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薇安的律先生》 第一章 借个火儿 近冬之夜,繁华的市中心商业街拐角,一辆黑色轿车疾驰而来。 雨,淅淅沥沥的下。 撑伞的行人避之不及,被车轮溅起的泥水脏了一身,“什么人啊这是!”有人咒骂道。 那黑色轿车速度丝毫不减,沿街直行,等到了长街尽头,“哧!”一个急刹,停住了。 开门,下车,是个穿燕尾礼服的男人。 男人长的英俊潇洒气度不凡,但面上冷淡如挂了一层寒霜,眸色沉沉。 他在车旁定住,抬头看了眼几步外酒的招牌,眼角微挑,静静站立了五秒钟后,才顶着一身湿冷往酒门口走去。 迎客的侍者很有眼力劲儿的替他拨开帘门,顷刻间,劲爆的舞乐管弦声震颤了人的耳膜。 “帅哥,有约吗?”一个漂亮女郎近前搭讪。 他嫌恶的往旁挪了两步,没做理会。 “沈律!”此时,台前有人大喊。 沈律眼皮子轻抬,看过去时,脸色又臭又硬,远远的便散发恶意。 在台前招手的苏远风摸摸鼻子,有些好笑,自己得罪他了?没有啊! 穿过舞池内重重人海,经过那些肆意放纵青春的男男女女,台前,沈律先瞪了眼好友,四周望望,从进门开始,他的眼神便一直逡巡不定,似乎在找什么人,但遗憾的是,没搜索到印象中的身影,于是开口问:“她了?” 苏远风痞痞的笑,抿了口酒,侧头,将视线调整到包厢的方向。 跟前的人风一般的过去了。 沈律大步前进,一张脸板着,长腿迈的霸气十足,今晚原本他是在参加一个重要的商业晚宴,撇下那边的局子跑到这种乌烟瘴气的地方为了谁,为了谁!? 为了他的前女友——盛薇薇。 昏暗的过道上,衣着暴露的女人靠着墙,披着长直发,烟熏妆遮盖了那双小鹿般晶亮眸子的灵气,她像了一个世故了很多年的女人,但其实两年前她才刚刚大学毕业。 盛薇薇是出来透透风的,在里头陪喝酒唱歌陪了两个小时,忍受不安分的客人的咸猪手,还要委婉推拒赔笑,赚钱啊,真他娘的不容易。 但家里的妹妹患病还需用钱,昂贵的药物和检测费手术费像个无底洞,每天要大把大把的钞票往里砸,家里的存款早就用光了,她都恨不得自己跳进去把这个洞填上。 叼了根烟,在口袋里摸索了半天也没找到打火机,烦躁的搓搓头发,正好眼前经过一个人影,盛薇薇看也没看便伸了手,“嘿,哥们儿,有打火机没,借个火儿!” 话刚出口,那行走如风的男人突然顿住。 沈律一瞬间觉得自己听错了,是这个声音吗?不是?他难得怀疑自己的判断力,已经两年没见了,但那个女人的面容和声音还时常在脑海浮现,可自己刚刚眼角瞟过时,还以为只是个普通的混迹酒的堕落女。 堕落女?这三个字与昔日纯美的初恋完全搭不上边儿。 盛薇薇手臂半伸,嘴里叼着烟,因为穿着暴露加上刻意打扮的夜店风,让人一眼看去就觉得此女不良,她倒并不在意外人怎么看,反正她以前的人脉圈子里的朋友大多不会来这种地方,自然也不会认得她,但眼前这个男人,那浸在昏黄灯光下的侧脸有一种让人心惊肉跳的熟悉感。 等男人扭过正脸,朝她瞥来一眼时,盛薇薇倒吸一口凉气,惊愕的嘴张大了几分,烟没叼住,唰的从嘴角掉在地上。 怎么会是他! “你……”她嘴唇哆嗦,直愣愣的盯着那张脸瞧,讶异的开口,又突然觉得此时此地的见面不合时宜而十分尴尬,跑!盛薇薇猛的转身,但脚还没迈出一步,手腕一痛,她被抓住了。 “我当是谁,两年不见,你居然混到这种地方来了。”沈律冷笑一声,淡淡出口,却满是讥诮和讽刺。 盛薇薇眼眶一热,并不辩驳,挣扎想要离开,低着头也不看他,但被人一推,整个人被按在墙上固定住,下巴被拿捏,那张曾熟悉而挚爱又刻骨铭心的脸在眼前无限放大。 “穿成这样,是在这儿卖?听朋友说看见你陪人喝酒跳舞,玩的好不乐呵,哼,离开我以后,你的日子过的很惬意嘛。” “够了!”盛薇薇心口的愤懑爆发出来,“你就是特地来羞辱我的吗?”她大吼道:“如你所想,我现在过的惨兮兮,我没自尊没底线的出来卖,是,就是你想的那样,知道了真相还不快滚!” 她两手胡乱的将跟前的人推开,转身时,热泪已盈满出了眼眶,顷刻便滑落了,但这泪又不想使人看见,于是只敢留下背影与人,保持骄傲的身姿,准备快步离开此地。 他们两个算什么关系了?两年前,盛薇薇刚刚毕业,原本拿到了沈氏企业的offer可以立刻去上班,当然,凭她不入流的学历,能去那么大的一家公司完全是因为当时她有一个在沈氏当总经理的男朋友——沈律。 她和沈律几年前相识于一场校外联谊会,那时沈律是市内名牌大学的高材生,她是个连院校专业都低级普通的菜鸟,两个原本毫不相搭的人在联谊会上一见钟情,实话讲,都不知道爱情的火花到底是怎么来的,他们甜蜜的恋爱了两年,沈律高她一届,当盛薇薇毕业时,沈律已经在家族企业中站稳了脚跟,只等她前去赴毕业之约。 但遗憾的是,沈律只等来一条短信,“分手。”从此,恋人杳无音讯,如隔山隔海般销声匿迹。 今夜,苏远风突然给他打了电话,说看见他前女友了,忆想当年被甩之耻,沈律果断的抛下重要的应酬,火速赶来对峙。 如今盛薇薇要逃,怎能让她连个解释都不给就放任她离开? “给我站住!”他气急,从齿缝中狠狠警告。 盛薇薇也确实顿了一下,但仅仅是一下,立刻,便如小狼见猛虎般疯狂逃窜,形象都顾不得了,跑,一定得跑! 拐了几个弯角,躲进女洗手间,在里头待了半个小时出来,那时已经没有沈律的影子了,盛薇薇松了口气。但她今夜的运气真心不好,碰上了刁钻又刻薄的酒巡查经理。 “盛薇薇!”经理逮住她便劈头盖脸的一顿骂。“你果然又在偷懒,客人气的都投诉你了!” “经理,我刚刚被人骚扰,只是在洗手间躲了一下……”盛薇薇手脚慌乱的解释。 “不用说了!”经理掏出薄薄的几张钞票朝她脸上甩来,“拿了钱赶紧给我滚蛋,你被开除了!” 盛薇薇一瞬间惊恐又惊慌,她不能丢掉这份来钱快的工作,妹妹的手术费她还没凑齐了。但任凭她怎样哀求,还是在十分钟后被酒保拖着像一块破抹布般扔了出去。 第二章 雨夜追车 “啊!”盛薇薇跌在地上,手掌擦破了皮,膝盖也隐隐作痛。 这里是酒后门,一条狭窄的小巷,身后是丢她出来的酒保在喊:“快滚,别在这儿碍眼!” 盛薇薇抿紧嘴唇,唯恐一张口就会哭,她心感委屈而又无力,无端端的被炒鱿鱼,妹妹的手术费该从哪里来? 使劲的锤了几下地面,都怪自己没用,是自己没用。仿佛在发泄自己的不甘,盛薇薇低着头,长发从头顶垂散,遮住了她泪流满面的悲泣。 此时,嗒嗒的脚步声渐近。片刻后,她的头顶出现一道熟悉低沉的嗓音,“我一直以为,当初你说分手是我哪里做的不好,原来,只是你自甘堕落,与我无由。” 盛薇薇双拳紧握,浑身颤抖却一言不发。 沈律冷笑一声,“坏了你的工作真是不好意思,是我跟这家酒店的老板打了招呼,一个叫盛薇薇的郎得罪了我。我想,日后这座城市所有的酒夜店都不可能再雇佣你了,当然,其它行业也一样。”他弯下腰,看着瘫在地上狼狈的女孩,讥笑道:“因为我有权有势,整死你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沈律转身离开,眼角带着鄙夷与丝丝唾弃,他有他豪门贵公子的傲慢,两年前被初恋抛弃是他心口之伤,更是心底之耻。 短窄的小巷内,男人的身影很快消失不见。 盛薇薇这时才缓缓爬起来,抹了把脸上风干的泪痕,嗡嗡嗡,皮包里的手机开始作响。 接起,是家里打来的。 “薇薇。”那边传来盛妈妈的哭声,“桐桐在家昏倒了,我们现在在医院,医生说……医生说她不能等了,要马上做手术,最迟明天,薇薇,你想想办法,你救救你妹妹……” 电话里哭声震天,盛薇薇慌乱道:“妈,你别急,桐桐怎么会昏倒了?” “她在房间睡着,我去看了她一趟就发现她不省人事了,薇薇,妈妈该怎么办,你爸不知道跑哪去了,我带桐桐来医院后医生就说她不行了,我该怎么办啊,我的女儿她命苦啊……” 盛薇薇跟着哭了几声,立马决断道:“我去借钱,我一定借钱回去救她!”挂断电话,她朝着巷子口跑去。 顾不得膝盖和手腕的伤,一瘸一拐的,盛薇薇跑出巷子时,沈律的车刚好从眼前开过。 “沈律!”她开始追着车,看着那辆豪车的车尾没命的狂奔,嘶吼声在冷风夹雨的天气里炸响,“沈律你停下来,你帮帮我!”但那辆车一骑绝尘,不知开车的人到底有没有听到,反正丁点减速的意思都没有。 雨湿冷的落在她的面上,渐渐的,分不清是泪是雨。 是她对不起他,在明面上,至少是这样。但多少事实的真相被掩盖在过往的时间洪流里,她的回忆里何尝不满满是他。 追出商业街,沈律的车拐角进了大马路,盛薇薇仍旧在追赶,飞驰的车子一辆一辆从她身边开过,好几次她差点被剐蹭到,好几次命悬,得来不少人的唾骂,“找死是不是,找死去别的地方,少连累人!” 她没有法子了,妹妹就在医院躺着,这些年家里能借的亲戚都借遍了,她的朋友被她借的一个个都躲着她,此刻除了沈律,她找不到其它的救命稻草。 人追车的戏码引发了一场交通混乱,在经过一个红绿灯口时,交警直接截住了沈律的车。“有什么事到旁边说清楚,让女人追着车跑出了事故她负的了责任吗,你负的了责任吗?!” 沈律看着后视镜,那个女人全身湿透,在看见他的车停下时眼中流出出一丝欣喜,倔强的抬腿,毅力何时变得这么顽强?回想以前,她连学校运动会的一百米都不愿意参加。 盛薇薇艰难的挪着步子,天很冷,她衣衫不多,小腿跑的太久几乎麻木,头脑昏沉,在离车尾还剩两步时一头栽了下去。 沈律一惊,飞快下车。“薇薇!” —— 盛薇薇醒来时,眼前是陌生的地方,衣服已经换过了。奢华的房间,身下是柔软的床铺,右手手背上有打过吊针的痕迹,她挣扎爬起来,发现手掌和膝盖的伤口已经处理包扎过了。床头柜上有个精巧的青蛙闹钟,显示时间是夜里三点半。 当她的视线扫过那个闹钟时,一瞬间仿佛恍然了这里是什么地方。 掀开被子下床,脚刚触及地毯,腿部的酸痛感使她跌了一跤,“呀!” 惊叫声吵醒了在室外沙发上睡觉的女佣,片刻后,咚咚的跑步声进来,“怎么了?” 见她醒来,女佣飞快出门,不到两分钟,盛薇薇的傲慢无情前男友沈律再次出场。 他挥手打发女佣下去,捡了张床对面的沙发凳坐下,一身长袍睡衣,前襟微微打开,头发有些乱蓬蓬的,眼角还带着朦朦胧胧的困意,撑着额,倦眼眯着,翘着二郎腿,休闲棉拖鞋趿在脚尖半掉不掉。 “不起来,等我抱你?”沈律细眸微瞥,注视着仍旧跌在地上的盛薇薇,嘴角嘲讽道。 她撅了下嘴,抓着床单往上爬时像个半残废的瘸子,后来终于坐到床边,却静默不言,和先前敢在大马路上追车完全两幅模样。 “你,这是哪儿?”盛薇薇有些怯懦,低声问。 “我的私宅。”沈律随口道。 他果真带自己回家了! 盛薇薇暗暗想,床头的青蛙闹钟是自己上学时送他的生日礼物,他曾笑着说会一直放在身边,这样每天被青蛙声吵醒就如自己叫他起床。 稍稍往床头瞥一眼,盛薇薇心头泛起苦味。 似乎注意到她的打量,沈律努了下嘴,眼中闪过一丝冰寒,突然起身,居高临下的藐视眼前的女人:“既然醒了,那你可以离开了。” 盛薇薇朝窗外看了一眼黑漆漆的夜空,“现在?”她惊讶问。 “不然了?”沈律反问道:“我可不是什么慈善家,相反,对于你这种敢在大马路上追我的车还意图碰瓷的女人,我不找律师起诉你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不过是见你昏倒顺手救起,跟路边捡一条狗回来没什么区别。” 盛薇薇轻轻拧眉,两年不见,阿律的嘴怎么毒的像眼镜蛇。 第三章 借钱的理由 “滚。”沈律转身道。 “阿律!” 沈律背部一僵,这个专属称呼多久没听到了。他心口突然涌起一股强大的愤怒,这个女人到底想干什么,当初说分手就分手,连一封多余的书信都没留给他,如今再次出现在他的生活里,却是冒着生命危险追赶他的车子。 是,他承认再次见她时心底泛起的丝丝涟漪也许是爱情,但更多的是憎恨,是憎恨! 沈律猛地转身,怒目叫道:“不许那样叫我,你没有那个资格!” 盛薇薇闭嘴不言了,两手垂在身侧捏紧,低头,仿佛自己真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她真的对沈律犯下不可饶恕的罪。 察觉自己情绪失控,沈律深吸口气,压住心口闷气,再次预备离开。 “等一下,沈……沈先生。”盛薇薇赶紧叫住他,却又迟疑开口,“沈先生,可不可以………可不可以借我点钱?” 走了几步的人突然顿住,盛薇薇听见一声冷笑。 “钱?我倒忘了,你现在是个失业女人,追我车的目的就是这个。因为我搞丢了你的工作,所以冒险追出来寻求补偿?盛薇薇,你这个算盘是不是打的太响了点儿。” “我不是为了工作补偿。” “那是为了什么?”沈律逼问道,面上满是轻视。 “我,我只是需要钱……”盛薇薇低头嗫嚅,底气不足,她不想把自己的软弱展露人前,尤其是向沈律。她宁愿沈律误会她是个见钱眼开甚至为了钱不惜卖身的女人,也不愿他看见自己一把鼻涕一把泪诉说自己家境不好妹妹需要钱治病的穷苦姿态。 盛薇薇心中有阴影,因卑微的身份,门不当户不对的家世,两年前,当她因为这个坐在咖啡馆被人狠狠羞辱时,她下定了离开沈律的决心。 可笑的是,天意弄人,如今她要再次因为穷苦再贴上沈律的金脸,这几乎与她当初离开时的初衷相悖,真是讽刺。 也许是她的沉默和倔强的姿态激起了沈律的好奇心,沈律抱着胳膊,斜靠在柜子前问,“需要多少?” 盛薇薇眸底泛出亮光来。 她仰起头,注视她的希冀之神。 妹妹得的是心脏病,换心手术大概需要一百万,因为钱不够错过了好几次机会,渐渐的病拖得越来越严重。 “一百万!” 当她说出这个数字时,明显看见沈律皱紧了眉头。 “只要你借给我,我会还给你的,真的!”沈律是她最后的希望,盛薇薇怕他不答应,急忙开口解释,“我会还给你,我可以签字据,写借条,利息我不在乎,你帮我这一次,我会用一切还你的情,只要我有。我只是找不到人了,我需要钱……” 盛薇薇忍不住呜呜出声,她的妹妹今年才十七岁,正是花样年华时,却恶病缠身,也许明天就再也看不见后天升起的朝阳,再也不能叫她一声“姐姐”。 “你生病了?”冷不丁的,倚靠在柜子旁的男人问。 盛薇薇抬起满脸泪痕的脸,抿紧双唇,泪光闪闪,摇头。 “那你是被人追债了?” “不是。” 沈律暗暗磨牙,将盛薇薇从头审视至脚,冷冷问:“那是因为什么,连个理由都解释不出,我凭什么借一大笔钱给你?!” “我,我……” “算了,本少爷不想再跟你这种女人打交道,滚。”沈律似乎没什么耐心听下去,他细眸浅眯,放下胳膊,脚步回转了半圈,眼看就要离开。他真觉得以前的美好初恋已经变成唯钱是图的利欲女,会编些是非不清的借口糊弄他。 “我可以卖给你!”突然间,床边起了一声大喊。 沈律步子再次停住,无端的心口起了莫名之火。 “不知廉耻!”他回头,咬牙切齿骂道。 “是,我不知廉耻,我为了钱什么都肯做,所以卖给你也无所谓!”盛薇薇吼道,她豁出去了,颤抖着脚从床边下来,一步一步靠近,解开颈下的软扣。直走到沈律跟前,试探性的伸手抓他的胳膊,见他愣在原地没有甩开,便更大胆一步,猛地抱住了他。 “阿律,你给我钱,我求求你,你给我钱……” 怀中的女人亦哭亦求,泪水打湿了他的胸口,仿佛透过皮肉流进了心里。 沈律闭上眼,轻嗅了一分她的发香,听着耳边的哭声,感受身前投怀送抱的女人,毕竟是曾经挚爱,他坚不可摧的防线有了一丝丝松动。 二十分钟后,女人哭够了,开始在他肩头只剩下抽抽搭搭。 “可以放开了吗?!”头顶,沈律寒着脸问。 盛薇薇抬起头,眼中还残留泪水,两手却死死抓住他的衣襟,唯恐一松手他就跑掉。 “放开!”沈律嫌弃的看着自己,被蹭了一身的眼泪鼻涕,脏死了。大手一挥,将盛薇薇甩在身后。 “阿律~” 沈律不管身后的呼唤,走到书桌前打开抽屉,拿出支票簿,唰唰唰的签了张一百万的支票,撕下来递给女人。 “一百万。”他说。 当盛薇薇接过时,两手颤抖的接是她的希望之光。她此刻对待金钱,虔诚敬畏的像个使徒。 拿到了支票,盛薇薇仍惴惴不安,她说了声“谢谢。”并问:“你有什么条件,我都可以答应你。” 沈律嗤笑一声:“条件?我施舍一条狗只看心情好不好。” 盛薇薇低着头,卑微的真如狗一样。 “一个星期后去沈氏集团找我,到时我会告诉你,我的条件是什么。”沈律走到门口,拉着半开的门,脸色依旧不好,“现在立刻下楼,我会叫司机送你,再呆在我的房间一刻我会恶心。” 盛薇薇心口酸酸的,尽管今夜被他用言语羞辱过多次,但每一次她都会心痛一分。 深更半夜,凌晨四点,司机载着她驶离了沈律的私宅。 大门口处,男人站了许久,回到楼上房间时沉默的躺在床上,似乎鼻尖还能嗅得一份香,但立刻,他暴怒的跳起来,抓起被子床单扔到地上,狠狠的踩,出了房门对值守的女佣大喊:“把我房间里的床换掉,被子都给我扔出去!” 女佣颤颤巍巍的答应,“是,是。” 接下来直至朝阳升起,这处私宅别院,下人们都胆战心惊的。 第四章 遇见熟人 盛薇薇守着银行开门,第一个冲进去兑现了支票,马上将钱打到妹妹的医疗账户里。 妹妹的手术终于定下来,安排在上午十点,手术室外,她和母亲焦急等待着。 “薇薇,你从哪儿筹到的钱?”盛妈妈攥着她的手问,虽然知道女儿在那种地方上班,这钱的来路一定有可疑,思前想后,她还是忍不住问道,“是不是,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盛妈妈看着她手腕上的纱布,眼中怜惜而愧疚,为了小女儿让大女儿遭这份罪,作为母亲心里何尝好受? “我很好,我们经理听说我家里有困难,提前预支了薪水给我,同事们也很好,挨个儿都借了一遍,所以凑到了。”盛薇薇安慰母亲说。 她没有告诉母亲自己被开除的事,甚至给那刁钻刻薄的经理形象打了层高光,将他说成救人危急的善人,其实那畜生他娘的平日不知怎么想方设法的苛待员工。而所谓的善良同事,不过是群陌路人,私下里盛薇薇几乎不和他们来往,更别谈有借钱的情意了。 盛妈妈松了口气,仿佛信了几分,道:“那就好,改天你把同事叫到家里吃顿饭,妈妈做些好菜感谢他们。” 对于这种单纯的想法,盛薇薇苦笑点头,先暂且稳着母亲的情绪,附和同意了。 “爸了,联系上他了吗?” “唉。”一声轻叹,“我昨晚给他打了电话,不知宿在他哪个狐朋狗友家里了,短信也发过去了,希望你爸看到后能尽快赶过来。” 母女俩沉默了会儿,坐在手术室外的长凳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都是彼此安慰,彼此给彼此希望。 大概三十分钟后,一个胡子拉渣的中年汉子急速跑过来,脸红气喘的在长凳前停下。 “爸。”盛薇薇赶紧起身。 盛天成只看了她一眼,冷漠的仿佛她是个外人。“桐桐怎么样了?”他对着自己的老婆问。 “你去哪了,去哪了?!”盛妈妈抓着自己丈夫的袖子,一手气急的搧,哭道:“昨晚我给你打了那么久的电话,你为什么不接,你知道昨晚情况有多危急嘛,咱们的女儿差点儿没了!” 由着老婆打了几下,盛天成自知理亏,往手术室看了眼,似乎就在此刻,盛薇薇看出父亲身上为数不多的柔情。 “薇薇,下去买吃的去!”一家三口在手术室外等了半小时,盛天成肚子饿了,也就在此时,才跟他的大女儿盛薇薇说了一句话。 “那我去买点儿吃的。”她起身,拿着包朝电梯口走去。 等她的身影消失在尽头,盛天成一胳膊肘捅了自己老婆:“我问你,桐桐的手术费怎么来的?” 盛妈妈抹了眼,“是薇薇向同事借来的。” “一百万,就这样借来了?”盛天成嗤笑一声,再次向人影消失的尽头看去,“小妮子本事挺大啊,一百万都能借来,那改天我那些赌债……” “你的赌债你自己还,不要牵扯到薇薇身上!”盛妈妈冲着丈夫吼道。 “我又没说一定要她还,你个疯老婆子跟我急什么眼!”盛天成瞪向妻子,他作为一家之主的威慑力最近削减不少,这女人都敢冲自己发火了! 盛妈妈见硬的不敌,只好放软态度,“薇薇是个好姑娘,她借钱救桐桐的命,咱们不能忘恩负义。” “谁忘恩负义啦!”盛天成眉梢一挑:“我给她吃了二十多年的饭,没我当初养她她能活到现在?你搞清楚谁是谁的恩人!谁对谁不能忘恩负义!” 盛天成唾沫星子飞溅,几乎是大汉骂街的就要将当年的事抖落出来,被盛妈妈急忙拉扯住,“你小声点儿!” 她这一提醒,盛天成涌到喉咙的话又重新咽回了肚子。 医院楼下,盛薇薇拎着刚买好的吃食,快步朝朝电梯口走,经过门诊大厅,意外了遇到的熟人。 “薇薇?” 听到喊叫声的时候她愣了一下,回头看,是个与她年龄相仿的女人,穿着淡蓝色碎花丝裙,套一件齐膝长衫,五官化的相当精致,身姿曼妙,鉴定为美女一枚。 盛薇薇快速打量,眼熟,也许在哪里见过,但说不出具体是谁。 那叫住她的女人先笑面上前做了介绍:“我是薛倩仪,你高中同学,几年不见,看来你是忘了。” 盛薇薇恍然大悟,拍拍头,上前笑道:“是,是,瞧我这记性,倩仪,咱都有五六年没见了,你变化真大!” 两人上前拉手问候,薛倩仪原先在高中时是个胖子,体重一百七十斤,那块头能碾压当时校内所有男生,如今再遇,她几乎瘦成了一道闪电,也难怪盛薇薇没及时认出来。 “倩仪,你减肥成功啦,恭喜恭喜。”薇薇发自内心的高兴,高中时她俩做过一年同桌,薛倩仪时常为身材苦恼,喝一斤水涨一斤肥肉的那种。 “是啊,漂亮。”美女原地转个圈儿,亮相了自己如今的好身材。“对了,你来医院干嘛?” “我,我妹妹在做手术。爸妈都在上面,这不到中午了,下来买点儿吃的。”盛薇薇苦笑道,回问,“你了?” “我就是小感冒,来找明川拿点药儿。” “明川?”盛薇薇一愣:“你是说孟明川?” “是啊,咱当时高中校草,孟明川,以前给你写情书追过你,你没答应,现在是我男朋友。”薛倩仪说的眉飞色舞,一派骄傲之气跃然而出,“明川当时报考了医科大学,目前正在这所医院实习。” 盛薇薇僵硬的扯扯嘴角,她听出来了,薛倩仪话里话外都有炫耀的成分,意思是自己有眼不识金镶玉,她唾手可得都是金? 当初的高中同学之情也许变了质了。抿了下唇,盛薇薇笑道:“那要再恭喜你一次了,什么时候好事近了,我一定去给你捧场。” “真的?” “那当然了。”盛薇薇吟吟笑道,表现的十分爽快。 二人目光相交,手依旧拉着,谈话间笑逐颜开。 “对了薇薇,你男朋友了?现在结婚了没?在哪工作?”絮聊间,薛倩仪言词关怀的问。 盛薇薇脸上的笑在此时有所收敛,浮出几丝愁苦,先叹道:“唉,什么男朋友,大学里交了一个,刚毕业就分了。工作更让我头痛,现在经济不景气,前两天我们公司裁员,我现在正失业在家了。” 薛倩仪抽回了手,同情的露出可怜之状。 第五章 突然的愤怒 盛薇薇目光肆意的打量着薛倩仪,“倩仪你过的真好,有那么好的男朋友,人变的还这么漂亮。” “哪里。”薛倩仪客气几分,挽了耳间碎发,一举一动间都是窈窕淑女。 “欸对了,你肯定事业有成,方便的话帮我留意下工作好吗,我可信不过外人,要是倩仪你介绍的那我肯定去,咱俩是什么关系,高中最好的朋友!” “啊,这……”薛倩仪略有迟疑。 “很久不见,留个联系方式,什么时候同学聚会也方便带我。”盛薇薇眼露希冀。 “我……”思考几分,薛倩仪眼珠一转,咧嘴笑道:“那当然了。”快速的,她拿出一张名片,“有空就打这个电话给我,只要你来,我肯定关照。” “那真是太感谢了!”盛薇薇接过看了很久,做服装的,职位是主管。她笑着收入口袋。 “我还有事先走了,有空打电话。”临走时,薛倩仪回眸嘱咐。 “再见。”盛薇薇挥手告别。 二人相继转身。 ‘哼,什么校花,真是个笑话!凭她当初怎么在学校风光,进了社会还不是混的不如狗!’薛倩仪唇角嘲讽,出了医院后,心中腹诽,‘什么时候同学聚会,叫那些人都看看,曾经不可一世的盛薇薇正在我手下打工了!’ 与此同时,电梯门打开,盛薇薇笑面进去,背着身,当门关合时她回转头,那时早已不在谄媚卑微,冷冷的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若说目前她最想要的,自然是妹妹能从手术室安全的出来,出来之后了?这个家还得养,她不能没有收入,不能没有工作,母亲无业,父亲又靠不住,她的生活中出现的任何机遇都是改变命运的希望。 —— 手术室外,盛天成已等了很久,见盛薇薇提着塑料袋过来,瞪了她一眼,没好气吼道:“动作这么慢,想饿死你老爹我啊!”说罢,便上前扯过袋子,从里面掏出面包开始啃。 盛妈妈轻轻锤打了丈夫一下,对大女儿面带歉意,“薇薇啊,你吃过了吗?” 不等盛薇薇回答,正干嚼面包的盛天成自己先插了话,“她肯定吃过了啊,一个晚上能借到一百万,其它的晚上都不知道背着咱们藏了多少私房钱呢,还用你这老婆子瞎操心!” “你说什么了。”盛妈妈对丈夫叱了一声。 盛天成勾着嘴角鄙夷的笑,嘲弄的瞟了眼自己的女儿。 刹那间,盛薇薇觉得从脚心起了一股凉意,父亲的眼神像什么了?如同一个冷漠的外人发现了谁谁不得了的奸情,似嘲笑、嫌弃、唾骂,和看见臭水沟的眼神没什么区别。 为什么没有感谢了? 是谁自开始工作就把所有的工资上交?!是谁在桐桐每次来医院时借钱垫付医药费?!是谁抛弃了所有的社交关系选择堕入风尘去那种地方工作?! 她到底为了什么掏心掏肺的对这个家付出,却还要忍受这个一事无成、吊儿郎当、从未对自己说过一句暖话的男人的羞辱?! “我没钱了!”她突然瞪着父亲吼道,指着他手里的面包说:“我的钱就够买这点面包屑,如果桐桐的病情再出变故,爸你就卖房子!” “你说什么!”盛天成摔了面包跳起来,“老子凭啥卖房子?!卖了房子老子住哪儿?!” “你去租啊,现在社会上租房子的人多的是,几百块要找一单间也很简单。” “臭丫头,我打死你!”盛天成暴怒的举起手,下一秒就要打过来,盛妈妈赶紧拦住,“你打孩子干什么!” “这臭丫头惦记我房子了,没安好心的东西!”盛天成指着盛薇薇叫嚣,“告诉你臭丫头,老子的房子没人敢动,谁敢动谁死!” 盛薇薇无声冷笑,家里那老破小的房子根本不值几个钱,早几年说拆迁现在街道还没下正式的通知文件,父亲这是准备赌一把好拿拆迁款了。 即使曾在桐桐病情最危急的时刻,父亲依旧选择不卖房,反而撺掇自己去酒下场子,这就是男人,这就是她的父亲! 但是心里再不平再愤恨,她也必须忍了这口气。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手术室外的红灯依旧亮着。 —— 沈氏集团,写字楼最顶层的总裁办公室,办公桌上敞开的文件已经放了许久了。 但看文件的人依旧两眼直愣愣的瞧着,十分钟后,沈律似乎才回过神儿。 他掐了把眉心,烦躁的将文件甩到一边。已经第三次走神了,脑子里总出现盛薇薇的脸,今天是没有批阅文件的兴致了。 捡了架子上的外套,刚准备收拾收拾下班,秘书敲门进来,“沈总,副董事长带着客人上来了。” “妈?”沈律眉头浅皱,慢慢坐下,将外套重新归置到架子上。 几分钟后,办公室外响起铃铃笑声和谈话声,门从外推开,沈律抬头看了眼,起身,脸上挂着礼仪笑容,“妈,今天没去美容院吗,怎么有空过来?” “来瞧瞧我儿子,大半个月都不回家一趟,儿不想我,我就自己上门了。”说话的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女人,一身贵气,貂皮披风外套,洋气的烫了个棕色卷发,双目炯炯有神,身材虽有些富态,但五官凌厉,气势逼人,初看与沈律有几分相似。 这是他的母亲,莫雅清。 在她身后,跟着一个温文尔雅的淑女,年纪看着二十来岁,两手提着包,嘴角浅浅笑着,看见沈律时双目闪过一丝精光。 母亲一进门话中就稍带了些埋怨,沈律一听,细细思索,回想上次回家是这个月月初,如今已到月尾了。 他歉意笑笑,并没立刻答应什么时候再回去一趟,反而岔开了话题,指着年轻女孩问:“这位美丽的女士您还没介绍了。” “哎,瞧我。”莫雅清走到两人中间,指着女孩对沈律道:“这是香婉,黎香婉,是俪群会里你梁阿姨的姑娘,刚从国外留学回来,跟你同辈,我一见她就喜欢的不得了。”又指着沈律看着黎香婉,“这是我儿子沈律,如今沈氏集团的总裁。” 二人互相握手,来到宾客接待的软皮沙发处坐下。 很快,秘书端了三杯清茶过来。 “听说昨晚的晚会香婉也去了,你们没碰上面?”莫雅清看着儿子笑,意味有所指。 第六章 外姓人 沈律君子含笑,细瞅了对方,淡淡道:“昨晚似乎没看见了。” 莫雅清脸色微变,旁侧的女孩先柔声细语的接了话,“沈总没见过我,我可见过你了,只是去的都是各行各业的商业大腕儿,香婉人微言轻,一直没插上话儿。” “你是初次去,难免认识的人不多,下次叫沈律带你。”莫雅清笑道。 沈律眼眸中闪过一丝不快,但此刻并没有驳母亲的面子。 “香婉目前是黎氏的副总,她初回国,国内生意上的经验还不是很丰富,她也正想请教你了。” 沈律道:“自然,有什么能帮的我愿意效劳。” 莫雅清点点头,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似乎对儿子的态度很满意。 办公室内,沈律便借着空当与黎香婉交流了几句,询问了她目前在工作上哪些地方有难处,说了些不痛不痒的人脉交道上的规矩,大约二十分钟后,莫雅清看看手表。 “我刚在俪群会开完会,因为和香婉投缘,就拉着她上了我的车,你梁阿姨笑话我抢她的姑娘,待会儿一起吃个饭,吃完饭你送送香婉。”莫雅清提议。 “好啊。”沈律笑着点头,“正好我手头没什么事,也难得妈你高兴,我请客,算是这大半个月没回家看你的补偿咯。” 对于儿子的调侃,莫雅清佯打了他一下,起身,几人下楼,沈律定了间母亲平日喜欢去的餐厅,包场,这顿饭吃的也算欢欢乐乐。 他顺了母亲的意,在饭后送了黎香婉回家,随即就接到母亲莫雅清的电话,让他回去一趟。 沈氏老宅,车子开到大门口已经是晚上八点,沈律一路将车速放到四十五码,尽可能慢的‘赶’回来了。 自大学毕业后,在家族企业中站稳脚跟,沈律回老宅的次数便尽可能的少,大约一月一次,这,他都还嫌多了。 与他前后车进门的,是同样偶尔回到老宅的堂弟沈临。 沈家的家族企业传承了两代,但在第三代沈律这里,硬生生将企业中盘根错杂的家族势力砍了个稀巴烂。 大概这也就是沈家很多亲戚看不惯沈律的原因,比如沈临。 车库,沈临熄火,开门下车,砰的一声重重将车门关上,唯恐旁边正在倒车的好堂哥沈律听不见似的。 靠在车门上,他冷哼一声,眼光如淬了毒的刀子,唰唰的往沈律身上射。 “哟,你也今天回来啊。”见沈律下车,沈临讥笑一声。 但是,下了车的沈律连正眼都没瞧他一眼,就跟听不见后头还有个活人说话似的,笔直的从车库出去。 “哼,看你得意到几时!” 从车库出来,过了庭院,前方是一幢欧式风格的建筑,配着梨花白的木门,门后是沈家待客正厅,但一般家人会面时不会在此,于是再走,这座欧式建筑的背后连着一道回廊,弯弯曲曲另连通了三个地方,一个是当初沈家老爷子的住宅,如今人不在了,只剩沈家奶奶喜欢静住在里面,爱礼佛,但长年不踏出门半步,一个是沈律父母和已过世的沈二叔家住的别墅,别墅内十分宏大,另一个地方是在靠近花园水池的旁边,长年空荡着。 沈律先去了奶奶那儿,得知这个点儿老人家已经睡下,他不便打扰,托照顾奶奶的主事佣人刘姨问了好,再往父母所在的别墅走去。 莫雅清早等候多时。 一楼的右厅内传来小孩子的欢声笑语,沙发上坐着几个女人正在聊家常,穿青花旗袍外披貂绒坎肩的是沈临的妈妈,梅芳兰,她是个早年丧夫但抚养了三个孩子的女人,另一个是容貌秀丽温婉大方的年轻妈妈——许君华,她是沈二叔家的大公子沈唐的妻子。 沈唐比沈律要年长几岁,前几年娶了门当户对的许家千金,如今在外开辟的有自己的一番事业,并不常回来,但许君华偶尔会带孩子们回来小住。 第三个便是沈律的母亲莫雅清。 “回来了。”莫雅清正抱着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逗弄,见他出现,问道。 “是。”沈律点头,朝着母亲微笑颔首,走近,站在沙发前,对另两人叫道:“二婶好,大嫂好。” 梅芳兰看了眼沈律,对莫雅清笑道:“律儿工作那么忙,还能抽空回来看看,你可真有福,哪像我家那臭小子!” 她刚埋怨完,隔墙出现了一道笑声:“妈,你说的臭小子可是我?” 沈临出场一向喜欢高调,大步走近,给了母亲梅芳兰一个欧式的亲面礼,继而对另两人笑道:“大伯母好,大嫂好。” “看,临儿可不也回来了嘛。”莫雅清打趣梅芳兰。 沈临弯腰去抱自己的小侄子小侄女,小孩子一阵叔叔长叔叔短的叫喊,这份亲热在沈律进来时可没有。 “临儿,瞧你没规矩的,还没叫你二哥了。”梅芳兰拽了沈临一把。 “我刚在外面和他见过了,他在前,我在后,给奶奶问安时又被拉着说了会儿话,所以来的慢了。”沈临解释道。 一旁站立的沈律面色有些难堪,两个孙子同时回来,奶奶不见他却见沈临是什么意思? 大约猜到了儿子在沈家奶奶那儿碰了壁,莫雅清起身道:“我和律儿上去,你们坐。” “好。”梅芳兰点头道。 踏着大理石台阶,回旋上楼,这次要见的是沈氏集团的董事长,沈律的父亲沈云升。 一间偌大的书房内,红木书架上摆着整整齐齐的着作,细看着作人,有几本能发现沈云升的名字。往细里追究,也许能在专业学术网站上查到,这个人其实是个学者,目前正担当某大学的教授。 但这样一个醉心学术的学者,却在沈氏集团挂着最顶级的虚职,董事长。 “爸。”沈律站在书房门口,朝内喊道。 书桌后正查看文献的男人抬头,眼镜往上扶了扶,严肃的脸刹那柔和,嘴角缓缓勾起,“律儿回来啦!” “嗯。”沈律内心暗叹口气,父亲一心扑在学术研究上,虽是董事长,却不管商业,董事会掌握在母亲手里,也难怪奶奶一直生父亲的气,暗地里怪他不顾家业,让外姓人在沈家做大。 这所谓的外姓人,沈律偷看了眼一旁笑脸盈盈的母亲。 第七章 实权帝王 “吃过饭了吗?”沈云升从书桌后出来。 “吃过了。”沈律笑道,“我倒是担心您有没有用饭。” “哦对!”沈云升恍然的拍向额头,他时常在书房一呆就是一整天,忘记饭点佣人又不敢上来提醒,沈律知道,老爸沉心学术时就像个疯子,被打断思路发起脾气来也是个疯子。 “走,陪我下去吃点儿。”老爸拉着他准备出去。 此时,莫雅清拦了一把,“就别走来走去了,律儿回来也累,我叫佣人把饭端上来吃。” 沈云升顿了下,“也好。”便转身又往回走。 这种不让人下楼的借口只有老爸会信,沈律知道,母亲一定是担心楼下的餐厅有耳目,她提防着这别墅内的另一家子。 莫雅清下楼去了,书房内的沙发上,沈律与父亲对坐着。 “我们学校最近和国外的一所大学进行学术交流,合作发了几篇论文,我拿你瞧瞧。”沈云升讲起自己的学术成果时高兴的像个孩子,喜滋滋的拿了几本期刊过来炫耀,“来,律儿看看。” 沈律拿起翻了几页,咧嘴找着有父亲名字的那一篇,上下扫了几眼,某些不是他大学所熟悉的专业名词也能看懂几个,每次回来,老爸总是会拿新的刚出的学术期刊给他。 “很厉害哦。”沈律学着不知从哪儿听来的调皮语气,对父亲开玩笑道。 但沈云升很吃这套,坐过来跟儿子勾肩搭背,像小时候一样捏着沈律的下巴闹,“我儿子真有见识!” “哈哈哈,痒!” 沈律下巴敏感,一碰就缩脖子,哈哈哈了几声,状况就偏离轨道了,小时候他最烦老爸让他看期刊,长大了最闹心看期刊的时候老爸捏他。 当莫雅清带着佣人端饭菜上楼时,还没走到书房门口,就听见里面打闹的声音。 她摇头叹气,这父子俩什么年纪了,还没个正形。 “吃饭了。”端着饭菜站在门口,莫雅清冲房内的二人喊道。 在书房内摆了饭菜,门一关,这是一家三口的世界。 尽管沈律和母上大人已经在外吃过,还是拿起碗筷陪着父亲吃了好些。 “最近怎么样,恋爱了吗,有没有遇到合适的姑娘?”沈云升尽管从不过问公司之事,但对儿子的终身大事极为关心。 这一问,沈律脑子里立马就出现盛薇薇的脸。 但他还未开口,莫雅清先笑道:“今天他认识了一个,黎家的小姑娘你还记得吗,几年前出国留学,上个星期回来了,今天被她妈妈带到俪群会,长的漂亮又懂事,我一见就喜欢的不得了,关键是昨晚她见过律儿,那姑娘对你儿子很有意思了。” 沈云升笑了起来,转头问:“是这样吗?” 沈律有点无奈,点头,淡淡道:“好像是。”却也补充了一句,“我记不起她的脸了,也许明天就不认识了。” 莫雅清和沈云升齐齐一愣。 这是拒绝? 沈云升看了妻子一眼,想到大概是妻子今天一厢情愿,儿子压根还没有恋爱结婚的想法。 饭后,沈律回到自己房间,洗漱后已经是十点多,他穿着睡衣在沙发上看晚间报纸,此时门被敲了两声,不出所料,起身开门,又是母上大人。 从下午莫雅清带着黎家小姑娘去公司找他,沈律就直觉他的母亲暗藏了什么阴谋阳谋。 “这么晚还有事吗?”他语气冷淡的问。 相比于在父亲面前的洒脱随性,沈律面对母亲时才更像一个商人、一位总裁,这大概是多次与母亲在公司进行权利博弈的结果。 莫雅清两手交叠在身前,面无表情,直直的走进来,回头对还手握门把的沈律道:“我们谈谈。” 二人落座,沈律将报纸放在一旁,单手撑着脸,先等母亲开口。 莫雅清环顾了房间片刻,感叹道:“你也常不回来,屋子的摆设都旧了,我怕换了又惹你不喜欢,什么时候妈妈陪你去挑挑家具?” 沈律轻笑,随着环望周遭,摊手道:“不必,又不是一定要随新潮,我喜欢这房间的摆设。” “念旧是好事,你能对旧家具有情,为什么对旧人就没有这个宽容态度了?” 沈律眉头一皱。 莫雅清盯着他道:“你舅舅递给沈氏市场部的采购标书,为什么还没进入开标环节就被退了,听说是你的示意。莫家与沈氏合作多年,这退标书还是第一回。” “原来妈找我回来,主要是给娘家抱不平的。”沈律启唇轻吐,字字珠音。 莫雅清脸色一变,“即使被退标书的不是你舅舅,我也有这个资格过问。” “有。”沈律回答的干脆果断,拿起旁边小桌上的黑曜石手串,一颗颗的拨动上面的珠子,他盯着莫雅清,“以前市场部的采购的确很多时候都与莫家合作,但时代在变化,舅舅的标书已经跟不上沈氏发展的速度了,如果这时候出现其它更好的选择,我自然优选其他人。” “因为时代在进步,而你的意思是莫家拖了沈氏的后退?”莫雅清冷笑,“律儿,三年前我们清剿沈氏内部其它的老封建时,你别忘了是谁在背后支持的你。” “是莫家,妈的娘家人。”沈律道:“那妈忘了,当初我们为什么将那些老封建一个个拔掉吗?” 莫雅清瞥他一眼,“那是家族企业中的毒瘤,肉中生长的毒刺,不除之不足以清创。” “对。”沈律点头笑了,“历经两代的企业,有些人居功自傲,不把新的领头人放在眼里,有些人利用亲戚之便安插眼目,还有的在眼皮子底下中饱私囊,却无人举报。奶奶那边的亲眷,二婶的弟弟妹妹们,还有那些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亲戚,当时个个吸着都是沈氏的血。” 莫雅清眼珠微闪,似乎回想起过往那几年,沈氏内部几乎被掏空了。 “如今我革除了那些弊端,让沈氏走上正轨,自然容不下还准备倒行逆施的人!”沈律握着手串敲在旁边的小桌子上,砰砰的如同在莫雅清的心上击打。 莫雅清嘴角浮出一丝细笑,这个儿子,看来是绝不会让‘外戚’插手沈氏集团的内部事,沈律,是打算一个人做实权帝王。 第八章 咒骂 “我明白了。”莫雅清淡笑道:“我会去跟你舅舅说,让他去找其它的门路。” “谢谢妈。” 莫雅清听着这句谢谢,内心冷笑不止,她偏移了话题,“下午那个黎家小姑娘你觉得怎么样,她妈妈跟我是俪群会的好朋友,很希望你们这一辈也有一份情谊。” “我觉得情谊这种东西还是少些为好,友情可以,爱情就算了。”沈律摊手,似乎无可奈何。 莫雅清顿了会儿:“妈当然希望你们能在友情上更进一步,你应该懂得妈的意思。” 沈律勾起唇角,笑而不语。 见儿子沉默,莫雅清继续道:“黎家表面上只有香婉一个独女,但其实还暗藏了一个私生子,目前就坐着总经理的位置上,香婉这次回来是得了她妈妈的示意,就两个字,夺权。但她经验不够,为了尽快做出成绩给她爹地看,她会用尽一切办法争取人脉势力,相信我,妈看人的眼光不会错,这小姑娘会是个厉害角色,如今她要找辅助,你去绝对所得丰厚。” 沈律冥思片刻,“我考虑一下。” 莫雅清拍拍他的肩,笑着起身,“好了,妈不打扰你休息了,早点睡。” “嗯。”沈律点头,起身,“妈咪晚安。” “晚安。”莫雅清挥手告别。 关上门,沈律转身时重重吐了口气。 看看时间已经快十一点,他拉开窗帘打开窗,点了根烟默默的抽着。 在窗边支了张小桌子,拿着笔记本电脑开机,拉开椅子临窗而坐,沈律打开邮件,一封名为盛薇薇的加密邮件已经在几个小时前发到。 手机上有私家侦探发来的解密密码,输入打开后,是大概十来页的个人详细背调。 沈律得承认,自己对盛薇薇的在意程度超过了自己的理智预期。 资料里放了一张照片,看角度是在医院偷拍的,盛薇薇坐在椅子上,目光无神神情倦怠,苍白的侧脸显出几丝颓丧。她的旁边,坐着一男一女,照片下标识那是她的父母。 她果真是拿钱去救人了! 为什么昨晚不和自己说清楚?有苦衷吗?但有什么苦衷非得使用宁愿卖给自己换钱的借口? 他想不通,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十分钟,呆呆而目不转睛的,思绪仿佛陷入了某种虚空,沉沦无法逃离。 与此同时,医院,那场手术早已结束。 手术很成功。 盛薇薇绷紧了几个小时的神经终于松了,“成功了,成功了妈!” “是啊是啊!”盛妈妈泪流满面,激动的握着女儿的手,要是没有薇薇,桐桐就熬不过这一关了,她连声说着谢谢。 “妈,跟我有什么好谢了。” 盛妈妈握着她的手哭,呜呜了很久,直至薇薇抱住她不停的安慰。 术后三天,妹妹的情况很好,已经张口能说几句简单的话了,盛薇薇每天陪着母亲去医院探望,工作她并不急着找,一百万在换心手术后还有多余,足够支撑很长一段时间的术后恢复期。 但她的人生,似乎是悲剧连着悲剧。 这日,她拎着一保温桶的鸡汤从家里出来,准备去医院,刚下楼,三个痞里痞气的男人拦住了她。 “你是盛薇薇?”其中一个右脸带刀疤的人问。 盛薇薇本能的瑟缩后退,打量着几人,将保温桶紧紧抱在怀里,反问道:“你们是谁?” 几人相视一笑,突然间,一个男人趁她不备劈向了她的后颈,盛薇薇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是在某个空荡的废屋子里,地上到处是旧报纸和啤酒瓶,她被扔在角落,迷糊间看见一张旧桌子周围聚了很多人,其中一个是他的父亲盛天成。 盛天成似乎在对谁赔笑,弯腰低头的给谁点烟。 “爸……爸……”盛薇薇勉强坐起来,头还晕乎乎的。 听到墙角有动静,桌边的人都看过来。 “哟,你闺女醒了。”有人对盛天成道。 盛天成尴尬的扯扯嘴角,一个人小跑过来,蹲下身,举起的手又放下,难得温声细语,“薇薇啊,爸帮你在海外找个份工作,高薪,你以后要享福啦。” “享福?”盛薇薇捶捶头,迷糊问:“爸,你说什么啊?” 一个五大三粗的中年汉子过来,叼着烟猛吸一口,重重吐出一圈烟雾,大嗓门坦白道:“你爸欠我们钱,把你抵押给我们啦,小妞儿,我们准备带你去海外见见世面。”说完贼笑几声,哈哈哈的众人皆附和。 盛薇薇这才猛的惊觉,“你,你说什么,不,不会的!”她看向盛天成,两手死死的抓着他的袖子,“爸你说话啊,到底怎么回事?!” 盛天成被摇的不耐烦,所幸一甩手,起身吼道:“对,没错,你以后就跟你李哥,保管你吃香喝辣!臭丫头,为你好还不识抬举!” 盛薇薇眼泪一下子落了,她到底摊了一个什么样的父亲,到底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要遭这样的报应?! “瞧,小妞儿哭了。”一人指着她道。 为首的大哥蹲下来,抬起她满是泪水的脸左右瞅瞅,“啧啧,瞧这哭的,有个词怎么形容来着……梨花带雨……” “李哥真有文采!”盛天成立即拍马屁道。 盛薇薇低着头,绝望到心痛,回想她前半辈子二十多年,盛天成只是个父亲的代名词,他吃喝嫖赌没尽到做父亲一天的义务,他不曾为自己付出丁点儿,如今自己却要为他以身抵债? “盛天成你王八蛋!”她疯了般嘶吼而出,这句藏了她心底几十年的脏话,“你王八蛋!” 为首的大哥表情凝固了下,粗眸瞟了眼讪讪的盛天成,心中实在也鄙夷不已。 盛薇薇趴在地上痛哭,捶地也捶自己,心中更恨,恨不得将盛天成碎尸万段! “住嘴!”盛天成朝着她的面颊就是一脚,“吵死了!” 盛薇薇脑袋懵了一刻,但刹那间,她爬着上前抱住了那为首大哥的腿,“我有钱,我还他的赌债,我可以还钱……” 她断断续续的话一出,在场的人都惊了几分。 这种时刻,居然自称可以为父还钱? 第九章 出其不意 粗汉子李哥低头看了盛薇薇许久,拿下嘴角的烟,审视盛天成道:“你姑娘比你有钱?” “这……这……”盛天成这这了半天,说了句模棱两可的话,“好像是…” “好像你个鬼啊,还好像是。”李哥抬手给了盛天成一耳刮子,指着他的鼻子尖骂:“有钱还钱,没钱才拿人抵债,这是道上的规矩。你他妈的敢让本爷坏规矩?!”说罢,便抬腿又踹。 “李哥,李哥饶命!”盛天成捂着头差点跪下。 朝着盛天成啐了口痰,李哥回到桌边坐下,对身边的小弟一示意,立刻,盛薇薇被扶到一张凳子上坐下。 李哥敲敲桌面上摆的一张欠条,上面白纸黑色的写着借款十万,利息五分。“姑娘,你瞧瞧,这是你畜生爹亲手写的欠条,本金十万,到如今利息也有二十万了,你要是能还了我就放你回去,要是不能还……” “不能还……你砍了他的手。”盛薇薇瞪向一旁的盛天成 桌边的李哥愣了几秒,随即仰脖子大笑,“这玩笑开的有趣,有趣。”但只又笑了三声,脸严肃起来,看向盛薇薇,“他的手我先保留,压在我这儿,我给你三个小时,去取了钱送过来,你和你的王八蛋爹可以安然无恙,要是带不回来,你留下,他的手也得留下!” “欸李哥,你不能这样啊!”盛天成听说还得押一只手,吓的腿软。 “你闭嘴!”李哥不耐烦的冲盛天成拍桌子警告,扭头,问盛薇薇,“姑娘,怎么样?” “好。”她点头。 盛薇薇从废弃屋子出来时,身边跟了一小喽啰,意在监视。 “走,我回去拿钱。”盛薇薇抹了把脸上的灰土,望着远方湛蓝的天空道。 —— 家,如果只是一栋毫无人情味的房子,就不是家了。 盛薇薇站在楼下,一下子觉得自己对不起母亲,父亲虽然是个杀千刀的王八蛋,但母亲不是。从小母亲就很疼她,妹妹也会亲切的叫她姐姐…… 她闭着眼,回想前尘那并不多的美好回忆,刻在心里,心却在流血。 马上,她就要亲手将那份美好埋葬。 上楼,开门,这是间两室一厅的陋房,若你去看电视机后面开裂的墙壁,就不仅仅是陋房,更是危房了。 但即使是这样的危房,盛天成依旧想着什么时候街道拆迁能得一大笔补偿款。 “钱在哪?”跟随的监视小喽啰问。 “那里。”盛薇薇指向盛天成的房间。 推门进入,狭窄的房间摆了张旧木床,柜子和椅子也破破烂烂的,盛薇薇瞅准了床底下,钻进去,她曾经看过盛天成偷偷摸摸藏东西,存折,或是他拿母亲的首饰典当的不多的钱,大多被他放在这个地方。 小喽啰蹲下身看,床底下除了几双旧鞋什么都没有。 “这儿哪有三十万?你糊弄鬼了!” 盛薇薇没接茬,躺在地面上,用手撕掉黏贴在床底板的胶带,胶带固定的是个文具盒,那还是小时候桐桐用过的。 “那里面什么东西?”小喽啰好奇的问。 盛薇薇抱着文具盒出来,用力掀开,里面的东西都用塑料膜包了严严实实,几颗含金度不高的耳环,和大一堆的借据,盛薇薇看着冷笑,他就知道,父亲还有一大堆的赌债没还。 如果今日他顺利抵了自己,那是不是有一天,当他还不起其它债务的时候,会抵了桐桐,抵了母亲? 一联想到那可能会发生的可怕的事,盛薇薇心中只冒出两个字,人渣! 她细翻了翻,终于,找到一张红皮本本出来。 房产证。 小喽啰眉头稍拧,似乎猜测出了什么。 “我警告你,三个小时后要见到三十万,老大本意是让我陪你去银行取钱的,给你时间是回家拿卡,可不是拿什么房产证。” “只要三个小时后我拿三十万过去,你管我中途用什么方式!”盛薇薇说道。 小喽啰冷笑一声,意思倒是这个意思。 她抱着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进了房间,关上门不知在里头搞什么鬼,监视的人被关在房间外,也不担心她跑,听里头翻箱倒柜的一直有动静,十来分钟后,盛薇薇背着一个大包出来。 “走。”她说。 下楼,这栋又老又破的危房渐渐离她远去。 打了个好几个电话,似乎终于确定了目的地,招手打了辆车,二十分钟后,他们来到一偏僻的民房小区。 盛薇薇似乎是第一次来,张头张脑寻了很久,最后终于确定了门牌号,敲门,门打开,里头三两人,目光谨慎。 “盛薇薇?” “是我。”她点头道。 对方请她进去,李哥的喽啰自然也跟着进。 “这是你什么人?”对方指了指她身后的人。 “朋友。” “大妹子,不介意搜身。”对方从头到脚打量她。 盛薇薇不言不语,两三秒后喉咙轻轻应了声,“嗯。” 她木楞僵硬的站着,两臂微张,忍受着趁机在她身上作乱的咸猪手,对方眼神里有种得逞的贼笑,嘿嘿几声,“好了。” “进门都得搜,妹子你可别介意,虽说你有介绍人,但咱们这行就怕被人曝光,万一交易过程被偷拍或是录音,影响以后的生意不是?”对方解释道。 “理解。”她淡淡说道,上前,自己拉了把椅子坐下,从包里取出早就准备好的东西。“这是房产证,我要用房子抵押,跟你贷款三十五万。” 她话说完,一直跟随在身后的小喽啰偷偷笑了。此人心道:盛天成啊盛天成,你这次怕是要死在你闺女手里了。 —— 一个小时后,借贷的手续办完,盛薇薇怀里抱着一黑色塑料袋,里面装的满满的现金。 出了这栋民房,盛薇薇一步也不敢停留,虽然面上装的淡定,其实心里七上八下。 旁人不会知道,她早在很久以前便搜集了市内许多放贷人的联系方式,这原本是她给桐桐的病情做的最后一步打算,当然,原先的打算里并不包括卖房,但这次是盛天成不仁不义在先,就别怪她心狠手辣在后。 第十章 薇薇快跑! 还剩半个小时,出租车上。 跟随监视的人终于忍不住开口,“你借贷还贷,还用的是你爹的名义,如果盛天成发现,你会死的很惨。” “只要待会儿你们不多嘴,那我至少还有跑路的时间。”盛薇薇烦躁的瞥了他一眼,扭头,板着脸看着窗外。 旁边笑了声,“果然什么爹生什么样的崽。” 盛薇薇眸子微闪了下,将这句话收纳进了心底。 很快,车子到达李哥所在的废置屋。 开门,当她抱着沉甸甸的现金进来的时候,明显看到缩在角落的盛天成松了一口气。手保住了! “钱我拿来了。”盛薇薇将黑色塑料袋打开,一沓一沓的往外拿钱,整整三十叠,一分不少。 李哥让手下拿验钞机点钱,嗡嗡的机器无休止的转动。 跟随监视她的小喽啰站在李哥旁边,弯着腰附耳低语了很久。 盛薇薇手心里全是汗。 要是姓李的这群人扬声说出她是怎么得到的这笔钱,一旦出了这门,她绝对会被盛天成打死。 紧张的咽了口唾沫,右眼皮不停的跳。盛薇薇呼吸急促,暗暗往门口看了几眼,有人把守,那窗口了?这里是四楼,跳下去不死也残。 她注意到姓李的在笑,那位大哥坐在椅子上,一只脚踩着地,一只脚踩着椅子,他在笑,痞里痞气还时不时看盛薇薇一两眼。 点钞机全程运作了十几分钟,姓李的笑了十几分钟,盛薇薇紧张害怕的要死,心中骂了这群人千百遍,但骂的更多的是盛天成,她的王八蛋爹。 “好了,老大。”点钞的小弟将最后一沓钱捆好,说。 “没什么问题。”李哥起身。 “没问题。”小弟回。 “嗯。”李哥从椅子上慢悠悠起来,慢悠悠晃到盛薇薇面前,扯着嘴角饶有兴趣的盯着盛薇薇看,食指摩挲下巴,那模样似乎是对这个女人很有兴趣。 片刻后,他咧开嘴角,低声附耳过来,以微语诉于薇薇听,“即使不去海外,当老子的女人其实也很享福的。” 盛薇薇眉头一皱,丫个呸呸的,调戏她? “不用,不感兴趣。”她低声道。 李哥猛地仰头大笑,转身重新坐回椅子,“好,钱你拿来了,我遵守约定,放人。你可以滚了。”盛薇薇顿松口气,还没说话,旁边的盛天成立刻哈巴狗似的弯腰,“谢谢李哥,我们马上滚!”说着便拽着盛薇薇朝门口走。 “欸?谁让你走了!”李哥指着盛天成,起身勾着盛天成的肩拍拍,“盛老弟,没还钱我是你债主,还了钱咱们就是兄弟嘛,再陪兄弟絮叨两句,又不耽误事儿。” “李哥,李哥……”盛天成不知所措。 姓李的将盛天成按在椅子上,自己斜坐着桌子,转眼点了根烟,见一旁的盛薇薇还呆愣着,突然脾气大发的冲她吼道:“还不快滚!” 盛薇薇瞬间反应过来,“哦……哦……”看了眼被强按在椅子上坐着的盛天成,她突然有个几乎不可能的猜测,姓李的是在帮自己拖住盛天成,好让自己赶紧跑吗? 她无暇继续深思这个可能性,一出屋子,便百米冲刺的狂奔。 —— 某商场储物柜,盛薇薇取了寄托在此的背包,然后直接打车去了医院。 桐桐的身体已经恢复了很多,她赶到医院病房外的时候,正好听见里头说笑的声音。 “妈。”她进去,笑着叫了声。 “薇薇啊。”盛妈妈忙朝她招手。 “姐姐。”病床上,一个脸色还稍显苍白的少女浅浅的笑。 她伸手朝妹妹脸上捏了一把,转头对母亲说,“妈,你出来下,我们说说话。”说着,不等母亲点头,便急忙拉住人出了病房。 “什么事啊薇薇。”两人站在医院走廊上,盛妈妈疑惑:“对了,你不是在家煲汤吗,怎么没把汤带过来。” “汤……来的路上洒了。” “哎呀,真可惜。”盛妈妈叹口气,紧接着抓住女儿的手,“没烫着你。” “没没,我很好。”她没有时间再在汤的问题上解释,拿出报纸包好的钱,“妈,这里是四万块,你收好别让爸发现,和桐桐的行李放一起。” 这突然出现的一大笔现金把盛妈妈吓坏了,“薇薇啊,你哪来的这么多钱?” “我借的。” “又是借的啊。”盛妈妈叹口气,面上苦涩,“妈知道你担心钱的问题,桐桐医疗账户的钱还有,不用急着借的。等过段时间妈出去找工作,你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盛薇薇眼中泪光微闪,低着头,隐忍着不让泪掉下来。 “妈……”再一开口时,已是哽咽,“妈,对不起……”道歉说出时,忍不住的,盛薇薇嚎啕大哭。 抽搭哽咽,颤抖着声音,她将几个小时前的遭遇痛哭流涕的说了一遍。 盛妈妈脸色由惊转呆,再到悲痛,最后捶足顿胸,“你爸在造孽啊,他怎么可以这样?!” “对不起,妈,我没办法了,我把房子给抵押了,对不起对不起………” “没事,没事。”盛妈妈抹去女儿脸上的泪,强颜安慰,“没什么,房子没了就没了,你不是还在这儿吗,要是你爸真的把你卖去海外,说对不起的就是妈了,妈没用,从来没保护好你……” 盛薇薇趴在母亲的腿上哭,她报复了盛天成,解救了自己,却让母亲和妹妹日后连立身之所都没有了。 她抬起头,眼皮子泪珠悬挂着,却当即决断道:“妈,你把钱一定要藏好,你等我,等我找到工作就来接你和桐桐,我不会一辈子被人欺负的,不会一辈子穷苦,我一定带你过好日子!” 盛妈妈抿着泪,无话,点头。 “臭丫头!”病房走廊里,突然出现了一道厉声吼叫。 在椅子上拥抱的母女俩一愣,盛薇薇回头看,一身匪气的盛天成手里提着一把折凳,大步走来。 只观盛天成的表情,盛薇薇便惊恐的猜出了什么,“爸他知道了,他知道了……”她晃着母亲的胳膊,那一刻吓的不知所措,跑都忘了作反应。毕竟在盛天成的淫威下生活了二十几年,她骨子里仍深藏胆怯。 “臭丫头我弄死你!” 盛天成已经朝这边急步飞驰,此时,盛薇薇被母亲拉拽着起来,朝另一方向推,“快走,你快走,我拦着他!” 天和地几乎都快颠倒了,盛薇薇拖着包,边回头边朝着前方迈步,她听着自己急促的呼吸,耳边灌进盛天成的咒骂和母亲对父亲的哀求及阻拦,“薇薇快跑,快跑!” 最后她听见的,是背后母亲的声嘶力竭。 第十一章 丛林生人 夜半,寒冷的秋风刮虐着路上的行人,行人匆匆,但终究会回到温暖的家的小窝,那无家可归的人了? 盛薇薇独坐在中心公园的长凳上,沉默着,面无表情,静静的也不说话,她腰杆挺得笔直,周围和她一样笔直挺立的,只有十米外的那盏路灯。 口袋里的手机不停的震动,自她下午从医院逃出来,震动声就没有停过。 打来电话的人,在手机屏幕上无一不显示“爸爸”两个字。 拿出手机看了会儿,再次挂断,而后将那个号码拖进了黑名单。再翻开短信,咒骂的话已经有上百条了。 “臭丫头你给我滚回来,咱俩的账算算清楚!” “拿我的房抵押贷款,你个臭丫头一定会死在我手上!” “不管你在哪,我会一间一间旅馆的找,给你的朋友一个一个的打电话,你别想躲!” …… 诸如此类的短信,要么恐吓要么威胁,一条条翻下去,盛天成几乎将前半辈子积攒的恶毒之语说尽了。 妈妈还好吗?盛薇薇仰头叹了口气,和盛天成生活了二十几年,她清楚那个人暴虐起来时什么都敢做。 一瞬间,盛薇薇有些后悔了,她下午只顾着自己的前途,只想从那群债主手里逃出来,没有多考虑妈妈和桐桐以后怎么生活。 一个恶毒的女儿摆了她的赌徒父亲一道。盛薇薇想起下午跟随她的小喽啰说的那句话,什么样的爹下什么样的崽。哼,看来在血脉相承上,她完美的继承了盛天成的奸诈基因。 静谧的中心公园里突然起了骚动,不远处,一个黑影朝着她跑了过来。 盛薇薇赶紧起身,抓起背包躲进了小树林。 难道是盛天成追来了? 她靠着一个瘦小的水杉树,蹲下,紧紧抓着怀里的背包,獐头鼠脑的透过稀疏的矮丛林往外看,那道黑影匆忙的跑到她刚刚坐的长凳边上,而后焦急的环望了几眼,再次迈开双脚,竟低下腰朝着自己藏身的方向钻来了。 盛薇薇捂着嘴没惊呼出声,果真是来抓自己的?! 她蹲着身小心翼翼的往后挪,刚准备转身站起来跑,那道黑影却在自己右方三米处也蹲下了。 而后,三更半夜安静的公园内,又响起了五六个人跑动的脚步声。 “人了?人去哪了?” 空荡的曲形砖道上,过来的五六人张望着。 盛薇薇朝着右侧觑看,发现躲藏在右边的那道黑影此时几乎已趴伏在地,借着低矮杂乱的丛林掩盖身形。 原来跟我一样是逃难的啊,盛薇薇心想。 她勾勾唇,开始饶有兴趣的打量,很明显,趴在草丛间的是个男人,借着头顶落下的斑驳月光,她可以看到男人的右脸贴着地,左脸的轮廓很分明,那张脸上的眼珠在警惕的转动,似乎是不经心的朝着她的方向瞥了一眼,瞬间,黑暗里,四目紧紧勾连住了。 “他跑不了多远,分散找!”就在几步外,追来的五六人中一人发号施令。接着,几人便如猎鹰寻雀般散开。 盛薇薇心里突突的跳,她可以判断出这是场无关于她的追逐,那些人不是盛天成派来的,他们的目的是右边的那个男人。 既然与她无关,那她可以立刻起身离开,另找个地方露宿。 微动一分,刚预备起身,矮从中突然响起一声低叱,“别动,敢动我就打死你……我有枪。” 盛薇薇惊吓的定在原地,双目睁圆,有枪? 她额角唰的流下一滴冷汗,本以为是个跟她一样逃难躲债的人,原来是个暴力分子! 她咽了口唾沫,双手紧紧抓着地面的草根。 几分钟后,公园内重新恢复安静,静谧的月夜下,小树林,躲藏在杉树与矮从间的两人仍互相对视着。 这种要命的沉默几乎遏制了盛薇薇的呼吸,她一动也不敢动,后背心全是冷汗,等了很久,没看见那五六人再过来,于是哆嗦开口:“好…好汉饶命……” 矮丛内扑哧传出一声轻笑,紧接着男人往她的方向爬了两下,见的确没人注意到这里,于是大着胆子坐起来,在黑黢黢的夜里伸出一只手,明亮的双眸盯着她,低沉的嗓音缓缓道:“有手机吗,借我用用。” 盛薇薇颤抖着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丢过去。 男人急忙接住,迅速的拨出一个号,然后掩嘴捂着话筒小声说了什么,片刻后挂断,似松了口气,手机并没有还回来,反而自顾的放进自己的口袋。 对于这种明抢行为,盛薇薇也不敢置喙什么,她抱着背包缩成一团,一想到对方有枪,就吓的魂儿都快没了。 “乖乖在这儿老实待着,只要你不动,我保证不动你一根毫毛。” 盛薇薇点点头,现在人是刀俎她是鱼肉,她自然不会硬碰硬。但她不动,某些情况却不是她能控制的了的。 一阵冷风吹过,树林内哗哗的叶片飞打,盛薇薇抱着胳膊一个激灵,“阿嚏!”忍不住打了个大喷嚏。 男人迅速按着她的脖颈伏在地上,又抬头张望几下,生怕被谁听见似的。 盛薇薇鼻尖嗅了几分湿冷的泥土腥气,忍不住鼻子痒痒,短促的仰头吸气,“阿嚏!”又一个喷嚏打出。 她好像感冒了,在公园呆坐了那么久,冷风刮进了她的骨头缝儿,她受了凉。 “对不起…对不起…”盛薇薇捂着嘴巴鼻子含糊说,一定要忍住,不能暴露位置,不然这个有枪的暴力分子一生气分分钟崩了自己。 她使劲的忍,肩膀一耸一耸的,不知是紧张还是被眼下的冷风袭击而颤抖。片刻后,一只手掌抓住了她的胳膊,“走。” 被人拽起来,盛薇薇脚已发麻,像个瘸子一样提着自己的包,“去…去哪儿?” 男人没有回答,拽着她出了小树林,沿着砖道走了一百来米,瞧见前方有个公共洗手间,“去里面呆着,那里暖和。” 盛薇薇讶异了几秒,猜不透这个男人在想什么,但还是亦步亦趋的跟随在后。 公园里的洗手间此时没有人,盛薇薇轻拧了下眉,抿了抿唇,心有遗憾,如果这里面有人,她倒还有个可以求助的对象,可惜这个公共卫生间干净的连只蟑螂都看不见,谁可以帮她打电话报警啊?! 难不成男人带自己来这里,是有更不好的图谋?盛薇薇恍然大悟,急忙捂着胸前退后。 第十二章 叫谁乞丐 男人奇怪瞄了她一眼,“你干什么?” “你要干什么?!”盛薇薇反问道,她一直退后,直至靠着墙,像一条壁虎不愿与贴着瓷砖的墙面分开。 “我没打算干什么,你反应过度了。”男人斜挑眼角,慢慢的嘴角翘起一丝好看的弧度。 嗯?盛薇薇眨眨眼,没打算做什么?她眼珠转了转,老半天,抱住胸前的手臂不愿意放开,还心存犹豫,对方可是有枪的人欸,胁迫自己一个小女子进卫生间,这本身就是件容易让人胡思乱想的事啊。 盛薇薇撅噘嘴,是她小心眼误会这大坏蛋了? 垂眸瞪眼,盛薇薇心口憋着气,在头顶的白炽灯光下偷偷打量,这是个皮相极好的男人,身形匀称堪比男模,穿着名贵的休闲西装,领口散开,但衣服上沾了不少的土屑。板寸头,右耳耳廓上打着两颗耳钉,薄唇削鼻,眼角飞斜入鬓,目光极其凌厉。 似乎知道盛薇薇在看他,男人也不避讳,正过身,大大方方的给她看。 片刻,贴着墙根的盛薇薇惊觉叫出口,“你枪了?” “呃……”男人愣了下,仰头想了会儿,道:“可能掉了,在外面草丛上。” “掉了?”盛薇薇低声喃语,明显有所怀疑。 男人轻吐吐舌,朝她挤了下眼,尴尬笑笑,但抿着唇不说话。 盛薇薇看看门口,刹那反应到,方才在小树林这狗男人说什么有枪莫不是吓唬她的? “真的…掉了?”她试探问。 男人勾着唇轻笑,这次不再开口,也不点头摇头,就一双眼将她的身形牢牢锁住。 盛薇薇脚步挪了两分,见对方没阻止,便大着胆子愈加往门口去。 她的脚已从试探改为小跑,三两步后,即将出了这卫生间,却在此时,身后那人问道:“不要手机了,乞丐?” 盛薇薇脚一顿,刹那回头,瞪着眼吼道:“你叫谁乞丐?” “除了你,我视线里没第二个人,你说叫谁?” 盛薇薇捏紧拳头,是,她落魄的无家可归,沦落到提着行李睡公园,天寒地冻无处可去,惨的如丧家之犬,但离家出走第一天就被人叫乞丐,还真是窝火。 她看着自己这身行头,乞丐?滚他妈的犊子玩意儿! 怒火刹那冲了天灵盖儿,盛薇薇咬着牙梗脖子道:“你瞎了狗眼还是坏了脑袋,要么就是舌尖劈了叉,乞丐两个字敢用在本小姐头上?” “哦?”男人来了兴趣,出口时愈加贬低讽刺,“那请问你是哪家的乞丐小姐?” “我…”盛薇薇噎住了,脸红腮帮子鼓起,男人脸上的嘲笑毫不隐藏,眼中释放浓浓的轻贱,似乎在她这个虚伪小姐面前就是高人一等。 她最讨厌这种眼神,无端的,仿佛她是一只从臭水沟凫水来的野鸭子硬要披白天鹅的羽。 被注视着,一股既愤怒又自卑的感觉油然而生,还真是难堪啊,瞧,都是在中心公园躲难的,一样的处境,却偏偏能在这小小的公共卫生间也要分出三六九等来。 盛薇薇冷笑瞟着他,“我是哪家的小姐你管不着,叫别人乞丐之前先看看自己什么处境,你现在站在哪儿,不跟我一样躲在这里?如果我是乞丐,那你算是什么东西?” 男人表情略有僵硬,嘴角笑意微敛,凭空的眼底的傲慢与轻蔑消失了。但紧接着道:“似乎我比你更惨。” 这话似乎有未尽之意,盛薇薇再次将他浑身上下打量一番,扭过头:“你比我有前途。” 狭窄的公共卫生间内突然安静了,两人都沉默着不说话,呼吸声就是此处最大的分贝了。 突然间,男人口袋里的手机震动,发出嗡嗡的声音。 快速接起,低语了几句,再次挂断,这次,他直接将手机朝着盛薇薇的方向抛出,“给,还你,有人来接我了。” 盛薇薇苦笑一声,“果真是比我有前途。”话说完,外头已经听见刹车声。 男人大步走出去,她现在已经可以断定,先前男人说什么有枪的鬼话完全是糊弄人,那完全是拖住她的权宜之计,他的确对自己一点威胁力都没有,除了方才让她心灵受到强烈打击的乞丐二字。 出了卫生间,外面停着三辆黑色轿车,其中两辆车下来的都是体魄过人的保镖,盛薇薇惊呆了口,有一瞬间考虑是不是刚才不该顶嘴,万一人家记仇咋办,这些子人她可干不过! 一个西装革履的人上前,恭敬的对男人道,“您没事?” “嗯。”男人点头,“还好。”走到车门前,他刚准备进去,回头望着站在公共卫生间门口台阶上的盛薇薇,“嘿,要不要送你?” 盛薇薇呆愣了几秒,送她,能送到哪儿去,她如今无家可送。 摇头,示意不用。 男人看了她一会儿,摸摸自身上下,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两指夹着扔过去,那轻飘飘的一张纸,如无根浮萍般轻飘飘落地。 “我欠你一个人情,有什么需要打这个电话。”说完,一声关车门的闷响,片刻间,三辆车子依次驶离中心公园,驶离了她的视线。 那张名片,在车子的尾气声完全消失不见时,她捡起来,细看,程少卿。 不认识。盛薇薇瘪瘪嘴,心想,等哪天真正惨的过不下去时,再去求这位金主施舍点儿钱财。 在中心公园的卫生间挨了一夜,第二日一早简单洗漱完,盛薇薇便不得不离开,白日的公园常有人影,她不能总霸着一处,要去外面寻找寻找生机。 和沈律的约定是在明天,刚从中心公园出来,手机又开始了不停的骚扰震动。 盛薇薇毫不怀疑,这新的陌生来电十有八九是她的王八蛋爹要债来的。 接听,话还没问,那边果然开始清晨的第一通破口大骂,“你个臭丫头在哪儿,昨晚上混你在哪个老相好床上了?臭丫头,贱骨头只会想着卖卖卖,你他娘的卖你自个儿还敢打老子房子的主意,告诉你,你没活路了,等死你!” 盛薇薇气的立马挂断,但紧接着又打来了,拉黑,再也不想听盛天成的声音! 但两分钟后,一个新的陌生号再次打来,盛薇薇狐疑的接听,刚挨到耳朵边,“臭丫头”三个字窜进。又是他! 她一大早的心情真是糟糕透顶,听见那声音比吃了狗屎还恶心,于是,接二连三的接通又拉黑后,终于,她忍不住她的暴脾气了,在下一个陌生号码打来时滑了接听键,“没错,我是卖了你的房,怎样,你能拿我怎样!杀了我啊!你活该以后没地方住,我一想到我流落街头都是拜你所赐,就恨不得你也来体会体会我的生活!盛天成,是你一直都对不起我,我拿了你的房抵押给高利贷就是你的报应!” 她一口气吼完,心里松快了,仰头冷笑了几声。 片刻后,话筒里一道冰冷低沉的嗓音传出,“你卖了你爸的房?和高利贷打交道?如今流落街头?盛薇薇,我怎么以前没发现你还这么有出息了?!” 这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的几个字,瞬间在盛薇薇心头犹如五雷轰顶,“沈……沈律……”怎么是沈律打来的! 第十三章 请她早茶 捂着脸,尽管是从电话里听到他的声音,盛薇薇依旧觉得羞愧不已。 她支吾了半天,咬着大拇指在公园门口来回打转儿,手机也不敢挂,沉默着,像认罪的羔羊。 “你在哪儿?”很久以后,电话里沈律问。 “我在公园。”盛薇薇小小声说。 “具体哪,地址!”电话里恼怒而突然的发了脾气。 盛薇薇吓的一抖索,捧在耳边的手机差点没掉下来,匆匆忙忙告诉地址,那边便不由多说的掐了电话。 盛薇薇至今还恍恍惚惚的,脑袋懵懵的如同在做梦,听方才那意思,阿律要过来? 她神经质的抽抽嘴角,像做贼偷腥的猫即将尝到鲜美的鱼,后来发现自己脸上的笑太过猥琐,于是板起脸训练着表情,等待前男友沈律大驾。 差不过也就二十分钟,中心公园正东门来了一辆豪车。 车窗滑下,她心悦期待的律先生带着墨镜,酷酷的不愿施舍她一个字,头一摆,示意上车。 盛薇薇拿着包屁颠屁颠的上了副驾驶,快速系上安全带,傻子般朝旁边笑了下,露出八颗齐整的小牙牙,“嘿嘿。” “嘿什么,有什么可嘿的!”旁边叱道。 盛薇薇瘪瘪嘴,“哦。”低头,就再也不说话了。 车子发动,目的地在哪?盛薇薇不晓得。她心想,几天前跟阿律借了一百万,虽然没签借条,但就当是卖给他了,自然带她去哪儿都可以。 开了不久,车子停在一家食客众多的港式餐厅前。“下车!” 盛薇薇伸脑袋看看,“你带我喝早茶?” 下了车的沈律此时已绕到副驾驶门前,开门,拽着人就往外拉,也不知他哪来的莫名其妙的怒气,用劲极大,盛薇薇手腕疼痛,愈加觉得这几年阿律不是以前的阿律了,眼眶委屈聚泪。 沈律似乎是这家早茶店的老顾客,一进门,便有穿着小西服的侍者微笑上前,“沈先生来啦。”侧身往楼上的包房请道。 上楼,进了一间雅室,推着小车的侍者将各式各类的小盘子吃食端上,粥粉面饭汤,应有尽有。 等人退出,门已关阖,沈律便自顾吃,慢条斯理的模样很有风度,吃饭也能吃的这么好看,什么叫秀色可餐啊,大概便是如此,盛薇薇情不自禁的咽了下喉咙,肚子咕咕叫了声,大清早的,也不知馋的是粥粉面饭还是人。 沈律侧头给了她一个冷眼,“如果你对这些都没兴趣,现在就可以滚。” 他说的没头没脑,莫名其妙。但刹那间,这话中深藏的真意还是被盛薇薇领悟到了,忙小鸡啄米般点头,“有兴趣,我有兴趣!”说罢,袖子一挽,两手抓着面前的小笼包开吃。 沈律浅浅勾唇,温柔的侧脸与方才的冷漠毫不相符。 盛薇薇风云残卷,狼吞虎咽的模样真像猪八戒他二姨下凡——八辈子没吃过饭了。沈律从吃客变成了看客,抱着胳膊靠着椅背,,感叹的摇摇头,后来盛了碗鸡蛋汤推过去,在盛薇薇眼里仍旧冷淡着脸,但这次律大少爷好歹送了她几个字,“喝,别噎着。” 就是这五个字,引爆了盛薇薇压抑许久的泪点,哇了一声哭出来。 她的样子实在很滑稽,嘴里的包子还没嚼完,张嘴哭的时候包子皮儿还掉出来了。很奇怪的,原本很生气的沈律突然笑出声,然后迅速的掩了下嘴。 盛薇薇无暇注意旁侧,她两手尚且油腻的抓住吃的东西,眼泪哗哗遮住视线,哭了一阵,低头突然打了个嗝,“嗝! 旁边的鸡蛋汤又推了推,盛薇薇捧起碗一口干了。 空气凝滞了许久。 吃饱喝足,面上还湿哒哒的泪水未干,盛薇薇猛的起身,道:“我去趟洗手间。” 沈律扭过脸不看她,似乎是默认同意。 等人走出去,屋内只剩他一个人时,这厮貌似僵硬的五官才渐变柔和,旁边椅子上的旧背包拉链半开,一眼能窥到里面物品,他朝门口看了眼,将拉链口子处的手机掏出。 正好此时一个陌生来电打来,手机是已被调成静音模式,沈律思虑片刻,还是滑动接通了电话。 里头传来粗声暴躁的咒骂,“盛薇薇你这臭丫头,老子不会让你好过的……” 恐吓电话?沈律面色奇诡,嗒的挂断,点开短信收件信息,几百条未读的骚扰短信,无一例外都是同样的语调,从短信中可以看出此人就是盛天成。 粗看了几秒,将手机重新放回包内。眼角余光瞧着门外有影儿,他抬头时顺口道:“回来了。” 但再仔细一看,门外那道影儿不是盛薇薇。 沈律心口一惊,起身,面上端起礼仪般笑容,“你怎么在这儿?” “我路过,在外面正巧看见你的车,准备进来吃点东西,你能光顾的餐厅想必味道一定不会错的。”黎香婉穿着时髦大衣,手握小巧香包,窈窕走进。 沈律微垂了眼,笑道:“这家餐厅是市内老字号,我常常过来。” “方便请我一起吗?”黎香婉笑着说。 沈律翘起嘴角,顿了会儿,“下次。” “那看来这次不方便咯。”黎香婉朝桌面微扫,左右看看,“和朋友有约吗。”而后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那我不打扰你了,记得答应我的,改天再约。” 沈律含笑点头。 出去的女人跨着自信的步伐,美人婀娜,刚一出门,却撞了一个冒冒失失的家伙。 “对不起对不起。”盛薇薇急忙道歉,她从卫生间出来就往包厢跑,心想沈律会不会等她,会不会先走,一时急了,冒冒失失的就撞了人。 黎香婉面露不快,眉头紧锁,瞅着这个衣着寒酸的女人有几分嫌弃。 盛薇薇道歉两句,便伸长了脖子往包厢内看,而后咧开嘴角,与被撞的女人擦肩而过,“你还在,真好。”她放下心,长舒了口气。 房门外,预备离开的女人回头,意外的从即将关上门的缝隙间看见沈律轻抿轻笑的唇,那时的春风笑意,决然不同于与自己相见时的客气,似乎更蕴藏真挚。 她是谁?黎香婉揉了揉被撞痛的细肩,一股心酸的嫉妒氤氲而出。 第十四章 愤怒的协议 回到包厢,原先油乎乎的小爪子已经洗干净了,指缝间带着洗手液的淡淡香气。 关上门,这屋内重归二人世界。 沈律表情淡漠瞥了盛薇薇一眼,坐下,食指有规律的敲击着桌面,跟前的女人木讷站着,宛如仆人般等待主人发话。 事实上,那时静立不动的盛薇薇脑中起了一阵风暴:阿律带我来吃饭,是示好吗,他心肠软看不得我落魄,所以英雄救美来啦?那我,要不要投怀送抱报答一下? 结果,是还没等她有所行动,沈律突然起身,轻掸下身上的外套,道:“刚才这顿饭希望你吃的愉快,如果你肚子饱了,那跟我去个地方。” “跟你,去哪儿?” “别问那么多。” 沈律派自先走,身后的女孩急忙抓了椅子上的背包冲出去紧跟着。 从港式餐厅出来,再次上车,车子还未发动,沈律接到一通电话,“准备好了是,我知道了,马上过去。” 挂断,他侧过头,眉梢轻佻,附带着唇角勾起,如狐狸般奸猾狡诈的笑了。 盛薇薇直觉到一股莫名的而带有危险性的信号,不由的抓紧了身前的背包。 时间大概是上午九点半,他们到达了某座银泰写字楼下。 而这座写字楼的某间办公室里,苏远风等待多时。 几分钟后,助理推门,“老大,人来了。” “嗯。”办公桌后的人点点头,透过玻璃墙上的百叶缝隙,他已经可以看到正朝办公室走来的两道身影。 “咚咚。”沈律进来时意思性的敲了两下门,随后过来坐在了办公桌前。 苏远风笑看了他一眼,无话,手指间灵活的玩转钢笔,不时变幻着各种花式,直到门口又一道影子畏畏缩缩的进来,他手指的转动像刹车一样停住,“来啦,请坐。” 指指桌对面的另一张椅子,而后起身去关了门,苏远风将玻璃墙上的百叶全部拉上,瞬间,这里成了一间私密性极强的阴谋空间。 “坐,别站着。”将百叶拉好回头时,见盛薇薇还站着,他顺手替这位女士拉了下椅子,侧手一请。 “谢谢。”盛薇薇心中不安。 要论她的不安来源于何?只观桌对面坐的是谁就能大致猜到。几年前,她还在和沈律恋爱的时候,和苏远风打过几次照面,这是个思维推断力极其可怕的逻辑怪才,大学时修读法律,毕业后做了律师,短短几年成了全国知名的大状,这样的成功人士还刚巧是沈律的铁哥们儿,如今沈律带她来律师楼,第一估计是拿那一百万的事和她谈条件,第二怕是要借用苏远风这张利嘴损死自己这个当初名义上抛弃真爱男友的‘负心女’。 盛薇薇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哆嗦。 “怎么了?”端了两杯咖啡靠近的苏远风瞧她那一哆嗦顺嘴问道。 “没,没事。”盛薇薇摆手回。 苏远风笑了笑,在对面坐下。 “几年不见你过的还好?” 这本是熟人客套的简单问候,旁侧,沈律只觉好笑,心道这人又在假模假样了,盛薇薇过的好不好他不知道?前几天给自己透风说盛薇薇泡夜店做了失足堕落女的可不就是他吗! “还好。”身旁的女人苦笑的点了点头。 沈律敲敲桌面,似乎是不耐烦好友先跟女人搭讪,批评道:“谈生意,先看清谁才是金主。” 苏远风笑着吐吐舌,语调轻快的反问:“我不知道谁是金主?找我谈生意的是你,为了谁来找我谈生意才是关键,怎么我才跟人家说两句你就插嘴,吃醋啊?” 沈律瞪了他一眼,咬紧牙关抱着胳膊生着闷气,被怼的闭嘴不言了。 苏远风冲盛薇薇笑道:“别理他,我们说我们的。” “呃…”盛薇薇看看沈律的臭脸,支吾点头,“哦。” “我大概了解了你一些情况,别介意。”苏远风翻开右手边的文件夹,表情开始变得严肃起来,边看边道:“几天前你旁边那小子让我帮他审核一份合同,这事儿原跟我没什么关系,但考虑到这份合同的私密性,他又信不过别人,就让我来充数了。” “什么样的合同?”盛薇薇轻问。 苏远风抬头含笑,“你应该记得一周前一百万的事。”他把眼珠往沈律那儿瞟了瞟,“你们商量过了吗?” 盛薇薇脸红几分,一周前她说愿意把自己卖给他,如今是要立章立案写进条款了吗? 她羞人的模样让苏远风有几分起疑,于是拉开抽屉,将已经打印好的两份文件递过去,“看看,有什么疑问尽管提。” 盛薇薇抬头,就见面前的文件第一页,大大的黑色字体写着,“个人借款协议及补充协议”。 她拿起那几张纸,一条一条往下看,慢慢的,握着纸张的手开始发抖。 原本以为两个字卖身可以直截了当总结的,这份合同几乎将她的后半辈子可以剥削成一个奴隶。 “果然是生意人。”半响,她放下那几张纸,咬牙切齿道。 苏远风不好意思的尴尬笑笑,觑了眼沈律,那厮居然还尚且淡定的不说话。 “甲方就在你旁边,我说了,有疑问尽管提,我想没谁能比他更能向你解释。”苏远风原本就不想趟这趟浑水,于是起身搓了搓手,“你们慢聊,我先出去站会儿。”说罢便离开。 门刚关上,办公桌前的其中一张椅子上,一个身影突然站起,抓了另一个人的衣领拽住,以风雷不及闪电之速,脸当时几乎贴了脸,鼻贴了鼻,眸望着眸。 “你干嘛?”沈律虽然被盛薇薇这一连串的动作惊到,但还没到失色的地步,面上冷冷淡淡的问。 盛薇薇被他开口时的气息迷醉,这是她爱了近五年的男人,和初见时的脸虽略有不同,他的五官更硬朗了,脾气更让人捉摸不透,为人处世更狡诈阴险,心肠更铁血坚硬,但无论怎么变,盛薇薇从几天前在酒见他的第一面起,就知道自己还爱他。但这个人,此刻却要把她往火坑里推。 第十五章 无法拒绝 “你问我?我倒想问问你!”盛薇薇揪着沈律的衣领恨恨道。 沈律一刹那眼中浮出几丝狡黠,嘲讽笑起:“我要做的都白纸黑字写在上面了,你还不明白?” 盛薇薇磋磨着牙齿,用另一只空闲的手抓过桌面上的协议书,胡乱翻到其中一页,几乎将协议书怼到沈律脸上,“凭什么我下半辈子的收入要和你一九分,按你的意思,我还你一百万之前必须先挣一千万才够还你?” 沈律啧啧两声,摇头,“不,你弄错了。”他看着几乎贴在自己脸上质问的盛薇薇,将协议书又往后翻了一页,语调温柔却暗含杀机道:“看,补充条例上写明,合同期限是终身制的,意思是,不管你下半辈子能不能挣够一千万,十分之九都是我的。” 他咧嘴无声笑,尽管是面皮白净的俊生,此刻在盛薇薇眼里都有点阎罗森森。 “如果我发财有了一个亿了?”盛薇薇咬牙瞪眼。 “那真是谢谢你,将为我贡献九千万的财富。”沈律凑在她耳边低声‘告诫’。 盛薇薇深吸口气,“如果我在路边捡了十块钱了?” “那自然九块钱得预备上交。”沈律说。 “如果中乐透了?” “扣税之后再十分之九。” “如果我卖血卖肾了,你也分?!”盛薇薇握紧双拳问。 沈律深看了她一眼,道:“任何收入。”然后指着协议最后一页最后一条,上面写道:本协议一切最终解释权归甲方沈律所有! “吸血鬼!”盛薇薇情不自禁的骂了一句。 “谢谢夸奖。”沈律看着她笑,拿了笔放在协议书旁,示意她赶紧签字。 盛薇薇胳膊刚抬起一分,发现手抖的不行,卖身契啊,签了就是一辈子,比高利贷还黑,她先前抵押盛天成的房子还有星星渺渺赎回来的可能,这份契约一旦签成,只要日后阿律不松口,她估计一辈子都翻身无望。 挣的钱都给别人了,下半辈子还怎么活? “你这份协议太剥削人了。”盛薇薇敲着桌面辩驳,“借你一百万我还你一百万就是,你可以算利息啊,你当世界上最黑心最奸诈的高利贷都行,凭什么让我用下半辈子给你打工?!你很缺我那份钱吗?!” 沈律玩味的看着她,“我的确不缺你那点微薄的收入,金钱我有,权利我也有,但人站在高处偶尔觉得无聊,就喜欢看脚底下的蚂蚱蹦跶,看一条被拴了腿的蚂蚱就更有趣了。”他愈发靠近,逼视她,低声说,“有些债不是你要还的时候附加一点点利息就可以的,现在我是债主,我有权决定你以何种方式偿还我,你无法拒绝。” “我可以拒绝。”盛薇薇说道。 沈律含唇低笑,“是吗?”他直起身来,凌厉的眼光将面前的女人从头审视到脚,走动几步,“拒绝?”一声嗤笑,“以你现在的身份?一个落魄到睡公园的女人,借高利贷,被父亲威胁追赶,在这个城市躲藏的像老鼠,我今天早上挂断电话后让人查了下,发现你境况堪忧啊,你有拒绝的资本吗,今天一个洞明天一个洞,你准备日后也躲躲藏藏过下去?” 停顿了会儿,他继续说:“签了它,至少在协议生效那一刻起你算与我利益相关,这世上与我有关联的女人不多。”沈律转到盛薇薇的身后,悄悄挑起她的一缕发,嘴角含笑,柔软的发丝在指腹间磋磨着。 盛薇薇一扭头,那碾着她肩发的手霎时松开。 沈律轻咳一声,走到桌前,拿着协议不经意的翻弄,“我可以稍稍给你提供点庇护,高利贷的事你不用担心,我帮你解决。你可以继续在这个城市生活工作,我不干涉,你喜欢哪个行业随你挑,继续做夜店小姐也可以。就算你堕落成街边一条狗要饭,我照样收钱。” 盛薇薇听到此处,一个白眼朝沈律翻去,会不会说人话! 但她心里窃喜了一丝,只要那帮要债的不去打扰妈妈和桐桐,沈律帮她解决这部分,真的是又帮了她一个大忙、 “那,我可以有个小小的要求吗?”她问。 “说。”沈律看都不看,问。 盛薇薇深呼吸,“我能,要一个缓冲期吗?” 沈律疑问抬头,“什么缓冲期?” “我可以签字,后半辈子算‘托付’给你了,但……能不能给我点儿时间,一年后再跟你一九分?” 沈律眼睛微眯,拿起那份协议摔在桌上,咚的吓了盛薇薇一跳。他侧着头,“怎么,还给你一年时间先挣够零花钱?” 盛薇薇的脸唰的红了,低头抠手指,小心翼翼的抬眼瞄他,“不行吗?”她被吓的没了底气,弱弱问。 静等了很久,头顶上方回了一句,“一个月。” 她立马抬头,举起张开的手掌讨价还价,“六个月!” “两个月。” “四个月!” “三个月。” “成交!”盛薇薇哈哈的一掌拍向沈律的肩,咧着大嘴巴嘿嘿片刻,嘴角渐渐收拢。 沈律好笑的看了她一眼,右手在肩头轻轻的揉,朝门口仰头,“去把苏远风叫进来,准备修订合同签字。” “哦。”盛薇薇屁颠屁颠的去门口,一开门,发现苏远风坐在外面的椅子上翻看文件,她喊,“好了,沈律叫你。” 苏远风抬头,微笑起身,拿了东西夹在腋下,一手插在口袋里轻松走进。 听了双方意见后,苏远风立刻增加了关于缓冲期条例,没用多久,两份新的协议书摆在了甲乙双方面前。 “我要再提醒你一次,签了这个,你没有反悔的权利,只有当甲方愿意终止协议时才能终止。”苏远风再一次郑重对盛薇薇道。 盛薇薇握紧手中的笔,只要日后妈妈和桐桐能躲过追债人的麻烦,签一万次她也心甘情愿,“我明白。”她说,便毅然决然的署上自己的名字,按了手印,从此将自己的后半辈子卖给了沈律。 她在签完字后先行离开,苏远风的办公室内,沈律脸上挂在一副得逞的笑容,仿佛地上的狐狸终于等到树上的乌鸦自己掉下来,不吃白不吃,他笑着将那份协议收起来。 苏远风坐在对面,递过一开封过的档案袋。 “东西拿到了,盛天成的所有借款凭条都在这里,包括她女儿盛薇薇用房产抵押贷款的那份,房产证也在里面,你打算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