑道:“主公真是好记性,连这么个小部落都还记得。正是他们。”
王世充的眉头深锁,说道:“要是他们的话,倒是有些麻烦,南宁州的蛮夷多是擅长丛林作战,要么就是骑大象,这些都无法深入中原,甚至巴蜀地区,但这南诏部落却是养马,西南马虽然不如河西马与突厥马剽悍迅速,但在南方也算是难得了,上次我们很轻松地打败了两爨,可是那南诏部落的游击战却让我军颇为头疼,可见他们还懂一些中原的兵法,若是这个部落跟吐蕃合流,引吐蕃从南宁州方向向北入巴蜀,或者是穿越黔中地区,进入岭南和交州,那就麻烦了。”
魏征点了点头:“主公所虑极是,所以未来争霸天下,需要提防吐藩人趁乱在西南站住脚,甚至是取得巴蜀,若是他们有了落脚点,再想赶走,就麻烦了。比起大隋一向重兵镇守的幽州,营州地区,西南一带现在是几乎不设防的。”
王世充点了点头:“多谢玄成的提醒,我会留意的。”
魏征笑道:“那主公打算什么时候回中原,好好地经营起事的事情呢?”
王世充轻轻地“哦”了一声:“玄成觉得现在是时候起兵了?”
魏征点了点头:“不错,我就是这样认为的,现在隋军已经在外征战几个月,国内虽有张须陀这样的名将镇压山东,可是毕竟不可能处处设防,徐盖出身江南,我想这回他不会这么老实地听主公的话,就是在山东起事,一旦他能把江南的火也给点起来,主公就可以借机获得掌兵出征的权力了。”
王世充的脸上闪过一丝笑意:“怎么,玄成也看出来了?”
魏征笑道:“主公的智谋,在那徐盖之上,岂会料不到他的这些心思,我记得主公曾提到过当年徐盖起兵的时候还有个叫刘元进的同伙,枭悍狡猾,这些年却一直不在徐盖身边,想来就是这徐盖手中的伏笔吧。”(未完待续。)
第一千零九十九章 夜论军机(三)
王世充的眼睛微微地眯了起来:“玄成,你说得一点不错,我这些年一直派人在江南打探这刘元进的下落,可是却一直查无此人,想必他已经隐姓埋名了,后来我又派人盯着徐盖,看他会和江南的什么人联系,可徐盖这家伙也真沉得住气,居然就没回过江南,甚至连祖坟都没去打扫。”
“但以我对徐盖的了解,他可以不去打扫祖坟,但一定不会断了和江南乱党的联系的,只不过当年隋灭南陈后,他们作乱不成,先帝把建康城都给拆了,江南地区已经没有可供割据的大城,又不设府兵,在这种情况下想作乱,难度太高。所以徐盖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在江南起事的,这也是他几次三番地向我讨要陈宣儿的原因,就是想以之为旗帜召集南陈遗老遗少,听他号令。”
魏征的心中一动,说道:“这么说来,这徐盖在江南可能还指挥不动刘元进吗?非要靠宣华夫人来积累人气?”
王世充笑道:“很有可能是如此,当年刘元进和徐盖兵败逃亡,两个人都没了势力,刘元进军官出身,可能还有些手下,旧部,徐盖却一直只是个纯文人,徐家也算不得江南大族,以前靠了一个驸马的身份,靠着高于贼人一截的见识当个狗头军师,可是事败之后,刘元进也不可能再以为他有多大本事,更不可能听命于他,从徐盖混得穷困潦倒,要跑到大兴来寻妻就知道,他在江南过得也不如意,这一点,我曾经几次想从徐盖的嘴里套话,可他的嘴却很严,不肯透露半分,但很多细节可以暴露出我想知道的真相,他无法掩饰。”
魏征点了点头:“所以徐盖只有拿出足够让刘元进心动的价码,才能让他代自己在江南起事。这就跟主公要给徐盖足够的支持,他才会在山东闹事一样的道理,对不对?”
王世充笑道:“正是如此,我这些年可给了徐盖不少钱。我才不信他真的穷得没钱继续折腾,要跑到高句丽讨生活,只不过是因为王薄和格谦给张须陀追得无处可逃,他不能把这两个知道了他太多机密的手下扔在山东等着落网,所以干脆藏好钱。带着这两个家伙一起投军来高句丽,以躲避张须陀的追捕罢了,这回我给他八千万钱,他一定会转手就送给刘元进,让刘元进在江南闹,而自己则静待时局,等到天下处处烟尘的时候,再起兵出山,未为晚也。”
魏征信服地点了点头:“所以主公要的就是刘元进,而不是徐盖起兵。地点嘛,也是希望在江南,而不是山东,对吗?”
王世充的眼中闪过一丝得意的绿芒:“正是,因为我中意的兵源,并不在山东齐鲁之地,此地虽然豪杰众多,但是恋土情节严重,看看我们部下的那些齐郡兵,这才出来没一个月。就开始思乡恋战了,若是征战天下,建立霸业,还是选别的地方的兵好。”
魏征的眉毛轻轻一挑:“那主公看中了江南的吴兵?魏某可不觉得吴兵是上好的选择啊。虽说吴人一向剽悍轻果,但自南梁之后,佛学大兴,吴人骨子里的那种凶悍血性已经少了许多,这从南陈与隋朝对抗中就可以看到,他们已经不是战国时那些凶猛的吴地步兵了。即使是刘裕北伐。也靠的是以北方流人为主的北府兵,而不是江南吴兵。”
王世充哈哈一笑:“玄成的想法与我不谋而合,吴兵确实不能用,我看中的是江淮兵,或者说是淮南兵。”
魏征先是一愣,转而拍手笑道:“原来是淮南兵啊,主公高明。魏某佩服!”
淮南一带自古乃是楚地,民风强悍善战,自从战国中期楚国的郢都被秦国攻克之后,楚王便迁都淮南的寿春,而楚国的贵族与大量楚人也迁居淮南一带,因此此地的人继承了老楚人那种骨子里的凶悍与善战,特别是把楚人信鬼神,巫术的这些传统都给遗传了下来,三国时袁术就据寿春称帝,靠着善战的淮南兵,让曹操也是头疼不已。
进入到五胡乱华时期之后,两淮之地更是成了南北双方拉锯的前线,在这里大战无数,而大量的北方流民为了躲避战乱,也一路南下,这些能活着过黄河的汉人,都是逃过胡骑追杀的健者,与本就民风强悍的淮南原住民融合之后,更是历代南朝的精兵产地。
当年陈庆之八千白袍,一路从淮南打到洛阳,打得几十万剽悍的北方骑兵都为之胆寒,可见淮南兵之精锐。
王世充的商队遍及全国,自己也是走遍大江南北,对各地的民风,民俗都是了如指掌,考虑再三之后,才定下了以淮南兵作为自己起家部队的基调。
魏征收起了笑容,正色道:“主公,你若是要平定江南的叛乱,即使有招兵之权,也是要你在江南募兵才是,又怎么会让你征淮南兵呢?再说了,东都或者是江都都有大军留守,何必让你再去临时募兵呢?”
王世充笑道:“按理说确实不会,但杨广是极为看重东都和江都的人,哪怕失掉江南,他也不会舍得这两个地方,一个是首都,一个是他最喜欢的陪都,所以我敢打赌,这两个地方的守军,他一个也不肯给我的。而江南大乱之后,再想就地征兵已无可能,那么靠近江南,又在洛阳与江都之间的淮南,就成了我唯一募兵的选择,杨广也不会提出异议的。”
魏征点了点头:“主公高明。既然您已经一切都计划好了,那我们什么时候回中原呢?”
王世充的眼光看向了远处的平壤城方向:“还是刚才的话,打下平壤后,我就回中原,战后这高句丽的镇守与布置,我是万万不会接的,但在这之前,我需要拿下平壤,一来不让高句丽有死灰复燃的可能,二来嘛,嘿嘿,若是能把来护儿也陷在这里,让他不能回中原平叛,自是最好不过。”(未完待续。)
第一千一百章 夜论军机(四)
魏征微微一笑:“主公对来护儿这么有信心吗?依我所看,此人虽然深通兵法,手下的众儿子也可称骁勇善战,但他不是可以灭掉高句丽的人,这点魏某深信不疑。”
王世充轻轻地“哦”了一声:“玄成,你这回也是第一次和来护儿接触,就敢这样给他下结论,贴标签?从今天的大战来看,来护儿可谓尽显名将大帅本色,即使是杨素和高颖用兵,也不过如此,他为何就不能打下平壤呢?”
魏征摇了摇头:“主公自己也心知肚明,要不然也不会这样忧心忡忡地在这里远眺平壤了,又何必问我呢?”
王世充微微一笑:“也许你看到的,想到的和我不一样呢,直言吧,玄成。”
魏征点了点头:“来护儿今天一战虽然表现出色,但是这种胜利不可复制,这支高句丽军,几乎就是高建的一人军队,高建一死,则全军士气崩溃,几乎是不战而溃,剩下的事情是任何一个将军都能做到的,就是纵兵冲杀,彻底打垮敌军,所以说来护儿只是在前面伏杀高建的这一套连环计上表现出色,若是说打垮十万高句丽军,嘿嘿,实在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地方,相反,他的自大与固执,让十万敌军还跑掉了将近一半人,仅此一条,就可知他远非良将可言。”
王世充轻轻地“哦”了一声,追问道:“追击不力,主要是因为他所托非人,那徐盖不过是个半路来投军的土豪庄主罢了,远远谈不上在军中有威信,也不敢处置来护儿的那些轻骑兵,这些人见钱眼开,不顾军令下来抢掠,误了追击的事情,这恐怕怪不到来护儿的头上吧。”
魏征摇了摇头:“不,主公。作为主帅,必须有知人之明,能让人尽其用,来护儿的指挥虽然不错。训练也可称精良,但缺乏一个名帅最基本的一点,那就是铁一样的纪律,换而言之,他做不到令行禁止。所以不管他手下的部队战斗力有多强,仅此一条,也就注定了他们不过是乌合之众,匹夫之勇,不足为惧!”
魏征看着王世充若有所思的脸,双目炯炯,继续说道:“今天的第一次铁骑冲击,打得非常漂亮,五千铁骑出击的时间恰到好处,这是来护儿的优点。但是打垮正面的四万敌军之后,这些骑兵不是第一时间冲进寨中,让步兵打扫后面的战场,而是为了夺取战功,在营寨前反复冲杀,去屠杀那些已经失去作战能力的高句丽军,抢夺他们的首级,错过了第一个追杀敌军的好时机。”
王世充点了点头:“不错,但是再高明的统帅,也不可能料到所有的细节。五千铁骑冲四万精兵的军阵,虽说有敌军主帅新亡,陷入混乱的优势,但敌军若是训练有素。有人接替指挥,也可以在短时间内稳住阵脚,哪能在未攻破敌寨前军阵的时候就下令不割首级,不杀敌军,而是直冲入寨呢?”
魏征笑道:“高明的统帅应该考虑到各种战场上的可能,就算不能对士兵们下令。也要对带队冲锋的将军们下令,让他们见机行事,以追杀敌军后面的大批有生力量为首要任务,主公,如果换了是你,只怕早就会下这个命令了吧。”
王世充捻须微笑:“这倒是的,玄成,你继续说。”
魏征继续说道:“未能以铁骑兵第一时间追杀寨中的高句丽军,这是第一个失误,主公和周法尚都看出这点了,也向他进了言,可是他的第二个错误马上就来了,让一万轻骑兵随着那徐盖一起冲击,去追杀逃敌。在我看来,他根本就不想多杀敌军,而是要这些骑兵在寨中打扫战场,去抢掠高句丽军的辎重和钱财罢了,现在的这个结果,才是他真正想要的。”
王世充轻轻地“哦”了一声:“何以见得呢?”
魏征叹道:“首先,若是来护儿真的有意全歼逃敌,就不会让骑兵正面从寨中穿过,而是绕道而行,避开到处起火的大寨,从侧面拐个几里路,这样的路程会经过大寨远一点,可是时间却能减少不少,但他却选择了让徐盖带兵从大寨内杀入,可见他的目的是那些财宝与辎重,而不在逃敌。”
王世充摇了摇头:“若是这样的话,他应该让自己的儿子,如来弘,来渊他们带这一万骑兵,为何要找徐盖这个外人?难道徐盖就会明白他的想法,坚决地去执行吗?”
魏征微微一笑:“主公,战场私掠财宝,是违反军纪的罪行,若是有人举报,事后御史查实之后,是要吃瓜落的,这种事他当然不能让自己的儿子去做,那一万骑兵是来护儿自己带来的,而在寨前的几万步兵是周法尚所部,所以他是在跟周法尚抢时间,一边用五千铁骑,借着收割人头把周法尚的步兵挡在寨外,一边以追杀逃敌的名义,让这一万轻骑进寨,只要发现了这些财宝,自然就落入了他的囊中。”
王世充笑道:“可这些兵虽是来护儿征来的,打完仗却要解散,他让这些兵抢了财宝,最后又落不到自己的手里,又有何好处呢?要知道兵散归府,将归于朝,这是隋朝的军制,来护儿这样的南方将领,更不可能有自己的直接私人武装了。”
魏征的嘴角勾了勾:“主公这是在考魏某这几年对隋军的了解和认识吗?您明明都清楚这些,却要魏某分析一遍,这样显示不出你的睿智吧。”
王世充点了点头:“我看看你想的是不是跟我完全一样。”
魏征哑然失笑道:“主公怎么把杨广这句话也学来了。也罢,我就直说吧,现在来护儿正让那些军法官去一个个搜查那些白天抢了钱的军士呢,每人留下一点钱意思一下,大多数的财宝却没收充了公,这个公就是来护儿自己的小金库,有了这笔钱,他以后回国后可以扩充自己的军府,征招更多的有力部曲家丁,购置骏马战甲,这不正是大隋每个有开府之权的大将们做的事吗?私人武装,家丁部曲没了钱,又如何能维持呢?”(未完待续。)
第一千一百零一章 夜论军机(五)
王世充点了点头:“不错,大将有了战功,就会得到封赏,增加自己的部曲和家丁数量,在平时可以以仆役的形式保留这些人,甚至可以让一些自己的忠仆出去购置田产,经营产业,时间久了,就会形成一股强大的力量。”
“国家有战事的时候,就带上这些私兵部曲,由自己的子侄们统帅出征,去获得更多的爵位,更大的军功,这正是南北朝以来,军功世家的生存之道,但要维持这些部曲家丁,光靠朝廷的俸禄和赏赐是不够的。”
“这大笔的钱财,一是要靠战时的掠夺,二是平时的产业经营,来护儿平时跟我合伙作生意的规模不大,比那些关陇军功世家出手要小气得多,算结账分成的时候也是斤斤计较,可见此人也只是在他这一代才开始发家,底蕴根基和那些关陇军功家族远不能比,这次好不容易捞到了挂帅出征的好机会,又怎么会放弃大捞一笔呢。”
魏征笑道:“主公既然能看出这一点,那就应该清楚,来护儿已经有了轻敌之心,甚至把发战争横财置于胜负之上。将士们,尤其是那一万轻骑兵给没收了大部分的钱,心中总是不痛快,其他的士兵们却是不知道这其中的曲直,还以为他们得了好处,只会满脑子想着打进平壤,去掠夺更多的财富。以骄帅去统骄兵,进攻敌军坚固设防的都城,还要面临未知的敌军伏兵突击,又焉能不败?”
王世充叹了口气:“确实是有这样的风险,但是来护儿毕竟也是名将,他想发财是不假,不过得先打赢了仗,才有命花这钱,若是跟麦铁杖一样,轻功冒进,把命都丢了,还谈什么扩大自己的家丁部曲呢?好歹麦铁杖算是给杨广逼死的。儿子还能袭爵,受赏,而来护儿却肯定没这么好的待遇了。”
魏征摇了摇头:“主公你还没发现吗,来护儿是心底里轻视高句丽军。包括前一阵单挑失败,战事不利的时候,他也只是看重高建个人的武艺罢了,对高句丽军,却是轻视得很。但在我看来,高句丽的这支部队也是临时征发的,没有很好的训练和装备,即使是那大寨前的四万军队,也不如高句丽的辽东军战斗力强大,我反正是不相信,高句丽王都的部队,就会这么不经打,失去主帅就崩溃,连平壤城都不要了。”
王世充的眉头一皱。这显然也是他所担心的事情,他的嘴角勾了勾:“高句丽军为何不用主力迎击呢?再说那高建是高元的弟弟,他们总不可能牺牲高元和几万将士,来诈败诱我军深入吧。”
魏征的神色严峻,说道:“诈败当然不至于,我想可能是高句丽军的本意是想诱我军深入,可是高建却是硬要打这一仗,高元不肯给他防守王都的精锐部队,所以只给他临时征召的次等军队,结果立功心切的高建。知道部下战力不足,又想迅速地消灭我军,就不惜亲自冒险上阵,跟我军单挑。想要打垮隋军的士气,来提升本方这些新征乌合之众的勇气,好在决战中取得优势。”
“可是高建自己也没想到隋军中也有如此众多的勇将,最后还反过来取了他的性命,于是他的大军一天内就崩溃了,但这对于高句丽来说。却未必伤筋动骨,王都的精兵尚在,还有那支一直没有出现的战略打击力量,我想现在的形势仍是敌强我弱,若是来护儿不能判断清楚局势,或者说想要跟宇文述抢功,贸然进兵攻城的话,只怕非但不能建功,还要重蹈这高建的覆辙啊。”
王世充听得半晌无语,魏征的话刺中了他心中最深的担心,今天他之所以没有任何大胜的喜悦,就在于此,久久,他才长出一口气,眼神中闪过一丝黯然:“若是来护儿能有玄成这样深谋远虑,我也不至于这样担心了。”
魏征微微一笑:“主公,你既然下定了决心要帮来护儿打赢这一仗,灭掉高句丽,为何不好好地劝他呢,让他稳扎稳打,步步为营。隋军虽然兵力仍然不占优势,但毕竟装备精良,甲兵犀利,又是新胜,士气可谓高昂,只要做好防守,在平壤城外摆下阵势,还是会给高句丽人巨大的压力的,他们的消耗比我军要大,即使对峙,也未必耗得过我们,这样拖着高句丽的主力不能去辽东,至少能给杨广创造一个吞下辽东的好机会。”
王世充摇了摇头:“庆功宴之前我已经劝过来护儿了,可他却是不以为意,现在我最担心的就是来护儿大胜而骄,会葬送好局啊。”
说来这里,王世充转过头,对魏征严肃地说道:“玄成,只怕我们现在就要做好准备,为来护儿可能的战败收拾残局了。”
高句丽王都,平壤城,王宫。
戴着王冠,一身黄袍的高句丽国王高元,双眼通红,他的年龄大约四十上下,个子中等,头发黑白相间,左鼻翼处,有一颗小指甲大小的肉瘤,随着他面部肌肉的抖动,一跳一跳,格外地明显,而他的脸色却是一片惨白,跟他的那双红眼,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偌大的王宫之中,除了十几个侍卫与宫人外,还站着三个身着高句丽官,戴着尖顶高帽的大臣,为首一人,赫然正是身为大对卢(国相)的西部褥萨,乙支文德。
乙支文德的身边站着的二人 ,正是身形健壮,黑脸长须的北部大人高千惠,与个子矮胖,白面虬髯的南部大人崔男生,高建兵败的消息在两个时辰前传了过来,高元也是急招带兵勤王的三个大人前来议事,每个人都是神色严峻,却都闭紧了嘴巴,没有开口发话。
还是高元最先沉不住气,长叹一声:“难道这回山神檀君(朝鲜神话中的始祖)也要抛弃我们高句丽了吗,连悍勇无敌的高建亲王都战死沙场,我们又如何去抵挡隋军的虎狼之师?!”(未完待续。)
第一千一百零二章 御前会议(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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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男生第一个开了口,说道:“大王勿虑,臣这回带来了十万精兵,都是长年在南方边境防守百济和新罗的精锐,建亲王这回主要是部队多为新征农民,未经战争,这才不得已亲自上阵,中了隋人的暗算,非战之罪,请大王下令,让微臣带兵迎击,微臣一定能拒隋军于连山堡要塞之下。”
说到这里,崔男生看了一眼身边的高千惠 ,说道:“若是能得北部大人的八万仆从骑兵之助,袭扰隋军从海边到连山堡的粮道,待到隋军缺粮,露出疲态的时候,我们再前后夹击,必可大胜。”
高千惠的嘴角勾了勾,说道:“崔大人,我这里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只是这战守之事,大王下令,全部取决于乙支大人,乙支大人说过,这支骑兵是战略反击的力量,是用来对付隋军的主力用的,没有他的首肯,我也是爱莫能助啊。”
崔男生的眼皮一翻:“高大人,你又在找这借口,现在我们当着大王的面,正好可以把这事给说清楚,我们明明有五十万大军,却不能集中优势兵力,把这十几万渡海而来的隋军一举吃掉,还要分成各自的部队,国难当头,我们尚不能齐心协力,只想着保存实力,又怎么能让檀君大神庇护我们呢?现在建亲王战败身死,十万大军回来不足一半,难道要等到我们这些部队,都给隋军各个击破了,高句丽亡国灭种了,你们才高兴吗?”
高千惠的脸色一沉,他和这崔男生一向不对付,这回各自带兵过来,也是互相间冷嘲热讽不断。今天崔男生当着大王的面骂自己保存实力,甚至把高建战死的责任也往自己身上推,这让他如何能忍受!
高千惠的脸色涨得通红,正待开口反驳。乙支文德却开了口,冷冷地说道:“崔大人,确实是我让高大人的骑兵不要出战的,如果你有什么意见,直接找我就是。不用把你和高大人之间的过节牵扯进国事之中。”
崔男生和高千惠年龄相仿,都是四十出头,比起乙支文德要年轻了近二十岁,对这个把持高句丽国政多年的老牌大对卢,他还是有几分忌惮的,但是狠话既然已经放了出来,总不能吃回去,他把心一横,开口道:“乙支大人,那请你当着大王的面解释一下。为什么不在我军实力最强的时候,集结部队一举消灭隋军,而是让建亲王自行出战,弄成现在这结果?也是为了保存实力,对付那以后的什么隋军主力吗?”
乙支文德点了点头:“不错,因为隋军的战斗力我很清楚,以我军的装备和能力,就是全军出动,也不可能把这十几万隋军一口吃掉,他们只需要扎营固守。背靠海岸,我军就无可奈何,只有将之引出来打,寻找到好的战机。才能把他们给消灭。”
崔男生这回是在跟百济王暗中达成了互不侵犯的协议之后,才率军前来勤王的,所以离平壤城最近的他,反而到的是最晚的一个,十天之前才赶到这里,所以对前面的高句丽军的军议。并不是很清楚,今天听到乙支文德的这话,他的眉头一皱:“乙支大人,你说的话我实在不明白,还想请你解释一下。”
乙支文德不慌不忙地向着高元行了个礼:“大王,对于建亲王的死,微臣非常难过,也愿意负起这个责任,是微臣当时没有坚持,没有劝住建亲王,让他带兵而去,致有此败,若是大王为此降罪微臣,微臣愿接受您的任何处罚。”
高元长叹一声,摆了摆手,说道:“罢了,是孤没有听你的话,一时心软,允许了建亲王的出战请求,乙支大人,此事与你无关,不用自责,现在事已至此,你说说应该如何应对!”
原来乙支文德自从出使隋朝回来之后,就成了平壤一带高句丽军队的总大将,连那高建也要服从其节制,但高建为人一向强悍勇武,不甘居于人下,总是要请求出战,乙支文德坚决不许,他便趁着乙支文德去辽东的时候,领着本部兵马挡住来护儿,想要一举建功,乙支文德回来之后,几次三番地下令他回军,高建却是置若罔闻,甚至也不要其他的部队来接应,觉得那是抢功行为,所以今天他兵败身死,暗中支持他的高元也无话可说,只能重新向乙支文德问计。
乙支文德的嘴角勾了勾,说道:“微臣早就说过,隋军虽然渡海远来,但甲兵犀利,急于速战,我军不可当其锋锐,需要暂避,南津浦那里的战场太狭窄,我军一下子不可能投入几十万军队,只能用个十万人左右与其对峙,这样就会打成消耗战,即使隋军战事不利,也可以随时上船撤离,所以前出海滩与之交锋,乃是下策,可惜建亲王不听我言,强行出战,致有此败。”
高元点了点头:“这事就不多说了,乙支大人,你只要说现在应该如何应对,要不要我们三部兵力,加上平壤城的守城部队合兵一处,趁着隋军大胜而骄的时候连夜反击呢?”
乙支文德摆了摆手:“微臣以为此举不可,来护儿乃是名将,周法尚又是沉毅多计划,今天他们大胜之后,没有追击,也没有连夜前出,说明在旧营之中设了警卫与守备,我军即使连夜反击,也不能占什么便宜,再说我军新败,若是反击不成,只会士气更加低落,到时候就更困难了。”
崔男生听了半天,总算是听明白怎么回事了,他不服气地说道:“那么只有退守连山堡,据险而守了吗?乙支大人,你说我军的骑兵要去对付隋军的主力,可是这一支隋军都要打到平壤城下了,大王的安全都受了威胁,总得先把这近火给解决了吧。”
乙支文德的眼中突然神芒一闪,神色变得坚毅起来:“不,连山堡不能防守,需要诈败,撤离,引得隋军一路追击,一直追进平壤城内!”(未完待续。)
第一千一百零三章 御前会议(二)
此言一出,在场的高句丽君臣三人个个为之色变,崔男生先是一愣,继而怒道:“乙支大人,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身为臣子,不想着御敌于国门之外,却要把敌军放入都城,请问你准备让大王如何自处?你到处安的是什么心?!”
崔男生越说越激动,满脸通红,口沫横飞,什么话都是脱口而出,似乎不这样就不能显示出他对高句丽,对高元的忠诚来。
高元的脸色阴沉着,红通通的眼睛里,光芒闪闪,显然他对乙支文德的话也是极为震惊,只是作为大王的威严让他暂时还沉住气,没有发作而已。
就连高千惠,这时候也不敢向着乙支文德了,他的喉结动了动,开口道:“乙支,乙支大人,慎言,慎言啊,别的诈败,诱敌之策可以,但这可是咱们的国都平壤城,大王就在这里,开不得玩笑!”
乙支文德胸有成竹,微微一笑道:“这个办法是我深思熟虑后提出的,不是一时的冲动无谋之举,大王,请先恕微臣的妄言之罪。其实如果不是建亲王执意要出战,微臣可能一早就会使用此计了。”
崔男生的脸红得都快要发紫了,一双眼睛瞪得眼珠子都要暴出来,若不是当着高元的面不敢放肆,只怕早就捋袖子上来打人了,他正要开口大骂,高元却是一摆手:“崔大人,稍安勿躁,大对卢,你有何妙策,但请直言。”
乙支文德点了点头,不慌不忙地开口道:“隋朝的制度,是以府兵制为主,在关中地区和北方的边塞,设置各个鹰扬府,征发民众中骁勇健壮者为府兵,减免其全家赋税,让其每年抽几个月的时间进行训练。一旦有战事,则把这些府兵编入军队作战,因为其常年训练,战技娴熟。加上隋朝国力雄厚,府库之中武器盔甲精良,是以由关陇世家出动的子侄部曲组成骑兵,而各地府兵组成步兵,实力强大。若有外敌入侵,则征发各地府兵击之,作战结束则兵散归各府各郡,并不给国家造成太大的负担,这就是隋朝强大的根本原因。”
高元点了点头:“这些事情,上次孤已经听大对卢说过了,我国的国情与隋朝不同,地少人多,适合耕作的良田更少,不得已只能让更多的人平时从来农耕。所幸我国百姓民间武风强烈,射术精良,能弥补这种无法实行府兵制的不足。这次若是能打退隋军入侵,孤也准备按隋制在某些地区实现府兵制度,但这些都是后话,与本次作战有何关系?”
乙支文德微微一笑,说道:“这正是本次作战的战术核心所在,隋军的将领们,多是那些军功世家出身,出来打仗主要是多求军功。以后回去后好封官晋爵,但那些普通的府兵们,却是给强行征发过来,打赢了对他们又有什么好处呢?”
高元的双眼一亮。一边的高千惠哈哈一笑:“按我国的制度,如果大胜敌军,可以减免征发来的士兵数年的税收,还可以得到大王的赏赐,隋朝就不会这样做吗?”
乙支文德摇了摇头:“不,隋朝的府兵本就是给减免了税收的职业军户。再减也不可能减到哪里去,再说了,隋朝为了这回侵略我国,动用了百万大军,民夫倍之,而放弃生产服务于战事的人更是不计其数,加上之前的挖河,修路,征粮,早已经把国力折腾得差不多了,不管胜负如何,国内都已经出现了粮荒,肯定不可能再减免这些人的税赋,甚至军户回家之后,只怕多半也要被强制征税,所以他们的作战热情不可能高,除非。。。。”
高元一下子来了精神,追问道:“除非怎么了?”
乙支文德微微一笑:“除非隋军向这些府兵们许愿,在侵略我国的时候,让他们随意掠夺,靠着烧杀抢掠来刺激士兵的斗志,不管怎么说,来这里卖命之余,若是能通过打劫来发一笔横财,对于这些强盗也是个刺激。”
崔男生恨恨地骂道:“这帮狗日的东西,还有脸称天朝上国,他娘的,我看就连那些勿吉野人都没他们会抢。”
乙支文德点了点头:“是的,杨广自己好面子,还给各军加了受降使者,规定了投降的城市可以避免掳掠,但是脱离了杨广视线和控制的各路隋军,就不会讲这么多规矩了,作为大将,要维持自己开府的部曲家丁,也需要大量的横财,所以现在的各路隋军,从辽东的诸军,到来护儿的这一路,无不是在破城夺寨之后,大肆洗劫,甚至将城市焚烧一空,以掩盖其抢劫的罪行,至于那些俘虏的城中百姓,则被隋军押回国内,作为奴隶变卖。”
高元听得动容不已,这些事情他并没有听说过,开口道:“这些是发生在辽东的事情吗?孤怎么不知道?”
乙支文德叹了口气:“渊太祚咬牙硬挺,在辽东城闭城死守,即使这样了也不向大王求救兵,是以大王并不知辽东的情况,而辽东各城,被隋军各路军队分道攻略,一如微臣刚才和大王所说的那样,微臣也是靠了在辽东留下的耳目和斥候,才了解当地的战况的。”
高元恨恨地骂道:“这渊太祚实在是该死,辽河一战,他自己率先逃跑,却留下杨千寿杨城主在后面送死,前些天还发来塘报,说杨千寿之子杨万春不战而逃,把安市城拱手让给隋军,请孤治杨万春的罪,哼!真当孤是聋子瞎子,不知辽东之事吗?这仗结束后,孤一定要好好收拾这渊家,不然他们还真要造反封王了呢。”
乙支文德微微一笑:“渊太祚现在毕竟帮着大王牵制了杨广的大军,现在辽东城被围得水泄不通,几十万隋军日夜攻城,他这是自作自受。不过也拜托了隋军在各地的烧杀抢掠,辽东城的数十万军民倒是众志成城,隋军久攻不下,已成僵持之势。”(未完待续。)
第一千一百零四章 进军平壤
高元点了点头:“大对卢,你继续说,隋军如此可恶,到处抢掠烧杀,正是因为这原因,孤觉得不能把他们放进来,不然我国的大好河山会被其蹂躏,这里毕竟是我们的王都所在,府库集中,物产丰饶,若是给隋军打进来,那就会伤了国家的元气和根本,尤其是平壤城中的粮仓和府库,孤还要用他们来赏赐和抚恤战争中的将士和百姓呢,又怎么能让隋人打进来?”
乙支文德收起了笑容,正色道:“大王请听微臣说完,隋人的战意来自于获胜之后的掠夺,这点从今天建亲王战死后的战况能得到最好的验证,我军战败之后,本是隋军可以用骑兵追杀,一举歼灭的最好机会,可是那些隋军进了大营之后,不是迅速地出寨追击,反而是在寨中翻起大王给建亲王的军饷与赏赐,连追杀我军逃兵都顾不上了。可见隋军从兵到将,都是些见钱眼开的强盗,利益在前,命都不要,这就给我们提供了绝佳的战机。”
崔男生有些听明白了,笑道:“乙支大对卢,你是要在战场上诈败,诱敌军上当吗?刚才我一时激动,考虑不周,冒犯了你,还请你见谅。”
乙支文德笑着摆了摆手:“崔大人忠勇可嘉,这是廷议,各种意见都可以拿出来讨论,都是为了国事,老夫是不会往心里去的。”
高千惠继续问道:“可是连山堡是我军的要塞,在那牡丹峰上,可以俯瞰整个平壤城,地位极其重要,若是此地一失,我军守城会极为困难,就算是诈败,也不能把这里给丢掉吧。”
乙支文德收起了笑容,正色道:“这回我军的目的,是一战而消灭隋军来护儿所部的精锐主力。至少使其彻底失掉进攻的能力,来护儿也不是庸将,虽然骄狂,但能审时度势。若是我们做得太假,不能表现出真正的溃败,来护儿是不会上当的。”
崔男生的嘴角勾了勾:“可是,就算是要诱敌,有必要引进城中吗。把他们从山上诱下来,离开了坚固的营寨,在平原地区,我们出动骑兵冲杀,城头上发箭助守,也可以取得大胜啊。”
乙支文德摇了摇头:“不,崔大人,你没有真正地见识过隋军,他们装备精良,铁甲长槊。即使是在平地之上,只要保持阵形,仍然可以列阵而战,从辽河一战的战报来看,我军的辽东铁骑,根本无法突破刚刚登岸的隋军的铁甲方阵防守,这也是我曾经亲眼所见,即使出动骑兵,只怕也不能如你所想的那样,在平地上将之歼灭。一旦隋军发现中伏,退回山顶的连山堡要塞防守,那我们就弄巧成拙了,非但消灭不了敌军。还会给守城带来巨大的麻烦。”
崔男生不服气地说道:“那难道把敌军引入城中,就能有效地对付了吗?乙支大人,你也说了,我军的装备远不如隋军,就算是大王的守城精兵,也没有隋军那种长槊和包裹全身的铁甲。大盾,摆开来在街道上打,难道就能取胜?”
乙支文德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的杀意,刺得崔男生心中一寒,不自觉地收住了嘴,只听乙支文德的冰冷声音响起:“崔大人,老夫自有妙计,只要按我的计划来,你我就准备着庆祝胜利吧。”
三天之后,平壤城外,北侧,牡丹峰前,连山堡。
一座气势雄伟的石制城堡,高高地耸立在牡丹峰上,傲视着这周围几十里处,即使是整个平壤城,也能一览无遗,城堡并不大,百余步见方,可是上面却是旌旗招展,远远看上去,黑压压的数千名高句丽士兵,头上缠着白布带,站在城堡之外,从西侧上山的一条通道上,已经遍布拒马,鹿角,山下的三座高句丽军寨里,箭楼上布满了士兵,上万名高句丽军士已经紧张地守在栅栏之后,拿着长矛或者是弓箭,但他们的眼神中,却是充满了恐惧之色,死死地盯着西边的一大片平原。
平原之侧的林中,渐渐地出现了几个骑兵斥候,穿着隋军的服饰,背上插着小靠旗,出林外奔跑了一阵,又退回了林中,稍后,一阵整齐而沉重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一下一下,如同上万匹马蹄同时踏地,即使隔了近十里的平原,仍然让这营寨前的栅栏都仿佛在微微地发着抖,与之一起发抖的,是这些高句丽士兵们如同筛糠般的身体。
林中闪现出几道亮光,似是阳光照在铠甲之上的反射,紧接着亮光越来越多,越来越明显,而那大地的震动也越来越强烈,马蹄声越来越近,不是很快,绝非万马奔腾的那种,却是很坚定,很整齐,有经验的士兵一下就能听出来,这是训练有素的重装骑兵在列阵而行。
几百匹披着马甲的高头战马从林中缓步而出,马上骑兵浑身上下都穿着铁铠,手里高高地举着长槊,阳光照在他们浑身的甲胄上,闪闪发光,当前一将,剑眉星目,一条束发额挡遮着脑门,梳了一个高高的发结,飘逸的马尾长发立于脑门正中,随风飘扬,可不正是来护儿的六子,有无敌六郎之称的来整?而他的槊尖之上,正挑着一个红眼疤脸的首级,双眼圆睁,死不瞑目,正是有高句丽第一勇士之称,勇名传遍三千里河山的高建。
守在连城堡山下的那三座高句丽营寨里的,全是前些天从海滩边逃回的那些军士,这些死里逃生的人,本就是吓破了胆,本想着逃进坚城之中,靠着平壤城宽大的城墙和深深的护城沟加以防守,可没想到那大对卢乙支文德,在斩杀了十几个领头逃跑的军官之后,把万余逃兵都派到了这连城堡,三千人在山顶,一万人在山下,其他的近三万逃兵,则都上城防守。对于这些已经失去了斗志和战意的人来说,若非军法无情,只怕这会儿都会开溜了。(未完待续。)
第一千一百零五章 连山城堡
隋军的军队,在来整的先锋重骑兵的引导之下,源源不断地从那么森林中出来,远远看去,整片方圆几十里的密林,都在不停地摇晃着,先是一队队的重骑兵守住正面,然后是上万的轻骑兵从两翼跟进,接下来则是列为四列的隋军步兵,如一条长龙似的,源源不断地从林中出来,两侧是装满了辎重补给的大车,而中间则是一队队的步兵,或持槊,或挎弓,或者持刀盾,不一而足,川流不息。
这支庞大的隋军部队,在足足走了三个时辰,日头偏中之后,四五万隋军才开始在这整块平原上展开,步兵在前,五千铁骑隐于阵中,一万轻骑居于两侧,铁甲木盾长槊兵居前,排出三列以上的一字槊林,两万弓箭手居于其后,排开了战斗队列,军阵的后方,一处临时搭建的高台之上,一面“来”字大旗,迎风飘舞,来护儿与十余名将佐,居于高台之上,志得意满地驻剑于地,看着远处的高句丽营寨。
来整已经回到了台上,高建的脑袋,被插在一杆足有三丈高的大旗杆上,立在了高句丽军营前不到三百步的地方,高句丽的营栅之中,传来此起彼伏的痛哭之声,许多高句丽人,一边哭,一边跪倒在地,对着那首级磕头不止。
来弘哈哈一笑,指着高句丽营寨中,说道:“父帅,看来这些高句丽人,是兔死狐悲啊,怎么这高建死了这么多天了,他们还哭成这样,难不成高建是他们的爹吗?”
来渊摇了摇头:“不,大哥,只怕不是,在我看来,这些军士,好像是那天逃掉的高句丽军,原来就是高建的部下。对之敬如天神,所以才会哭得那么伤心,你看他们的那些旗帜,有不少是我们那天攻下大寨后缴获的敌军军旗的图案。看起来他们是重组了这些部队。”
来护儿满意地点了点头:“渊儿能看出这些,不简单,有长进。嶷儿,你怎么看呢?”
来嶷点了点头:“三哥说得对,但是孩儿学得有些奇怪。按说这些逃兵,是不可能再单独编成原来的军队,重上战场的,这些人刚刚逃跑,又无战意,让他们上战场,如驱羊搏虎,只有送死的份,即使是再愚蠢的高句丽将军,也不太可能做这种决定吧。”
来渊摇了摇头:“四弟。也许他们是把新军与逃兵混编呢,高句丽十万大军一朝崩溃,兵力不足,所以连逃兵也用上了,这也很正常啊。”
来整前面一直没说话,听到这话后,笑道:“三哥,你看他们的军旗,都是原来的那些,如果是混编的话。不会用原来的军制,而是要把逃兵打乱,散编入守城的部队中,依我看。他们是要用这些逃兵来防守这连城堡要塞了,而且远处的平壤城上,守城的好像也是这些逃兵呢。”
来护儿扭头看向了沉默不语的王世充:“王将军,你怎么看此事?”
王世充的嘴角勾了勾,这三天以来,隋军势如破竹。连续击破小股高句丽军的阻击,顺利打到平壤城下,顺利地连他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眼看敌军都城在望,他心头的阴影却是越来越重,无论如何,他也不相信高句丽真的会就此束手就擒,等着隋军攻城的。
王世充看了一眼在一边同样沉默不语的周法尚,开口道:“大帅,高句丽以前天的败军来守这样重要的要塞,末将以为肯定有诈,不可大意。”
来护儿不屑地勾了勾嘴角:“王将军,本帅知道你一向稳重谨慎,可是这回却觉得你谨慎地过了头,这连山堡乃是控制平壤的致高点,只要占了此处,城中守军的一举一动都一览无疑,甚至可以安排投石车在此处,直接轰击平壤城的城墙,就算高句丽人再有什么阴谋诡计,也不可能拿这里开玩笑的。”
站在身后的徐盖也跟着附和道:“末将也同样来元帅的看法,想是那高句丽军兵力不足,那天高建带来的部队里,除了几万精锐外,很多都是临时召集的乌合之众,可见我军渡海而来,敌军措手不及,好不容易拼凑了十万大军交给高建来防守海滩一线,没想到几天功夫就大军崩溃,现在高元手中已经没了多少兵力,就算剩下几万御林军,也要防守平壤城和王宫,城外的这连山堡要塞,只能让这些败军来防守了。”
王世充摇了摇头:“末将还是觉得其中有诈,我军还是在这平原上安营扎寨,一边等待后续的军队,一边观察形势的好。”
来护儿摆了摆手:“王将军,现在是我军大胜,气势正盛之时,而敌军新败,士气低落,你看看他们的那些军士,痛哭流涕,已无斗志可言,正是我军一鼓作气,拿下这连山堡要塞的时候,若是拖延时日,等敌军援军和勤王的部队一到,这仗就不好打了!”
说到这里,来护儿的眼中寒芒一闪:“传我将令,大军前出,强攻高句丽军营寨,弓箭手在前,五十轮弓箭急袭之后,长槊兵捣毁敌军营寨的外围栅栏,强行攻入,马军在两翼保护,防守敌军偷袭。”
一直没说话的周法尚突然说道:“大帅,我看还是小心一点的好,现在敌军毕竟扎了营寨,城头的弓箭手也可助战,而且这里是平原,山后的丘陵和密林之中很容易埋伏大批的敌军骑兵,我军若是强攻连山堡,敌军拼死抵抗的话,容易被敌军形成合围,还是等后军的攻城器械到了以后,先轰击敌军的营栅,再强攻比较合适。”
来护儿的眉毛一挑:“周副帅,本帅的命令已经下达,不可再更改,你若是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就带你的本部兵马,在后接应便是,本帅要去亲自督战了。”他说到这里,也不看周法沿一眼,径直就走下了高台,五个儿子和十余名将佐纷纷紧随其后,徐盖得意地看了王世充一眼,也带着徐世绩跟了过去,只有王世充和周法尚二人还留在台上不动。(未完待续。)
第一千一百零六章 势如破竹
周法尚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王将军,我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大帅可能会吃亏,现在我要去后军了,这里还麻烦你多多照看,接应大帅。”
王世充点了点头:“放心吧。”
看着周法尚走下将台,带着儿子周绍范和几个家将奔向了另一个方向,王世充摇了摇头,轻轻地叹了口气,站在他身边,一副亲兵打扮,身着皮甲的魏征眉头紧紧地皱着,轻声道:“主公,来护儿和周法尚两大主将的不和已经很明显了,只怕您还要早作打算才是。”
王世充苦笑道:“怎么打算?高句丽这么明显的诱敌之计,来护儿又怎么会看不出来?但他现在信心膨胀过了头,周法尚说的每一句话他都觉得是别有用心,偏要反着来,我这两万步兵也被来护儿故意命令留在后面看守海边的营地,这时候就是想帮忙,也帮不上啊。”
魏征点了点头:“是的,来护儿这回带着的前军,都是他自己的嫡系部队,为了怕主公和周法尚所部立功,把你们的部队都留在了后面,所以输赢都是来护儿一人的事情,主公现在不妨号令现在留守此处的几千老弱,作好接应来护儿的准备。”
王世充叹了口气:“但愿我们只是胡思乱想吧,也但愿来护儿不要给争胜之心冲昏了头,把大军的主力全都葬送在了这里。传令,就地取材,多布旌旗,在林中拾取枝叶,拖在那些骡马的尾部,准备听我号令行事!”
两个时辰后,来护儿坐在高头大马上,得意洋洋地看着前方三里处的三座高句丽军大营,已经燃起了熊熊的大火,潮水一般的高句丽败兵,争先恐后地向山顶的要塞逃蹿。尸体塞满了山道的两边,而那些本来是用作阻挡攻山隋军的拒马与鹿角,则被高句丽的溃兵们自己纷纷掀到路边,扔到山下。整个山道之上,到处是逃亡的高句丽军士,山顶要塞的守军,也已经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
几声马嘶传来,来整那高高的脑顶马尾。迎风飘扬,在一堆铜盔铁弁中,显得格外的引人注目,本来出征前一片乌黑油亮,充满着年轻人活力的头发,现在已经染上了斑斑的血渍,这让来整看起来更多了一份沙场男儿的气概,他带着五十多名亲兵骑士,如闪电一般地从前方疾驰而回,很快就到了来护儿的面前。
来护儿最中意的。也是最心爱的,就是这个六儿子来整了,不但勇猛过人,武艺在当年的自己之上,而且有将帅之才,论行军作战,指挥千军万马,也是有模有样,刚才的进攻作战,由于身边没了周法尚和王世充这两个高级别的武官。来护儿干脆就让来整全权指挥前军的攻击行动,也就两个时辰不到,高句丽的三座大营便被顺利地攻下,斩杀敌军超过五千。活着的人也都哭爹叫娘地向山上逃亡了。
来护儿看了一眼敌营中升起的隋军大旗,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喜色,但仍然板着脸,沉声道:“来整,本帅给你的命令是攻下大营,全歼敌军。为何你要放纵敌军逃亡,而不追击?”
来整微微一笑,一指着山道上的敌军,说道:“父帅,您这次作战的目标,不是为了山脚下的这三座敌营,而是要拿下连山堡,占领平壤城外的至高点,所以孩儿考虑的,也是利用败兵的逃跑,让他们冲上山道,帮我们踩平那些壕沟,搬开那些路障,破坏那些机关,最后冲乱守军,让他们无法据险防守,这时候我军再列阵而上,必能一举攻克!”
来护儿的脸上闪过一丝笑容,点了点头:“嗯,你的想法不错,所以今天这一仗,你一开始就用骑兵迂回两翼包抄,断了敌军向城中的退路,然后再强攻大寨,让敌军只能向山上逃跑,就是为了执行这个战术吗?”
来整笑着点了点头:“正是,父帅 ,现在这个战术已经成功了,敌军一半被杀,剩下的全都逃上了山,山顶的连山堡虽然险峻,但容不下这么多人,而且山顶敌军目睹了我军只用了一个多时辰就攻克了三座大营,早已经心胆俱寒,现在给那败军一冲,不消我军费力,只要作个列阵而攻的样子,就可以吓得他们逃下山来,向城中逃跑了。”
来护儿笑道:“你一直留着山后的那条通向城门的通道,就是为了让这些山上的守军逃进城中?”
来整收起了笑容,点了点头:“不错,平壤城的城墙坚固,护城河又很深,即使我军攻下了连山堡,要想强攻平壤城,也要付出极大的代价,若是能趁着敌军立足未稳,人心惶惶的时候,击败这城外的守军,让他们逃向城内,如果敌军放下吊桥,让败兵入城,那我们就出动骑兵跟着冲进去,斩关夺桥,步兵跟进,只要大军入城,则平壤破矣!”
来护儿哈哈一笑:“那若是敌军也能识破你的这个计策,不放他们败兵入城呢?”
来整的眼中闪过一丝杀意:“那这一万多人,正好可以用他们的尸体来填平这平壤城的护城河,也省去了日后我军攻城时的一大麻烦。而且这些兵是前几天从海岸大营里逃跑的,看那旗帜,现在城墙上的守军也是这些人,都是从相邻村庄和乡镇里征集过来的农夫,平时都是沾亲带故,乡里乡亲,即使城上的军官下达了不许开城的命令,只要有一两个士兵顾念这乡情,打开城门,放下吊桥救人,也就给了我们机会了。”
来护儿满意地点了点头:“好,很好,六郎,我没有看错你,这回你的表现让我很满意,如果真的因为你的这个计策,直接拿下了平壤的话,为父一定会在给至尊的战报里,特别提出这是你的计谋的。”
正在这时,两个一直在观察的亲兵兴奋地叫了起来:“元帅,山顶的敌军开始逃跑了,正向着城门的方向逃去!”(未完待续。)
第一千一百零七章 驱敌攻门
王世充站在已经空空荡荡的将台之上,眉头深锁,看着高句丽的士兵们,失魂落魄,如同一条长蛇一般,军校与士兵们混杂在一起,向着城门的方向溃退,原本在城头还密密麻麻的守军,这会儿也已经跑得十去七八,时不时地见到几个军官还在抽出战刀与佩剑,手舞足蹈地下着命令,阻止着手下们的逃亡,可仍然无济于事,在那些城外的士兵们快要逃到城门附近的时候,城头开始还有三万的守军,已经不到两千了。
魏征的脸上挂着一丝笑意:“主公,战事的进展很顺利啊,来护儿是让他的六郎全权指挥,这位来公子看起来很是有两把刷子,环环相扣,两次用出围三阙一的战法,先是让大寨的守军逃向山顶,再是让山上的敌军逃向城池,以骗开城门,看起来,平壤城真的说不定今天就会给攻破呢。”
王世充摇了摇头,他的眉头仍然是深锁着:“不,玄成,我相信我的判断,高句丽绝不可能有这样弱,他们一定是在诈败,不会有错的。”
魏征微微一笑:“主公,但凡诈败,多是一触即溃,即使是死人,也不会损失掉一半以上的,而这些高句丽军,在大寨中就给斩杀超过五千了,我想这绝不是诈败。再说了,若是诈败的话,也应该是诱我军追击,拉开阵型,然后再伏兵四出,予敌歼灭性的打击,哪有向着城里跑的道理?”
“隋军甲兵犀利,若是进了城,高句丽人更是无法抵挡的。我看主公可能是真的高估高句丽的实力了,也许百济和新罗的压力,让他们的大军也调去了南边,都城空虚,所以只能让这些败兵来防守平壤了,城头的那些士兵,这样大量地逃跑,军官都无法禁止。可能是刚才高句丽国王高元也是在城头观战,一看连山堡失守,他自己就先跑了,要不然。怎么可能三万多人,跑成这样呢”
王世充摇了摇头:“不,不会的,若是高句丽人真的兵力空虚,这偌大的平壤城。也是无法防守的,早就跑了,不会在这里浪费时间。”
“你说你要是高元,会放着现成的,离都城不到百里的隋军精锐不去对付,而是抽兵,尤其是北部来援的骑兵,去南边对付百济和新罗的攻击吗?就算整个南方丢了,也不过是断臂之痛,可是平壤没了。直接就要亡国啊。”
魏征沉吟了一下,开口道:“也许是高元已经先跑了,所以城中军士知道自己是留下来断后送死的,这才会士气如此低迷,一看城外守不住,就全军逃散了呢,主公,我看你的担心是多余的,再说即使是这样,来护儿父子用兵也是很谨慎。没有大胜之余后就散开阵型追击,现在仍然是步兵方阵在后面跟着缓行追击,骑兵守住侧翼,即使高句丽有伏兵杀出。也是无法对付的啊,放着坚城不守,却要引隋军入城,主公,你是不是想多了呢?”
王世充的嘴角勾了勾,直觉告诉他一定有问题。但魏征的分析却又是句句在理,让他无法反驳,他只能叹了口气:“继续观察便是,通知雄信和公卿他们的五百精骑准备好,一旦有变,要迅速地去接应来护儿的部队,至少不能让来护儿父子折在这里。”
来整骑着爪黄飞云,跟在列阵而前的重装步兵的身后,不紧不慢地沿着平壤城墙,追击着溃逃的高句丽军,为了让这些人有逃进城门的时间,他甚至特意下令让部下放慢脚步,让前锋跟已经在城门前围得黑压压一片的高句丽溃军,留下了足有三四里的空档。
另一侧的城头上,稀稀拉拉地射下一些弓箭,有气无力,往往是离着隋军还有二十多步的地方就落进了护城河里,可来整仍然不敢大意,让靠着城墙的隋军们仍然是侧举着,头顶着盾,以防对方可能的突然密集攻击。
来弘骑在来整的身边,眉头深锁着,这个来护儿的嫡长子,在这次大战中反而成了六弟的下手,心里多少有些不痛快,他摇了摇头,一指前方的敌军,说道:“六弟,看来他们是不会开城门了,咱们这就冲上去,把这些高句丽人全宰了,用尸体填了护城河,然后趁胜攻城,你看这城头已经没有守军了,我们直接就可以攻下来的。”
来渊也笑道:“是啊,六弟,高句丽人也不是傻子,我军已经在城外了,这时候开城门,是会冒很大风险的。”
来整摇了摇头:“再等等吧,反正也不差这点时间,再走个两里他们不开门,我们再下手也不迟。”
来嶷回头看了一眼正在营寨和山道上收割敌军首级的几千名军士,恨恨地说道:“父帅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让徐盖的人在那里收人头,就是把这些高句丽人全给杀了,也就七八千人,还没他那里割得多呢。”
来弘笑道:“那才几个人头,数千斩获罢了,可是攻进平壤,可是破国擒君的大功,到时候还不是想砍多少是多少,父帅把周法尚和王世充赶走,又让徐盖的人留在后面,就是不想让他们这些外人占了咱们来家军的大功,六弟,你可要明白父帅的苦心啊,破城就在今天一战,可别留给外人。”
来整点了点头:“多谢大哥的提点。”
来氏兄弟正说话间,突然,城门的方向传来一阵激烈的争吵声,似乎是城下的高句丽士兵在高声地叫骂,要打开城门了,而城头的一个军官却象是被一群士兵们给围住,背对着城外,不住地后退,抽出了刀,正在大声地呼喝着什么,竟然象是要处在哗变的边缘。
一声破空之声响起,城下的高句丽军中射出了一枝箭,不偏不倚,正中城头那名军官的后心,他闷哼一声,一个倒栽葱,就从城头上摔了下来,落到三丈下的城墙根上,滚了两滚,直接“扑通”一声落进了护城河,染得河水一片血红。
与这名军官的尸体落下城的几乎同时,高大的吊桥也被重重地放下,厚木城门被打开,城外的高句丽人们发出一阵欢呼声,争先恐后地跃过吊桥,向城中奔去!(未完待续。)
第一千一百零八章 入城!入城!
来整的双眼一下了圆睁了起来,没人能想到,看起来还不可能打开的平壤城门,居然是以这样的方式不攻自破,七千多高句丽人都知道这是他们唯一逃生的机会,纷纷扔掉手中的兵器,脱掉盔甲,挤上那吊桥,不少身体不够强壮的士兵更是被活活地挤到两侧,从吊桥上直接摔到了城中,整个场面变得混乱不堪。
几十个身穿铁甲的高句丽军人,从城中跑到了这打开的大门附近,想要极力地关上这城门,却被从桥上冲过来的人流撞得七零八落,生生地给挤出了城门洞,哪还有机会去关这大门呢,而就在此时,城墙上的高句丽人也几乎跑得一个不剩,甚至连城楼也着起了火来。
来整哈哈一笑,正要下令,却听到来护儿的声音从后面响起:“全军将士听我号令,散开阵型,全线追杀高句丽人,从城门冲进去,这座城里能抢到的东西,全都归军士个人所有,第一个冲进城去的,赏万金,封将军!”
王世充一脸阴沉地看着高句丽的城门给打开,身边的魏征已经脸上笑开了花,指着那城头说道:“主公,看起来是城墙上的那些城外高句丽士兵的亲人好友逼着守城官开城,结果那守城官不从,混乱中给城外的高句丽人一箭射死,想不到这城门会以这样的方式打开,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啊。”
魏征一指四里开外,已经散开了阵形,撒丫子撒蹄子各种狂奔的隋军步骑兵,说道:“这八千多高句丽人不可能在隋军杀来之前全进城的,也不可能在这时候把城门关上,来护儿要的就是这个结果,好一举杀进平壤,主公,这回真的是你失算了,想不到这灭高句丽的大功。却落到了来护儿的身上,真的出人意料啊。”
王世充轻轻地叹了口气,喃喃地说道:“难道真的是我算错了吗?”他的嘴角边勾起一丝苦笑,“算了。也不去多想啦,如果来护儿真的攻下平壤,那我们还得向他多多道贺才是,不过玄成,等一切定了以后再说。现在作的那些准备,还是要保留,我还是有强烈的预感,这些布置早晚用得上的。”
城外的高句丽人只剩下了两千多,仍然是在你争我夺地抢着过河,正在此时,一阵破空之声响起,外侧的人群暴发出一阵惨叫之声,百余人当场毙命,更多的人中箭仆地。或者是落入了护城河中,让已经被渐渐堵塞起的河道里,又平添了几十具尸体,所有人都惊恐地看向了左边,一阵烟尘之中,冲出的却是数百骑戴着恶鬼面当,手持弓箭的隋军重甲骑士!
这已经成为了高句丽人心中最可怕的恶梦,这些甲骑俱装的重骑兵,弓射不透,刀砍不入。枪刺不死,反过来那连人带马几百斤重的重量,伴随着全力冲锋时的巨大动能,一下就可以冲倒几十名高句丽人。苦心排成的步兵阵,几乎是一冲即倒,前排三四排的士兵直接给冲死,后排隔了十几排的士兵也能给震得吐血,这些是大家亲身体会过的,刚才这些人抢着过桥进城。却忽视了左边隋军的动向,再一回头,这些铁甲死神们,离自己已经不过百步了。
高句丽军士们一下子四散而逃,已经在桥上的人拼了命地挤掉前面和身边的人要冲过桥去,而没有上桥的人则撒丫子向着另一个方向逃命,甚至有些人直接跳进了护城河里,没有人象在最初的几天败退时那样躺在地上装死,因为大家都看到了隋军是不会放过收割每一具尸体的首级的。
百余步距离,转瞬即至,当隋军的重甲骑兵们发出慑人心魂的战吼,放下弓箭,端平骑槊进行夹枪冲击的同时,隋军的大批步兵也从烟尘中冲出,一个个的眼中闪着建功立业的渴望,在他们眼里,那扇打开的城门之后,就是无穷无尽的财富,荣誉与梦想!
几百枝长槊,如同死神的镰刀,狠狠地扫过已经不成阵列,但仍挤成一团的高句丽军人群,这些已经完全失去了斗志的人,与羔羊无异,即没有战斗的勇气,也没了逃生的希望,就这样被无情地收割着生命,七八百人,几乎在一瞬间被杀死,被战骑巨大的冲量撞得横飞的,残缺不全的尸体,在方圆一里多的战场上比比皆是,一些侥幸没有被杀死的高句丽人,跪倒在地,高高地举起手中的武器,以示投降。
趁着重骑兵冲过这高句丽人群的机会,隋军的步兵们也纷纷跟上,战场上遍布的尸体和浓烈的血腥味刺激着这些杀神们的战意,面前跪着五六百名高句丽的降兵,可是没有一个隋军接受这些人的投降,冲过这些人身边的同时,一阵刀砍枪刺的声音响过,伴随着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当第三个隋军千人铁甲方阵冲上吊桥,向城中冲进的时候,吊桥的外侧只剩下一千多具血肉模糊的高句丽军尸体,连一个跪着的活人也没有了。
来整带着千余名重装骑兵,从战场的另一侧绕了回来,刚才就是他们,第一个对高句丽的桥头人群发起了突击,几乎是以零伤亡彻底打垮了这些挤在桥头的高句丽人,一路追杀出去三里,确保了前方没有任何高句丽伏兵之后,他才带着手下回来,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已经有不下五千名隋军步骑,踏过吊桥,冲进了城中,而来护儿则在几个儿子的簇拥下,立在吊桥之外,指挥着手下们加速进城。
来整向着来护儿一抱拳:“父帅,敌军城外的抵抗已经全部肃清,请您下令,让孩儿带兵进城扫荡,城中只怕还有敌军的残余部队。”
来护儿笑着摆了摆手,一挥马鞭:“区区高句丽小丑,又怎么能挡我天兵,传令,进城的部队分兵搜索各街各坊,不得在彻底占领平壤城之前就抢掠,破城之后,本帅自会让将士们解除军纪三天。”(未完待续。)
第一千一百零九章 朝奸来投
周围的军人们听到这话,齐声欢呼起来,就连过桥的部队的脚步也都变得更加欢快起来,来护儿一挥马鞭,指向城门,说道:“诸位,我们今天的壮举,将永载史册,来,都随我来护儿入城,咱们到高元的王宫里再会!”
高句丽的城墙一角,乙支文德那双寒光闪闪的眼睛,从一个半人高的城垛里闪现了出来,他的嘴角边勾起了一丝冷笑,回头对着身后的护卫说道:“一切按计划行事!”
来护儿骑着高头大马,冲进了城门之中,两千名铁甲重装步兵,在他面前的这条几里长,五丈宽的大道两侧列好了队,这些都是来护儿多年亲训的部曲,训练有素,忠诚可靠,所以来护儿也有充分的自信,即使这城中有高句丽的大量伏兵,也一定可以由这些护卫们保自己的安全。
只是来护儿看到这大路两边的房屋,却是家家户户门窗紧闭,这些高句丽的房子,多是土制,不象中原的城市中,家家户户都有小院,这里几乎是一户一屋,分列在大道的两侧,也不知道房中是否有人。
来护儿的眉头一皱,对路边的一个军士下令道:“把这一家的门给本帅打开。”
那军士微一欠身行了个礼,就跟身边的三个同伴一起,一脚踢开了大门,只见这房子里桌椅散乱,橱柜和箱子都被打开,里面的衣物散乱一地,桌上甚至还有几碗冷冰冰的饭菜,看起来这屋中的主人是匆忙离开的,甚至来不及收拾东西就离开,或者说逃命去了。
来护儿点了点头,又让其他的士兵们打开了另外的几家,也都大致如此,这些高句丽的百姓,看样子根本来不及安排好走时的家庭,就匆匆而走。也不知道现在人在何处。
十几个军士押着一个年约五十,矮矮胖胖,戴着白色高帽的高句丽人走了过来,领头的军士一看到来护儿。连忙行礼道:“禀大帅,这个人是此地的坊正,会说汉话,在前面被我军抓到的,特来带给大帅审问。”
来护儿点了点。看着那高句丽胖子,说道:“你可是会说汉话?”
高句丽胖子连忙点头道:“回军,军爷,小的,小的曾经跟大隋做过生意,会说,会说汉话。”
来护儿笑道:“听说你是这里的坊正?怎么,你们高句丽人也跟我大隋一样,在这城里设坊吗?”
胖子一边擦着头上不停沁出的汗珠,一边说道:“是的。我们高句丽的一切,都是仿造天朝上国的,这平壤是我们的都城,也跟着以前的长安城,洛阳城一样,设了各坊,让不同身份的人居住,象这里就是普通良民的街坊,而城市的中央,才是宫城和百官坊。”
来护儿点了点头:“你叫什么名字。又是哪个坊的坊正呢?”
胖子回道:“小的崔始元,乃是城西六顺坊的坊正。”
来护儿轻轻地“哦”了一声:“崔始元,这城中是怎么回事,为何不进行抵抗。就不战自溃了呢?你这平壤城看起来也有数十万军民的规模,人都跑哪里去了?还有,你们这些百姓人家,明明走得很急,却又要把门窗紧闭,为何?”
崔始元苦笑道:“大将军啊。你们是天朝上国,来的都是天兵天将,我们高句丽下邦小国,又怎么能当天朝大军的进攻呢?自从知道大军在南津浦登陆的消息之后,城中的守军就逃亡了不少,我们那国王高元,手中兵力不足,就强行抓这些城中和郊外的百姓从军,跟还忠于他的几万军队混编,拼凑出了十万军队,让那王弟高建率了,去迎击天军。”
来护儿点了点头:“怪不得高句丽军高建所部的编成,如此地奇怪呢,你接着说。”
崔始元继续说道:“大部分的军队给了高建带走后,这城中只剩下几千军士,高元怕这几千人控制不住局势,又怕前线的将士逃亡,于是下令把这些军士的家属,全都抓到宫城里看管起来,您现在看到的这些人家,就是被强征入军的那些人的家属,人都是十几天前给抓去的,所以来不及收拾。”
“高元抓了人以后,又下令把这些地方门窗紧闭,城中百姓都只能呆在家中,不得出城,可是没想到三天前传来了消息,说是南津浦那里的军队战败,高建战死,大军崩溃了,十万人里只逃回来四万多,更要命的是,高元的御林军几乎全死光了,没人能弹压那些逃回来的军队啦。”
来护儿笑道:“所以高元就让这些逃回来的军士在城外防守,或者是上城墙防守,不许进内城,以免看到自己家里的情况,对吗?”
崔始元连忙回道:“大将军高见,只是我们今天才知道,昨天夜里,高元就连夜跑了,现在城中群龙无首,守城的士兵们没了约束,也都纷纷逃亡,也只有在城外和城墙上的那些军士不知道情况,还在为高元卖命哩。”
来护儿哈哈一笑,他心中最后一丝戒备也放下了,一扬马鞭,说道:“那高句丽的宫城,这么说来也是无人防守了吗?”
崔始元的脸上挂着一丝谄媚的笑容:“正是,现在城中已经没有鄙国的人还敢顽抗了,大多数人已经在上午从南门逃了出去,即使还藏在城里的人,也都不敢出来抵抗。天军的威力,鄙国上下那是人尽皆知啊,就连城墙上守城的军士,也都说天军个个是天神下凡,所向无敌,非我等能螳臂所当啊。”
来护儿的脸上挂着满意的微笑:“你这坊正,但也是识时务,若是高元有你这见识,早早来降,也不至于让两国死伤如此多的军民了,也罢,你既然落入我们的手里,也算是有缘,崔坊正,现在本帅给你一个活命,甚至可以享受荣华富贵的机会,你可要好好把握。”
崔始元连忙跪了下来,磕头如捣蒜:“小的一切都听大将军的。”
来护儿笑道:“你在前引路,领我军去那宫城,事成之后,本帅重重有赏!”(未完待续。)
第一千一百一十章 中伏!
平壤城中,隋军分成多列纵队,在一些会说汉话的向导们的带领下,沿着不同的街道,向那宫城挺进,这平壤城虽然不如大兴,东都来得巨大,但也算得上是一等一的大城市,来护儿跟着崔始元走了足有三四里路,也只是刚刚看到城中心宫城的轮廓而已,还要再拐两条大道,才能到达呢。
来护儿这一路之上,还是保持了足够的警惕,一开始的时候,每过一段路,都要军士们把那两侧紧闭着的房屋门窗打开,几乎家家户户都和城门口的那些人家一样,桌歪椅倒,橱柜洞开,却是没有一个人在里面,这种情况看得多了以后,来护儿也就彻底放了心,催促着部下加快速度,向着王城的方向挺进。
十几路隋军,几乎是同时穿越了大半个城市,来到了宫城前面,来护儿定睛一看,只见这座宫城完全是由石头砌成,高大坚固,一如东都城内的宫城一样,门洞又深又宽,十几座石制浮桥跨越一条内护城河,直通城内,只是所有的大门都已经洞开,城头也无一人防守。
来护儿回头一看,只见四万多隋军,已经全部进入了平壤城中,就连骑兵,也都分道而入,在这片宫城前的空旷广场之上 ,聚集了至少两万隋军,人头攒动,密密麻麻,却是没有列出阵势,各路隋军都在那些浮桥前集结,等着来护儿下达进城的命令,因为这里毕竟是高句丽的王城,未有大将之令,私入内库,可是要犯死罪的。
来护儿的嘴角勾了勾,从兵法上来说,现在大军在这空旷的平地,四周又是狭窄的街道,实在不是一个有利的地形,若是敌军能登城固守。会给自己造成巨大的麻烦,但这一路行来,几乎不见一个高句丽人,家家户户都没有活人。显然也不可能给自己构成什么威胁,他沉吟了一下,说道:“骑军指挥刘大成何在?”
刘大成策马而前,这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将军,也是来护儿多年的部曲了。他朗声道:“刘大成在此,听大帅的号令。”
来护儿点了点头:“你率三千骑兵,进入宫城,占领城头,记住,不得妄动。”
正当刘大成准备拱手领命的时候,城中突然奔出了一些宫人内侍打扮的高句丽人,戴着方形高帽,穿着缮丝衣服,背上背着大大小小的包袱。连奔跑的速度都很慢,满头大汗,很吃力的样子。
前军的士兵们发出了一阵骚动,不等来护儿下令,两百多个神经高度紧张的士兵就纷纷开弓放箭,七八个宫人惨叫着应弦而倒,其他的几个人扔下包袱,一哄而散,一阵清脆的响声传来,只见那些包袱散落了一地。尽是金银元宝,还有一串串的铜钱,金制的酒杯玉器,还有秀美的绢帛绸段。个个价值不菲。
这一下隋军人人两眼放光,前些天在高句丽大营中翻到的那些值钱宝贝,虽然最后大部分给来护儿派军法官没收,但这消息仍然不径而走,再说来护儿早在进城前就下过令,入城后予取予求。眼看着满地白花花,黄灿灿的金银,这些军士们又怎么能不心动不已呢?
来护儿的眉头皱了皱,正欲下令,宫城的另一侧城门那里,却是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密密麻麻,几千名官人内侍,还有些百姓打扮,白布缠头的高句丽人纷纷从城门中逃出,一样也是背了大包小包的东西,向着城南的方向奔去,领头的几个人一看到隋军已经在宫城前列阵,一阵大叫,纷纷扔下了包袱,夺路而逃。
这下不等来护儿下令,几万隋军纷纷冲向了这些地上的包袱,金银元宝滚得满地都是,而一串串的铜钱更是散得这一堆,那一堆,刚才还不动如山的隋军方阵,这会儿已经散成了四万多个武装的强盗,没有一个士兵还在想着建功立业的事,他们扔下手中的武器,盾牌,解下身上的盔甲,只为能尽可能多地捞一些财宝,即使是各队的主将,也都跟几天前一样,纷纷下马加入了抢劫的行列。
来整的脸色一变,正待高声喝止,却听到来护儿长叹一声:“罢了,六郎,本帅是下过令的,允许军士们进城后抢掠,军中一言,乃是如山军令,收不回来的,你约束我来家部曲,保持警戒便是。”
来整扭头四顾,只见这会儿只有三四千来护儿的亲兵护卫们,一千多骑兵,两千多步兵,还眼巴巴地看着满地的金钱,没有去抢,他的眉头一皱:“父帅,这里给孩儿的感觉不太好,我军进退失据,后路孤立无援,若是敌军有埋伏,只怕会有重大损失。”
刘大成哈哈一笑:“六将军,你多虑了,高句丽人早已经胆寒,又怎么可能有埋伏呢,大帅,末将这就去宫城,把高句丽国王的。。。。”他的话音未落,突然空中传来一声破空之声,“叭”地一声,一枝只有两尺长的狼牙杆大箭,生生地从他的腮帮子处射了进去,把他的整个脸射了个对穿,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异,还没来得及扭头,就一头栽倒到马下,就此气绝。
即使是镇定沉着如来护儿,也不免惊慌失色,他扭头向着来箭的方向看去,只见宫城的城头,突然出现了足有两三千名的高句丽弓箭手,一个个都手持着几乎一人高的紫檀大弓,三千枝闪着寒光的三棱箭头,已经无情地指向了城下的数万名还在捡钱的隋军。
乙支文德的身形出现在城头,全副武装,将袍大铠,手中的一张大弓,弓弦还在微微地晃动头,显然刚才射死刘大成的一箭,就是他这位高句丽大对卢的杰作。城楼上的劲风吹拂着他那半黑半白的须髯,乙支文德的眼中闪过一丝杀气,对着惊惧不定的来护儿用汉语大声道:“来大将军,今天,平壤城,就是你的死地!”紧接着,他转用高句丽语高声道,“放箭!”(未完待续。)
第一千一百一十一章 平壤大逃杀
弓弦的震动声不绝于耳,高句丽的羽箭如蝗虫一般,铺天盖地,黑压压的箭云,覆盖了整个天空,那些还在埋头在地上抢钱的隋军士兵们,只觉得眼前一黑,再一抬头之时,映入眼帘的却是直奔自己的三棱箭头,冰冷,闪着寒光,带着死亡的呼啸,无情地向着自己扑来。
一大半的隋军因为要捡钱,甚至连身上的铠甲都脱了,盾牌扔在地上,向着里面的背面堆上铜钱与金银元宝,这让他们在刚才的抢钱大战中赚了个满堂彩,却也让他们只能以血肉之躯来面对高句丽的箭雨,惨叫声不绝于耳,羽箭穿刺人体的声音响彻着宫城周围几里方圆的空间,隋军的将士们如同被风吹倒的茅草一样,一片片地倒下,甚至连哼都不及哼出一声,就被射成了一个个的刺猬,带着不甘和疑惑,离开了这个世界。
四周城楼上的高句丽箭手,加起来足有两万,皆是那高句丽各军之中精选的弓箭达人,射速极快,手上都抄着四五支箭,随发随搭,甚至都省去了不少到箭囊中取箭的时间,一分钟内,箭箭连珠,可以射出十余箭之多,对着城下的隋军,形成了全面的箭雨覆盖,甚至没给这些隋军留下一点穿上铠甲,举起盾牌,或者是举起弓弩反击的机会。
数千名隋军将士回过了神来,杂乱无章地,自发地向着高句丽大开的宫城城门方面冲去,可是刚才还空空如也的宫城里,却几乎是一瞬间就多出了密集的高句丽军阵,前排的士兵穿着铁甲,举着长枪,持着大盾,就在城门洞中形成了十列以上的,牢不可破的盾墙枪林,好不容易冲到高句丽这军阵前的隋军,因为不成阵列。十几人,几十人上去地接阵厮杀,却几乎不能给高句丽人造成任何伤亡,反而是自己被十杆以上的长枪穿刺。一个个身上血洞遍布,化为高句丽阵列前的一具具尸体,却是无法冲入宫城中半步。
来护儿看得双目尽赤 ,尽管他也预料到高句丽可能会有伏兵,却万万没有料到他们的主力尽在城中。又占了绝对的地形和高度优势,隋军刚才忙于捡钱,连将官都是亲力亲为,完全没有组织,甚至也没有起码的防护,给高句丽军这样在城楼上攒射,只片刻功夫,四万多大军就死伤大半,还能指挥得动的,也就自己这边的三四千铁甲步骑了。
来护儿迅速地判断了一下周围的局势。凭自己手中的这点兵力,想要攻进宫城,已无可能,高句丽人显然是在这平壤城中布下了天罗地网,就是要把自己一举全歼的,当务之急,是赶紧冲出生天,若是敌军关了城门,那就走不脱了!
主意打定之后,来护儿迅速地吼道:“全军听令。步军大盾守住正面,徐徐而退,骑兵打头阵,前队变后队。后队变前队,给我迅速地冲出城去!”
来整暴诺一声,正要拨转马头,却又想到了什么,嘴角勾了勾,说道:“父帅。这宫城下的弟兄们怎么办,不管了吗?”
来护儿一咬牙:“生死有命,管不了这么多了,快撤!”
来整恨恨一拍马鞍,大声吼道:“铁骑兵,随我冲出去!”
城外,将台之上,王世充听到城中的喊杀之声震天动地,长叹一声,说道:“我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高句丽的城中果然还是设下了埋伏,只怕来护儿这回,凶多吉少了。”
魏征的脸上早已经不见了笑容,甚至他的额头上开始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子,这对于一向沉稳镇定的他来说,是极为罕见的事情,可见魏征心中的惊讶。
魏征的眉头皱了皱,沉声道:“主公,魏某这回真的是服了你了,原以为隋军入城,就可以粉碎一切高句丽军的抵抗,可是想不到,在这城中居然也可以设下埋伏,听这喊杀声,还有那些惨叫声,来护儿是吃了大亏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现在还没有想明白,高句丽人是如何能做到这点?那可是四五万隋军精锐啊,高句丽就是集中十万大军,也未必能吃掉。”
王世充摇了摇头,平静地说道:“在平原上当然不可能,摆开来打,别说十万高句丽军,就是二十万,也未必能占得上风,更不用说全歼了,但是那得是在隋军列阵而战,铁甲长槊,重装战骑能尽情发挥的前提之下。”
“可现在的平壤城,完全是高句丽人的地盘,他们熟悉地形,可以在房屋里设下伏兵,也可以利用街道把隋军分割成一块一块的,让他们无法列成阵势,若是再想点办法,比如说遍扔金银,或者是遗弃一些女子,则更可以诱得隋军将士失去军纪,散开阵型,剩下的,就是一边倒的屠杀了。”
王世充听着城中不绝于耳的弓箭破空之声,叹道:“听起来,高句丽是集中了大量的弓箭手在暴射,那些惨叫声,应该尽数来自于垂死的隋军将士,失败已成定局了,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想尽一切办法把来护儿给救出来。”
说到这里,王世充扭头对站在一边的单雄信说道:“雄信,你领五百精骑出击,也不用深入城中,但必须要把城门给我控制住,不能让高句丽人把城门给关了,以确保来护儿的退路。”
单雄信的眉头一皱:“主公,不用俺杀进城去,救来护儿出来吗?若是他直接给高句丽人击毙了,那我要等到什么时候?”
王世充叹了口气:“那就要看来护儿的命够不够硬了,总会有人逃出来的,到时候听他们所说的话,若是来护儿已死,就迅速撤回。”
单雄信朗声道:“得令!”一转身,一路小跑地下了高台,带着早已经待命的五百骑兵,向着那还在大开的城门冲去,王世充看着他们远去的身影,喃喃地自语道:“乙支文德,这是你的毒计吗?”(未完待续。)
第一千一百一十二章 致命的刺客
平壤城中,来护儿正在几百名亲兵的护卫之下,沿着来时的大道,向城门方向急退,在前方一里左右的地方,来整一马当先,带着五百名铁甲骑兵开路,而来家诸兄弟,也跟在来整的后面,各率几十名骑兵跟进,尽管离着宫城已经越来越远,今天这些来家部曲也多数没有受到太大的损失,但随风飘来的那些隋军在战死前的惨叫声,却让他们一个个毛骨悚然,背上冷汗直冒,死亡的恐惧与扔下战友逃跑的耻辱,折磨着每个人的心灵。
来护儿突然停下了马,面色一沉,对着一直跟在他后面逃跑的崔始元厉声吼道:“姓崔的,你是不是故意引我军进入这包围圈?”
崔始元哭丧着脸,连连摆手道:“大将军啊,真的是冤枉,小人哪知道高元会在这宫城设下埋伏,要是小人的奸细,刚才就会逃了,哪会留下来一直跟着大将军?小人的一片赤胆忠心,可昭日月啊!”
来护儿勾了勾嘴角,这一路之上,他本来很担心两侧的房屋这里会有埋伏,尤其是靠近宫城的这一段,来的时候走得急,未来得及多检查,可是奔了这么久,却是没有受到攻击,这让他的心下稍稍安定了一些,想来这个崔始元也就是个底层坊正,不可能知道高句丽军的作战计划,自己刚才只怕多半是错怪他了。
来护儿点了点头,说道:“崔坊正,你带路有功,本帅心中有数,以后会把你带回大隋,作个良民的,你跟紧了大军,莫要走散了,落到高句丽人手里,你知道自己会是什么结果的。”
来护儿说完之后,继续策马前行。后军的两千名重装步兵,全都是面向着宫城方向,倒退着行走,一直撤到大道之上。才改为正常的行军队列向前急行,四千多来护儿的亲军马步军,就这样在这五丈多宽的大道之上,前后拉出四五里长的队列,后军仍在宫城附近。而最前面的骑兵已经接近城门了。
又奔行了一会儿,崔始元突然叫了起来:“大将军,小的有要事禀报!”
来护儿微微一愣,停下了马,他环顾四周,此处正是一处十字路口,两侧的道路之上,都静悄悄的,不见有任何敌军,他扭头看着那崔始元。沉声道:“你又有何事?”
崔始元突然跪倒在地,放声大哭道:“大将军,今天,今天就是你的死期了。”
来护儿微一错愕,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崔始元猛地一抬头,眼中凶光一现,反手一抽,就从身边的一个亲兵护卫的腰间抽出了一柄利剑,整个人都飞了起来。在半空之中如飞鹰状,大吼一声:“去死吧!”青锋一闪,直刺来护儿的脖颈之处。
来护儿虽是百战宿将,但变生肘腋。又因为这崔始元身上手无寸铁,故而对其也放松了警惕,这家伙那副猥琐求生的小人模样更是伪装得极好,让来护儿都失大意了,更是想不到他居然还会借着下跪的时候夺剑刺杀自己,这一剑速度快如闪电。来护儿的手本能地按到了剑柄之上,可是还没等长剑抽出一半,剑尖的寒气已经直侵他的脖颈皮肤了,哪还来得及格挡?
来护儿匆忙之间一扭头,多年生死间游走的本能反应救了他一命,只是这一下虽然闪开了脖子上的致命位置,可是却把左肩给闪到了剑尖之前,只听“扑”地一声,精钢打造的利剑生生刺穿了来护儿的明光大铠,直接扎进了来护儿的左肩里,来护儿痛吼一声,再也稳不住身形,翻身落马,随着那崔始元的长剑抽出,左肩已是血流如注!
随行的卫士们终于反应了过来,两个人奋不顾身地扑到了来护儿的身上,用身体掩护住了自己的主帅,而其他的十几个人则抽出腰间的佩剑,砍向了崔始元,崔始元本待再上前刺杀来护儿,可是却被那些卫士们所绊住,一时间无法再追杀,只能与那些卫士们缠斗在一起。
与此同时,随着来护儿的被刺,隋军之中陷入了一阵小小的混乱,士兵们远远地只看到骑在大马上的主帅被人一剑刺下马来,不知死活,无不骇然,可就在这时,原本紧闭着门窗的高句丽街边两排的房屋内,却是几乎在一瞬间内门窗大开,弓箭和短槊不停地从屋中飞出,更是有不少高句丽长矛手,直接举着长枪,从窗户中对着街上的隋军狠狠地攒刺,一时间,人仰马翻,即使有铁甲大盾护身的隋军,也是当即给射倒刺倒数百人,整条大道之上,混乱不堪。
那崔始元的剑术极为高明,即使是来护儿这些百中挑一,作为贴身护卫的军中健者,十几个打他一个,也仍然无法取胜,他的身形如鬼魅般地在人群中闪转腾挪,手中的剑击,如闪电一般,绝不拖泥带水,一剑刺出,必是致命要害之处,也就一眨眼的功夫,就有五名卫士被他刺倒在地,却是没有砍中他一刀一剑。
来护儿已经被两个卫士扶着退到了路边的拐角,倚着一棵大树半靠着,他的手压着左肩的伤口,喷涌的鲜血不断地从他的指缝中冒出,把他的一身将袍大铠染得殷红一片,灰白的须髯随着他的艰难呼吸而跳动着,眼看这十里长街,已经成了战场,而这个致命的刺客,就在自己面前不到十步的地方,来护儿大吼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崔始元哈哈大笑,说话间又是一剑,刺穿了一个想要从后面偷袭他的隋军护卫:“我乃高句丽第一剑客,乙支文德大人的管家,崔元浩是也,来护儿,做了鬼以后,一定要记得我的名字!”
崔始元说话间,又是一剑挥出,两个挡在他身前的卫士身首异处,无力地倒下,后面的隋军都已经陷入了和两侧房屋里不断冲出的高句丽军的混战之中,根本无法过来救援。
一开始护卫来护儿的两名军士,也都抽剑上前,却是斗不了两合,就被那崔始元斩杀,崔始元的满脸都是鲜血,一张胖脸上的肌肉都在跳动着,高高地举起了不停在滴血的长剑,吼道:“来护儿,我为那些死在你手下的高句丽将士,取你性命!”(未完待续。)
第一千一百一十三章 拯救大将来护儿
来护儿长叹一声,周围已经没有任何一个亲兵护卫还能救他了,他的左肩中剑,这会儿连站都站不起来,与待宰的羔羊无异,闭上了眼睛等死,嘴里喃喃地说道:“想不到,想不到我来护儿竟然死在这里!”
突然,一枝羽箭破空的声音传来,“扑”地一声,似是钻入了人体,紧接着又是一声,这回伴随着一声兵器落地的声音,来护儿心中一动,睁开了眼,却见到离自己不到五步的地方,崔始元的胸口插着一枝长杆狼牙箭,直穿胸背,而持剑的右手也钉了一枝长箭,两枝箭都在微微地晃动着,而他右手的那柄长剑,已经落到了地下,鲜血不停地从两箭的创口流出,他的脸上表情写满了诧异,根本不明白这箭从何而来。
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单雄信的大嗓门随着风声传了过来:“大帅勿虑,我乃单雄信,前来护卫!”
崔始元双膝一软,跪到了地上,咬牙切齿地对着来护儿吼道:“差一点,就差了这一点!来护儿,我,我掐死你!”他的左手抓着胸前的箭杆,猛地一用力,这枝狼牙箭竟然被他生生地从胸口拔了出来,箭尖上连骨带肉地带下一大块血淋淋的东西,他面目狰狞,高高地举起这枝箭头,就要向来护儿扎来。
又是一声羽箭破空的声音,这回一箭直接射穿了他的面门,从额头入,后脑穿出,崔始元的身子无力地向前一倾,手中的那枝长箭,却仍然因为惯性的作用扎到了树上,离着来护儿的脸不到一尺的距离,两只眼睛圆睁,带着无尽的恨意与遗憾,就此死去。
单雄信飞马赶到,看着崔始元的尸体,冷笑一声,抽出马鞍上的副武器铜锤,信手一抡,就把他的脑袋砸了个稀巴烂,而那具无头的尸身,这才算彻底地歪倒在地,红色的血液和白色的脑花子流了一地。
来护儿吃力地说道:“单将军,你,你怎么来了?”
单雄信连忙滚鞍下马,说道:“大帅,王将军听到城内我军被伏击,怕大帅有什么闪失,派我率五百精骑前来接应,占住城门,刚才六将军率部杀到了城门这里,说是十里大道上被敌军伏击,于是我就带人从侧面的街道杀过来,无论如何,都要先把大帅救出去再说!”
来护儿长叹一声:“都怪我一时大意,中了贼人的埋伏,以至于此,还有何面目,却面对死去的数万将士!”
单雄信摇了摇头:“大帅,胜败乃兵家常事,王将军已经作好接应了,您先跟着末将杀出去,再作良图。”
来护儿睁开眼,点了点头:“那就有劳单将军了。本帅受伤,恐怕一时不能骑马,还要麻烦单将军帮忙。”
单雄信弯下腰,扶起来护儿,托他上了自己的马,然后自己也跟着翻身而上,赤火驹乃是宝马,即使是承载了两个全副武装的军人,也是毫不以为意,来护儿伏身于前,右手抱着马脖子,而来护儿则坐在他身后,双腿一夹马腹,绕过还在激战的中央大道,绝尘而去。
高句丽的伏击,完全是在这中央大道之上进行的,两侧的房屋之中,皆有地洞,那些高句丽军的士兵,就是从这些地洞里钻出的,以崔始元的刺杀为号,一齐下手行动,但毕竟高句丽军装备远不如隋军,来护儿的亲军部曲又是骁勇精锐,这一战开始的时候虽然吃亏不小,但是随时时间的推移,各队隋军在军官们的指挥之下,列阵反击,枪槊齐下,又反倒是把数千名伏击的高句丽军士兵杀死在道路的两侧,十里长街,双方的尸体相枕籍,血流成河,惨不忍睹。
来护儿在单雄信的护卫之下,逃到了城门口,在这里,他的几个儿子个个染得跟血人似的,也不知道是自己的血还是敌军的,焦虑不安,一看到来护儿,纷纷惊喜交加,迎上前去,一边叫着父帅,一边痛哭流涕,半天之内,经历了从天堂到地狱,再到人间的大喜大悲,这是这些来家儿郎们做梦也没有想到的。
来护儿血已经在这一路上止住了,可他的脸上仍然是苍白而无血色,勉强地直起身,对站在最前面的来整问道:“现在,现在战况如何了?”
来整抹干净了脸上的血泪,一指着城门附近,不到两千人的军士,说道:“冲出来的弟兄们现在不到两千,其他人多半是陷在里面了,高句丽人本来真的是想如父帅所说,关闭城门,将我军全部歼灭在城里,幸亏单将军来得及时,斩关夺门,这才护住了这条通道。”
来护儿闭上了眼睛,脸上老泪纵横,入城时接近五万的精锐部队,现在在这里的还不到两千,这样的惨败,是他从军几十年来从未遇到过的。他点了点头,低声道:“先冲出去,留下三百军士在大道的道口接应我军的残余人员,其他人全部离开,先与王将军和周将军会合,再从长计议。”
他说完之后,滑下了单雄信的赤火驹,单雄信先是一惊,想要伸手去拉,却根本没有拉住,来护儿站在地上,沉声道:“单将军,多谢你这一路上的关照,现在本帅可以自已行动了,六郎,给我找匹马来。”
王世充已经骑上了自己的雪域狮子骢,一身盔甲,带着三百多名骑兵,立于小树林之外,而林中还有三千多老弱军士埋伏,他的手心在微微地冒着汗,单雄信已经离开一个多时辰了,城中的喊杀声已经渐渐地平息了下来,却仍然不见来护儿的踪影,他开始考虑是不是自己也要安排撤退的事情了,若是等高句丽的追兵冲过来,自己的这三千多老弱是无法抵挡的,甚至不可能给自己争取多少逃命的时间。
突然,城门那里冲出来一队骑兵,个个盔斜甲污,浑身是血,当先的一人,可不正是来护儿,而他的几个儿子和单雄信则紧紧地跟在后面,飞快地冲过了那道吊桥,向着王世充这里奔来。(未完待续。)
第一千一百一十四章 阵前会敌
王世充向前迎了一阵, 这会儿他看清了来护儿的身后,从城门里逃出来的步骑兵加在一起,不足两千,多数是浑身是伤,那些马军骑兵还好,步兵有许多人连走路都困难了,互相扶将着艰难出城,前后拖拉出足有三四里的距离,完全是一支逃命的溃军,已经不可能再有列阵而战的能力了。
王世充叹了口气,尽管他能预料到来护儿在平壤城内吃了大亏,但仍然没想到输得这么惨,本以为他至少能带回一半人马,可看这架式,他自己能保条命就算谢天谢地了,至于高句丽军用了何种战法才能打成这样,只有放到日后再细问来护儿了,当务之急还是得先救下他,掩护这支残军退回营地再说。
思量间,来护儿已经奔了过来,他的左肩扎了厚厚的伤带,但伤口处仍然不停地冒着血,右手单手挽着马缰,对着王世充说道:“王将军,本帅悔不听你言,致有此败,无颜面对你啊。”
王世充摇了摇头:“大帅,胜败乃兵家常事,不用介怀,高句丽人阴险毒辣,甚至不惜在王都内设下埋伏,今天就算侥幸获胜,这王都也毁于战火了,说起损失,不比我们的小,改日我们重整旗鼓,再与这些高句丽人一决高下便是。”
来护儿满面惭色,只能点了点头,回头看了一眼城门方向,说道:“我在后面留下了三百壮士断后,但只怕撑不了多久,现在周将军正回营地里调集后续部队,只怕一时半会儿也来不了,还要麻烦王将军断后了。”
王世充微微一笑,说道:“大帅只管放心地回去,这里一切有我。”
来护儿也不多言,与王世充行礼作别后,就在一众儿子和亲兵们的护卫下,向着林中道上奔去了。单雄信带着几百名骑兵来到了王世充的身边,王世充粗略地扫了一眼,人数和出发时相比几乎没什么变化,说道:“折了多少人马?”
单雄信正色道:“死了十七个。伤三十个,都能继续作战,主公勿虑。”
王世充点了点头,说道:“看起来追兵将至,雄信。你速速退入林中,听我号令行事。”
平壤城门处,尸横遍地,三百名隋军铁甲步兵的尸体,堵在了中央大道的尽头,环绕在他们四周的,是足有两千具的高句丽军尸体,每具隋军的尸体上 ,都是矢如猬集,而围在四周的高句丽军士。一个个默然无语地看着这些死不旋踵,战斗到最后的隋军勇士,同为军人,能让敌军都如此肃然起敬,也非易事了。
乙支文德策马而至,他看也不看地上的两军尸体,沉声道:“怎么回事,在这里挤在一起,却不去追杀来护儿?”
高句丽御林军的大将军,正是指挥前军追击的统领。名叫白孟何,是一员四十上下,黑脸长须的大将,听到乙支文德的话后。连忙回道:“大对卢,这三百隋军断后的部队死战到现在,我军刚刚将之消灭,现在正在清理尸体和道德,以便尽早出城追击敌军。”
乙支文德看了一眼城楼上已经被砍坏的机关,沉声道:“本帅下过令。宫城那里动手的时候,城门这里就要马上落下吊桥,放下千斤闸,不能放一个隋军逃掉,这又是怎么回事?”
白孟何的脸上闪过一丝惭色:“是那城外的隋军迅速入城相救,斩关夺门,破坏了千斤闸的开关,所以无法将城内的隋军围堵,据我军的逃兵指认,为首的一员隋将,名叫单雄信,曾经在南津浦大战过建亲王,今天崔总管刺杀来护儿不成,也是给此人搅局,一箭射死了崔总管,带着来护儿逃出城去的。”
乙支文德的心猛地一沉,与王世充见过几次面,都是有单雄信护卫的,对于这员虎将,他早已经印象深刻,却没有想到今天却是此人,坏了自己精心布置的大事。
乙支文德咬了咬牙,沉声道:“传令,把守城门不力的那些军士全部斩首,留下一千人打扫战场,其他所有部队,随我出城追击,今天一定要取来护儿的首级!”
白孟何睁大了眼睛:“大帅,守门的军士是执行了我们的计划啊,奈何敌将骁勇,若是连他们也要斩杀,那只怕前些天从南津浦逃回的数万将士更该死了,此举实难服众啊。”
乙支文德的眼中闪过一丝冷厉的神色:“白将军,执行我的帅令即可,别的事情,本帅自会向大王解释。”他说完话后,也不看白孟何一眼,便驱马直冲,带着数千步骑兵,飞快地出了城门。
偌大的平原之上,已经看不到隋军的旗帜了,靠着远处的密林处,有着十余骑正在林边站定,高句丽的军队如潮水般地从各个城门涌出,甚至从城墙的另一个拐角,步骑兵不断涌现,乙支文德在几百名铁甲骑兵的护卫下,冲在最前面,而他的身后,两万多高句丽军已经列好了阵势,缓步前行,在后面,还有源源不断的高句丽军正在集结,前进,染着血滴的枪尖上,透着凛然的杀气。
当乙支文德离开王世充还有一里左右的地方时,他一挥手,停下了脚步,身后的大军也是原地停止,乙支文德看着远处,镇定自若的王世充,眼睛微微地眯了起来,用汉语大声叫道:“远处的隋将,可是刑部王侍郎?”
王世充微微一笑,也跟着大声道:“乙支大对卢,别来无恙!”
乙支文德一拍马,三个高句丽勇士护卫着他,向阵前而来,王世充也只带着单雄信驱马上前,二人就在这军阵之前两百步的地方停了下来。
乙支文德紧紧地盯着王世充,冷冷地说道:“王将军,你还记得我们之间的约定吗?”
王世充也知道乙支文德这回带的三个卫士都是亲信之人,他这回与自己如此阵前相见,也算是难得可以谈话的机会,看样子是想和自己继续合作下去。
王世充点了点头:“我们的约定,一直不变。”(未完待续。)
第一千一百一十五章 阴雄殿后
乙支文德的眼中闪过一丝愤怒:“不变?那你上次在辽河为何要骗我,说是三天后进攻,结果当晚就杀过辽河,若不是我留了个心眼,只怕在辽河就给你害死了。王世充,你就是这样跟朋友合作的吗?”
王世充微微一笑:“那是杨广临时起意,非要连夜强攻,跟我又有什么关系?我可是力劝杨广不要急着出兵的,还给他大骂一顿,让我亲自领兵渡河呢,乙支大人,你可别不识好人心啊,当夜我就过了河,若是我执意强攻的话,你只怕这会儿也不会站在这里了。”
乙支文德的神色稍稍地缓和了一些,辽河前线的战况,他也知道一些,而且从他的内心深处,对封伦的话也是将信将疑,他摆了摆手,说道:“罢了,王将军,咱们心里有数就行,翻旧帐没什么意思,还是得向前看才是。只是你今天再次坏我大事,又是为了什么?这回总没有杨广来逼你了吧。”
王世充笑道:“难道作为属下,派人去接应主帅,也不应该吗?”
乙支文德的眉头一挑:“王世充,你是在戏弄老夫吗?什么时候,你变得如此忠义了?我杀了来护儿,你正好可以接掌兵权,这难道不是好事吗?”
王世充摇了摇头:“且不说来护儿之下,还有周法尚作为副帅,我不可能越过周法尚去掌管整支军队,就算如你所说,我成了主帅,也不是什么好事。来护儿在,这兵败之责还可以用他当替罪羊,但我若是当了主将,你说是要我跟你真打,攻下平壤呢,还是跟你作样子磨洋工,彼此相安无事?”
乙支文德的眼中寒芒一闪:“王世充,你什么意思。就是明摆着想和我,和我们高句丽做对是不是?”他一指着王世充身边的单雄信,怒道,“你让你的这个手下。先是斩杀我们的建亲王,然后又救走来护儿,现在又在这里阻止我对来护儿的追杀,你真的以为,就靠你。就能在我们高句丽的国土之上,为所欲为,予取予求吗?”
王世充微微一笑:“乙支大人,我这回帮了你如此大忙,你怎么就这么不领情呢?如果高元真的信任你,那为什么一开始在南津浦阻挡隋朝大军的,不是你乙支大人,而是他的亲弟弟高建呢?若非我帮你斩杀了高建,只怕这伏兵平壤,大败来护儿的主将。也轮不到你来做吧。”
乙支文德的眼中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王世充对他们高句丽的高层争斗,也是洞若观火,这实在是个难缠的对手,一味用强,看来并不能让他屈服和退让,只有按以前的老办法,老交情,进行某种程度的合作,才能达到自己的目的。
乙支文德换上了一副笑脸:“这事我确实要感谢你。不过你除了杀了高建以外,还杀了我四五万精锐将士,这难道也是为了我好吗?”
王世充笑了笑:“乙支大人,你们高句丽本部。西部,北部,可能还要加上南部,这四部的力量加起来,至少有四五十万兵马了,损失个四五万人。又算得了什么?再说了,那仗可是来护儿指挥打的,我只是在一边看看热闹,甚至都没来得及出什么主意,你把这笔账算我头上,可不太够意思吧。”
乙支文德咬了咬牙,说道:“罢了,老夫不想跟你扯这些没意义的事情,你在这里本就是拖延时间,阻止我追杀来护儿的,王世充,如果你还跟我继续合作,那就闪开一边,让我去杀了来护儿,我也不妨实话告诉你,我可是在大王面前立了军令状的,一定要杀来护儿,要不然,我自己的这条命就保不住了,我若是死了,以后你还能和谁交易呢?”
王世充笑着摆了摆手:“乙支大人,你这话只能去骗小孩子,跟我就不用说了,平壤一战,你斩杀近五万隋军,这功绩足以让高元把全国的军权都交到你手了,不需要再用一颗来护儿的人头来装点门面,再说了,隋军虽然受到重创,但实力仍在,你杀了已经吓破了胆的来护儿,也许会让其他的隋军将士同仇敌忾,剩下的几万隋军,就算无力攻击平壤,起码也可以在这里拖住你几十万大军,让你根本无力再去分兵北上援助渊太祚,不是吗?”
乙支文德的眼中冷芒一闪:“王世充,你不用为我考虑什么,我带着大军从城中杀出来,就是要一举灭掉这支隋军的,看在和你的老朋友关系,我可以不攻击你的舰队,让你登船离开,但是来护儿和他的部下,我是必杀无疑的,非如此,我没法向我的大王,还有死在你们手里的十万将士交代。”
王世充的眼中碧芒一闪:“这就是说没的谈了?”
乙支文德的神色坚毅,点了点头:“不错,没的谈,你挡在我面前,就是我乙支文德的敌人,你让开条路,我们就还是朋友,是敌是友,你自己选吧。”
王世充的脸上笑容渐渐地褪去,他点了点头:“我就在这里,你想打就尽管过来吧,乙支大人,今天我也是见识了你的兵法,还真有点兴趣跟你过过招呢。”
乙支文德的眼中寒芒一闪:“你凭什么挡我?就靠你在这里故弄玄虚故布疑阵?来护儿的五万大军都给我杀得几乎片甲不留,你真的以为你比他还要强?”
王世充微微一笑:“乙支大人,咱们这回再见面,你已经是掌握几十万大军的高句丽最高统帅了,兄弟我混得没你好,但手下也有几万精兵,隋军的战斗力,想必你也很清楚,你能吃掉来护儿的五万部队,是占了他贪功冒进,陷于城市的便宜,可是在这里放开来打,地利在我,你如果想打,尽管放马过来,勿谓予言之不预也!”
王世充说完,也不看乙支文德一眼,拨马转身就走,单雄信双眼圆睁,一手举槊,一手持弓,倒退着向后走,直到王世充的马离开了弓箭的距离之后,才转身驰过,乙支文德一脸阴沉地看着王世充离去的背影,一言不发。(未完待续。)
第一千一百一十六章 重整旗鼓
乙支文德身边的一个亲信护卫低声道:“主公,这王世充摆明了要和咱们作对,要不要趁这机会弄死他得了?”
乙支文德咬了咬牙,摇了摇头:“现在不行,单雄信有万夫不当之勇,你们三个未必是他的对手,还是回去靠大军来解决问题,这个王世充既然公然和我为敌,那我也没必要留着他了,这回把他一并给灭了,也省得以后我们高句丽入主中原的时候,还要面对一个劲敌!”
王世充回到了密林之中,对单雄信笑道:“雄信,你怕死吗?”
单雄信先是一愣,转而怒道:“主公可是看不起雄信?何出此言?”
王世充点了点头:“因为我需要你执行一个很艰难的任务,你需要一个人面对高句丽的千军万马,稍有一点恐惧,就会粉身碎骨,怎么样,敢去吗?”
单雄信哈哈一笑,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单某这辈子以来,还不知道什么叫害怕,主公,你这个任务莫要交给别人,单某当仁不让。”
王世充笑道:“好,我果然没有看错人,现在实话告诉你,我军在林中只有两千老弱残兵,这就是我们要用来挡住乙支文德的全部力量,硬拼是找死,我需要你在林子前跃马横槊,摆出一副诱敌深入的样子,吓退高句丽大军,怎么样,这个任务,你敢接吗?”
单雄信的脸上闪过一丝疑虑:“主公,我们原来就有四五千人,加上在连山堡上退回来的徐盖所部,还有我的五百精骑,可战之兵应该不下七千,依托树林,足可一战,为什么要这般弄险?”
王世充摇了摇头:“我军新败,损失太惨重,几乎把一半的兵力和大部分的精锐全给损失掉了。所以在这个时候,我们千万不能和高句丽人硬拼,乙支文德是铁了心要去追杀来护儿,为的就是想刺激高句丽军的士气。好迎接接下来隋军从北方过来的主力大军,我们千万不能让他们的这个阴谋得逞,但又不能在这里把实力拼光,所以只能使点伎俩,骗骗他们了。”
单雄信的眉头仍然紧紧地皱着。只靠两千疑兵在这里虚张声势,这让他的心里有些打鼓,即使是他这样的勇士,也不愿意死得不明不白,可是刚才话已经出口,也不认怂了,他咬了咬牙,说道:“也罢,老单我就舍了这条命,陪高句丽人玩玩了。”
王世充微微一笑。拍了拍单雄信的肩膀:“其实你也不用担心,林中虽然只有两千老弱,但我已经在林子的另一边埋伏了五千精锐,加上来将军进城时,我就让人去找周副元帅求救兵了,他的三万本部人马,加上我从山东带来的两万精锐,依托这树林,足以大败高句丽人了,你在前方只要一开始吓阻住高句丽兵。等他们大队人马集结了以后,就要想办法诱他们过来,一切有我,不会让你有危险的。”
单雄信心中一块石头算是落了地。笑道:“我就知道,主公一向算无遗策,决不会让属下去作无谓的冒险。那属下这就带十几个护卫,在林前向高句丽人挑战,料他们不知我军虚实,也不敢随便靠近?”
王世充点了点头:“不要太多人。就你一个即可,越是摆出这副不在乎的模样,越是让高句丽人生疑,乙支文德性格谨慎,凡事谋后而后动,在他看来,我也是一个不会轻易冒险的人,你是我的爱将,我让你一个人在树林前挑战,他必会怀疑我在林中有埋伏,加上刚才我把话说得很满,这只会让他更坚信这个判断,如果高句丽军撤退,你就可以回来了。”
单雄信点了点头,信心十足地说道:“主公,您就瞧好吧。”
王世充策马而走,驰到了树林里,魏征早已经在这里布置妥当,百余匹瘦马,马尾上系着长满了树叶的树枝,正在待命,只要魏征一声令下,这些马儿就会跑起来,造出烟尘漫天,伏兵遍林的假象。
魏征看到王世充,微微一笑:“主公可是哄了雄信,让他一个人在林前面对十万高句丽大军?”
王世充笑道:“你又是怎么知道的?难道刚才你在一边偷听了?”
魏征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雄信并非有勇无谋之辈,也不会只凭血气之勇行事,如果他明知没有后援,心中发虚,那是表现不出镇定从容的模样的,一旦给高句丽人看出了破绽,那非但雄信和这两千老弱性命不保,就连我们的防守,都只怕来不及做了,给高句丽人乘胜直逼海滩,我军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王世充收起了笑容,严肃地点了点头:“是啊,就是因为情况如此危急,所以我才不得不让雄信冒一回险,但他确实心中没底,我只能骗他说我在林后还有大军接应,以打消他打顾虑。”
魏征上前两步,低声道:“主公,这个计真的可以瞒过乙支文德吗?他也是个老狐狸,未必看不出来我们是虚张声势。”
王世充的嘴角勾了勾:“他当然能看得出来我们是疑兵,但是其他的高句丽将领未必看得出来,乙支文德自己的西部军队很少,用的全是高元的御林军,还有北部和南部的人马,这些人也是有自己的盘算,不想受太大的损失,象伏击来护儿那种痛快的胜仗都愿意打,可是要冲进我军有埋伏的林子里,遭受巨大的伤亡,就没几个人愿意了,乙支文德如果真的能指挥得地动各路军队,也不会连个城门都关不上,让来护儿跑出来了。”
魏征的眉头终于舒展了开来:“但愿这次能如主公的判断。”
王世充笑着拍了拍魏征的肩膀:“林前吓人的事情交给了雄信,这林中装腔作势的事情就交给你了,玄成,现在我要回海滩边布置大营的防守,记住我的话,只要把高句丽吓到退兵后,就迅速撤回,我们只需要半天的时间就能重整防线,一旦背靠海岸,扎营固守,高句丽人就奈何不了我们啦。”(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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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一十七章 雄信退敌
两个时辰后,小树林的前方平原上,十万高句丽步骑,已经占满了整个平原,枪槊如林,精甲曜日,两侧骑兵的战马,在不安地,激动地摇头晃脑,只要听到出击的鼓声,他们就会一往无前,穿过这片树林,碾压树林前的那个单雄信,一直杀到海边,把所有的隋军残兵败将通通赶下海去,一舒多日来的郁闷!
十多万双眼睛,都巴巴地看着骑马于阵前,看着对面,若有所思的乙支文德,如果说在半天之前,这些高句丽各部的军士们还对这个一直身居文臣,没有真正领军作战过的大对卢的军事才能有所担心的话,现在平壤城内的五万颗隋军人头,已经彻底打消了这些军士们对于乙支文德将略的怀疑,只等他一声令下,他们就会毫不犹豫地向前冲,先杀了对面那个耀武扬威的隋将单雄信,然后再去海边与隋军决战。
可是乙支文德的眉头却一直紧紧地锁着,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三百步外,不停地在树林前来回策马奔驰的单雄信,他的手紧紧地托着自己的下巴,一言不发。
白孟何一直站在乙支文德的身边,和他在一起的,还有高千惠和崔男生两个人,这回的反击,乙支文德动用了包括御林军在军的四个部落的精锐人马,在这平壤城内外伏兵近二十万,这会儿大军云集,面对单雄信一个人,他却犹豫了起来,迟迟不下出击的命令。
白孟何的嘴角勾了勾:“乙支大人,你是不是觉得敌军在树林里有埋伏呢?”
乙支文德的眉头一皱:“现在还不好说,林中很安静,鸟儿都没有落下在林子里,显然是有隋军的伏兵,也难怪这单雄信敢如此托大,敢一个人在这里挑战,就是想诱我们进林子呢。”
崔男生冷笑一声:“隋军就是有埋伏,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他们一共就十几万人,今天在平壤城中就损失了五万,就算其他人全开出来埋伏在这树林里,也不过六七万人。我们只要集中优势兵力,四面合围,再用火攻这树林,一定可以获得全胜。”
高千惠笑着摇了摇头:“崔大人,你能想到的事情。隋将也能想到,现在的风向并不利于我军,无法用火攻,要绕道的话得迂回数十里,而且还要冒给隋军截断的危险,唯一可行的办法,还是正面强攻。”
乙支文德点了点头:“高大人言之有理,但正面进攻这密林,即使取胜,我军也要付出惨重的伤亡代价。这就是我一直没有下令进攻的原因。”
崔男生有些不服气,沉声道:“乙支大人,我军刚刚大胜,现在士气如虹,只要你一声令下,这十几万大军就可以一举攻进林中,就算损失大一些,也能把隋军给彻底消灭掉,我不知道你在等什么,如果让这隋军缓过气来。重新布置好防守,再想一口吃掉他们,就难了。”
乙支文德的眉头一皱:“崔大人,你想得未免太简单了点。逢林慎入是兵家常识,现在敌暗我明 ,隋军装备精良,在这林中可以最大程度地发挥他们的装备优势,让我军的弓箭优势无法发挥,即使我们损失几万人。也未必能攻得下来。更何况我们接下来还要面对杨广从辽东过来的大军,若是在这里把本钱全拼光了,那我们拿什么去对付隋军最凶猛的一波呢?”
白孟何笑道:“乙支大人所言极是,今天我军已经大胜,我看就没必要继续和隋军纠缠了,不如就在此扎营立寨,以威慑隋军,他们在这林中也不可能呆太久,迟早要退回海边的大营的,只要他们退回了海边,那平壤城就暂时解除了危险,我们只需要派一支偏师在海滩那里与敌军扎营对守即可。”
乙支文德的眼中闪过一丝不甘的神色:“但就这样放掉隋军,放掉来护儿,我还是有些不甘心,也许隋军在林中并没有多少部队,让老夫再最后试探一下。”
乙支文德一挥手,沉声道:“有哪位勇士敢上前与敌将单雄信单打独斗?”
崔男生奇道:“和他单打独斗做什么?派个几千人进攻就可以试出来了。”
乙支文德摇了摇头:“不,如果敌军有埋伏,派几千人也是白搭,单雄信绝不敢在林中没有后援的情况下就在这里一人断后,我只要看他是不是镇定从容,就知道情况了。”
白孟何点了点头,向身后的一员小校说道:“李天秀,你是御林军中的勇士,一向有善战之名,对面的那员隋将,你可有本事擒来?”
一个三十多岁,黄脸吊眉的高句丽小校皱了皱眉头,还是说道:“末将尽力一试。”言罢,他挺枪拍马而出,直奔单雄信而去。
单雄信看着对面一骑飞至,哈哈大笑,端起黑槊,跃马而出,林中一时鼓角声大作,烟尘四起,混有不少马蹄踏地的声音,至少有几千人在放声大喊,为单雄信加油助威。
乙支文德的脸色微微一变,白孟何,崔男生和高千惠等人也是相顾失色,看这架式,林中象是至少有万余人集中在入口,更不消说后面还有多少援军了,也难怪单雄信如此地镇定从容,毫无惧色呢。
夫战,勇气也,单雄信一听到身后的鼓声震天,信心百倍,而那李天秀则是越打越心虚,两人战了二十多回合之后,李天秀拨转马头想要逃回本方阵中,却被单雄信拍马赶上,一槊刺于马下,又是一槊把整个人都钉在了地上,单雄信笑着拔出了血淋淋的槊尖,往李天秀尸体的脖子处一划,一颗人头就象西瓜一样地滚落了开来,他手腕一抖,黑槊刺中人头,高高地挑起,让每个高句丽军士都能看得清清楚楚:“某乃隋将单雄信,高句丽可有勇士再来决一死战?!”
乙支文德叹了口气,一挥马鞭:“传令,退后三里,在平原上安营扎寨,今天就暂且放过来护儿一马,来日再设计取他性命!”(未完待续。)
第一千一百一十八章 周法尚挂帅
南津浦,海滩,隋军大营。
中军帐内,周法尚坐在来护儿的帅位之上,自从今天来护儿重伤归来之后,暂时无法指挥,在养伤期间内,虎符帅印交给了身为副帅的周法尚,当王世充带着完成了疑兵任务的单雄信和魏征回到大营时,正好是赶上周法尚的第一次升将议事。
周法尚的脸色阴沉,整个帐内,无论是几个年长的行军总管,还是来护儿的几个儿子,甚至包括徐盖父子在内,个个一脸的严肃,这几天大家经历了人生的大起大落,大喜大悲,先是上岸后作战不利,完全被高建所压制,然后靠着王世充的出谋划策,成功地击杀了高建,并一举击溃了高句丽大军,一路高歌猛进,直逼平壤城下。
可就是在这胜利看起来唾手可得的时候,却中了高句丽人的埋伏,五万最精锐的部队损失在了平壤城内,若不是今天靠了王世充的疑兵之策,恐怕大军连重整防线的机会也不会有,眼下最好的结果就是守住海滩大营,至于攻击平壤,破国擒王的美梦,谁也不会当真了。
周法尚看向了站在左首第一个,若有所思的王世充,说道:“王将军,今天多亏了你断后,吓退了高句丽十万大军,我军才得以喘息,现在后面的情况怎么样了?”
王世充清了清嗓子,说道:“本将靠了疑兵之计,在小树林里拖住了高句丽大军半天之久,天色已晚,高句丽军也害怕我军趁夜突袭,于是后撤三里,在城外的平原上扎营固守,同时派出小股骑兵,绕过树林,来侦察我军海滩一带的情况 ,基于此,我在夜里撤出了树林。路上多布陷阱,还截杀了两拨想要探路的高句丽斥候,估计几天之内,他们的大军不敢贸然进军了。”
周法尚点了点头:“王将军的应对实在是高明。当记一功。对面的原高建大营现在处理得如何了?”
王世充回道:“三天前攻破大营之后,我军的后勤辎重部队就在里面整理了两天之久,把高句丽军未及带走的辎重给养搬进了我军的大营里,本来是打算移营到平壤城外的,所以那个大营中的不少扎营器材都已经拆除了。但今天我军大败,匆忙间我来不及把那些辎重和扎营用品撤回,于是就堆在从平壤到海边的大路两侧焚烧,一来阻挡追兵,二来也不把这些扎营的材料供应敌军,现在那里只不过是一座空营,敌军若是大军前来,还得重新安营扎寨。”
周法尚微微一笑:“很好。王将军,那依你所看,这回高句丽军接下来的动向会如何?”
王世充沉吟了一下。说道:“我军已经扎下了营寨,背靠大海,实在战况不利时也可以上船撤离,高句丽军缺乏港口,也无战船部队,是无法阻止我军舰队撤回的,加上我军连营数十里,即使攻击平壤不成,稳守亦是无懈可击,乙支文德乃是久战宿将。在这个时候,是不会动用手上所有的力量,攻击我军坚固设防的大营。”
周法尚轻轻地“哦”了一声:“乙支文德?就是上次出使我大隋的那个高句丽使者吗?听说他还是高句丽的国相呢。”
王世充点了点头:“正是此人,此人上次来我大隋时。除了出使之外也是要查探我大隋内部的虚实,尤其是战备情况,这回也正是因为其深知我大隋军队,所以才被高句丽国王任命为全国兵马大元帅,指挥包括高句丽御林军在内的各路人马,这次平壤城内的设伏。就是此人一手策划的,可谓我军的劲敌。”
周法尚长叹一声:“怪不得高句丽人深知我军的弱点,在宫城外撒下大量的金银财宝,诱我军的将士去抢夺,然后趁我军不备再出动大量弓箭手以箭雨杀伤我军,四下伏兵尽出,虽是我军有骤胜而狂的因素,但若非深知我军底细的人,不会行此险计,这乙支文德看来不可小瞧啊,高句丽虽是下邦小国,但也有高人。”
王世充的眼中闪过一丝冷芒:“这回撤退的时候,本将还和那乙支文德阵前相见,由于上次他来我大隋的时候,跟本将有过一面之缘,多少也算是有点交情,所以他想从我的口中,套得我军的虚实。”
周法尚微微一笑:“以王将军的智慧,想必不会给他留下任何把柄的,你和他聊了些什么?”
王世充双眼中碧芒闪闪:“这乙支文德也是大话恫吓,说什么来大帅和五万精锐都给他消灭了,我们剩下的部队也在不话下,只要他愿意,几天内就可以把我们给吃掉,所以要我识相的话,给我们留出几天的时间,让我军撤退。”
周法尚的神色不变,可是帐内的众将却一个个嚷了起来,个个都说我军遭受如此大败,是大隋的奇耻大辱,断不能退,一定要在这里和高句丽人拼到底。
王世充的神色平静,这些话在他听来就是耳边风,军机要事,从来不能凭血气之勇所决定,等嚷嚷的声音渐渐平息下来后,只听周法尚沉声道:“王将军,你足智多谋,凡事都能冷静判断,在你看来,乙支文德这样说,是何用意?”
王世充的嘴角勾了勾,开口道:“现在的我,是大隋的将军,而乙支文德,是高句丽的元帅,我和他之间已是死仇,尤其是在我知道了今天他杀了我五万将士,如果有机会的话,我是恨不得直接就在谈判时就取了他人头,若不是敌强我弱,我怕坏了大事,我还真的有心让雄信下手呢。”
周法尚微微一笑:“王将军能忍住不动手,只怕也是想反过来利用他,来为我们争取重整的时间吧。”
王世充点了点头:“乙支文德的身边也有几个勇士,真动起手来只怕多半也是拿不住他,不然我还真动过劫持他,逼高句丽人退兵的打算。至于乙支文德,也想知道我是在恐吓他,还是真的有了应对的措施,所以那场谈话,只不过是互相摸底而已,不过我还是能从中摸出乙支文德的底线。”
周法尚双眼一亮,急道:“你看出什么了?”(未完待续。)
第一千一百一十九章 以攻为守
王世充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正色道:“兵者,诡道也,能而示之不能,不能而示之能,强者要示弱诱敌,弱者则需要虚张声势,这些都是起码的道理,如果乙支文德真的想打,那么不管我们是不是在树林里有埋伏,都会不惜代价地强攻,因为我军就算设了伏,也是由攻转守时的临时布置,远远比不上现在这样依托坚固大营,背靠大海的防守。”
“乙支文德百战宿将,今天能设下这样的完美圈套,击杀我军五万将士,足见其兵法才能,我在林中的故布疑阵,又让单将军孤身在林外挑战,这些乙支文德未必看不出来,但他仍然选择了后退,这是为什么?”
来弘抢着说道:“是乙支文德不知我军虚实,怕伤亡惨重,今天他已经取得了大胜,若是反胜为败,就太难看了。所以干脆收兵,回去庆功摆宴。”
来整摇了摇头,说道:“我不同意大哥的看法,为将者如果有一举全歼敌军的机会,是绝对不会半途而废的,依我看来,乙支文德是不知道我军的虚实,尤其是不知道王将军这回带来的援军究竟有多少,不想就此与我军决战,所以才选择了退让。”
王世充笑道:“六将军说得一点不错,乙支文德本想趁胜追击,但看到我军在树林中有了埋伏,不管人数有多少,都说明我军已经做好了准备,他再也不可能象在平壤城里打伏击那样,利用主场优势占便宜了。所以他选择了不打,一方面是不知我军虚实,怕打了损失太大,另一方面他的主要精力已经放在对付我军的辽东主力身上,我军兵败平壤,已经失去了主动攻克平壤的可能,他只需要留下几万人,监视我军即可,而主力则准备应付接下来的大战。”
来渊的眼中闪过一丝疑虑:“王将军。你是说至尊的大军,也要到这里了吗?”
王世充沉声道:“这回至尊大举兴兵,倾国而来,就是要一战灭掉高句丽。他绝不仅仅满足于攻取辽东,我在来之前的时候,已经亲眼看到我军强渡辽河,大败高句丽辽东部队,现在只怕高句丽的辽东各城。都已经处在我军的围攻之下了,一旦至尊平定了辽东,就会马不停蹄地派大军前来,与我军联手,一举攻下平壤城!”
周法尚笑道:“王将军,那么依你看,多久才会有大军前来呢?”
王世充的嘴角勾了勾:“如果从兵家的角度来看,至少应该攻下辽东城,取得敌军的大量补给之后,再派大军前来。其他的一些小城可以围而不攻,但辽东城是必须要拿下的,不然大军有被切断后路的危险,而且后勤补给会接济不上。”
周法尚叹了口气,没有说什么,王世充继续说道:“但是前日里来元帅曾经加急塘报,向至尊汇报了我军斩杀高建,大败高句丽军,兵临平壤城下的消息,所以此事就有了变数。如果至尊和宇文将军,于将军这些大将觉得机不可失,补给可以由我军提供的话,也许就会让大军在补给不足的情况下提前行动了。周将军。所以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赶快派人出海,从大同江口去辽东,直接告诉至尊来元帅兵败的事情,切勿让大军冒险孤军深入。”
周法尚的眉头一皱:“王将军,你真的觉得,辽东的大军会因为我们打到平城下。而派主力提前来接应吗?”
王世充点了点头:“这个可能性很大,至尊甚至有可能亲自带大军深入,所以我们必须要把这里的战况向至尊报告,万一误导了至尊,陷他于危险之中,那就是我们臣子的重大过失了。”
周法尚站起了身,环视帐内,沉声道:“传我将令,加急派三拨使者,把今天的战况报与至尊。”
两个传令兵接令而退,周法尚转头看了一眼王世充,说道:“王将军,那按你的意思,我们现在要做些什么?”
王世充的眼中碧芒一闪:“今天乙支文德之所以这样大言恫吓,不是因为他被胜利冲昏了头脑,变得狂妄自大,而是因为他要用这样的威势来掩盖自己的真实意图,那就是他要用主力来对付从辽东打过来的我军主力,而我们这支登陆部队,他认为不会对平壤城构成威胁,能吓得我们连夜登船撤退自然最好,若不能成功,至少也要让我军不能主动出击,给他们的主力造成麻烦。”
“所以我军的应对就是稳守大营,但时不时地要出击,甚至要摆出大张旗鼓,主力出动的架式,让乙支文德意识到凭着几万偏师,根本无法监视我们,等我们逼得他动用主力部队来对付我们的时候,就是为辽东的主力争取了最有力的时机了,一旦辽东主力突破萨水以北,鸭绿水以南的几百里山区,长驱直入平壤城下,那高句丽的末日就要来临了。”
周法尚笑道:“按王将军的看法,高句丽军的主力会集中在北方的山区,层层阻击,而不是放到平壤城附近的平原地区,再行决战吗?”
王世充点了点头:“正是,平原地区有利于我军的铁甲战骑的冲杀,乙支文德绝对不敢冒这个险,真正地和我军在平原上决战,利用北部的山区险要地形,层层阻击,拖到我军后勤补给不济时,再放手决战,这才是他们的真实想法。周将军,我们要做的,就是不断地摆出攻击平壤的架式,让乙支文德不能调集大军到北方设防,他想要以逸待劳地迎击从辽河到鸭绿水以南,走了几千里路的我军主力,我们就不能让他安逸起来!”
周法尚点了点头:“王将军所言极是,那么从现在开始,大营中的兵马分为两部分,我的五万部下紧守大营,你带来的两万部队,由你全权指挥,如何出击,如何大张声势,如何袭击高句丽军的营寨,全部由你决定,必要的时候,我可以提供一万骑兵支援你的行动。”(未完待续。)
第一千一百二十章 顿兵坚城下
王世充的眼中闪过一抹喜色,今天分析了这么多,终于达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这回自己终于可以独立指挥一军,不用看人脸色,受人节制了,他长出一口气,说道:“末将得令!”
回到了自己的帐中,王世充从刚才的兴奋中渐渐地恢复了过来,接下来要如何选择,何时出击,那是接踵而来的问题,要在几十万高句丽大军中游刃有余,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魏征掀帐而入,王世充站起身,正欲开口,魏征却是行了个礼:“恭喜主公独立掌军,不用听命于人了。”
王世充摆了摆手:“这次是受命于危难,并没有你想象中的轻松。对了,高句丽人现在有什么动向?”
魏征收起了笑容,正色道:“他们派了两万人前出,在搜索那片树林,我刚刚来之前得到的消息,他们已经越过了树林,在林前的空地上扎营了,与我军保持了五十里的距离,看起来并不想一口吃掉我们,而是想以少量的兵力扼守住我军通向平壤的要道,一方面监控我军,另一方面阻止我军突袭平壤城。”
王世充微微一笑:“果然不出我所料,乙支文德不想冒着巨大的损失来强攻我军,影响他接下来和隋军主力的决战,所以用了这种办法监控,我们不能让他们过得太舒服,传令,各营养精蓄锐,做好出击的准备,过几天我要夜袭敌营。”
魏征的眉头微微一皱:“主公,我军只有两万人,是不是太少了点,靠这点兵马想要打到平壤城下,有被敌军聚而歼之的危险啊。”
王世充摆了摆手:“我没说要打到平壤,做好探查工作,若是敌军在树林一带没有伏兵的话,那我军攻破高句丽的营寨后,做做样子就撤回,总之就一句话。让乙支文德以少量兵力监视我军的企图不能实现,不能让他抽出大军主力去迎击了辽东大军。”
说到这里,王世充深吸了一口气:“我们的动作不能太慢,大概再过四五天。大胜高建的塘报就会递到杨广的手上了,到时候我敢肯定,无论辽东城是否攻陷,宇文述和于仲文一定会率大军来抢功的,这次征伐高句丽是否成功。就看这一锤子买卖啦。”
说到这里,王世充喃喃地自语道:“希望他们能争点气,早点攻下辽东城。”
六月,辽东城。
六十多万隋军,已经连营数百里,把这辽东城围得水泄不通,几千架投石机和冲车,把这座方圆二十多里,堪称整个高句丽第一坚城的要塞,打得是千疮百孔。高达三丈的城墙上,裂缝比比皆是,城西和城南的城墙之上,已经给打开了各有三丈多宽的大豁口,若不是里面又被紧急修砌了三道栅栏,只怕早已经被攻破了。
而环着城墙的那道周长十余里,宽达五丈的护城河,也早已经被沙包填齐,城墙下数万隋军和高句丽军的尸体,已经堆得足有三五尺高。被焚毁,打坏的攻冲车,云梯一层叠一层地堆在尸体上,整个战场都散发着一股腐臭的味道。
城西的一处高地之上。在一夜之间已经架起了一座周长两里,高两丈的木制城堡,每个辽东城头的高句丽人都能清清楚楚地看到这城堡上的金色大顶,这里正是杨广临时的行营所在,自从一天前杨广的大营来到此处后,一夜之间。这座木城平空出现,而那高高飘扬着的御旗,更是给一个多月来日夜苦战,久攻不下,士气有些低落的隋军将士打了一针强心剂,万岁之声不绝于耳,那滔天的声浪几乎可以把辽东城的城墙给生生震倒。
可是杨广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初到辽河的时候,几十万将士们这种山呼海啸般的万岁声让他很是受用,以前巡游突厥和吐谷浑,甚至坐大龙船下江都,上涿郡时,虽然也是有这种前簇后拥的帝王范儿,但只有在战场上,这样的将士欢呼才更让他在帝王之外,更有一种元帅的感觉,只有这种感觉,才让他相信自己在牢牢地掌控着军队,让他有过从来没有的安全感,连晚上睡觉也踏实了许多。
但今天的杨广却没有心情去享受这种山呼万岁的声音,自从强渡辽河以来,辽东战事已经过去了三个多月了,多亏了那些王世充放归各城的俘虏,还有每军中设置的受降使者,大多数高句丽中小城池,几乎是不战而下。
虽然这让那些指望着铁血攻城,破城后大开杀戒,抢钱抢粮抢人头的悍勇之徒们有些失望,但是无血开城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征战辽东的进程大大加快,也就一个多月的时间,分道攻掠各地的军队就纷纷完成了任务。
各路隋军除了留下少量军队守城外 ,主力纷纷在得到了补给之后开拔至辽东城下,在击败了渊太祚的几次出城反击之后,高句丽军被迫缩进城内死守,惨烈的攻防战就此展开。
但是渊太祚却是没有任何退路,其他各城的守将也许还可以通过投降来保持一个名义上的独立,但渊太祚作为辽东之主,却唯有死战到底,各地不肯投降的高句丽辽东军也都云集城内,这让他手中的实力不下八万人。
为了守城,渊太祚把全城的百姓也都组织起来,壮丁上城助守,女人和老弱则每天负责做饭,城中粮食定量分配,足以支持两年之用。
此外渊太祚还特地组织了两万多工匠,每天不分昼夜地维修被隋军打坏的城墙,辽东城本就是坚固异常,加上抢修队的努力,居然奇迹般地维持了一个多月,期间隋军几次攻破城墙,都被高句丽援军拼死堵上缺口,未能一举破城。
除此之外,渊太祚还充分地反利用了杨广的那个受降令,每次城墙被打开缺口之后,他都会派人在城头举起白旗,再派人出城与隋军主帅宇文述战地接洽,表示愿降。(未完待续。)
第一千一百二十一章 诈降抢修
由于杨广明令禁止攻击投降后的高句丽城市,宇文述也只得下令暂缓攻城,等渊太祚第二天的开城,可是到了第二天时,隋军看到的却只有加固后的高句丽城墙,一而再,再而三,尽管宇文述气得七窍冒烟,但也只能徒呼奈何,继续组织下一次的攻城。
在上了两次当之后,宇文述在第三次渊太祚故伎重施之时,本准备不接受高句丽军的投降,连夜攻城,却被派到军中的受降使都,尚书右丞刘士龙极力阻止。
这个刘士龙是杨广开科取士后中了明经的一个老夫子,为人迂腐较条,更是因为其寒人的身份被杨广一路提拔到尚书右丞这样的高官,而对杨广感恩戴德,甚至以就地写奏章弹劾宇文述相要挟。
这个六亲不认的浑不吝,让一向骄横的宇文述也是无可奈何,毕竟攻城不成还可以明天再战,若是给弹劾了,那至少是官职不保,宇文述好不容易才爬上这个隋军总大将的位置,又怎么会甘心为了一个辽东城而失去呢,反正死的隋军也不是自己的亲信部曲。
于是战事就这样拖延了下来,近两个月的时间,辽东城依然屹立不倒,城下的隋军尸体堆得有小半个城墙高,可是城头高句丽的大旗仍然在高高地迎风飘扬,这又如何不让本来准备在辽东城内摆酒庆功的杨广气得咬牙切齿,暴跳如雷呢?
军帐之中的气氛安静得有点可怕,但所有人都能听清楚杨广那粗重的喘息声,刚才杨广在城头看了半天,回来后就一言不发,召集了各军的主将来议事,看这架式,是要追究大家的责任了。
果然,一身金甲,黄龙罩袍的杨广缓缓地开了口:“各位将军,都是我大隋的战将。世家子弟,立功无数,朕集举国之力,倾国之兵委任各位。以雷霆万钧之势梨庭扫穴,高句丽的小丑,野战一败再败,损兵折将,我军趁势攻略辽东各城。眼下辽东几乎全境皆降,只余下这辽东城未破,今天朕视察了前线,我军的将士尸体,堆积如山,而辽东城墙,早已经残破不堪,难道这辽东城内,有天兵天将,能阻止我军的攻城吗?”
杨广越说声音越大。调子也是越来越高,到最后几乎是吼叫起来了,在场的众将个个胆战心惊,没人敢接这个话茬,杨广的眼光扫遍军帐,最后落在了站在左首第一个的宇文述身上,沉声道:“宇文将军,你是前军主将,辽河一战在你的指挥下,我军虽有损失。麦铁杖大将军也为此阵亡,但总算是打过了辽河,击毙敌军副帅,可是在这辽东城下。我军损兵折将,却是不能入城一步,你能给朕一个解释吗?”
宇文述的心中暗暗叫苦,这些天为了想出一个应对杨广的说词,他头发都白了不少,用的心思可比在战场上多得多。但既然杨广主动提及,他也只有硬着头皮答道:“启禀陛下,高句丽人实在是狡猾得紧,利用了陛下的仁爱之心,几次三番地诈降,迫使我军停下攻城的行动,加上守将渊太祚有将帅之才,城中的百姓也是非常地顽固,所以我军连日来攻城不克,还请陛下见谅。”
杨广的嘴角渐渐地向上微微勾起,他显然对宇文述的这个解释很不满意,尽管他在之前也了解了一些情况,知道高句丽人不停地耍这个手段,但是伟大的隋朝天子,又怎么可能犯错呢?他本以为宇文述这个老滑头能自己把责任担下来,自己再装模作样地呵斥几句就算完事,可是没想到宇文述竟然当众把这责任推到了自己的招降政策上,这让杨广一下子就炸毛了。
杨广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哦,这么说来,还是朕下的招降令有问题了?宇文大将军,你是不是这个意思?”
宇文述的脑子一下子“嗡”地一声,他意识到自己刚才犯了个大错,杨广是个死不认错的人,自己刚才只想着诿过,却忘了这回招降令是杨广亲自下达的,看起来情况更严重了,而对面的于仲文,则面带冷笑,死死地盯着自己,摆明了是要看自己的笑话,这让宇文述的背上冷汗直冒,不知该如何开口。
杨广的声音越发地冷酷起来:“宇文将军,如果你的意思是朕的这个招降令有问题,那为什么在这个命令之下,高句丽的其余各城,都是大多不战而降呢,难道这些城市的人和辽东城有什么区别吗?”
宇文述心中一动,连忙说道:“回陛下的话,这正是高句丽人的狡诈之处,他们知道我军势大,那些小城难以防守,城破之后,玉石俱焚,所以很多城市中只留下了老弱,而精壮男子则从军退到了辽东城,这样辽东城只要能守住,战后他们还可以回家,不用沦为我军的奴隶,而那些老弱妇孺,则丢给我军,以增加我军的负担,这几个月来,我军除了要维持前线的百万大军外,还多出了几十万高句丽百姓要养活,后勤的压力一下子变得极大。”
杨广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朕为了这回征伐高句丽,作了充分的准备,不仅有百万大军,还有二百万以上的民夫,专门为前线肩挑车推,运送给养,后方的怀远镇的物资军粮,堆积如山,朕一路过来,都看到路上的运粮车队络绎不绝,明明是形势一片大好,怎么在你宇文大将军的嘴里,就变得这也困难,那也不行了呢?如果你没有信心打赢这场战争,那朕可以另择良将,如何?”
宇文述连忙说道:“不,陛下,是我失言,我的意思是,劳师远征,去国万里,还要负担这么多百姓的生存,高句丽那些城池虽然开城投降,但城中却无粮草,这明显是他们使的诈降诡计,若是诚心降顺,又怎么会是这样的结果呢?现在我军的粮草还要分出一部分给各城的高句丽百姓,前线的将士食品供应不足,士气下降,顿兵于坚城之下,乃是兵家大忌,陛下天纵英才,当明白老臣的一片苦心啊。”(未完待续。)
第一千一百二十二章 突围的信使
杨广重重地“哼”了一声:“兵法有云,置之死地而后生,置之亡地而后存,我军百万之众,顿于辽东城下,一时半会儿粮草还没有出现问题,有的是攻城的力量,再说了,这高句丽人再烧各城的粮草,也不会把辽东城的给烧掉,只要拿下此城,我军就不必费事从后方千里转运粮草,城中的粮食,足可供我军半年之需,所以宇文将军你更应该想着如何尽快破城,以解粮荒,而不是浪费时间,在这里怨天尤人。”
宇文述咬了咬牙,开口道:“陛下,我军将士并非不用命,那些战死在城下的将士们,都死得很壮烈,而且近两个月的攻击之下,这辽东城也已经是旦夕可下,城中的高句丽人畏惧我军破城后会屠城,所以也是顽抗到底,臣以为陛下的招降令,在此处并不适用,将士们已经打红了眼,只有攻下城市,才能让高句丽人知道我军的厉害和决心。”
杨广的眉头稍稍地舒缓了一些,他也并不是不知道招降令这回把前线将士们给坑惨了,但是为了自己的面子,他却又不能承认这一点,所需要的,只不过是宇文述的一个表态罢了,眼见宇文述这回发了狠,下了求战的决心,他的目的也达到了一大半,语气稍稍缓和了一些,说道:“很好,宇文将军,你有这气势是好事,朕相信你一定能攻下辽东城,明天,朕就在这里看着,看着你们这些大隋的名将,是如何拿下辽东城的。”
宇文述咬了咬牙,开口道:“臣明天一定亲自督战,不登上辽东城头,决不回来见陛下!”
杨广满意地点了点头,指着身边的沈光说道:“此人是朕最喜欢的侍卫,名叫沈光,武艺高强,以前在大兴城的时候。经常表演高空爬梯的绝活儿,明天攻城的时候,朕把沈护卫配属给宇文将军,朕相信他一定能帮助宇文将军你。攻下辽东城的。”
宇文述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高声道:“微臣谢陛下的厚恩,明天微臣一定会把我大隋的军旗,插在辽东城头!”
与此同时,辽东城头。渊太祚看着远处的那座金顶御城,以手托着下鄂,眉头深锁,城外隋军一浪高过一浪的欢呼声,更让他有些心烦意乱,几个月前在辽河时的那种镇定从容,已经彻底不见了。
渊盖苏文忍不住开口道:“父帅,那是杨广的行在吗?”
渊太祚点了点头,叹道:“应该是的,现在辽东的各城多数都已经开城。只有我们这辽东城未下了,杨广这时候来辽东城,就是为了督促各路隋军,尽早破城的,看来我们又要面临一场苦战了。”
渊盖苏文不屑地说道:“父帅,不必灭自己的志气,长他人的威风,隋军号称百万又怎么样,连日来还不是攻不下我们辽东城?现在我城中军民士气高涨,已经从开始时对隋军的畏惧中缓过劲来了。实在不行,我们还可以用老办法,再次诈降嘛。”
渊太祚笑道:“这招在杨广来之前还可以用用,但杨广现在亲自来了。怕是此招不能再用,我这辽东城,西边的地势开阔,被隋军破坏得也是最厉害,现在杨广的行在放在了这城西的高坡之上,明显就是想要看着隋军攻上我西城的城头。所以明天的一战,主战场一定就是这里,苏文啊,明天这里,就交给你来防守吧,你能守住吗?”
渊盖苏文哈哈一笑,指着城下隋军的尸体说道:“无非是让这尸体的高度再增加一些罢了,你放心吧,孩儿已经作了充分的准备,明天管教隋军片甲不还。”
渊太祚点了点头,神色又变得有些凝重起来:“只是我们已经派了十几拨使者前往平壤城求救了,现在连杨广都过来了,我军却是没有一个救兵赶到,这实在有些反常,乙支文德不是见死不救之人,就算他要我军消耗隋军的锐气,现在也应该出兵了啊。”
渊盖苏文摇了摇头:“会不会是平壤城也被隋军攻击了,他们自身难保呢?”
渊太祚咬了咬牙,说道:“我有种预感,平壤那里不会出事,现在援军不到,多半是路上出了问题。唉,也只有指望宋万浩这个机灵鬼,能把信送到了。”
鸭绿水,万年酒家。
这里是一处秘密的渡口,向来是辽东的高句丽军向平壤城那里送紧急塘报的一处秘密转运站,从外面看起来,这里与一般的小酒馆无异,只是酒馆的背面,靠在岸边的一条小船,有意无意地提醒着众人,这里可以南渡过江。
扮成一副逃难百姓模样,白布包头,风尘仆仆的宋万浩,一头冲进了酒馆里,作为渊盖苏文最信任的亲兵,他靠的不是高强的武艺,而是绝对的机智,这也帮助他假扮成隋军,连续混过隋军的七八个营寨,终于逃出了辽东城,他怀中的信件,关系到辽东城数十万军民的生死,眼看只要渡过鸭绿水,把信送到平壤城的大王手中,辽东城就有救了。
宋万浩进酒馆前,仔细地看了酒馆外的布置,一切与约定的一样,大门正开着,门外挂着左四右三一共七盏灯笼,这说明里面一切安全,信使可以放心进入。
宋万浩推门而入,一股子沉重的酒气扑面而来,昏暗的灯光下,一个掌柜模样的人正在后面的柜台上打着算盘,听到宋万浩进来的声音,他才略微抬起了头,又很快继续打起算盘来。
宋万浩走上前去,压低了声音:“来三坛高梁酒,两斤黄牛肉。”
掌柜的脸色微微一变,回道:“酒只有一坛,肉要过河去取。”
暗号对上后,宋万浩心下稍宽,说道:“紧急军情在此,我现在就要过鸭绿水,能走吗?”
掌柜点了点头:“隋军的前锋已经控制了主要的渡口,现在只有我这里可以过去,你先休息一下,我这就去准备。”(未完待续。)
第一千一百二十三章 杨万春的复仇
宋万浩的眉头一皱:“对面有人过来传信吗?我家大人派了十几个使者了,有人来你这里过江吗?”
掌柜摇了摇头:“没有,你是第一个,其他人也许是从正规渡口过去的吧,也正好让你来对地方了,你若是到黄龙渡那里,只怕现在就落进隋军手里啦。”
宋万浩的嘴角勾了勾,他四处打量了一下这个小店,来往辽东城和平壤之间多次,这还是他第一次在紧急状态下来到这个秘密的联络地点,若不是鸭绿水上的四处渡口只怕都已经落入了隋军之手,他也不会冒险启用这处荒郊野店的秘密渡口。
宋万浩是很想留下来喝一杯酒的,今天夜里他从辽东城缒城而出,在城下的死人堆里剥了一具隋军的衣甲,然后一路溜进隋军营地。
靠着当年在营州一带卖人参时学到的汉话,以及多年跟随渊太祚时学到的军事素养,宋万浩一路偷听隋军的营寨口令,然后大摇大摆地穿过了七个营寨,出生入死地到了鸭绿水边。
为了避免自己人的误会,宋万浩在一处临时落脚点里换上了高句丽百姓的衣服,这让他即使落到隋军手中,也不至于送命,经历了这一路狂奔之后,他也是口干舌躁,甚至很想在这小客栈里喝上一坛酒,然后再美美地睡上一觉,但一想到自己怀中的加急求救文书,关系到辽东城数十万军民的性命,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宋万浩开口道:“现在船可以走吗,我要急着过江,也没时间休息了。”
掌柜上下打量了一眼宋万浩:“隋军占了渡口,现在天没有完全黑下来,你要是现在过江,那一定会被发现的。”
宋万浩咬了咬牙:“那夜里能偷渡吗?我怕隋军很快也会发现这个渡口,到时候恐怕就走不成了。”
掌柜的微微一笑:“夜里走没有问题,隋军现在还在往上游的方向搜查,一时半会儿来不了这里。明天只怕就走不成了,怎么,辽东城那里形势很危急吗?要这么急着过江送信?”
宋万浩叹了口气:“万分紧急,隋朝皇帝已经亲临城外。估计这一两天就会发动大规模的攻击了,我守城将士已经咬牙苦守了两个月,伤亡惨重,城外隋军尸体堆积如山,我城内的军民也死伤七八万人。敌军锐气已失,只要大王这时候派出援军,里外夹击,一定可以大获全胜的。”
掌柜的点了点头:“渊大人还能撑得住吗?他可是个心高气傲的人,从来不肯向大王低头求救的。”
宋万浩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满:“朋友,你我都是跑腿办事的人,妄议国事可不是什么好习惯。你只要把我连夜送过江去就可以了。”
掌柜的嘴角勾了勾:“在你之间就没有信使去求救吗?怎么弄得这么急?”
宋万浩摇了摇头:“前面已经派了十四拨信使了,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冲出隋军的包围,过江送信成功,不过我想如果他们送成了信。大王是早就会发兵救援的。”
隔壁的一间挂着帘子的小屋中突然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这几个月内,大王是不会看到任何有关辽东城的消息了,而你,也会和前面的四个信使一样,带着信件,永远地沉到这鸭绿水的江底。”
宋万浩的脸色大变,刚想去摸腰间的匕首,却只觉得腹中一痛,对面的那个胖胖的掌柜,脸上挂着一丝戏谑的笑容。手却已经伸到了桌子底下,显然这会儿他的手上,正抓着一把刺穿了宋万浩肚子的利剑,宋万浩哼都没来得及哼出一声。两眼一黑,就这样死在了桌上。
胖掌柜轻轻地摇了摇头,抽出了插进宋万浩肚子里的宝剑,叹道:“兄弟,别怪我,要怪就怪你家主子不讲信义在先。”
杨万春那张阴沉的脸从小屋中显现了出来。他的双眼里尽是血丝,这会儿也是作一个平民的打扮,但这一身普通的百姓装束,却仍然掩盖不住他那种与生俱来的士族气质,这让他看上去有些不伦不类。
胖掌柜把宋万浩的尸体翻转了过来,从他怀里一阵乱摸,终于摸到了一个小小的锦囊,递给了杨万春,杨万春打开锦囊,拿出中间的字条一看,冷笑道:“都什么时候了,渊太祚还不忘了跟大王讨价还价,既要大王派军队支援,又要这军队归自己节制和指挥,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杨万春一边说着,一边把这个字条连同锦囊一起放在灯上烧毁,那胖掌柜的眉头紧紧地皱着,说道:“少主,这毕竟是军国大事,渊太祚害死老城主,固然是死不足惜,但辽东城毕竟是我高句丽的领土,若是失掉了,那我们高句丽的整个辽东也将不保,我们的安市城最终也无法再夺回,您看我们是不是。。。。”
杨万春的眼中凶光一闪:“保全叔,你想说什么?是不是你想去帮着这个死鬼,去给大王报信呢?”
那个名叫保全的胖掌柜叹了口气:“少主,您把安市城拱手相让,带着城中军士退过鸭绿水南,这些大家都能理解,但是你这样一直截杀渊太祚求救的使者,这事以后若是给大王知道了,我们杨家会有灭门之险的。”
杨万春冷笑道:“大王要是真的处事公允,就应该第一个灭了渊太祚,他把我们杨家父子和两万将士丢在后面送死的时候,可曾想过高句丽的利益?现在渊太祚还能跟大王讨价还价,说明他还有余力守城,我们就继续等着看,等到渊太祚真的真投无路,守不住城的时候,我们再去主动找大王,到时候引兵攻击各处隋军,逼他们回救,渊太祚手中的兵死光了,自然也没了和大王讨价还价的资本,到时候我们就是收复辽东的头号功臣,也是我们跟渊家清算的时候了!”
杨万春说到这里,一指宋万浩的尸体,沉声道:“好了,保全叔,把这家伙绑上石头沉到江底,隋军也快找到这里了,办完这事后记得把这里毁弃掉,我们三十里外的山神庙碰到。”杨万春说完之后,在四个护卫的护送下,头也不回地出了门,很快就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之中。(未完待续。)
第一千一百二十四章 准备攻城
杨保全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无奈的神色,作为和杨成哲齐名的两大忠仆,他虽不象杨万哲那样在战场上可以纵横驰突,但是多年来一直是杨万春父子的情报主管,外界并不知道他这么一个厉害角色的存在,可是他却把辽东各城城主的秘密联系站摸得一清二楚,就连渊太祚的这个绝密的联络点,也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前个月杨万春好不容易逃回安市城后,本想冲动地率兵攻打辽东城,为父亲之死讨还公道,被杨保全极力劝住了,恢复了冷静与理智的杨万春,干脆弃守安市城,让城中的老弱妇孺分别到各自的亲戚家避难,而自己却带着全城的丁壮,不理会渊太祚分派到各城的征兵号令,直接退过了鸭绿水,隐藏于鸭绿水南边的崇山峻岭之中,成了一个合法的山大王。
不仅如此,杨万春还派出各路哨探,封锁了所有从辽东通向高句丽的渡口,在隋军达到鸭绿水之前,他已经截杀了十几拨使者,而在昨天隋军的前锋到达鸭绿水的时候,他便率人守在这处秘密联络点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不让渊太祚的求救使者到达平壤城,只有让渊太祚和他的辽东城全城军民为自己的父亲殉葬,才能一消他的心头之恨。
杨保全看向了仍在桌上的那宋万浩的尸体,叹了口气,作为一个安市城主杨万春的属下,他为老城主复仇,是理所当然,但作为一个高句丽的臣民,他也很清楚地认识到自己这是在误军国大事,内心的矛盾与犹豫之情,一直在折磨着他的内心,甚至他一遍遍地祈祷,不要有人来这个秘密的联络点,因为每来一个使者,他就要多增加一分罪孽。
好在刚才杨万春下了令。处理掉这个人的尸体之后,就把这里一把火烧了,这种良心的折磨,终于可以告一段落。杨保全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走到了宋万浩的尸体边,低声道:“兄弟,别怨我,要怪就怪你家主公做事太不厚道吧。”
他正要去弯腰扛起那具尸体。突然宋万浩的尸体一动,寒光一闪,一柄匕首直刺进杨保全的腹部,速度之快,甚至让杨保全来不及反应,他的眼中充满了惊疑的神色:“怎么,怎么可能,我明明,明明刺中了你的心脏!”
宋万浩转过了头,满脸满身都是鲜血。他的手紧紧地压着自己的左胸处,狞笑道:“想不到吧,我的心脏长在右边,到了下面记得告诉杨千寿老鬼,他儿子做的这些事情,老子都会一件不拉地告诉大王!还有,真正的密信在我的鞋子里,你们刚才看到的,只不过是封假信!”
杨保全的表情凝固在了脸上,他的身子无力地歪了下去。终于断了气,宋万浩为防同样的错误发生,拔出匕首在杨保全的尸身上又刺了十几刀,最后一刀割开了他的喉咙。这才放了心,终于支持不住,两脚一软,瘫到了地上。
半个时辰之后,黑暗的鸭绿水江面上,宋万浩架着的一叶小舟。在夜晚的风浪里艰难地前行,身后的那座小酒馆,已经腾起了熊熊的火焰,他一边摇着桨,一边喃喃地自语道:“主公,小的我就是拼了这条命,也会把信送到平壤的!檀君大神保佑,一定能撑到援军来救的!”
辽东城外,万鼓齐鸣,自从早晨的第一抹晨曦出现在天边的时候,几十万隋军就已经开始集结,四个城门的方向,都是黑压压的大批隋军的钢铁森林,长槊侵天半,轮刀曜日光,一架架云梯已经准备好,十万弓箭手排成了一列列的射击队形,站在全军的最前方,上千台投石车也已经被推到了攻击位置,只等一声令下,就会矢石齐发,以凶猛的箭矢风暴,彻底摧毁这座顽固的城池。
杨广今天特地起了个大早,上次在辽河前线,因为他习惯性地保持在中原时那种日上三杆后才起床的习惯,白白地耽误了攻击的最佳时机,导致麦铁杖战死,事后他虽然嘴上不说,但心中却甚是懊悔,无论如何,今天他不想再次错过了,所以早早地就起了床,在这六合城的城头看着今天的攻城战,鼓角声连天,隋军将士的呐喊声一浪接着一浪,这个气势让他很满意,他点了点头,扭头对身边的宇文述说道:“宇文大将军,开始吧!”
宇文述的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把手高高地举起,然后重重地向下一挥,这个手势,代表着杨广,代表着宇文述的决心,也是整个攻击开始的号令!
随着宇文述的一声令下,上千台投石车开始了轰鸣,整个天空都飞舞着大大小小的石块,飞过两百步以上的距离,如撒豆子一般,狠狠地砸中辽东城的城墙和城垛,而城头看起来已经是空无一人,那些高句丽军的大旗在高高地飘扬着,却没有一个高句丽人站出城垛以外。
杨广的嘴角勾了勾,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攻城战,看着满天飞舞的石块,他的感觉好极了,笑着一指那辽东城,说道:“这数千台投石车如此强度的攻击,高句丽人看起来完全无法在城头立足嘛,他们又有什么办法,能守住城池呢?”
宇文述的嘴角勾了勾,说道:“陛下,高句丽人非常狡猾,我军每次这样用投石风暴准备的时候,他们就会把兵力隐藏在城墙的内墙之下藏兵洞中,只留少部分的人通过一些夹墙中的观察眼来观察情况,等到我军冲击的时候,他们的人就会爬上城头作战了。”
杨广轻轻地“哦”了一声:“夹墙?什么意思?难道这城墙中间是空的吗,还有人能躲在里面观察?”
宇文述点了点头:“不错,高句丽人很狡猾,他们在城墙的某些地域把中间挖空,弄成一些小室,可以容几个人进去,专门就是观察我军的动向,因为城头太危险了,在我军这样的石块打击和弓箭射击下,他们是无法立足的。”(未完待续。)
第一千一百二十五章 矢石如雨
杨广的眉毛一挑:“那中空的城墙,岂不是很容易给打塌?让我军的投石车对着那些夹壁墙砸就是了,岂不省事?”
宇文述心中暗骂这杨广实在是对打仗一窍不通,若是换了自己的手下说这种没脑子的话,他早就一脚把他踹飞了,可是在杨广面前,他还是得赔着笑脸,说道:“陛下应该知道,这些夹壁墙只是在城墙的某些部位里临时挖的一些只有几尺宽的小室,不是整面城墙都中空,而且观察的时候往往只抽开一块砖头,看完后又会把砖头填回,甚至会不停地在城墙上把这些挖开的夹壁墙给重新填上,以增加城墙的厚度和强度。”
杨广这回算是听明白了,叹道:“这么说来,是不太可能正好砸中那些夹壁墙了?即使砸中了,也不可能一下子砸塌整块城墙吧。”
宇文述马上说道:“陛下圣明,所以我军这样雨点般的攻击,一方面是想压制城头的敌军,另一方面也是想碰碰运气,也许正好砸中一处夹壁墙,就有打塌一段城墙的可能,前几次攻城的时候,我军曾经误打误撞地打塌过两段城墙,砸出了几丈宽的豁口,只是对于我们的大军来说,这个宽度还是不够,高句丽人又是拼死抵抗,又是诈降,终于还是把这缺口给堵上了。”
杨广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快,一指西城墙上的那道约半丈宽,明显是新砌好的一堵砖墙口子,说道:“宇文大将军说的可是这道豁口?”
宇文述点了点头:“是的,就是这道口子,当时一下子砸塌了这段之后,我军全军尽出,拼命地想攻进去,高句丽人也是不惜伤亡,调来了最精锐的部队,就在这口子和我们死扛,甚至还派出不少敢死队缒城而下。切断我军的后路,城内的人是边打边立新栅,如此这般连立了三道栅栏,才把口子给扎住。我军在城下堆积如山的尸体,有一半都是在那次攻缺口时留下的。”
杨广叹了口气:“实在是可惜,今天若是有这样的好机会,卿等万不可再贻误战机,就是死再多的人。也要从缺口里打进去!”
宇文述和身后的一干将佐恭声道:“谨遵圣命!”
正说话间,远处的石块袭墙之声渐渐地小了下来,城墙脚下除了那数万具两军将士的尸体外,上面又覆盖了一层厚薄不等的石块,足有两尺多高,这正是今天这阵子投石攻城后留下的战果,城墙之上给砸得到处都是坑坑洼洼,至少几十个城垛子直接不见了踪影,那些高句丽军的大旗,也全给砸断了旗杆。整个城头看起来空空荡荡的,只有城垛口的那些年代久远的青苔上长着的杂草还在迎风飘扬着,显示出顽强的生命力。
杨广摇了摇头:“怎么,这么快石头就全打光了吗?朕怎么记得在辽河的时候,可是打了足足有两个时辰呢。”
宇文述小心地回道:“陛下,辽河那次,我军的正面不过十里宽,用的投石车也不过一百多部,而且那是第一战,弹药和石块充足。所以可以打上一个时辰,可是这辽东城的围城战已经打了足足两个月了,每日里都是要靠军士们四处搜集附近山中的石块与坚土,今天又是四面攻城。摆开了两千多部投石机,所以打到现在,石块已经用完,接下来,我军是要用箭矢来压制城头的守军,掩护攻城了。”
杨广轻轻地“哦”了一声:“你是今天的总大将。你来决定如何打,朕在这里看着就行,不干涉你的指挥。”
宇文述松了口气,对身边的传令边沉声道:“传令,弓箭压制,五十轮急袭,城头不许有活着的高句丽人上来防守!”
宇文述的命令被旗语与鼓号迅速地传达了下去,穿着皮甲的隋军弓箭手们,如潮水般地向着前方汹涌而去,离城墙一百步的地方,数千面大盾被架起,盾后的弓箭手们以行为单位,大约一行弓箭手排开在这六里多宽的城墙正面,相隔三步,足有六七百人为一行,走出盾牌之后,对着城墙上就是拉弓放箭,随着整齐的弓弦击发之声,一片黑压压的箭云腾空而起,直奔城头而去,而与此同时,放过箭的弓箭手们则迅速地退回到盾牌之后,换下一拨的弓箭手上前继续击发。
一波一波的箭雨冲天而起,无情地清洗着高句丽的城头,三棱箭头打在石制的城垛和城墙之上的那种叮当作响的声音,就连隔了五里之外的杨广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在这个几乎与辽东城城头齐平的位置,他看到对面的城头仍然是没有一点动静,在他这个角度看来,任何活物,也不可能在这样高强度的打击下生存。
如此这般,隋军的箭雨风暴持续了足有半个时辰之久,而随着城头被完全压制住,隋军的弓箭手们也开始从盾牌后走出,逐步地向前推进,一百步,八十步,六十步,五十步!
在这五十步的距离上,隋军的弓箭手们开始站定,这些臂力强劲的弓箭手,可以在五十步的距离上射穿五寸厚的木靶子,甚至有些臂力超强的家伙,射出的箭直接就插进了一些泥土砌成的城墙段上,箭尖入墙,尾部的羽毛仍然在不停地振动着。
杨广看得心花怒放,笑道:“我军的攻击很顺利嘛,宇文将军,这些高句丽人是不是已经给射得害怕了,或者是死光了?这样强度的攻击,他们居然无法反击,看起来只要步兵一出动,这辽东城就可以直接攻下了吧。”
宇文述的眉头微微一皱,正想要说些什么,突然,远处的辽东城中响起了一阵沉闷的鼓角之声,紧接着是一片片此起彼伏的梆子声和铜锣声,宇文述的脸色一变,失声道:“不好,高句丽人上城墙了,快下令,投石车继续发射,弓箭手不许停!”(未完待续。)
第一千一百二十六章 对射
随着宇文述的话刚离开他的嘴巴,原本没有任何动静的高句丽城头,突然旗帜招展,无数面的盾牌被举了起来,上面插满了密密麻麻的箭枝,原来是高句丽的弓箭手们,早早地伏在了或者是躺在了这些盾牌的下面,以抵御那暴风骤雨般的箭雨石海,盾牌下的高句丽人,也许已经付出了成百上千的伤亡,但没有人乱动,也没有人起身,一直装到了现在,装到隋军弓箭手们脱离了盾墙的防护,大胆地逼近到离城墙五十步的距离,他们才终于现身出手!
高句丽的城头同样腾起了朵朵箭云,城墙的垛口就是弓箭手们最好的防护,他们站在这些城垛之后,也不瞄准直射,而是直接以仰角向天空挥洒着箭雨,划过一道道高高的抛物线,向着几十步外,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的隋军弓箭手们,实施起箭雨的覆盖。
不少隋军的弓箭手,这时候正在低头从箭囊里换箭,并没有来得及看城头的情况,只听到一阵阵梆子声和锣声响起,突然间光线变得昏暗起来,似乎有什么东西挡住了太阳,隋军的弓箭手们本能地抬起头一看,却只看到漫天飞舞着遮天蔽日的弓箭海,几乎挡住了整个太阳的光线,唯一还能让他们看到的亮光,是那些三棱箭头上闪着的,带着死意的冷冷寒芒。
弓箭入体的声音不绝于耳,高句丽弓箭手们高抛物线的吊射,让这些弓箭足足飞到了离地有五六丈的高度后才开始下落,带着巨大的势能,狠狠地落下,不要说隋军的弓箭手们轻装上阵,只着皮甲,就算他们穿了骁果骑士的那些双重铁甲,也不可能护住全身,有些箭矢直接把隋军弓箭手的前后两层皮甲都射穿,箭头从后背的甲皮处钻出。而箭尾的白色羽翎却还留在前胸,被鲜血染得一片透红。
隋军的弓箭手,被高句丽军这样猝然的打击之下,如风割麦穗般。一片片地被扫倒,只四五轮齐射的功夫,就足有三四千隋军弓箭手永远地躺在了地上,再也爬不起来,护城河一带。隋军的尸横遍野,让后面的弓箭手想上前时,落脚的地方都很难找到了。
隋军这轮出阵的六七千名弓箭手,也就是一会儿的功夫,就给射死射伤一半以上,剩下的人也顾不得再对城头进行弓箭压制,纷纷逃也似地躲回了几十步外的盾牌处,只有那些可怜的,无法逃跑的伤兵们,还留在原地痛苦地翻转。**,很快就被新的一轮接一轮的高句丽箭雨所覆盖,活活地被钉死在地上,成为一具具插满了箭枝,连人形都看不出来的尸体。
杨广看得嘴巴都合不拢了,他也是第一次真正地见识到高句丽军的弓强箭快,这会儿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这辽东城如此难打,久攻不下了。
隋军的投石车又开始不停地轰鸣起来,在第一轮的远程打击中,一大半的石块被用掉了。这让这一轮的打击,声势看起来比第一次小了许多,高句丽的辽东城内,又响起了一阵低沉的鼓角之声。刚才还是万箭齐发的城头,突然一下子又寂静了起来,几千名高句丽的弓箭手,仿佛幽灵一般,齐刷刷的消失不见,只有如爆点般的石块砸在木盾上的声音。还有偶尔的一些人体从高处摔落的声音会随风传来。
杨广这下子完全看明白了,他咬牙切齿地说道:“好可恶的高句丽人,居然就这样躲在盾牌的下面,硬顶在城头,宇文将军,这些发石车能不能推近一些,发一些大一点的石头,光这些小石块,很难砸死盾牌下的敌军啊。”
宇文述摇了摇头:“陛下,很抱歉,发石车是只能把小石头扔得远,如果石头的个头大了,那扔的距离会大大地接近,现在这些大小如拳头的石块,还可以从二百步以外的距离砸进城内,若是石块大出一圈,有几斤重的话,那怕是只能扔五十步远了,非但砸不到敌军,还会砸到我军前方的弓箭手和步兵,得不偿失啊。”
宇文述迅速地给杨广科普了一下投石车的原理后,也不待杨广再来十万个为什么,马上下令道:“弓箭手继续上前压制,投石车不许停,把盾牌向前移,步兵举盾护住头顶,强行掩护弓箭手对射,不管死多少人,必须在步兵冲锋前把高句丽的弓箭给我压制住!”
城墙内的一个夹层里,两块不起眼的砖头被抽开,渊太祚和渊盖苏文父子,正紧张地看着城外的一举一动,在他们的身后和头顶,惨叫声也是不绝于耳,他们没有回头,不用看也知道一定是本方城头的弓箭手,在与敌军的对射中不幸中箭或者中石,被生生地砸到了城下。
这会儿在他们这一侧的城角下,也已经落下了两三千具非死即伤,头破血流,或者是身上插着羽箭的高句丽士兵的身体,头上顶着门板的辅兵们如同搬家的蚂蚁一般,不停地在这死伤者枕籍的城角下,从人堆里刨着还有一口气的伤兵们,然后紧急地运回后方抢救,至于那些已经没了气的,就不用再浪费时间了。
这是一场意志的较量,谁先顶不住撤退,谁会前功尽弃,而作为守城一方的高句丽人,只要让隋军爬上了城头,那几乎就是恶梦的开始了。
渊盖苏文看着城外不停地被一排排地射倒,但很快就会从盾牌阵中钻出更多,看起来永远也打不完的隋军弓箭手,叹道:“隋人今天可真是拼了命了,看来隋朝皇帝的到来,确实非同一般,要换在前面几次的攻城,这种程度的伤亡,早就让他们退下了。”
渊太祚摇了摇头,一指隋军阵后的一面大旗杆上,挂着的十几颗血淋淋的人头,说道:“隋军主将看来也是下了严令,后退者就地斩杀,有这铁一样的军纪,那些弓箭手们自然不敢后退,现在我军的伤亡开始不断地增加,传我将令,再换一万弓箭手上城防守,前队还活着的人撤下来休息。”(未完待续。)
第一千一百二十七章 步兵出击
随着渊太祚的命令下达,后方的辽东城街巷内,早已经准备好的一万多弓箭手,在举着门板的民夫们的掩护下,迅速地从六七条上城通道登上了城头,不时地有些运气不好的倒霉鬼被隋军的箭枝和石块射中砸到,惨叫着摔下城头,但后面的同伴们却没有半分的犹豫与停留,如同六七条土黄色的奔流一样,,源源不断地涌上城头。
城头的守军们则是在各自队长们的指挥下,有序地从另一侧的四五条楼梯撤下,有些人的身上已经插着箭枝,鲜血不停地从箭枝那里流出,把那些白色的羽箭翎也染得血红一片,可是这些悍勇之徒们刚才却是不以为意,仍然站在原地与城下的隋军对射,直到这时,这些勇士才开始一边跑一边撕下身上的布条裹伤,原本城头的七千弓箭手,现在撤回的还不到两千人,比起那密集上城的一万援兵来说,数量是少了许多。
随着生力军的大量加入,城头的弓箭火力在刚才换防时稍微有几分钟的减弱后,一下子变得强了数倍,本来城下的隋军已经在本方的盾牌掩护下,渐渐地推进到了离城墙三十步左右的地方,甚至不少人干脆直接钻出盾牌,与城头对射,还有些箭术高强之辈,更是对着城头的高句丽箭手一个个点名直射,这种精确打击,让高句丽军的伤亡直线上升,也是那七千箭手给射得不到两千人的直接原因。
可是这种弓箭对射本就是此消彼涨的过程,对面城头上的火力减弱,城下的隋军才能大胆地走出来射击,反之若是城头的火力持续强劲,那他们连盾阵都很难出来,只能抽空躲着放几下冷箭,更不可能站在外面持续地暴射了。
但随着高句丽的生力军上了城,转眼间,城头射出的箭,又从刚才的涓涓细流。变成了滔滔大浪,黑压压的箭云遮天盖地,向着城外站在盾阵外的隋军弓箭手们倾泻而出,把一堆堆的人瞬间射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
强弱之势在瞬间就被逆转,本来已经占了上风的隋军弓箭手,被突如其来的打击重创,本身以低射高,就是极大的劣势。再加上高句丽军的数量上瞬间反超,又都是生力军,出箭的速度和力量都比刚才已经射了一个多时辰的那些同伴要强了许多,一眨眼的功夫,就是三四轮箭雨的清洗,隋军又扔下了两千多具尸体,活着的人再次躲回到了二十步后的盾墙里,若不是后面那十几颗逃兵的人头震慑,就连举盾的步兵只怕也会开溜回出发的阵地了。
杨广本来挂着微笑的脸,一下子又变得阴云密布。他扭头看向了宇文述,指着对面的城墙说道:“宇文大将军,这又是怎么回事?我方明明已经取得了远程优势了,这高句丽哪来的生力军又把我们给射退?”
宇文述叹了口气:“城中的高句丽也有十几万军队,加上临时征集的百姓,足有二三十万可战之兵,高句丽人生存条件困难,即使是妇人和小孩,也擅长射箭,正面对阵或者不行。但靠着城墙的高度优势和掩护,却是丝毫不落下风,这两个月来我军损失最多的就是弓箭手,先后已经折损三四万人了。可是城中的反击力量却是源源不断,每次都是如此,城头不停地能得到补充,射上一整天也无法耗尽他们的力量。”
杨广的眉头紧皱:“不压制城头的弓箭,又如何能攻下这城池呢?宇文将军,你可有什么好的办法?”
宇文述的眼中冷芒一闪:“那除非是三军用命。冒着高句丽军的箭雨强行冲击,只要能攻上城头,那高句丽的弓箭手就无法发挥了。”
杨广迟疑了一下,尽管他是个军事小白,但也知道这种程度的密集箭雨,连在城下对射的弓箭手都站不住,而架着云梯和冲车攻城,没有掩护的步兵,又怎么可能受得了?他的嘴角勾了勾:“真的可以强行攻上去吗?”
宇文述咬了咬牙:“打仗不能怕死人,高句丽人这样在城头跟我们对耗,我军的兵力优势无法施展,现在投石车的石头也砸得差不多了,只靠弓箭手,摆开了也就是两三万人可以射到城头,又加上以低射高,城头还有城墙城垛作防护,我军是吃大亏的,完全压制不了他们,但若是蚁附攻城,那高句丽人就得顾此失彼,要是射我们攻城的步兵,那我们的弓箭手就可以趁机放箭,城头最多能容纳个一两万人,不可能把我们攻城的部队全给射死,到时候一边爬墙,一边用冲车撞击城门和城墙的薄弱位置,一定可以攻上去的。”
杨广一下子又来了劲头,笑道:“既然如此,还有劳宇文大将军费心尽力啦,传朕的旨意,若是今天能攻下辽东城,第一个登上高句丽城头的勇士,赏百万钱,封柱国!”
宇文述的嘴角边肌肉跳了跳,笑道:“好,那臣这就去前线指挥,不攻上城头,臣绝不回来见陛下!”
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宇文述就驰到了前军那里,宇文成都正在离城墙一里左右的位置,倒提着凤翅流金铛,如同困兽一般,不住地走来走去,铛头已是鲜血淋漓,一边的大旗杆上挂着的十几个人头里,有一半以上都是被他亲自砍下的,也正是畏惧于这尊杀神的威严,前线的将士们才硬着头皮,仍然在咬牙苦战。
昨天宇文述在杨广的面前夸下了海口,立了军令状,一定要在今天攻上辽东城头,所以今天也是拼了老命,让自己的这个宝贝孙子亲自督战,而沈光则被安排在一边 ,这个杨广的宝贝侍卫,宇文述可不敢让他亲身冒险,更何况,他也不想让这个大名鼎鼎的肉飞仙,去抢了自己孙子的头功。
一阵马蹄声响起,宇文成都和沈光不约而同地扭头看去,只见宇文述带着十几个护卫,飞驰而至,不及下马,就沉声道:“传我将令,步兵强行攻城,沈将军,有劳你亲自带队冲击!”(未完待续。)
第一千一百二十八章 沈光出阵
沈光的脸上闪过了一丝喜色,精神大振,从地上的一张临时胡床上一跃而起,笑道:“宇文将军,你就瞧好吧,末将绝对不会让你失望。”
宇文述微微一笑,拍了拍沈光的肩膀,说道:“沈将军是至尊的心腹侍卫,本来本帅是不忍心让你冲在前面的,要是万一有个什么闪失,本帅可是负不起这个责任啊,但是今天高句丽人也是不要命了,后面至尊在看着我们前线的将士呢,俗话说得好,好钢要用在刀刃上,也只有让沈护卫冒一回险了。”
沈光笑着拍了拍胸脯,甲叶子一阵作响,而他的声音也是一样的铿锵有力:“宇文大将军,咱们男儿离家万里,来到这辽东战场上,就是为了建功立业,名扬青史的,要是怕死还打什么仗?至尊对沈某的厚爱,沈某就是十条命也无法回报,这回至尊又让沈某领了三千骁果勇士听您的号令,就是要在最艰难的时候咬牙硬上,敌军确实顽强,但也只有这样的对手,值得沈某出手,谢谢您给沈某和弟兄们这个机会,若不冲上城头, 沈某提头来见!”
宇文述猛地大叫一声:“好,好汉子,真壮士!若是这里有酒,本帅一定会给你温酒壮胆,不过现在战况激烈,这前线也没有酒,等你攻上城头,破城之日,本帅再在辽东城的都督府内,给你摆酒请功!”
沈光笑道:“那我就和大帅辽东城内再见!小钱,大麦,咱们走!”一直跟着沈光身边的钱士雄之子钱杰,还有麦铁杖之子麦孟才,齐声应诺,三员少年虎将,雄赳赳气昂昂地操起兵器,便到一边整合起自己的队伍来。
宇文述看着他们远去的身影,刚才那标志性的笑容渐渐地从脸上消散,继之以那深深的阴冷之色。宇文成都恨恨不平地说道:“阿公,为什么不让孙儿带队攻城?就算这沈光是至尊派来的人,孙儿也不想把这大功相让,阿大和叔父现在还等着孙儿用军功赎回自由身呢。”
宇文述的眉头一皱。沉声道:“小孩子懂什么!你以为那是什么好事?要是有立功的机会,阿公早就留给你了,还会留给外人吗?”
说到这里,宇文述压低了声音,向身后的部曲亲兵使了个眼色:“帮忙照看着点。”这些亲兵们心领神会。马上在前方的军士和宇文述祖孙之间隔开了一道人墙,宇文述把宇文成都拉到一边,小声道:“依我的观察,高句丽城内还有很强的实力,今天是不可能攻破辽东城的。”
宇文成都的脸色大变:“阿公你可是在至尊面前立了军令状,一定要攻到城头的,若是攻不下来,这可如何是好?”
宇文述的眼中露出一丝狡黠的神色:“我说的是会站在辽东城头,可没说要攻下来。所以这爬墙搏命的事情,就交给沈光去做。哼,什么肉飞仙,我看他也没有三头六臂,这辽东城的城墙足有两丈多高,我就不信他真的能在箭雨中飞上去,若是这小子真有这本事,能爬上城墙,那也是他的本事,反正以后攻平壤我们还有机会,这次就让这小子先去拼命好了。”
宇文成都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的神色。正要开口,远处的沈光声音却传了过来:“成都兄,我这就要开始了,还麻烦你在后面帮我压好阵。打好掩护,攻上城后,我一定会分你一份功劳的!”
宇文成都的脸一下子胀得通红,这个年纪轻轻就名闻京都内外的小霸王,一向是骄横惯了,属于天王老子都不放在眼里的那种。在他之前的京城头号小霸王杨玄感,和在他之后的大兴第一少年英雄沈光,他都是很有与之较量一番高下的**,可是这回看起来沈光都如此嚣张地压自己一头,又怎么能让他甘心呢。
宇文成都气乎乎地想要向宇文述抱怨,却迎头撞上了宇文述冷冷的眼神,耳中传来爷爷那威严的声音:“成都,小不忍则乱大谋,做好你份内的事情,这是在战场上,是在军中,我不仅是你的阿公,也是你的主帅,你必须听命行事,明白了吗?”
宇文成都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孙儿明白。”
宇文述松了一口气,说道:“好了,这里就交给你们了,如果沈光真的杀上了城头,你也要及时跟进才是,我要去陪至尊了,你这里多费点心,我们宇文家的部曲家将也都交给你指挥,必要的时候带他们一起攻城。”
宇文成都的眼中闪过一丝兴奋之色,宇文述这回把多年来积累的家中猛士也交给了自己指挥,这些人多是亡命之徒,悍不畏死,而且绝对只听命于宇文家,就是要他们造反杀杨广,也绝不会有半分犹豫,看起来宇文述还是希望自己在沈光失手的情况下,抢过这首登城的功劳。
宇文成都笑着一拱手:“孙儿知道应该如何去做,阿公但请宽心。”
目送着宇文述的身形走远,宇文成都的目光变得凶残而狠厉,盯向了在百余步外,正在不停地组织和指挥手下的铁甲士兵们排成攻击阵型,扛着云梯,推着冲车,进入一线的盾阵之中的沈光,恨恨地向地上吐了一口唾沫。
一边的骁果军将军,也是宇文述的心腹将领司马德堪和裴虔通凑了上来,小声地说道:“少将军,咱们真的要给沈光这小子打掩护吗?这会儿他还没攻上城去就这么狂妄自大了,连少将军你都不放在眼里,要真让这小子上了城,那还不得生吃活人啊。”
宇文成都的嘴边勾起了一丝残忍的笑意:“我会让他安稳地冲上城去吗?”
司马德堪和裴虔通先是一愣,转而笑道:“我们知道该怎么做了。”
宇文成都低声道:“手脚要利落点,开始的时候多射箭,他攻到城下时把弓箭手撤回,这小子毕竟是至尊面前的红人,要真死了也不好交待。”
司马德堪和裴虔通点了点头:“少将军您就瞧好吧!”(未完待续。)
第一千一百二十九章 舍命强攻
沈光套上了双层铁甲,他没有选择那种大将所穿的,看起来就很拉风和华丽的明光大铠,而是选择了中层军官们套着的那种两当铠,其实也就是前心背后各一块大铁板,肩头用皮带系住,辅以肩甲保护,在两层两当铠之间,还填充了不少丝绸和软泥,以防箭枝的穿刺攻击,而沈光的整个脑袋和颈部,则包括在一个全封闭的头盔中间,黄金恶鬼面当很好地防住了整个面门,还兼有吓人的效果,一会打起来的时候杀得满脸是血时,足以震慑敌胆。
沈光的背上背着两把锋利的大砍刀,手里则拿着一杆足有四五十斤重的大铁棍,在人群的混战之中,钝器永远是最拿手的家伙,因为再锋利的刀,砍了几十个人以后也会卷刃,到时候只有抡越重越沉的家伙,才能在人群里大开杀式。
沈光的眼睛,开始从盾阵的间隙之中,死死地盯向了百余步外的城墙,前方的道路上,已经躺满了隋军的尸体,个个身上矢如猬集,可是沈光根本不在意这些,他所关注的,是如何能在这遍地的尸体间,找到一条最方便的通道,让自己不至于在冲击的时候给这些尸体绊倒,这一身的甲胄兵器足有近两百斤重,真要是摔下来,恐怕不是什么肉飞仙的轻功可以让自己直接弹起的,若是给自己人踩死,那可就丢人大发,做鬼也不会甘心的。
身后传来一阵沉重的号角之声,沈光的身边和身后的弓箭手们,潮水般地从盾阵中涌出,钻出去的一刹那,一阵刚刚从城头倾泻的箭雨就覆盖了隋军的人群,两百多名弓箭手还没来得及拉弓放箭,就纷纷中箭扑地,一半多的人直接断了气,剩下的伤兵一边惨叫着一边爬回或者滚回本方的盾阵之中,阵中的辅兵们手忙脚乱地或背或抬。把这些伤兵们抬到后方救治,而后续队列中的弓箭手则纷纷上前,穿过那些专门供弓箭手们通行的间隙,从那盾墙中钻出。去迎接城头散布的死亡。
冲出盾阵,运气不错的弓箭手们则以最快的速度拉弓放箭,这回宇文成都下的是死命令,不把每个人的三十支箭射完,回来后就要斩首。
今天宇文成都这个杀神的手段。大家都领会到了,一想起后面的大旗杆上那神情可怖的几十个人头,再想想满脸横肉的宇文成都和他手上那滴着血的凤翅镏金铛,这些可怜的弓箭手们还是觉得在这里跟高句丽的弓箭手对射,活下来的可能性更高一些。
甚至有些人开始羡慕起那些中箭受伤后还有命在的同伴们,他们总算可以有个光明正大的理由退回去了,再也不用这样面对高句丽城头那如雨点般的弓箭。
由于这是隋军攻城前拼命的一波箭雨清洗,所有的弓箭手都疯狂地上涌,而远处的投石机,也纷纷以最快的速度。最密集的石雨,把今天所有还剩余的小石块砸出,冰雹般的石块,绝大部分飞过了城头,砸中几百个高句丽弓箭手,城墙的后面惨叫声和人体从高处坠落后摔到地上的声音不绝于耳。
同样不绝于耳的,是不停的落石力道不足,砸到头顶上的盾牌与木排时的声音,这个时代的投石机,不可能做到后世的炮弹那样精准。往往误差能有几百步之远,而隋军的位置,已经到了离城墙不过四五十步的地方,落在城墙前这段位置的石块。数量几乎和砸到城里的一样多。
暴露在外面的弓箭手们可是倒了十八辈子的血霉,好不容易靠着突如其来的一阵暴射,短暂地压制住了城头的箭雨,却不料到从天而降一阵冰雹般的石块,他们的头上可没有那些又大又厚,如门板一样的大盾与木排防护。一石头砸到身上,那就是鲜血与脑浆齐飞,即使是砸到后心和肩膀这些地方,也足以让人吐血而亡。
只这一轮落石雨,就有上千名隋军弓箭手给生生砸倒在地,剩下的人再也顾不得那军令森严,齐齐地钻回了盾牌阵里。
人性最终还是战胜了军纪,这让刚才还井井有条,内部通道顺畅的盾阵之内,一下子变得拥挤不堪,甚至有些好不容易爬进来,在通道上等着给抬回去救治的伤兵,也生生给冲进来的这几千弓箭手从身上涌过,踩成了一堆肉泥。
沈光一看形势混乱,再也顾不得许多,大声吼道:“骁果勇士,冲啊!”
沈光的话就是命令,盾墙被突然打开,五千多穿着铁甲,背着大刀的骁果军壮士,抬着云梯,推着冲车,如潮水般地涌向了高句丽的城墙,他们的个头明显比那些弓箭手们高出了一个头以上,个个身上发达的肌肉都几乎能把一身的铁甲给撑暴,可偏偏又是速度敏捷,奔跑如飞,也就一眨眼的功夫,先锋的人居然已经冲到城墙之下,开始踩着城墙根上的石块与尸体,向上搭起云梯了。
城中再次响起了一阵阵的梆子声,隋军的投石车终于停止了轰鸣,空中那种飞石如雨的景象再也消失不见,好不容易有了一口喘息的弓箭手们,又给拿着明光光的刀子,厉声喝斥的宇文家部曲督战队,给生生地赶了回去,顶着城头高句丽人的箭雨,咬牙继续与城头对射。
不过高句丽军的箭雨,这会儿已经无法再顾及五十步以外的那些隋军弓箭手了,骁果步兵已经冲到了城下,架起云梯,如蚁附般地缘梯而上攻城,这可是直接就能上城的兵,而那些几十步外的弓箭手,就算会飞,也一时半会儿飞不进来,要打击谁,是想都不用想的事情。
各种粗野的吼叫声,口哨声,在城头响成一片,爬梯子的骁果军士们听不懂那些高句丽话,但他们都看得到,那黑压压的箭雨,改为向自己这里倾泻了,很多人只感觉到身上丁丁当当的响声不断,一阵阵酸麻疼痛的感觉如潮而来,那就是弓箭射穿自己身上铁甲,箭尖入肉数寸的感觉!(未完待续。)
第一千一百三十章 冲车攻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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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骁果壮士们多数力大无穷,虽然不能象沈光那样直接罩上双层两当铠,中间还填满丝绸与软木,但多数人还是在外面的两当铠以内,又穿了一层锁甲,以保护自己躯干部位不至于被直接射穿。
城头的那些高句丽的弓箭手,弓强箭快,所用的大弓力道十足,锋利的箭尖穿透力极强,若是换在平时,这种居高临下几十步的距离,一箭射穿双层铁甲都不成问题,但在经历了长时间的对射之后,即使是臂力惊人的弓箭手,也早没了开始时的力道,弓箭能勉强射穿外层铁甲,却很难再对内部的身体造成致命的穿刺伤害了。
第一波冲出去的两千多名骁果军士,一半以上的人,就在这几十步的冲刺距离上,身上插满了箭杆 ,看上去活象个豪猪,却仍然可以移动,给直接射穿头盔或者面当,一箭毙命的倒霉鬼只有百十来个,绝大多数人终于冲到了城墙下方,开始拼命地向上爬墙了。
城头的高句丽弓箭手们,纷纷把手中的大弓直接向着城墙后方扔下,顺手操起一直摆在身边的武器,大多数是钢叉或者长矛,其中两股三股的钢叉占了绝大部分,在守城战中,这是对付云梯的最好武器。
一部部的云梯被加起,底下的军士们三五成群,拼命地架住梯子的底端,遍是尸体和石块,高低不平的城墙底部,让站人都很困难,更不用说要固定住这些竹制或者木质的云梯了,要知道这每部梯子上可是至少要爬六七个全副武装的军士,稍有不稳,就会直接从两丈高的地方摔下来,小命不保。
不过也许是因祸得福。大量的尸体和石块,居然又把这城基的高度提高了三四尺之高,本来按着辽东城的城墙高度度身订做的云梯,被架起时已经明显要高出城垛有三四尺之多了。两百多部云梯,也就相隔十几步就有一部,密密麻麻地架到了城墙之上,而潮水般的隋军骁果勇士,则是蚁附而上。嘴里嘴着大刀的刀背,单手举着盾牌,拼命地向上爬去。
城头的高句丽弓箭手们几乎全都抄起了近战的兵器,从城下的上城通道上,源源不断的穿着锁甲,拿着大刀和铁锤之类近战格斗兵器的高句丽军,潮水般地向上涌,这时候已经无法再顾及隋军弓箭所造成的杀伤了,只有把这些爬城的隋军给打下去,才有胜利的希望。
隋军的盾阵也开始缓缓地向前移。几十面大盾架着一个迷你的小方阵,缓缓地向着城门的方向运动,几个眼尖的高句丽城头队长发现了这一变化,声嘶力竭地吼道:“冲车!冲车来了!”
几百个还没有扔掉手中弓箭的高句丽弓箭手,纷纷把攻击的目标转向了这冲向城门的小方块,雨点般的箭枝不停地射中方块两边的盾牌,不时地有隋军士兵惨叫着倒下,很快就是有新的里面的人出来,举着盾牌掩护住侧翼,在短短的通向城门方向的这六七十步的距离。倒下了五十多名隋军的军士,可是这个小方块却仍然坚定而有力地冲向城门的方向。
高句丽的城门内侧的门洞里,城门之上的大门栓已经被加固了两层了,辽东城的城门。是特制的大铁门,极厚,极坚固,防御力远非普通木门可比,两个月来,在这城门附近给摧毁的冲车已经不下二十部。城门两侧东倒西歪的尽是被砸毁或者是焚烧的冲车残骸,甚至有三四部冲车和几十具尸体,恰到好处地挡住了这部冲车攻向城门的通道。
隋军的小方块中,突然跑出来了几十个军士,二到三人一组,一两人举盾,剩下的一个穿得严实的大力士,则奔向了那挡在城门前的几部冲车残骸,十几个人拉一部车子,齐声地喊着号子,拼命地把这冲车往旁边拉。
不停地有弓箭射中这些拉车的壮士,不停地有人惨叫着倒下,也不停地有新的力士冲出去拉车,箭矢如雨点般地向着城门的方向倾泻着,力士们的身上和盾牌手的盾牌上,已经密密麻麻地插满了箭枝,鲜血洒得满地都是,而两部堵在门洞附近,挡着小方块盾阵向城门方向冲击的冲车残骸,终于被连拉带抬地移了十几步的距离,小方块之前,面对大铁门的通道,终于打开了!
隋军的阵列中暴发出一阵欢呼声,仍然呆在盾墙里,通过缝隙观察战况的沈光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本来按他的性子是要带头爬墙冲锋的,但是麦孟才和钱杰却是好说歹说地拿出兵书上所说的主将不可轻身犯险,若有意外会打击全军士气的理论,强行把他留在了这里,于是沈光只能不情愿地指挥各支队伍,按演练了无数次的套路攻城。
城墙之上的云梯被一次次地推倒,高句丽人擅使的两股或者三股钢叉,正好可以架住云梯伸出城头的那三四尺的距离,轻而易举地推下去,而城头的高句丽军士们,则纷纷捡起身边到处都是的那些石块,狠狠地向下砸,面对爬梯上城的隋军,弓箭已经起不了太大作用了,滚石擂木,这样简单粗暴的砸下去,却是比什么都管用。
一部部的云梯被推倒,上面的隋军们一个个摔下或者跳下,然后底下的人再重新架起梯子,那些跳下来的士兵们继续下一次的攀爬,这是一场场看起来很难结束的循环,所以今天沈光的态度非常明确,那就是以爬墙为诱饵,吸引高句丽人的注意力,真正的杀招,在于这部特制的,专门用来砸门的冲车之上!
随着冲车前的通道被打开,盾阵迅速地散开,一部巨大的,足有一丈高,用了一块硕大无比,足有五六个人合抱的参天大树树干制成的冲城木显现了出来,冲城木的头部包着厚厚的铁皮,做成了一个足有六尺宽的圆头状大木,被左右共五十个大汉推着,冲向了二十步外的辽东城大门!(未完待续。)
第一千一百三十一章 地穴陷车
沈光的满眼都闪着兴奋的光芒,他一把推开左右两个为他支着盾的护卫,大踏步地走出了盾阵,这时候高句丽军的箭枝已经完全不向这盾阵方向发射了,他也不必担心自身的安全,所要做的,是想更近,更清楚地看到这城门是如何地被攻破的!
这回为了撞开辽东城的城门,将作大监何稠,工部尚书宇文恺这两大名匠,联手赶制了这枚巨大的攻城槌,整个冲头都镶了厚厚的铁皮 ,即使是这铁制大门,也绝对撑不住几十下的撞击,这点,沈光深信不疑!
几十名隋军士兵已经爬上了冲车的顶部,在冲车的顶头架起了一道厚厚的屏障,这架冲车过于巨大,又是木制,沈光充分地考虑了对方会火攻和泼油的可能,所以派了军士爬到顶层,用蒙了湿牛皮的盾牌撑起一道屏障,除非上面的人死光了,不然这冲车绝对不可能给城头扔下的火油烧毁。
正当沈光满心期待地看着冲车攻向大门的时候,突然城门后的方向响起了一阵铜锣声,紧接着就是一声巨响,离着城门不到二十步,正在全速冲刺的冲车,突然间就从数万双眼睛的注视中消失不见,一片巨大的烟尘腾起,城门依然在,可是冲车却是消失不见,只有那几十个车顶上的军士一个个摔得东倒西歪地,似乎是趴在平地之上,而仔细观察的话,才会发现整个冲车只有头上一截露在地面上,车身,包括那颗巨大的冲城铁木,已经完全陷进了地里!
夹壁墙内,渊太祚满意地点了点头,回头对着在一边得意洋洋,脸上挂着笑容的渊盖苏文说道:“不错,这地穴之法本是攻城利器,用来防守,还真是不简单。只是我现在想知道,你又是如何能算计好,让那攻城槌正好在大门外十几步的地方整个陷进去呢?”
渊盖苏文微微一笑,说道:“连日来隋军的普通冲车对于我们辽东城的大铁门无可奈何。而我们的城墙又是极高,城墙脚下的死尸和尸体又不平整,他们用云梯攻城,很难冲上城头,而我们的大铁门虽然坚固。可是连日来被隋军的冲车一轮轮地撞击,也已经多处受损,如果能借着云梯佯攻城头,却出动大型攻城槌砸门,应该是最好的选择。果然,隋将也就是这么做了。”
渊太祚点了点头:“那你这个坑又是怎么回事,你能计算好隋军的这个冲车的重量,正好让它整个陷进去吗?如果只是个普通的陷阱, 这攻城槌一推过去就会前头栽进去,不可能象现在这样整个陷下去吧。再说了。隋军围城以来,日夜攻城不休,你又怎么可能在隋军的眼皮底下,挖了这个大坑呢?”
渊盖苏文笑道:“那是孩儿通过挖地道,从城门内侧防止隋军穴地进攻时挖的壕沟里,绕过城门向外挖,大凡地穴攻城之法,往往是把地道挖到城墙脚下,然后撑上木柱,等到攻城之时。则烧毁木柱,则柱塌城陷,一下子可以让几十丈宽的整块城墙塌陷,孩儿这回也是用了同样的办法。在门口外十余步的距离,挖了一个方圆四五丈的大坑,下面撑了木柱,柱子上绑缚绳索,隋军的重型攻城槌驶上这坑的时候,城中的军士拉动绳索。拉倒支柱,就可以把隋军的整个攻城器械全给陷进去,这回,孩儿不会给他们再留拉出器械的机会了!”
随着渊氏父子的谈笑之间,几百名高句丽弓箭手的羽箭仍然不断地向着那个大坑的方向倾泻着,车顶的那些隋军的盾牌手,一个个刚才都给陷入坑中这一下,摔得七晕八素的,哪还顾得了顶盾,紧接着就被如雨的箭枝集中攒射,纷纷惨叫着倒在烟尘之中,很快,车顶就没了任何动静。
爬城墙的隋军骁果军士们,听到城门方向的巨响,纷纷扭头看过去,却只见本方的巨大攻城槌,居然一下子陷到了地里,车顶剩余的隋军又被高句丽的弓箭手们射成了刺猬,心下骇然,也不知道高句丽人使了什么妖法邪术才做到这点,古人本多迷信,这一下更是让许多隋军心中打鼓,怀疑这高句丽的辽东城是不是冥冥中有鬼神护佑,不然怎么可能在百万大军的攻击下,也能不动如山呢?
夫战,勇气也!隋军开始的顺利正是因为勇气和信心的结果,这让将士们的速度加快,反应加快,连肌肉的强度也随之增加,可是当他们亲眼目睹了本方的大杀器攻城槌居然就这样陷在了离门不到十几步的地方,这些勇气和信心一下子荡然无存,就连爬梯子的人速度都慢了下来,后面的呐喊助威声和鼓声更是一下子小了下来,几乎听不到了。
高句丽人却是信心百倍,城头的军士们齐声唱起了战歌,甚至在各自军官们的指挥下,用汉语有节奏地骂道:“杨广杨广,小命不长,隋军隋军,全部送命!”
随着高句丽军的大叫和大笑,城头的箭矢和石块如雨点般地倾泻而下,而因为心虚气夺而变得迟钝和乏力的隋军骁果军士们,纷纷被从云梯上砸下,两百多斤重的连人带甲的身体,狠狠地砸中了那些在底下扶着云梯的同伴,直接把有些人给砸死砸晕。
不仅如此,高句丽的城墙之中,那些夹臂墙内还纷纷伸出长矛,直刺那些爬梯的隋军,长矛的穿刺力量可远非弓箭可比,几十杆长矛捅出,正好把正在对面爬梯,猝不及防的隋军刺了个通透,尸体如雨点般地下落,而城头的那些钢叉也是把搭上城头的云梯给直接倒推着翻倒,一时间,几百部本已经加在城墙上的云梯纷纷跌落,竟然没有一个隋军攻到城头之上!
沈光的眼睛都要喷出火来,他狠狠地一跺脚,扭头对着后面吼道:“擂鼓助阵!弓箭手继续射击,大麦,小钱,帮兄弟一个忙,我要亲自上城!”(未完待续。)
第一千零三十二章 全力冲刺
二人齐声应喏,双双操起一杆步槊,足有一丈多长,在多数手持只有几尺长武器的隋军中,格外的显眼,而沈光的眼中寒光一闪,手里倒提着那根大铁棒,低吼一声,就向着城墙的方向冲去。
钱杰和麦孟才紧随其后,再后面是二十多个沈光的亲兵部曲,各自全副武装,环甲而出,高句丽城头几个眼尖的士兵一下子发现了这人群中格外显眼的一小队人,为首一员虎背熊腰,全副武装,即使比起正在攻城的骁果铁甲壮士都要粗壮上一圈的壮士,后面的两人虽然没前面这人这么雄壮,却是操着两杆长得吓人的长槊,不知作何用,而再后面跟着的一队亲兵部曲,则显然只有将军才会有这样的待遇。
一个兴奋的高句丽队长高声叫道:“弓箭手,快点射隋军大将!”
城下的隋军弓箭手们,一看到沈光带头冲锋,一下子士气又变得高涨起来,本来已经退入盾阵之中的几千名弓箭手,又纷纷地跑了出来,在各自的队长们的带领下,纷纷瞄准起城墙上的高句丽士兵,拉开了弓弦,正要放箭。
一个隋军弓箭队长的手已经高高地举了起来,随着他的动作和口令,百余名弓箭手已经作好了准备,瞄准了目标,只等一声令下,就会百箭齐发。
这名弓箭队长刚想要把手往下一切,示意放箭,可突然觉得屁股上一痛,身形站立不稳,几乎要摔一跤,这明显是给人踹了一脚,他骂骂咧咧地回头想要看是哪个不长眼睛的居然敢踢自己,却正对上了司马德堪那张阴沉的脸。
这名弓箭队长不过是一个旅帅 ,跟身为虎牙郎将的司马德堪差了足有十几级,这一下吓得脸都白了,生生地把到了嘴边的一句“直娘贼”给吞了回去,改为堆起满脸的笑容。说道:“司马将军,小的是弓箭队长陈玄礼,有何吩咐?”
司马德堪骂道:“你昏了头了?我军将士还在爬城墙,要你放个鸟毛的箭啊。射死自己人,你这脑袋是不是不想要了?”
陈玄礼愣了一下,抓了抓脑袋,奇道:“可是刚才沈将军明明下了令,要咱们弓箭手发箭支援啊。还要咱们不要顾及攻城将士的损失,尽管开射呢。”
司马德堪的嘴角勾了勾,压低了声音:“陈玄礼,咱们都是宇文大将军的左武卫的将士吧。”
陈玄礼点了点头:“是啊,有什么问题吗?”
司马德堪的眼中闪过一丝冷厉的神色,声音变得更低了些:“咱们左武卫的兵,就只听宇文将军的命令,这沈光是至尊的贴身侍卫,带了几千骁果军士来攻城,咱们干嘛要听他的令?象他这种嘴上没毛的家伙。哪见过真正的战场,哪有前方弟兄们在攻城的时候,后面还要放箭的道理,你以前这样打过仗吗?”
陈玄礼也曾经参与过去年征讨吐谷浑的战斗,摇了摇头:“按咱们的操典上,这步兵攻城时,弓箭手是不许放箭的,就算要放,也得往远处射,不能伤到自己人。可是沈将军这样下了令,咱也没办法啊。不是宇文少将军也跟咱们说过,要咱们要奉这沈将军的令嘛。”
司马德堪微微一笑:“那是宇文将军给至尊派来的人一点面子罢了,现在姓沈的攻城去了。他的命令也不需要执行,不然万一哪个不开眼的家伙一箭射到了沈护卫,那有多少个脑袋也不够至尊砍的啊。”说到这里,他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听说至尊可是把吃的饭都赏给这沈光呢,又让他这个侍卫过来攻城领功。真要有啥三长两短,就等着灭族吧。”
陈玄礼吓得一哆嗦,哪还敢把手往下砍,连忙叫道:“全都给我把弓箭收起来,不许放箭!”
辽东城头,随着那个认出沈光的小兵手指指向,奔跑过来的二十多名高句丽箭手纷纷开弓放箭,直射这一小队人,沈光大喝一声,手中的铁棒如旋风一般地挥舞,水泼不进,七八枝奔向他而来的弓箭被生生打断,飞到了一边,这力道让高句丽的弓箭手们也看得目瞪口呆,甚至忘了再度拉弓放箭。
至于持着两杆长槊,紧跟在后面的钱杰和麦孟才,却是没有半点挥舞兵器挡箭的意思,他们手中的兵器太长,也不可能用来挡箭,可是身后的那十几名部曲,却是人人挂着一面铁盾,迅速地奔到二人的身边,连挥盾牌,为麦孟才和钱杰二人挡住了七八枝箭,有三枝箭射中了这几个部曲的身体,他们闷哼一声,咬着牙继续挥舞盾牌,仿佛没有中箭似的,只是那不断渗出的鲜血却告诉所有人,他们还是受伤了!
如此这般,五六十步的距离转眼即至,钱杰和麦孟才高高端起的长槊突然放了下来,他们的步子也停顿住,正好离城墙只有六七步左右的距离,两杆长槊放至腰部的低挺刺位置,然后非常怪异地相错而过,对形成了一个叉状,对着了正站在二人正前方的沈光。
高句丽人看得莫名其妙,附近的弓箭手和砸石头的士兵都象着了魔似地停下了手头的动作,不知道这个隋军将官想要做什么,而他后面跟着的那两个人,难道是要刺杀自己的主将吗?
钱杰和麦孟才齐齐地发了一声吼,全速地向前冲去,沈光原本已经在原地站定,突然象是察觉到了些什么似的,头也不回,双腿一下子转得如风车一样,也是以最快的速度开始向前冲去,似是要躲避那两杆步槊的突刺。
城头的高句丽军士个个哈哈大笑起来,正站在直面沈光位置,离他最近的一个队长大笑道:“看哪,兄弟们,隋军内讧了,这个隋将是来督战的,可他手面的手下却是要取他的命啦!”
话音未落,两根步槊已经搭上了沈光的腰间,可是高句丽人所希望的那种白刃入体,血光四溅的场景却没有出现,两根步槊的交错之处,正好顶在沈光的腰上,这让他仿佛被一杆大叉子架着,被后面的两人推着,直向城墙而上。(未完待续。)
第一千一百三十三章 飞索攀城
离城墙还有三步的地方,沈光突然大吼一声,飞身而起,他的弹跳极好,即使是在穿了这两层板甲的情况下,仍然让他跃起足有四尺的高度,那两根步槊斜向上举,恰到好处地托住了他的腰,而他整个人变得横在了空中,双脚连连地踩起城墙的墙面,仿佛是在走平地一样 。
随着钱杰和麦孟才两人的全速冲击,两根步槊也是从平移到斜举,角度越来越大,越升越高,一眨眼的功夫,当二人几乎跑到城墙脚下,长槊也几乎是直举上天的时候,沈光已经这样给半撑半踩墙地,升到了一丈四尺多的位置,离头那高高的城头,也就只有四五尺的距离了。
这下高句丽人才如梦初醒,意识到这家伙是来爬城的,只是这一下冲击虽然极为巧妙,但终归是离了城头还有四五尺,难道这个一身铁甲的隋将,还能生生地从半空中飞上来吗?
沈光紧紧抓着的那根铁棒,忽然向着城头一挥一指,正张大了嘴巴看着沈光冲墙的那个高句丽小队长,定睛一看这铁棍,只见一根三棱爪钩正镶在铁棍的顶端,这下他看得清清楚楚,刚想开口喊叫,只觉得眼前一花,爪钩激射而出,生生击中了他的面门。
如同一只飞来的铁拳,重重地砸在了这个高句丽小队长的鼻梁之上,在把他鼻梁打断,两只眼珠子打得暴出眼眶的同时,恰到好处地往下一落,紧紧地巴在了城墙的垛口之上,而这回所有的高句丽人都看清楚了,爪钩的后面连着一根铁链子,正连着沈光手中的铁棍呢!
所有的高句丽人一下子如梦初醒,站在那个队长身边的一个白布缠头的小队副二话不说,操起手中的大刀,就向那搭在城垛上的爪钩链子砍去,“叮”地一声。火花四溅,若不是这铁链是精铁打制,这一刀直接就能给这链子砍成两段了。
正扯着铁链,踩着城墙向上飞奔的沈光的身子晃了晃。几乎稳定不住,差点没有摔下城去。
那个白布缠头的高句丽小队副一击得手,哈哈一笑,咬牙切齿地说道:“老子让你爬城,去死吧!”他这回双手举起了大刀。用尽全身的力量,身着已经给砍出一个小缺口的爪钩链子砍去,这一刀,势大力沉,隐有风雷之声,势要将这铁链砍断!
一声凄厉的破空之声响起,空中飞过来一枝加长加粗的长杆狼牙箭,速度太快,那个小队副根本来不及躲避,这一箭不偏不倚。正好从他的嘴里射进,脑后穿出,他仍然保持着力劈华山的造型,可是整个人却是向后仰天倒下,在死前的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了飞箭前来的方向,那里好像是一个穿着皮袍,戴着皮帽,突厥人打扮的家伙,带着一队突厥士兵。在向着城头放箭呢。
为首的那个突厥人,黑脸虬髯,高鼻深目,手中的箭枝连珠而发。箭箭都在空中发出凄厉的鸣镝之声,而身后的几十名突厥弓箭手,也都随着鸣镝所向,开弓放箭,本来隋军的弓箭手们已经全给司马德堪和裴虔通二人阻止射箭了,这也是二人执行宇文成都的指令。不让沈光攻城得功的重要步骤。
可没想到不知从哪里冒出一帮突厥弓箭手,在这最关键的时刻,以连绵不断的精准射击,射倒了那爪钩处的十几个高句丽军士。
本来摇摇欲坠的沈光得以飞城走壁,三步并两步地在城墙上大步流星,一跃而起,狠狠地跳进了那城头,随着沈光的落地之声,城下的隋军将士们,无论是还在爬城墙的骁果军士,还是后面的弓箭手们,都爆发出一阵雷鸣般的喝彩之声!
司马德堪气急败坏地跑到这一帮突厥人的面前,一边抢下为首的那名突厥人手中的大弓,狠狠地摔到地上,一边厉声骂道:“混蛋,谁让你们放箭的,你们是哪个队的,跑到我们左武卫的军中做什么?”
那为首的突厥人看起来三十上下,面色坚毅,当司马德堪抢下他手上大弓的时候,他本能地上前一步,似乎是想跟司马德堪理论,可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双拳紧握,似是在压制着自己的怒火,后退了一步,沉声道:“这位将军,为什么要阻止我们的射箭?”
司马德堪咬了咬牙,厉声道:“我是左武卫虎牙郎将司马德堪,负责指挥这攻城的队伍,你又是什么人,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该不会。。。。”说到这里,司马德堪下意识地退后一步,眼神中杀机一现:“该不会你们是高句丽人的奸细,混进我军想要坏事吧。”
随着他的话,十几个跟在司马德堪身后的亲兵齐齐地挺身上前,手按刀柄,而刀子都抽出了一半,一边的隋军弓箭手们也迅速地围住了这帮突厥人,弓箭上弦,不指向城头的高句丽人,而是对准了这些突厥军士,这些突厥人却是面无惧色,也是弓箭上弦,反而对准了刚才还并肩作战,现在却是兵刃相向的隋军士兵。
为首的突厥人回头用突厥语说了几句话,那些突厥人摇了摇头,放下了弓箭,眼神中却是写满了不甘与愤怒。
为首的突厥人转向了司马德堪,平静地说道:“我叫阿史那大奈,是西突厥处罗可汗的卫队长,这次隋朝大皇帝攻高句丽,也邀请了我们家可汗和高昌国王一起观战,这次大皇帝让沈侍卫带骁果卫队攻城,我们家可汗也把我们派来助战,这是大皇帝答应了的,有令牌在此,你可以看清楚。”
他说着,从怀中掏出了一面骁果军的令牌,递给了司马德堪,司马德堪在骁果军中多年,自是认得,看到这面令牌后,眼皮跳了跳,还给了阿史那大奈,沉声道:“你们既然是来助战的,就应该听令行事,本将已经下令,不许开弓放箭,伤到友军,你怎么不听号令呢?就算你是处罗可汗的卫队长,也不能误了我们攻城的大事!这件事,本将事后一定会向上禀报,现在你们给我退下!”(未完待续。)
第一千一百三十四章 神箭相助
阿史那大奈摇了摇头,脸上闪过一丝坚毅的神色:“司马将军,你有件事可能还没弄明白,我,和我的兄弟们并不是你的属下,我们只听命于我们的大汗命令,现在大汗是你们隋朝大皇帝的客人,他让我们来助战,并要我们配合沈将军,那我们就只听沈将军的命令,刚才沈将军说了,要我们在攻城的时候弓箭也不能停下,所以我们必须要执行沈将军的命令,得罪了!”
两年前杨广远征吐谷浑的同时,西突厥在长孙晟的暗中策划下,位于河中地区的莫何小可汗,起兵推翻了被王世充一手扶上位,多年合作的处罗可汗,而且迅速地向杨广表示了恭顺与臣服,早就对处罗可汗有所不满的杨广顺水推舟地承认了莫何可汗作为西突厥的首领,而失了汗位的处罗可汗,只得带着几千个忠实部众和私人卫队,背井离乡,来隋朝进行政治避难了。
由于是给赶下台的,处罗这个大可汗的称号是不能用了,杨广给处罗可汗起了他曷萨那的汗名,一直把他带在身边,尽管是个给废掉的西突厥前可汗,但杨广仍然很享受这种在他面前显摆的感觉,有朝一日,也许能把这个臣服在自己脚下的西突厥可汗给重新送回去,见识了大隋军力的他想必再也不敢有任何不忠的心思了。
曷萨那可汗也是很清楚这一点,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所以杨广派沈光前来攻城的时候,他也很识相地把阿史那大奈这个卫队长给派来帮忙,以表忠心,却没有想到,这个阿史那大奈,却真的是在关键时候发箭帮了沈光的大忙呢,没有他的箭,只怕这会儿沈光早就给砍断了铁链,摔到城下了。
司马德堪的脸涨得通红。厉声道:“好个不识相的蛮子,你以为这是你们突厥的汗帐吗?来人,给我把他们拿下!”
正在此时, 宇文成都的声音从后面响起:“司马将军。不得无礼!”
司马德堪的脸色一变,连忙看向了正在向这里走来,脸色阴沉的宇文成都,说道:“少将军,这个突厥人不听军令。还要。。。。”
宇文成都不等司马德堪说完,就摆了摆手,说道:“好了好了,刚才你们的对话,本将都听到了,你叫阿史那大奈是吗?”
阿史那大奈点了点头:“不错,我见过你,你是左武卫将军宇文成都吧!”
宇文成都微微一笑:“你挺会认人的,箭术也是真的不错,我宇文成都一向欣赏英雄好汉。敬重勇士,不过你不应该违抗军令,坏我们攻城的事情。”他说着,抽出了一枝阿史那大奈箭袋里的,比其他箭枝明显长出一截的长杆狼牙箭,拿在手上一边观察,一边叹道,“这箭的威力如此巨大,要是误伤到我们自己人,从背后射中。那可就是太可惜了。”
阿史那大奈不满地勾了勾嘴角:“我没有破坏大军的攻城,我是在帮忙,刚才没人往城头射箭,沈将军得不到掩护。都快要给高句丽人砍断铁链,摔下城了,我才发箭相助的。再说了,沈将军在出击前就说过,箭不许停的。”
宇文成都摇了摇头:“阿史那大奈卫队长,兵凶战危。我们不让放箭,是怕会伤了攻城的同伴,沈将军和其他的军士不同,是陛下的爱将,万一给自己人射伤甚至射死了,这个责任我们谁都负不起,不过现在沈将军已经上了城,倒是不用顾及这些了,阿史那大奈卫队长,就由你来指挥,让我们隋军的弓箭手跟着你一起放箭吧。”宇文成都说着,弯腰捡起了那张给司马德堪扔到地上的大弓,递给了阿史那大奈。
司马德堪和裴虔通的脸色都是一变,他们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刚才还恶狠狠的,恨不得置沈光于死地的宇文成都,一下子就转了性。可阿史那大奈却哈哈一笑:“好,那我就执行您的这条命令了。草原的勇士们,看准了,射远处想偷袭沈将军的人,不要误伤到沈将军!”他说话间,接过了宇文成都递过来的弓,搭箭上弦,就是连珠炮般的出箭。
宇文成都的眼中闪过一丝冷厉的杀意,一闪而没,对着司马德堪和裴虔通说道:“你们要好好配合阿史那卫队长,发箭助城墙上的沈护卫,明白吗?”
在二人的应诺声中,宇文成都冷冷地看了城头上正在大杀四方的沈光一眼,抓紧了手中的那枝长杆狼牙箭,转身就走。
城墙之上的沈光,如虎入羊群,一手挥舞着铁棍,一手抡着背上插着的一柄环首大砍刀,刀光棍影,如墙如山,在这拥挤的,狭窄的城头,这两样武器在沈光那天生的神力的驱动下,已经成了最恐怖的大杀器,冲上来格斗的高句丽士兵,几乎是沾到即死,碰到即亡。
那些木杆上套了枪头的长矛或者是铁叉,如同小儿的玩具木剑似的,只跟这铁棍或者是砍刀一相交,就断成两截,紧跟着就是被接踵而来的铁棍生生砸死,或者是被那把大砍刀砍掉脑袋,城墙之上,人头滚滚,尸体坠城如雨,也就是宇文成都说几句话的功夫,沈光就砍死砸死了百余名高句丽军士,生生地在城墙头打出一片二十多步宽的空间来。
没有了高句丽军的持续刺击,砸石和推离云梯,城下的隋军云梯又架了起来,靠近沈光的这二十几步的距离上,三部云梯给搭上了城头,还没给摔得失去战斗力的骁果军士们,嘴里咬着大刀,背着铁锤钢鞭等副武器,连盾牌都不顶了,手脚并用,拼命地向着城头爬去。
高句丽的士兵们吼叫着前扑后继,他们都知道,一个沈光就如此可怕了,若是这城下成千上万的隋军勇士爬上城头,那会是个什么样的结果,所以即使沾着即死,他们仍然是奋不顾身地冲上前去,即使杀不了沈光,至少也要把那几部该死的云梯给推开!
一个如雷般的声音响起:“全都给我让开,这个隋将的脑袋,我要定了!”(未完待续。)
第一千一百三十五章 猛士战英雄!
随着这声巨吼,高句丽城头上的士兵们,如被劈开的潮水一般,纷纷让到一侧,只见城墙楼梯之上,飞奔而上一员虎背熊腰,魁梧过人的高句丽大将,与一般的高句丽将士不同,他也是全身上下都裹在铁甲之中,戴着一顶扁平的,如同毡帽般的钢盔,玄铁面当之后,一双眼睛里杀气十足,背插一把重剑,手上却是拿着一枝足有大半个人高的铁胎大弓,右手扣着三枝长杆狼牙箭,可不正是高句丽守城大将,辽东城少主渊盖苏文吗?
渊盖苏文咬牙切齿,刚才他在夹壁墙中看到这沈光如神兵天降,直上城楼,就气得环甲而出,也就这一会儿的功夫,沈光一个人就在城头打开了一片空间,这让渊盖苏文暴跳如雷,将者兵之胆,沈光作为隋军的前军大将,孤胆先登,这也刺激起了渊盖苏文的豪气,他就不信这个邪,高句丽的第一勇士,会打不过一个隋将!
渊盖苏文厉声用汉语喝道:“隋将何人,报上姓名,我渊盖苏文手下从不死无名之鬼!”
沈光哈哈大笑:“原来是有辽东第一勇士之称的渊盖苏文啊,爷爷我行不性名,坐不改姓,京兆骁果沈光是也!你不是要取我性命吗,有本事就来!”
渊盖苏文的眼中杀机一现,搭弓上弦,骂道:“沈光,吃我一箭!”话音未落,弓弦一震,加长的长杆狼牙箭发出凄厉的啸声,划破长空,直取沈光的前胸而来。
沈光暴喝一声:“来得好!”刚才他看到渊盖苏文的这个架式,就知道来者不善,全神贯注在这三箭之上,看到渊盖苏文的双臂力量,他就知道此人弓箭绝世,在这样的距离上射击自己,需要十二万分的小心,才能保性命无虞!
十丈的距离。这一箭转眼即到,沈光高度紧张的神经,让他对这一箭的来势看得清清楚楚,右手的铁棍一挡。只觉一股大力从棍身传到手腕,几乎震得他虎口无法抓住这铁棍,刚才的上百名高句丽勇士上前群殴自己,都无一人能让自己的右手有这样的震感,沈光不禁心中暗暗叫了声好。而一股强烈的与对手一较高下的**,也是油然而生。
只听“叮”地一声,沈光的铁棍把这这一箭生生地击向左边的城墙,一阵火花迸裂,箭尖带着半个箭身居然生生地射进了城垛之中,而箭尾的白色羽翎,仍然震动不已,带动着这石头城垛上的碎土泥屑纷纷落下。
渊盖苏文在射出这一箭的同时,整个人在飞奔,原来他离沈光大约十丈距离。奔出两丈的同时,第二枝羽箭也已经上弦,借着向前冲击的势头,他大喝一声,第二箭又如流星赶月一般,直奔沈光面门而来。
沈光刚刚击偏了第一箭,右手还在麻木之中,这第二箭又马上奔到了眼前,随着距离的更近,声势也更加惊人。
沈光大吼一声。左手的大刀猛地向上一挑,生生地从下而上,劈中了这一箭的箭身,长箭在空中一斩二段。后半截羽箭给生生击出了城墙之外,而锋利的箭尖则向上呼啸而过,直接射中了沈光头盔之上那如同一团烈焰般的盔缨。
沈光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几乎要撕扯自己的头皮,紧接着就是头上一凉,不用看,他也知道。是自己的头盔被渊盖苏文的这一箭生生射飞。
正当沈光庆幸自己射过一劫的时候,渊盖苏文已经跑到离自己五丈开外的地方,第三枝长箭离弦而出,速度之快,力道之强,仿佛那箭尖都能在空中生生地摩擦出火焰来,直取沈光的腹部。
与此同时,沈光的身后突然传来一股劲风,却是一员高句丽猛将,挥舞着大斧,趁着沈光连挡两箭,手忙脚乱之际,悄悄地走到了沈光的身后三尺之处,高高地举起了手中大斧,狠狠地向下砍去,这人也是双臂有六七百斤力量的猛将,这一斧使出了吃奶的劲,他有充分的自信,即使是全身裹在铁甲中的沈光,也绝对不可能躲过自己的这一斧!
沈光虽然没有回头,但极高的关注度早就让他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多年来在大兴城当不良少年,天天打群架的时候,他就养成了防止背后给人拍砖偷袭的习惯,刚才那高句丽猛将尽管动作很轻,但无法抑制的杀气和甲叶碰撞的声音,早就出卖了他的位置,而这,正是沈光所需要的。
沈光哈哈一笑,大叫道:“好不要脸!”他的脚突然一旋,虎腰猛扭,整个身躯突然转向了城墙的一侧,一斧一箭,几乎是同时从他胸前的铁甲处擦过,沈光甚至可以看得清清楚楚,那箭尖和箭杆划过自己胸前的铁甲时,那一路擦出,如闪电般的火花,被大斧带出的劲风吹得全都打到铁甲之上时,那种类似于铁匠铺里粹火的景象。
“噗”地一声,那是锋利的箭头,击穿铁甲,钻入人体的声音,只不过这一箭射中的不是沈光,而是那身后的高句丽猛将,他的所有力量都用在这一斧之上,非但没有砍中沈光,反而让自己失去了所有的闪转腾挪的空间,本来眼前山岳般的沈光的后背一下子消失不见,而他的眼中,却只看到一枚快似流星,擦出火花的长箭,再想闪避已是来不及,只感觉到自己的腹部一凉,然后疼痛的感觉从他的后腰处产生,那枚长杆狼牙羽箭生生击穿了他的盔甲和身体,透体而出,身前没柄,身后冒尖,可谓名副其实的透心凉!
那柄大斧从高句丽猛将的手里无力地掉下,落到地上,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两手握住了那在自己腹前没柄的羽箭,还是不敢相信这个事实,他的口中鲜血狂喷,眼前开始变得一片黑暗,冥冥中只感觉身体的侧面被什么东西狠狠一击,然后整个身子开始从高处坠落,落向城内侧的墙角之下!(未完待续。)
第一千一百三十六章 大发神威
沈光冷笑着看着一个骁果勇士一边跳上城头,一边飞腿把那偷袭自己的高句丽猛将踢下城墙,而另一边,杀气袭来,渊盖苏文三箭出手后,把铁胎弓一扔,抄起背上的双手巨剑,吼叫着全速向沈光冲来。
沈光右手的铁棍出手,狠狠地掷向了渊盖苏文,渊盖苏文本能地抬剑一格,只听“叮”地一声,偌大的双手巨剑与这根粗铁棒,狠狠地撞击在了一起,火花四射,那根铁棍被重重地击向了一边。
一个刚刚爬上云梯的顶端,正露出大半个脑袋的隋军骁果甲士,刚刚探出头,就看到一根又粗又黑的东西直向自己的面门扑来,还没整明白是怎么回事, 就被打得整个脑袋生生从脖子上飞了出去。
这名骁果军士无头的身体以自由落体的速度下落,砸中了梯子上的下一个人,再下一个,本来爬成一线的四五个倒霉鬼,一个砸一个地摔在了一起,最后一起落到了梯子底部,把扶梯的五六个同伴生生压成了一堆铁皮包肉。。
可是渊盖苏文在这一击之下,也被打得虎口直震,本来雷霆万钧的前冲之势,也为之一阻,本来他盘算得好好的,这样的高手对决,一定要上来就抢先机,要让自己冲起来,所以他连着三箭出手,然后扔弓抽剑,全速出击,就是想着这一下砍不死沈光,也能把他生生地撞下城墙。
可渊盖苏文万万没有料到,沈光艺高人胆大,最后一箭没有硬接,而是侧身闪过,不仅没有射死沈光,还把本方同伴给一箭击毙,更没有想到沈光会直接掷棍反击,这一下打得渊盖苏文先机尽失,几乎是生生地定在了原地。
渊盖苏文好不容易才重新稳住了身形,只觉得一股杀气扑面而来。定睛一看,却是沈光已经双手挥舞着大砍刀,冲到了离自己身前五步之遥的距离,右手的大砍刀高高地举起。以泰山压顶之势,从头上抡了个大圆,狠狠地向自己劈来。
渊盖苏文大吼一声,双手紧紧地握着巨剑剑柄,向上猛地一荡。这一下他也是使出了全力,只听“彭”地一声,站在渊盖苏文身后的高句丽军士们,只觉得一阵劲风袭来,几乎给冲得站立不稳,而渊盖苏文的嘴里喷出一口鲜血,溅得沈光满胸都是。
这一下二人各用了全力,沈光占了一个冲击起来的便宜,而且大刀以高凌下,抡圆了这样一砍。占了极大的优势,渊盖苏文前面连放三箭,对臂力其实也是极大的消耗,这一下原地发力,本来力量上就稍稍逊于沈光一点点,又是拼刀时尽处下风,只觉得胸口如受千斤重击,气都喘不过来了,而五脏六腑中如是火山喷发,喉头一甜。张口就是一口老血喷出,糊得沈光满脸满身都是。
沈光这一下也给生生震得大刀高高弹起,几乎是要带着他的整个人飞到天上,本来完全前冲的身形。硬是给这一下弹刀给带得向后运转,他的嘴角边也开始渗血,虽然情况比渊盖苏文要好上了许多,但一震之下,隐隐也是受了内伤。
沈光一咬牙,他决定不受这大刀带着人向后拉的影响。干脆一松右手,本来如被千斤巨力硬拉着,不住倒退的身形,一下子稳住了,远处传来一声惨叫,定是那把大刀飞远后落下,砍中了某个倒霉鬼,这一下定是他临死前的惨叫。
可是沈光已经完全顾不得身后了,他知道从云梯上跳进墙内的骁果军士们源源不断,已经在他的身后挤满了几十步的安全区间,这会儿后面打得乒乓直响,兵器相交声与惨叫声不绝于耳,而沈光的眼里,只剩下了面前那个委剑于地,几乎站立不住,口血狂喷不已的渊盖苏文。
沈光右手一拉脸上的面当,露出了自己的那张英气十足,却是杀气腾腾的脸,笑道:“渊盖苏文 ,到阎王那里时,可要记得老子的这张脸!”
他说着说着,高高地举起了左手的大弯刀,狠狠地砍向了渊盖苏文,渊盖苏文刚才那一下荡击,不仅给打得狂吐血,更是两臂几乎给击得麻木到没有任何知觉的地步,眼见一刀砍来,他本能地举剑去格,却只听到“丁当”一声,火花四溅,这把足有四尺多长的双手巨剑,居然被重重地击飞,远远地向城内飞去,隔了半晌,才听到远方有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
渊盖苏文这一下几乎给打得要掉下城墙去,后面两个高句丽兵连忙搂住了他的腰,这才让他没有摔下城去,四五个高句丽卫士抽出兵器,吼叫着冲向了沈光,而渊盖苏文也顾不得再逞英雄了,转身就逃,他现在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离这杀神远点,越远越好!
沈光哈哈大笑:“渊盖休走,拿命来!”四十多斤重的大砍刀,在他手中如小儿玩具,抡得虎虎生风。
那几个舍命扑上的高句丽军士,手中的刀剑和长矛,根本连他的大刀都没碰到,那些木质矛杆就被击得粉碎,而铁制的刀剑,则跟他们主人的脑袋一样,轻而易举地搬了家,沈光刀砍脚踢,一路之上,当沈光者,人盾俱碎!城头到处是被沈光砍碎割裂的尸体和人头,尸体如雨点般坠下城墙,极度的血腥与暴力!
渊盖苏文不停地想要分开挡在自己身前的高句丽人,如果不是这一身甲胄在身,这城头又太高,他早就跳城逃命了,只听后面的惨叫声不绝于耳,一阵强烈的刀风袭来,他吼叫着抱住面前的一个已经吓得面无人色的军士,一闪腰,再猛地向前一推,自己却是脚下一滑,摔到了地上,再也爬不起来了。
刀风呼啸,那名军士的身体,被从上到下地砍成了两片,肝脏和肠子流了一地,强烈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如置身屠场,令人作呕,沈光踏着满地的鲜血和内脏,狞笑着走了过来,举刀过顶,双眼血红:“渊盖苏文,明年今天,就是你的忌日!”(未完待续。)
第一千一百三十七章 中箭落城
渊盖苏文的一口老血几乎都要喷出来,大吼道:“我命休矣!”两眼一闭,准备等着这把大刀砍开自己的脑袋和身体。
正在此时,一声长箭破空之声响起,不折不扣地射中了沈光的左臂,他只觉得左边的手臂被什么东西狠狠地啃了一下,力气一下子衰竭,双手高举的大刀再也把持不住,“当”地一声,就生生地落到了地上。
渊盖苏文睁开了眼睛,却只见沈光双眼圆睁,吃惊地扭头看向了自己的左侧方向,那里不是城的内侧,而是城外,也就是说,这一箭不是高句丽人射的,而是来自于城外的隋军!
渊盖苏文大难不死,心中狂喜,也不知道哪来了一股劲,伸在外面的左腿狠狠地一记扫地腿,正踢中沈光的小腿,这一下他用上了全力,沈光闷哼一声,身子给踢得飞了起来,越过了城墙,直接落到了城下。
钱杰和麦孟才在托举了沈光飞越城墙之后,没有跟着上城,而是一直在城下看着沈光的动向,这一下看到沈光给生生地打下城墙,二人连忙上前,四只手伸出,去接沈光,可是沈光这一身双层盔甲,加上他本身的重量,接近三百斤,又是从两丈多高的地方重重摔下,钱杰和麦孟才虽然也是力大无穷的壮士,但这一下仍然是给砸得东倒西歪,三个人一起摔到了地上。
沈光给摔得天旋地转,七晕八素,这一下事发突然,先是中箭,紧接着挨了飞腿,甚至让他根本来不及使出肉飞仙的绝技,凌空倒撑,但是幸亏给两个兄弟托了一下,要不然直接砸到坚硬的地面,只怕不死也要送掉半条命了。
但沈光在练肉飞仙的时候。也曾多次从高空中摔下,也正是这样的打打摔摔,才造就了他这一身铜皮铁骨,身边的两个兄弟还给砸得在地上痛苦地翻滚着。沈光却是一个鲤鱼打挺,竟然生生地跳了起来,甚至都不拔自己左臂上的箭枝,从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士兵的腰间抽出一把刀,往自己背后的刀鞘里一插。就要去爬那架云梯。
钱杰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叫道:“总持(沈光的字),别勉强自己,你受伤了,别硬撑啊。”
麦孟才一边在努力地站起身,一边叫道:“总持,你是大将,现在这样子不能爬城,你要是有个闪失,全军的士气都会崩了的!”
沈光扭过头。 眼中尽是不甘,厉声道:“现在是拼命的时候,有进无退,不怕死的,跟我一起上!”
他的话音未落,头顶的云梯上,突然一个骁果军士被几根长矛攒刺,胸前多出几个血洞,惨叫着翻身落下城头,铁皮包裹的身子无情地砸中了正在爬云梯的其他同伴。四五个军士,连同整部云梯一下子砸了下来,沈光正扭头大喊,没有注意到头上的变化。只觉得眼前光线一暗,抬头一看,再想跑已经晚了,这回是轮到四五个人一起砸到了他的身上,很快就摔成了一团,沈光给这加起来近千斤重的人体一下子砸倒在地。饶是他铜皮铁骨,也受不了这巨大的冲击,吐出一口鲜血,两眼一黑,竟然就这样晕了过去。
这下子所有附近的隋军全都傻了,给砸死几个小兵不算什么,可这沈光却是骁果的主将,杨广最心爱的侍卫,要万一出点事,那恐怕全队人都要给砍头了, 他们也顾不得再去攻城爬墙,纷纷围了过来 ,七手八脚地搬开压在沈光身上的那几个倒霉鬼,钱杰冲到沈光的边上,蹲下身子一看,只见他气若游丝,嘴角边不停地流着血,显然受了极重的内伤,但谢天谢地,还算保住了这条命。
钱杰长舒一口气,他的头灰上还缠着白色的孝带,跟麦孟才一样,二人的父亲都在辽河之战中牺牲了,对于沈光这个从小玩到大,如同兄长一样的带头大哥,自然是不愿意再失去,他一把拉住了沈光的一只胳膊,对着身边的军士们吼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沈将军给抬下去!”
身边的那些骁果军士们如梦初醒,七手八脚地抬起沈光,拼命地向后退去,十几个骁果军士操起盾牌,挡在人前面,遮挡着城头不停射下的冷箭,只留下麦孟才还留在原地,徒劳地指挥着已经失了主心骨,战意全无的骁果军士们继续爬城。
远处的隋军盾阵中,一个偏僻的小方块里,四周俱是宇文家的部曲亲卫,宇文成都手里拿着一把大弓,嘴角边挂着一丝得意的冷笑,嘴里喃喃地说道:“沈光,你不是能得跟逗儿一样嘛,老子让你再当英雄,嘿嘿!”
城头之上,渊盖苏文势如疯虎,顺手捡起了沈光掉在地下的那把重型大砍刀,冲进隋军爬上墙的那些骁果军士中,疯狂地连连砍杀,他的身形极快,刀法虎虎生风,那些隋军骁果勇士们本就是以沈光为军之胆,沈光上城,他们如跟随天神一样地攀梯而上,眼看着沈光给一脚踢下城池,人人气夺,本来冲上城墙的就只有百余名军士,这一下给渊盖苏文带着城头的守军疯狂反扑,也就是一袋烟的功夫,就给纷纷地击毙于城头,而尸体则给兴高采烈的高句丽人们,就象丢垃圾似的一具具扔下。
渊盖苏文飞起一刀,砍掉了面前一个隋军骁果军小队长的脑袋,又横出一脚,把这具无头的尸体踢地飞出了城墙,所有的隋军云梯都纷纷被推开了城墙,城墙角下,隋军的伤兵哀声遍地,麦孟才无奈地鸣起了金,心有不甘地带着还能行动的士兵,尽可能多地拖起还能被扶着行走的士兵,潮水般地退后,城头的高句丽人笑着举起了弓箭,逐个点名,这一路撤退的过程中,又留下了百余具隋军骁果军士的尸体。
渊盖苏文狂笑着拔起已经插上城头的一面隋军旗帜,往自己的腿上狠狠地一别,只听“叭”地一声,碗口粗的旗杆断成两截,他向着旗子上狠狠地吐了口痰,捡起那个地上的隋军小队长的脑袋,用旗子包了,远远地丢出城外,叫道:“沈光,要是这回你命大没死,那等你伤好了再来跟老子大战三百回合啊,哈哈哈哈!”(未完待续。)
第一千一百三十八章 外国马屁精
隋军的六合城上,杨广一脸阴沉,当沈光冲上城头的那一瞬间,他甚至抛下了天子的威严,忘情地嘶吼起来,今天这场攻城 ,看得让他是热血沸腾,与那次辽河的血战失败,夜渡时的深夜难辩相比,今天这一仗是看得最清楚,也最提气的,只是到了最高--潮的时候,却是嘎然而止,眼看沈光就可以斩将夺城,却被莫名其妙地一脚踢下了城头,由于隔了几里远,杨广并没有看到沈光中箭的过程,只是看到他手中的大刀突然掉落,然后就是翻身落城,气得他狠狠地一跺脚,长叹一声:“真是天不助我大隋啊!”
身后的一帮将佐和重臣们,也是一直跟着杨广的动作或喜或忧,而两个被强行拖来观战的外国元首,高昌国王麴伯雅,还有那西突厥的曷萨那可汗,这对难兄难弟也是站在杨广的身后,卖力地跟着杨广的动作一起手舞足蹈,表示着对这大隋天子的无比尊敬与服从。
其实细说起来,这麴伯雅和曷萨那可汗还算是有些过节,麴氏本是汉人,在五胡乱华时期从凉州躲避战乱,流落高昌,麴伯雅的八世祖在高昌当了重臣,当时的高昌还处于北凉匈奴人的统治之下,随着北魏入主中原,击破北凉,刚刚兴起的北方草原霸主柔然,趁机入侵高昌,先后立了几个汉人傀儡政权,而麴氏则是最后一个,也趁着柔然的衰落而真正自立,在西域成为了一个小霸,由于其地位特殊,是西出玉门进入西域的北路第一个国家,所以借着丝路的发展,渐渐也成为西域一大国,地位重要。
可也正是因此,高昌也成为了西域最东边的一个国家,要想控制西域,阻断大隋的军队。就必须要控制北路的高昌与南路的伊吾,继柔然之后,突厥兴趣,西突厥的始祖室点密可汗。率领十姓突厥部落西征,征服了从高昌到河中地区的广大地域,独立不久的高昌,再次迫于突厥的兵威,成了西突厥的属国。看看上次王世充远征西域时那伊吾国王的惨样,就可想而知这麴伯雅有多悲剧。
麴伯雅本是汉人,可是他的老爹却被西突厥的前任达头可汗,强行安排了一个突厥女人,成为正妻,麴伯雅既位之后,处罗可汗也派人强逼麴伯雅按突厥的风俗,继承包括他生母在内的先王妻妾成为自己的后宫嫔妃,这是从小就在中原学习汉家文化,知礼义廉耻的麴伯雅断然不能忍的。
结果当时新立不久的处罗可汗为了显示自己的权威。派兵入侵高昌,打得麴伯雅只能开城出降,最后捏着鼻子当了一回乱--伦禽兽,在处罗可汗爽到了的同时,麴伯雅却是擦干了眼泪,开始暗中派使者远赴大隋,一边控诉处罗可汗的暴行,一边请求大军尽早出塞攻取西域,而他愿为大军先导。
这与被裴世矩一直怂恿着要经略西域的杨广不谋而合,于是便有了上次征吐谷浑同时的西域征伐战。若不是处罗可汗临时逃跑到了高昌,薛世雄在攻取伊吾后的下一个目标,就是北上高昌了。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处罗可汗兵败之后,成了流亡的光杆可汗,连处罗可汗的封号也没了,改叫曷萨奸可汗。而麴伯雅却是志得意满,不仅恢复了独立,还一跃成为西域的头等国家。上次西域二十七国国王入关朝见杨广的时候,就是麴伯雅领头走在第一个,而事后在大兴城内的观风殿接待众多西域国王时,杨广也趁兴给了麴伯雅一个左光禄大夫,车师太守,弁国公的头衔,还把北周宗室的宇文氏华容公主,赐给麴伯雅为妻。
这种超规格的礼遇,让麴伯雅感激地热泪盈眶,当即就说不急着回国了,一定要跟着杨广大帝扫平四方,他愿意亲自执戟在前开路,听得杨广是心花怒放,当即就准了他随驾远征高句丽,而同时在席的曷萨那可汗,也跟着说愿意跟随杨广征战四方,所以这对原本在西域的仇人,现在却成了两个杨广后面的跟班,曷萨那可汗至少还有个武艺高强,箭术绝伦的卫队可以献出,而麴伯雅就只能发挥西域人能歌善舞的特性,拼命地扭着自己那又肥又粗的腰,以尽量夸张的肢体动作,来讨杨广的欢心了。
宇文述冷冷地看着前方的战事发展,他没有象杨广和两个跟屁虫那样,但心中也是暗自惊疑,以他的眼光,是清楚地看到沈光中箭的过程,却不知这一箭从而何来,以他多年从军征战的经验,这一箭绝非冷箭,而是有人有意为之,想到宇文成都刚才的表情,他的心开始慢慢地下沉,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杨广遗憾地摇了摇头:“这在城头站的好好的,怎么就掉下城了呢?来人,到前面去看看沈将军伤得如何。”
曷萨那可汗是个四十多岁,肥肥胖胖的突厥人,虽说在西突厥,他是个著名的废物,但好歹也是天天骑猎,眼神儿还算好使,刚才他也看得真切,抢着说道:“陛下,沈将军是先中了箭,才会掉了刀,然后给敌将踢下城的。”
杨广一回头,睁大了眼睛:“什么?中了箭?是高句丽人射的吗?朕怎么没有看到?”
梳着一头突厥式的辫发(西突厥统治的西域各国,从君到民,都得梳着突厥式的小辫,即使是汉人的麴伯雅也不能例外),四十五六岁模样的麴伯雅其实并没有曷萨那可汗的好眼力,他脸上的肥肉跳了跳,连忙说道:“若不是中箭,沈侍卫这么好的身手,又怎么可能落城呢?是城中的高句丽人暗箭伤人,沈侍卫当时急着去砍那敌将,一时不察,才会不幸中箭。”
曷萨那可汗这些天已经多次给麴伯雅抢着献媚了,不过一听这家伙的话,他就冷笑道:“陛下,麴国王可能没有看清楚,那箭不是从城内射的,而是从城外!”(未完待续。)
第一千一百三十九章 愤怒的沈光
杨广微微一愣,疑道:“这又是怎么回事?怎么会从城外出箭?难不成射到沈侍卫的,还是我军将士吗?”
于仲文开口道:“陛下,曷萨那可汗说得不错,箭确实是从城外射的,只是臣觉得奇怪,虽然我军的弓箭在沈侍卫登城前后一度停止,但后来又开始恢复了射击,只是射的箭全都是直瞄射击,没有一枝箭射向沈护卫方向,都离他至少二十步远,在射其他城楼上的高句丽人,可是这一箭,偏偏就正中沈将军的左臂,而且势大力沉,足足射穿了他的两层铁甲,可见出箭之人,力量十足,以这样的射术,这样的力量,臣只怕。。。。”
说到这里,于仲文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宇文述,收住了嘴。
杨广也意识到有些不对劲,说道:“只怕什么?难不成是我军中有人故意暗箭伤了沈将军?”
于仲文也不敢直接提出这样的推测,作为久经官场,也久经战场的老油条,他深知什么时候才应该点到为止,于是于仲文恭敬地一个军礼,说道:“臣只是一时感慨,多了两句嘴,陛下圣明,那些箭枝上都有标记,一查便知是何人放箭。”
杨广转头对着两个内侍沉声道:“传朕旨意,一定要保留沈将军身上的那枝箭,此事必须一查到底!”
说完这话之后,杨广看了一眼宇文述,冷冷地说道:“宇文大将军,今天攻城,又是功败垂成,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宇文述恭声道:“陛下也亲眼见到了,我军将士,已尽了全力,而且沈侍卫率先登城,百余骁果壮士跟进,本来已经几乎要拿下辽东城了,可是正如陛下所说,天不遂人意,把我们已经插在城头的大旗又给弄了下来,此天意也,非战之罪,不过今天一战,我军是第一次登上城头,末将相信,只要好好组织,再次进攻,一定能攻下辽东城的。”
宇文述的这番话,说得绵里藏针,既把大功让给了沈光,暗示杨广选人眼光好,又有意无意地暗示自己的军令状是把隋军大旗插到辽东城头,这一点已经做到了,也算完成任务,最后还给了杨广一个希望,这让杨广想找个出气筒和替罪羊,都不可能找到自己的头上了,但是他的心里却也是七上八下,于仲文刚才话已经说得清楚,能射透沈光这样双重铁甲的,绝对是一等一的猛将,而且绝非误射,这话明里暗里,直指自己的好孙子宇文成都,也不知道今天前方究竟是如何的结果,如果过了这一关,一定要想办法好好收拾于仲文这老匹夫才是。
杨广看着前方的攻城部队如潮水般地败退,落下一地的尸体和来不及带走的伤兵,城头的高句丽弓箭手们开始对来不及撤离的城底下的隋军伤兵一个个挨个点名,将那些无法行走,却又身受重伤,只能在地上爬行或者翻滚着**的隋军士兵们,一个个射杀在地。
只是这回隋军攻城的有不少是骁果军士,身披重甲,不象普通披皮甲或者锁甲的士兵那样,一两箭就能毙命,于是那些可怜的骁果伤兵们,很多都中了十几箭,甚至几十箭,还没有完全断气,在地上慢慢地抽搐着,惨叫的声音慢慢地小了下去,其情其景惨不忍睹,让围城的隋军将士个个热泪盈眶,咬牙切齿,却又是无可奈何。
非但如此,高句丽军士们在射死了几百名隋军伤兵后,还笑着从城头扔下绳索,去套那些衣甲完整的隋军尸体,尤其是身披重甲的骁果壮士,更是成为了高句丽人的头号目标,一具具的尸体被吊到城头,剥去衣甲头盔,再砍下首级,然后把赤条条的,无头的尸体再扔下城墙,跟那些已经开始腐烂,散发着臭气,招来大堆蚊蝇的尸体一起,成为了城墙下的新尸堆。
杨广气得转身就走,嘴里骂道:“这些高句丽小丑,欺人太甚,竟然敢如此侮辱我隋军将士的尸首!传朕旨意,辽东城拒绝投降,城破之日,屠城三天,鸡犬不留!”
宇文述心中暗骂道:奶奶的死了孩子来了奶,早干嘛不下这令,要不然这辽东城早就攻下来了。但他嘴上仍然高声道:“陛下圣明,我军将士目睹了敌军的暴行,又有陛下的圣意,一定可以以雷霆万钧之势,一举灭掉高句丽小丑。”
杨广兴趣索然,今天趁兴而来,却是在最刺激的时候,功败垂成,这让他的感觉非常糟糕,他摇了摇头,叹道:“摆驾回帐,那边调查有了结果,第一时间来报告给朕。”
杨广的话刚刚说完,却听到沈光的声音响起:“陛下,微臣有负圣恩,还请陛下降罪!”
杨广的心中一动,连忙说道:“是沈侍卫吗?人在何处?”
一阵铁甲撞击的声音传来,沈光的脑袋上,已经缠了一圈白色的绷带,那是给城头的同伴们砸到地上时撞的伤,而他左肩的铠甲已经取下,缠了一层厚厚的纱布,他的手中拿着一枝长杆狼牙羽箭,箭头上还滴着鲜血,恶狼狼地盯着站在杨广身后的曷萨奸可汗,而在他的后面,钱杰和麦孟才带着十几个军士,正押着给五花大绑的阿史那大奈,双眼几乎要喷出火来。
杨广先是一愣,转而大怒,在他的面前,一个侍卫这样绑了曷萨那可汗的卫队长,又这样当着自己的面直视曷萨那可汗,那显然是不把自己请来的这个贵客放在眼里,他厉声吼道:“沈光,你这是做什么?怎么能对曷萨那可汗这样无礼!马上给阿史那卫队长松绑,向可汗道歉!”
沈光咬牙切齿地举起了手中的箭,厉声道:“陛下请看,射中我的这枝箭,就是这个阿史那大奈的,上面有他的名字,若非是他这个神箭手,如何能在乱军中射到我的肩膀,还能射透两层铁甲,伤到我?沈光不敢行私刑审讯,现在把人带来,请陛下和曷萨那可汗能给沈光一个公道!”(未完待续。)
第一千一百四十章 栽赃陷害
杨广的脸色阴沉了下来,看着沈光高高举在手中,那枝还在不停地滴着血,倒刺上甚至挂了几丝肉块的箭枝,对沈光说道:“沈光,你这可是非常严重的控告啊,可得有真凭实据才行,就凭这一枝箭,你就能肯定是阿史那大奈射的吗?他的箭就不会到别人的手里?”
曷萨奸可汗也显然慌了神,连忙说道:“陛下,臣绝对没有指使阿史那大奈袭击沈侍卫的,臣想这里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杨广的嘴角勾了勾,转而看向了阿史那大奈,说道:“阿史那大奈,朕现在想听听你的解释,沈侍卫手中的箭,是不是你的?”
阿史那大奈沉声道:“不错,那箭确实是小人的,小人也奇怪,为什么小人的箭会不翼而飞,被人拿来射中了沈侍卫。”
钱杰恨恨地骂道:“你不用狡辩了,我们早就在前面打探得清楚,本来负责指挥前军弓箭手的司马德堪将军和裴虔通将军,在沈光领着我们骁果军士攻城的时候,就下令停止放箭了,明明就是你这个突厥人,不听号令,执意继续向城头射击,你说,不是你射的,又会是谁?”
阿史那大奈大声道:“那是因为沈侍卫在攻城前下了令,说箭不许停,要掩护他攻城,若不是我一箭射死了砍他绳钩的那个高句丽兵,只怕他上不了城头,直接就会给砍下城了。”
沈光并不知道这事,只觉得在爬爪钩时一度险些给人砍下来,可在最关键的时候,城头的攻击却停止了,他吃惊地转过头,上下打量了阿史那大奈两眼:“真的是你射的?”
阿史那大奈点了点头:“当然,所有的弓箭手,不管是我们突厥人,还是你们隋人,都可以证明我的话。沈侍卫,你自己爬城看不见,但你为什么不想想,若不是我放箭射死敌军。你又怎么能顺利地登城?”
杨广点了点头,对着站在后面的司马德堪说道:“如果朕没记错的话,你好像也曾经在骁果军中任职?”
司马德堪是给沈光拉来作证的,一直在后面低着头不敢抬,他的内心深处还是很害怕杨广的。但这回给杨广当面问及,哪还敢有半分拖延,连忙说道:“末将,末将正是前骁果军虎牙郎将司马德堪,现已转入宇文大将军的左武卫军中听命。”
杨广勾了勾嘴角,不满地看了宇文述一眼,宇文述惭愧地低下了头,这又是一桩陈年丑事,在西征吐谷浑之后,宇文述曾经以手中的权谋私利。让临时调拨给他的三百名骁果军士为他宇文家在大兴城的私宅搬运木头,而当时领队的正是司马德堪与裴虔通。
此事后来被那个以刚直著称的御史梁毗揭发,参了宇文述一本,也正因此,宇文述被杨广下旨斥责,本来很可能放出来的宇文化及与宇文智及这对活宝,也继续做了奴隶,而那领队的司马德堪与裴虔通,也就此给暂时保留骁果军职,赶到了左武卫军中。以示惩罚。
司马德堪满头大汗,这也是他害怕杨广,不敢抬头正视的主要原因,但杨广却没什么纠结陈年旧事的意思。轻轻地“哦”了一声,说道:“司马将军,朕问你的事情,你要如实回答,不然就是欺君之罪,按律当斩。明白吗?”
司马德堪连忙点头:“陛下问啥,末将就答啥,不敢有半句虚言。”
杨广满意地点了点头:“刚才他们说的事情,可是实情?沈光是不是在攻城前下过继续弓箭攻击的命令?”
司马德堪不假思索地回道:“末将当时在后排,没有听到沈侍卫下过这命令,只是后来我军弓箭手仍然在对城头射击,前军总指挥宇文成都将军下了令,要我们阻止弓箭手放箭,以免误伤。”
沈光正色道:“陛下,小的是下过那条命令,要弓箭手继续射击,勿要以攻城部队为意,非如此,不足以压制城头的弓箭。”
杨广点了点头,继续问道:“那阿史那大奈遵守了这命令吗?”
司马德堪连忙回道:“没有,我们隋军的弓箭手都停止放箭了,就他带着几十个突厥弓箭手还在继续向城头射击,为此末将还上前盘问过他,还要他停止射击。”
杨广一下子乐了:“哦,那他听了吗?他可是曷萨那可汗的卫队长,并不受你指挥,别说是你,就是宇文成都,也命令不了他。”
司马德堪连连点头:“不错,当时这个阿史那大奈也是这样说的,说除非是可汗下令,不然他不会停止射击,还说他是给派来帮沈侍卫的,所以会听沈侍卫的号令,要继续射击,掩护攻城。”
杨广沉吟了一下,说道:“你看到了阿史那大奈一箭射死了高句丽城头的军士,助沈侍卫上城了吗?”
司马德堪摇了摇头,他确实没有看到,即使看到了,为了把这个曾经跟自己吵架的突厥蛮子往死里整,也会说没看到:“末将只是看到阿史那大奈在放箭,至于射到了谁, 末将没有看城头,不知道。”
阿史那大奈气得破口大骂:“司马德堪,你睁眼说瞎话,不得好死!”
沈光突然说道:“陛下,如果那时候司马将军真的让所有我隋军的弓箭手停止射击,那助小的登城的那一箭,应该是这个阿史那大奈所发,因为小的在翻进城头的时候,看到一具高句丽尸体的头上也同样有这特制的长杆狼牙箭,跟小的手上的一模一样,小的跟阿史那大奈他们上前线时曾看过他们的箭,只有这阿史那大奈的箭比其他人长一些,粗一些,所以小的一眼就能认出。”
阿史那大奈心中一暖,这沈光在生死倏关的时候,还是帮了自己一回,他看着沈光的眼中,充满了感激。
杨广也基本上听明白了,他点了点头,看着阿史那大奈,沉声道:“那么,你能不能解释一下,为什么你的箭,后来又会飞到沈侍卫的身上,让他几乎送命呢?”(未完待续。)
第一千一百四十一章 问计李渊
阿史那大奈嚷道:“陛下,小的实在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许是有人偷了我的箭吧。”说到这里,他突然两眼一亮,说道,“陛下,司马将军在阻止我射箭的时候,曾经把我的弓和箭袋抢夺过去,扔到地上,可能,可能就是在那时,小的的箭就给人捡了去。”
杨广沉声道:“你没有看到是谁捡了去吗?”
阿史那大奈摇了摇头:“当时,当时场面混乱,小的的注意力放在跟司马将军争执上面,没有留意别的事情,后来宇文成都将军过来调解,要我们继续射箭,于是小的就开始专心向城头射箭压制了,没有管那箭的事情,请陛下明察。”
沈光也说道:“陛下,可能是卑职错怪阿史那将军了,他既然发箭助我,就断没有射箭害我的道理,想必是有其他人所为。”
杨广的眼睛眨了眨,这个时候,他确实很难作决定,也没办法调查下去了,应该如何收场,这让他一时犯了难,沉吟了一下之后,他突然看向了人群中一张很特别的脸:“唐国公,你说此事应该如何处理呢?”
一张遍是皱纹,眉角下垂,活象个老太婆的瘦高个子,从人群中站了出来,可不正是唐国公李渊,杨广的大表弟?
这李渊在开战以来一直在怀远镇督办军粮之事,前线百万大军的粮草调度,都给他弄得井井有条,只是前一阵虞世基进言,说是李渊掌握军粮,等于掐住了百万大军的咽喉,若有不臣之心,只要卡住粮道,那前线大军必将不战而溃,这话提醒了杨广,他也确实对这个深孚关陇世家众望的表弟有极深的戒心,于是就让李渊亲自押运大量军粮来前线。正好赶上这回攻打辽东城的战役。
李渊不慌不忙地站出了人群,向着杨广行了个礼:“陛下,臣愚见,此事到此为止即可。不必深究。想来这一箭是有人无意中捡起了阿史那卫队长的弓箭,发箭也是想助我军攻城,一时失手,射中的沈护卫,这一切。只不过是个意外,乱军之中,千军万马,又是箭如雨下,怎么可能没有风险呢。阿史那卫队长箭术高超,自是不会射错,可是捡了箭的其他军士却是未必,所以臣以为,此事到此为止,准备下一轮的攻城即可。”
杨广略一思忖。看着李渊,只见他轻轻地摇了摇头,眼中光芒闪烁,似是有话欲言又止,杨广明白了过来,沉声道:“此事容朕再思量一下,诸位爱卿,你们都先退下吧,唐国公远道而来,朕还没有来得及接待。正好借这机会,你陪朕吃个饭,朕还有话要问你。对了,阿史那大奈卫队长还是暂且收押。等事情清楚了再行处置,不过要好生对待,不许给他加刑具”
所有人都看得出,杨广还是要跟李渊单独问计,而李渊提出这样的和稀泥式的解决方案,也肯定是另有隐情。于是大家都行礼而退,只有杨广笑着拉着李渊的手,一路走回到了自己在城中的临时帅殿之中。
宾主落座之后,早有内侍抬上了两席丰盛的美餐,猪牛鱼羊俱全,酒亦是御酒,不过杨广可没心思真的吃饭,直接看着李渊,问道:“唐国公,你阻止朕继续追查此事,真正的原因是什么?这里没有外人,但请直言。”
李渊叹了口气,他也是很清楚自己给杨广深为忌惮,只有装得忠正,进言直谏,才可能打消杨广的猜忌,保自己的平安。
李渊开口道:“陛下,事情很清楚了,是前线将士中有人妒忌沈侍卫,或者是对阿史那大奈怀恨在心,这一箭,不偏不倚地直接正中沈侍卫,又用的偏偏是突厥人的弓箭,这是典型的栽脏嫁祸,一箭双雕。”
杨广点了点头:“你想和和朕完全一样,可为什么不继续追查呢?军中出了这种暗害同袍的败类,不应该一查到底,明正典刑吗?”
李渊摇了摇头:“陛下,法律不外乎人情,定军法是为了打好仗,这时候不去追查,就是为了保持军队的士气不至于崩溃,也是为了打好仗。据微臣的观察,陛下让沈侍卫去打头阵,对于前线的将士来说,那无异于抢了他们的功,本来他们这些天全力攻城,死伤遍地,都有着一股劲呢,这时候骁果军却打头阵,那些将士们肯定心中不服。”
“所以有人借此机会,在沈侍卫的身后射黑箭,就是不想让沈侍卫和骁果军抢了他们的功劳,今天攻城功亏一篑,他日再战,还是少不得这些各军的将士出死力,若是对此事一查到底,斩杀大将的话,那本就有怨言的前线将士,一定会士气崩溃,打仗也是出工不出力了。”
杨广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满:“他们敢!朕可以把他们全部正法!”
李渊微微一笑:“陛下天威,自是无人敢撄其锋,但是给逼着上战场的军士,无异于一群牛羊,只有自己想要打,战意高昂,才是虎狼之师,陛下深通军旅之事,当知这个道理。”
杨广勾了勾嘴角,说道:“可是此人今天会射沈光,明天说不定就会对朕的背后下黑手,这个人,朕还是想查出来,如果不能明察,那暗中派人打探,如何?”
李渊摇了摇头:“那人已经作了周密的安排,偷了阿史那大奈的箭去射,不可能留下痕迹的,微臣之所以不让朕再去追究,很重要的一个原因也是不可能查出真凶来,若是暗查的话,也得暗中派人去盘问当时接触过阿史那大奈的士兵,军中之事,是藏不住的,一传十,十传百,反而会弄得人人自危,失了前线将士的军心,得不偿失啊。”
杨广长叹一声,重重地一拳砸在了案上,溅得面前的酒爵里酒水一阵飞溅:“那这次就只能便宜这贼子了!唐国公,今天你也看到了整个攻城的过程,依你看,下次攻城,胜算几何?”(未完待续。)
第一千一百四十二章 老谋深算
李渊的嘴角勾了勾,从他的内心里,是不太愿意回答这种问题的,但是杨广这样一直盯着自己,也让他没有顾左右而言他的资本,只能沉吟了一下,说道:“城中敌军的士气和兵力看起来还是很充足,今天我军攻上了城头,仍然是给反击下来,虽然有沈侍卫意外中箭的原因,但是沈侍卫落城之后,我军攻上城头的部队也给全部歼灭,这说明敌军不是这么容易给打垮的。”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还有就是今天在此之前的冲车攻城,本来一切计划都很周密,可是离门只有十几步的地方,却是毁于敌军的地穴,这说明敌军在城中也有高人指挥,精通五行战法,他们能用地穴之法保护城门,也必有防我军地穴攻城的办法,所以在微臣看来,强攻并不可取,大军长期围困,只怕是拿下辽东城的唯一选择。”
杨广不满地说道:“围困?我百万天兵天将,还拿不下一个小小的辽东城?唐国公,你这说法也太悲观了点吧。”
李渊连忙起身,走到中间跪伏于地:“此事惟愿陛下圣裁,微臣只是实话实说,微臣才疏学浅,信口胡言,还请陛下恕罪。”
杨广叹了口气,摆了摆手,说道:“好了,唐国公,朕知道你也是一片忠心,不必如此,回席吧。”
李渊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回席跪坐于地,杨广突然说道:“唐国公,你负责后勤,再清楚不过前线百万将士的消耗,依你所见,怀远镇的军粮,还够支持多久的?我军若是长期在此围困辽东城,是否后方的粮食补给能跟得上?”
李渊连忙说道:“如果大军的作战目的地,只在辽东的话,后方的军粮,还够一年之用,毕竟百万大军之外,还有二百多万的民夫,一路从涿郡不断运粮支援前线,而通过大运河运到涿郡和怀远镇的粮食,也是源源不绝,这一点暂时不会有问题,只是。。。。”说到这里,李渊欲言又止。
杨广连忙追问道:“只是什么?”
李渊的眉毛微微一挑,回道:“只是大军孤悬于外,久拖不绝,国内有太多的壮丁被抽来做这支援前线的运输工作,尤其是河北和山东一带,大片的田地因为没有人耕作而误了农时,微臣只怕到了秋收之时,那些服徭役的壮丁民夫们无法回去收庄稼,到时候河北山东一带,会有大规模的饥荒出现。”
杨广平时身边总是给虞世基这些马屁精包围着,很少有人象李渊这样直言此事,也就是王世充提点过两句,而且看他不爱听也很快点到为止了,李渊的话,让他的嘴角慢慢地勾了起来,虽然他不喜欢听,但他也知道,这是实情,早晚必须要面对。
杨广沉吟了一下,说道:“那按唐国公的意思,是不是朕应该下令退兵?”
李渊摆了摆手:“不可,陛下,征战辽东至今,战果赫赫,除了这辽东城一地外,其他众城多降,现在只要我军攻下辽东城,那前线就有了一个非常稳固的据点,以后要在这里屯粮屯兵,据此进攻高句丽鸭绿水以南的地区,就容易了,万一我军就此撤退,那已降的各城一定会纷纷复叛,成果只会毁于一旦。”
杨广冷笑道:“可是唐国公你不是说了,百万大军在外的消耗太大,会把河北和山东之地弄得没法收庄稼了,迟早要有反叛么。难道你的意思不是要朕撤军吗?”
李渊摇了摇头:“不,微臣的意思是,陛下有两条路可选,一是速战速决,抽出几十万大军南下,迅速地攻击平壤城,而其他军队则继续在这里围攻辽东城。二是大军撤回,留个二十万左右的军队继续围城便是,这样规模的兵力足以围困辽东,也不至于给后勤运输造成太大压力,围上一年,辽东城必陷落,或者等明年春耕之后,再组织大军前来辽东,也可以一战而下。”
杨广的精神一振,李渊的第一个方案显然更合他的胃口,可是他很快想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说道:“唐国公,你是说速战速决,派几十万大军南下,进攻平壤?可是连这辽东城也攻不下,平壤是高句丽的国都,就能迅速攻下了吗?再说了,我军的粮食补给,只会压力更大吧。”
李渊微微一笑:“陛下,微臣的这个战法,前提是需要平壤城那里,来护儿的大军能打开局面,攻到平壤城之下,从辽东城出发的大军只需要带三个月的粮草,打到平壤城下,和来护儿大军取得联系,到时候共享来护儿大军的军粮,或者干脆是直接收割高句丽人的秋粮,以供大军之用,陛下只需要把江南的粮食直接通过东莱郡走海路去供应平壤一带的大军即可,而无需北上涿郡,再几千里转运到辽东,这样就能大大减少后勤的压力啦。”
说到这里时,李渊顿了顿:“不过此计实施的前提,是要来护儿进展顺利,攻到平壤城下,能与我大军直接会师,若是来护儿进展不顺,甚至兵败,只能自保的话,我大军两地不能相顾,那就不能施行此计了。”
杨广双眼一亮,正要再说话,只听外面有一声拖长了的声音:“陛下,平壤道急报!”
杨广连忙说道:“有军报快进来。”他转头对李渊笑道,“说什么来什么,正好平壤那里有消息了,听听来护儿打得如何。”
李渊心中暗骂该死,他本来出的第一条是虚计,内心里认定了以来护儿的兵力,绝对不可能在平壤城有什么进展,到时候正好顺理成章地让杨广选择第二个方案,从辽东退兵,要是杨广真的打下辽东,甚至灭了高句丽,重赏那些关陇世家子弟,那这些人得了好处,以后就会为杨广卖命,而不是站在自己这一边,那自己的全盘计划,恐怕就是要落空,存了和王世充一样心思的李渊,又怎么能看这种情况出现呢?(未完待续。)
第一千一百四十三章 分兵南下
正当李渊思量间,一个传令兵匆匆而入,看到李渊,迟疑了一下,杨广笑道:“直接报信便是,唐国公正和朕商议军机呢。”
传令兵连忙说道:“平壤道行军大总管,右翊卫大将军来护儿急报,我军已经在南津浦大胜高句丽军,阵斩敌军主将,高句丽国王之弟高建,斩杀敌军五万有余,现在大军已经挥师前进,进逼平壤!”
杨广猛地一拍桌子,哈哈大笑起来:“好,好,太好了!”
李渊心中暗自叫苦,没想到这来护儿竟然真的可以直逼平壤,他开始恨不得狠狠抽自己两耳光,能把刚才的话给吃回去。
但事已至此,李渊也只能跟着作出一副大喜的神态,起身行礼道:“微臣恭祝陛下洪福齐天,前线将士也必是托了陛下的福,才能大胜贼军,直逼敌都。”
杨广笑着摆了摆手,说道:“来人,给我们把这宴席撤了,召各路大将军进来议事。”说到这里,他忽然想到了些什么,继续说道,“传令,这桌酒菜赐给沈光沈侍卫,让朕的御医再过去给他医治,还有,阿史那大奈卫队长,现在就释放了,不再追究。”
半个时辰之后,杨广的这个帅殿之中,已经成了与中军帅帐无异的军营,杨广本人脱下龙袍,换了一身金甲,正襟危坐于胡床之上,而李渊也换了一身甲胄,与一众全副武装的大将们一起,分立殿中两边,人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喜悦之色,若不是军令森严,只怕很多人会开始议论起平壤的顺利进展了。
杨广让那传令兵把整个塘报念了一遍,尽管他已经看了十几遍,但每次听到时,仍然会高兴地微微眯起眼睛,摸着自己的山羊胡子,如饮醇酒。
来护儿在这份塘报里自然是添油加醋。绘声绘色地描述了自己是如何大败高句丽军,阵斩高建的过程,尤其是自己的六儿子来整斩杀高建的过程,更是洋洋洒洒地写了几百字。跟说书评传都差不多了,听得各位隋将们都纷纷夸赞不止。
等到整个塘报读完之后,杨广摆了摆手,示意传令兵退下,在听够了大将们的马屁和溢美之词后。他现在想要听听接下来的正事了。
杨广清清嗓子,干咳了一声,刚才还在不停祝贺杨广的恭维之声一下子烟消云散,跟着杨广出来这么久了,大家都知道他什么时候是要说正事,不能打岔。
只听杨广沉声道:“诸公,你们都是我隋军大将,战事一道上,经验丰富,现在来大将军大胜高句丽 。已进军平壤城下,我们辽东这里,反而进展不如他们这支偏师顺利,眼下辽东城久攻不下,我军当如何行事呢?”
在进帐前就知道杨广下令不再追究那沈光中箭之事,心中一大块石头落了地的宇文述,连忙说道:“陛下,现在正是好时机,我军应该分出三十万大军,带三月之粮。倍道兼行,直扑平壤,与来将军的部队尽快汇合,一举攻陷敌都。只要平壤一克,高句丽国就算是亡了,象辽东城这些地方,都会不战而降。”
杨广满意地点了点头,环视众将,说道:“诸公有何高见。但说无妨,今天乃是军议,有任何想法,都可以说。”
薛世雄勾了勾嘴角,站了出来:“宇文述大将军的看法,末将赞同,只是末将想说,只带三个月的军粮,是不是少了点,万一平壤城高池深,一时难下,象这辽东城,两个多月了也没打下来,那岂不是到时候军中无粮,会陷入绝境?”
宇文述冷冷地说道:“薛将军,你的担心很有道理,可是你别忘了,来大将军已经大败高句丽,直趋平壤了,我们并不是孤军深入,只要与来将军所部会合,分享他们的军粮,那至少可用半年,再说了,现在是六月,等我们一路推进到平壤城的时候,已是秋收季节,高句丽这一路各城,虽然坚壁清野,但是鸭绿水以南的地方,是高句丽国的核心,也没有马上受到我军攻击,不太可能象辽东这里自毁庄稼的。我军还可以收集沿途的粮食,不至于出现粮荒。”
薛世雄不敢和宇文述正面起了冲突,只得行礼退下。
王仁恭的眉头也微微一皱:“只是我军三个月,一定能打到平壤城下吗,鸭绿水现在在我军手上,但这鸭绿水南边的山区,却是崎岖难行, 若是高句丽军重兵把守,我军很难突破啊。”
宇文述厉声道:“夫战,勇气也,瞻前顾后的打什么仗,要的就是这种破釜沉舟,一往无前的气势,这辽东城之所以久攻不下,就是因为我军粮草充足,士卒们前一阵未经大战,就高句丽各城纷纷投降,以成骄兵,而高句丽军却是退无可退,这才能爆发出这样惊人的战斗力,只有我军置之死地而后生,猛打猛冲,才能一举打到平壤,只要到了平壤,一切都不再成为问题!”
杨广听得兴高采烈,他本来对宇文述最不满意的一点,就是他作为全军总大将,对此战却是信心不足,一再消极应对,但今天却不知为何,一向老成持重的宇文述,却是跟打了鸡血一样,亢奋地紧,大概也许是看到来护儿打到了平壤城下,不想让其占了灭国擒君的大功吧。
于是杨广笑道:“好,很好,宇文将军的气势果然十足,诸公都要跟宇文大将军学习,拿出这种气势出来,何愁区区高句丽的贼军不能平定?”
诸将一看杨广直接开口定了调子,也知道这个决定不可动摇了,宇文述抢功之心,人人皆知,但占了这个大义的名份,别人也不好反对什么。
于仲文一看形势不对,连忙站了出来:“大帅,末将不才,愿意请命为全军先锋,率军直捣平壤城。”
看到于仲文出来之后,薛世雄,王仁恭,辛世雄,卫玄等将也都纷纷出列请战,杨广的脸上乐得笑开了花,连连点头。
“那好,就这么定了,宇文述大将军为前军主将,于仲文将军,王仁恭将军,辛世雄将军,卫玄将军各领所部兵马,领兵三十万,尚书右丞刘士龙为受降使者,即日起兵,携三月之粮,直取平壤!”(未完待续。)
第一千一百四十四章 最后的忠言(一)
给点到名出征的众将,一个个长舒一口气,喜形于色,而没有被叫到的大将们,则一个个神色黯然,但这些人也都知道杨广一口气报出了进攻的名单,是早就深思熟虑过的事情,不可能有所变化,自己也只好接受这一事实了。
正当杨广志得意满的时候,一个小内侍匆匆地奔了进来,杨广不高兴地勾了勾嘴角,这里是帅帐,他一向不喜欢在议军机时,会有太监这种阴阳人进来,坏了这阳刚之气,于是厉声喝道:“没看到这里在议军事吗?乱跑什么?”
那小内侍吓得给站在了门口,连忙跪了下来,说道:“陛下,奴才该死,万望恕罪。”
杨广平复了一下心情,沉声道:“何事如此匆忙?”
小内侍连忙说道:“回陛下,左候卫大将军,兵部尚书段文振段将军,快要不行了,说什么也要见陛下一面。”
杨广的脸色一变,这段文振是他上任以来,一手提拔的一个重臣,虽然此人投靠自己时是宇文述所举荐,但其人在北周时期就已经出名,也经历了杨坚时期的历次大战,只是命运不佳,又和同僚总是处不好关系,在卫王杨爽手下做长史,在秦王杨俊手下当司马,在蜀王杨秀府中当总管的时候,都先后因事免职。
直到杨广当太子的时候,段文振刚刚因为在蜀中平嘉州獠人叛乱时,先败后胜,被杨秀弹劾而免官,段文振一咬牙走了宇文述的路子,向杨广求官,杨广也正好缺一个经验丰富,熟知兵事,又与关陇诸将不和的手下,这段文振可谓上天赐予的礼物,于是就一下子接纳在手下。予以重用。
自杨广登基以来,段文振一直兼着兵部尚书的位置,其人的才干出色,军械粮草之事安排得井井有条。又不似宇文述那样贪婪刻薄,实在是杨广非常倚重的一员大将。
这回进军高句丽,段文振也是以兵部尚书身份兼了左候卫大将军,出南苏道,只是路上就因为年事已高。染了重病,但仍然撑着病体一路随军征战,在逼南苏城开城投降后,也来辽东城与杨广相会,就是今天攻城之时,段文振还想强行下城指挥,被杨广知道后劝回,还派了御医去探视,却没有想到,御医也救不了段文振的命。看起来是要向自己交待遗言了。
杨广叹了口气,假惺惺地抹了抹眼泪,众将在帐内,这时候正是收买人心的好机会,上次麦铁杖死时,他这样哭了两下,弄得沈光和麦孟才等人誓死效命,看来这样收买人心的方法很好,反正杨广这样的演技,流泪是手到擒来的事情。只是他这么一抹眼泪,帐内众将也跟着哀号起来,只是这些粗鲁的军汉们可没杨广的本事,大多数只闻其声。却不见流泪。
倒是宇文述老成持重,说道:“陛下,生死有命,段将军现在一定还是有遗言要交待,您先去段将军那里吧,我们在这里继续先商议行军的方案。回头再向陛下您汇报。”
杨广点了点头,摆出一副哀伤的表情,说道:“诸公,朕去去就来,你们先商议军机。”说着,他在两个侍卫的搀扶下,走出了帅帐,帐中诸将全都恭声行礼, 直到杨广的脚步声消失在了远处后,宇文述的脸上闪过一丝难以形容的神色,冷冷地说道,“今天就先散了吧,刚才陛下提到的各位将军,请留下来,我等共商进军平壤之事。”
段文振的军帐内,到处是一股草药的味道,头缠着病带的段文振,已经气若游丝,脸色苍白,几乎连呼吸都要随时停止了,他的嘴角边流着涎水,胸口在微微地起伏着,似是在等什么人,而在他床前的一个白胡子御医,正搭着他的脉,微闭着眼睛,神色凝重。
帐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杨广人未至,声先到:“段尚书,段尚书可好?”
帐内的人们,除了段文振外,全都起身下跪,段文振的双眼一睁,挣扎着想要起身,刚好进帐的杨广连忙几步赶过来,扶着他的身子躺了回去:“段尚书,你好好休养病体,就不要多礼了。”
杨广扭头看向了那名御医,御医没有说话,摇了摇头,这个动作表明了一切,杨广叹了口气,摆摆手,帐内的医官们全都退下,只剩下了杨广和段文振二人,还有两个侍卫与一个记录起居注的史官,再无他人。
杨广拉着段文振的手,笑道:“段尚书,你久经沙场,身体比常人要好,这一次只是偶尔水土不服罢了,但请宽心,好好休养,朕还想要和你在平壤城的高句丽王宫中,把酒言欢呢。”
段文振摇了摇头,吃力地说道:“陛下,老臣,老臣这身体,老臣自己有数,这一次,这一次怕是无法再侍奉陛下了,只是,只是老臣有些话,一定要向您进言,要不然,要不然以后只怕没机会了。”
杨广叹了口气,也不再客套,说道:“段尚书,你有话直说吧,朕中断军议,来这里看你,就是不想让你留什么遗憾。”
段文振点了点头,说道:“陛下,我以凡庸、微贱之身,幸逢盛世,承受奖励提拔,我的荣誉超过了同辈人。但是,我的智能无所可取,得到的又太多,因此我常念叨国家的大恩,废寝忘食,我常想效犬马之劳,以报陛下,答国家大恩于万一。但我养身无方,疾病于是很重。抱着如此深的愧疚,就要永远地埋在地下,我承受不了巨大遗憾,于是略略陈述一点我的管见。”
杨广点了点头,也不说话,示意段文振继续说下去。
段文振一动不动地盯着杨广,脸上竟然出现了一丝红光,这是典型的回光返照,但他的声音也变得急促而有力起来:“我看这辽东小丑,不服严刑,我国远降六军,皇上御驾亲征。但是,夷狄多行其诈,皇上要多多防备。他们往往口里说投降,心里却想背叛,可谓诡计多端,请不要随意接受他们投降。”(未完待续。)
第一千一百四十五章 最后的忠言(二)
段文振越说越快,双目炯炯:“眼下鸭绿水和萨水,贝水的水位正好下降,我军不可迟疑,但愿皇上严令各路人马,星夜奔驰,水陆俱进,出其不意,那么平壤这座孤城,就可攻下来了。如果打下了平壤,就挖了他们的根,其余城邑自可平定。如不按时平定,假如遇上绵绵秋雨,深为阻隔,兵粮又尽,敌军新征集的强兵在前头,靺鞨人和契丹人袭扰我军后方,迟疑不决,这不是上策。”
杨广哈哈一笑,拍着段文振的手,说道:“段尚书的想法与朕完全一样,朕之所以在这辽东城一直围攻,没有派大军直取辽东,主要是担心粮草不济,我大军会有倾覆之险。”
“不过现在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怀远镇督办粮草的唐国公人已经到了,他表示粮草再供应前方一年不成问题,还有平壤城那里,来护儿大将军已经大败高句丽军,斩其王弟高建,直逼平壤城。现在宇文述等众将都主动请战,朕已经下令,派宇文述大将军,于仲文大将军等,率三十万大军,带三月之粮,倍道兼行,直扑平壤!”
段文振听得眼中泪光闪闪,说道:“那微臣,微臣恭喜陛下,预祝陛下,还有我大隋军队,可以毕,毕其功于一役,消灭高句丽!”
杨广笑着点了点头:“那就托段尚书吉言啦,你还是好生休息,等你病好了,你我君臣,再在高句丽的王宫中痛饮一场。”
段文振摇了摇头:“陛下,臣还有几句话,请您听完。”
杨广一开始本来都想落下几句场面话后走了,段文振今天说的,跟以前说的也没有太大区别,只是自己终于下了决心,接受了他一直强调的分兵袭击平壤城的办法而已,等段文振说到新的这句时。他点了点头,又坐回了床前。
段文振沉吟了一下,说道:“一件事就是这回奔袭平壤的部队,陛下不可予以宇文大将军全权。以免生变。”
杨广微微一愣,他这还是第一次从段文振的嘴里听到对宇文述不利的话,奇道:“宇文大将军一向是国之柱石,也是举荐你段尚书的人,何出此言?”
段文振闭上了眼睛。叹了口气:“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宇文大将军对老臣有举荐之恩,按理说老臣是不应该说他的不是,但是现在老臣就要去了,只怕,只怕陛下身边,也无人敢直指宇文大将军的缺点,所以老臣在将死之前,一定要把这话说出来。以报陛下的知遇之恩。”
杨广点了点头:“你说吧,段尚书。”
段文振睁开了眼睛,缓缓地说道:“宇文将军对陛下的忠心,是不用怀疑的,但是其人贪鄙,好利,争功,这些是他的致命弱点,陛下也心知肚明,用这宇文述。包括用我段文振,都是因为我们这些人有这些性格缺点,跟关陇诸将的关系不好,形不成小集团。所以才有幸,为陛下效力,受到重用。”
杨广的嘴角勾了勾,不置可否。
段文振继续说道:“若是平时,宇文述的这些毛病没有问题,最多是贪点钱。争点功罢了,可是,可是这次,这次的征辽之事,事关,事关国本,陛下,臣实在是担心,宇文述,宇文述这回,会坏了陛下的大事。”
杨广奇道:“此话又是何解?”
段文振咬了咬牙,继续说道:“据臣所知,宇文将军,对于这回征辽的前景,一向极不看好,前面的战事中,也只是循规蹈距,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可是这回,这回一听到来护儿直趋平壤城下,宇文述,宇文述就主动请战,陛下,陛下可知这其中原因吗?”
杨广叹了口气:“还不是想要抢这破国擒君的大功,不想被来护儿得了去么。”
段文振点了点头:“这回,这回高句丽坐视辽东城被围攻,本部却不发一兵一卒救援,他们,他们不是没有这个实力,而是积蓄兵力,想要,想要趁我军师老兵疲之时,再与我军决战,所以,所以我军切不可轻功冒进,若是,若是中了敌军的埋伏,只怕,只怕这回陛下的雄心伟业,不得不要中止了。”
杨广的嘴角勾了勾:“朕不信高句丽人有多少埋伏,他们现在都给打到平壤城下了,有什么伏兵也都会使出来,哪还有余力对付宇文述的大军?”
段文振叹道:“陛下,平壤城比辽东城还要坚固,且不说,且不说高句丽是不是诱敌之计,来护儿那一路军马,绝不可能独立攻克平壤,宇文述若是,若是存了急功之心,不再稳扎稳打,而是轻军冒进,陛下,老臣,老臣实在是担心哪。”
杨广沉吟了一下,说道:“那段尚书有何良策不?”
段文振的双眼一亮:“老臣建议,建议陛下给于仲文一道密诏,若是高句丽王高元,或者是大对卢乙支文德来请降,一定要把这两个人给扣留,不能让他们走了,此外,请陛下给于仲文前敌权限,军中之事,要宇文述与于仲文共同商议后决定,于仲文性格沉稳,不会贪功冒进,可弥补宇文述的弱点。”
杨广站起身来,来回踱了几步,摇了摇头:“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朕已经安排了宇文述为前敌大将,又要这样用于仲文牵制他,只怕会误了军机啊。”
段文振剧烈地咳嗽了几声,艰难地说道:“陛下,这次不一样,这次,这次是诸将都想要去抢那灭国之功,如果不能形成制约,让,让宇文述一家独大,他很可能,很可能会以军令形式扔下诸将,自己率轻锐前行,如此一来,几乎,几乎是必中埋伏,只有让,让他和于仲文相互制约,全军稳扎稳打,才有胜机!”
杨广点了点头,老实说,把军队全交给宇文述,他是有点不放心,所以才故意派了于仲文跟着,既然深知兵事的段文振也有此言,那他也没啥好顾虑的了,开口道:“那就准了段尚书的提议,你要说的第二件事呢?”
段文振眼中精芒一闪:“这第二件事,是有关王世充,斛斯政的,陛下切不可让这二人掌兵,参与机要!”(未完待续。)
第一千一百四十六章 最后的忠言(三)
杨广的脸色一变,他知道段文振留到最后说的这件事,一定是至关重要的,但没有想到,他会直接把矛头指向王世充和斛斯政,于是杨广沉声道:“段爱卿,你有什么想说的,就直接说明白吧,朕一定会认真听取你意见的。”
段文振强撑着起了半个身子,斜靠在榻上,神情变得异常严肃,他头上的那病巾被这一动作所牵动,掉到了床边,他也不以为意,正色道:“陛下,先是这斛斯政,此人跟臣同在兵部任职,臣很清楚此人的为人,他是北齐叛臣斛斯椿之后,先帝在时,几次想要提拔他,因为他确有才干,但就是因为他这个叛臣之子的身份,才多次作罢,一直只是让他当一个州长史,郡丞之类的官职,无足轻重,就是不想让此人进入朝堂,掌握机要。”
“但是这个斛斯政,却是不甘就此沉沦,在陛下登基之后,百般运作,走了许多门路,终于谋求到了兵部侍郎的职务,这个职务非常重要,他是兵曹郎,对全国各地的兵马分布,将官调动,都是了如指掌,而且此人在任上的时候,几次插手别的部门的事务,微臣,微臣认为,此人是居心叵测,用心险恶,陛下可千万要明察。”
杨广以前就多次听段文振私下说过斛斯政不可大用,但在段文振重病的这段日子里,随驾出征的斛斯政却是代行这兵部尚书之职,掌握机要,一切事务都打理得井井有条,让他极为满意,以前他还认为是段文振大老粗军汉出身,有些嫉妒文人出身的斛斯政,但这回段文振是临终遗言,刚才连宇文述都弹劾了一把,显然又不象是为了自己谋身,这让他有些拿不定主意。一时沉吟不语。
段文振看到杨广这个样子,也知道他对自己的话一时没有全部接受,叹了口气,说道:“微臣知道陛下会怀疑微臣说这话的动机。以为微臣是嫉妒那斛斯政的才能,可是臣之将死,其言也善,一个死人是没必要跟活人争功抢位的,斛斯政确实有才华。这点微臣从来不否认,但他居心不良,似是有意占据这兵部要职,所图者大,他以前二十年都是流落于各州长史,司马之类的职务,不得重用,临到要致仕的年龄,却突然有了一大笔钱去走门路,让重臣帮他说话。陛下,您,不觉得,不觉得这事很反常吗?”
杨广摇了摇头:“斛斯政是难得的出身北齐故地的人,朕的朝堂之中,不能尽是关陇世家掌握军队,山东大族掌握朝政,必须要以江南武人和北齐文人加以制衡,斛斯政的父亲确实是叛臣,但这不代表他也一样是叛臣。先皇不用他,主要还是屈从于来自关陇世家的压力,朕要当大有为之君,就不能限制人才。现在斛斯政代管兵部之事,一切都打理得很好,如果朕要临时换人,起码也得有个交接的过程,此事朕自会留意,段尚书也勿要多言了。”
段文振叹了口气。他也知道杨广打定了主意的事情,再说也是白费口舌,但仍然忍不住得说道:“陛下,如果你实在舍不得斛斯政的才华,可以让他去礼部,民部,甚至吏部,但兵部实在是机要部门,还请换一个忠诚可靠的人,能力不一定要非常出众,但是必须要可靠才是。”
杨广有些不高兴了,冷冷地说道:“朕已经说过,此事朕会考虑,现在是征战之时,用人之际,至少在这征辽的时候,临时换人,有误了大事的风险,朕就是要换人,也不会在此时更替,朕意已决,卿勿复言!”
段文段只得换了个话题:“那就不说斛斯政的事情,只说,只说那王世充,若是说斛斯政其人贪滑,难以捉摸的话,这个王世充,则更是有可能颠覆我大隋天下的一个家伙,愿陛下早日将之除去,不然,必为国家的祸害。”
杨广的面沉如水,说道:“王世充确实有些歪才,朕当年夺位之事上,他出力颇多,对他,朕还是很了解,也一直是严加防范,但是这些年来,此人心怀坦荡,向朕多次献出良策,朕的身边,多是揣摩圣意的逢迎之人,只有王世充,却能冒死进谏,朕不觉得他是个非除不可的奸臣。段尚书,你莫非掌握了什么他要谋反的证据吗?”
段文振叹了口气:“微臣若是有那证据,早就献与陛下了,但微臣自信这双眼睛不会出错,王世充龙行虎步,狼顾豺声,有人杰之相,绝非居于人下之辈,他之所以对陛下您现在很恭顺,甚至很忠正,就是因为他吃准了陛下也在怀疑他,非要表现得忠正耿直,不能打消陛下的疑虑。”
“而且他富甲天下,尽管没有象不少关陇大将那样有众多的家丁部曲,但是他在各地分店的商团伙计与武装护卫,一夜之间就可以组织出几万人马,而且他手下的众人,从管事魏征到护卫头子单雄信,刘黑闼等人,俱是出色的人才,此等人才,不去出仕为官,却甘愿在他手下当个管事,护卫,陛下不觉得这王世充所图者大吗?”
段文振的这番话,也说中了杨广的心事,他站起身,来回踱起步来,走了好几圈,才停下脚步,沉声道:“段尚书,你说得有些道理,但没有明确的证据,不能擅杀大臣,王世充是为数不多的能直言进谏的人,若是把他杀了,那会绝天下言路的,你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能控制此人,为朕所用吗?”
段文振叹了口气,幽幽地说道:“既然陛下不肯痛下杀手,那也只有对其严加防范,绝对不可让其掌握兵权。斛斯政一介书生,不会行军打仗,可是这王世充却是天下名将,将略过人 ,陛下万万不可授之以兵权,更不可让其领兵独挡一面,如此,则国家幸甚,天下幸甚,此乃臣死前一片肺腑之言,还望陛下采纳。”
杨广很认真地点了点头:“段尚书的话,朕铭记在心!”(未完待续。)
第一千一百四十七章 领粮出征
一天之后,辽东城头,渊太祚看着远处的大批隋军正如蚂蚁搬家一样,开始从自己的营寨中撤离,向着前天刚刚运到,堆积如山的辎重与粮草大营里行进,若有所思,一言不发。
渊盖苏文有些按捺不住了,说道:“父帅,隋军正在撤兵,要不我们开城突击一下,说不定还能打破围困呢。”
渊太祚摇了摇头,一指着面前几里外,仍然是密密麻麻的隋军营寨,说道:“现在不可过于乐观,隋军并没有全撤,只是分出了一部分的兵力,向着南边去了,我看他们是要去进攻平壤城,但即使如此,杨广的御营六合城还在,而且仍然有几十万隋军在围困着我们,这时候出击,且不说十有八九仍然打不过,就算突出去了,对我们也没有任何好处。”
渊盖苏文的嘴角勾了勾:“可正如父帅所说,他们是往南边的平壤城去了,若是平壤城被攻陷,那我们辽东城也只有出降一条路,父帅,虽然大王对我们见死不救,可是我们毕竟是高句丽人,也不能坐视亡国啊。”
渊太祚的嘴角边勾起一丝阴冷的笑意:“儿啊,你放心吧,有乙支文德这个老狐狸在,平壤城绝不可能沦陷,杨广亲临战场,连我们辽东城都无法攻克,平壤城比这里更坚固,守军又是我们的四五倍,这三十万隋军过去,是根本不可能攻下来的。”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说道:“我高句丽现在等于只靠着我们这东部,对抗着隋朝百万大军,其他四部加起来五十多万大军,到现在还是一动不动,他们绝不是在看戏,而是要等到合适的时机,一举击破整个隋军,传我将令。抓紧抢修各处城墙,在城内墙根多挖壕沟地道,防止隋军地穴攻城,接下来大规模的攻城不会有。我们得防着隋军挖地道使阴招!”
李渊的大营之中,粮草辎重堆积如山,十几处临时堆起来的米袋仓库,已经成了小山一样,上万名辎重士兵如同蚂蚁搬家似的。不停地来到这些米山附近,把一袋袋的军粮搬到即将出征的各军大车上,装满了大车的士兵们,四人一组,五人一组,吃力地拉着这些因为装了太多的米,而很难推行的大车,向着营外艰难的行进,而在大营之外,长龙般的军队。唱着军歌,迈着整齐而统一的步伐,正源源不断地分成几道,向着南边前进,人喊马嘶,号角震天,军士们的皮靴踏地的声音,震天动地,十几里外都听得清清楚楚。
李渊和宇文述并肩而立,宇文述一脸得意地看着南征的大军。笑道:“唐国公啊,这回多亏了你能及时带着百万石军粮赶到,要不然,我还凑不出三个月的粮食。去直扑平壤呢。”
李渊的嘴角勾了勾,说道:“许国公(宇文述受封许国公),李某还是请你再考虑一下,等个三五天再出发的好,现在军士们是直接把这些米袋子扛在车上,又加上要运输战具兵器。负担实在是太重了,等个几天,我们把这些米粮做成干粮,让士兵们随身携带,会比现在的情况要好得多,人人带着干粮,比所有东西全压在这几千辆辎重车上,要好得多。”
宇文述摆了摆手:“兵贵神速,那边来护儿已经攻到平壤城下了,高句丽军兵败如山倒,万一给他抢先得手,攻克平壤,那咱们这回就全白忙活了,唐国公,你我都是出身关陇,这回征高句丽,咱们也是为了子孙的爵位谋福利,若是让来护儿这个南蛮子得了头功,以后陛下势必更加重用这些南方武将,我们这些把持了北朝军权长达百年的关陇世家,以后还怎么混呢?”
李渊叹了口气:“许国公,您真的以为高句丽已经无力再战,连平壤都守不住了吗?他们现在只是以辽东一地的军力和我们整个大隋对抗,主力还没有看到呢,放着四五十万大军而一直不出动,所图者大啊,许国公,你这回出击平壤的部队,是我军能不能一举灭掉高句丽的全部希望,还得多多留意敌军的动向才是,万万不可冒进,坏了大事啊。”
宇文述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悦的神色,一闪而没,哈哈一笑,说道:“这点本帅当然能想到,你放心吧,唐国公,我们足有三个月的粮食,会稳扎稳打,步步为营的,还需要你老兄能多多支持,把粮食能源源不断地运送到前线,以供大军之用,老实说,本帅也不觉得来护儿真的可以独立打下平壤,万一他先胜后败,被迫退守海边或者是被消灭,那我军就真的成了孤军,所以本帅也不能指望粮食全要靠他的供应,还是得多指望唐国公的接应才是。”
李渊点了点头:“我这里没有问题,在我出发的时候,已经让留守怀远镇的部下尽快再把第二批的军粮辎重整理好上路了。只是这需要宇文大将军保持后方通道的安全,不然我这里就是存粮百万,也不可能送到前方的,过了鸭绿水之后,山道崎岖难行,也极易被高句丽军的伏兵所切断,所以许国公万万要小心为上,不可攻击太快,后路一定要留足够的军队防守,如此,则大隋幸甚,陛下幸甚。”
宇文述笑道:“唐国公请放心吧,我会让于仲文大将军留守后方,有他在,当可保后路无虞。”
李渊的脸色一变,失声道:“什么,你把于仲文放在后面?”
宇文述的脸上闪过一丝阴冷的神色,点了点头:“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李渊摇了摇头:“许国公啊,我知道你跟于将军现在一直看不对眼,也暗中较劲,但这是国家大事,不可把私人感情轻易地牵扯进去,于仲文足智多谋,又是柱国家族出身的大将,让他做看守后方通道的事情,太屈才了,他也肯定不愿意干的。”
宇文述冷笑道:“我是这回前军总大将,他是我的属下,我要他干啥,他就得干啥!”(未完待续。)
第一千一百四十八章 针锋相对
李渊的嘴角勾了勾,摇了摇头,叹道:“许国公啊,不要意气用事,于将军身为大将,不会接受这种打后卫的任务的,到时候他若是消极怠工,不好好防守后路,只怕是要出大事的。”
宇文述冷冷地说道:“我意已决,于仲文这家伙,几次三番地和我做对,不是我先招惹他的,是他自恃身份家族高贵,看不起我宇文述,若是这回不杀杀他的傲气,我还怎么去号令众将呢?若是这些关陇出身的世家将军们,都觉得本帅镇不住于仲文,到时候抱团起来对我的军令阳奉阴违,那才会真正地坏了大事, 唐国公,我知道你一片好意,但是请勿多言。”
李渊长叹一声,说道:“那我只有祝许国公一切顺利,早日成就大功了。如果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请尽管直说。”
宇文述的那张红脸上绽放起了笑容:“那就托你吉言,我还有军务在身,先行一步,唐国公,珍重。”
宇文述一路走着,不停地想起这回能狠狠地修理一番于仲文,脸上不禁笑开了花,等他走进自己的大帐之中时,各军的主将已经在这里等候多时了,而于仲文的身边则围了不少将领,看起来于仲文的心情很好,谈笑风生,而那些各军总管们,则纷纷说着恭维的话,搞得好像于仲文才是前军的主将似的。
宇文述的脸一下子就沉了下来,干咳了两声,众人一见宇文述进帐,连忙向其行了军礼,回身站在各自的位置。
宇文述冷冷地看了于仲文一眼,于仲文神色自若,站在左首第一个的位置,也不看宇文述,直视前方,似是胸有成竹。
宇文述径直走上了帅位。沉声道:“诸位,我等今天出发,前军要在天黑前渡过鸭绿水,现在本帅宣布各军的行进序列。大家务必要听好。我军兵分三路,昼夜兼行,前军主将由宇文。。。。”
宇文述的话还没说完,于仲文突然开口道:“大帅且慢,本将觉得这个行军方略并不可行。”
宇文述的脸色一沉:“怎么就不可行了?于将军有何高见?”
于仲文抚了抚自己花白的长髯。沉声道:“我军这回渡鸭绿水南下,跟以前在辽东作战不同,辽东之战,敌军各守各城,我军分道攻拔,未遇大战,可是鸭绿水以南,是高句丽的腹地,王都所在,我军虽有三十万大军。但兵力上未必有优势,若是分兵,可能会给敌军各个击破的机会,加上我军这回的目的不是分道攻拔各城,而是直取平壤城,高句丽的主力一定会与我军大战,所以我们要做的,不是分兵,而是集中兵力,各军要紧密相连。步步为营,推进的时候一定要保持足够的呼应才是。”
宇文述冷冷地说道:“于将军,你也是大将了,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集中一路。堆在一起推进,速度会非常缓慢,而且无法因粮于敌,占据足够多的城市,最后就会成为孤军深入,我军就算是分兵而进。每一路也有近十万大军,我大隋的军队装备精良,远非高句丽军可比,就算他们调集主力围攻,各路的数万大军都不是他们几天,一个月就能吃掉的,到时候正好可以吸引他们的主力部队,形成决战,只要在野战中打垮,消灭高句丽的主力部队,那么平壤城自然可以轻松拿下,攻城为下的道理,你不会不知道吧。”
于仲文微微一笑:“宇文将军,当着各位将军的面,咱们也不用绕圈子了,鸭绿水以南,平壤城以北的路,多是山地,你让分兵三路,自己的孙子带兵打头阵,如此一来,其他两路大军绕远,第一个到平壤城下的,一定是你宇文将军的左武卫部队,到时候你可以扔开大家,和来护儿会合,自行打下平壤城,这样你吃肉,我们连点汤都分不到,对不对?”
宇文述的脸色涨得通红,帐中诸将的眼光,齐齐地落到了他的身上,他厉声吼了起来:“于将军,你身为属下,却要如此以小人之心,来度主帅之心腹,你信不信本帅现在就可以以妄议军机之罪来处罚你?”
于仲文“嘿嘿”一笑:“宇文将军,大家都出身关陇,你要吃肉,也得给兄弟们分点汤喝,若不是你这样吃相太难看,我又怎么会当众揭穿你的想法呢?我还听说,你打算让我姓于的单独留在后面,给你看守后路,当个运粮大队长,对不对?”
宇文述哈哈一笑,既然已经撕破了脸,也就无所顾忌了,他大方地承认道:“不错,本帅就是这样安排的,你于将军有什么意见吗?总要有人当后卫的,你于将军不想当,别的将军也不想当,那谁来保证后方道路的顺畅,还有粮道的安全呢?现在我是全军主将,有权力安排任何事情,这可是陛下亲口安排的,你于将军不听,还想抗命不成?”
于仲文冷笑道:“陛下圣明,就是不想让你宇文大将军独断专行,误了军国大事,所以特意下达了一道旨意,宇文将军,你在去唐国公大营的时候,还不知道这道旨意吧。”
宇文述的脸色一变:“什么旨意?”
于仲文清了清嗓子,从怀中拿出一道黄色的绸帛,上前两步,在宇文述面前的帅案上摊开,笑道:“宇文将军,看看吧,圣上有旨,要我于仲文多多参议军机,凡前线军国之事,由宇文述和于仲文二人相商后取得共识才能执行,不必事事回报陛下。”
宇文述的头上冷汗直冒,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杨广就是再笨,也不会不知道前线多头指挥,只会贻误军机的道理,可是这旨意偏偏就是白纸黑字地写在这里,让他无法置疑。“
宇文述看了三遍之后,还是一声长叹,沉声道:“各位总管,将军,今天本帅和于将军还要有军机商议,你们先退下吧。”(未完待续。)
第一千一百四十九章 战功交易
一帐的人很快走了个干干净净,宇文述直勾勾地盯着于仲文,沉声道:“你究竟要怎么样!你我的恩怨,别误了军国大事,不然,陛下是饶不了你的!”
于仲文冷笑道:“宇文述,你现在跟我说军国大事了?刚才打发我们分兵绕道,或者是看守后方的时候,怎么不说军国大事了?难道只有你宇文述的左武卫军队,一路打到平壤城下,破国擒君,才是军国大事?”
宇文述本想发作,但一看到杨广的诏书,又是换了一副笑脸:“嗨,老于,你我都是从晋王府到东宫的故旧了,这么多年的兄弟,我就是抢谁的功,也不会抢你的啊,本来我是想找机会把薛世雄,王仁恭,卫玄这些外人给支开,让他们去吸引高句丽的主力,给我们兄弟创造机会啊,你怎么就不明白我的一片好心哪。你是大将,我还真能让你看后路啊。”
于仲文的嘴角勾了勾,沉声道:“好了,宇文,都不是三岁小孩子,说这些没用,咱们还是好好地谈谈条件吧。”
宇文述的眼睛里,瞳孔猛地一缩:“你要谈什么条件?”
于仲文笑道:“这回去平壤,那可是破国擒君之功,错过这一次,还不知道我们的有生之年会不会有这种功劳,宇文 ,我能理解你不想把这大功相让的动机,但你别忘了,咱们所有参与此次行动的大将,都存了同样的心思,你的吃相太难看,别说我不答应,就是其他人也不答应,到时候你搞得大家都没了积极性,在后面磨洋工,最后你这十万左武卫大军也就真成了孤军深入,会给高句丽大军围攻,你以为你还能独力攻得下平壤城吗?”
宇文述点了点头:“你说的确实也有几分道理。是我考虑不周,于兄,那你有什么好的办法呢?”
于仲文收起了笑容,眼中光芒炯炯。沉声道:“刚才我已经和各路大将们说好了,不搞分兵,就是大军堆在一起,每军相隔十里,逐次前进。”
宇文述睁大了眼睛:“逐次前进?这是什么意思?”
于仲文笑道:“就好比你的左武卫。我的右武卫,薛世雄的左翊卫,王仁恭的右射卫,辛世雄的右候卫,卫玄的左御卫,一共六支部队,你今天排前面,行军百里,然后停下不动,明天开始我的右武卫越过你。到前面,然后停下不动,如此一来,各军轮流当先锋,也轮流当后卫,这样大家都不吃亏,都有建功的可能,自然也不用担心谁心里有气,会出工不出力了。”
宇文述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这样也不好。六支部队里,真正装备精良,有战斗力,训练有素的。只有你,我还有薛世雄的三支部队罢了,象卫玄的那支部队,全是临时征召的农民,也没啥好的装备,正面摆开了打。没准还打不过高句丽人呢,不行不行,我军再怎么说,也要以精兵锐卒开道,这样可以连破强敌,不然前锋战败,全军士气大挫,打不打得到平壤都成问题了。”
于仲文笑着摇了摇头:“宇文兄,这回事情没这么复杂的,我这个轮流进兵的办法,那些人少,装备弱的军队,在前面呆的时间不会太长,你我的两军,加起来就有十五六万人,光走路就占了一半以上时间了,当先锋的时间也跟这差不多,即使前面几支战斗力差的部队碰上高句丽人,我们也可以很快赶上,误不了大事的,我也知道,只有我们三支部队能打,可是你也总得面子上让大家都过得去嘛。”
宇文述咬了咬牙:“别的都还可以,就卫玄那部队,他文官出身,连部曲都没有,真打起来我怕他顶不住,反正这卫玄也不是什么有势力的人,就让他去当后卫,看守粮道好了。其他的部队,就如你所说的,交替前行吧。”
于仲文侧着头想了想,笑道:“好,那就如你所言,卫玄打后卫,其他各军交替前进,不过宇文将军,我可要把丑话说在前面,若是你到时候利用主帅职权,临时变卦,去坑别的部队,那可别怪我老于,翻脸不认人了。”
宇文述笑着伸出了手:“于兄说哪里的话,这回咱们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出了事谁也跑不掉,你我击掌为誓。”
于仲文毫不犹豫地一巴掌拍到了宇文述的手心:“那就一言为定!”
平壤,高句丽的王宫。
浑身上下缠着绷带,满身是血的宋万浩,跪在高元的御座前,不停地哭泣着,这个只剩下了高元,几个侍卫,还有乙支文德,崔男生和高千惠这三个大臣,空气中安静得可怕,连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会清清楚楚,显得宋万浩的哭泣声,格外地明显。
高元看着手中那卷带血的羊皮纸,长叹一声:“宋壮士,真的是苦了你了,孤代表我高句丽全体的子民,谢谢你的努力。”
宋万浩一边哭,一边磕着头:“有大王的这句话,小的就是死也能合眼了,只是,只是我辽东城现在真的是万分紧急,前有隋军攻城,后有杨万春这个叛徒在作乱,还请大王火速发兵,消灭叛军,解救我辽东城之围啊。”
高元点了点头:“宋壮士但且宽心,你先下去休息,孤这就和大臣们商议出兵之事。”
宋万浩再次磕头谢过,在几个侍卫的搀扶下退出,大殿内仍然静得可怕,高元转头看向了一直沉吟不语的三个大臣,说道:“三位爱卿,有何主张?”
崔男生早就忍不住了,高声道:“这还能有啥主张?大王,杨万春这小子已经是明白无误地反了,他今天可以杀渊大人求救的使者,明天就能引隋军来攻打大王,当务之急,是要消灭这小子,不能让他有投奔隋军的机会。我愿率南部精锐,先行平叛,再伺机解救辽东城。”
高千惠摆了摆手:“崔大人,我不同意你的看法,杨万春和渊太祚那是私怨,现在我们还不知道为什么杨万春这么恨渊太祚,甚至劫杀他的使者,不让他求救,但在我看来,杨千寿的死,肯定与此事有关,还是先查明的好,不要逼反了杨万春。”(未完待续。)
第一千一百五十章 高句丽的决断
崔男生的浓眉一挑,大声说道:“逼反?高大人,现在这杨万春已经反了,辽东城给围攻,渊太祚一连派了十几拨使者来求救,全给他杀了。他想干什么?想让隋军攻下辽东城!就算他和渊太祚有再多的过节,现在国难当头,他这样帮着隋军攻陷辽东城,把整个辽东送给隋人,这不是谋反是什么?”
高千惠叹了口气:“崔大人,若说跟渊太祚的关系,我可比你近得多了,跟他还拜了兄弟呢,这回若不是大王和乙支大对卢明令我南下保卫国都,这会儿我很可能已经带着八万骑兵在辽东与隋朝人厮杀了,但现在正是因为国难当头,我们才更应该团结,不能急着下结论,杨万春现在只是阻止渊太祚向大王求救兵,可并没有具体的反行,也没有带着隋军来进攻我高句丽本部,所以我觉得,这其中必然有原因。”
崔男生还想再说,高元却摆了摆手:“好了,崔大人,乙支大对卢是从辽东那里回来的,我们先听听他的看法吧。”
三个人的目光全都投向了一直沉吟不语的乙支文德,乙支文德长叹一声:“我最担心的事情还是成了事实,看起来,留下来在辽河殿后的杨千寿杨城主,是被渊太祚陷害而死的,要不然杨万春不会是现在这个反应。”
高元轻轻地“哦”了一声:“这又是怎么回事?乙支大对卢可从没有跟孤提及啊,有什么隐情吗?”
乙支文德点了点头:“大王明鉴,当时我离开辽河前线的时候,正是隋军要连夜强渡,我军无法抵挡,也只能连夜撤军的时候,渊太祚当时是使了激将法,激得杨千寿率领本城兵法,还有十几个小城城主的兵士留下来殿后,这些是老臣跟陛下汇报过的事情。果然。后来就传来了杨千寿殿后战死,所部军士几乎全军覆没的消息。”
高元点了点头:“乙支大对卢认为是渊太祚故意不去接应,害死的杨千寿?”
乙支文德正色道:“不错,渊太祚在辽东。一向是独立王国,连大王都不放在眼里,作为大王的直属军队,从来不能开进辽东,而渊太祚本人。也从不来平壤城任职,辽东各城,屈服于渊太祚的权势,多数是跟他一样,不奉王令,只有安市城主杨千寿,杨万春父子,可称忠心,一向听从大王的号令,还多次劝渊太祚向大王低头。这就是渊杨二人矛盾的来源。”
高元叹了口气:“这么说来,倒是孤害了杨城主。”
乙支文德摇了摇头:“在老臣离开辽河前线的时候,渊太祚给杨千寿下的令是只有接到了他的命令,才许撤退,要抵挡隋军至少三天以上,而以当时隋军全面强渡的表现来看,三天时间,足以包抄杨千寿的后路了,让杨千寿退兵的命令,捏在渊太祚的手上。若是他存了心要害死杨千寿,那就可以见死不救,甚至不发救兵,我想辽河那里最后的战况。应该也是跟老臣估计的八九不离十,最后杨万春只带了少数部队突围成功,所以他恨极了渊太祚,想要借隋军之手报仇。”
崔男生的嘴角勾了勾:“可是杨万春为什么不直接来找大王鸣冤呢?大王是会为他们杨家主持公道的。”
乙支文德长叹一声:“大王的势力,一向进不了辽东,即使渊太祚做了这件事情。大王也不可能处罚得了他,至少现在处罚不了,要是真的逼急了他,他真的投降隋军,那我们的辽东,就永远地要失去了。”
高元点了点头:“此事确实麻烦,乙支大对卢,你有什么好的解决办法吗?还有,辽东城给这样攻击,还能不能撑得住?”
乙支文德微微一笑:“渊家在辽东经营两百多年,那辽东城修得如铜墙铁壁一般,加上渊太祚的亲卫部队,在辽河一战中没有伤筋动骨,各城听他号令的部队,都已经退入辽东城防守,加上城中的百姓,可战之兵不下二十万,以辽东城的坚固,再撑个一年半载的问题不大。”
崔男生哈哈一笑:“既然如此,隋军顿兵坚城之下,师老兵疲,我们也应该出击,里应外合,一举解辽东城之围,到时候大军进入了辽东,渊太祚想赶也赶不走,再慢慢治他的罪,乙支大人,你觉得这样如何?”
乙支文德摆了摆手:“万万不可,隋军有百万之众,辽东城虽大,但这百万大军不需要全部投入,最多一次攻城时出动二十万人即可,所以现在的隋军,还远远没有到师老兵疲的时候,相反,他们手中还有大量的精锐部队,若是我们此时急着进攻隋军,在辽东城下与隋军决战的话,倒是反过来我军要远征作战,隋军反过来可以以逸待劳了,胜负的天平,只会倒向隋军。”
高千惠点了点头:“我也同意乙支大人的看法,而且那南津浦的隋军,着实讨厌,这些天来不停地袭扰我军监视他们的部队,而我大军一出,他们又会缩回海滩大营,若是我军主力真的北上辽东,他们还真有可能趁虚而入,再攻平壤呢。”
乙支文德咬了咬牙:“现在隋军的指挥,应该是那个该死的王世充,此人狡诈多端,智计百出,可比那个骄横狂妄的来护儿难对付多了,有他在,我们的大军还不能轻易出动。”
高元点了点头:“那乙支大对卢的意思是什么?是不是先强攻隋军海滩大营,消灭掉这支登陆部队,然后再北上辽东呢?”
乙支文德摆了摆手:“不,这正是王世充希望我军做的事情,隋军的大营里还有数万精锐,我们一口吃不下,即使强吃,也会损失惨重,失掉应对隋军南下主力的力量,所以我们现在要做的,是尽可能地吸引隋军的辽东主力南下,让他们远道而来,到平壤城下,这,才是我们跟隋人决战的地点!”
“大王,老臣已有一计,愿意为这个计划,亲身犯险,还请大王赐老臣一道赦免诏书,此计,非杨万春不可!”(未完待续。)
第一千一百五十一章 强渡萨水
五天之后,鸭绿水边,宽阔的江面之上,已经架起了十几道浮桥,隋军的重装步兵,骑兵,辎重兵,正分成了十几道,如同连绵不绝的长龙一般,从这些浮桥上横空而过,人喊马嘶的声音,把这滔滔的江水流声都给掩盖住了,大江两岸,黑压压的隋军正在不断前行,前方过江三十里处,连绵不断的隋军营寨,依稀可见。
宇文述和于仲文并肩而立,站在北岸的一处高坡之上,看着大军的前行,于仲文的神情轻松,轻轻地捋着自己的长髯,而宇文述则是眉头深锁,沉吟不语。
于仲文微微一笑,自从逼得宇文述采取了自己的方案之后,他的心情就很不错,这些天都是欢声笑语不断,看着一脸愁容的宇文述,于仲文笑道:“怎么了,宇文大帅,我军顺利地渡过鸭绿水,可是你看起来好像一点也不开心啊。”
宇文述长叹一声:“这个速度,实在是太慢了,兵贵神速,来护儿那里不知道有没有打下平壤,别弄得我们大军到了,却看到来护儿已经在平壤城头,那可就是闹了大笑话了!”
于仲文摇了摇头:“你我都清楚,这个可能性几乎不存在,来护儿带的是江淮步兵,并不是关中精锐,战斗力和装备比起高句丽的御林军,并没有什么优势,上次他也只不过击败了高句丽的一支部队而已,那些北部骑兵,还有守城的精锐都没出动呢,要是来护儿真的有独自拿下平壤的本事,也不用借着报捷的名义,实际上要求援军了。”
宇文述的眉头舒缓了一些,这些天来,这个问题折磨得他日夜不能安枕,于仲文的话让他安心了不少,说道:“但即使不管来护儿,我军的行进速度也着实太慢了。都五天了,还没有渡过鸭绿水,本帅担心这样下去,会贻误战机的。”
于仲文微微一笑。一指着桥上那些吭哧吭哧往前运的大车,这些大车往往要十几个人前拖后来,上面堆得满满当当的军粮和兵器,铠甲,所过之处。压得浮桥都要下沉,几乎桥而与江面持平。
“宇文大帅,看到了吗,主要就是这些大车实在难以通过,搭浮桥时就花了三天时间,就是因为这些车子麻烦,太重。现在军队和步兵差不多都过去了,但是这些辎重部队,却是拖在了后面。”
宇文述的眼中冷芒一闪:“我军有八千辆这样的大车,照这个速度。只怕再有八天也过不了这鸭绿水,一道没有敌军防守的江水就要耽误这么长时间,再往前还有几百里的山地,还要过萨水,以这个行军速度,三个月也到不了平壤。”
于仲文脸上的笑容也在慢慢地消失,他叹了口气:“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我军总不可能不带辎重粮草,让军士们饿着肚子前进,宇文将军。你也知道,来护儿现在能不能在平壤站住脚,还是未知数,我之所以提了那个步步为营。稳扎稳打的方案,也是怕来护儿的粮草指望不上,我军还是得立足于自己才是。”
宇文述摇了摇头:“不行,立足于自己没错,但这样太慢了,要是走山路的话。这些大车更是会拖累全军,我们不能让大军等这些车子,于将军,你看我军轻装前进,精兵只带一月干粮,走在前面,如何?”
于仲文的嘴角勾了勾:“这样不太好,谁都想抢这个头功,要是让大部队慢行或者是原地等辎重车,只派精兵前行,那大家都不会服气的,再说了孤军深入,风险很大,这些大车上带的可不止是粮食,还有甲胄兵器盾牌和弓箭,总不能让士卒平时行军时就穿着盔甲吧,那样对体力的消耗太大了。”
宇文述咬了咬牙:“那就不要大车了,每个人自带装备,再带两个月的干粮,也不用轮替,而是强行军,一个月内,打到平壤城下!”
于仲文睁大了眼睛:“自带干粮和装备?宇文大帅,这样每个士兵要负担至少一两百斤重的东西,你确定他们能拿得动?”
宇文述的眼中光芒闪闪:“骑兵多拿点,步兵少拿点,大不了骑兵下马,用马来背辎重,这样也比等大车要快得多。”
于仲文一边摸着胡子,一边边想边说道:“这个办法,听起来倒是不错。只是,那些军士会不会怕重,把粮食给遗弃了呢?”
宇文述哈哈一笑:“对啊,我以前怎么没有想到呢,其实粮食这东西,越吃越少,一开始会重,后面就越来越轻了,咱们再加一道严令,士卒有遗弃军粮者,皆斩!这样士兵们就不会因为怕重,而丢弃粮食了。”
于仲文点了点头,其实在他的内心深处,也是希望能早点打到平壤城,宇文述的这个办法听起来不错,也没有什么可以指责的地方,他说道:“好,那我派我的亲兵部曲,去各军监督,发现有乱丢军粮的,就按军法从事。”
宇文述笑着拍了拍于仲文的肩膀:“于兄,这回咱们就共同携手,齐心合力,做一番事业吧,我有预感,我们一定会青史留名的。”
五天之后,高句丽本部北方,山区。
一眼望不见尽头的隋军长龙,在向前行进着,已是夜晚,隋军的士兵们都手持着火把,每个人的身上都背着至少一个米袋子,还有全副的铠甲,战具,甚至是打了包的帐蓬,这足有一百斤的重量,把隋军的士兵们压得腰都直不起来,一脚深一脚浅地,在这片新踩出来的山道上艰难前行,所有的人都哀声叹气,一边走路一边咒骂着让他们背这么重东西的军官。
一阵急促的锣响,这是休息的信号,苦不堪言的隋军士兵们,如逢大赦,纷纷丢下了背上小山般重的负载,一个个躺倒在大路两边,连起来喝水都不愿意了。
司马德堪骑着马,在十几个亲兵的簇拥下,在一处小树林里休息,满脸是汗的他,解开了领口的盔甲,找了一块大石头,一屁股就坐了下来。
几个亲兵押着两个五花大绑的士兵,走了过来:“将军,这两个小子偷埋军粮,怎么处置?”(未完待续。)
第一千一百五十二章 遗弃军粮
司马德堪懒洋洋地靠在身后的大树上,连起身也懒得起来了,这几天下来,他已经看多了这种事情,直接摆了摆手:“这点小事也来麻烦本将吗?大帅有军令,遗弃粮食者皆斩,把这两个家伙的脑袋砍了,挂在道边,以儆效尤。”
那两个小兵一听,吓得跪倒在地,不住地磕头:“将军饶命啊,将军饶命啊,小的们实在是背不动了,才会偷埋点粮食,大家都这么干啊,要杀,也应该一起杀才是,不应该只杀我们啊!”
司马德堪坐起了身子,冷笑道:“别人没给查到,就只有你们两个给抓到了,小子,自认倒霉吧,本将没精力,也没兴趣去一个个查士兵的行囊,但你们偷埋粮食,是给抓了个现行,大帅的军令如山,本将也救不了你们,好好上路吧。”
那两个小兵眼见求情无用,干脆破口大骂起来,说什么凭什么你们这些当将当官的不背粮食,却要军士们一人背两石多的重量,不得好死云云。
司马德堪这几天也是听多了这样的抱怨,懒得说什么,直接摆了摆手,执法的军士们连拖带拽地把这两个小兵给拖进了林子里,须臾之后,两声惨叫声传来,整个世界都清净了。
裴虔通在十几个随从的护卫下,也骑马经过,看到躺在大石之上的司马德堪,他的嘴角勾了勾,跳了下战马,林中正好奔出了那几个卫士,把两个血淋淋的首级插在木杆之上,固定于道边,如果眼神很好的话,可以看到这一路之上的路边,隔三差五的就会有这种首级放在路边,一个个面目狰狞,死不瞑目。
裴虔通叹了口气,也坐到了司马德堪的身边:“司马,你这里埋粮食的人也多吗?”
司马德堪仍然是半躺着。一点起来的意思也没有,声音也是慵懒得很:“废话,哪个部队里没有这样的人,现在已经快成传染病了。只要不直接盯着这些兵,他们一转身就会埋粮食,战甲武器不敢遗失,只有那又沉又重的粮食,可以埋在道边。运气好就看不出来。”
裴虔通皱了皱眉头:“这种事情普遍了以后,很伤军心士气啊,现在杀人也阻止不了,司马,你有什么好的办法吗?”
司马德堪嘟囔道:“有个屁的好办法,上头下了这种狗屎不通的命令,要换了大帅他们,让他背个两百斤行军试试?都是爹生妈养,血肉之躯,谁受得了这苦。”
说到这里。司马德堪直起了身子,看着那几个还在忙活着插人头桩的士兵,压低了声音:“要不是于仲文的这些狗腿子在这里盯着,我他娘的才不愿意管这些屁事呢,反正这些兵自己不用背东西,就专门杀老子的人,再这么下去,只怕没见到高句丽人,自己的兵就要哗变了。”
裴虔通连忙捂住了司马德堪的嘴:“司马,小心说话。给听到了可不得了。”
司马德堪恨恨地拉下了裴虔通的手:“听到就听到,爱杂杂地。老子的兵,可以给打死,不能给自己人这么欺负。”
裴虔通叹了口气:“行了。司马,知道你心里有气,我还不是一样么?本来咱们在骁果里呆的好好的,却给宇文述抓了差,最后他没事,咱们倒是给踢到这左武卫来了。你说,咱这次远赴辽东,不就是想立个功,以后好回骁果嘛。现在这些事情,忍忍也就算了,反正这些兵也不是咱们的兄弟,人各有命吧。”
司马德堪骂骂咧咧地起了身:“打仗时不还得靠这些兵拼命,都累成这副熊样了,还打个毛的仗,你说这会儿要是碰到高句丽军,还能打吗?”
一声急促的锣声响起,远远地传了过来,紧接着,队中有人也跟着打起了锣,传向了更前方,黑夜之中,响成了一片。
司马德堪摇了摇头,伸了个懒腰:“好了,不管怎么说,总得上路啦,老裴,这从鸭绿水到平壤的路还没一半,粮食却差不多给当兵的吃光扔光了,以后兄弟们怎么办,啃泥么?”
裴虔通笑着上了马:“反正这是宇文大帅和于大将军他们操心的事情,咱们只要听命行事就行啦。走,咱们边骑边聊。”
随着二人和几十个护卫的马蹄声渐行渐远,那些在大道两边休息的隋军,不情愿地起了身,在各自队正与旅帅们的催促和拳打脚踢下,重新背上了小山一样的负载,再度前行,黑暗的树林里,半人高的草丛中,两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却是死死地盯着这长长的隋军队列,其中一人乃是杨万春,另一人,方面大耳,及胸长髯,可不正是乙支文德?
杨万春压低了声音,说道:“大对卢,隋军看起来已经粮尽,至少他们随身的米粮都差不多了,要不要我带着弟兄们,去袭击他们从鸭绿水到这里的粮道,只要断了他们后面的补给,那这几十万隋军,一定会不战而溃的。”
乙支文德微微一笑:“怎么,杨城主这么快就想着将功赎罪了?”
杨万春的脸上闪过一丝愧色:“小侄鲁莽,意气用事,险些误了国家大事,若不是乙支大人为小侄在大王面前美言,赦免了小侄的罪过,小侄,小侄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有家难回,有国难投,那和孤魂野鬼有啥区别?小侄的这条命都是乙支大人的,只要能让您打赢,小侄就是死一百次,也在所不惜。”
乙支文德摇了摇头:“情况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好,隋军轻功冒进,居然为了扔下辎重,让士兵们步行扛粮食,现在他们已是饥兵,疲兵,若是我们这时候出击,必可大胜。”
杨万春的脸上闪过一丝兴奋:“那小侄愿意为前部先锋。”
乙支文德的眼中杀机一现:“现在若是我们攻击,他们会被击溃,但不会给全歼,若是你攻击他们后方粮道,隋军倒是会觉得有危险,反而会降低速度,回头派兵保障粮道通畅,又缩回去了,这两种情况,都不是我要的。”
说到这里,乙支文德的表情变得异常可怕,连杨万春也是背上寒毛一竖,只听乙支文德低沉的声音中带了强烈的杀气:“我所要的,是这三十万隋军,片甲不还!”(未完待续。)
第一千一百五十三章 海滩军议
南津浦,海滩大营。
中军帐中,来护儿的肩膀上缠着厚厚的伤带,披了一身皮甲,右肩的重伤让他无法再穿那沉重的明光大将铠,在床上躺了十天之后,他还是挣扎着起身,经过了一个月左右的恢复,他也终于可以重新主持军务了。
帐内的众将,对着面前摆的一个巨大的沙盘,不停地议论着,王世充看着那沙盘上平壤城北方的大片山地,眉头深锁,一言不发。
来护儿看着王世充,说道:“王将军,别的将军们都在看平壤城和海滩到平壤城之间的那片密林,只有你在看别的地方,你有什么新的想法吗?”
王世充抬起了头,神情严肃:“这几天高句丽军的调动不太正常,监视我军的大营里,又进驻了三万军队,我觉得他们的主力,象是要有所动作了。”
徐盖笑道:“王将军,你的意思是说,高句丽人准备对我们动手了吗?那可是好事,我们这一个多月来加固了海滩大营,现在可谓是固若金汤,高句丽人想来强攻,那就是把尸体堆满这几十里的海滩,也不可能成功的。”
周法尚的脸色严肃,说道:“可他们毕竟人多,真要是不惜死个十几万人,还是可以攻下来,这里海滩毕竟土质松软,不能在这沙滩上筑城,实在不行的话,我军还要考虑紧急撤往海上的船队。”
来嶷笑道:“周副帅,我们这些天已经把大部分的军粮辎重都搬回到船队上了,现在船队就停在海滩上,大军要是想撤,一天就可以上船走完,这点不用担心,只是就这样走了,实在不甘心啊,若是有后援再到,我们还是可以继续突破高句丽军的防守。再攻平壤的。”
一直没有说话的王世充缓缓地说道:“只怕我们的后援,已经快要到了。”
众人全都双眼发亮,来护儿急着问道:“王将军,我们的后援在哪里?本帅怎么不知道呢?还是你有密旨。知道此事?”
王世充叹了口气:“后援不是从海上方向来的,而是从北边,辽东,想必这会儿大军已经南下了,要不然高句丽军也不会有如此的动作。”
此言一出。众人都相对愕然,良久,来护儿才说道:“王将军,你有什么证据,或者是有什么消息,能知道北方我军的主力南下呢?何人为将,有多少兵力?”
王世充正色道:“证据?证据就是高句丽军增兵林前大营,他们绝不是为了攻击 ,如果他们真的有心要吃掉我们,就会在刚刚在平壤城伏击我军。气势最盛的时候,一鼓作气攻击这里了,但他们却选择了与我军对峙,而且林前大营里,始终只有三四万人,我曾经夜袭过两次,他们也只是紧守营寨,闭门不出,也没有在附近发现有任何伏兵。”
来弘勾了勾嘴角,说道:“那他们这回增兵了林间大营。就不可能是想加强兵力,一举吃掉我们吗?也许高句丽从别处又调来了援军,现在有这个实力了呢。”
王世充摇了摇头:“我们分析过许多次,要吃掉我们海滩这里的八万大军。没有三十万军队是不可能的,就靠着现在增兵了几万人,根本不够攻击的,唯一的作用就是摆出一副大兵压境的姿态,以绝了我军攻击平壤的想法,而他们真正的主力。必然是向北迎击南下的我军主力了。”
众将听得连连点头,尤其是那些久经沙场的大将们,更是知道王世充的分析非常在理,是唯一合理的解释,来护儿开口道:“王将军,那依你看,我军南下的主力是何等的规模,与高句丽军交战,胜算几何?”
王世充皱了皱眉头,说道:“从我离开辽东前线,到现在也不过三个月左右的时间,三个月时间,只怕不太可能打下坚固的辽东城,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现在大军应该正在围攻辽东城,是前线的大将,如宇文大将军,于大将军,听到了我们第一封塘报,说是大胜高句丽军,阵斩高建,直逼平壤后,有点坐不住了,这才留兵围攻辽东城,而自率主力南下。”
此言一出,众人默然,大家都知道这样坚城在身后未拔,而以主力深入敌腹地乃是兵家大忌,但王世充的分析,又是丝丝入扣,没有一点不合理的地方。
来渊还是有些不服气,开口道:“也许是我军在辽河大胜之后,一路势如破竹,一举攻破了辽东城呢,王将军怎么没考虑这种可能呢?”
王世充微微一笑,摇了摇头:“如果辽东城真的危急的话,高句丽云集平壤一带的主力早就会去救了,他们一直不出动,说明那里的形势还可以,不需要出动大军,不然辽东一失,高句丽再想夺回来就困难了,他们辽东军的实力,我亲眼见过,在辽河一带临时的营寨里,两万军队可以足足对抗我百万大军长达十天左右,这战斗力要强过我们曾经打垮的高建所部,那辽东城更是渊家经营多年的坚固城池,城高池深,兵精粮足,别说三个月,就是一年时间,也未必攻得下。”
来护儿点了点头:“王将军说得有道理,从时间上算,正好也差不多是我们的前一封塘报到了辽东后,那边才会有所行动。王将军,高句丽军的迎击,在你看来胜算如何?”
王世充叹了口气:“他们是两天前才增兵林前大营的,也就是说,他们的主力也刚刚开拔,这个行军的时间,差不多是要等我军渡过鸭绿水,穿越几百里的山地后,在山南边,萨水以北的平原地区迎击,放着山川之险而不守,却要等我军出山后决战,来大帅,我看高句丽人的胃口大得很,要的不是击退或者是阻挡住我军主力,而是,而是想一口全吃掉啊!”
随着王世充的话离了口,整个帐内变得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吃惊地张大了嘴,这个想法太宏大,太有挑战性,以至于几乎无人敢相信。(未完待续。)
第一千一百五十四章 反守为攻
周法尚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勾了勾嘴角:“王将军,你可能太高估了高句丽人的能力了吧,就算他们手头有三四十万大军,但我军的辽东主力,都是全国的精锐,又有大将挂帅,不至于走个几百里山路,就失去战斗力吧,就算我们这江淮步兵,漂洋过海,又中了贼人的奸计,精锐尽丧,他们也没办法一口吃掉咱们啊。”
王世充的眼中绿茫一闪,冷冷地说道:“我军的情况不一样,虽然兵败平壤,但士气尚在,补给充足,后路无虞,是以军心安定,众志成城。将有必死之心,士无偷生之念,是高句丽没法一口吃掉的。”
“但从辽东南下的部队,如果是为了争功,那势必急躁,高句丽北方的山区崎岖难行,后勤补给会出大问题,以骄傲急躁之将,去赶着疲惫饥饿的士兵向前,深入高句丽的腹地,一旦失败,后路断绝,那是真的可能全军崩溃,然后被追杀殆尽的!”
来护儿的面沉如水,在经历了平壤的惨败之后,原本不把高句丽军放在眼里的他,也正视起这个顽强的对手了,更何况王世充的分析有理有据,无可辩驳,他沉吟了一下,说道:“王将军,那按你的说法,我军应该如何行动,才能有效地策应南下的大军,打破高句丽人的计划呢?”
王世充沉声道:“高句丽人不想让我们做的,我们就一定要去做,他们现在留下六万多人守在林前大营里,就是想作出一副大兵压境的样子,逼得我军不敢再主动出击,威胁他们侧后,我们偏偏要反其道而行之,打垮当面之敌,然后直扑平壤,逼乙支文德的主力至少要部分回援。”
徐盖冷冷地说道:“兵者。诡道也,没准高句丽人就是故意布这么一个局,诱我军离开有坚固设防的大营,主动出击。然后他们在林中埋伏重兵,断我后路,四下抄击,则可以一举消灭我军的部队,这样他们才能完全腾出手去。进攻我军南下的主力大军,要是真的为了牵制我军,那这六万人不要放在林中大营,放在平壤防守,不是更好吗?”
王世充点了点头:“徐将军所说的,也不无可能,但是现在我军没有任何消息接到,我相信我王世充的判断不会有错,兵法无非是弱者示强,强者示弱。敌军现在主动求变,我这一天多来也是多派探子侦查,林中并没有大批的高句丽伏兵,可谓安全,平壤毕竟是王都,上次已经用过了一次诱敌之计,这回不会再用,与其让王都受战火之灾,不如主动前出,把战事控制在海滩这里。我认为这样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徐盖冷笑道:“就因为你的这个推断,就让全军都把命给赌上?王将军,你是拿八万大军的生命在开玩笑!”
来护儿也点了点头:“王将军,你这样的提案确实冒险。万一高句丽设下伏兵,那我们可就危险了,我们在这里,至少还可以一直牵制住高句丽的大军,但若是给诱出去消灭掉,那高句丽就可以用全部力量对付我军主力了。甚至现在就可以出兵辽东。”
王世充叹了口气:“前一阵来大帅在受伤的时候,周副帅曾经把末将从齐郡带来的两万兵马划归末将指挥,让末将专门从事袭扰敌军的事情,这回末将也希望能以这两万人马出战,末将有信心,一举击破敌军当面的大寨。”
来护儿的神色微微一变,勾了勾嘴角:“王将军,你真的觉得只靠你的两万军士,就能击败对面的六万高句丽大军吗?侦察显示,他们可不是临时征召的农民军,而是装备不错,战斗力很强的高句丽正规军。一半以上的部队,都穿了我军战死士兵的铁甲,可不是高建的那些手下啊。”
王世充点了点头:“我知道,所以我需要我的两万人马全部出动,敌军显然也是得到了命令,只守不攻,所以一定会有所懈怠,我军只要抓住机会,出其不意,那一定可以将他们击败,这一点,末将有充分的信心!”
来护儿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可你毕竟只有两万人,他们可是六万主力,驻扎在有坚固防守的大营里,而且这一个月来,那座林前大营,也是得到了加固,营前有深壕,拒马,箭楼,布置的也是井井有条,暗藏杀机,你这两万人,如果勉强攻击,只怕不会有效果。”
王世充微微一笑:“末将只需要这两万人出战即可,这样大军主力尚在,即使我军战败,甚至全军覆没,也不会有大的损失,仍然可以守住海滩大营,来元帅,末将知道分寸,还请您能支持。”
来护儿沉吟了一下,问道:“你若是打垮了敌军,又准备有什么动作?”
王世充笑道:“若是末将有幸一举击溃了敌军,那就需要大帅作好准备,以大军继进,然后主力部队以我军为先导,直趋平壤城下,作出一副要强攻平壤城的架式,逼高句丽军主力回援。”
来护儿仔细想了想,说道:“好,本帅同意你的计划,不过王将军,本帅提醒你一句,现在每一个士兵对我军都很重要,即使是你这两万人,也是我军的三分之一以上的战斗力,万万不可勉强行事,更要以本帅的贪功冒进为戒,不可轻敌啊!”
王世充点了点头,笑道:“来大帅的嘱咐,末将都清楚了,对了,来大帅,末将还有一个不情之请,希望你能批准。”
来护儿微微一愣,暗道这王世充怎么这么麻烦,有话不一次说完,着实讨厌,但仍然说道:“有什么事情,但请直说。”
王世充笑着看了一眼徐盖,说道:“这次的进攻,末将希望徐将军的部队能临时配属给末将,末将有重要的事情,需要他们做,也只有他们才能胜任。”
来护儿心里松了一口气,徐盖的兵,本就是天上掉下来的,他并不可惜,哈哈一笑,大手一挥:“准了!”(未完待续。)
第一千一百五十五章 徐盖的任务
三个时辰后,天已经黑了下来,王世充的帅帐之中,徐盖满脸怒气地盯着他,二人相对而坐,面前都摆着酒肉,可是徐盖的牙齿,却是紧紧地咬着,那咯嘣咯嘣的声音,倒是象在啃食王世充。
王世充微微一笑,自顾自地端起一碗酒,一饮而尽:“怎么了,徐兄,这次你我可以联手行事,不满意吗?”
徐盖终于忍不住了,低吼道:“满意你奶奶个熊,你自己要去送死我不拦着,可你为啥要拉上我?”
王世充神色自若地又给自己倒了一碗酒,端到嘴边,轻轻地用鼻子嗅了嗅,笑道:“好洒,这齐鲁之地的孔府家酒,喝了让人想家,徐先生乃是文人出身,就不想尝尝吗?”
徐盖气得一拍面前的小案,酒碗里的酒溅得满案都是:“尝个屁尝,姓王的,今天你不把话说清楚,我跟你没完!”
王世充轻轻地叹了口气,放下了手中的酒碗,平静地看着徐盖:“徐先生为什么就这么认定了,我的出击是送死呢?”
徐盖恨恨地说道:“两万人去攻击敌军有坚固设防的六万人大营,他们的装备又不比你差,这不是送命是什么?王世充,我一向以为你满肚子都是花花肠子,这回你是鬼上身了吗?要这样出风头不要命?”
王世充微微一笑,摇了摇头:“敌军虽众,但是只守不攻,时间一长,未免会懈怠,再说我自然有的是办法,能一举破敌,徐先生,你手下虽然只有两千人,但我没记错的话,多是从长白山上下来的那些变民部队,穿山越岭,如履平地。对吧。”
徐盖的心中一动,脸上怒气稍消,却换上了一副狐疑的表情,上下打量起王世充来:“你又打的什么心思?我的人是精于山地丛林作战。但高句丽军连营数十里,我们根本无法穿越他们的营地,进到林中,再说了,高句丽军在林中必有埋伏。我可不会让我的弟兄们进林送死。”
王世充收起了笑容,正色道:“你说对了,我确实是要你们,进入到那密林之中潜伏,但不是穿越营寨,而是伺机混过去。”
徐盖睁大了眼睛:“你开什么玩笑,营寨在那里,怎么可能混得过去?”
王世充笑道:“我早已经在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秘密派人挖了一条地道,直穿高句丽营地的后方。你的三千手下,只要一个晚上就可以混过去,进入到密林深处。”
徐盖长舒一口气:“怪不得你有办法侦查那林中之事,我还以为你是从天上飞过去的呢,原来你早已经挖好地道了。”
说到这里,徐盖的眉头一皱:“可你若是有地道,为什么不自己过去,找我做什么?我的手下是善于在林间作战,但你要是以为三千人就可以从背后攻破敌营,那是做梦!”
王世充笑着摇了摇头:“我可没让你作战。我只是要你的这些人,分批地趁乱混进高句丽的各营各寨附近潜伏,我的人已经摸清楚了敌军的巡逻路线与规律,甚至还清楚高句丽营中每天的口令。你只要带着手下穿着高句丽的军服,大摇大摆地走入营地都没有问题。”
徐盖沉声道:“混进去后又能如何?敌军六万之众,我军才不到三千,成不了什么事的,这又不是攻击城池,而是几十里的大寨。”
王世充笑道:“徐先生啊。你是根本没去注意这一带的水文地形,现在是快七月天,天气炎热,高句丽兵为了贪图荫凉,所以大营靠近树林,想要在树荫中乘凉,可是他们又怕我军火攻,所以在营寨的正面深沟长壕,又多布灭火之物,加上这个天不刮西风,所以我军无法在正面用火攻之计。”
徐盖冷笑道:“这个我也早就看出来了,又何需你多言,你是不是想让我混进军营里放火?我告诉你,这是做梦,就是我带了引火之物,也无法混进高句丽的营地,更不可能全线放火了。”
王世充摇了摇头:“平时是不行,但是在四更天可以,徐先生,你可知道,这高句丽军营一带,每天四更天时就会起大雾,一直会持续到五更左右呢?”
徐盖对这个倒是不清楚,微微一愣,说道:“那又如何?你想在这段时间内火攻敌军?”
王世充笑着摇了摇头:“不,我不需要,密林之中,没有大风,即使火攻,也无法竟其功,若是风势吹向我军,那就麻烦了,我需要你们在我军趁机进攻的时候,从背后袭击在前方值守的敌方军士,打开寨门,放我军入内!”
徐盖睁大了眼睛:“这怎么可能做得到呢?我的手下都不会说高句丽话,给人撞到,那可怎么办?”
王世充笑道:“不需要你们有多少人进入寨子,徐先生只需要带百十来个机灵之人,化作巡逻军士,碰到巡逻敌军就说当夜的口令便是,只要摸到营寨的前方,趁我军鼓噪进攻之时,你们动手杀掉某个寨子的值守营门的士兵,就可以打开寨门,放我军入内了。”
徐盖的眼中仍然是充满了疑虑:“就算让你摸进一个寨子,又能如何?你的人太少,高句丽人就是就地反击,也能把你赶出去。”
王世充的眼中绿芒一闪:“别忘了,那天可是天降大雾,五步以内,难辩人形,我自己的部队当然很难消灭高句丽人,可是要是他们自相残杀,那可就会省我们很多事了,徐先生,这回可愿助我了呢?”
徐盖听得瞠目结舌,半晌无语,久久,才叹了口气:“你这家伙,实在是一肚子的坏水,这都能给你想得到。只是如此行事的话,我只要带着百余名手下过去就是,为何要我三千人都潜伏过去呢?”
王世充微微一笑:“除了要你开门外,我也需要你这三千善于林中作战的老贼们,趁乱大杀溃逃的高句丽败兵啊,我可不想有多少人逃回平壤守城呢。”(未完待续。)
第一千一百五十六章 夜袭
五天之后,高句丽林前大营,中军帐。
崔男生今天睡得格外的早,自从乙支文德率了大军北上之后,就把这看守林前大营的重任交给了他,还能他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只守不攻,千万不要出击,而且一定要作好防守,尤其是要防火。
崔男生也是在南部与百济,新罗交手多年的宿将了,应付这种事情,自是驾轻就熟,一边率了三万本部精锐入驻,一边把所用来扎营立栅的木桩都涂抹上了湿泥,以防敌军的火攻,本来按着他的性子,有这等实力,早就摆开阵势与隋军大战一场了,可是明乙支文德的严令在此,为了不给整个战争的胜负造成任何的不利因素,他还是忍住了。
只是这种日子过得实在是让人郁闷,眼看着高千惠和乙支文德一起率主力北上,与隋军的主力决战,而自己则在这里只能以偏师守卫大营,这让从来都是独当一面的崔男生心中苦闷,连日来,每天便是喝酒吃肉。
可是这些该死的隋军仿佛也察觉到了什么,从四天前开始,每天夜间都是派出数千人,在营寨前敲锣打鼓,虚张声势,由于高句丽军的守备作得很好,营前的壕沟挖得足有一丈宽,加上日夜有人值守前营,隋军若是喊声接近,便以弓箭乱射之,生生将之逼退。
几天下来,看起来隋军也是每天例行公事了,几乎是准时地三更出动,吼到五更过后天边拂晓之时,才会退出,崔男生知道这是兵法中的疲兵之计,以少量的人让你全营都睡不安稳,着实讨厌,于是他从今天开始下令,部队轮流休息,以布条棉絮塞住耳朵,每营帐中留一人值守。若有异动,则前营士兵鸣锣示警,而这个留守的哨兵则踢醒所有睡觉的士兵起来防守。
崔男生今天晚上又喝了不少酒,这些天他要烦心的事太多了。不借着这酒劲,很难安稳入睡,更不要说在这些该死的隋军的锣鼓骚扰下了,他也早早地安排了亲兵护卫,一有变故。马上叫醒他。
已是四更天,营寨之外的隋军,锣鼓声开始变得有气无力起来,喊杀声也远没有前几天响亮,崔男生突然坐直了身子,他刚才做了一个恶梦,梦见在战场上,自己浑身是血,被几十个隋军团团围住,为首的一个隋将狞笑着举起了大刀。正当大刀落下之时,他醒了,满身都是汗水,脑袋却是因为喝了太多的酒而变得异常地发沉,他的左眼皮直跳,这样的感觉,实在是糟透了。
崔男生厉声叫道:“来人哪,来人哪!”
两个亲卫兵跑了进来,对着崔男生行礼道:“将军,我等在此。有何吩咐?”
崔男生竖起耳朵,仔细地听了听外面隋军的喊杀声,片刻之后,他扭头看了一眼帐中的沙漏。已是四更过后,他站起了身子,沉声道:“给本帅披甲,今天隋军的喧嚣之声,怎么这么轻?本帅觉得有些不对劲,要出营巡视一番。”
两个亲卫兵开始手忙脚乱地给崔男生套上全副铠甲。这一身两当铠是从月前在平壤城内战死的一个隋军大将身上剥下来的,那人是给崔男生亲自一箭射穿了面门,就是想要保住他身上这身又漂亮又坚固的明光大铠不要被箭射穿。事后乙支文德曾经劝阻过崔男生,说给自己亲手杀之死人身上的战甲,穿之不祥,而一向不信鬼神的崔男生却只当耳边风。
一个亲卫兵说道:“大帅,许是那些隋军,天天夜里不能睡觉,要过来这样闹,自己也受不了了吧。”
崔男生的嘴角勾了勾,沉声道:“不对,隋军也有数万兵力,完全可以让人轮换着来行这疲兵之计,怎么这么快就自己累了呢?这其中有诈,现在外面还是白雾弥漫吗?”
另一个亲卫说道:“是的,小的就是住在这南津浦一带的猎人,整个夏天,都差不多是这样。现在帐外看不见五步之外的距离,前面守箭楼的弟兄们都打起了火把,也照不见十步之外,隋军更是不辨东西南北,不可能进攻的。”
崔男生没有说话,快步地走出了帐外,只见外面一片白茫茫的景色,在伸手不见五指的这片雾色之中,外面到处是星星点点的火把,不停地是营中口令在交替响起,那是他在今天傍晚时分亲自下达的:平壤柳酒。
崔男生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这样的防备要继续,本帅今天要回去再休息一会儿,你们在外面给本帅看好了,若是隋军入侵,你们千万要来叫醒本帅。”
两个亲卫齐声应是,听着崔男生的脚步声转回到了帐内,左边那个亲卫看着右边那个中等个子,面容黝黑的同伴,奇道:“兄弟,今天不应该是老武来值守吗?俺以前怎么没见过你啊?”
黑脸亲卫转过头,笑了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老武今天肚子疼,要俺来帮他代个岗,俺叫刘黑闼,跟他老乡,哦,对了,顺才哥,俺这里有些平壤柳酒,你喝不?”
崔男生回到营帐之中,他没有脱下盔甲,而是和甲而睡,今天不知怎么,他总是感觉不太对劲,好不容易才合上了眼,没多久,正处在迷糊间,突然听到外面杀声大作,兵刃相交的声音响彻了整个营地之间,崔男生条件反射似地蹦了起来,一把抄起床边兵器架上的那把长柄大刀,直接冲出了营帐,只见外面雾色依旧,但火光冲天,杀声震地,崔男生沉声道:“究竟怎么回事?”
门口的守卫只剩下了那个黝黑面容的刘黑闼了,那个一直跟着崔男生的顺才,已经不知所踪,刘黑闼急道:“大帅,敌军象是已经攻进了营里,各寨现在都在厮杀呢,顺才已经前去打探消息了,说是马上要回报给您。”
崔男生急得一跺脚,吼道:“快点备马,鸣锣示警,让各寨守军安守各自岗位,不得随便调动,以免误伤!”(未完待续。)
第一千一百五十七章 斩首行动
刘黑闼点了点头,突然眼中凶光一现,手中不知从哪里出现了一枝长剑,狠狠地从背后刺进了崔男生的腰部,崔男生只觉得背上一痛,然后就是看到一柄带血的长剑,剑尖狠狠地从自己的前腹中刺出,而他的肠子,正随着剑尖造成的宽大伤口,在向外流。
崔男生吃惊地瞪大了眼睛,扭头瞪着满脸杀气,正狠命地搅动着那在自己腰上已经没了柄的长剑的刘黑闼,叫道:“你,你是隋军奸细?”
刘黑闼哈哈一笑:“崔大人,你知道得太晚了,我叫刘黑闼,大隋河北人,会说高句丽话,一个月前我就混进你这大营了,你的卫队早已经给我支开,而你的这六万军士,会很快地去陪你的,安心上路吧!”
刘黑闼说到这里,眼中凶光乍现,猛地抽出了剑,崔男生嘴里吐出一口鲜血,两眼一黑, 狠狠地倒在了地上,刘黑闼微往一笑,弯下腰去,开始去割崔男生的首级。
王世充带着一万五千大军,蹲守在高句丽军左侧第四分寨的壕沟前,对面灯火通明的箭楼岗哨 ,即使在大雾之中,那熊熊的火光也是最好的指示标,只是穿着高句丽军的皮甲,拿着高句丽军中制式的长矛与钢叉,背着大弓的隋军将士们,这会儿都伏在一处斜坡之下,是对面的高句丽兵,隔着这三十步距离所万万无法发现的。
一条百余人左右的火把长龙由远而近,接近了这营门,对面响起了一阵高句丽语的沉声喝斥:“站住,什么人,口令!”
一个听起来有些怪异的声音响起:“平壤柳酒。换防!”
前面问口令的那高句丽人声音中透出一阵惊奇:“我们才换防了半个时辰,怎么又要换防了?现在各营寨都杀声震天,是怎么回事?”
后面的那个有些沙哑的声音说道:“有些营寨炸营了,大帅有令,由中军亲兵换防各寨门,不得有误!”
前面的那个声音不再迟疑。沉声道:“下岗,换防!”
一阵火把摇晃,原来分散在这寨门前的百余枝火把,都集中到了营门前。突然间,一阵刀枪入体,破甲贯体的声音响起,伴随着几声闷哼声,还有就是人被捂住了嘴后。那种一边被刺杀,一边拼命地想要喊叫,却叫不出声的闷响,火光一阵摇晃,本来交错而过的两条火龙里,有一条几乎是瞬间落地,熄灭,很快就一切归于平静。
对面的一道为首火把,在空中划出了三个大圈,又反方向划出三个大圈。王世充点了点头,身边的单雄信直起身,点起一枝火把,同样正反各摇了三圈,对面的大门响起一阵“吱呀呀”的声音,营门口的吊桥被缓缓地放下,粗重的桥梁搭在了这一丈宽的壕沟之上,一阵风吹散了面前的雾色,隐约之间,只看到徐盖和徐世绩父子。带着百余名高句丽军打扮的军士,正微笑着立于寨门呢。
王世充直起了身子,轻声地对着身后的大批隋军说道:“进去之后,以小队为单位。分散进入高句丽各寨,厮杀时别忘了喊口号辩认,以免自相残杀!”
半个时辰之后,连营几十里的高句丽林前大营中,已经成了一片火海,几万高句丽军士。都在咬着牙,自相残杀着,他们已经分辨不出,这些从白雾中杀出来的,穿着高句丽军服的人,哪个是隋军,哪个是友军!到处都是兵刃相击的声音,兵刃入体,伤者倒地,垂死挣扎时的恐怖嚎叫声,响彻了整个夜空。
王世充在单雄信的护卫下,带着三百多名精锐的卫士,在这大营中横冲直撞,碰到对面结队而战的高句丽人,则厉声用高句丽语齐吼:“干死你奶奶!”
要是对方也回吼道:“杀光你爷爷!”那就是自己人,反之,则是高句丽兵,上前就是一阵乱战,打得差不多了就撤,把这些高句丽兵引向别处,最后引到同样是高句丽其他的军士前,使之自相残杀,已经杀了一个多时辰下来,天色渐亮,雾色也渐渐地散去,可是整个大营之中,喊着“干死你奶奶”,“杀光你爷爷”的声音已经不多了,全是一刀一枪真刀实剑的砍杀声,显然基本上已经全是高句丽人,在自相残杀了。
王世充笑眯眯地带着大家走到了高句丽的中军营帐处,这里每一个寨子的道路,地形,刘黑闼早已经向他作了周密的汇报,走到了崔男生的那个中军帅帐前,他才发现刘黑闼早就坐在一辆辎重大车之上,一手拿着酒坛向嘴里灌酒,一手提着一个血肉模糊,乱发披面的人头,看到王世充带人过来,他笑着站起了身,一扬首级:“主公,黑闼幸不辱使命。”
王世充点了点头:“黑闼,辛苦了,此役能斩杀崔男生,加上前一阶段的情报,当记你首功。”说到这里,他突然脸色一沉,说道,“可是你为什么不遵我的号令,不在营中到处高叫崔男生已经战死,让高句丽军更早崩溃呢?是不是你以为立了功,就有资格在这里喝酒了,不用管打仗了?”
刘黑闼打了一个高浓度的酒嗝,一股子浓烈的酒气,隔了十几步扑面而来,说王世充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正待发作,却听到刘黑闼笑道:“主公,黑闼有自己的考虑,绝非饮酒误事!”
王世充奇道:“哦,你还能有什么考虑?”
刘黑闼哈哈一笑,指着四处都在乒乓作响的兵刃相交之处,说道:“主公原来的计划是敌军没有全乱,需要用崔男生的人头吓得他们退走。但今天的战况比预料的还要好,现在所有的营寨中的高句丽人,不明所以,都在自相残杀,又没有接到退兵的命令,只能咬牙苦撑,攻击所有出现在面前的友军,与其让五六万敌军给吓得在一个时辰前就逃跑,不如让他们杀得伤亡过半,死得七七八八后,再出示崔男生的首级呢,要不然光靠林中的三千伏兵,又能杀多少敌军呢?”(未完待续。)
第一千一百五十八章 胜利的清晨
王世充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他满意地拍了拍刘黑闼的肩膀,笑道:“不错不错,黑闼,想不到你还有将帅之才,是我小看你了。”
他沉吟了一下,说道:“那依你之见,现在该不该出示崔男生的人头,吓跑敌军了呢?”
刘黑闼收起了笑容,竖起耳朵,仔细地听了一会,说道:“现在差不多了,不少地方的高句丽人,大概是已经认出同乡或者同伴,开始停手了,现在雾也散得差不多啦,主公可以把崔男生的首级,悬在这高句丽中军大旗之上,让所有高句丽人都看得到。”
王世充笑着点了点头,须臾,崔男生那个死不瞑目的脑袋,就挂到了高句丽中央帅帐前的大旗杆上,旗杆上原来高高飘着的高句丽中军帅旗,也换成了一面隋军的“王”字大旗,迎风飘扬,而崔男生脑袋上不停地滴下的血滴,更是把这面白色战旗,染得血红一片,在清晨的晨曦照耀下,显得格外的血腥。
还在打斗的高句丽人已经全部停下了手中的兵器,吃惊地看向了中军主营的帅旗,顶端那个面容可怖的人头,分明就是崔男生,这点不会有错,尤其是被刘黑闼假传军令,分派到各寨的中军卫队,更是一眼就认出了自己朝夕相处的主帅,一个个痛哭流涕,跪地大哭起来,一时间,成千上万的高句丽军士号陶大哭,如泣如诉,闻之让人动容。
王世充干咳了两声,登上高句丽军的中军高台,扔掉了头上扎着的白色布条,换了一身隋军的将袍大铠,拿起一只铁喇叭,沉声用高句丽语说道:“高句丽将士都听着,我乃隋军大将王世充,现在你们的大营已经被我攻破。南部大人崔男生,也已经授首,你们已经被我十万大军团团包围,不可能再逃回平壤城。我现在命令你们放下武器,速速投降,我们隋军不杀俘虏!若是有半分犹豫,只要我一声令下,管教尔等飞灰烟灭。片甲不留!”
已经聚集到高句丽中军帅营的两万隋军,纷纷应声大吼,他们听不懂王世充的高句丽话,但等到王世充说完之后,所有的士兵用现学的高句丽语齐声吼道:“放仗,放仗,放仗!”一边吼,一边有节奏地以脚踏地,以剑击盾甲,威武雄壮的声音。响彻了整个连营,震得劫后余生的高句丽士兵们,个个肝胆欲裂。
现在的高句丽军,还能站着的已经不到两万人了,这两个时辰的自相残杀,足以让三分之二的高句丽军士失去了战斗力,更要命的是,主帅被杀,部队被分割包围,散在十几个分寨里。根本形不成战斗力,甚至许多部队的主将副将都在混战中被杀,这让他们剩下的人,多数已成一盘散沙。没有组织抵抗的能力了。
也不知道是谁大叫了一声:“弟兄们,逃命啊!”这一声如同田径赛场上的发令枪响,还能移动的高句丽人,几乎十个里有八九个都扔下了手中的兵器,争先恐后地从各营的后寨门处逃出,为了加快自己逃命的速度。他们不仅抛弃了兵器,连身上的甲胄头盔,都纷纷地扔下,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影响了他们逃命的速度,甚至连那些前一阵打破了头才抢到的平壤城中战死隋军所穿盔甲,也是毫不犹豫地扔到了地上。
王世充微微一笑,向一旁的单雄信点了点头,单雄信早有准备,拿起一面准备好的红色王字大旗,在空中摇了三圈,所有的隋军士兵都心领神会,开始在左臂上缠起一条白色的布带,然后在各自队正,旅帅的带领下,迈着整齐的步伐,高唱着隋军战歌,列起阵势,不紧不慢地沿着高句丽军逃跑的方面,追击而去。
寨中还有一万多受了伤的高句丽军士,和一千余吓破了胆,不敢逃跑的高句丽军,这会儿退无可退,只得脱下了身上的甲胄兵器,高高地举过头顶,跪地投降,王世充向着另一边的费青奴微微一笑。
费青奴勾了勾嘴角,倒提着开山大斧,带着一千多名手持着绳索,早有准备的军士走向了这些投降的高句丽人,一边走,一边还听到他那如雷鸣般的声音顺风传来:“都给我听好了,一个人捆十个降兵,让他们先互相绑了手,再用绳子捆在一起,五十个人一堆,重伤不能走的抬到一边等着治,不得虐杀打骂俘虏!”
魏征一身皮甲皮盔,在一众铁甲护卫中显得格外的特别,笑着对王世充说道:“主公,您不亲自带兵追击吗?”
王世充笑着摇了摇头,远处开始传来一阵阵的惨叫声,他仔细倾听了一下,说道:“那应该是徐盖父子带着王薄和格谦,化妆成高句丽军,在伏击敌军的逃兵了,现在的高句丽军,已经没了抵抗的能力,在这密林之中,只会给他那三千贼兵收人头,而这些人连喊话投降都不会,是绝不会手下留情的。”
魏征叹了口气,一挥手,单雄信心领神会,带着身边仅存的几百名护卫纷纷散开,偌大将台上,只剩下了王世充和他二人,只听魏征说道:“主公这回为什么要这样便宜了徐盖父子?他可不会因为这回多收了上万个人头,而感激主公的。”
王世充微微一笑:“做个顺水人情罢了,他的那三千贼寇,列阵打仗不行,可是小队作战,在这林中追杀敌兵,可是他们的长处,不出意外的话,这两万逃敌,能活着回平壤城的,最多也就是五千,我也需要一些吓破了胆的敌军残兵败将,把失败的消息和恐怖,带给城中的高元,非如此,他不会下令催乙支文德回军,只要打乱了他的布置,两面夹击,那我军必胜!”
魏征勾了勾嘴角:“接下来主公是要攻击平壤城?”
王世充很肯定地点了点头:“来护儿一定会抢着去攻城的,放心吧。”说到这里,他的目光看向了北方,喃喃地说道:“但愿宇文述争点气,别真的给一战打崩了。”(未完待续。)
第一千一百五十九章 渡河
宇文述策马横刀,立在咸镜山脉的南方七宝山的山道口,志得意满,看着前方黑压压的,如海洋一样的士兵,正以军为单位,步骑混合,列成一个个巨大的方阵,在眼前这片一望无际的平原上向前延展,他的脸上显出得意之色,微微地抚着自己的花白长髯,笑容满面。
辛世雄的脸上挂着谄媚的笑容,声音中也透出一股子阿谀奉承的味道,让除了宇文述以外的所有人都听得不舒服:“大帅,高,实在是高,若不是您果断下令,抛弃那些辎重车辆,轻装前进,我军也不会如此迅速,只用二十天时间就突破了这几百里的山地,那些高句丽各城的守军和百姓,甚至来不及关闭城门抵抗,就成为了我军的俘虏,可谓兵不血刃啊,原来末将最担心的,就是我军的行动太慢,会给高句丽军可乘之机,在这崎岖难行的北方山区组织抵抗,可现在看来,一切担心都是多余啊,跟着宇文大将军,末将也是所学良多。”
听着辛世雄的马屁,宇文述很是受用,权力使人异化,继而失去基本的判断,宇文述和杨广得了同样的毛病,他满意地抚着长须,笑道:“高句丽小丑,哪能当天兵一击呢?来护儿大将军先是大败高句丽军,阵斩高建,后来虽然在平壤城内小有挫折,未能一举拿下,但毕竟拖住了高句丽军的主力。”
“他们是万万也料不到我军竟然会在辽东城未拿下的情况下,敢于大军南下,千里跃进,更料不到我军是轻装疾行,所以才没来得及抽兵在这山地里抵挡,现在我军已出山区,前方一马平川,本帅还巴不得高句丽军来送死呢,也省去我军围攻平壤的麻烦了。哈哈哈哈。”
于仲文等人的表情却是仍然很严肃,薛世雄迟疑了一下。开口道:“宇文大帅,末将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啊,可能还是小心为上的好。”
宇文述的脸一下子沉了一下,勾了勾嘴角。冷冷地说道:“有什么不对劲的?现在已出山地,我军后方畅通无阻,也没有高句丽的伏兵在后,难不成高句丽军还是天兵天将不成?”
薛世雄摇了摇头:“末将也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劲,就是觉得我军围攻辽东城已经有几个月了。南岸的高句丽人却好像是没有任何防备,就是连会宁城这样的北方坚城,都是城门大开,不作防备,这确实不合常理啊,按说这些地方要是闭城抵抗,我军的进展绝不会如此顺利的,最不可思议的是,敌军竟然无一兵一卒在山区布阵抵抗,高句丽人就是再大意。也不可能如此懈怠,不设一兵吧。”
宇文述冷笑道:“那是因为高句丽的所有部队,都去对付来护儿了,只怕现在他们的几十万大军,都在围攻来护儿的海滩大营呢,自然是分不出兵来对付我们,再说了,高句丽国王与那东部大人渊太祚向来不合,辽东城给围攻了几个月,都不发一兵来救援。他指望着辽东城能拖住我们大隋军队呢,又何必费力在这里设防?如果真要防备,早在鸭绿水南岸就要派兵扼守了,可是从鸭绿水开始。对方就无一兵一卒,难道这还是他们诱敌深入之计吗?”
薛世雄给说得哑口无言,头上的汗水涔涔而下,却是无法开口反驳。
辛世雄得意地说道:“就是,薛将军未免过于小心谨慎了吧,若是说敌军有意诱我军深入。也应该是在山地设伏,利用地形层层阻击,可是他们连山地都放弃了,却要在这平原之上和我军正面对抗,不会有哪个高句丽将军傻到如此地步吧,难道,那乙支文德还想再玩一次空城计,把平壤城门打开,埋下伏兵,诱我军入城痛击吗?哈哈哈哈哈。”
一些将领们也跟着辛世雄得意地大笑起来,宇文述在这片笑声中很是得意,看着于仲文,笑道:“于副帅,你又有何高见?”
于仲文仍然是神情严肃,双目炯炯,正色道:“本将以为,高句丽人不会那么傻,就算再怎么围攻来护儿,这北方山地的门户要塞总是要守一下的,就算他们没料到我军会大军南下,但起码会宁被攻破的时候,平壤城也应该接到军报了,这时候哪怕派个三万军队北上,守住鹰愁岭一带的山路 ,我军也不会这么容易地通过,我的看法和薛将军类似,认为这中间必然有诈,大帅还需要小心为上。”
宇文述冷冷地说道:“小心,怎么个小心?难道停下来安营扎寨,坐待后援吗?于副帅,你可别忘了,我们就是隋军主力,陛下也不可能再派援军过来,要是我三十万大军都消灭不了高句丽,那不如现在就解甲归田,也不用在这里丢人现眼,有负君恩了。”
于仲文的脸色变得很难看,沉声道:“宇文大帅,本将的意思只是希望我们能小心行事,现在前军已在三十里外,兵临萨水,后卫的卫玄部队却还在百里之后,现在可不是平地行军,要拉出旌鼓千里的气势,已是平原,前有大江,后是山区,我军应该兵分多路,相互掩护,每日扎营前进,如此一来,当可无忧。”
宇文述冷冷地说道:“兵贵神速,现在高句丽人还没来得及对我军的迅速进军作出反应,前方军报,在萨水以南也没有大股的高句丽军活动,若是我们不趁机渡过萨水,直逼敌都,等高句丽人抽出十万以上的部队,扼守萨水以南,那我们想要过江就难了!于将军,你没打过辽河之战,不知这种强渡有多麻烦,现在我军连辎重大车都没带,更不可能现架浮桥,所以我军没有拖延的资本。”
说到这里,宇文述沉声道:“传令,前锋部队宇文成都所部,日夜兼行,强行军速度渡过萨水,过江之后,在南岸扎下大营固守,架设浮桥,以接应大军渡江。”他说到这里,也不看于仲文一眼,一鞭子抽在马屁股上,声音从远处顺风回飘:“这里的事情,就劳烦于副帅照看了,本帅要去萨水前线啦!”(未完待续。)
第一千一百六十章 敌军夜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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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世雄等人一边高喊着:“宇文大帅,等等末将!”一边策马扬鞭,纷纷前去,后面只剩下于仲文,薛世雄和王仁恭三人,于仲文的眼神阴冷,看着宇文述离去的背影,一言不发。
王仁恭双腿一夹战马,凑到了于仲文的身边,压低了声音,说道:“于将军,你既然有陛下的密旨,任何军机大事,宇文大帅都不能越过你的同意,擅自行事,为何你明知宇文大帅此行有问题,却不去制止呢?”
于仲文叹了口气:“宇文大帅说得也有几分道理,我军只有渡过萨水 ,才会彻底松一口气,若是敌军拒河死守,只怕我军想要突破,是难上加难。”
薛世雄突然开口道:“于将军,你觉得高句丽军是真的来不及调兵防守吗?刚才宇文大帅这样说,可是以本将的经验来看,这个辩驳苍白无力,乙支文德用兵狡猾,不可能对我军近一个月来的行军浑然不知的,他在平壤的时候就诱来护儿大军入城伏击,这回会不会又用同样的办法?”
于仲文的眼皮跳了跳,默然无语,王仁恭却是摇了摇头:“高句丽军的战斗力远不及我军,即使有伏兵,我军三十万精锐,他们也很难抵挡,薛将军,你说的诱敌之计,我觉得不太可能,若是说他们埋伏军队,到时候突袭我军的两翼,或者是骚扰我军的粮道。倒是比较现实的。”
薛世雄摆了摆手:“平原作战,确实他们没这个本事,可是利用地形呢?萨水可是条大江,我军如果全部渡过。那就是大江在后,敌坚城在前,若是不能与来护儿取得联系,合兵一处,只怕我军的粮草。无法支持多久,别的还好说,但要是断了粮,那可就要出大问题了!”
于仲文的眼皮猛地一跳,薛世雄说中了他最担心的事情,他缓缓地开了口:“这样吧,宇文大帅也没有下达前军轻进的命令,他只是要宇文成都率部抢渡萨水,在南岸扎营列阵,接应大军。这个命令也没什么问题,我军在后面,要督促各军迅速通过这咸镜山区,然后抵达萨水与宇文大帅会师,到时候大军背水之时,再稳扎稳打,不求直接攻击平壤,但求先与来护儿所部打通联系,二位将军,意下如何呢?”
薛世雄和王仁恭对视一眼。点了点头:“于副帅高见,我等自当从命!”
萨水北岸,一处高坡之上,宇文述和宇文成都比肩而立。天色已晚,宽阔的江面上,水流平缓,五道浮桥已经架在江上,而南岸的营寨中,灯火通明。一队队的隋军正不停地从这五道浮桥上经过,如同五道长流,汇入对面的大营,而江北的十余万隋军步骑,原地或坐或卧,等着自己渡江的顺序。
宇文述满意地抚着自己的长须,笑道:“成都,你这回做得不错,不仅抢渡了萨水,还在这里架成了浮桥,也不枉我为你特意算着时间安排了前军先锋的职务。”他说着,看向了西边的一片给砍得光秃秃的山头,笑道,“从辽东那里特意给你部队配属的万名工匠,用着还顺手吧。”
宇文成都笑道:“多谢爷爷的关照,孙儿一时意气用事,在辽东城那里险些误了大事,这次爷爷还肯给孙儿机会,孙儿又怎么能不全力以赴呢。”
宇文述的脸色一沉,声音变得严厉起来:“你说你跟个沈光争个什么功,他是陛下的侍卫,永远只能跟着陛下,就算打下了辽东城,还能去平壤跟咱争这灭国之功吗?陛下是不会轻易地亲临前线的,一个小小的辽东城,不至于这样!”
宇文成都的嘴角勾了勾:“可凭什么我们在城外攻了两个多月,却要沈光这小子和突厥蛮子来抢功?孙儿还是不服,再说了,登城这种事情,孙儿也可以啊,不比骁果差!”
宇文述气得一跺脚:“你这小子,看起来还没想明白啊。陛下用我们宇文家的,就在于我们没背景,军功太多,背景深厚,陛下就会对我们猜忌了,连个陛下派来的侍卫你都不能忍,陛下会怎么看我们宇文家?”
宇文成都不情愿地勾了勾嘴角:“孙儿知错了。”
宇文述的眉头稍稍舒缓了一些:“好了,爷爷也知道这回征高句丽,你想有所表现,救出你阿大和叔父,可凡事欲速则不达,这回在征高句丽的时候,想要抢功的家伙太多了,你记住,和别的关陇世家抢都没事,但千万别跟陛下抢,那个沈光,不过是个南朝的降臣之子出身,连关陇世家子都算不上,全无根基,就算让他攻下辽东,又能如何?我这是这征高句丽的总大将,灭国之攻,还比不上他攻下一两座城池吗?有了这功劳,还怕救不出你阿大和叔叔?”
宇文成都的眉头终于舒展了开来,这回用力地点了点头:“孙儿真的知错了。爷爷,这回您是全军总大将,该不用再让姓于的他们分了咱们的功吧。”
宇文述冷笑道:“那是 ,对沈光,对他背后的陛下,咱要礼让三分,但对于仲文,薛世雄和王仁恭这三个家伙,寸功不能让,于仲文以为有陛下的旨意,就可以干涉我的指挥了,那是做梦,只要我的提议正确,无懈可击,他也只能干瞪眼,到时候行到平壤城下,我让他去掩护侧翼,打通和来护儿的联系,可这攻城之事,是不会交给他的。哼,我宇文述是什么人,有一百种办法来让这些跟我做对的家伙们劳而无功!”
宇文成都换上了一副跟辛世雄一样的谄笑脸,不停点头道:“爷爷最厉害了,孙儿完全听爷爷的,让孙儿做啥就做啥。”
宇文述长长地舒了口气,笑道:“来护儿那里别人我倒不担心,就是那王世充,一肚子坏水,我这次赶这么急,其实倒不是怕来护儿能攻下平壤,而是怕这王世充有什么鬼主意,不过现在来护儿兵败平壤,我倒是放了心,他们是真没这个实力了,不过咱也得当心,乙支文德看起来不可小视,你还得严加防守他的突袭,现在我军背水列阵,不可大意。”
正说话间,南边的大营之南十里之处,突然火光大作,锣鼓喧天,江南大营里卫兵们声嘶力竭的吼声,连宇文述都听得清清楚楚:“敌军来袭!”(未完待续。)
第一千一百六十一章 乙支来降
宇文述二话不说,一路小跑着下了高坡,骑上一匹毛色纯白的战马,厉声道:“快,随本帅去江南大营,抵挡高句丽军的进攻,江北我军,全部点击火把,停止过江,擂鼓助阵,以壮我江南部队的声势。”
宇文成都连忙拉住了宇文述的马缰:“爷爷,这是黑夜,过河危险,再说敌军来袭,其势颇大,还是孙儿去坐镇指挥吧。”
宇文述的脸色一沉:“你还太年轻,这种夜袭,非大将不能应对,高句丽大概也就是看这一拨的攻击了,必须由我指挥,你跟我去江南大营,让辛世雄,屈突通他们留守江北,以作接应,我的五万江南部队都是左武卫大军,最是精锐,顶过这一晚上,没有问题!”
半个时辰之后,宇文述站在前军大寨的箭楼之上,看着寨外二十里处,那星罗棋布,如同一片火海的高句丽军阵营,眉头紧锁。
自从半个时辰前高句丽军突然出现时,还真是让隋军一阵紧张,各寨的箭楼栅栏前都布满了弓箭上弦,矛槊如林,盾牌如墙的隋军铁甲精锐,而一万铁骑,也已经甲骑俱装,随时装备开门突击。
可是看起来足有十万之众的高句丽军,却是在一里之外停下了,也不进攻,也不摆鼓,就是这样举着火把,列阵而聚,也不知道他们打的是什么主意。
宇文述的身边,十几个虎贲郎将和虎牙郎将都在窃窃私语,也不知对方这样打的是什么主意。
“高句丽人这是做什么,杀到面前了却又不进攻?”
“许是看到我军有备而来,立下了大营,不敢攻击了吧。”
“那他们为何不撤?留在这里等着天明吗。”
“会不会他们迂回侧面,想要包抄我军?”
“没有用的,我军这大营足有十几里宽,再说四周都是平原,他们绕到了侧面也没用,我们有营栅作掩护。他们冲不进来 。”
“嗨,我看啊,他们就是想要打我们一个立足不稳,趁我军背水的时候一下子把我们赶下去。可是看到我军严阵以待,对岸还有大军为援,就怕了,现在进也不得,退也不敢。就在这里僵持着呢。”
宇文述微微一笑,扭过了头,看着最后一个发话的司马德堪,笑道:“司马将军果然好眼力,你这个解释,应该是最合理的了。我看,差不多也就这个情况吧,或者可能是高句丽军是想来抢占萨水南线设防的,但是慢了一步,一开始想要突击我军。赶我军下江,可看到我军已经有了营栅设防,便只能转而观察,黑夜之中,不知我军虚实,留在这里想看清楚了,天明再作攻击。”
一众将领们都齐声道:“大帅高见,我等佩服!”
正当宇文述得意地抚着自己的长须时,却听到一里之外的高句丽阵营之中,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用汉语说道:“领兵的隋军大将,可是宇文述将军?”
宇文述的脸色一变,他不记得自己在高句丽还跟什么人有过关系,沉吟了一下。对身边的宇文成都吩咐数句,宇文成都站出队列,扯开嗓子吼道:“来者何人?竟然敢直呼我家元帅的名号?”
对面的高句丽人哈哈一笑:“宇文元帅,我乃高句丽兵马大元帅,大对卢乙支文德啊,咱们在东都洛阳的时候。可是把酒言欢的好朋友,怎么,这都不认了?”
宇文述的脸色一变,这回他听清楚了,确实这个苍劲有力的声音,象极了乙支文德,既然对方主帅敢亲自现声,他若是不敢答话,倒是显得露了怯,于是宇文述清了清嗓子,沉声道:“乙支将军,你我现在各为其主,已经是敌非友,你今天阵前叙旧,只怕是打错了主意。”
乙支文德哈哈一笑:“宇文元帅,你是隋朝大将,我也是高句丽的大对卢,咱们本来可以好好地做朋友,可是现在这样刀兵相见,却实在是遗憾得很,只是乙支实在不知,我们高句丽是下邦小国,一向对天朝上国恭敬有加,不敢有半分无礼,却不知为何引来天兵百万,驾临我国呢?”
宇文述冷笑道:“乙支将军,你身为大对卢,还不知道这军国之事吗?你嘴上说得轻松,可是实际上,你高句丽一向不服王化,从来不肯真正地以天朝上国来对待我大隋,辽河沿线筑起千里长寨,这是下国对待上国的态度吗?穷兵黩武,集结几十万军队,攻击我大隋的属国百济与新罗,甚至对我大隋天子的停战诏令也是不管不顾,这是属国对待宗主的态度吗?就连你乙支大人,来我大隋,也是为了打探我大隋的虚实,以对抗天兵,你前脚离开我大隋,后脚就去了突厥,企图唆使突厥反叛我大隋,你们做了这些事情,难道不应该招致天朝的惩罚吗?”
乙支文德沉默了半晌,才说道:“宇文元帅,我想这其中有许多的误会,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比如辽河那里筑寨对抗大隋的,并非是我家大王,而是独霸辽东的渊太祚,又如百济与新罗,趁着上次文皇帝出兵我国之时,趁机夺我汉江平原,我国几次申诉天朝,要天朝主持公道,让他们退出汉江平原,可惜天朝并未帮我国说话,所以我国只好自己去取回。”
“至于我乙支文德出使大隋,那真正是代我大王,向大隋天子请罪,渊太祚隔绝我高句丽与大隋的联系,已有十余年,此乃我高句丽家丑,天朝即使是父母,也无颜上告,只能由下臣亲自请罪。至于后来我的家仆犯事,受了我的惩罚,一时恐惧逃亡突厥,那只是一个误会,万万不是下臣要勾结突厥,背叛天朝啊。”
宇文述哈哈一笑:“乙支大人的口才,本帅在东都洛阳时就见识过了,不过没有用,你再舌灿莲花,也不能解释你为何率兵拒战,抗拒天朝王师的事实,难道你现在带着这么多人马,是来投降的吗?”
乙支文德微微一笑,朗声道:“宇文元帅说对了,我就是来投降的。(未完待续。)
第一千一百六十二章 虽万千人我往矣!
宇文述刚才本来只是想嘴上占点便宜罢了,可没想到乙支文德真的说要来投降,他的笑容僵在脸上,嘴张得大大的,一时合不上,不知道乙支文德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而身后诸将也都面面相觑,不敢相信这个事实。
沉吟了一下后,宇文述高声道:“乙支文德,你说你想要来投降,可是戏言?”
乙支文德的声音在两军之间这一里宽的空旷之地回荡着:“宇文元帅,军中无戏言,你应该很清楚,再说我乙支文德吃饱了撑的,要在这两军数十万将士面前开这种玩笑吗?”
宇文述咬了咬牙,说道:“你既然是来投降,那为何要带这支大军过来?如果你真的有诚意投降,那叫你的人放下兵器,脱掉甲胄,放倒军旗,然后三千人一批地走进我军寨中,由我军来处置。”
乙支文德摇了摇头:“宇文元帅,你这太强人所难了,即使我军要投降,也不是板上鱼肉可以任人宰割,实话告诉你吧,我乙支文德,是奉了我高句丽大王之命,前来向天朝大军谢罪请降的,但这个降,不是无条件,想必宇文元帅也知道,我军侥幸赢了几仗,现在辽东城仍然抵抗未下,我家大王知道惹怒了天朝,劳驾天子亲征,内心惶恐不安,所以希望宇文元帅能接受我们君臣投降的诚意,在陛下面前多多美言几句,以保全我们这小国寡君。”
宇文述的眉头渐渐地松开了,乙支文德的这些话,倒是很合理,看起来高句丽国王高元,是不想失掉自己的王位,于是在这大军压境的情况下,想寻求一个体面的条件,哪怕割让辽东,也要保住自己的王位,他点了点头。说道:“乙支文德,你如果真的有诚意投降,那就你自己一个人入我军营,咱们可以好好谈谈我们两国的友谊。”
乙支文德咬了咬牙。说道:“宇文元帅,你也知道,这回平壤之战,是我指挥,我杀了你们数万隋军。只怕你们那里想要我的命的人太多了,我乙支文德已是花甲之年,死不足惜,但只怕我这一死,或者是滞留未归,会误了两国大事,我家大王如果看不到我回去,只怕也会绝了出降之念。”
宇文述沉吟了一下,大声道:“乙支大人,我宇文述在此指天发誓。我以我作为大隋左武卫大将军,前军总大将,许国的名义,保证你的安全和自由,最迟明天午时之前,我一定会让你安全离开我军大营,若有违背,管教我宇文家族死无葬身之地,男丁世世为奴,女子代代为娼!”
宇文述这个毒誓发得也够狠的。就是为了断绝乙支文德的任何借口,他也需要看看乙支文德是不是真的有胆量孤身入敌营,由此可以判断出高句丽王是真的想降,还是缓兵之计。现在在他的内心深处,还判断这可能是高句丽军的缓兵之计,也许这十万大军只是先头部队,想要抢占萨水之南的要地,而大军主力正在赶来的路上,是缓兵之计还是真心请降。乙支文德的行动可以作出最准的回答。
乙支文德哈哈一笑:“宇文元帅,你既然发这样的誓,那我若是再找借口不来,就是我乙支文德的不是了,好,就依你,只是我走之后,我军要退军二十里,以免两军之间产生误会,而我乙支文德前来拜会宇文元帅!”
宇文述的面沉如水,头也不回地就转向了中军大帐的方向,远处的高句丽军阵开始缓缓地向后退去,如同一片燃烧着的火海,向后转移,而一道微弱的火光,伴随着马蹄踏声,在整体向后退的火海中,逆势前行,却是显得格外的显眼。
乙支文德骑着一匹通体红色的战马,一身战袍,头戴着平底圆顶的头盔,那张国字方面,渐渐地从黑暗中显露出来,值守在门前的宇文成都一挥手,箭楼上的百余名弓箭手放下了弓箭,十余名军士打开了宽大的寨门,一条直通前军大帐的道路,在火把的照耀下,尽显无疑。
路的两侧,站着足有五千名隋军的铁甲军士,左边的按刀柄跨立,左边的持槊肃立,虽不是那种枪门戟阵,但也透出一股子无形的杀气与威严,火光映照着这些雄壮军士们身上的铁甲叶片,闪闪发光,把他们脸上那森冷的表情,映衬得格外明显。
乙支文德神容平静,在寨门前下了马,宇文成都上前迎接,行了个军礼:“乙支将军,我家元帅有请。”
乙支文德以前在洛阳的时候也见过特意被宇文述带在身边的宇文成都,所以也不是陌生人,笑道:“宇文少将军,一年不见,更加英武了啊。”
宇文成都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托您的福,元帅有请,请随我来!”
跟在宇文成都的身后,乙支文德面带微笑地走过这些壮如熊罴的军士们组成的长长武道,一直走到了宇文述那大开着帐门的中军大帐之中,二十多员虎贲郎将以上的中高级将领,按剑而立,一个个对着乙支文德吹胡子瞪眼睛,怒目而向。
宇文述正襟危坐在中央的帅案之后,看到乙支文德后,也不起身,只是点了点头:“乙支将军,你既然是来请降,就应该脱去甲胄,自缚双手,肉袒负荆,从我大营的寨门开始,膝行到我帐下才是,可是你现在这样子,还是一副骄傲的姿态,不象是请降,倒象是来谈判。”
乙支文德微微一笑,说道:“这两个词本就是一个意思,说好听点是请降,说难听点,就是谈判,谈条件,宇文元帅是聪明人,不会不明白。”
宇文述的脸色一沉,一边的司马德堪高声叫道:“大胆乙文,在我军营之中,军威之下,还敢大言不惭,就不怕我们一拥而上,把你乱刀分尸吗?”
一众隋将都随着这话,把剑抽出了一半,帅帐之中,一时刀光剑影,杀气腾腾。
乙支文德的脸上仍然保持着淡定的微笑:“我相信宇文元帅的承诺。而且有资格跟我谈条件的,是代表两个国家的将军和元帅,而不是几个低等的武夫。宇文元帅,你的意下如何呢?“”(未完待续。)
第一千一百六十三章 受降使者
此言一出,司马德堪和裴虔通等诸将直接把刚才还只是出了一半鞘的刀剑全都拔了出来,一个个杀气腾腾地盯着乙支文德,恨不得将之生吞活剥,而乙支文德仍然神情自若,看都不看众人一眼,只是微笑着盯着宇文述。
宇文述面无表情地摆了摆手,众将不甘心地把刀剑都插回了鞘中,行礼而退,帐中除了宇文成都持着凤翅镏金铛立在宇文述身侧外,一下子空空荡荡,只剩下了两个文书小吏隐藏在角落里。
宇文述冷冷地说道:“乙支将军,你是不是以为我真的因为那个誓言,就不敢杀你了?”
乙支文德笑着摇了摇头:“国家间的盟誓都是随时可以撕毁的,更别说这种口说无凭了,你我都是聪明人,不来这个,我敢来元帅的大营,一来是为了表示我们高句丽的诚意,二来也是有充分的自信, 高句丽的主力大军尚在,也不乏良将,杀了我一个人,无济于事,而宇文元帅唾手可得,兵不血刃的大功,却存了变数,您又怎么会做这种傻事呢?”
宇文述点了点头:“那咱们就不用拐弯抹角了,乙支将军,你我在洛阳的时候就是故交了,两国交兵,我等军人,服从国家,也是迫不得已,如果能化干戈为玉帛,自是再好不过,本帅也希望能和乙支将军以后继续做朋友呢。”他说到这里,一抬手,指向了右侧早已经准备好的一个胡床,说道:“本来想要摆酒相待的,军中条件简陋,也只有委屈一下乙支将军了。”
乙支文德哈哈一笑,走到了那席位上,跪坐于席,摘下了头盔,笑道:“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