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妄涧》 第一话 绝美少年是只妖 引子: “起风了!别怕!扶稳喽!” 随着一声吆喝,船夫奋力撑起竹篙,竹筏随波涛起伏,依然稳健地驶向对岸。 行程过半,天气突然转好,云散风驻,太阳也出来了。 竹筏稳稳地靠岸。 乘船的老人向船夫致谢,并问道:“这船钱?” 船夫扶了下斗笠,“方才说好的,您帮我个忙,这船钱就免了。” “哦——”老人将信将疑,“那你说。” 船夫压低了些声音,“待您百年之后,烦请帮忙给忘川上的摆渡人带句话——” 话没说完,老人已经脸色大变,他愤然道:“胡说什么?我身体可好着呢!”说罢丢过去两个铜板,拉起小孙子就走。 船夫没说话,弯腰拾起地上的铜板。这时,小孙子挣脱爷爷的手来到他面前,稚嫩的娃娃音说道: “你想带什么话?” 船夫愣了一下,却见小孩子满眼认真的模样,于是附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 “嗯,我记住了!” 小孩子说完便攀上爷爷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船夫目送他们背影离开,然后勾了下嘴角。天色已晚,不会再有渡客,他便独自沿着被夕阳染红的江水而下,好听的声音吟唱道: “世有红尘亦有仙,世有妖兮恋尘缘。红尘快意多过客,不羡妖兮不慕仙……” <正文> 寒冬腊月,大雪纷飞。 神医百孤子在其修行的竹林外捡到一个将死的男童,正欲施救,一探脉息,对方竟是半妖之躯。 百孤子曾为妖所伤,过往经历让他对妖憎恶至极。然,医者仁心,百孤子终还是放下芥蒂救活了那个孩子。 期间,那孩子脖子上佩戴的一块灵石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种色泽鲜红的灵石他曾在冷仙的百宝阁里见过,据说那是万妖谷特有的灵石,名唤心尖血,倘若以灵血滋养便能储聚供养者的灵力。 那时天寒地冻,若不是这块灵石以灵力反哺,这孩子怕是早就冻死了。 而用灵血滋养这块心尖血的又是谁呢?这孩子的双亲?便应是妖? 自打十几年前的仙妖大战之后,这个叫通仙镇的地方早就妖踪绝迹了,难道说还有漏网之鱼藏匿于此? 百孤子于是查问了孩子的身世,得知他叫化羽,大约四五年前随母亲从外地迁居至此,父不祥,靠母亲打零工过活。半年前,母亲病逝他便成了孤儿。期间,曾有人家想要收养,但据相师说这孩子命主大凶,尤克亲眷,便无人再敢靠近。 身为仙门弟子,百孤子自然不屑那些江湖术士的占卜卦言,但这个叫化羽的孩子确实另类。他的母亲是凡人,那父亲必定是妖,且从心尖血上集聚的灵力推断还是个灵力不俗的大妖。 未免今日所救反成明日祸患,百孤子决定趁这孩子尚且年幼,封印其尚未成熟的妖核。如此,至少在他十八岁之前便只是个普通凡人。即便成年,倘若没有外力驱使,也不曾得遇修炼机会,妖核便无法演变为真正的妖元,他此生也就只是个如他母亲般的普通人。 然而,百孤子没有想到自己与化羽的羁绊还远不至此。正是他今日的仁心之举日后将颠覆整个仙界的法则。 此后的若干年里,化羽只有走投无路的时候才会溜进竹林。百孤子虽然对他冷眼相待,却总会留一口饭食。 渐渐地,化羽对他不再惧怕,百孤子的眼神也变得温和,他们之间从施舍和忌惮变成了相互陪伴。 一晃,十年光景。 那天,适逢集市。镇子上人头攒动,热闹非常。 大家逛累了,便到迎来送往茶楼里听那位活了两百多岁,依然精神矍铄的百事通老人讲故事。今天他说的是玉面阎罗勾魂使。 “这‘玉面’,是说她的肌肤如羊脂玉般白皙光洁。但这‘勾魂’说的却是她的身份——地府阎罗帐下专司追捕亡魂的追魂使!虽说是芊芊素手,怎奈一把弯刀让你有去无回!” “百事通公子,”镇上人都知道这位百岁老人从不喜欢被称为长者,非要大家叫他声公子, “听说您曾走过阴曹地府,亲见过那玉面阎罗?” “勾魂使!”百事通更正道,一边捋了把胡子, “地府的衙役当差时都是清一色黑衣,玉面阎罗勾魂使也不例外。但你们可知,她不当差的时候喜欢穿什么颜色的衣服?白色!且是那不描花不绣凤,通体半点杂色也没有的纯白!” 说话间,他的眼神瞟在角落里一张桌子前。 一位年轻公子一身白衣,白发带、白腰带、白靴、白裤,不勾金不描花,通体干净利落。他放下手中的茶盏起身正朝门外走去。 百事通只觉眼前白影略过,瞬时一背冷汗。 这时,街道上突然一阵骚乱。就见一个少年正玩命飞奔,身后追着几个人,嘴里不停叫骂,连续问候了不知多少代祖宗。 少年跑得飞快,几乎撞上迎面而来的推车,他一个急刹扶住推车上险些掉落的果蔬,却让身后追他的人抓到了机会。 眼看少年就要被抓到,突然人群中伸出一只白靴将追上的壮汉绊倒,身后跟着的也相继叠起了罗汉。 少年回过头冲白衣公子抱了下拳,“谢了!” 再一回头,眼前突然闯入一个幼童,差点被自己踢到。少年急忙收腿转身,又险些撞到一旁经过的路人。还好那姑娘身手敏捷,一个滑步避开了。 就在他们擦肩而过之时,姑娘的头纱扬起。惊鸿一瞥,少年为那倾世容貌所震惊,那种超凡脱俗不染尘埃的美便是九天仙女也不过如此吧? “小兔崽子,我看你往哪儿跑!” 身后的叫骂声提醒少年眼下逃命才是当务之急,他拨开人群继续飞奔。 此时,一个黄衣少女突然出现,抬腿就是一脚将为首叫骂的壮汉踹了个趔趄。不等对方反应,戴头纱的姑娘已经拽着黄衣穿过人群溜之大吉了。 两个姑娘来到无人处,黄衣少女才说:“我最看不惯以大欺小了,还好几个人欺负一个小孩儿,阁主,你刚就该让我好好教训他们一下。” “小夭,”姑娘撩起头纱,露出那张如皎月般的明媚面庞,“我刚看到尙轻姐了。” “啊?那她不会——” “应该只是碰巧。况且,尙轻姐从不多事,即便真的被她看到,也不会在师尊面前多嘴的。” “既然如此,阁主,咱们还是赶紧办正事吧!” 两位姑娘说着一同朝郊外走去。 此时,郊外的竹林深处,方才急忙奔命的少年正蹑手蹑脚地溜进院子。 “哪儿来的野猴子?今日可没果子吃!”话音未落,百孤子从里间走了出来,一缕长发恰遮住半边脸。 “没果子吃也可以来看看你啊!”化羽坐在门槛上笑着回道。 “我不需要你看,没事的话赶紧滚!” 化羽嬉笑道:“可你看我都瘦成麻杆了。要不,多煮点好吃的,把我喂胖点。等我胖成个球,就可以滚进来,滚出去了。” 百孤子并没被逗乐,反而突然眉头一锁,暗叫一声“有妖气!”与此同时,化羽机敏的耳朵也听到有人靠近。 百孤子低头看了眼化羽,突然衣袖一甩,没等他反应过来已经被装进了木箱中,用力推了推竟然打不开。 就听百孤子的声音,“外面的,进来说话!” 紧接着,两名女子一前一后来到百孤子面前。前面那位一席粉白色衣裙,她摘掉头纱恭恭敬敬施了一礼,抬起头时与百孤子四目相对,直惊得对方向后小移了半步。 “太像了!”百孤子暗道,同时也猜出了来者身份,再往她身后的黄衣看去,那妖气的来源便在她身上无疑。 百孤子迅速调整情绪,然后不漏声色地问道: “姑娘有修为在身,却不是仙门中人,敢问在何处修行,今日到此又为哪般?” 只是一见还未开口,对方便看出自己是修行中人,可见真乃世外高人无疑,此番前来应是寻对了。 姑娘想着,彬彬有礼道:“小女鹤舞,是万仞山五梅峰上修行之人,这是我的婢女夭蕊。此番冒昧打扰,实为久仰神医百孤子大名,望求先生能随我上山,为家师治疗顽疾。” “你的师父是?” “家师虚禹尊者,”鹤舞还想继续,却被百孤子打断, “你的师父号称半仙,还用得着我等凡夫俗子为他诊疾?你回去吧,我从不与尔等修行之人打交道。” “先生别忙着拒绝,或许看过这个您会改变主意。”鹤舞说着双手呈上一个卷轴。 百孤子接过卷轴,上面有一枚完好的封印,可见送到自己手上之前并未被开启过。他展开卷轴,同时呼吸凝滞。 画卷上的女子有着与鹤舞七八分相似的容貌,已经发黄的纸张依然遮盖不住她的绝代芳华。而这张画正是出自百孤子之手,这是他拜入仙门以前亲手为未婚妻绘制的肖像,不想今日竟重回自己手中。 一时间万千感慨涌上心头,百孤子眼前一黑,一头栽了下去。 鹤舞和夭蕊见状大惊。此番下山是听闻神医百孤子重返通仙镇,为了给师父寻找治疗顽疾的良方。 山叔告诉她,师父倔强又好强,自不想被知道因求成心切练功时被真气倒灌落下了顽疾;而神医百孤子偏性格古怪,从不与修行之人打交道,所以要请得他帮忙,既要瞒着师父,又要用些策略。而这个卷轴便是山叔交给她的,说百孤子再不通情理,看到这个东西也会通融一二。 就在两个姑娘不知所措之际,从外面堂而皇之走进一人,正是师父的贴身随从山叔。 面对鹤舞的质问,山叔略带愧疚地解释道:“小阁主,容我回去后慢慢跟你解释。但请相信,我绝无半点害人之意,只是尊主的病情不能耽搁。一切还等为尊主诊治后再说。” 鹤舞心中气恼,却又被山叔说的哑口无言,便拉着夭蕊掉头离去。 她前脚刚走,山叔的脸色立刻就变了。他一拍手掌叫进几个侍从,将竹林小屋里里外外翻了个遍。除了墙角那只打不开的箱子,其他地方什么有用的东西也没找到。 于是,山叔命令将百孤子装进木箱,连同那只打不开的箱子一起抬回去。 回到山上,鹤舞内心忐忑不已,自己明明是去请人,怎么变成了绑人?卷轴一定被动了手脚,难怪山叔加了封印不让打开。这就是他说的策略?可是,堂堂修仙门派,怎么能使出如此下三滥的手段? 鹤舞越想越不放心,便叫来夭蕊,让她悄悄去师父所在的无名居查探一番。 夭蕊化作一只小黄蝶悄然飞进无名居,却没见到虚禹尊和百孤子,就连山叔都不知了踪影。倒是一只红木箱被丢在角落里,像是竹林小屋里的东西。 夭蕊见四下无人,便化作人形来到木箱前,她使足了力气也没能将箱子打开。开个箱子难不成还要用术法?夭蕊正想,那箱子突然动了。 就在箱盖掀开的一瞬,她迅速化身黄蝶趴在了窗棂上。 原来,这是百孤子的术法,到了午夜便自动解除,化羽这才从箱子里爬出来。 这气息?是白天的那个小孩儿! 夭蕊趴在窗棂上定睛细看,白日里并未留意这少年的样貌,现在看来还真是一张俊俏的脸蛋。 少年的头顶撒下月光,眼眸里住着星星,虽然衣衫破烂,气息却干净得像山里的清泉,竟让她一时看得有些失了神。 “唉!”却听少年伸了个腰,“一路上颠三倒四头都撞晕了,这又是什么地方?喂,有没有人啊?” “别叫了。省点力气吧!”夭蕊不禁悠悠道。 “谁?谁在说话?”化羽蹭地跳起来,四下张望。 夭蕊惊讶于他竟能听到自己作为蝴蝶的声音,忍不住又试探道:“你能听到我说话?” 化羽巡视一圈,终将目光锁定在窗棂上的小黄蝶,见它忽闪着翅膀似在瞅着自己,“不会是你吧?” “嗯嗯,是我!” “我难道是在做梦?” “你就当是做梦吧!” 没想到,化羽竟一点也不害怕,反而惊喜道,“这个梦有趣。可不可以让我梦到白日里见到的那位仙女姐姐!” “仙女?姐姐?你小屁孩儿想什么呢?” “你个小蝴蝶竟然叫我小孩儿,还加个屁?别以为在梦里我就不敢把你怎么样?” “切,那你做梦去吧!”夭蕊说罢拍拍翅膀飞走了。 身后传来化羽的声音:“喂,你别走啊!再聊会儿!你是小弟弟呢还是小妹妹?也许是个小姐姐也说不定!”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二话 小屁孩儿 月光笼在五梅峰上,夜色沉寂。 无名居密室内,百孤子缓缓睁开眼,发现自己被钉在冰柱上,周围是极致的寒。 “别来无恙啊——兄长?”平静的声线中却暗含狰狞的味道。 百孤子抬眼看着这张既熟悉又陌生的面庞,不觉冷冷一笑,却似乎惹怒了对方。 “收起你那自视甚高的嘴脸!”虚禹说着,猛然抬起百孤子的脸,露出眼眉下那道丑陋的伤疤, “不是医仙吗?怎么连自己的脸都治不好?啧啧,多么英俊的一张脸,可惜了!” “拜你所赐。”百孤子的声线里毫无波澜,却让虚禹更加烦躁。 “如果不是我失察,自你回到通仙镇那日就该招呼你了。咱们俩的账是时候算一算了,百里孤!” …… 百里孤,这是百孤子的俗世姓名。他入幻虚境修行,师承医仙,修习医道,早已聚灵成元,只待通过最终考核便可于九天化骨飞仙。 然而,两百年前,他奉师命入凡间历练,因擅自为一婴灵逆天改命触犯仙规,被师门惩戒留在凡间经受磨砺。 这两百余年里,百孤子游走在凡间各处,为仙师炼制仙药搜寻各种珍稀药材,只望仙师念其表现能够宽宥过往,许他飞仙的机会。 直到十几年前,因仙师召唤,他重返通仙镇,却被安排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任务。 …… 眼前的虚禹目光凶狠,全然不见年少时兄友弟恭的模样。除了抹不去的恨意,百孤子心头更多的却是唏嘘。 他看着虚禹那泛着红光的眼睛,问:“你想怎样?” “怎样?哼!交出《修元经》,你我从前恩怨一笔勾销!” 《修元经》?百孤子心头发笑,对方当然不会知道仙师命自己找寻之物恰恰也是《修元经》。 …… 那日,仙师驾临,对百孤子言道: “十年前,妖王青羽偷习禁书《修元经》,为助长修为祸乱凡界。我幻虚诸仙奉命清剿,大战之后此地再无妖迹。但《修元经》一直下落不明。为防遗祸世人,务必找到此物,这也是你最后的考核。” 眼看漫漫磨砺路总算能看到个头,百孤子心中却是有惊无喜。 他从未见过《修元经》,却对其并不陌生。甚至说他的今日境地从某种意义上说正和《修元经》脱不了关系。而且,他也知道这本仙门禁书可能被藏在哪里。 可是,他虽未经历十年前的那场仙妖大战,却听闻万妖谷内血染河川,日月数日不分,景象何其惨烈。 数百年来,妖族安居万妖谷,与仙凡两界和平相处,只因一个《修元经》便遭此清谷灭族之灾。倘若真的告知师门此书的去向,惨剧是否还会上演? 百孤子虽然厌恶妖类,痛恨虚禹,然尘世血脉尚无法斩断,他终下不了狠心,冒不得此险。于是踯躅数年,无所进展。 直至近日,仙师再次催促。且最近一次飞仙大典已经临近,如若错过不知还要再等多久。数百年苦心修行,只为一日飞仙,百孤子也不愿放弃。 思来想后,他决意违背“此生不上五梅峰”的誓言。不想,对方却先找上了门。 百孤子的竹林外设有结界,却只对身负修为者作用。故那日鹤舞一行他当下便知,特收起结界放她们进来,本想见机行事,却反被鬼祟算计。 百孤子高估了虚禹的德行,低估了他如今的能量,反困于不入流的噬魂散,也只能冷笑一声,叹自己活该如此。 而眼下,虚禹却问自己讨要《修元经》,可见此书也不在他手上。 百孤子想着,于是故意顺其话音道:“你为何觉得我有《修元经》?” 虚禹冷笑,“何必再装。当年雪娘带走半本《修元经》与你私会,除了你,她还会将书交给谁?” 原来,那时起这半本《修元经》就已不在虚禹手上,也就是说如今他应拿有另外半本。 当下情形,百孤子并无应对良策,便故意激他说:“如果我偏不给呢?” “果然!百里孤,你也见到鹤舞了,她和雪娘长得像吧?我把她从小养大,可是辛苦得很。你若想让她继续平平安安地活下去就交出《修元经》,否则,我有的是手段对付你和她! 别忘了,我可是妖,不讲人情!” 鹤舞,那个姑娘?她和雪娘如此相像应是其后人。虚禹以她要挟自己想必是误会了,不想他两百年来一直误会至此。 想到这里,百孤子反倒不想解释。反正一时没有脱身之法,与其唇舌相争,不如静观其变。于是乎,将头一偏,任虚禹如何咆哮威逼都不回应。 当虚禹气急败坏走出密室,天已微亮。 山叔来报说带回的另一只箱子开了,里面只有一个少年。 虚禹以为那少年来自竹林,必然与百孤子关系匪浅,或许知道《修元经》的事。但山叔却说连夜审过,就是个偷东西吃的小乞丐,的确没发现可疑之处。 “没这么简单!”虚禹笃定那少年并不普通。 “尊主的意思是?” “把他留下!本尊不差这点耐心!” “属下这就是去安排。” …… 一夜未眠,天刚亮鹤舞便向无名居赶去,未等入内就听到召集晨会的钟声响起。 “尊主出关了!”随着一声高呼,虚禹飞身落座主位。 飞仙厅中,众弟子依序列队,为首四位大弟子于虚禹座下一字排开。 紧接着,化羽被带到厅中。 虚禹打量着眼前少年,“你就是那个求仙的孩子?” “求仙?” 化羽想到山叔方才的诸般威逼利诱:“你说你和百孤子并不熟识,可他下山前特意将你托付给我家尊主,要你好好修行,早成大器。” “你不想说实话没关系。总之,我家尊主答应了百孤子要好好待你。你在这里不仅能够遮风避雨,而且衣食无忧,若能刻苦修习,他日得道成仙也未可知。” “这里是仙山,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能走的。且不说山路复杂,单这四周悬崖峭壁,一个凡人是无论如何也走不出去的。除非,你习得本领,到时翻山越岭如履平地。” “你没有选择,乖乖留下拜师修仙吧!” 昨日,百孤子施了术法,化羽在箱子里外面的动静一概不知,自然无从分辨他与这些人的关系。 但有一点,百孤子若是想送自己上山学艺,为何不直接同自己讲? 虽然山叔的说法也算通顺,他们是觉得自己散漫惯了,怕不愿吃苦,才来了个“生米煮熟”。可直觉依然告诉化羽此中蹊跷。 不过,常年的市井生活让他深知人在屋檐下的道理。不论这些人葫芦里装的什么药,反正自己光脚不怕穿鞋的,既来之则安之。 想到这里,化羽不无敷衍地“嗯”了一声。 虚禹倒不介意,随问他:“你叫什么名字?家中都有何人?” “我叫化羽,七人化,羽毛的羽。无父无母是个孤儿。” “化羽?这名字不错,倒和我们四羽阁颇为有缘。”虚禹说着,看向座下四位弟子,“你们谁把他收了?” 化羽这才留意虚禹座下站着那四位。 只见当中那位金衣公子,玉带环腰,翩翩而立,一身姿容俊朗优雅,透着股说不出的贵气; 他旁边站着的一身蓝衣,宽大的衣袖和衣摆,无论服饰容貌都有种雌雄莫辨的感觉,却当真生得好看; 最左边那位一身黑衣,尤趁其英武之气,他眉若刀锋,目如朗星,一张帅气脸庞偏被那抹小胡子煞了风景,倒也因此显得沉稳许多; 最右边的是位姑娘,一席粉白色衣裙,样貌嘛——惊为天人——那不是自己梦中不得相见的仙女姐姐吗? 化羽整个人瞬间呆傻,楞楞地盯着鹤舞失了神。 虚禹在上方咳了两声,继续道:“燕翔,我看这孩子眉眼的机灵劲儿倒和你有几分神似,就归你们墨羽阁吧。” “啊?”化羽下意识脱口而出。 虚禹乐道:“怎么,你不乐意?” “也不是。只不过,我看这位仙女般的姐姐很是面善,若跟着她今后的日子应也好过。” 一句话惹得大伙儿一阵窃笑。 鹤舞也忍俊道:“只可惜我们雪羽阁只收女弟子。” “修仙之路哪有不辛苦的,还没开始就想着如何躲清闲可不行。燕翔,你可要好好教他。”虚禹说着转向化羽,“还不赶紧拜师!” “哦!”化羽无奈只得向小胡子叩头,尊其师尊。 此时,他只恨自己不是女儿身,无法和仙女姐姐朝夕相处。再看这小胡子,一脸寡淡,定是个刻板无趣又严苛之人,这往后的日子必是索然无味了。 但他并不知道这往后的日子可绝非“索然无味”四个字这么简单。 走出飞仙厅,燕翔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化羽,对一旁说道: “交给你了!”区区四字,然后扬长而去。 于是,一位黑衣素袍的公子来到化羽面前,轻抬眉眼将他上下打量一番。 化羽便也盯着他看,只觉得这身形似在哪里见过。顺着脖颈往上,柔和的下颌,丰润的双唇,小巧的鼻翼,还有一双如冷月般清冷的眼眸——竟是个女子。 别的不说,这地方的女子倒是一个赛一个的好看。化羽刚想问声“姐姐好,姐姐怎么称呼?” 却听对方冷冰冰地说了句:“走吧!” 燕翔好歹说了四个字,她倒好,就俩字!那一脸冷漠的样子纵使生得再美也是块无趣的冰疙瘩。 寡淡,和那小胡子一样寡淡!化羽想着下意识摇了摇头,却被问道: “你脖子怎么了?” “啊?”化羽刚想找说词,就听一个铃铛般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尙轻姐!” 原来这冷面姑婆的名字叫尙轻。 就见一个黄衣少女迈着轻快的步伐来到近前,两条乌黑的大辫子,一双亮闪闪的大眼睛,笑起来两个梨涡,一副娇俏可人的模样。 “尙轻姐,先恭喜墨羽阁新收弟子。” 尙轻却当着化羽的面回道:“但求不是个麻烦。” 姑娘呵呵一笑,“尙轻姐就爱说笑,这么俊俏的小弟子怎么会是麻烦!对了,我正有事去各处走动,可以顺便带这小孩儿熟悉一下环境。” 尙轻对这姑娘倒是和气,“也好。他要是给你惹麻烦,就来告诉我。” 说着看了化羽一眼。化羽顿时感觉从脚心直冒凉气。 化羽看着尙轻的背影暗道:“一个寡淡胡子,一个冷面姑婆,这往后的日子……” “嗨,小屁孩儿!”黄衣少女拍了下他的肩膀。 化羽一个激灵,生气道:“你叫我什么?” “小——屁孩儿?” “我不叫——”他刚想抗议,突然想起了什么,昨夜的那只蝴蝶也是这么骂自己的,难道那不是梦? “你是——”他双手比划扑棱着翅膀,“昨晚那个?” “想起来了?”少女看着他眉眼笑成一朵花,“你说对了,我呢就是小姐姐。” 化羽惊大了双眼,“所以那蝴蝶?” “是我变的。”少女一理长发,“正式介绍一下,我叫夭蕊,大家都叫我小夭。你也可以这么叫。” “小夭?那好,我叫化羽。看起来咱俩年岁也差不多,不许叫我小孩儿,尤其不能加‘屁’。” “差不多?”夭蕊笑得合不拢嘴,“好,听你的,不加‘屁’。叫小孩儿!” “喂,我有名有姓,你不能——” 化羽追着夭蕊抗议,前方突然急刹,害他没停住一下扑了上去。夭蕊返身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四目相对,只觉那双黑葡萄般的大眼睛分外灵动。 “看!”夭蕊一指前方。 化羽顿时傻了眼,只见面前云雾缭绕间四座山峰依次林立,每两座之间或以吊桥相通,或以锁道相连,有的依稀能够看到石阶浮于云上,有的干脆什么也看不到,只有深不见底的云海…… “金羽阁、雪羽阁、翠羽阁、还有你们墨羽阁!”夭蕊指着那些山峰依次介绍道。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三话 小东西的大抱负 夭蕊告诉化羽,五梅峰得名于五座山峰排布如梅开五瓣,虚禹尊者居其中一峰,即无名居所在,座下四大掌事弟子各领一峰,是为四羽阁。 “走吧,咱们先去金羽阁。” 夭蕊带着化羽走上吊桥。四周气流穿行,桥身来回摇摆,化羽使劲抓住绳锁仍觉腿肚子打转。 “你要是害怕就闭上眼!”说话间夭蕊已经抓起化羽的手,紧接着一路飞奔。 化羽只觉自己的脚悬了空,分不清哪一步是实哪一步是虚,仅一眨眼竟就到了对面。 他的一颗心还没来及放下,便被眼前景色惊住。 一片枫林掩映下,宫宇楼阁渐显真容,处处金装玉裹,雕栏画栋,富贵景象难以言表。阳光下,金色的琉璃瓦点亮了整片枫林。难怪叫金羽阁,简直金光闪闪,夺人双目。 夭蕊指着高处亭台里的人影说:“那位抚琴的公子就是凤鸣师兄,你须叫师伯。”说着,便引他前往。 一路上,化羽的眼睛完全不够用,他长么大还从没见过这么气派的庭院,就连遇到的阁中弟子也一个个相貌堂堂,器宇不凡。 夭蕊见他好奇便解释道:“凤鸣师兄生于皇家,自然讲究。金羽阁的一应用度都是差买办万里迢迢从皇城运来。这阁中弟子不仅出身名门,相貌也要出众才能入得他眼。” “这么挑剔?” “凤鸣师兄姿容俊朗,年少时便有陌上公子的美誉,对身边人的要求自然就高了。” “所以,师伯本姓莫?” 夭蕊噗嗤笑了,“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的意思,不是莫。凤鸣师兄俗姓齐,是皇姓。” “哦,我读书少,没听过。” 说完这句,化羽担心被嫌弃连忙补充道,“不过,我是认字的。小时候我娘教过我。” 夭蕊的心瞬时就软了,她看着化羽一脸笑容反而更多了分怜惜,“巧了,墨羽阁有座藏倍看小说,以后有的是书给你读。” 夭蕊引着化羽来见凤鸣,不过简单客道了几句,虽然礼貌得体总觉得隔了很远。也对,皇室公子与生俱来的傲慢也是正常。 金羽阁临着的便是化羽心向往之的雪羽阁。 可是,通往雪羽阁的路简直就是万丈深渊,除了云海什么也看不到。 夭蕊看着他,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欣赏完他那惊恐万状无计可施的表情后愉快地抽出一条藤蔓甩到对面,然后另一只手又变出一条藤蔓将化羽拦腰绑住,就这样带着他一起荡到了对面。 “好啦,欢迎来到我的地盘。” 话音刚落,一阵风起,天空竟飘起了雪花。 “下雪了?这里竟然——”化羽抬手接住一片,才看清那分明是白色花瓣。 “是梨花!我们雪羽阁的梨树四季花开,每当风起落英胜雪,便如这般。” 夭蕊说着戳了戳化羽,“小孩儿,走啦,带你去看真正的美景!” 她拉着化羽来到一棵梨树后藏起,“嘘,悄悄看着便好。” 化羽定睛望去,只见鹤舞一身白色羽裙正伴着漫天落花起舞,花瓣的轻盈,羽毛的灵动,身姿摇曳间真的宛如仙鹤舒羽…… 化羽呆呆地望着,只觉一颗心慌张得无处安放,以致如何被拖走的都不记得,直到脑袋被重重地敲痛。 “醒醒,看路!” “看——”化羽什么都没看清呢就感觉自己的身体被一股蛮力甩了出去,好似方才的那条藤蔓,擦着两峰间唯一的锁链“滑”了过去,然后结结实实摔在地上,吃了一嘴土。 化羽站起来抹了抹嘴,一回头就见夭蕊踏着锁链飞身而来,飒爽英姿令人称叹,便连挨摔的不悦也瞬间抹平。 与金羽阁的金碧辉煌不同,翠羽阁有着那种小桥流水,竹林禅院的恬静淡雅,如水墨山水,也似世外桃源。 夭蕊说三位师兄中莺歌最是亲切,他本名莺哥,来了四羽阁改为莺歌,但大家都喜欢叫他声莺哥哥。 说话间他们来到一间花房,满屋花香,怡人沁脾,其间那位蓝衣公子亭亭而立正在细心地修剪一株兰草。 仔细一看,这屋内千株百种尽是兰花,连莺歌衣襟上绣着的也是兰花图案。 听到脚步声,他回过头冲二人一笑,那一回眸顾盼轻扬,连化羽都不由心头微颤。 “小夭来了,”莺歌放下花剪移步上前,对化羽道:“你叫化羽对吧?” 化羽忙应:“徒侄化羽见过莺师伯。” 莺歌笑笑:“是个机灵孩子。墨羽阁这回该热闹起来了。” 化羽悄然端详莺歌,他身上有一种刚柔并济的独特气质,刚毅却不彪悍,柔婉但无妖媚,这样好看又气质清新的公子实属少见。 莺歌说着转身端起一小盆蝴蝶兰递到化羽面前,“这个就当我给你的见面礼。” 见化羽有所迟疑又补充道:“拿着吧,小小年纪还是要多些生气。” 十年来,这是化羽第一次收到礼物,他激动得无以言表,一路上都紧紧抱着,像抱着一件稀世珍宝。 “前面就是你们墨羽阁了,快过去吧!” 化羽望去,这两座山峰的距离算是最近的,且中间依稀可以看到一些石阶。他指了指自己比划了个行走的手势,一脸怀疑地看着夭蕊。 夭蕊抱着胳膊,冲他认真地点了点头。 “你让我自己走过去?” “不然呢?用脚自然是走喽。” “开什么玩笑?”化羽嚷道,“要死人的!” 夭蕊歪着头故作思考状,“也是哦,万一摔下去——还是帮你一把!” 话音刚落,她便一脚踹在化羽的屁股上,把他踹出去几十米远。 化羽踉踉跄跄就上了云中石阶,这才发现那些石阶竟然是活动的。 不敢低头,脚下是看不到底的云海,抬眼望去前方是飘忽不定的石阶。站也站不稳,走又不敢走,退也无可退。 化羽心一横,试探着抬起脚,咬了咬牙朝前迈了过去。踏上石阶的一刹激动之心褪去了一半恐惧。立刻,石阶的突然移动让这一切变成了噩梦。 眼看化羽身体不稳就要跌落,夭蕊飞身一把将他抓住。 正是这一次被夭蕊带着穿越云海的体验让化羽爱上了飞翔的感觉。直到落地,他的脸上都还挂着兴奋的表情。 真是个有意思的小孩儿。夭蕊想着,一抬眼,不远处的扇形山门内尙轻已经等着了。 “小孩儿,尙轻姐在等你了。最后送你一句忠告,宁肯跟燕师兄胡闹也莫在尙轻姐面前逞强,否则——你会知道的。”说着把化羽轻轻一推。 化羽朝那扇形山门走去,只觉四周的风里都是凄凉滋味。 尙轻转过身。她换了件白衣,尤衬得肌肤光洁如玉,眼眸却依然清冷,甚至还多了分凌厉。 一路无语,化羽却明白了莺歌为何要送自己花。谁家坟头还没几棵草,可这地方除了山门前的两棵巨松,剩下的地方连个狗尾巴草都看不到。 尙轻猛然停步转身让化羽猝不及防,一个没刹住手中的花盆便撞到了对方胸上。 还好有个花盆当缓冲,否则明年的今日是不是就该给自己上坟了? 化羽忙开口转移尴尬,“那个小——叔叔,”他一紧张竟把小师叔叫成了小叔叔,“我住哪儿啊?” 尙轻冷着脸,“你来的突然,并没有准备你的房间。眼下阁中只有这里有地方。”说着一指旁边一座高楼, “这是四羽阁的藏倍看小说,地上七层,地下两层。这三天你住楼里,另负责把上上下下打扫一遍。” “我一个人吗?” “嗯!” 什么,九层楼一个人打扫?她这是故意欺负新人嘛! 化羽刚想抗议,尙轻一个回头,一股莫名的压迫感袭来便让他闭了嘴。却听她淡淡说道: “楼顶有钟,没事别乱敲!”然后衣袂飘飘,身影渐远。 化羽心里骂着,恨自己怎么被这个冷面姑婆拿捏了。他抬头望向倍看小说,上面四个字“羽画书香”,在他眼中却分明是“化羽遭殃”。 算了,既来之则安之。 此时,尙轻“安顿”好化羽向燕翔复命:“我把他扔在藏倍看小说了,仙元节之前他都没机会出来。” 燕翔点点头,“这小子来得蹊跷。应该给翠羽阁的却指给了我,别是老东西起了疑派这家伙来当细作。你要盯好了。” …… 想着鹤舞在梨树下翩然起舞的画面,化羽的自我调节模式奏了效,迅速恢复了元气。 “不就九层嘛,小爷来啦!” 化羽挥舞着扫把直奔最底层,想着从最下面开始再一步一步登顶的感觉应该不赖。 肚子咕咕叫,他却哼起小曲。 突然,一个毛茸茸的东西从脚面上倏地一下窜了过去。化羽一惊,随拿烛台照去,看到一个小家伙正在距他不远的地方磨着爪子。 “嚯,好大的耗子!” 话音刚落,对面那小东西突然转过头看着他,“我不是老鼠!” 化羽本能地向后跳了一步,老鼠也说话了?那蝴蝶是夭蕊变的,这老鼠呢? 这时,从一旁不知什么角落里又跳出一只,跑到同伴身边低沉着嗓音问道:“怎么啦?” “这个人居然说我是老鼠!” 另一只抬头看了看化羽,劝解同伴道:“看着面生,准是个没见过世面的生瓜蛋子。” “说谁生瓜——呢?”化羽这下来了劲。 第一只眨巴眨巴眼,对后来的说:“他好像能听懂我们说话耶。” “对,”化羽叉着腰,“我听得懂。所以,说话注意点!” 骂人那只于是回道:“那我向你道歉好了。不过,我们并不是老鼠,我们是松鼠!” 那小东西不卑不亢,说话有条不紊,化羽既惊讶更觉有趣,这山上的动物也果真和下面的不同。 “哦——山门前的大松树。那你们不在树上呆着怎么跑这里来了?” “来这里避雨。” 话音刚落,一道闪电划过窗棂,紧接着一声惊雷,雨就算来了。 山上的雷声果然比平地响,两只小东西吓得忙朝化羽衣服里钻,惹得化羽哈哈大笑,于是找了个墙根坐下来护着它们。 等雷声停了它们才钻出来,还不忘跟化羽道谢。 化羽抱来一堆书给自己生生搭出一个床铺。两只松鼠就在他左右同他聊天。 “你为什么一个人住这里?是做错事情挨罚吗?” “这里常有人挨罚吗?” “并不多见。” “你们就住这山上吗?门前的大松树?” “嗯,我们生在这里。” “常来藏倍看小说?” “没人的时候常来!” “来避雨?这里经常下雨吗?” “我们喜欢藏倍看小说。”“对,因为我们有追求!” “追求?哈哈哈哈——好吧,那是什么追求?” “修炼啊。先成精,再炼妖元,等固了妖元就能化成人形。”“我们想下山去走一走。” “然后呢?修仙吗?” “妖就算再怎么修炼也成不了仙的。” “为什么?” “妖族不得入仙门,这是规矩!”说着,其中一只跳上了书架,从里面翻出一本书翻开来送到化羽面前。 化羽照着烛火看清上面的内容,“妖族若想成仙,必先通关。独闯八十一御仙阵,四十九仙弩阵,单挑十二仙剑,若仙家认输,方可录入仙籍。亘古以来,未有成功者。” 化羽环顾倍看小说,突然觉得这里似乎藏了很多奥秘,或许待在这里并不是什么糟糕的事。这两个小东西说的没错,这里可以遮风避雨,比起自己曾经住过的牛棚草垛已经算得上“豪宅”了。 “对了,我叫化羽,还不知你们的名字?” “松鼠没有名字,那是等化了人形才考虑的。” “别啊,要不,我先给你们起一个吧。你叫松一,你叫松二,怎么样?” 那一刻,化羽分明看到了两对白眼。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四话 到底是涉世未深 清晨,有人悄悄送来一只食盒,里面有清水、窝头和咸菜。 “松一松二,你们要尝尝吗?” “化形以前我们无法享用人类的食物。”“可是,看起来并不好吃的样子。” “这个已经不错了。等你们当了人就会知道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吃上山珍海味,很多人能有口饭就谢天谢地了。” “你也有没饭吃的时候?” “常有的事。知道吗,以前啊为了口吃的,我挨过的打不计其数,我还被狗追,不过我比狗跑得快!嗨,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对了,我还认识一个很会做东西吃的人,有时候实在找不到吃的我就去他那儿——” 化羽于是想到了百孤子,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这里真的是他为自己寻的出路吗? 三天时间过得飞快,眼看还有两层没打扫。松一和松二很讲义气,它们在书架间跳跃,用大尾巴掸去书籍上的灰尘,帮了不少忙。 黎明即至,化羽终于登上顶楼,他兴奋地冲向那口大钟,钟声响起仿若在宣告他的胜利。 那一刻,朝阳像一只熟透的鸭蛋黄出现在化羽身后,映红了他半边的身体。他抬头望着天边成列的飞鸟,心情如这天际一般敞亮。 突然,一道黑影快如闪电落在他面前。 只见尙轻一身黑衣横眉冷对,“你干什么!” 化羽本能地竟是一哆嗦,在这个女人面前他好像天生弱势,但心底却是满满的不甘。 “我都打扫完了!”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有底气。 “下去!”在尙轻冷峻的声线中她已纵身不见。 “好身手!”化羽默默感慨,赶紧沿楼梯向下跑。 藏倍看小说的门终于开了,尙轻背手而立,听到脚步声头也没回一扬手甩过一个东西。 “换上,山门前集合!”说罢径直而去。 是套黑衣。化羽平素最不喜黑色,觉得太过沉闷,但环顾左右,墨羽阁如其名曰,也该是这般格调。 山门前,全员黑衣弟子整齐列队。一声号令:“登桥!”前方队伍便迅速移动起来。 就见一条黑色缎带铺向远处,所有人踏带前行宛若平地。再看其他三座山峰,黄、蓝、白色的缎带上身着相应颜色衣服的人也在飞奔,大家都在朝着无名居前的平台进发。 缎带为桥,下方云海,四路并行,竞速而至,那景象在化羽看来简直叹为观止。 他正愣神,一个身影来到近前。 “抓住我的腰带!”尙轻说着依旧只甩给他一个冷峻的背影。 化羽心里颤了两颤,身手抓住尙轻腰带上垂下的丝绦,那上面挂着一只银色花铃,样子精巧似乎是她身上唯一的亮色。 就见尙轻纵身一跃登上缎桥,跑起来像阵风。化羽双脚悬空像只风筝挂在她身后。他双脚落地一个趔趄,尙轻却已不见了踪影。 前方铃声响起,欢呼声倍看。 “嗨,又是雪羽阁最先到达!” “每年不都这样嘛,丫头们也就指着登顶出出风头,让她们高兴高兴得了!” 化羽听着前面两个人聊得起劲,上前询问道:“敢问,你们在聊什么?” 二人看了看化羽,笑道:“你就是阁中新来的小辈吧?” “我叫化羽。三天前刚到的。” “听说了。我叫坤腾,他是毕卆。” 这二位看起来一脸和气,倒是和那冷面姑婆不同。 “嗨,化羽,你初来乍到想必不知道咱们仙元节的规矩。” 昆腾于是同化羽简单介绍一番。这仙元节是四羽阁特有的节日,为的是向仙家表达崇敬之意。每年的这天四羽阁众弟子聚集一处切磋技艺,比个高下。第一项便是登顶敬仙台。以阁中弟子全数到达摇响铃铛为胜出。 “雪羽阁里都是姑娘,所以我们从不与她们争。” “就是,反正每年大家聚在一起图个热闹罢了。别说了,快,表演要开始了。” 化羽跟着二位挤进人群,只听高台上方传来鼓声。定睛一看,那雷鼓的不是自己的小胡子师父嘛。只见他一身黑衣,唯袖口和腰带以亮红色点缀,倒是一身英气。 鼓声落下,琴音起箫声扬,凤鸣抚琴,莺歌吹箫,可谓珠联璧合,一曲天籁。 仙乐缭绕间,鹤舞从天而降,一席羽裙银光闪闪却也不及她双眸明媚。原来,那日在梨树下看到的舞就是为仙元节所练。 化羽的眼珠子已经不听使唤,世间怎会有如此美得不染尘埃的女子。她的每一个转身,每一次回眸无不让他心动不已,似有万千小鹿在心坎上撞作一团。 “鹤舞阁主美则美矣,”昆腾悠悠道,“但若论真本领还得数咱们尙轻姐。” 冷面姑婆?化羽不由挑了下嘴角,却还是好奇打听起来。 听这二位说,燕翔和尙轻是十八年前一起入的山门。十五年前虚禹尊设四羽阁,公开甄选四位阁主。虽然入门时间不长,燕翔还是以骄人战绩拿下三甲,又因其碰巧姓燕更是得了虚禹尊喜爱,特改名为燕翔,领墨羽阁。 四羽阁中的雪羽阁专收女弟子,故阁主也须为女子。若论当年的比试分明尙轻更胜鹤舞许多,但见燕翔得了墨羽阁后她便主动退出,雪羽阁的阁主之位这才落在鹤舞头上。 毕卆说尙轻是看出虚禹属意人选本就是鹤舞这才退出的。毕竟鹤舞是虚禹的养女,莺歌是他的义子,而凤鸣则是皇亲,这四位阁主只有燕翔毫无背景。 “哦——”化羽听这一通突然眼睛一眯,坏笑道:“所以尙轻和燕阁主他俩是一对儿?” 冷面姑婆配寡淡无趣,也算登对。 “休得乱言!”毕卆和昆腾同时瞪道。 “你这小辈怎能胡乱议论师长?”“阁主和尙轻姐本是武林人士,因阁主曾有恩于尙轻姐,这才一路追随。可不是你想的那般肤浅龌龊!” “就算是一对儿也挺好的,怎么就龌龊了?”化羽嘀咕着,却知看脸色行事赶忙道歉,说自己初来乍到,就当“童言无忌”了。 说话间到了四位阁主两两比试环节。首先出场的是燕翔和凤鸣。 昆腾瞥了瞥嘴,“咱阁主遇上他便见不得真招喽。” 化羽不明再次发问。昆腾便解释道:“凤鸣是皇亲,生母那是公主,就连阁中子弟也是非富即贵。他的面子能不顾吗?” “可不是嘛。”毕卆补充道,“雪羽阁只收女弟子,金羽阁只招王孙贵胄。” “翠羽阁呢?” “翠羽阁都是普通人。所以莺阁主也最亲切和善不是!哦对了,化羽,你是什么品种?” “品种?”化羽被问得一头雾水。 毕卆乐了,“他问你的真身是什么。咱们墨羽阁的子弟大多是妖族,也有志怪和灵物,你是哪一种?” 化羽打了个激灵,弱弱道:“我是人——族?” “竟真是个凡人。我说怎么一点妖息也感觉不到!” “那你应该归翠羽阁啊,怎么上我们这儿了?” “所以,咱们阁主和尙轻小师叔也是妖?” “那倒不是。传言,燕阁主有阴阳眼,妖魔鬼怪皆能分辨,所以说他们是异士。” 还好还好。化羽抚着自己的小心脏,这要是承受能力差点都得厥过去。 化羽想起书上说妖族修仙十有十输,便问他们身为妖已有法力为何还要上山修行。 昆腾和毕卆告诉他,五梅峰只是万仞山脉中不起眼的一处“小山丘”。这万仞山脉绵延万里,其间有仙人居住的幻虚境,也有妖族生息的万妖谷。这底下的镇子因有小路通往万仞山,故而被认为是连接仙凡两界的通道,得名通仙镇。 因为特殊的地理位置,通仙镇的居民反比外面的凡人眼界开阔。自古以来,这里仙、凡、妖三族和平相处一直相安无事。 直到二十多年前,因妖王违反禁令伤了凡人性命。通仙镇的居民以不祭神明为要挟要求仙家驱除妖族。一场仙妖大战以妖族大败告终。残存的妖族四散奔逃,再不敢踏足通仙镇地界。 像昆腾和毕卆这样的小妖无处可去。恰逢虚禹尊不计出身广收弟子才来投奔。所以,他们修行本不为成仙,而是把墨羽阁当成了家。 这么说这个虚禹尊者是个善人,所以百孤子才把自己送上山?化羽想着,却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快看!”毕卆一扯化羽袖子朝台上指去。 化羽只看到眼前白光一晃似有闪电划过,台下便一片惊呼叫好。 “发生了什么?”他茫然道。 毕卆一边拍巴掌一边解释:“燕阁主的绝迹,燕子双剪。快如闪电,势如惊雷。你现在眼力还不行,以后有机会再见识吧。” 这时,一旁几个金羽阁弟子啧啧道: “瞧见咱阁主的那把宫扇了吗,就这么轻轻一挡,管他什么雷啊电啊,全部烟消云散。” “就是就是,说到底还是咱们阁主技高一筹。” 昆腾和毕卆听着心里不忿儿,故意说道: “可惜还是被挡了回去。”“你没看出咱阁主这一击只用了三成力道。” 话一出口,旁边金羽阁的人不干了,吵吵道:“什么意思?你们说是燕翔让着我家阁主?” 一旁也有人劝的,“算了算了,别跟几个妖物一般见识。” 若不是毕卆拉着昆腾,单凭这句话就够干一架的。 两边吵吵之际,分开众人走进一个高个男子,看衣着也是金羽阁的。不过此人年纪稍长,大家对他似乎颇为尊敬。 “别吵了!都是自家弟兄何分你我!后面还有更精彩的,别错过看比赛。马上就轮到雪羽阁了。” 说着他不知是否有意瞥了化羽一眼,“那边位置绝佳,正适合观战,咱们过去吧!”说罢就带着几个金羽阁的弟子离开了。 化羽顺着他方指的方向看,那边立着根柱子,想着要是爬上去定能将鹤舞的芳姿看个清楚,于是便溜了过去。 百孤子说他是野猴子那是有道理的,化羽这身手三两下便攀了上去。一回头,却发现尙轻正盯着自己,再一眨眼竟又不见了。定是自己眼花,都被这冷面姑婆留下阴影了。 这高处果然视野开阔,就在化羽沾沾自喜能够看清敬仙台全貌的时候,忽听一声怒喝:“仙柱之上所伏何人?” 一时间,所有目光一齐射向化羽。尙轻立刻飞身将他拉下,拖到虚禹尊面前摁倒。 “尊主,燕阁主命我教习化羽师门规矩。是我懈怠,才使他冒犯仙柱,一切都是我失职所致,还请尊主责罚。” 虚禹冷眼看着他们,“既是如此,尙轻,本尊罚你棘刑。至于化羽,虽是无知之过却也不能免责,就罚鞭刑吧。” “弟子领罚!”尙轻应道,当即拎着化羽去了刑堂。 化羽心里一万个憋屈,谁知那柱子是不可冒犯的圣物。仔细一想,那个金羽阁的家伙似乎是故意引自己前往。他知道自己初来可能不懂规矩,如果闯了祸丢的便是墨羽阁的脸。可表面上人家又什么也没做。真真是人心险恶啊。 化羽的施刑人正是尙轻。她手起鞭落倒是利索,却是鞭鞭见血顷刻间便让化羽的后背一片富贵花开。化羽咬牙噙住泪,愣是忍着一声没吭。 尙轻嘴上没说,心里却有些佩服这孩子的倔强。 行刑完毕,来接化羽的却是夭蕊。 她摇着头啧啧道:“小孩儿,几日不见真当刮目相看呀。那祭天的圣物也敢攀爬,瞅瞅这给打的,还好尙轻姐手下留情,否则就你这小身板儿,早就废了。” “就这还手下留情?” “还能还嘴,就是打得轻。你这不过普通鞭伤,尙轻姐那可是荆条,全是刺,根根入肉,比你这疼不知多少倍。你呀,可害苦她了。” 此话一出倒让化羽很是内疚。可是,如果不是自己眼花,在他刚爬上仙柱的时候她就在看着自己,既然看到为何不阻止?难道真的只是幻觉?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五话 恩将仇报啊 “走吧,带你去疗伤。”夭蕊说着将化羽带进一间屋子,“这是无名居偏院,你得悄悄的。趁这会儿没人,我去尊主那儿给你弄点灵药。” 化羽一个人焦急地等着夭蕊,后背的伤口火辣辣疼得钻心,这时窗棂处突然有响动。 “小夭,快进来,我要疼死了!” “死”字刚出口,一道黑影从窗子跃入滚到他身旁。 化羽顿时惊得瞠目结舌,就见尙轻一只手捂着肩膀正狠狠盯着自己,这时外面传来脚步声和说话声。 化羽来不及多想,拉起尙轻一起钻进柜子里。 “尊主,那人影就是朝这边去的。”是山叔的声音。 “看清楚了?”虚禹也在? 说话间,门开了。 “我刚才明明感受到凡人气息。”山叔说着朝前迈步,“怎么突然没了?” 此时,尙轻一只手抵在化羽胸前屏蔽住二人的气息,狭小的空间里若不是这只手的阻隔他们简直要贴在一起。 化羽看着尙轻苍白的面颊和额头上的汗珠,知她伤得很重,可她为何出现在这里,难道也是来寻灵药的? “血?”山叔突然说道,“人就在屋内!” 化羽这才注意到尙轻的胳膊在淌血,为什么是胳膊? 脚步声在朝柜子逼近,化羽看了尙轻一眼,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以眼下的情形似乎也没更好的选择。 柜门突然开了,化羽连滚带爬跌了出来,趴伏在虚禹脚下。 “怎么是你?”虚禹厉声道。 “我——我也不知道啊。”化羽满脸委屈,“我路不熟,一时摸错了方向,不知怎的就到了这里。疼——疼得厉害,就想喘口气再走。” “那你为何要躲进柜子里?” “我——我害怕啊。刚挨了打,这又不知何处,唯恐再闯祸,听到脚步鬼使神差地就躲柜子里了。” 虚禹眉头一皱思索片刻,然后转向一旁,“山子,你去取些伤药,送他回墨羽阁。”说罢转身出了门。 化羽没想到如此轻松就过了关,庆幸之余后背因冷汗一激伤口越发疼了。 山叔从墨羽阁回来问虚禹:“您信那小子说的吗?” 虚禹一笑,“小家伙尚在掌控之中,慢慢观察,不着急。” 山叔走后不久夭蕊就来了,见化羽住在藏书阁不免有些吃惊,化羽倒说没什么,或许是弥补他幼时没怎么读过书的缺憾吧。 “对了,方才我取了药就看到山叔带着尊主进了那屋,他们没有为难你吧?” “没有。尊主还让山叔给我药送我回来呢。” “那,我当时没敢进去,你不会怪我吧?” “怎么会?我当时还想拜托你千万不要那个时候出现。” “本来也没干什么嘛,就是稀罕尊主的灵药。早知他那么大方赏给你,我就不费劲了。” “所以你说去尊主那儿弄点的意思是——” “嘘!”夭蕊把化羽的脑袋一摁,“趴好了,上药!” “轻——轻点!” 夭蕊赶紧在化羽的伤口上吹了吹,一阵凉风中还带着点甜味。“现在知道疼了?还有,我去——‘拿’药的事不准说出去。” “不会!” “尙轻姐也不能说!” “我跟她说不着!” 化羽应该什么也不知道,他与尙轻的关系似乎不太好,夭蕊也算吃了颗定心丸。离开藏倍看小说她一路小跑,走到僻静处终于忍不住一口血喷了出来。 方才在密室入口遇到的就是尙轻,自己幻化了妖身她应当没有认出,交手那两下若不是尙轻有伤在身,自己现在有没有命站在这里都是未知。 问题是她为什么会在那儿?难道她是故意受罚?可化羽却不像是装的,或许是她利用了化羽? 半夜醒来,化羽试着动了下肩膀,无名居的药果然灵验,现在感觉已经没那么疼了。 突然,一个小脑袋探了过来,松二瞪着一双溜圆的眼睛,“你醒了?” “松二,你怎么在这儿?” “我哥让我在这里看着你。” 小松鼠还挺仗义,可化羽却惊道:“你哥?松一是你哥?我还以为你们俩是——是一对儿呢!” 松二小腰一叉,“看清楚了,我可是男的!” “好好,我错了。”化羽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我说松二,你知道厨房在哪儿吗?” “你想偷东西吃?” “什么偷?是拿,拿一点!” 松二晃了晃脑袋,“好吧,我带你去。” 在松二的指引下化羽顺利摸到厨房,笼屉里竟还有一只包子。他麻利揣上,又顺了两根黄瓜趁着夜色准备溜回去。 突然,一个高大的身影从前方经过,还好他藏得及时,不过那身影看起来怎么有点像他的小胡子师父? 就听松二悠悠地来了句:“那个方向不是尙轻的房间吗?” “你说什么?尙轻?你也认识尙轻?” “嗯。墨羽阁子弟差不多都认得。” 化羽眼珠子一转,深更半夜,孤男寡女,还说他俩没点事儿?不过他对这些可不感兴趣,还是赶紧回去吃包子要紧。 画音居里,听到燕翔的脚步声,尙轻赶忙把褪下的衣服穿好。 燕翔瞟了眼盆子里的血水,“别逞强了,转过去。”说着便扶住尙轻的肩膀。 “这点小伤没必要耗费你的灵元。况且,荆条的伤若是好的太快,反而容易生疑。” 燕翔疗伤的手法并没有停,他说道:“背上的伤可以慢慢养。肩膀上的刀口却不能被发现。知道是谁下的手吗?” “我正要跟你说此事。寻找无名居密室的还有别人。我俩交手,她灵力一般,大约是三百年修为的——妖。” “你确定是妖?” “捅我这一刀时暴漏了妖息,确定无疑。我猜,会不会也是冲着《修元经》去的?” “竟还有妖族在找此物?无论如何,近期先不要轻举妄动。” 燕翔说着,一颗紫色的灵元顺着经脉已运行至掌间像一股暖流在尙轻肩膀上涌动,伤口便慢慢愈合,很快连痕迹都看不见了。 燕翔收回灵元,缓了口气,“好了,从头讲给我听吧。” 尙轻于是把探访无名居的过程详细讲述了一遍,包括和化羽的意外相遇。 “化羽?他误打误撞帮了你?” “而且我觉得他不像无名居的人,好像什么也不知道。” “不能大意。即使他和无名居没有关系,也是个外人。这样,你正常带他,别让无名居那边挑到错处。” “放心,我有分寸。” …… 第二天清晨,化羽正在梦中欣赏鹤舞的曼妙舞姿,突被震耳的铃铛声吵醒。一睁眼,一颗银铃正在头顶晃荡,看起来还有些眼熟。这铃铛是——尙轻! 化羽一个激灵跳起来。果然,一身白衣的尙轻正站在藏倍看小说外。 “走!”她只说了一个字,便又是那冷峻的背影。 “走——去哪儿啊?” “你的住处!” 化羽忙上前拦住尙轻,“给我安排住处了啊?那个,其实不用麻烦,我住这藏倍看小说挺好的。” “你喜欢住藏倍看小说?” “是啊!又宽敞,又安静,而且纸墨书香,睡觉都踏实。” 听了这个理由,尙轻越发觉得有意思起来,四羽阁的藏书多半都在这座倍看小说,他执意留下难道是为了寻找什么?想到这一层,她于是故意问道: “你喜欢书?” “嗯。”化羽抓了抓脑袋,“我是识得一些字的,打小我娘就教过我,就是书读的少。正好这里书多,我也能补一补。” “可你说你是个孤儿。” “我娘在我七岁那年就过世了。” “你爹呢?” “我打生下来就没见过我爹。” “我是不是问了不该问的?” “没什么,都是过去的事了。那个,我可以留在藏倍看小说吗?我会负责打扫的,绝对做到尽职尽责。” 尙轻看着眼前的少年,突然觉得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睛这么看着你便让人难以拒绝。 “好吧,既然你愿意。”尙轻说着转过身去,“走!” “还走——去哪儿啊?” “晨课!” 所谓晨课就是打坐,面朝东方,沐浴天地间至阳精华,吸收朝阳的灵气,身心合一,凝气为元,这是修炼灵元的起势阶段。但对于化羽来说,只有一股气穿行于肠胃之间发出咕咕噜噜的声响。 晨课之后是一天里唯一的进食时间,清粥小菜或是一个窝头,修行之人的饮食皆是清淡,与这里寡淡的生活倒是相得益彰。 此后就是分别修习时间一直到晚上的暮课。化羽还不知道自己该练些什么,便无所事事在外面晃荡。 就见燕翔从远处走来,一身短衣紧衫,发梢间微微冒着热气,俨然刚刚操练过。而尙轻就站在那棵松树下望着他,眼神里有一种平日里看不到的脉脉温情,紧随燕翔的身影消失在他一转身的回廊尽头。 “你——喜欢他啊?”化羽突然从树上探出头倒挂在尙轻面前。 尙轻先是一惊,然后抬眼看了下那只“猴子”,随唤来四名弟子,吩咐道: “去金羽阁将前年整修淘汰下来的那只铜鼎借来,就说是我要用。” 四个人领命离去,不多一会儿便见他们共同扛着一只硕大如牛的铜鼎正踏着云雾飞奔而来,转眼就到了近前。 “哇!好气派的鼎啊!”化羽惊呼。 谁知尙轻瞟了他一眼,然后说道:“把它举起来!” “什么?” “把鼎举起来!” “开什么玩笑,这少说也好几百斤重吧!” “我最后说一遍,把这只鼎举起来!”尙轻的语气十分严肃,脸绷着没有一丝笑意。 那是最让化羽发憷的表情,他知道自己在劫难逃,于是走上前使足了吃奶的力气抱住铜鼎的一只腿,然后把自己结结实实摔在了地上,爬起来的时候只觉得整个腰马上就要断成两截。 却见尙轻丢过一根胳膊粗的绳子,“把它带回藏倍看小说!” 从这里到藏倍看小说跑步也得有一会儿,把这么个庞然大物带回去? 但尙轻不是开玩笑,她走到化羽近前轻蔑地说了句:“这都做不到的话趁早下山,别耽误大家工夫!” 这句话刺激了化羽,从小到大打没少挨,亏没少吃,偏这怂还就没认过。 他于是用绳子绑住铜鼎然后捆在腰间使出全身力气拖动铜鼎向前移动,那感觉分明就是一只小猴子在搬大象。 从清晨一直到黄昏,再到月亮升起,直到漫天星光,化羽终于一头倒在藏倍看小说门前,他觉得自己就像死了,魂魄此时正在头顶游荡。 一双素靴来到他脑袋旁。 尙轻看了看地上的“死猴子”,又看了看那只鼎,竟然开口夸赞道:“不错!明天早晨把它带回山门前。” 化羽的嘴角颤抖了两下,他已经没有了咒骂的力气。 日子就这样开始了,没有任何余地,没有更多一种选择,单调并且要命,还没死所以还得继续……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六话 盛世美颜公子洛 雪羽阁中,鹤舞觉得这两日夭蕊有些反常,以往欢蹦乱跳的丫头突然上心起课业,不仅静修时间加长,平时也不见她到身旁走动,于是来到夭蕊屋前想问问她可有什么心事,恰撞见她匆匆出门的身影,霎时觉得古怪,于是悄悄跟上。 鹤舞追着夭蕊在山脉间穿梭,钻过一个山洞眼前是一片绿意盎然的开阔地带,夭蕊却凭空消失了。 正在诧异之际,突闻花香飘来,香气越来越浓郁,接着便见半空中卷起一股旋风,正快速朝自己移来。 待近些才发现那股风竟是由数不清的花瓣组成,方才闻到的花香正来自于此。 紧跟着,旋风突然从中间绽放,花瓣四落如烟花消散。与此同时,从花瓣中飞出一人翩然而落来到鹤舞面前。 那是一位公子,花青色绸杉上开着朵朵红花,一头褐色长发轻绾一个慵懒的发髻,衣袂飘摇间他朝鹤舞抬了下眸子。 仅一刹,鹤舞被那双蒙着薄雾的眸子击中,分明一双凤眼,连眉梢都微微上扬,邪魅而不失风情。且单耳垂下明月珰,腰间系挂蝴蝶佩,精巧的翠绿指环尤衬得玉指纤长。 最要命的还是那张脸。四羽阁中不乏美男,有公子如玉的凤鸣,美颜倾城的莺歌,英气逼人的燕翔,但在此人面前便都显得不过如此。 何为绝代,何为盛世,鹤舞只觉心跳加速,马上就要不能呼吸。 “何人擅闯英宁谷?”那公子一开口声音绵软弹润,若空谷回声。 鹤舞晃了下神,忙回:“不好意思,我并非有意惊扰,途径误入,请公子莫怪。” “你是谁?” “我叫鹤舞,五梅峰四羽阁的修行弟子。” “四羽阁,听说过。虽无走动,却也算是邻里。既然是误入,那姑娘就请回吧!”公子说着转身似要离去。 “等等!”鹤舞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还有事?” “是——”鹤舞鼓起勇气,“敢问公子刚才可否看到一黄衣女子从这里经过?” “你才说是误入,却原是寻人?” “是我与小师妹走散,若公子看到也请为我指明方向。” 那公子嘴角微挑,隐隐浮现一丝笑意,然后侧了下身子道:“既然如此,那鹤舞姑娘请随我来吧!” 鹤舞觉得奇怪,但对方有一种不容被拒绝的魔力,竟让她顺从地跟了上去。 就见那公子足迹所到之处树木草丛皆向两旁闪开,当中留出一条通道,沿此路向前不多时便见嫣红一片伴随浓郁花香,沁人心脾。 花海中翠竹搭建的房舍亭廊清新别致。在这一翠一红之间点缀着潺潺清泉还有翩翩起舞的彩蝶,合以空气中弥散的淡淡雾气,简直如梦似幻。 “这里是海棠山庄,我是庄主——棠洛。”公子再次侧身,“姑娘请!” 鹤舞随棠洛走进一间屋子,淡淡的薄荷清香扑鼻而来,深吸一口便有一股凉气瞬间通惯全身,紧接着就觉得浑身轻飘飘像是要飞起来了。 棠洛轻轻一笑,走上前抱住鹤舞,将她放置在一张金丝软塌上,手指在其腕处轻触数下,这才转身离去。 棠洛穿过一条长廊来到另一间房舍推门而入。 屋内,夭蕊忙起身迎上。棠洛一把抓起她的手腕,“是谁伤了你的灵元?” “是尙轻。” “她发现你的身份了?” “应该没有。不过,据我观察她入四羽阁也是另有目的。” “不管怎样,这回你都太大意了。坐下吧!” 夭蕊乖乖坐下,棠洛伸出一根手指与其食指对接,两颗灵元分别从他们体内被逼出与指尖处汇合,棠洛以自己的灵元将夭蕊的灵元修复。 完毕后,他闭上眼睛轻声道:“还好伤得不算重,否则我也无法在短时间内令你复原。” 夭蕊赶忙起身拱手道:“多谢主人耗费灵元为我疗伤。” “你是我的人,护你周全自是应当。”棠洛悠悠地说道,他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遥远的过去,他的主人也曾用此法为他疗过伤: “你和毕恒打,不是自讨苦吃吗?这一次有我,下回再敢,任你躺上个三五十年也不管你!”主人看似严厉的斥责饱含的却是无尽爱护。 “主上不会不管属下的。要不,主上将疗伤之法交给属下,日后也好为您分忧。” 那时的自己明眸闪亮正直青春年少,而那段岁月俨然一去不复返了。而今,这世间诸妖懂得以灵元为他人疗伤的除了自己还有谁呢? …… “主人,”夭蕊道,“鹤舞好像已经发现了我的踪迹。” 一句话将棠洛拉回现实,他摆了下手,“无碍,我刚为她编织了一个梦境,待她一觉醒来便都不记得了。” 说罢,他将夭蕊带至鹤舞昏睡的房间,一挥衣袖将榻上的鹤舞化作一只白蝶,“夭儿,赶紧回去吧!以后行事务必多加小心。” …… 昏昏沉沉中,鹤舞离开房间去找夭蕊,刚走到门前就见一只百灵鸟在梨树上冲自己叫,然后拍拍翅膀飞走了。 她在雪羽阁内第一次见到这只鸟,于是就追了上去,一路飞跃山川,终于停在一座气派的庭院前。 鹤舞刚刚站定,一转眼便身在屋内了。四周挂满红绸、红帐,桌子上红烛摇曳,低头一看,自己何时换上了一身红裙? 那分明是新娘的嫁衣。 鹤舞一惊,下意识摸了下头发,手指碰到珠钗被微微刺了下。这时,一双手从身后拦腰将她抱住。 “夫人。”他轻声唤道,那低沉的嗓音让她浑身一抖连喘息都变得急促。 红罗帐里,新婚夫君为她散下长发,然后将脸埋进她的发丝中,一寸一寸像藤蔓蔓延。鹤舞顿时觉得身体颤抖,紧张却又伴随着兴奋。 …… 海棠山庄里,棠洛浑身一颤,微合的双目瞬时张开。 他有为他人编织梦境的本领,然若对方有修为傍体,那梦境也可能因对方意念太强而偏离他的掌控。当脑海中闪现鹤舞的梦境,棠洛本人也不由一惊。难道说这个女人在潜意识里已经对自己动了春心? 棠洛想到方才为鹤舞号过脉象,推算起来她应活了百岁不止,但她身上却不似有一两百年的修为,那她是如何保持二十几岁样貌的?难不成是虚禹教她修习《修元经》所致?这《修元经》当真如此神奇? 《修元经》一定就在虚禹的手里,一直都在! 棠洛想着,二十八年前的事又涌上心头: 海棠花妖棠洛和虎妖毕恒自小追随妖王青羽左右,从小打到大,却也在打闹中成为了亲密无间的兄弟。毕恒好奇心重,总对外面的世界心生向往。 “毕恒,你又下山去了?” “嘘,小声点。” “我族与仙门早有约定,不去凡人地盘惊扰他们的生活。若是被主上知道了小心打你个皮开肉绽!” “好兄弟是不会出卖我的。跟你说,万仞山里新出了个修仙门派,门主对凡妖两族一视同仁。听说他手里有一本修仙秘籍叫《修元经》,里面功法了得,还有不少修行捷径。” “那与我们妖族何干?” “要么说你这眼界得放开点。我这回碰巧就结识了这位门主,他对咱们万妖谷很是敬仰呢,还说有机会希望拜会咱们主上。你说这大家以后成了朋友,他那些好的功法秘籍是不是也可以分享一下。万一哪天,咱们也得个道,成个仙的!” 毕恒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闪着光。 棠洛只当他是异想天开,却不想一只脚已经踩进了泥潭。 一场仙妖大战成了棠洛心底永远的噩梦,他的双眼被剑气所伤至今无法复原,而那一战毁掉的不仅是他的家园更是他曾经抱有过的信念。 棠洛起身来到窗前,面朝满园盛开的海棠, “我可以让这里四季花开,却无法还原万妖谷曾经的繁盛景象。我原以为不争不抢,过自己的生活便可以长长久久,可世间的法则却只由强者制定。凭什么仙家说黑就黑,说白就是白?而我们妖即使与世无争也要被践踏,被踩进泥土里?” 棠洛的怨气生成一股风,顷刻间满园海棠花落,残红一地。 …… 鹤舞一觉醒来看到雪白的幔帐正是自己的闺房,方才的梦那么真实,想起来就让人脸红心跳,自己这是怎么了,竟会做出这样不知羞的梦! “阁主?”夭蕊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鹤舞忙起身,“我睡了多久?” “顶多半个时辰,你这是做梦了?” “哦,没——没什么。”鹤舞难掩不堪把脸转到一旁。 “可颂炖了梨汤,一会儿便好。” “哦。”鹤舞应着,随手揉了揉头,并对自己说都是梦,是梦而已,何必认真。 墨羽阁内,化羽拖着那口鼎正往返于藏倍看小说和巨松之间,如今他已经可以拖着此鼎正常行走了。 几个弟子从他身旁经过,毕卆特意停下看他,“这不是金羽阁换下来的大鼎吗,这家伙可够沉的,功力不够的三四个人抬都费劲。你这可以啊现在!” 化羽无奈一笑,“呵呵——毕卆师叔就别笑话我了。” 毕卆晃晃脑袋,煞有介事道:“说说吧,你是怎么惹着尙轻姐了?” “啊,你怎么知道?” “这种折腾人的法子除了尙轻姐也是没谁能想得出了。” 化羽心里这个悔,自己那日为啥要嘴欠把心里话说出来。他这回算是彻底领悟夭蕊的忠告,宁肯同燕翔胡闹也万不可开冷面姑婆的玩笑。 “行了,你小子慢慢练着。我这会儿得去安慰一下昆腾。” “昆腾师叔怎么了?” “他没事。就是与他同屋的师兄留书出走了,心情有些低落。” “出走?是犯了什么事吗?” 毕卆摇摇头,也是一脸不解状,“倒也没有。要说修行嘛苦是苦了点,可因为这个就不辞而别不免让人心寒。所以,我得去开导开导昆腾,别让他想不开。” 毕卆走后,化羽心生好奇又抓了几个人打听。原来,近两年阁中弟子偷偷溜走的不止这一列,大家都觉得妖族生性散漫,大概受不了严苛的约束。 化羽却是撇撇嘴,心里话,我就说吧,小胡子和冷面姑婆要是少点刻板,让大家的日子欢乐点,或许就没这些事了。 …… 鹤舞站在梨树下,梨花飘落似雪飞扬轻沾衣裙,发梢间余香缭绕。 此时,她脑海中情不自禁浮现出梦中景象,梦里的感受是那么真切,让她稍一想起脸上就一阵滚烫,却又止不住翻来覆去地想。只是,梦中与她成亲的那位公子她却无论如何也记不起他的容貌。 只是一个梦而已,鹤舞反复劝慰自己,却依旧有种拿得起放不下的感觉。 就在此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骚动,阁中的女弟子们纷纷跑出闺房朝着山门处聚集。 鹤舞叫住可颂,问她发生了什么。 可颂面色微红,不好意思地回道:“阁主,听说无名居有贵客到访,这会儿正在往飞仙厅的路上。大家便想去看看。” 越是尊贵的客人越不该如此无礼,鹤舞不解,“可是,你们又要看什么呢?” 可颂羞赧道:“那客人据说是位极美的公子。” 雪羽阁中平素有不少姑娘偷偷望着凤鸣和莺歌发花痴,爱慕燕翔的也不少,却不曾见她们如此矜持全无的样子。唯恐她们把人丢到外面,鹤舞便匆匆赶去一探究竟。 此时,棠洛被山叔引着正踏上玉带桥。 山叔瞧着他头顶飞舞的一只金蝶探询道:“公子,这蝴蝶是?” 棠洛彬彬有礼道:“因我目不能视,初来贵地全靠它指路。” 山叔仔细观察这才注意到棠洛的双眸似乎蒙了一层薄雾,这么好看的眼睛竟是盲的。 雪羽阁的女弟子们纷纷赶来,将玉带桥两侧围住,一个个脸带桃花,双目含情地望着棠洛。 山叔心里暗骂:苦练的术法都派这用处了?幸亏客人看不到,真是太不成体统了! 好在鹤舞即使赶到,手中丝绦一甩尽数将她们赶回对岸。 “什么声音?”棠洛问道。 “哦,”山叔嘴角抽搐了一下,“是弟子们在练功。” “贵阁的女弟子还真是勤勉。” “公子怎知是女弟子?” “我闻到脂粉味了。” 山叔冲鹤舞使了个眼色,便引着棠洛一路向前。 鹤舞望着那个背影痴痴地出了神,明明是第一次见,为何会有种莫名的熟悉感?还有那衣襟上盛开的花朵,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七话 梨花落蕊海棠红 棠洛与虚禹聊了半晌,可谓相谈甚欢。既为邻里相互走动也是常情,但虚禹却不这么看。棠洛前脚刚走,他便对山叔道: “来者不善!” “尊主何出此言?” 虚禹微微一笑,指着那些礼物道:“琉璃花瓶富贵雍容正是凤鸣所爱,金蚕丝帕只能给鹤舞,还有富贵海棠花种,除了莺歌谁喜欢这个?另外,古书仙剑图谱,你说他是给燕翔还是尙轻准备的?总不会是为充盈藏倍看小说吧?” “果然每件都送得恰到好处,这位公子洛分明对阁中人事颇为了解,看来他是眼盲心不盲啊。他的眼睛该不会也是装的吧?” “我方探过,眼睛倒是真的瞎。但我不信他说打小如此,一定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原委。”虚禹说着微微顿了一下,然后接道: “他既来示好,我们就权且笑纳。如果阁中真有他的眼线,无论意图如何,既然正主都来了,那些虫萤还愁他们不现身吗?” 回到海棠山庄,棠洛唤来金蝶,“怎样,都看到什么了?” 金蝶展翅,抖落金色花粉,竟铸造出无名居的立体图样。 接下来的日子,棠洛造访四羽阁越发频繁,他和虚禹一起谈天说地,品茶下棋,俨然一副至交好友模样,出入四羽阁也更加自如。 这天,棠洛从无名居出来,寻着曲音踏上雪羽阁,漫天梨落他悠然信步于一棵梨树下就这么好巧不巧地偶遇了正在弹琴的鹤舞。 那时,鹤舞正情不自禁回忆着梦中情景,依然看不清公子的脸,却依稀记得他嘴唇的温度和他手指的触感。 想到此处,鹤舞不禁心神烦乱,曲声也随之凌乱起来,一抬眼就看到一位翩翩公子站在面前,手指一抖,琴弦应声而断。 “抱歉,是我打扰到你了?”棠洛的声音实在好听。 鹤舞看着他,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方才还模糊不清的梦中人此时竟然和眼前这位陌生公子合二为一。 她从未想过自己的秉性竟如此轻浮,先是做了那样不堪的梦,紧接着又把第一次见面的公子套入到梦中人身上,即使对方美得像从画中走出,也不该生出此等邪念! 鹤舞想着不由羞红了脸颊,眼神游离开不敢往棠洛身上落。 此时,就见棠洛头顶的金蝶朝鹤舞飞来盘了个圈又回到棠洛身边,棠洛这才又说道: “原来是位姑娘啊。姑娘,在下棠洛无意冒犯,只是寻着曲声而来,冒昧问一句,姑娘可是有什么心事?” 就连声音也让人浮想联翩,鹤舞的心一下子更乱了。 她抬头朝棠洛望去,果然,那双眼睛是看不到的,这样一张精致的脸,如此美丽的眸子却是盲的,鹤舞的心底刹那间有股浅浅的清流滑过。 “是我弄断了姑娘的琴弦,作为赔罪,让在下为姑娘修琴可好?” “你——你会修琴?”鹤舞终于开口道。 棠洛笑了,那抹笑容宛若清晨天边的第一抹云霞,瑰丽妖娆间带来阳光的味道。 “我眼睛虽然看不到,却不妨碍别的。” 鹤舞于是让到一旁,眼看这位眼盲的公子将琴修好,调好音,然后拨动琴弦弹奏一曲。 平日里只知凤鸣师兄琴艺精湛,此时听这位公子演奏更是别有一番韵味,鹤舞不由陶醉其中。 在鹤舞的记忆里,那是她第一次见到棠洛。 二十多年来,褪去少女的青涩,也从未有过豆蔻的心悸,而此时此刻,鹤舞觉得自己的青春才刚刚开始,就像清晨花瓣上凝结的第一滴晨露,清新然带着甘甜的滋味融化在心尖。 棠洛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走进了鹤舞的心。他们小心翼翼避开众人,但私下里却又放肆坦荡,爱得无所顾忌。 “我帮你把眼睛治好吧。等把眼睛治好了,我天天跳舞给你看。”鹤舞天真地看着棠洛许下最真的诺言,却被棠洛攥住指尖,一把揽进怀里。 然而,他们在一起的画面有多美,夭蕊的心就被扎得有多痛。 从她还是一只小蝴蝶的时候就喜欢棠洛,她时常绕着他飞,渴望有一天他能看自己一眼。 但她也清楚,环绕在公子洛身旁的蝴蝶成千上万,而自己只是最不起眼的那只。于是,她付出比其他蝴蝶多出千倍、万倍的努力,终于修炼成妖。 她以为自己终于和公子洛一样了,但在万妖丛中,她依旧是最不起眼的那个,依旧只能远远地看着,偷偷地爱慕着。 直到二十八年前的仙妖大战,她在山谷里找到躺在血泊中的公子洛,用她全部的灵力唤醒他,他终于朝自己看了一眼,眼神却是空洞的,世间最美的眸子就这样被夺去了光泽。 但夭蕊终于可以跟在心爱之人身旁了,尽管无法被看到,尽管她可能永远也无法在他心底种下印记,但只要能跟着他,日日看着他,她便是开心的。 后来,他在英宁谷建海棠山庄和四羽阁做了邻居,他让她上山拜师暗中寻找《修元经》的下落。虽然知道前途凶险,她还是欣然前往,因为他的梦想就是她的梦想,她存在的价值就是为他达成心愿。 夭蕊望着梨树下的二人,即使虚情假意,他也从未如此温柔地待过自己,所以,那时那刻她竟然是羡慕鹤舞的。 夭蕊转身离去,她怪自己这么多年一无所获,否则棠洛也无需亲自出马,便也不会与鹤舞纠缠。 气恼之下,她化身蝴蝶在无名居飞了一会儿,戒备果然更加森严,如今再想下手只能愈发困难。 离开无名居,夭蕊漫无目的地逛着,不知不觉间竟游荡到了墨羽阁,心想不如去看看小屁孩儿如今怎样了。 刚来到巨松下,就看到远处一个人牵着一个大家伙正超这边飞奔,那不是化羽吗,他牵着的那是个鼎? 化羽看到夭蕊,开心得眉眼弯在一起,“小夭,你怎么来了?” “今儿个得空,来看看你啊!几日不见,怎么好像长高了不少!” “什么几日,夏天都快过去了。你才记得来看我啊?”在夭蕊面前,化羽竟有点出嫁的姑娘见到娘家人的模样。 夭蕊乐了,看到那口大鼎也立刻认出它的出处,“这是金羽阁那口鼎!” “如何,小师叔专门为我借的!” 夭蕊哪能看不出这里的名堂,她捧着肚子笑成一团,“看来尙轻姐对你真的是上心得很呢!你真是好福气!” 看着夭蕊笑得花枝乱颤,化羽翻了翻眼皮,“差不多行啦,看在尙轻一把年纪没人疼没人爱的份上,她变态我不跟她计较!再说,祸兮福之所倚,瞧,我现在都能把这家伙举起来了!” 化羽说着竟当真把巨鼎给举了起来。 这是一天里夭蕊最开心的时刻,看着化羽那张稚气未脱的脸,那双眸子里有星光,仿佛能让人忘记所有烦恼。夭蕊第一次感到或许自己再不能把他当小孩子看了。 …… 为了给棠洛医治眼睛鹤舞开始打听百孤子云游的去处,这让虚禹更加恼火。 他苦修至今,灵元未成,便将这始终无法突破的最后一层归结于缺失的半本《修元经》。看着镜子里自己鬓角生出的几根白发,虚禹这一腔怒火不由全部迁怒在百孤子身上。 密室中,百孤子依旧被钉在冰柱上,头发眉毛都已冻住,他浑身上下像纸一样白,如果不是那游离于空气中的气息还以为那就是具尸体呢。 虚禹压抑怒火问他:“还要继续撑下去吗?” 百孤子抬起头不屑地笑了,“你耗不住了?那就杀了我啊!” “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你忘了,我是仙门弟子,我灵元已成乃是准仙身。” “灵元”二字深深刺痛着虚禹,他的眼角露出一抹凶光,“那又如何,不是还没入得仙籍吗,我杀了你不算诛仙!不过,比起要你死,我更喜欢看你生不如死。” 百孤子听了笑而不语,他甚至懒得再拿话激怒对方,但虚禹最讨厌的就是他这种轻慢的态度。 于是,他抬手化出一面镜子,上面存有鹤舞在书房踱步的影像。 “像吧?她和她的母亲是不是几乎一模一样?你不怕死,那你的女儿呢?” “女儿?”百孤子惊道,原以为鹤舞是雪娘的后人,不想竟是女儿。想到虚禹可能做下的事,一时间怒火升腾,“你竟然——” 虚禹却一把掐住他的下颌,“竟然把你的女儿养得这么好?我还可以对她更好!” “没想到吧,两百年前我约你峰顶相见,本打算送你一份大礼。谁曾想你竟说出‘此生不上五梅峰’的蠢话。我只好将这个礼物封存起来,二十三年前方才取出,就想着有朝一日好物归原主。” 百孤子的眼睛里泛着血丝,他无法相信眼前这个禽兽竟毫无人性至此。 百孤子的愤怒让虚禹很是得意,他以为自己总算拿捏了对方的痛处,却不知真正可笑的人是他自己。 百孤子缓缓闭上眼睛,思绪回到了两百年前…… 那年,百孤子修成灵元到凡界历练,不想竟重逢曾经的未婚妻。时光荏苒,她即便尚在人间也应是垂垂老矣,却不想竟如当年分别时没有两样。 夜风阵阵,雪娘低垂眼眸不敢正视对方。 “你——有事吗?”百孤子问她。 雪娘揉搓着衣角,半天才小声道:“我怀孕了,是他的。” 百孤子愕然,少许回了句:“恭喜。” 雪娘却突然抓住他的手,“可我只想生个普普通通的凡人孩子。你是医仙一定可以办到的!” 百孤子讶异地看着雪娘,“为什么?” “我以为你明白。”雪娘的眼中已噙满泪水,“如果当年进奉仙门的人是他,而我嫁给你,对我们是不是最好的结局?” 于是,雪娘同他讲起这许多年来的经历,讲述自己为了再见他时依然如初是如何苦心修炼保持容颜,那些违背良心的方式,那些触目惊心的手段,以及比自己更加疯狂没有底线的那个人。 “哪怕一半的血统,妖就是妖,他们要的我们凡人永远无法理解。我不想自己的孩子以后也变成他的模样。所以,恳求你帮帮我!” 百孤子心软了,面对这个他曾爱慕过、辜负过的女人一时间忘记了准则。 “你要知道,逆天改命是要付出代价的。” “理应如此。”她的声音透着少有的冷静。 “其实,你还可以有别的选择。待孩子降生,我可以封印他的妖核,这样他就可以和普通孩子一样长大,十八岁以后只要不修灵力就不会有事。” 雪娘却断然否决,“有那样一个父亲,不可能的。我不能冒险,不能给他任何机会伤害我的孩子。” “好吧。” 百孤子彻底投降了。他答应为雪娘配置抑制妖核生成的灵药,每月一枚直到孩子出生,代价是她的性命。 雪娘欣然接受,且月月按时来取灵药。 那日,雪娘如约前来,不想被虚禹跟踪。虚禹以为雪娘与百孤子私会,盛怒之下出手狠毒。百孤子在毫无防备之下被他一刀劈伤面部,留下了伤疤。 事后,百孤子被仙师责罚,他故意不去医治脸上的疤痕,以此警醒自己曾经做下的蠢事。 当年那个被自己逆天改命的孩子如今成了生父手中的一枚棋子,那么十年前他封印妖核的少年呢,马上就要年满十八的他能否如己所愿安稳度此一生呢?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八话 无暇美玉彼岸花开 一口鼎就能磨了小爷的锐气?看化羽如何将枯燥的日常玩出花样。 如今,他非但能够举起那口鼎,什么“铁头功”、“乾坤指”、“筋斗云”,活将一块冷冰冰的金属疙瘩玩转成一只“藤球”,引得阁中弟子纷纷围观叫好。 化羽也没想到昔日自己以为的不可能之事竟就这样水到渠成了。近日来,他总感觉体内有股劲儿直往外窜,压也压不住,于是变着花样地展示技能。 突然间,凭空传来一声野兽的咆哮,紧接着人群躁动,大家开始四散奔逃。 化羽循声望去,只见一只形状像虎,却多了一背剑刺和一对獠牙的怪兽正朝人群扑来。他哪里见过这种怪物,下意识转头径直窜上了树。 那怪兽却好像跟定了他,使足力气朝着树腰撞了上去;若不是化羽拼命抱住树杈,那一下一准就被甩飞。 怪兽向后退了几步,卯足力气再次发起冲刺。霎那间一道白光,只听一声哀嚎,那家伙晃晃悠悠向后挪了两步,然后一头倒在地上。 尙轻飞身来到近前,扬手接住弯刀,方才那一下若不是用的刀背那怪兽就已身首异处了。 尙轻走上前,掏出一粒药丸塞进怪兽嘴巴。不多时一缕青烟,那怪兽化成了人形,竟是毕卆。 直到众人散去,化羽才缓过神,他低头一看顿时傻了眼。这高度得赶上藏倍看小说三四层了吧,自己是怎么上来的? …… 墨羽阁小南轩,尙轻告诉燕翔毕卆已经酒醒,刚杖责完毕,现关去闭门思过了。 燕翔望着窗外淡淡道:“醉酒闹事,险些伤及同门,你是不是觉得我罚轻了?” 尙轻跳了下嘴角:“你是阁主你说了算。” 燕翔转过头看着她,“没错,我是袒护毕卆!我欠毕恒一条命,也只能回报在他族人身上了。” 尙轻一愣,她记得燕翔曾同她讲过妖仙大战的事,大家都以为妖王在那场大战中身死,实际上是虎妖毕恒为他挡下致命的两支弩箭,并拼尽最后力气把他推出包围。 看似是一次小小的纵容,实则妖王的拳拳报恩之心,对此尙轻再懂不过了。 十九年前的深夜,她被几个恶灵算计,身受重伤。却不料于命在旦夕之际遇上了原以为此生再不会见到的那个人。 他救她一命,而她也为他离经叛道了一次。她弃未完成的契约于不顾,隐匿身份,陪在他身旁十九年,帮他建墨羽阁,给流离的小妖们一个家;为他闯无名居,寻找那本或许能解开当年真相的《修元经》。 他以为她只是为了报恩,但她知道,早在六百年前那不经意的一眼,便注定她此生都将被这只羽妖牵绊。 …… 化羽站在藏倍看小说下仰着脖子望着楼顶,脑子里想着那天尙轻一道黑影闪现的样子。 好吧,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呢? 他扭了扭脖子活动了一下关节,接着退后十几步,奋力助跑踏上一块石头将自己弹起…… 那一刻,他感觉自己像一只点燃的炮仗一下子蹿起老高,逆着风,逆着气流,一直向上,那感觉既紧张又兴奋。 只一瞬,他便由平地跃上顶楼,打了两个滚才用手撑地停住。 化羽晃了晃脑袋,感到略微有些晕。他站起身兴奋地奔到钟前,刚想撞一下,脑海里便浮现出尙轻那清冷的眼神,于是赶紧停下。 “我会飞了,天哪,我真的会飞了!” 黄昏,落日的余晖将一树树梨花染成了粉色。 化羽飞上枝头,俯视下的落英在暮光中散发着一种娇羞的柔美,他想起那日鹤舞在树下翩翩起舞的样子,瞬间无数小鹿闯进胸怀。 可是,接下来的一幕却让他面红耳赤,目瞪口呆。 棠洛与鹤舞并肩漫步在梨树下。晚风中,一双碧人发丝轻扬、衣袂飘飘,漫天飞花,霞光流彩,如在画中。 棠洛突然停下轻声问了句:“怎么不说话?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这黄昏的美景若是你能看到该多好!” “你就那么在意我的眼睛?” 鹤舞抬起头,专注而深情地望着他,“我介意的从不是你的眼睛,而是我无法被你看到。” 棠洛伸出一只手轻抚鹤舞的脸颊,“我的心一直都有看到。”他轻轻托起她的下巴,然后便吻了上去。 化羽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情事启蒙课同时也成了初恋终结者。他对这一切懵懵懂懂,却不由自主发自内心地厌恶至极,于是反身逃离。 那天的月亮将圆不圆,像一个烧饼挂在藏倍看小说顶,化羽望着那轮月亮总觉得里面人影晃动却怎么也看不清楚。 “你怎么了?”松二来到他脚边,试探着问道,“是有心事吗?” “心事?也许吧!”化羽应道。 松一从他身边跳过,“唉,人类啊就是麻烦!” “这么麻烦,你还想着当人?” 松一无语,白了他一眼跳到一旁。 松二倒是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样,他凑近化羽关切道:“有什么心事可以说出来,大家一起分担。” 化羽乐了,没想到自己在墨羽阁还能交到这么两个知心的小伙伴,他看了看月亮说道:“今天的月亮一点都不圆。” “不是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吗?” “这你也知道?”化羽说着轻轻叹了口气,“其实,今天是我的生日。” 话音刚落,两个小家伙竟然滋溜一下不见了踪影。 过了有一会儿,只见它们满头大汗抬着一只坛子摇摇晃晃走了过来。那只坛子并不大,可对于这两只小松鼠来说已经算大物件了,它们这样抬着爬了七层楼梯来到顶层实在不易。 “这是什么?”化羽随手拎起那只坛子问道。 “礼物。你不是说今天是你生日吗?”松一应道。 松二赶忙解释:“这是很久以前有人藏在这楼下的。” 化羽打开盖子闻了闻,“酒?” “好像是吧!”松二抓了抓脑袋。 “可你们这样拿别人的东西好吗?” “放心吧,藏它的人早就离开了,现在算是无主之物。” “可是,你们为什么要送我酒?” “我看这种很受欢迎的样子,想必是好东西。”“生日礼物,当然要送好东西了。” “好东西?”化羽长这么大还真没喝过酒,想想自己打今天起也算是个男子汉了,是该尝尝这酒的滋味了。 “好,谢君美意。今儿就让小爷我尝尝这好东西的味道。” 这是化羽第一次喝酒,微辣,有些回甘,他喝着喝着往事就一幕幕涌上心头,母亲孤寂的背影和模糊的脸庞,从小被骂有爹生没爹养,为此和别人打架弄得一身伤,还有自己刚刚遗失的初恋…… 想着想着,情绪便难以自控。他仰起头好让眼泪倒流。 两个小家伙觉察到化羽的情绪于是偷偷商量了一番,然后,松一开口道: “要不要带你去个地方,一个有意思的地方?” 化羽乐了,来墨羽阁也有段时间了,这个死气沉沉的地方还有哪里是有意思的?好奇心驱使,他便应了松一松二的邀约。 两个小家伙一路指引,化羽东拐西拐渐渐走进一个他从未踏足过的地方,水声和花香触动了他的神经,可这里怎么会有这些?难不成是酒劲儿上头已经醉了? 那时的化羽身体轻飘飘的,但头脑尚且清醒。一片雾气散去,呈现在他的眼前的是一片花草丛生的地方。 沿着一条碎石铺成的小路向前,两边的泉水冒着热气,岸边盛开着各种色彩艳丽造型奇特的花卉,硕大的绿叶可以当小船划,花丛中荧荧点点的好像是萤火虫,和着月色给这一切笼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 化羽深吸一口气,左顾右盼沉浸其中。 这时,前方突然从水底钻出一个人来,她背对着化羽用手将头发拢起在头顶挽了个发髻,微微侧了下脸颊的一瞬,化羽觉得那个剪影像极了尙轻。 天啊,不会真的是尙轻吧,想想墨羽阁也没有其他女子,如果真的是她,发现自己“偷看”她洗澡…… 完蛋了完蛋了!想到这里化羽只想赶紧溜走。与此同时,他的眼睛却不由自主地被那个背影吸引。 那光滑的脊背像一块羊脂美玉从水中浮出,挂着成串的水珠微微散着热气。 紧接着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那洁白无瑕的脊背上突然生出枝叶向两侧肩胛骨蔓延然后凋零消失无影,继而鲜红的带着幽光的花在整个后背慢慢绽放开来,暗红色的花蕊摇曳着婀娜的身姿。 化羽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已经分不清是真实还是醉意,只是呆呆地盯着那个背影。 “谁?” 沐浴的女子觉察到动静突然侧过脸,这下化羽看清了,那张脸分明就是尙轻,只不过在水汽的作用下更显得皮肤白皙,脸颊上还带着红润。 化羽心头一惊,下意识想要后退,却脚底一滑掉进了水里…… 化羽睁开眼的时候,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一旁的松二打着哈欠,松一在不停地点头,环顾左右这不是藏倍看小说吗?自己是怎么回来的,还刚好爬上了床铺? 化羽揉了揉脑袋只觉得像灌了铅一般沉得快要抬不起来。朦朦胧胧间,他依稀记得自己去了个美得不可思议的地方,还在那里遇到了尙轻,她好像正在洗澡? 尙轻?化羽立刻打了个激灵,肯定是做梦,可是为什么是那个冷面姑婆啊?你还梦到偷看她洗澡,脑袋一定是坏掉了,坏掉了! 化羽想着就觉得身上潮潮的不大舒服,这梦做的,怎么还出了这么多汗!他伸了个懒腰,起身出去打水准备整理仪容。 “化羽,你在这儿啊!”一个师兄弟跑了过来。 化羽看看时间还早,便问道:“这么早,找我有事?” “那个——尙轻师叔找你。” 一听尙轻的名字化羽就是一哆嗦,脑海里不由浮现出那个脊背,他摇了摇头让自己清醒,“做梦,做梦而已,赶紧忘记,忘记!” 化羽来到平日练功的巨松下,尙轻已经在树下等着了,她背手而立,一身白衣显得挺拔干练,化羽使劲眨了眨眼睛,努力将脑海里的背影移除,然后笑么呵地迎了上去。 没等他双脚着地站稳,尙轻突然甩出一条绳索套住他的脚踝将他一把拎起倒挂在树枝上。 化羽睁眼一看,他的脑袋正冲着那口大鼎,里面竟然装满了水。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九话 无名夜色多阑珊 尙轻将绳子的另一端绕在自己手腕上,然后顺势靠着树干坐下,另一只手从怀里掏出一本书。 “不是吧?不要——”那个“要”字还没说清楚,化羽便一头扎进了水里。 对于完全不通水性的人来说,这一猛子可令他苦不堪言,想要挣扎也无济于事,水顺着口鼻灌入的滋味简直要了亲的老命。 化羽脑袋发昏,眼前发黑,感觉即刻小命不保。 正是这下刺激唤醒了他的记忆: 那幽暗的水底,一道亮光破水而入,是一条银色的鱼,优美地摇晃着身姿,不对,那不是鱼,是个女子,黑色的长发,白纱包裹的躯体,周遭环绕着银光,是尙轻,是她救了自己! 原来昨晚那一切不是梦! …… 当化羽拖着半条命回到藏倍看小说,仍不忘抓着松一松二质问:“你们告诉我,昨天是谁把我弄回来的?是不是尙轻?你们——你们怎么不告诉我?” 松二把手一摊,一脸的无辜,“你又没问。”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可算是完犊子了!”化羽顺着墙根瘫坐在地上,“以后,我是彻底没好日子过了!” 松一见状凑近松二嘀咕道:“难道他之前有过好日子?” …… 小南轩内,燕翔倚在窗前若有所思,手里习惯性地把玩着一根木簪。由于经年盘玩,那木簪已变得乌黑发亮。 尙轻突然推门而入,“毕卆不见了!”说着递上一张字条,“刚才有弟子发现他留了这个在床上。” “我走了,勿念!” 燕翔看着纸条上的字一千个一万个不能理解。毕卆醉酒闹事,自己不过小惩大诫,已是十分纵容,这方才解了禁足他就走了? 尙轻看得出他的痛惜,更明白他此时的挫败感。 这些年,他一直努力给这些妖族子弟一个安稳的环境,逼迫他们刻苦修行为的也是妖族的未来。可他们一个个不是吃不了苦便是受不得约束,如今连他百般袒护的虎妖毕卆也弃他而去。 燕翔攥着那张字条,眼神里的东西让尙轻觉得可怕,于是说道:“我再好好找找。或许,他想明白了还会回来的。”说罢便快步离去。 其实,尙轻想说的不是这些。以毕卆的性格不会因一次受罚而赌气出走,他也不是懒散之人,且一直挺守规矩,就连那次醉酒他自己也觉得有些莫名其妙。这一切联系起来不免让人生疑。 可是,方才见燕翔那个样子她便没有多说,还是等自己先查出点眉目。 尙轻想到无名居的后院禁地,那是虚禹清修的地方。早先她曾探过,却无所获。直到前阵子在虚禹书房发现密室入口,才知道这家伙玩了个“灯下黑”,那禁地很可能只是个幌子。 但此时,尙轻隐隐地有一种预感,那禁地里极有可能藏着自己疏忽的地方,不管是否与墨羽阁弟子出走相关,她都应再细细地摸一遍。 …… 无名居中,虚禹把山叔叫到身旁,“鹤舞近来还在寻找百里孤的下落?” “是的,几乎日日下山,傍晚才归。” “为了那个瞎子她倒是上心!真是跟她娘一个货色!既然如此,就让他们见面吧!” 见山叔面露惊讶之色,他补充道:“不让他们见上一面,那百里孤以为我同他说笑呢!” 山叔这才应道:“属下明白了,属下这就去办。” …… 雪羽阁妙音居乃鹤舞的闺房。此时,她正对镜梳妆,可颂为她散开发髻仔细梳理着头发。 突然,可颂手抖了一下,手中的梳子掉在地上。趁鹤舞低头查看之际,她迅速将一缕白发藏进衣袖,嘴上却说: “看我,笨手笨脚的,阁主被我弄疼了吧?” 鹤舞笑笑,“没事。对了,这几日的梨汤味道怎么和从前不大一样?” “哦,大概是新采买的蔗糖和之前那家口感不同。” “还是之前那家的好。” “嗯,我回头跟她们说,还从之前那家买。” 正说着,屋外来人通报,说尊主有请。 师尊怎会这个时辰传唤?鹤舞虽然心中不解,依然麻利地装扮整齐赶往无名居。 一进书房,就见虚禹面色阴沉,“跪下!” 鹤舞吓了一跳,师尊很少如此严厉,虽不明所以还是乖乖跪下听训。 “你可知错?” “弟子不明,请师尊明示。” “你与那棠洛究竟是怎么回事?” 鹤舞料到总会有这一天,却依然嘴硬道:“公子洛不是师尊的客人吗?” 虚禹气道:“看来为师这些年对你的教诲都是白费了。既然你不肯说实话,今晚就在这里跪着吧,好好想清楚了。”说罢一甩衣袖扬长而去。 山叔随即将书房落锁。 …… 当晚,偏棠洛携美酒造访无名居。他说这是他十年前以百种花瓣酿制的美酒,后埋于竹林整整十载,今天正好期满取出,便迫不及待邀尊者品酒赏月。 虚禹微微一笑,随与棠洛把酒言欢。喝到兴起,二人皆不胜酒力,虚禹被侍从扶回卧房,棠洛则留宿客房。 回到房中,虚禹立刻清醒,他猜棠洛来访应非偶然,这一夜注定不会太平,却不知无名居今夜远比他料想的更加热闹。 …… 这些天,化羽每日都在溺水身亡的临界点徘徊,并且带来严重的后遗症,即一闭上眼,那破水而出的背影和脊背上绽放的红花便像印在他脑子里挥之不去。 大丈夫敢作敢当,化羽想着自己是不是应该主动去道个歉,解释一下这个误会。 可既然尙轻只字不提,是不是她也觉得尴尬所以不想声张?那样的话,还是让她以为自己什么也不记得最好? 化羽越想越觉得心烦意乱,当天晚上鬼使神差竟游荡到画音居外。 妈呀,怎么到这儿了,这不是找打的节奏吗?化羽想着转头就要溜。不料此时,画音居门开了,尙轻一身利索黑衣匆匆出门。 这个时辰,她这个样子是去干什么?化羽好奇,赶紧屏息凝神悄悄跟上。 尙轻觉察到有人尾随,特意兜了几个圈想把尾巴甩掉,不想化羽咬得还挺紧,于是虚晃一下隐身在阴影处。 化羽突然不见了尙轻踪迹,四下寻找之时猛然感到脖子上一丝凉意,余光一瞥一抹寒光。 阴影中,尙轻半明半暗的脸阴森森地如从地府而来…… …… 书房中,鹤舞揉搓着酸痛的膝盖,盘算着明日该如何向师父求情好让他同意自己和棠洛的事。 此时,突然起风了。 山叔走的时候虽然按照虚禹的指示锁了门,却为她留了窗。风将书案吹乱,墙上挂着的画也被卷落。鹤舞这才发现,那幅画的后面还藏着一副画。 鹤舞将烛火靠近,那画上的女子竟有着和自己相似的容貌,但显然那不是她,她没有这件衣服也从未梳过这样的发髻,可她是谁呢? 鹤舞的手指拂过画卷,突然听到“咔嚓”一声,回头一看身后的墙壁上竟开了道只容一人身量的窄门。 鹤舞从不知师父的书房中有密室,许是自己看画的时候无意间触碰了机关? 那道门内透着幽幽蓝光,似有寒气散出。鹤舞犹豫了一下,还是架不住好奇心驱使迈过那道门进入密室。 越往里走越觉得寒气袭人,直到面前出现一间挂满冰凌的冰室。 绕过一道冰障,迎面一根巨大的冰柱上钉着一人。那人听到响动抬起头直直地盯着她,眼神里充满了讶异还有些莫名的内容。 “百孤子?”鹤舞惊呼道。 但对方俨然努力想要开口却发不出声的样子。 突然凭空一阵风,山叔冲到面前,一把抓住鹤舞不由分说将她拖离。 走出密室,鹤舞难掩激动,质问山叔为何骗自己说百孤子下山云游,实则将对方囚禁? 山叔抬眼看了看墙上的画像,叹口气道:“你都看到了?” 鹤舞抬手一指,“还有,那画上的女子是谁?” “那是尊主的妹妹雪娘,也是你的亲生母亲。” 鹤舞瞬间石化,她只知自己是被师父收养的孤儿,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还能得知身世。 就听山叔继续说道:“还有囚禁百孤子,那也都是为了你,尊主他才不得已为之。” 从山叔口中鹤舞得知,自己的母亲雪娘当年被人始乱终弃,还被逼吃下堕胎药,她拼了性命将自己生下。这些年,虚禹隐瞒她的身世只是不想让她知道自己有那么一个混账的父亲。 可是,因当年雪娘吃下过堕胎药,导致鹤舞先天亏损,虽然虚禹用自己的修为一直为她续命,但到了今天若再不救治,便真的要无力回天了。 “可我的身体一直好好的,并未有任何不妥?”鹤舞充满疑惑地问道。 “那还不是尊主拼力保全的结果,为何他如今闭关次数越来越频繁,修为却只减不增?但他的能力也只能到此了!” 山叔说着拿出一面镜子送到鹤舞面前。镜子中她清楚地看到自己额前竟生了两缕白发。 “百孤子修的是医道,他明明能够救你。尊主也只是想求他救救自己的女儿!可他为了自己能够成仙,当年逼着雪娘将你打掉,今天也一样想让你死。 你死了,他与凡人私通一事便再无凭证,他就可以飞升成仙去了。所以,尊主才不惜陪上自己的名声,违背心中道义用此手段逼迫他。尊主这番苦心都是为了谁?” 鹤舞一个踉跄瘫倒在地,她此时完全乱做一团,大脑里只剩一片空白。 山叔摇了摇头,语重心长道:“小阁主,算我求你,今晚你去过冰室的事千万不要让尊主知道。求你体谅一下他的一片用心吧。” 说话间,外面突然一阵骚动。紧接着火光四起,无数火把将无名居照得如同白昼。 原来,棠洛以品酒为名拖住虚禹,实则令夭蕊再探无名居密室。 虚禹这座密室修得十分庞大,仅出口就有三处,书房只是其一。因鹤舞在此,夭蕊没有进入,而是绕到了静室。 谁知,虚禹佯装醉酒实则暗中观察,就是要抓出这个屡屡造次的小蝇虫。 眼看小蝴蝶在静室附近被堵个正着,突然妖风四起,夭蕊趁乱藏在棠洛的袖子里躲过了虚禹的天罗地网。 虚禹一路追到后院禁地。 此时,化羽看着尙轻架在脖颈上的白刃,知道自己八成又坏了对方的事。就在他们僵持的当下,虚禹突然持剑追来。 尙轻低头一看暗叫不好,化羽这小子根本不会隐藏自己,他的影子此刻怕是已经暴露了他们的位置,再或者,他的确是无名居的人,这位置就是他故意给虚禹指的。 大不了不躲了,尙轻刚刚暗下决心,打算明里一战。谁知,化羽竟一把将她推进了阴影里,然后举着双手挡在追来的虚禹面前。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十话 一念生死 看到化羽,虚禹惊讶中透着一股失落。 他皱起鼻子使劲嗅了嗅。刚才那个分明是妖,而此刻,他也从化羽身上感到了一丝隐隐的妖息。难道是他一时紧张没能隐藏好? 虚禹没有听化羽解释,只是冷冷吩咐道:“押到飞仙厅跪着!” 他反身问赶上的山叔,“棠洛那边什么情况?” “一直在房里睡着。” “确定?” “侍从看了好几次,的确没有离开过房间半步。” 山叔自然不知,棠洛善用幻形术,留个替身在房里便轻而易举骗过他们的眼睛。此时,他早已将夭蕊救出,并抹去了一切能够追踪到的痕迹。 今晚闹这一出,尙轻自不能再向燕翔隐瞒。 燕翔看着她,眼眉微挑,“上次加上这一回,他两次为你出头,每次都刚好碰巧?怕不是圈套?” “直接推我出去不是更简单?” “那老东西的鬼祟伎俩岂是常理能解释的?你不是说他抓了化羽却不审问,而是把他关在飞仙厅?其中意图还不明显?无论是救人还是灭口,他就等着今晚有人自投罗网。” “那明日?” “明日,且看那老东西如何演戏,再见机行事。” 燕翔显然觉得化羽就是虚禹的眼线,尙轻虽不认同,但有一句话他说的没错,今晚的飞仙厅必定是个陷阱。 次日清晨,朝会钟声响起,棠洛一早便“识趣”地先行告辞。他走在桥上,与迎面而来的燕翔撞个正着。 看到棠洛的一刹,燕翔惊得停住脚步,棠洛却不知是故人,与其擦肩而过。 燕翔回头望着棠洛的背影,一时间有些失神。在尙轻的提醒下,这才大步走进飞仙厅。 虚禹阴沉着脸,叱问化羽:“化羽,现在给你机会辩解,昨夜为何擅闯禁地?” “禁——禁地?我不知是禁地。” 虚禹瞥了眼燕翔,“怎么,又是你师父没教过你?” 这怎么一下子就扯到小胡子身上,马上就该尙轻了?化羽想着,赶忙回道: “师父和师叔告诉过我,无名居禁地不能擅入。可是,昨夜黑灯瞎火,我不知道那是禁地。事实上,我就是刚学会飞,一时得意忘形收不住脚,结果一通乱窜迷了路。我真不是故意的!” 化羽答得一脸真诚,虚禹却不买账,冷冷道:“你以为这番说词就能蒙混过关?劝你还是老实交代,你上山来究竟是何目的?受谁指使?昨夜行动所为何事?” “尊主,我说的都是实话。我犯了错,要打要罚听凭处置,可是您说的什么目的啊,指使啊,当真是没有的事。” “当真没有?” “当真!”化羽回得斩钉截铁。 虚禹的目光扫视着众人,最后落在燕翔身上,“燕子啊,你墨羽阁的人犯了此等大错,你说该怎么罚他才能服众?” 燕翔知道虚禹是在试探自己,此刻哪怕一丝的心软都会被认定为包庇。倘若化羽真是虚禹的棋子,倒不如把这个球踢回给虚禹。 就听他镇定地回道:“擅闯禁地意图不轨,当同背叛师门,是以雷钉之刑。” 此话一出,大厅上一阵唏嘘,这可是山门最重的刑罚,等同于要他性命。 鹤舞吓得花容失色,莺歌一背冷汗,就连凤鸣都惊大了双眼。反观燕翔,一脸木然,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当真是无情。 化羽就算再不懂也会察言观色,见大家的反应便知道和当初的鞭刑不是一个量级。 就听虚禹问道:“化羽,你可知这雷钉是怎样的刑罚?山子,你告诉他。” 山叔于是上前道:“以三十六颗噬骨钉,三十六颗锁魂钉,三十六颗碎元钉,共计一百零八颗,将受刑人的肉身、魂魄乃至灵元钉在铁柱之上,引天雷击之。” “化羽,你可听好了?对你而言,小命不保是小,五脏俱焚的感觉才叫人痛不欲生。现在老实交代还不晚。” 听此话,化羽早已脊背发凉,原以为和上次一样挨顿打了事,却不想是要命的。可是,莫说他平生不懂认怂,怎么,这个节骨眼上让他把尙轻供出来?这种事他是如何也做不出的。 于是一咬牙,“我说的都是实话。只望尊主仁慈,能罚得轻些。” “是啊,他还是个孩子。”趁着这个话音,莺歌、鹤舞纷纷站出来为他求情。 就连高傲的凤鸣都说了句:“请师尊开恩。” 此时,大家都将目光投向燕翔,主意是他提的,若是他也能开口求情,或许虚禹就能顺势下了这个台阶? 但燕翔想的却是,如果化羽是虚禹的人,他自然巴不得有个台阶好饶了他;如果不是,依虚禹的心性,首要被怀疑的幕后主使就是自己。他不敢冒险,更不愿上虚禹的圈套。 “既入四羽阁,就只论对错,无关长幼。今日,若是轻饶了孽徒,往后又当如何约束众多弟子?故,我不会为孽徒求情,还请严惩,以儆效尤!” 燕翔的声音铿锵有力,却是真真的冷酷无情。而他这么做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以备化羽说出尙轻,那样,自己还可以说是他心生怨怼故意拉尙轻垫背。 化羽哪里知道这么多,那一刻他总算明白了,这个小胡子竟是这样讨厌自己,就连这条命对他而言也无足轻重。而自己却一个头磕下叫过他“师父”。 虚禹冷眼旁观,然后道:“化羽,如此,可就莫怪本尊了!” 化羽此时反倒气得忘记了恐惧,他直起腰板回道:“我是个孤儿,俗话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还有句话叫,父要子死,子莫敢不从!” 说着一个眼神狠狠地瞪向燕翔。 大厅之上,虚禹宣布道:“既然如此,那就行刑吧!” 化羽走出厅门的时候回眼看了下尙轻。 奇怪的是,他看自己的眼神竟全然没有恨意,像在告别,又好似安慰,还隐约带了一丝怜惜。 尙轻紧绷的弦霎时就要破防,她虽理解燕翔的举动却无法无视自己的内心。那一刻,她早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化羽若因自己送命,那她必然要将这条命还回来。 化羽登上刑台转过身面对众人。大家纷纷赶来,怀着各种心态,都想看一看这个倔强少年将会是怎样的结局。 虚禹仍没罢休,竟令燕翔亲自行刑。 此举就连事不关己的凤鸣都看不下去,站出来说道:“让燕翔行刑,死了便罢,若是没死,岂不要说他手下留情?” 还好这句话替燕翔解围,虚禹这才改令山叔行刑。 就听山叔一声令下,只见化羽仰起头冲着上天喊了句:“命是我的,你休想拿去!” 这一声呐喊被淹没在飞钉齐发中,却仍有寥寥数人听到,此中便有尙轻。 当初,尙轻亲手鞭打化羽,便佩服他能忍住一声不叫。而这回,一百零八钉,钉钉入骨,疼痛是上次的百倍、千倍,可他依然一声未吭。这孩子的骨头怎么这么硬? 尙轻不忍直视,一侧脸却见燕翔离去的背影。 他又岂是真的心狠,只是他和虚禹的猜心角力却让无辜的化羽成了牺牲品。 此时,钉刑已毕,化羽垂着头已然昏死过去。紧接着,山叔登台请雷,当真不给一刻喘息。 只见云团涌动,天色骤然阴沉,大家知道雷要来了。虽然不知这道雷的轻重,但凡人肉体无论何种力道的雷击都扛不住。 就在大家屏息以待的时刻,那道雷划过天空纵直劈了下来,化羽背后的铁柱应声而断,大家都懵了,这力道那肉身定是完了。 待烟雾散去,尙轻第一个冲上前,夭蕊紧跟着跑过去,刚到近前腿一软便跪在了地上。 简直不可思议,化羽的身体竟然完整无缺,连根手指头也没少。难道是那句向天叫板的话真的把天都给镇住了? 尙轻来不及多想,一抚化羽的脉息还有气,便将他一把抱住。 画音居内,尙轻一颗颗为化羽取出身上的噬骨钉,夭蕊强忍着眼泪在旁边帮忙。 “锁魂钉要等他醒过来自行清除,至于——”尙轻突然发现一件不能让夭蕊知晓的秘密,于是借口道: “至于别的就要看他造化了。你先回去吧,留下来也无意义。而且,鹤舞大概也想知道他现在的情形。” 夭蕊走后,尙轻连忙重新确认。按道理,碎元钉对凡人无用,可化羽却分明受其重创,因为,他体内有尚未成元的灵核,准确的说是妖核,他是妖! 只是现在被碎得七零八落散落,即使想要修复也无处着手;同时,他的魂魄也即将剥离肉体。 尙轻已经做好准备,她要带着化羽的魂魄回趟地府,这条命她说要还就一定办到。 突然间,尙轻发现原本正逐渐从化羽体内散去的元气正在重新聚拢, 他的胸前也有红色微光闪烁。细想起来,方才雷击的一瞬她似乎也看到了一束红光。而这光正是从化羽胸前佩戴的那颗石头上发出的。它似乎正在帮化羽续命。 或许,方才的雷击也是因为它降低了伤害。 尙轻想着,伸手碰了下那颗石头,却被灼热感烫得赶紧收了回去。 此时,燕翔推门而入。 尙轻以为他是责怪自己于众目睽睽之下将化羽带回自己房内的举动失当,立刻起身挡在床前,瞪着燕翔,抢先道: “他还活着,我不会让他死的!” 看着尙轻那笃定的眼神,燕翔心里突然很不是滋味,他朝床榻走去,一眼看到化羽胸前的心尖血,于是抢步上前一把拽下握在手里。 尙轻立刻急了,她按住燕翔的手腕怒道:“没看这石头能帮他续命吗,赶紧给我!” 岂料燕翔竟一把将她甩开。 尙轻第一次从燕翔眼睛里同时看到惊愕、恐慌以及心碎的神情。却见对方一把抓住化羽的手腕,周身气息随之一变。 尙轻熟悉这种气息,这是他在调用妖元时所散发出的,他这是要给化羽疗伤? 明白了这点,尙轻立刻出门在画音居外布好结界,防止妖气外散。 清晨,尙轻看到燕翔惨白且虚弱地坐在床边。上前一探,化羽的灵核不仅修复且已凝成真正的灵元,其间还有一股强大的灵力涌动。这是? 她转头看向燕翔,他不仅耗费自己的妖元救回化羽,还度了少说半身修为给他? 尙轻难以置信地看着燕翔。却听对方无力道:“扶我回去。” 小南轩内,燕翔靠在榻上,尙轻站在一旁似在等待一个解释。他却从怀中掏出一只木簪轻轻抚摸着。 从他成为燕翔开始,尙轻便见他将此物带在身上,不时把玩甚是自然,且它造型简单男女适用,便也没有他想,而今看来倒是自己粗心了。 “你救化羽和这木簪的主人有关?” 一句话直中燕翔内心,他不觉一笑,轻轻道: “妖仙大战后,我消失的那些年其实是在一座山上疗伤。我爱上了那个救我的女孩儿。没想到,她竟有了我骨血。化羽,他是我的儿子。”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十一话 他是怎样的父亲 尙轻想过各种可能,真相却是最出乎意料的那个。 她听燕翔讲起往事,那个叫化知的女子在他口中如春花般灿烂,如秋月般皎洁,好像世间所有美好的词语都不足以描绘。 她静静地听着,说不清心中滋味,是嫉妒吗?好像又不是。她甚至心疼她,为她感到惋惜。 “时至今日,你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你该不会在为自己的深情感动吧?” 尙轻尖锐的话让燕翔诧异,他愣在那儿看着她。 却听尙轻继续道:“你们妖族如何看待男女之情我管不着。可是,对凡人而言,你所做的这些不仅伤害了一个女子,更是毁了她的一生!还有化羽,现在知道他是你的儿子了?你不觉得自己可笑之至吗?” 相识至今,尙轻从未用如此激烈的态度,刻薄的言语对过自己。燕翔一时竟不知所措。 尙轻看他那不为所动的样子,恨恨地掉头离去。 穿过长廊,她思绪难平,原来她从未真正认识过这个男人,他的世界和她完全两个天地,而她根本没想过要走进他的世界。 当年那一眼也或许只是错觉,仙生漫长清冷太久,错把好奇当做心动,又将对现实的逃避曲解为意难平。 画音居内,化羽依然在昏睡中。此时,他呼吸顺畅,面色也逐渐红润。 尙轻看着那张青涩的脸,心中万千滋味。 …… 清晨,从梦中醒来,化羽感到浑身又清爽了不少。 这些天在画音居养伤,让他认识了尙轻温柔细致的一面。从最初的迷迷糊糊,到清醒后的诚惶诚恐,再到后来的泰然处之。 化羽看着窗外的几根翠竹,墨羽阁难得见这种带着生机的颜色。他不禁想起那日误闯的山水世界,以及偶遇尙轻的情景,还有重伤昏迷时,魂魄游离之际似乎也是尙轻将他抱在怀里? 想到这些,化羽一时脸红心跳,正难为情之时,就听一个声音道:“看来好得差不多了!” 就见尙轻斜靠在廊柱上,侧着脸正看着自己。 目光交错那一霎,化羽心头突然一颤,一种奇怪的感觉让他下意识想要避开对方的目光。 “师叔,早。” 尙轻愣了下,记忆中的化羽几时有过这般规规矩矩的模样?于是半打趣地回了句: “怎么,打阎罗殿走过一遭,连性子都转了?” 却见化羽依旧恭顺道:“之前是我不懂事,在师叔面前多有唐突,还请师叔见谅。” 尙轻直起身子,抱着膀子看着化羽乐了。 化羽抬起眼皮瞄了尙轻一眼,竟然看到她在笑。一阵晨风吹过,几缕发丝拂过她的脸颊,清新中竟也有些许的妩媚。 不对不对,一定是自己眼花,冷面姑婆怎么会笑?还笑得这样好看! 此时,却听尙轻问了句:“后悔吗?” “什么?” “我说,那天你站出来扛下所有事,后悔了吗?” 化羽晃过神,记忆浮上心头,依旧隐隐作痛的伤口也在提醒他那天经历的一切。 他撇了下嘴,“怎么不后悔?要知能要了我半条命,当时就该好好求饶,说什么硬话?就该趴地上,抱着他腿哭着求。” 这语气,这神情,这才是化羽嘛!尙轻看着他竟不觉又浅笑了一下。 妈呀,她不是又笑了吧?这一会儿的工夫就笑了两次。化羽心里一阵慌张。 “早知如此,你就不该站出来。” “那我不站出来,你怎么办?” “那也是我的事,本就和你无关。” “怎能说和我无关?我要不跟着你,或许也不会闹出动静。反倒是我先妨碍了你。总之,男子汉大丈夫,遇事哪有让女人挡的道理?” 眼前这张脸分明稚气未脱,却又活脱脱小小男子汉的模样,已经不自知地散发着魅力。 “你就不问我去那里做什么。万一帮错了人?” “我不管,我这人就是护短!再说,你也不是那样的人。” “哪样的人?” “哎呀,总之我相信自己的直觉。” “可那天在飞仙厅,我一句话也没说,你不怨恨吗?” “当时那种情形,几位阁主说话都不管用,你又能怎样?而且,我知你听命于燕翔,既然他为了自保能舍弃我,倘若没有我,那日被那样对待的就会是你。所以,要说恨也是恨他!” 原来,那天自己没有看错,化羽眼神中的怜惜是真的。他一定觉得自己追随那样冷酷无情的人下场定也好不到哪里。 “其实,燕阁主并非你想的铁石心肠。你这条命就是他救的。不仅如此,为了救你他损耗了大半修为,却只能瞒着无名居那边。其中缘由我现在还不能同你细说。但请相信我,如果这世上有谁最想护你无恙,那便是他!” 单就这话的内容,化羽不信,可这说话的人是尙轻,又让他止不住想信,于是脱口: “当真?” 尙轻认真且坚定地点了点头。 “可——为何?他甚至不曾教过我。” “你那天说有句话叫什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天底下,哪有父亲不疼惜孩子的?” 尙轻本想为日后他们父子相认做个铺垫,不想化羽随即回道:“我亲爹就不疼惜孩子!” 尙轻微惊,没料到化羽的反应如此直接。 “可你说过你不曾见过你的父亲?” “就是啊。要是疼惜孩子会抛妻弃子,音信全无吗?” 他这话说的没错,想自己那日痛斥燕翔时可比这激烈多了。尙轻想着竟不觉又笑了下。 “怎么,我说的不对?” “说的对,很对!若有一日你见到他,就这般问他!” 尙轻的目光扫过化羽的眉眼,少年的眼眸似星辰像大海,也如六百年前她曾遇见的那双眼。 “那,你的母亲呢?还记得她是个怎样的人?”尙轻承认,她的这个问题多少有点私心。 化羽看向她的眼神一怔,紧接着眨了下,“她啊,是个傻女人。” “你怎么——这样说她?”尙轻都不知该如何接话了。 化羽笑着把目光移向一旁,“打我有记忆起就生活在通仙镇,但我娘说我们不是本地人,我们不远万里找到这个地方,只因这是我爹跟她提过的唯一地名。 我娘很漂亮,而且识文断字,还懂些药理,她在一家药铺打杂,加上平日做些零工。那两年,也有人家不嫌弃我这个拖油瓶想娶我娘的,可她说女人要从一而终,我爹健在更加没有改嫁的道理。 可是直到她过世我爹都没出现。很多时候我都怀疑是不是真的有这个爹存在?只有她一直找,一直等,一直盼。你说她是不是傻?” 尙轻听着这些话有些出神,稍许,她悠悠地回道:“其实,一旦不计得失地付出全部真心,那样子看起来大概都有点傻。化羽,等你长大了,如果遇到这样的傻女人,可不能辜负她哦!” 尙轻也不知自己为何会说出后面那半句话。 化羽却一扬眉梢,回得利索:“等我有了媳妇,一定掏心掏肺地对她好!” “你?毛还没长全呢就想着娶媳妇了?” “我已经十八了!” “呦,十八了啊?在凡间,男子二十岁行冠礼才算真的成年,你啊等两年再硬气吧!” 尙轻说着理理衣摆转身离去。 就听化羽在身后小声嘀咕道:“说得好像你活了多大岁数似的。” 尙轻轻声哼了下,心想:小娃娃,我都活了上千年,跟你爹那只千年老妖比谁更年长些都还说不准呢! 尙轻来到小南轩,算来,今日燕翔该出关了。果然,不多时,门开了。燕翔立在门前,眉宇间已有了神采。 …… 那日回到雪羽阁鹤舞就病了。她一直昏昏沉沉,睡梦中一张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在她脑海中来回穿梭。她反复追问一个问题:她是谁? 清晨,枕边满是泪痕。她撑着身体下床,缓步来到门前。 门开的刹那,水盆掉落的声音以及可颂的惊叫声惊起飞鸟无数,还有闻声赶来的夭蕊。 房间内,鹤舞对着镜子实难相信那个满头白发的人会是自己。 相较可颂的手足无措,夭蕊要镇定许多,她让可颂照顾好阁主,自己则去无名居禀报。 对虚禹而言,眼下摆着两桩事。 鹤舞那边本就在他计划之内,正是时候以调养为由让她住进无名居。而另一边,在他心中正有一个大大的疑惑。 化羽受刑那日,曾有一瞬,他感受到一股浓烈的妖息,虽转瞬即逝,但他确定那不是错觉。 虚禹知道增进修为最快的办法就是从别人的灵元里获取灵力,若能得到和自己同族的妖元更能事半功倍。 曾经,他最想得到的便是妖王青羽的妖元。 他用《修元经》做诱饵却只勾搭到他身边的喽啰;他又设计陷害,想逼青羽走投无路自己找上门。却不想仙家做事如此决绝,直接毁了万妖谷,灭了妖族,也让他错失了心心念念的妖元。 这些年他无一日不后悔,纵然他恨青羽入骨,可他死就死吧,为何要浪费那颗上乘的妖元? 而这一回,他清楚地感应到那熟悉的妖息正来自与青羽和自己同族的羽妖。四羽阁内还有活着的羽妖?而且灵力不俗。震惊之余,他更是大喜。 此时,山叔走进回禀说:“已经确认,化羽没死,且伤势大好已能下地走动。” 受此极刑还能活下来?他怎可能只是个普通凡人?或许,这是上天给我的又一次绝佳的机会。 虚禹想着,就此有了决定。 …… 小南轩内,燕翔和尙轻商量往后对化羽的安排。 “你要逐他下山?” 燕翔点点头,“化羽虽然受了刑,但不代表我该原谅他。我本就不喜欢他,加上这件事我们之间必生嫌隙,我逐他下山合情合理。” “你不会当真让他走的,对吧?” “只有那老东西会玩灯下黑吗?” “我明白了。”尙轻一挑嘴角,“若论起藏人,我倒是有绝佳的地方。” 他们正商量着,突然有人来报,说无名居差人,是山叔亲自来的,直接去了画音居。 这老东西的动作比想象的要快。 尙轻觉得无论怎样,燕翔此刻都不能表现出对化羽的在意,这样所有事情才能只推到自己身上。要护化羽的,对他上心关照的从来都只是尙轻。如此,往后他们才有更多转圜的余地。 于是,尙轻自己赶回画音居。却见山叔已经带着化羽往外走了。 “山叔来我住处提人也不知会的吗?”尙轻上前拦住去路。 “是尙轻啊。”山叔瞟了她一眼。 他从来没有将尙轻放在过眼里。想来燕翔都不在意又怎会顾及尙轻的感受。 “不是我要提人,是尊主要找化羽。” “该问的朝会上已经问过,该罚的也罚过了。化羽重伤未愈,这个时候又找他作甚?” 山叔一挑嘴角,“这你就得问尊主了。”说着,就要继续向前。 却见眼前寒光一闪,一把弯刀抵在面前。 尙轻一手持刀,双目似剑,一股杀气霎那间便能冲破刀锋。 山叔一惊,他从未见尙轻如此张扬跋扈过,却也被她的气势吓住。 “尙轻,你别乱来。我可是奉尊主的命令行事。” 见尙轻毫无退缩之意,便又语气放缓道,“你也别紧张。尊主叫化羽过去,其实是好事。” “到底是什么事?” “哎呀,尊主本来是想当众宣布的,你非要——” 话音未落,无名居处传来朝会的钟声。 山叔顷刻如释重负,“看,你待会儿就知道了。赶紧带着化羽过去吧。信我的,好事,真的是好事!” 说罢,也顾不得差事,一溜烟地先行跑了。 化羽头次见尙轻如此横刀冷对的样子,还是为了自己,一时间说不清是什么心情,他看着尙轻,脸上的笑意藏不住。 “笑什么?”尙轻一把拍在他脑袋上,“让你走就真跟着走啊?” 化羽却笑道:“尊主有令,你真能抗令不成?再说,还能有更糟的吗?得了,走吧。” “你真去?” “不然呢?给你和燕翔惹事?还是给墨羽阁找麻烦?不是说是好事吗?去看看是什么好事!” 尙轻没想到自己竟不如一个小孩子洒脱。他这副无所畏惧的模样究竟是豁达还是心大?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十二话 一根绳上串了仨? 再次踏进飞仙厅,与那日相同的阵仗却是完全不同的境况。 虚禹坐在主位和颜悦色地冲他招手,“化羽,上前来。” 化羽不无忐忑,想到来时尙轻叮嘱他收敛气息,不禁又把口诀默念了一遍,确认照做无误,这才缓缓上前。 虚禹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诡异的脉息暗藏澎湃灵力,他确实在刻意伪装。但这独特的妖气是瞒不过本族的。 虚禹想着,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化羽啊,你不要怪本尊狠心,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做错了事就要付出代价,记住这一课,往后务必三思后行,切莫任性莽撞。”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化羽听来只觉得不痛不痒,却得礼貌应承。而虚禹接下来的话才让众人一惊。 “经此一事,不仅化羽受到磨砺,也让本尊发现了一块好苗子。所以,本尊决定破个例,今日就正式收化羽为入室弟子。” 什么,收化羽为徒?可他才拜的燕翔为师,转眼就徒孙变徒弟,师父变师兄? 众人不由都朝燕翔看去,他脸上果然黑一阵白一阵,显得十分不悦。但他们不知,燕翔此时真正气恼和担心的是什么。 既为入室弟子,自然要住进无名居。 燕翔越想越觉得这是虚禹的诡计,“不行,我不能把化羽留在无名居!” “先别激动。虚禹今日当着众人收徒,就不敢公然对化羽怎样。我猜,他多半是因化羽受重刑却能无恙,这才生了疑,想从他身上探到些什么。倘若我们反应剧烈,反而更加重他的猜疑。” 燕翔知道尙轻的话在理,但他实难控制激动的情绪, “可是,我不敢冒这个险。大不了不装了,直接拆了无名居,跟那老东西摊牌!” 见燕翔不听劝,尙轻气道:“既然要做,二十年前干嘛不做?还查什么真相,洗刷什么冤屈?不如直接报仇来得痛快!大不了,让仙门再抓个错处,将妖族彻底清出万仞山!” 这番话将燕翔骂醒,这才努力平复了情绪。 尙轻又说:“化羽也不是小孩子了,注定要经历事情,要成长。他既是你的儿子,便注定往后的路不可能庸碌无为。我能向你保证的是,我会尽我所能护他周全!” …… 入住无名居,化羽却无半点欣喜。高床软卧还没藏倍看小说的地铺睡得踏实。这时,突然有人敲门。 化羽看到门前站的尙轻,连忙机警道:“你怎么来了?” “别紧张,我已禀明尊主,给你送点贴身物品而已。”尙轻说着,从身后拿出那盆蝴蝶兰,“哝,你的宝贝!” 想起自己在画音居养伤时,尙轻就把这盆花搬了过去,这回又特地送来,这女人看起来面冷,心却是热的。既然本性如此,以往又何必变着法子折腾人? 想到这些,化羽便故意消遣道:“还是尙轻姐体贴周到。” “呵,”尙轻瞟了他一眼,“称呼改得倒快!” “那是,这辈分可不能乱。” 虽是玩笑话,但早上还差着辈分此时却成了平辈,化羽这声“尙轻姐”叫得倒是当真舒畅。 尙轻四下看了看,像是随口问的:“尊主后来跟你还说了什么吗?” “也没说太多,就是问了问我养伤的情形。” “哦,你怎么说的?” “我就说多亏了你的照顾,不然我小命早就交代了。” 尙轻笑笑,“没提燕翔啊?” “提他作甚!” 化羽一脸不屑,尙轻却很满意。 “行,不论同谁都别提燕翔。谁跟你提他,就保持住这股讨厌劲儿。另外,” 尙轻一把抓过化羽的胳膊,在手臂上写下一行口诀,附耳低声道:“如果感到气脉不畅,或者体内有灵力翻涌不受控制,就练这个。” “要练到什么时候?” “到你可以控制住体内的灵力,能够收放自如。” 尙轻没有告诉化羽,这其实是燕翔的心法,他体内如今有燕翔半生修为,若不及时疏导以他现在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住这样磅礴的灵力。当然,除此以外,她也谨记自己对燕翔许下的承诺。 “这个你拿着。”尙轻说着,从腰间解下那只银铃递给化羽。 化羽接过摇了摇,没有声音。 “你送这个不会响的铃铛给我干嘛?不对啊,我明明记得听到过它的声音。” “来,我教你。” 尙轻教化羽如何催动花铃,“放心,由你催动的花铃旁人是听不到声音的。拿好了,任何时候需要帮助,摇响她,我就会来。” “任何时候?”化羽看着她眨巴了眨巴眼睛,“开什么玩笑,这里可是无名居!” “嗯?我说,任何时候,任何地方,我想来就来!”尙轻说罢转身出门,一瞬间便消失无影。 突然的疼痛让尙轻在山门前停步,整个后背烈火灼烫般让她险些无法站立,这次的痛感似乎更强,看来,时候要到了。 算来,自己与地府失联已有近二十年。虽说,二十年对仙家来说实在短得不值一提,但契约未满,以府君的性格不该一点动静也没有。 或许这期间又发生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不管怎样,先挨到约满将这难忍的彼岸封印解除再说。 想到这里,尙轻忍痛打开无妄涧,将自己没入温泉中舒缓疼痛。她从水底升上来的时候,竟想起了那日与化羽在此处偶遇的情景。 无妄涧便是化羽误闯的奇幻世界,其实是尙轻用术法打造的虚幻空间。 仙家常会打造虚化境用作自己独处的私密空间。虚化境虽为术法幻化却需以现实物体为载体,且打通一条与现实连接的通道。 自从来到墨羽阁,尙轻便将自己的虚化境无妄涧搬至此处。在打通现实通道的那天,两只小松鼠误入其中,还吃了里面的果子,从此非但通了灵性,还与虚化境产生了联系。 那天送化羽回去,尙轻在藏倍看小说见到了两只小松鼠,才得知其中机缘。所以,化羽担心的误会其实那时就已解开。只不过小松鼠听了尙轻的话没把其中细节告诉他罢了。 …… 尙轻走后,化羽便照着心法演练了一遍,果然从内往外透着清爽。这时,门外来人通传,说尊主让他现在去书房。 算来也到了晚课时间,难道这第一天就要教授自己什么功法?化羽怀揣好奇走进虚禹的书房。 谁知,刚讲完无名居的规矩还没等切入正题,山叔就来报,说:“海棠山庄庄主来访,恭贺尊主喜收爱徒。” 虚禹的表情有些许微妙,不咸不淡地回了句:“他倒是消息灵通。” “是啊,”山叔接道,“大抵是因眼疾的缘故,他倒喜欢晚间造访。” 虚禹微微瞪了他一眼,随又瞥向化羽,“化羽,你且在这里候着,为师去去就回。” 去去就回?虚禹走后,从地上站起来,心里话,有客来访还能去去就回?想着就在书房里溜达起来。 他东瞅瞅西看看,在书案上看到本闲书,就顺手翻了几页,不料还真看了进去,却不想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虚禹的监视中。 …… “就只是看书?”面对山叔的回话虚禹略有疑惑。 “尊主,化羽初来乍到,就算存了什么心思,也不好这时候就动手吧。” 虚禹却觉得眼下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首先可以排除化羽和燕翔的关系;尙轻嘛,小女子心性,她对化羽的关照也说明不了什么;最有可能和化羽产生联系的就只有百里孤。 总之,不管化羽想图谋什么,只要他身上有自己想要的东西就够了。既然自己敢给他开这道门,就不怕他能逃出自己的手掌心。 想到这里,虚禹摆了摆手,“也罢,今晚的试探就到这里。” “可是,”山叔接道,“棠洛真的来了。” …… 化羽正看书看得起劲,突然风把窗户吹开,顺带吹灭了屋里的烛火。 屋子里一片漆黑。化羽第一反应就是找火石。但一转念,无名居点火还用得着火石?自己摸黑翻找再弄乱了又要挨罚,不如看看月亮好了。晦气,竟然是阴天。 正当他托着下巴无聊透顶之际,窗棂处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化羽赶忙屏住气息,悄然躲在阴影里。 门开了,一个身影溜了进来。 化羽趁其不备,一把拽住对方胳膊。对方反手就是一掌正中化羽肩膀。化羽胳膊一麻松了手,那人掉头就跑。 化羽追出书房,一把扳住对方肩部。 对方故技重施,假意被钳制,实则趁其大意突然转身又是一掌直奔化羽胸膛。 化羽再想闪躲已经晚了,一道灵力直接射在他正前胸,虽然力道不大但位置是真正。 化羽倒没觉得自己如何,而是下意识朝怀里一摸掏出那只花铃。尙轻刚送自己的,方才那一击自己没觉得疼,可是全被她挡住了。不会给打坏了吧! 对方不知化羽掏出的是何物,还以为是准备攻击自己的暗器,飞起一脚就朝花铃踢去。 化羽手握花铃一个闪躲,不经意间竟催动了花铃。 与此同时,那人一招扑空掉头想跑,化羽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对方披风,拉扯之下,披风上的帽子滑落。 此时,风吹云散,月亮探出半张脸。借着月光,化羽看到一头银发回头瞪向自己的正是鹤舞。而鹤舞也认出了他。 四目相对之时,突然凌空一道黑影,浑身挂着水汽的尙轻出现在他们当中。 他们来到鹤舞的房间,尙轻确认外面无人才将门关好。 化羽这才知道,原来鹤舞也住进了无名居,而且她的房间离自己只隔着一道回廊。 “究竟是怎么回事?”尙轻问道,“鹤舞,你的头发?” 鹤舞轻轻摇头,“我也不知道,一觉醒来就成这样了。” “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 “昨天?那今天朝会上的——不是你?” “师尊说公开场合会将可颂易容,能撑个把时辰。” 化羽却不关心这些,他上前道:“那你方才去书房是和这件事有关?” 鹤舞警觉地看向尙轻,又不无埋怨地瞪了眼化羽。 化羽却不管,继续道:“尙轻姐又不是外人。你遇到了什么事,说出来我们都会帮你的。” “书房”对尙轻来说倒是个敏感字眼,虽知自己可能“不受欢迎”,她还是厚着脸皮呆定不走。 鹤舞抬眼看着尙轻,不无心虚地问道:“尙轻姐,你不会跟师父说的,对吧?” 尙轻还没答话,化羽已经抢先道:“当然不会。她若说出去,就得捎带上我,现在我们可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十三话 三人行必有一妖 鹤舞知道今晚的事横竖得有个交代,不是被师父知道,就需给这两位一个解释。她看了眼化羽,既然赌那就赌这两人能够成为盟友,至少不会出卖自己。 想到这里,鹤舞问化羽:“化羽,我问你,你是通仙镇人?” “嗯,算是。” “从小在通仙镇长大?” “没错。” “那你可认识神医百孤子,或者听说过他?” 化羽先是一愣,然后恍然道:“你是想找他帮你医这白发?嗨,我方怎么没想到?我知道他住哪儿,明日就带你去找他!” “所以,你认识他?” “我——”化羽还是多了个心眼,“算是知道一些。” “那他是个怎样的人?” 这倒把化羽问懵了,“他就神医啊。” “人品呢?” “你到底想问什么?”化羽不解。 鹤舞却盯着他语气坚决,“你先回答我,你知道的神医百孤子究竟是好人还是恶人?” “好人!那还用说!” 那可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怎么可能是恶人?化羽实在不懂,鹤舞今日是怎了,所谓医者仁心,她找人看病还要这般刨根问底吗? 不想,鹤舞的眼神里突然流露出一丝释然。然后,她看着他们认真地说道:“其实,我知道百孤子在哪儿。” 接下来鹤舞传递的信息可谓对化羽连续暴击。 修行之人在书房建有密室本不稀奇,可这密室竟是用来囚禁人的,而且被囚禁的还是百孤子? 谎言!如此说来之前虚禹和那个山叔说的就都是谎言。但是,他们为什么要把自己留在山上倒是其次,重要的是为何囚禁百孤子,又对他做了什么? 这一回,轮到化羽不淡定了,别说是书房,就算这个密室在虚禹的卧房,他也定要闯上一闯。 在他们交谈之际,尙轻一直盯着鹤舞,她看得出对方还有隐瞒。 虚禹书房有密室入口,这点她之前已经探明,还在那里与人交过手,但她确定那个人不是鹤舞。 现在,不论鹤舞的真实意图是什么,也不论她还藏了哪些事没有说,至少,自己有了一个进入密室的借口。如果被发现,她便是最好的挡箭牌。讨厌的是,她偏将化羽拖进来,若是让燕翔知道—— 算了,尙轻一时想不了那么多。 “夜色已深,再不行动就要改日了。” 尙轻的话正和化羽心意,他已等不到明日。究竟是鹤舞眼花还是虚禹撒谎,今夜他必须有个定论。 门外,间隔不远就能看到一个打瞌睡的小哥,也不知是虚禹留下看着鹤舞还是盯着化羽的,总之全部被尙轻招呼了一遍,不到太阳升起应是醒不过来了。 虚禹书房的灯灭着,门也落了锁。 化羽长吁一口,“这回踏实了。” 鹤舞不解,以为他要打退堂鼓。 岂料化羽却说:“说明今夜不会有人来了。” 尙轻抬了下眼皮,第一次和这小子“共事”,怎么总感觉不那么踏实。 她想着,指尖聚气对准锁头,刚想发力,只觉发间凉风拂过,化羽一把从她发髻上抽掉发簪,对着锁头三两下竟然开了。 尙轻皱了下眉,“你这哪里学的歪门邪道?” “别管歪不歪门,好用就行。”化羽说着起身将发簪还到尙轻手里,不忘补上一句:“技多不压身,我可是正人君子。” 屋内一团漆黑。 鹤舞双指一捻擦出一颗橘色小火苗,化羽觉得甚酷;再一回头,尙轻轻打响指,一团蓝色火焰跃然掌心。 化羽顺手摸了个烛台送到尙轻面前,“借个火呗!” 鹤舞寻着记忆在上次的墙壁上一番摸索,奇怪,原来藏在墙上的那副画像不见了,而这面墙壁任她如何敲打也不见任何异常。是自己记错了,开启密室的机关不在这里? 她正苦思之际,却听“咔啪”一声,不知尙轻转动了哪里,密室的门应声而开。 化羽见状惊喜道:“你是怎么找到机关的?” 尙轻自然不能告诉他实话,自己为了查找密室位置已将此地里里外外摸清楚了,只能搪塞道: “这里总共这么大,能做机关的地方想来也就几处。总之,不要用做题者的心态,要从出题人角度考量,自然不难破解。” 一行人进入密室。鹤舞刚要大步向前,却被尙轻一把扯住:“当心机关。” 鹤舞上次明明进来过,根本没有什么机关,便让尙轻不要过度紧张。 谁知,她刚说完不用担心,墙壁上突然飞出数把飞刀,若不是化羽眼疾手快将她扯开后果不堪设想。 鹤舞惊魂未定。尙轻却突然灭掉周遭光源,只留墙壁上方一盏微弱烛火,然后指着前方道:“注意看,地上有光斑。” “好像一条蛇。” “是星轨。”尙轻解释道,“踏着光斑走就不会触发机关。”说罢就一马当先。 化羽护着鹤舞紧紧跟随。突然,前方的尙轻一个急刹。化羽一个没停住,伸手便抱住了尙轻的腰。 还好对方没在意他这个“轻浮”之举,而是提醒:“看清楚了,前面黄色的光斑不要踩。跳过去!” 走过这一段,尙轻又似注意到什么,嘱咐道:“从现在起,务必稳住气息。化羽,可以吗?” 化羽不假思索脱口道:“把‘吗’去掉!” 一行人继续向前。尙轻突然再次停下,转过身抬手向上方打了束光。 化羽这才发现在他们方才经过的上方竟然布着一张网,上面银光闪闪像是结着什么东西。 “那些水银珠能感应气息而落,继而带动整张网。”尙轻话不多,却让化羽直感到后怕。 一路走下去,所有或大或小,或明或暗的机关都被尙轻一一道破玄机从而轻松化解。 鹤舞不由更加奇怪,难道上次真的是自己撞了大运?她不愿把事情往坏里想,却又实在找不到合理的解释。 前方的门鹤舞知道,她抢先一步将上方小鸟状的光源点亮,那门便悄无声息地缓缓开启,随即一股寒气扑面而来。 他们小心翼翼走了进去,却见里面布满寒冰。 尙轻下意识凝了下灵力,果真无法运作,连气息都被屏蔽无疑。可见,这些冰凌的排布并非随机,是“锁灵阵”。 竟然是锁灵阵?尙轻无法相信,但事实的确如此。 这时,从里面传来声响。尙轻招呼化羽和鹤舞藏身于巨大的冰柱之后,然后悄悄探出头去。 当中巨大的冰柱上锁着一人,化羽一眼认出正是百孤子,在他面前站着的却是虚禹。 他开口道:“我再说一遍,我只要《修元经》!从此,任你飞黄腾达我绝不叨扰。你若嫌那丫头是累赘,我可以替你照顾她,甚至你想抹去她存在过的痕迹,我也可以帮你。” 百孤子极度蔑视地看着他,质问道:“你说的这还是人话?” “不然呢?我对你已足够坦诚。百里孤,你什么都得到了,为什么还要霸着《修元经》?好,你不想放手也可以,把里面的功法告诉我。这对你没有任何损失,你为什么就不肯帮我一次?” “是我说了你不信。” “是你从来就没说过实话!是你极度的自私自利!那就怪不得我! 那丫头你不是见过了吗,我还可以让你日日见到她,让你眼看着她一天比一天衰弱,直到痛苦地死去! 可是,只要她能修炼《修元经》里的功法,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你当真无情到连自己的女儿都不在意?你就不怕我带着她到仙门告发你,那你的仙途可就真的毁了。” “旭羽!”百孤子怒道。 “别这么叫我,我现在是虚禹尊者。” “好,虚禹——尊者?”百孤子竟然挤出一个笑意,“看来你当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把鹤舞当做工具来要挟我?可你知不知道,你一直坑害的其实是自己的女儿?” “我的女儿?哈哈哈哈,百里孤,你编瞎话骗三岁小孩儿呢?鹤舞一生下来,是人是妖我分不出吗?” “如果我告诉你,雪娘当初找我是来寻可以抑制胎儿妖核生长的灵药。所以,鹤舞出生时根本没有长出妖核,就和凡人无异。” “你说谎!你无计可施,就编出这样的谎言蒙骗我?” 百孤子却是鄙夷一笑,“如果鹤舞真是我的女儿,我当年就不会让她落在你手上。而且,你刚才也说了,给你《修元经》对我没有任何损失。我为什么不给,反要在这里受你折磨? 清醒一点吧,不要再自欺欺人,《修元经》不在我手上。鹤舞却当真是你的女儿。” 这些话带来的冲击可想而知,如果不是化羽和尙轻一个按住身体,一个捂住嘴巴,鹤舞必定当场崩溃。 但这样的话在虚禹那里却似乎没有掀起太大波澜。他只是晃了晃肩膀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然后仿佛突然想起什么,抓着百孤子问道: “那我问你,化羽呢?你认识一个叫化羽的凡人少年对吧?他到底是什么身份?他是人还是妖?” 百孤子略一迟疑,然后回道:“什么化羽,我不认识。” “你这反应,恰恰说明你认识,而且关系匪浅。”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是不是方才的话让你受了刺激,现在神志不清了?” “你在掩饰?那好,我说你听。化羽不是凡人。他是妖,而且是我的同族。我能感受到他身上来自羽族独特的妖息。看来,你没给他吃过那种抑制妖核的灵药?你这个眼神,看样子我都说对了。” 接着,虚禹大笑起来,这种时候他竟然能笑得出来,“今天总算是有一个好消息!” 虚禹说罢一转身,竟然消失在冰室的尽头。 化羽刚想过去却被尙轻一把拦住,她指了指晕倒在肩头的鹤舞,冲化羽做了个撤离的手势。 …… 化羽看了眼床榻上依然昏睡中的鹤舞,问尙轻:“你干的?” 尙轻点点头。 “你刚才是不是觉得虚禹还没走,才阻止我救人?” “不完全。相信我,人要救,事情也要弄清楚,所有这些不能急于一时,以防忙中出错。” “我信你。不过,百孤子对我有救命之恩,这件事得尽快。” “当然!”尙轻心里话,小子,我比你更急,留给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对了,”化羽又问,“这密室还有一个出口,在什么地方你可能想到?” “为何问这个?”尙轻本不想将化羽扯进来,但因着百孤子的事他必牵涉其中,看来他已经开始琢磨了。 “你想啊,他不是从书房进入的,也没从书房这条路出去,就是说这密室定还有其他通道,其他出口。想要救人,势必方方面面研究清楚,这也是你方才不让我冒然行动的原因吧?” 尙轻有时倒宁可化羽不要那么机灵,“放心,这个就交给我。” 其实,打从进入密室尙轻就看出了端倪,所有的机关设置都出自仙门手法,这是入幻虚境修行的弟子一开始就会研习的课目,自己再熟悉不过。 可她一早就知道虚禹是妖身,即便是半妖也不可能入幻虚修仙,那这些仙门机关术又是谁教他的? 当然,这些暂且搁置不谈。单论这密室,既然其设计遵循仙家法则,这三进三出就省不了,其内由三间主要密室互为连同,纵横交错的通道如同迷宫般,外界则在不同位置设有三个出口。 但这些尙轻不能告诉化羽,一来解释起来太过麻烦,二来也是怕他自作主张。 这时,鹤舞醒了,跳下床就要去找虚禹问清楚。化羽将她拦住,她竟冲着化羽的胳膊狠狠给了一下,那力道像是要把人胳膊卸下来。 尙轻可不像化羽怜香惜玉,她一把将鹤舞摁回床榻,厉声训斥道: “我知你心情。可做事情要动脑子!你现在去问,无论得到什么答案,是不是真相,往后你在这里都没法呆了。连同化羽和我也没法呆了。可事情明明没到毫无回旋的地步。我们既然说了要帮你,这件事就会管到底。而你,除了关心你自己也该为所有人考虑!” 尙轻的呵斥起了作用,鹤舞倒是不闹了,却嘤嘤哭了起来,“我只是想弄清自己的身世。我究竟是谁的女儿,我到底是人还是妖?” 化羽的心一下就软了,却也不懂安慰只能说:“虽然我更愿意相信百孤子的话,但是你——要是想” 见化羽口齿不灵,尙轻抢过话题:“若你非要较个清楚,就该想想是不是还有知情的第三人,且和他们两个都无瓜葛。才能保证所言真实公正。” “第三人?”尚轻的话倒提醒了鹤舞,“山叔,不行,他说的和师父一样。还会有谁呢?” 鹤舞眼睛突然一亮,“我怎么把他忘记了!”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十四话 忘川之上听八卦 “你说百事通?迎来送往茶楼那个说书的老头儿?”化羽连连摆手,“不成不成,那我知道,嘴里没一句实话,听个乐子解个闷还行,千万当不得真。” “可是,我第一次去找百孤子的时候就是靠他指的路。而且,听说他活了二百大几十岁,见多识广,那过去镇子上发生的事也许他能知道呢?” “你信我的,他真不靠谱。”化羽转头看向窗前的尙轻,“尙轻姐,你倒是说句话啊。” 尙轻看着窗外,淡淡回道:“现在出发的话,天亮前还能赶得回。” 化羽赶紧凑上前,小声道:“你怎么也听她的?那老头真的不行。” 尙轻瞟了眼鹤舞,“看她今天这样子,若不由她这次你知道她又想什么呢?” 一番“风驰电掣”地赶路,三人来到通仙镇。化羽带路找到百事通家门口。 他二话不说翻身上墙。 “化羽,”鹤舞小声道,“这样不好吧?” 化羽蹲在墙头,“不然呢?你想叫门把邻里都吵醒不成?” 尙轻淡淡地瞟了二人一眼,然后径直走过去推开院门。 “不是说好不用术法吗?”化羽嘀咕着跳下院墙。 “没用!门没锁!”尙轻说着来到屋前,冲化羽摆了下手,“你,进去把人叫醒!” “不用麻烦。我让他自己来。”说罢附在窗棂边吹起了口哨。 果然,没一会儿,百事通就急匆匆出来奔着院子里的大槐树就去了。 就在他舒坦的时候,突然有人拍了下他的肩膀,百事通刚想叫唤,化羽眼疾手快一把堵住他的嘴。 房间内,百事通瞪着化羽,一吹胡子,“小兔崽子,半夜三更装神弄鬼,要死啊你?” 鹤舞恐化羽说错话,将他扒拉到一旁,上步道:“老人家,实在不好意思,深夜拜访的确事出有因。” 百事通竟没认出鹤舞,撇嘴道:“什么老人家,头发比我的都白,老人家?哼!” 一句话便让鹤舞不知所措,眼看着眼泪就要下来了。 化羽于是说道:“百事通,我们今天找你是想打听点事。你知道就说知道,不知道就说不知道,好好说话,别装腔作势!” 这下百事通来了脾气,他打了个哈欠,“打听事啊?你打听事我就得告诉你吗?还别说爷知道还是不知道,爷现在只想睡觉!走走走,赶紧走!” 说着就要往外轰人,“再不走,这西头可是住着捕快呢。信不信我一嗓子——” 话音未落,却见门帘一晃走进一人。 尙轻一语不发,只是径直来到桌前将手里的弯刀轻轻放下,然后靠在一旁看着百事通。 就看百事通,瞪着眼,张着嘴,刚跳起来的身体硬生生坐回到椅子上,嘴唇哆嗦了两下,“说——说吧,你们要问什么?” “我想问的事和神医百孤子有关。”鹤舞说着凑近了些,用烛火照着自己的脸,“您好好看看我这张脸。过去,不管几十年,一百或者两百年,百孤子身边可曾出现过一个和我容貌极其相似的女子?” “百孤子这个名号两百年前就有了,那可是个神仙一般的人啊。他身边哪里有过女人?”百事通说着,眨眨眼睛,凑近些又看了看, “不过,这张脸,怎么看起来有点眼熟?” 鹤舞也是老实,不忘说:“前些时候,我曾向您打听过百孤子的住处。” 百事通却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不对。我说的不是那时候。应是早了……”说着,他突然一拍大腿,“我想起来了,是,我是见过这么一个女人。得有——少说两百年了吧!” “两百年前,你见过一个和她容貌相似的女子?”化羽眯着眼一脸怀疑,“这可不是你那茶楼,你可别编故事糊弄人!” 百事通偷眼看了下尙轻,满脸委屈道:“我哪敢啊!我保证接下来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是我亲眼所见,亲耳所闻。” 于是,百事通讲述起那段经历:“那女子当时也穿了件斗篷,帽子压着眉毛,就和你现在一样,当真是像极了。只不过,我见到她的时候,她已经是个魂魄了。” “鬼扯!”化羽厉声道,“你还见过阎王呢?” 却听尙轻突然开口叫住他:“化羽,别打岔,让他说下去。” 百事通于是继续,“我当真是去过地府的,你要是不信——”他偷瞄了下尙轻,“信不信都随你。 总之,我和那女子一道乘船在忘川上漂着。当时船上恰好只有我们两个,哦还有摆渡的官差。反正就那女子突然同我说话。 她说:‘这条路还长,不如我给你讲个故事打发时间。’我想闲着也是闲着,她愿意讲就讲呗。” …… 忘川之水的幽光映着岸边彼岸花的魅影,那个美丽的幽魂轻启朱唇讲起了一段有生之年难以启齿的往事: “皇城以南六百里有城名源,城中有一大户复姓百里。百里一门兄弟三人,兄友弟恭,十分和睦。大哥和二哥相继娶妻,三弟却钟情道法,还一度萌生出家的念头。 百里老爷担心儿子真的当了道士,就在他两个哥哥之后给他也娶了妻室。可这三公子却在新婚之日逃婚,后来是被百里老爷从城郊道观给绑回来的。 后来,百里老爷过世,三公子被两个哥哥压着,在父亲和祖宗的牌位前起誓:此生不能离家。 但留得住人留不住心,三公子索性在院里盖了座道观,这样,既守了对祖宗的承诺也了了修道的心愿,唯独苦了他的媳妇。 接下去的两年,长房和二房相继有了儿子。长孙百里孤,次孙,百里旭羽。” 讲到这里,百事通忍不住插嘴:“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旭羽这名字不错。这‘孤’嘛,孤家寡人,不好不好。” “孤,可以做孤单、孤寡,也可以理解做独一无二,天下无双。总之,百里家把所有的宠爱都给了百里孤,至于旭羽嘛,三爷一直说二嫂是妖,连带家里人都多有介怀。” “这小叔子自己当道士就算了,还要祸祸他二哥,还嫂子是妖?” “可他说的是真的。二娘是妖,她来百里家别有居心。只不过,也或许,对百里二爷真的动了情。可是,某天她还是带着襁褓中的儿子消失了。 二爷是个情种,不管别人怎么说一心只想找回妻儿。外出数月,百里二爷带回了百里旭羽,从此无人再提起过二娘。这些也是后来听长辈们私下说起的。 该说到我了。我是三娘从外面买来的,对外只说是远方亲戚的女儿,叫她声姑姑。百里家人心知肚明,不过怜惜三娘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 女子说着抬眼望向前方,那里漆黑一片,一眼望不到尽头。 “在百里家我过着小姐的生活,和两位少爷青梅竹马,无忧无虑。后来,到了婚配的年纪,三娘一心把我留在身边,就想让我嫁进百里家。好在大爷和二爷都不是势利之人,我的婚事很快就订了下来。” “稍等,让我猜猜,三娘把你许给了谁?长孙还是次孙?百里孤!嗨,我猜对了是不是?” 女子没接话音,继续道:“那年,百里孤进皇城赶考,旭羽相送,结果二人一去不归,音信全无。直到几年后,旭羽独自还家,家人知道原来他们根本没有到皇城,而是寻仙去了。 你知道奉仙门吗? 一入奉仙门便是幻虚仙境。也不知他俩谁的主意,竟结伴去拜师修仙了。但仙门岂是想进就进,层层考核方只有几个幸运儿能够入选;十年修行,期满大考,需得仙师首肯才算正式入门,能否修成就又要看造化了。 结果,百里孤入了奉仙门,百里旭羽却被拒之门外。 修仙虽能光耀门楣,但十年修行只是开始,成仙之路必定超越凡人大限。百里孤此去已与死别无异。大爷和二爷为此迁怒于三爷,认为是他带偏了两个侄儿,为此还在三爷的道观内大打出手。 他们心中有气尚能发泄,而我呢?即便十年后百里孤不能被仙人选中,那时我也红颜老去,这青春就算蹉跎了。 在我心灰意冷之时,百里旭羽来跟我讲,说不上仙山也能自行修炼,只要得法一样能保容颜不老。他还信誓旦旦地说,百里家就藏有这样的修仙秘籍。 从那时起,我和旭羽一起寻找秘籍。直到三爷过世,总算在他的灵柩内找到了那件宝贝。还没等我俩高兴就被三娘撞到,拉扯之下三娘摔了一跤晕倒过去。 我俩只顾逃跑,不想三娘倒地时撞翻烛台,点燃了灵堂。那晚偏又风大,火势很快蔓延开,整座百里府宅迅速淹没在一片火海当中。而我则被旭羽带着逃离了源城。” “我们从此没有了家,失去了依靠,唯一的念想就是修炼。 旭羽一心研习强大术法,他说妖族要想成仙要经过大战,必须足够强大。而我只想青春永驻。我们各自修炼,相互扶持,一晃就过了百年。” “百年?那你岂不是已经?” “没错,论年纪我可长着你辈分呢,所以我驻颜的修为还可以吧?一百年,我也只有这么点成就了。 可是,在这百年里我渐渐忘记了自己的初衷,沉迷于驻颜术法不能自拔,为了达成所愿不惜一切代价。孤独、寂寞甚至恐惧时常包围着我,每每这个时候幸好有旭羽在身旁可以相互依靠,相偎取暖。于是,似乎是水到渠成般我们就在一起了。” 女子说到这里狠狠咬了下牙,手攥成拳微微颤抖。 “都过了那么久,你和百里孤的婚约早就不作数了。况且,错不在你,你也不必为此介怀。” “我当初也是这么想的。直到又遇到他,依旧的翩翩公子,更添了仙风道骨,只是再见已是枉然。 即便没有旭羽,没有仙凡之别,我和他之间终究还隔着百里氏的一场大火。回不去了,一切都回不去了。 我突然明白,这些年自己做的这些简直毫无意义。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想到为了留住这张脸曾做过的事,我就觉得恶心,我无比厌恶自己,甚至想过要结束这一切。 可是命运却在这个时候给我开了一个玩笑,我竟然怀孕了。 “虽然孩子的父亲是妖,但,只要你们一家人同心,一样可以美满幸福。” “你不懂!百里旭羽曾告诉我,当年他之所以被仙家拒绝是因为他们根本没有给他公平竞争的机会,只因他有妖族血统,而奉仙门禁止一切妖魔鬼怪入内! 所以,他才要不惜一切代价修炼,他要用自己的方式飞仙。为了这个目的,你不知道他都做过什么!他简直要疯了!如果我的孩子也——我不敢想象。 所以,我背着他做了个决定。我请求百里孤把我腹中的胎儿变成凡人。” 听到这里,化羽和鹤舞都明白了,百里孤就是百孤子,没错,冰室中虚禹也是这么叫他的。而虚禹就是百里旭羽,一切就对上了。 化羽盯着百事通,“你说这一通,可你都上了忘川的渡船,怎么又回来的,怎么还能记得这些?” 百事通一瞪眼睛,“那女子讲完故事,船正好靠岸。差官们逐个验明正身,到我他们发现闹了乌龙,我大限未至,就又放我回来了。我没喝地府的水,自然留着记忆。就是这么回事,你爱信不信!”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十五话 玉面勾魂阎罗使 化羽还想追问,尙轻却催促道:“天快亮了,我必须离开!”然后抓着仍处于混沌中的鹤舞就往外走。 化羽怏怏跟上,没走多远就喊肚子疼。 尙轻知道这小子憋着古怪,怎奈得照顾鹤舞无暇管他,只能由他去了。 百事通回到床上,将将找到点睡意,床榻上突然跳上一人,一把掀开被子将他拎了起来。 就见化羽蹲在床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百事通赶紧前后左右再三确认,确定只有化羽一人才一屁股坐下大口喘着气。 “别紧张嘛,”化羽凑上去说道,“我就是吧还有个事想跟你打听。诶,别摆架子,要不我可找拿刀那位来问了!” “那行,你问!”百事通没好气道,声音却不敢抬高。 “你怕那位啊?” “我怕她干嘛,我是看见那刀——心里发怵。” “我没说是哪位啊,还挺会对号入座的。来吧,讲讲你和她的渊源吧。” 百事通把头一撇,“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行了,那是我师叔!你不说我自己也能问到。要不,我找我师叔打听打听?” “尙轻是你师叔?”百事通差点没跳起来。 化羽一把将他摁住,“我告诉你师叔的名讳了吗?还说不认识?别装了,老实说吧。” 百事通见拗不过,让化羽再三保证保守秘密,这才同他说起旧事: “我之前不是去过地府嘛,其实是我喝大了,一时魂魄出鞘,被路过的一个官差给捡了回去,那官差就是尙轻。” 尙轻是地府的官差?化羽对此着实不信,她明明是江湖人士怎可能和地府扯上关系,还官差?便觉得定是百事通又在瞎掰。 “我的小祖宗,尙轻大人都是你师叔了,我敢忽悠你吗?你就别为难我小老头了!” 见百事通急了眼,化羽摆摆手,“得得,你继续说。” “我跟着尙轻进了地府,见那些官差们都对她客客气气,还都称她尙轻大人,以为是个大官。一打听才知道,她就是负责追拿游魂的追魂使。 后来,忘川岸边的鬼差搜刮了我块玉佩,这才告诉我,追魂使虽然职位不高,可咱这位尙轻大人却是天庭下来了,正经八百的上仙阶品。他们地府的当家的,就是咱们说的阎罗王,那也不过是个上仙。 虽不知道因为什么,堂堂上仙到了地府打杂,但总归仙阶在那儿摆着,人家早晚是要回上面去的。所以都不敢轻慢她。” “哦——那你说尚——我师叔当时错抓了你?” “是啊。过了忘川,拿出生死簿一对,上面没我的名字,那就是抓错了。可那也是尙轻大人一时疏忽,谁敢说啥,就悄么声地又把我送了回去。 说来也就那么巧。我出去的时候恰好又遇到尙轻。她也正好要出去,就顺道又捎了我一程。 我之前在茶楼里讲的可不是杜撰。当时我前脚出了阴阳界,一回头就看到尙轻一身白衣,衣袂飘飘,迎着朝霞沐着晨光,别提有多美了。” 百事通说着一脸陶醉,然后猛地收起笑容,“我知道的可都说了,拜托你让老头子我补个觉吧!” 化羽的好奇心得到了满足,自然不再为难他,麻利地去追尙轻。 百事通却翻来覆去再难入睡,他还是藏了些事没说,他惧怕尙轻不只因她是地府的官差,更重要的是他心虚,他做过对不起尙轻的事,更不确定对方不会知道。 自打从地府回来后,百事通就再没遇到过地府的官差,这一晃竟就活了两百多岁。 大约二十年前,一天,一位白衣仙君找到他。那人站在一束强光中,除了那白色的衣袂百事通什么也看不清。 那人告诉他,“你叫田甲,生死簿上误做甲申,所以你才能活到今日。本君并非爱管闲事,只要你肯做件小事,生死簿上的错误本君自当守口如瓶,你就仍可快活世间,千秋万岁。” 百事通本也不信,但那人要自己做的事情实在太过简单。 “明日子时,地府追魂使会在这里办案。届时,不论你看到什么,只管给她往这边指。” 百事通万万没想到,那天当差的追魂使就是尙轻。而自己所指的那条路恰让她误中了游魂的陷阱。 那天,他隔着门缝看到尙轻重伤倒在血泊中,他本想出去看看,又实在没那个胆量,直到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将尙轻救走。 这二十年时光,他虽在茶楼里讲着玉面阎罗追魂使的故事,却再没见过尙轻。 他心底其实巴望着尙轻听到这个故事后能够现身,那样至少能证明她已无碍;同时,他也惧怕尙轻出现,怕她知道当年的真相找自己报复。直到那天在茶楼,一席白衣让他恍若当年…… …… “快看,他背上有两对奇怪的洞!听说他是妖怪!” “对,我娘也这么说。说她娘是妖怪,丢下他跑了!” 七岁的旭羽茫然地望着那些孩子,继而委屈地大哭起来。这时,一双手臂挡在他面前,是哥哥,他面对那些嘲笑谩骂的孩童大声斥责道: “不许胡说,我弟弟他不是妖怪!再敢欺负我弟弟,要你们好看!” 在成长的岁月里,哥哥就这样一次又一次地维护着他,无惧别人异样的眼光,始终站在他身侧。 “那叫福洞,里面藏着福气,是别人都没有的福气,还是双倍哦!”哥哥总这样说,一旁的雪娘就咯咯地乐。 十六岁时,旭羽问哥哥:“你天天读这些书,不闷啊?” 哥哥说:“要苦读才能考取功名,光宗耀祖啊!” “原来你的志向是做官?我还以为你喜欢医术呢?” “你怎么知道?”哥哥这句话像是说漏了嘴,赶紧停住。 “别忘了我可是你弟弟,你藏的那几本医书早就被我发现了。” “好弟弟,你可得保密!” “放心吧!可是,哥,你既然喜欢医术为什么还要去读这些枯燥无味的东西,还要考什么功名?” 哥哥笑了,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旭羽,那你以后的志向是什么呢?” “修仙!” “你想当神仙啊?让你平时少看些志怪故事,那些东西岂能当真?” “怎么就不能当真?当了神仙能受万人敬仰,比考取功名还能光宗耀祖!对啦,哥,我还听说咱们的医术都是神仙传下来的,所以,这世间最精妙的医术就在仙界。” 几年的软磨硬泡,哥哥终于被旭羽说动,决心叛逆一次去寻找心中真正的梦想。 可是…… “你是妖,不得入内!这里是仙界,凡妖类异怪皆不可踏入此门,没有例外!” 旭羽就那样望着哥哥的背影越走越远,他向着自己的梦想而去,却没有回头多看自己一眼。 那一刻,奉仙门像一道屏障,阻隔了他们十几年的兄弟情分。 时光一晃便是百年后的重逢,挥刀的瞬间他看到血液飞溅的样子…… 虚禹从梦中惊醒,昨日之事,痛、恨、怨,甚至嫉妒都那么真真切切。 他来到镜子前,看着里面那个人,为何自己不是凡人?如果是妖,为何不能彻彻底底?半人半妖,哪边的好处都得不到,坏处却占尽! 一刹那,从虚禹背后生出两对翅膀,五彩羽毛是那般美艳妖异。 “这样美丽的翅膀当为仙翼而非妖羽!” …… 那一晚,躁动的不止无名居。 棠洛听夭蕊说了鹤舞的事前往查探,却未能得到半点有用的信息。他只觉鹤舞如此都引不出《修元经》,可能自己真的下了步闲棋,一路心情低落回到英宁谷,却不料身后早有高人跟上。 清晨第一缕曙光照亮山谷,清风徐来,薄雾缭绕,海棠的红艳映着竹楼的翠色,燕翔望着这幅浓墨重彩的画卷,轻笑是他的风格。 “贵客来访,是否该先通个名姓呢?” 海棠花影中,棠洛翩然落下,长袖一甩隐隐地透着股杀气。 燕翔一笑,瞬间散开一身妖息,“好久不见,棠洛!” …… 化羽赶着天明时分摸回无名居。一路上畅通无阻,不用说定是尙轻方才为自己清了场。 化羽一路小跑,突然看到一个人影匆匆忙忙正往外走。化羽定睛一看,那衣衫飘摇,长发散髻的不是翠羽阁的莺歌吗?这个时间他怎么会出现在无名居?往他身后望去,那个方向不是虚禹的卧房吗? 黎明之时,衣带松散从师父的卧房走出,还一副急匆匆生怕被人发现的模样。这画面让化羽止不住生出许多遐想,难道说虚禹他好这口? 天啊天啊,神明保佑!化羽,你想歪了,莫生邪念,莫生邪念! …… 墨羽阁小南轩,夭蕊正式拜见燕翔。 “原来,那天和我交手的人是你?”尙轻想过所有人,唯独没有想过夭蕊。在她心中,小夭是整座四羽阁最天真开朗的姑娘,不该和那些阴谋算计扯上关系。 “尙轻姐,对不起。那天,是我不辨敌友,伤了你。” 尙轻难掩失落,“我也伤了你。而且——” “而且,大家以后就能并肩作战了。” 燕翔的话将尙轻拉回现实,毕竟,有了夭蕊这个助手,再探密室也会更有把握。 接着,她们将各自探秘所得告知对方。 “第二个入口在静室?那就对了,一定还有第三个。”尚轻的笃定让燕翔和夭蕊都不理解。 她只好同他们解释,虚禹这密室完全是按照仙门阵法修建,所谓三进三出三密室,十八道御敌机关。虚禹醉心修仙,能学的自然尽数照搬,尤其这三三制乃阵法的精华。 “你对仙门之事了解的还挺多?” 燕翔此问可能并无他意,但尙轻却听到了心里,连忙回说:“你忘了,我曾在阴司当差,也与仙门有些关系。” “也是,”燕翔点点头,“你们修灵人虽非仙家,却也常与他们打交道。” 说着无心听着有意,尙轻心中很是不快,竟突然问道:“阁主信我用我,是不是因为我是地府差役,与你算是同类?” 燕翔一愣,“同类?为何会这样认为?” “地府差役掌管生死,却地位卑微,活在黑暗里,被人类惧怕和逃避;妖拥有凡人不可匹敌的力量,却得不到尊重甚至平等对待,也被人类惧怕甚至痛恨。即便我是地府最厉害的追魂使,你是无人能敌的妖王又如何?在这森严的等级下,都是最底层,最卑微的存在。” “什么狗屁等级?明明百无一用的人类才是最低等的生命!” 那一刻,尙轻从燕翔的不屑里看到了答案,他是骄傲的,因为骄傲才会对当年的仙妖大战更加介意。 其实,他们都明白,那森严的等级制度是仙神定下的,不管多么不甘甚至于愤恨,妖都不敢违逆仙。 只是忌惮却不等于敬重,他们在心底里其实是厌恶的,之所以没有像魔族那样公然与仙家对立,只是因为妖还不够强大。 如果他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还会愿意与己交心吗?尙轻暗暗问道。 “二位,我们还是研究下密室的构造吧!”夭蕊的存在打破了尴尬气氛。 虽不知这二位在说什么,可他们一个妖王,一个尙轻姐,她唯有句句小心,该装聋时装聋,该说话时说话。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十六话 午夜惊魂局中局 这一天过得尙算平静。虚禹教了一套心法,化羽练来却觉得浑身如火在烧,一股力量在体内狂窜,他忙将尙轻留下的心法演练一遍,这才顺畅。 虚禹的意图很明确,他要在最短时间内将化羽妖元内的灵力逼至巅峰。化羽虽不知其阴谋,却也不至傻到任其摆布。 “果然不是好人!”化羽心里想着,偷偷溜去看望鹤舞。 鹤舞自山下回来后就又病倒了,一天都昏昏沉沉发着低烧,化羽心里着急却谨记尙轻的话不能轻举妄动。想来一整天都没看到尙轻了,但愿明天能有消息。 一夜无眠,天蒙蒙亮化羽就起身在院子里溜达。 突然一个身影出现在他视野里,那高挑的身材,飘摇的衣衫分明不是巡夜的小厮,而他去往的方向正是虚禹的卧房。 化羽悄然跟上,离近了一看竟是莺歌。想起昨天一早他就看到莺歌从无名居离开,怎么今天又?不会真被自己猜着了吧? 化羽有心跟上去看个究竟,一转念扒门缝的事总归有些下作,万一再真看到点什么不该看的…… 这时,莺歌已经来到虚禹门前,他停下,深深吸了口气,眉宇间流露出一种难以言表的忧郁神情,当他抬脚往里走的时候还不自觉地捏了下拳头。 正是这个细节打消了化羽的顾虑。他觉得莺歌到此定非情愿,联想到这两日听到的关于虚禹的种种,莫不是他在逼迫莺歌? 想到这里,化羽也顾不得许多了,他溜到墙边隔着窗棂往里窥视,打算一会儿若是需要就设法解救莺歌。 只见莺歌来到床榻前,转过身背对着虚禹缓缓褪去衣衫,接着便跪在床边。床榻上的虚禹探过身去,一脸认真地端详了好一阵。莺歌则低垂着头,双手紧紧攥着衣襟,默默无声。 然后,莺歌起身整理衣裳,并未发生别的。 化羽见莺歌即将出来连忙溜走。他不明白,每日清晨偷偷摸摸就为观详徒弟的后背?这虚禹究竟是个什么爱好?虽说没做别的,可莺歌好端端一个人,却像玩偶般被人观摩,想来心中也甚是煎熬吧? “真不是个东西!”化羽再次骂道。 为防虚禹起疑,化羽转身来到课室,假模假式自修了会儿晨课,直到山叔来告诉他,今日尊主不授课,让他好生演练昨日教的功法。化羽嘴上答应得麻利,只待山叔一走立刻开溜。 化羽正走着,突然耳边挂风,一个身影从背后偷袭。他稍一侧身,抬手抓住对方胳膊,借力将其送向前方。那家伙擦着他的肩飞出去,打了个旋立在面前。 “小夭?” 夭蕊转过身,“不错,恢复得挺快,身手还见长了!” 化羽可有阵子没见夭蕊了,一时觉得亲切,“你这是来看鹤舞?” “嗯,也顺道看看你。见你一切都好就放心了。”说着,夭蕊摆摆手,“走了。” “这就走了?喂,咱们得多久没说上话了?”化羽说着抬手拦住去路。 “好了,下次得空再来看你。” “你就敷衍吧!”化羽一边拿腔拿调,一手拎出个帕子转着。 夭蕊一看那帕子惊了,赶忙往袖子里摸,原来,方才错身之际化羽手快从她袖筒里抽走了丝帕。 化羽本来只是开个玩笑,他转着帕子正在得意,突然余光一扫瞄到帕子上的勾花。他认得那帕子,自己在画音居养伤时,尙轻曾用它给自己擦过汗。 是尙轻的帕子?怎么在夭蕊手里?化羽这才将帕子展开,却见上面曲曲折折画着许多线,像是——地图? 这下夭蕊更急了,“你一个大小伙,拿着姑娘家的帕子不嫌骚吗?赶紧还来!” 化羽心中存疑,自然不肯轻易给她。 “这是你的帕子?” “不然呢?还是你的吗?快拿来!” 化羽抬手将帕子举过头顶,夭蕊跳起来抢,嘴里嚷道:“化羽,我警告你,赶紧把帕子还我,否则要你好看!”说着抬手就是一掌。 化羽闪身躲开,“喂,你真打?” 夭蕊又急又气,骂道:“你个小屁孩儿还反了?”跟着就是一记飞腿。 她越是着急越说明这帕子有古怪,化羽想同她好好说,怎奈对方频频出招,一副要收拾他的架势。 正在此时,几个侍从从不远处经过。化羽凌空腾起时瞥见他们身影,赶忙一把揽住夭蕊打了个旋,就近躲到假山后面。 夭蕊的腰被化羽紧紧揽着,她的脸几乎贴上他的胸膛,夭蕊从未和男子有过如此亲近距离接触,一时心慌意乱。 她抬头看了化羽一眼,恰恰撞了个四目相对。 “你这才叫好看!”化羽调笑道。 那一瞬也说不清是羞是恼,夭蕊一脚重重地跺下。不料化羽反应如此灵敏,不仅躲过偷袭,还顺势转了个身一把将小夭抵在石壁上,让她再无法施展。 “不逗你了。”化羽认真道,“帕子是谁的?上面画的又是什么?” 夭蕊把脸偏到一旁,低声道:“莫名其妙!” “行,你不说,我就去问尙轻姐。” 一提尙轻的名字,夭蕊立刻把脸转了过来,险些撞上化羽的鼻子。 “什么表情?还说没古怪?” 那一刻,夭蕊想的却是,化羽是尙轻救的,至少不应该是敌人。于是回道:“你要当我是朋友,肯信我,就先把帕子还我。我晚上还会来,到时会给你答复。” 化羽心想,提到尙轻她表现出的是惊讶却不慌张,还有她和鹤舞的关系,是盟友的概率偏大。 于是问道:“你要是骗我晚上不来呢?” “可颂炖了阁主爱喝的汤,我傍晚会送过来。再者,你若当真不信也可以去找尙轻姐。只是,入室弟子聆讯期间不得擅自离开无名居,你可得当心点。” 化羽轻勾嘴角,“好,我信你。”于是将帕子塞进夭蕊手中,“傍晚,不见不散哦。” 化羽推断,那帕子上画的是地图,一定和密室以及营救计划有关。尙轻行事谨慎,小夭回去定是与她商议,说不定还会给自己分配任务呢! 眼看就到了约定的时间,虚禹那边却差人来说尊主要抽查功课。 “鬼才练那什么狗屁功法呢!”化羽心里骂着,却只能临时想对策应付。好容易一番操作糊弄了老东西,时间已过去大半,化羽忙匆匆赴约,却怎么也寻不到夭蕊的影子。 她不会真的骗我压根没来吧?说是这么说,化羽并不认为夭蕊是那种人。可万一呢,糟糕,要是那样她可能就不是尙轻那边的了。不行,得想办法溜出去找尙轻确认清楚。 化羽想着便往山门前溜,就要看到索桥的时候他突然停住皱了皱鼻子,化羽的嗅觉本就灵敏,加上四周无人那气味就有些清晰。 “血腥味?” 无名居山门处怎会有血腥味?化羽刚一闪念,突然身后出现一人。 “你在这里干什么?”就见山叔瞪着双眼死死盯着化羽,“你该不会是想溜出去吧?” “哪里,怎么会?我——刚练完功,浑身燥热,溜达溜达,吹吹风!” 化羽搪塞着,眼睛却瞄到山叔下意识往身后藏的手。 “山叔,你的手怎么受伤了?” 山叔脸色微变,“哦,练功时不小心。行了,别溜达了,回去吧。” 化羽只好先跟着他往回走,一边还说:“山叔原来也练功啊,你都练些什么啊,回头教我两招呗!” 山叔一边应付着一边观察化羽,看他这样子倒不像心里藏着事,大概是自己过于敏感了。 同时,化羽也在琢磨,那血腥气原来是山叔手上的伤?区区手受伤,气味竟如此明显? 山叔“押”着化羽回屋,又派了几个人盯着他,这才回去向虚禹禀报: “尊主,今天弄的那条蝮蛇有点难搞,属下一时失手见了些红,不过都已经打扫干净了。” 虚禹立刻斥责道:“不是让你近期不要再有动作!区区一只蝮妖有什么用,本尊现在有更好的目标!” “属下也是——” “算了,既然已经有了也不能浪费,还在老地方?” “是的。” 虚禹刚要移步,山叔又说道:“尊主,还有一事。属下带蝮妖回来时被雪羽阁的夭蕊撞见了。现已将那夭蕊抓住,且,从她身上搜到了这个。”说着双手呈上丝帕。 虚禹接过帕子,只一眼便惊愕万状。这上面分明画着密室构造图。除非经常出入,对里面的结构烂熟于胸,再不就是这密室的设计建造者,否则,这样一副准确、完整的构造图是无法绘制出来的。看来,自己低估了这些潜伏在身边的蝇虫。 虚禹思索片刻下定决心,于是吩咐山叔:“山子,通知本尊座下所有大弟子,就说本尊得一千年寒昙,目测今夜即将盛开,邀请他们来无名居赏花。还有,把棠洛也叫上。” 虚禹不信那图是夭蕊所绘,他要把藏在她身后的那位“主子”给揪出来。 日落之后突然得到消息让入夜赏昙,这让众弟子无不意外。就连最是爱花的莺歌都从未听说师父何时得了那仙界才得一见的寒昙,皆一脸懵地前往赴宴。 对墨羽阁这边也是打了燕翔个措手不及,本欲今夜就有所动作,才先差了夭蕊借口照顾鹤舞入无名居接应,这一来就打乱了所有计划,莫不是虚禹知道了什么? 棠洛同样不安,平素都是自己前往拜会,虚禹还是头一遭主动邀约,他不信此中没有猫腻,却也只能见机行事。 夜深月高,众人落座,既不见美酒鲜果,也不得寒昙影踪,哪里像赏花的夜宴? 这时,虚禹驾临,扫视众人表情严肃,继而开口道: “今日,本尊原本是邀请大家共赏仙界珍品千年寒昙开花的盛况,不想却突遇变故。不仅寒昙被毁,还顺带揪出了一个潜藏在四羽阁的奸细!” 在座一片哗然。虚禹的眼像两把刀扫视众人,逐一留意着他们的表情,接着他竟说道: “我这无名居的下面建有密室,其中存有珍贵法器,也有功法秘籍,还有一座囚牢——” 众人更加惊讶,来到四羽阁修行日久,还是第一次知道无名居中还有此等密室的存在,师尊此时毫不避讳说出来也必然有其原因。 就听虚禹接着道:“是用来关押背叛师门忤逆不道者;作恶多端为祸苍生者;还有里通外敌图谋不轨者。” 化羽心里立刻骂道:“呸!百里先生跟这些哪条也不沾,倒是你挺符合的。” “无名居内设有禁地,就是为了保障密室安全。但今日,竟然有人私闯,甚至还绘制了地图,可见蓄谋已久!” 虚禹说着亮出那方丝帕,并让山叔呈给众人观详。 “你们有谁识得啊?” 此话一出,众弟子哗然,“师尊莫不是怀疑我们中有人和那贼子串通?” “何不将那贼人带上来对质?” 虚禹摆了摆手,随即带上一人,被丢在当中。却见夭蕊趴伏在地已相当虚弱。 众人大惊,“这不是——” 他们纷纷转向鹤舞,“这是你们雪羽阁的人啊!” 此时的鹤舞分明是可颂假扮,也处于惊错中,只能僵硬地回说:“我全不知情,全凭师尊发落。” 这一刻,尙轻、燕翔,包括棠洛知道他们已无退路,夭蕊不可以被牺牲,虚禹也分明怀疑到他们身上,既然如此,今夜索性摊牌,先把人救下,后面再设法同大家讲道理。 就在此时,虚禹怒问夭蕊:“说吧,谁指使你的?潜入密室,是为盗窃还是找人?” “师尊再逼我也没用。夭蕊从地上撑起身,“我不是奸细,也压根不知道什么密室,我不过是碰巧撞见——”说着抬手一指山叔。 “还嘴硬!”虚禹哪能让她继续说出撞见山叔干的坏事,抬手一掌射出一道红光。 燕翔刚想出手,不料化羽快他一步,飞身举掌竟想挡住虚禹这一击。谁知,不等他上前,便身子一软摔在地上。 与此同时,燕翔和尙轻这些打算出手的人也都感到了异样。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十七话 荆棘遍野 化羽抬头朝上看去,那些平时司空见惯的香囊混着厅中熏香竟然能够抑制灵力。果然下作,但不得不承认很管用。 虚禹没想到被钓出来的是化羽,他愤怒地呵斥道:“逆徒,你在做什么?” 还好化羽反应快,立刻做叩拜状,“师尊,我想给小夭求个情。我觉得这里面可能真有什么误会。就那禁地吧,我不是也——” “孽障!”虚禹一记耳光将化羽抽得眼冒金星。 他不相信化羽能是夭蕊的幕后主使,他或许动机不纯,但应和夭蕊不是同道,再退一步,即便化羽真和夭蕊是一伙儿,他们背后也必然另有其人,毕竟,夭蕊上山那会儿,化羽还没出生呢。 而然,虚禹等待的人却因化羽的强出头被打草惊蛇了。 此时,燕翔一等也看清了局势,虚禹分明是在亮牌,什么密室,什么囚牢,包括暗示《修元经》藏在密室中,既是摊牌也是诱饵。那意思就是他不装了,你们也别装了,是骡子是马都出来比划比划。 据说,虚禹一直醉心最强术法,虽然灵元不成灵武力却极强。 而燕翔,虽说刚度了一半修为出去,但加上尙轻和棠洛,仍有信心和虚禹一较。但此时,灵力受困无法施展,若再让对方看出端倪,那便与板上肉无异了。 所以,任内心愤怒之火已经焚身,也只能拼命忍下。 “孽障,再多说一句决不轻饶!” 大家都知道尙轻心疼化羽,此时唯有她出面最合情理。于是,她忙将化羽拉开,嘴里说着:“你快别多事了!”眼神却在恳求他忍耐。 虚禹不想自己的计划被打乱,于是继续在夭蕊身上下功夫,他走近道: “小夭,这里这么多人只有化羽为你出头,那孩子虽然蠢笨却讲义气。相比之下,你效忠之人却好似不把你的生死当回事,你已成弃子,还要继续维护他吗?” 说着一把罩住夭蕊的头颅,强烈的疼痛让夭蕊五官扭曲,浑身经脉似有断裂。 “我知你受人利用,告诉我他是谁我便饶了你,否则,更难受的还在后面!” “我说!”这两个字几乎是从夭蕊齿缝间挤出来的。 虚禹立刻松了手,看夭蕊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 “说吧,他就在这里,对吗?” 夭蕊点了点头,看向虚禹那因得意而露出笑容的脸, “主人命我寻找一件东西,记有强大术法的仙门禁书,叫《修元经》,说修炼上面的功法就能直接吞噬灵元把别人的灵力据为己有,他让我帮他找到此书。” 夭蕊的语速越来越快,并抬眼看向山叔,眼神里有怨怼也有愧疚。 这指示已经很明确了,山叔霎时懵了,“你——你看我是什么意思?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山叔深知虚禹生性多疑,这一来自然胆战心惊,着急解释。 夭蕊却盯着他,语气哀怨道:“放手吧!尊主修习的乃仙门正法,怎么会有那种邪祟东西?而且,他对我们小辈一直很好,从不因为我们出身妖族就有偏见,又怎么会用墨羽阁弟子修炼灵元? 是我鬼迷心窍信了你的许诺,还当了你的帮凶。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就算尊主肯饶我,他们也不会。” 她的眼惊恐地扫过四位阁主,当真一个都不落,接着竟一个头重重磕在地上。 众人都以为她是向虚禹叩头,尙轻和燕翔却看得清楚,那个角度,她实则冲的是棠洛。 意识到这点,二人心中几乎同时叫了声:“不好!” 果然,夭蕊抬起头,含泪道:“我知罪孽深重,只有以死谢罪!”说话间猛然抽下蝴蝶发簪直插向自己的命门。 金光中,她仿佛回到了自己化形那天,蝶妖一族的长辈亲手将这枚蝴蝶发簪别在她发间,然后嘱咐道: “丫头,这是用你化形时脱落的触角炼制的,到死都不能离身。我们蝶妖一族弱小,以后遇到危险一定记得跑。要是实在脱不了身,记住,舍肉身护妖元,只要妖元在,就还有希望。” 只见夭蕊的身体瞬间化作无数金色碎片,宛若一群飞蝶向着屋外飘去,继而散作粉末,化为乌有。 化羽瞪大双眼盯着眼前这一切,整个人完全恍惚,他难想象一个活生生的人,不久前还在与自己嬉笑打闹,却在刚刚,在自己眼前如沙般消散了? 早知会是这样,自己为何要逼问她那个解释,如果自己不约她见面是不是这一切就不会发生?化羽从未如此心痛,如此自责过。 突然间,他感到有什么东西碰了下自己,就见一颗小金珠滚在身侧,虽不知那是什么,但化羽还是下意识用衣襟将其盖住。 这时,虚禹正好回头看向化羽,如果不是莺歌由于惊吓碰翻了器皿他的这个小动作怕是就被发现了。 整座厅内死一般的沉寂,大家各怀心事却都大气不敢出一个。 这时,棠洛站起身,语气冷淡道:“本是乘兴而来,想着即便看不见,闻一闻那仙门花草的香气也是好的。不想竟遇上虚禹尊者处理内务,让我留也不是,走更不是,真是好不尴尬。此时,棠洛说句告辞,应该不算不懂礼数吧?” 这一晚,棠洛的反应都像个局外人,虚禹实在挑不出继续怀疑的理由,只能客气道: “本想着公子洛是外人,正好可以做个见证,免得传出去说我如何苛待妖族子弟。没想到最后闹成这样,实在惭愧啊。您且慢走,改日,我再登门道歉。” 棠洛走后,虚禹瞥了眼瑟瑟发抖的山叔,又看向难掩愤怒的化羽,“化羽,你今日冲撞师长,不辨是非,罚你闭门思过。其他人,散了!” 离开无名居,不明真相的众弟子纷纷议论: “你们不觉得今天的事有点蹊跷?” “感觉师尊不像是师尊了。” “你们说小夭最后指认的是山叔吗?” “不知道啊,我看尊主也没说什么。” “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觉得小夭最后说的那些话似有所指。” “师尊不会真的用墨羽阁的妖炼功吧?” “我们要不别在这里呆了,下山去吧。” “你敢吗?万一走不掉被发现了……” “那怎么办啊?” …… 夜色已沉,黎明在即,凤鸣和莺歌站在金羽阁峰顶眺望远方。 “凤鸣师兄,你相信小夭说的吗?” “哪一句?”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凤鸣转过头,眼眸冷淡,“我只知道,这些年在山上我的确学到了本领,这是在别处没有的机会。至于师父,他老人家修炼什么功法,有没有骗我们又有什么关系?” 莺歌和凤鸣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与他讲不通也是自然,只是,莺歌没想到出了这样的事,他仍可以表现地如此冷漠! 莺歌摇了摇头,失望而去,这四羽阁中当真一个说话的人都没了吗? …… 棠洛踏着花瓣铺就的台阶,心中说不出的悲凉。 花只要常红不衰,身旁便少不了彩蝶翩翩。那只不起眼的小黄蝶,那只从不被他留意的小家伙,却在他最狼狈的时候相伴左右,为了他的心愿只身犯险,那份情恐怕早已超出了主仆之谊,他怎会一点感觉也没有? 如此说来,自己还真是薄情!棠洛不觉一笑,顿感冷风凛冽,花枝已不堪风力。 …… 灵力恢复的同时,燕翔只想回去杀了虚禹给夭蕊报仇。尙轻心中难过不亚于燕翔,却得控制情绪开劝对方: “若是刚才可以出手我绝不拦你,非但不拦还会和你一起上!但现在我杀过去,小夭也活不过来。况且,化羽还在他手里。” “不行,不能把化羽留在那里,得救他出来!” “听我说完!小夭的妖元还在,我看到化羽把它藏了起来。或许他还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所以我得去见他,把小夭的妖元妥善安置。 然后,你也不要怪我拖化羽下水,这一次我们必须团结一致,把无名居密室掀个底朝天。 还有,夭蕊今天故意说的那些话,她是在告诉你我,墨羽阁出走的那些弟子其实已经遇害,凶手就是虚禹。我想这些证据一定也藏在密室中。 真正的报仇不只让他抵命这么简单,而要将他的罪行诏告天下,还要还万妖谷一个公道!” …… 尙轻来到无名居化羽住处,屋子里空荡荡,床褥和枕头都是凉的,尙轻瞥见枕边的花铃,他竟忘带,如果有事岂不是自己根本无法知晓? 此时,屋外突然传来淡淡花香,尙轻刚想闪躲却见莺歌已经推门而入。 “你怎么?”莺歌惊道,随手将门带上。 “我不放心化羽。” “他被师父关到别处去了。” “关去哪里了?” 莺歌摇摇头,“晨起我壮着胆子跟师尊提了嘴,只回说关他两日磨磨性子。至于关去了哪里,师父没说我也不敢问。不过,你别担心,说起‘关他两日‘时,师父的神情相当平淡,应该真就只是关两日。” 莺歌说着直奔窗台将那盆蝴蝶兰抱在怀里,“这花我先替他养两天。” …… 梦中,夭蕊一席黄裙,甩着两条乌黑的大辫子,发髻上的蝴蝶发簪闪闪发亮,她顽皮地眨着眼睛,伸出那只挂满叮当镯的手,“小屁孩儿,过来啊!” 接着,金色的亮光伴随着小夭驱壳破碎的声音…… 化羽猛地睁开眼睛,惊了一身冷汗。 环顾左右,他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这里好像是个山洞,很深很深,头顶的洞口仿佛有天那么高,越往上越窄,最后似乎只有碗口不到的大小。 记忆还停留在昨夜的大厅,自己什么时候失去的知觉,又是如何来到这个地方的完全没有印象。 对了,小夭!化羽摸遍全身也找不到那颗金珠,那是夭蕊留下的唯一一件东西,自己也弄丢了? 恍惚间,化羽依稀记得昨夜众人散去,莺歌绕过来特意安慰自己:“别担心,好好听师父的话!” 他宽大的衣摆落在自己身上,一扫而过。难道是他,是莺歌拿走了夭蕊的金珠? 此时,化羽心急如焚,他只想赶紧离开这鬼地方,他有太多事想做,要做,必须做! 心烦气躁又无计可施之际,他拾起一根树枝,想起在藏倍看小说上俯视下面众弟子练剑的情形,便依着记忆比划起来。 他越来越快,将所有情绪发泄在“剑”端。 一股热流刹那间贯穿化羽的身,他突然感觉手中的树枝像是从自己指尖生长出来,与整条手臂已经血脉相通,他挥舞的不是树枝也不是剑,而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乃至整个躯干。 挥剑时如翼在身,腾跃时如凌空飞翔,化羽从未感到如此快意洒脱过。 …… 尙轻开始在无名居内搜寻化羽的下落,任何可能她都不放过。 后山早已被荆棘藤蔓覆盖,通路全部封死,按说根本不可能有人过去。但尙轻不敢大意,以虚禹的行事风格什么都有可能。 于是,她想到一个办法。 她找来松一、松二,请它们帮忙进去探个虚实。 “你们是化羽的朋友,最讲义气了。而且,我也不会让你们白白辛苦,作为答谢——” 尙轻说着对两个小家伙耳语了一番。 松一和松二相视点了点了头,然后同时举起巴掌,“成交!” 尙轻给松一和松二套上藤甲,放它们进入后山。 两个小家伙果然不负所托,它们给尙轻带回了化羽的消息。 “确定他在里面?” “没错,我们四只眼睛看得清清楚楚。”接着,它俩把里面的景象描述一番,“你放心,化羽看起来一切正常。”“对,他还在耍剑呢。” “耍剑?” “就是这个——这个样子!”松二卖力比划着。 尙轻松了口气,至少眼下化羽还是安全的。 同时,她也想到一点。后山被荆棘覆盖,任何人都不可能不着痕迹地进出。那化羽是如何被带去那里的? 答案只有一个,他根本没有经过那片荆棘。是密室!密室通往后山和化羽现在被关的地方连同。 如此,自己一直苦寻的第三个出口便大概有了方向。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十八话 一念宝贝一念邪祟 冷,彻骨的寒冷。 方才练剑时还明明热血澎湃,此时化羽却觉得有一股冰凉气息正流遍身体,仿佛每一根血管都要被冻住。 天气怎么一下子如此冷了?化羽只能朝着洞穴深处走,以求能找个避寒的角落。 山洞比他想象得要深,原本一个小小的洞口并没引起他的注意,此刻才意外发现钻过去里面竟别有洞天。 他见墙壁上有灯便将其点亮,面前陈设分明有人居住过的痕迹。 化羽环顾四周,这间屋子只有基本陈设别无装饰,只是放了许多纸伞,撑开的,合上的,有的挂在墙上,有的放置在地上,墙角还靠着许多做伞用的油纸和伞骨,五颜六色在烛光的映衬下总觉得透着股鬼魅。 化羽此时只觉得越来越冷,来不及多想更顾不得许多,翻身滚上床拉起被子将自己团成一团。 一抬眼,一把纸伞倒挂在头顶还微微晃动着,顿时让他感到后脖颈有冷气往外冒,浑身便更冷了。 化羽于是点了堆火,再一抬头,却见伞上隐隐约约显出些纹理,像是——字? 化羽顺手摘下纸伞,用火光仔细照着,果然是字,密密麻麻写满了伞面,乍一看只像是勾勒的花纹。 “当修为增长过快,超出灵元承载能力,灵力反会遭灵元排斥?引起本体应激反应。如火焚身或血液冰冻因人而异。若灵元足够强大,或能自行化解,多数时候需散去修为方能自保?否则外力过甚致灵元崩溃,一切修行都将归零?!” 化羽念着伞上的字,似懂非懂,但上面所说症状倒和自己很像。难道这周身寒冷难耐并不是天气原因? 他快速转动纸伞,另一面还真写了化解方法: “其一,用仙界宝物增强灵元……金莲中间玉莲子?天山冰蚕——蚕蛹?初雪红梅花蜜?” 那时候还有蜜蜂出来干活?化羽一边看一边摇头,这都什么啊,听都没听过的东西。好在这下面还有写第二条办法。 “其二,将气息逆行,当感觉体温回稳心脉正常再慢慢顺行,如此反复……” 这个看起来还能一试。 若是修炼多年就会知道逆行气息是何等冒险的行为,稍有不慎就会打乱周身经脉,这些年的修行可能就白费了,但化羽压根不懂这些,便也无知无畏。 起初,他感觉气息逆行如逆风飞翔,逆水行舟,每一步都很是艰难,而且每一步都有种冰刺入骨的感觉,唯有咬了咬牙忍下来。 接着,就似乎有春风过处冰雪开始消融的感觉,他甚至好像听到了自己的血液如潺潺流水流遍全身的声音,同时所有的不适感也渐渐消失,还真是奇妙! 当一切回归平稳,化羽听着自己心脏均匀的跳动声这才开始缓缓回转气息。 这个时候,他觉得自己的心房上好像开了一个小口,正在一口一口吞食着自己供给的气息。 这其实是一种错觉。此时,他体内那颗刚刚成型的灵元正张开“触手”汲取着游荡在经脉各处的修为。 化羽感到身体恢复了正常,这才有心情继续研究那纸伞,却见上面竟还有第三种办法。 “其三,所谓捷径,增强自己灵元最快的方式就是吞噬成熟灵元,同时可吸收此灵元上的所有修为。灵元以血统最为接近者为上……” 化羽突然想起小夭临死前说的话,她是在当众点明虚禹在用妖元修炼。 虚禹就是旭羽,是妖,所以他用妖元修炼——那些失踪的墨羽阁弟子实际上是被他——所以,这纸伞上记述的就是——《修元经》? 化羽刚想到这儿,突然浑身的寒冷感觉又上来了,果真如所说的这种方法必须长期修炼循序渐进,确实没有食用仙界至宝和盗取成型灵元来的快! 化羽暂时压制心中愤恨,闭上眼睛开始调节气息。待他再次睁开双眼,便决定将这房里大大小小的纸伞逐一检查一遍。 这一看不打紧,原来许多伞上都有文字,每把伞上所写内容还不一样。这些字只有火光靠近时才能显现,而上面的内容更是让化羽越来越相信这就是《修元经》无疑。 每把伞上都写了一种修炼灵元增长修为的术法,同时点明了一条捷径,不过,并非每一种捷径都如刚才那样恶毒,直到他看到驻颜术这把伞…… “驻颜术法的基础是修得灵元,若无灵元则——吸食灵血亦可滋养容颜?” 这意思就是说,没有灵元甚至没什么修为的凡人,食用有灵力者的鲜血就可以保持容颜不老? “仙家为上,妖灵次之,灵强者少食,灵弱者多用?需知,诛仙者代价惨重,慎为。” 什么意思,诛仙要付出代价需谨慎,杀妖就不需要?所以傻子也知道如何选,不过是灵力弱就多抓一些来杀! “功法可恶!这规矩更是不公!”化羽愤然骂道,“这样的东西根本就不该留存于世!” 他突然想到百事通讲的故事,那个女人说她曾沉迷驻颜术法并不惜任何代价,因此悔恨不已,难道—— 化羽起身仔细翻查屋子里每一个角落,终于在一只木箱中找到一个包裹,打开来却见里面整整齐齐放着一些衣服,整整十六件,从小到大,最小的只有婴孩尺寸,最大的是一件少女的襦裙,这几乎是一个女孩儿从出生到长成的全部尺寸。 化羽明白了,这里就是鹤舞生母住过的地方。 虚禹竟然将他怀有身孕的妻子囚禁在这种地方?那么,这些纸伞是她为了打磨时间做的?恐怕不止于此,是为了记录《修元经》! 虚禹问百孤子索要的《修元经》其实就在这间屋子里,大大方方地摆了一屋子? 想到这里,化羽不觉好笑。他看着那些纸伞,胸口集聚着一股厌憎之气,便伸出手臂舞了一遍剑。而那些看过的文字就像印在脑海中一般一遍遍地往外冒。 化羽停下来大口喘着气,他终于明白何为《修元经》。 那上面有很多不堪入目的下作手段,却也不乏正经修炼的诀窍,自己不就刚刚得益于此吗?可见,若说这是一本邪书也不尽然,还要看持有者的心态,贪婪又懒惰的当然只求捷径,再遇上个心肠歹毒的自然会无所不用其极。 “《修元经》,我不管你是宝物还是邪物,既然让小爷给遇上了也是与我有缘,那就让我好好地研习一下,看看你究竟有多厉害!至于那些乱七八糟的就让我成为最后一个看过它的人吧。” 化羽还真是天不怕地不怕,居然真就研习起来。 …… 天色阴郁,冷风凛冽,虚禹望着灰蒙蒙混沌成一片的天际,意识到初雪就要降临。这是修炼的最佳时机,如果这个时候再能得到化羽的妖元…… 可是,那日他检查过化羽的身体,并未发现翼骨,甚至后背连翼孔也没有。可他身上明明是羽妖的妖息,不会错一定不会! 是他的妖元还不成熟?或是哪里还有自己没弄清的关键所在?希望这些能在自己闭关期间得到解决。所以,他才将化羽关在了方便自己出入又绝对隐秘的地方。 …… “看这天气,最迟明日必有场雪。”燕翔看着天色悠悠地说道。 每年初雪,虚禹必要闭关,这是他们的机会。 但尙轻却希望再多些时间,两日,也就两日。 后背的剧痛已有八次,再有一次,彼岸花就会完全凋零,地府府君的封印也就彻底解除了,那时她的仙元释放,所有仙力得以恢复。任那未知的《修元经》中有多么厉害的术法,他还不是区区一个半妖而已! 那天夜晚,尙轻坐在无妄涧的山石上噙着一片蓑叶轻轻吹着,蔽体的轻纱在月光下微微地泛着姜黄。 想着这些年的经历,想着明日,想着那一年第一次看到燕翔的样子。不,那时的他叫青羽,而她也有个响亮的仙名——司剑! “仙门要与妖族签订契约?”司剑头回听说这等事,便缠着逸一问个清楚。 逸一解释说:“近来,凡人对妖族不时在他们的地界出没,扰乱了秩序表示抗议。仙君就决定和妖族签订契约,化万妖谷为界,供妖族生息,让他们以后就不要到凡人地界上去了。” “可你是医仙,这种事为什么要你去?” 逸一狡黠一笑,“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如今的妖王青羽可是我养大的,论辈分得叫我一声叔伯。” “开什么玩笑?” “我像是开玩笑的样子吗?当年,我还是值守奉仙门的一个小仙,一日,我听到仙门外有啼哭声,跑过去一看,一个刚出生的小妖被他母亲抱在怀里。 我是医仙,自然医者仁心。我一探,那母妖用她妖元里最后的灵力滋养了小妖,已经无法救治,我就将小妖偷偷抱了回去,养到他长大能够自立才放了出去。” “你一个人偷偷办了这么件大事?” “我一人肯定能力有限,很快就走漏了风声。还好有几个仙友帮忙,大家齐心协力,这才蒙混过去。” “那仙君又是怎么知道的?” “这件事本来瞒得好好的,也过去了这么久,那小妖早已长大,还当上了妖王。这不,最近妖族和凡人有些摩擦,不知道谁说漏了嘴,竟将我和妖王的渊源讲了出来。仙君说,下不为例也不做责罚了,但是契约这件事我必须搞定。” 司剑乐了,“那我跟你一起。” “别!妖族对仙家本来就有戒心。你这掌管天下刀兵的剑仙,一身杀气,再给人吓着,以为我们设鸿门宴呢!” 为了不让逸一为难,司剑也不强求,只在那日悄悄跟了去,远远地只想看一眼妖族是个什么模样,是不是都生得青面獠牙丑陋无比? 然而,第一眼看到青羽的她瞬间呆住了,他有一双非常迷人的眼睛,比幻虚里的诸位有着更丰富的色泽,更饱满的神情。 数百年来,司剑从不知情愫为何物。即便眼前就是素有仙界第一飘逸俊雅之称的医仙逸一,也从未有过这种怦然躁动的感觉。 此后的日子,那双迷人的双眸总时不时出现在司剑脑海中,扰得她说不清道不明,有些烦乱又有点欢喜。 这天,她鬼使神差游荡到了姻缘殿。 “诶呦喂,这是哪位仙尊啊?”月老从司剑身后绕了一圈跑到她面前,笑呵呵地打趣道。 司剑一抱胳膊,“许久不见,还这么老没正经的!” 月老笑笑,捋了捋白胡须道:“听这语气是司剑上仙本尊没错,可真是稀客!怎么想到来找小老儿了?” “正好路过,前来讨杯桃花醉。” “不巧了,桃花醉刚酿上,桃花乌龙倒是有,都是桃花味儿的,上仙要不要改喝茶?” 司剑听出月老的话音,不觉脸颊一红。 月老见状笑道:“呦呦,莫不是开窍了?” “开窍?开什么开?” 月老轻轻用身体撞了司剑一下,“我说的开窍你懂的,就是我管的那档子事呗!” 经月老这一点拨司剑明白了,赶忙道:“突然想起我还有事!”说着就要走。 谁知月老竟追上去拉住她不放,“害什么羞啊!神仙也有七情六欲,你这几百年才开花的老铁树已经很难得了。这来都来了,不如让小老儿帮你看看?” 见月老把话挑明,司剑顿觉已没了退路,于是一转身回了句:“凡间的姻缘归你管,神仙的姻缘你也能说了算?” “这个——神仙的姻缘我是做不了主,不过还是可以参与一下的。比方说,看看你头顶这颗红鸾星究竟落在哪一处。不信?我这就给你看去,等我啊!” 月老说着就颠儿颠儿地跑了进去。 过了很久,月老才缓步走出来,此时却已不见了司剑的踪影。月老不由长出一口气,拍拍胸脯道: “还好走了,哎,以后再也不多事了!” 自此以后,司剑再没去过姻缘殿,不是不想知道月老测算的结果,而是实在抹不开面儿。她也怕,怕月老真的算出她中意一只妖,那种连奉仙门都不得踏足的物种怎么可能是仙家的良配? 这件事就这样不了了之。很快,司剑就遇到了那个改变她命运的人。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十九话 当面响锣撞破鼓 清晨,天空开始微微飘雪。 棠洛拎了酒坛,邀上莺歌前往金羽阁拜会。 “初雪当有美酒相配,凤鸣公子可否赏光啊?” 凤鸣并不喜欢这只花妖。但经过那晚的事,他虽表面镇静,内心却极度压抑,确实需要一番排解。加上莺歌同往,他们一起倒也不算失了身份,于是便应道: “那就把燕翔也叫上吧。” 棠洛却说:“去过,说是闭关呢。” “闭关?”凤鸣面露不屑,“师尊闭关他也闭关?” 莺歌忙调和说:“燕翔本就沉默少言,就随他去吧。” 凤鸣“哼”了下,“也是。等他出关我倒要领教一下,看他能精进多少!” 棠洛笑而不语,优雅地斟酒就如同双目无恙。 …… 画音居内,尙轻提上衣领,一手划过肩胛,那里依旧平静,彼岸花的封印还在,她也仍是尙轻而非司剑。 门被轻声敲响,她知道那是燕翔催促的声音。 冰室内有锁灵阵,虚禹闭关不会在此,所以,尙轻选择从书房进入,先救百孤子。 “你们是谁?”百孤子从未见过尙轻和燕翔。 “我们是化羽的朋友,现在来救你出去。”尙轻知道,此时诸多解释不如提一个他熟悉的人靠谱。 尙轻说着径直朝前方两根冰柱走去,用手试探一下果然可以移动。 “过来帮我一下!”她朝燕翔招呼道。 燕翔上前用力将冰柱移到两侧,当中空出一条通道。刹那间,一道光束从两根冰柱当中射出,整个冰室内的气场瞬间就变了。 “你竟然懂锁灵阵?”百孤子诧异道,“你究竟何人?” “晚点再解释,我先放你下来。”尙轻说着手掌凝力正要劈下,突然身后一股旋风。 “孽障!”虚禹如疾风般赶到。 “定是锁灵阵被破惊动了他!”尙轻的动作比她的话更快,一掌劈下将百孤子从冰柱上救了下来。 虚禹看着燕翔和尙轻,怒道:“原来是你们两个。这些年一直觊觎密室,意图不轨的竟是你们二人?” “你错了,”燕翔不屑道,“只有她!我还没出手呢!” 被轻视的感觉最能点燃虚禹的愤怒,他瞥了眼百孤子,“你和他俩是一伙的?” 百孤子还没回应,燕翔却先搭话道:“过去不是。现在起,应该是了。” 虚禹撇着嘴,仰着下巴说道:“一个被师门嫌弃的废物疙瘩,你们以为榜上他就敢造反了?” “人家好歹是半仙,你一个半妖猖狂什么!” 燕翔一向严肃寡言,此时尙轻才知道化羽那张嘴究竟是随了谁。 “半妖”二字像两根刺直戳虚禹命门,他怒吼道:“你们算是什么东西!” 话音未落,一股黑风裹着利爪已经朝燕翔的咽喉锁来。 好强的杀气,这道灵力中充满邪气。 只见燕翔一个敏捷转身躲过虚禹的突袭,开始了二人第一次正面交锋。 “你不去帮忙吗?”百孤子问道。 “你师父没教过你吗,以多压少有失风范。”尙轻说着,目光却没离开过燕翔,此时的他应该是青羽了。 虚禹一个横扫被燕翔避开,同时一排冰棱应声而断。随之,隐藏在后面的一件东西显现出来,竟是一副冰棺。 燕翔飞身来到冰棺处,误打误撞推了一把,随着一个奇怪的声音,在冰棺一旁竟出现了一排阶梯。 尙轻懂了,这就是通往另一间密室的通道。 …… 山洞中,化羽精进的速度用一日千里都不为过。 手中无剑却胜有剑,他感到自己犹如盘龙在臂,霎时间吞云破日;又似雷兵在手,电光火石,指向处所向披靡;脚下如风生翼,随时都能一飞冲天。 化羽练到兴处,一股灵力顺着臂膀游离到指尖带着剑气飞了出去,“啪啪”几声打在岩壁上。那岩壁竟应声而“裂”,显出一个洞来。 这个洞只能容一人身量,化羽钻进去,没走几步便被一道铁门拦住。那门似有千斤重,化羽不识机关便徒手硬生生将门推开,看来那些日子的举鼎真是没白练。 然而,眼前的景象瞬间让他汗毛倒立。 只见这间屋子里四个角落堆满了白骨,墙上挂着,地上铺着,还有椅背上搭着的尽是各种皮毛。 他皱起鼻子,空气中弥散的血腥味依然清晰。 正前方的条案上各种坛子罐子摆了一排,让人不由浮想联翩,还有一旁的两口大缸,看起来普通却透着一股阴森。 想到在纸伞上看到的那些话,化羽大概猜到了,原来那些龌龊事就是在这里做的! 他用手紧紧握住椅背,胸中的怒火顷刻间就要喷涌而出。 突然间,指头触碰到一块硬硬的东西,化羽低头看去是椅背上那块皮毛的一角有块疤痕。 化羽心头一惊,仔细辨别不由潸然泪下。 是毕卆! 那时在墨羽阁就属他和昆腾与自己最为亲近。那日,他们拖化羽去洗澡,昆腾曾指着毕卆屁股上的伤疤给化羽看,惹得毕卆十分尴尬,后来才听他讲那是他化形前被猎人的弓箭所伤。 原来毕卆也遭了毒手! 此刻,他真想立刻冲到虚禹面前,解开他那虚伪残忍的真面目,亲手替枉死的同门们讨一个公道! 恰在此时,座椅背后的墙壁上突然开了一道缝。 化羽刚要上前看个分明,那条缝瞬间炸裂。 随着那道暗门的崩塌两个身影厮打着滚了进来。 化羽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看到虚禹的一刹已经怒不可遏,飞起一脚照着他的前胸踹去。 虚禹哪想到这里还有个人等着呢,猝不及防受此重击,身体猛然向后踉跄了几步,一口血涌上喉管。 化羽这下帮了大忙。 方才,自密道现出后虚禹就急了眼,厮打得更加凶狠,这才有了刚才那幕。 趁着虚禹遇袭这个档口,尙轻迅速上前设起一方结界把虚禹困在里面。 然后,她看了眼跟上来的百孤子,“你师父应该还教过你,叫该出手时就出手。” 化羽的出现实属意外,但众人没有工夫细究根由。化羽一指身后, “你们看这些,这里就是他——”说着手一指虚禹,“残害妖族,食肉饮血,吸噬妖元的地方!” “你胡说!”虚禹一边捶打着结界一边还妄图狡辩。 化羽厉声喝道:“证据就在眼前还想抵赖?百里旭羽!” 连同百孤子都是一愣,这是只有他和虚禹知道的名字,小小化羽他是从哪里听来的? 化羽却已抢先回应道:“奇怪吧,我怎么知道你的真名?你好歹也做过十几年人,难道没听过那句老话,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你,本名百里旭羽,半人半妖,一心修仙却被仙门拒绝。于是,你私下修炼邪术。你建四羽阁,只为掩人耳目,实则是哄骗妖族上山,供你修炼所用。你残害同门获取他们的妖元,以增加自己的修为。你卑鄙无耻,恶心至极!” 话音刚落,突然两道红光射来,弹在结界上与虚禹的力道相撞,震得他双手一麻,若不是界壁挡着便飞了出去。 众人定睛,这两道红光竟是从燕翔的双眼中射出,此时的他面目狰狞,脸上、脖子上还有双手根根青筋直冒,周身上下似燃起了一团火。 尙轻见状便知不妙。 想起以往墨羽阁有弟子出走,他们竟都没有多想一些,如果能够早点意识到这里面的蹊跷可能就会阻止许多子弟受害。自己在心中都不免自责何况他这个阁主? 此时此刻,他一定愤怒难耐,这双手眼看就要上去将虚禹撕成两半。可是,还不能如此。 “不行,还有事情没说清楚!”尙轻一边说着一边上前轻轻去解燕翔的拳头。 “嘿!”化羽从一旁开口了,“燕阁主这是动的哪门子气?你身为墨羽阁阁主,连自己的门下都看护不了。若是你平时对大家多些关心何至于此?现在知道生气有什么用?” “你住口!”尙轻厉声制止并狠狠瞪了他一眼。 她知道化羽所说在理,但此时此刻这些话只会更加刺激燕翔。 “再等等。”尙轻转过头继续劝解,“你忘了,还有《修元经》的事。” 《修元经》三个字让燕翔想起往事,一时间悲伤多过了愤怒,他眼中的红光渐渐消散,紧握的双拳也缓缓松开。 “哈哈哈哈——”虚禹突然放声大笑起来,“又是为了《修元经》!你们这些家伙一个个装模作样,到头来还不是为了《修元经》而来?为了成仙?你们当真以为只要有《修元经》就能成仙?” “你还有脸说别人?”化羽反过头厉声叱问道,“想成仙想疯了的不是你吗?为了找那半本《修元经》,心心念念,甚至怀疑——” 说着他瞥向一旁看了百孤子一眼,还是把话咽了回去,“怀疑这个,怀疑那个,一切都是掩饰你无能的借口罢了。没错,就算那个什么屁《修元经》再神奇,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修成的。何况是你一开始就抛弃根基去追求强大术法,现在后悔了,可惜,已经晚了,你早已把自己练成了怪物!” “你——”虚禹看着化羽,眼神里满是怀疑,“你知道那半本《修元经》?” 化羽笑了,点点头,“不巧的很,我不仅知道还——还就不告诉你!” 虚禹想不出化羽怎么会知道这些,在他心中解释只有一个,于是将目光移向百孤子,“百里孤?” 百孤子立刻明白他是以为化羽所讲这些都是自己告诉他的。他依然坚信当年雪娘把那半本《修元经》交给了自己。这可怕的执念啊! 百孤子向前走了几步,心中的惋惜和无奈透过深沉的语气表露无疑, “那半本《修元经》的的确确不在我手里,我也从来没有见到过。你为什么就是不愿相信呢?不相信我,也不相信她。 不管我们曾经是什么关系,是我负她在先,所以,后来她选择谁我都只有祝福。我所知道的真相是她从未背叛过你,当年她来找我只是因为她觉得让孩子做一个凡人可能会更简单快活。我此生也只为她做了这一件事。” 百孤子的声音很平稳,却似一场风暴席卷着虚禹的心,他一直不愿直视的内心。 他看着百孤子的眼睛,里面没有嘲弄,没有不可一世,有的只是哀痛。 “鹤舞,她真的是你的女儿。可你,究竟对她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虚禹悠悠地说道,“当年那孩子降生,她竟然让山子偷偷把孩子带下山交给你。若不是山子把事情告诉我,我连那孩子的面都见不到。所以,我有理由确信她一定是你的孽种。 我约你见面,本想用她跟你交换《修元经》,可你非但不来,还说什么此生不会上五梅峰。 我本想杀了那孩子,一想,留着也许以后有用,于是就将她封在千年冰棺之中。 直到很久以后,我想到了一个折磨你的办法。我把那孩子取出来,把她养大。又想着你或许还有良知,还会惦念自己的骨肉。过了这么久,《修元经》里的功法你也该练的差不多了,这时候用你的女儿换一本没用的书应该不难了吧。 可现在你却告诉我她是我的女儿——你和雪娘你们两个真的好狠啊!” 从虚禹的话中听不出丝毫悔意,百孤子却后悔万分。或许,当年自己赴约,鹤舞就能如雪娘所愿安稳一生,不至于平白受了这么多苦。 可谁能知道那时他并非不想去,只是半路被仙师拦下,而这些他又怎能说得出口,即使如今都说了又有何意义? 他只能苦笑一声,内中滋味只有自己知晓。 虽然对这段往事早已知道个大概,但听当事人亲口说出化羽心中依旧不是滋味,尤其听到虚禹说曾把那孩子置于冰棺之内封存两百年便为鹤舞感到痛心不已。 “谁在那边?”尙轻突然惊呼道。 众人这才发现方才进来的暗门处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只见一个纤瘦的身躯顺着墙壁渐渐滑下,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二十话 利剑穿胸过,谁怜剑下魂 “鹤舞?” 化羽刚想上前,就听鹤舞大声道:“别!别过来!” 原来,鹤舞病这几日一直昏昏沉沉,噩梦不断,今日方才清醒些,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密室,她还有事想向百孤子求证。不料,尙轻和燕翔已将密室打通,这才顺着路摸到这里。 她努力撑着身体扶着墙壁缓缓站起,然后朝着虚禹走来。方才的话她都听在耳中,现在她要当面问一问这个人,究竟将自己当做什么? 就在鹤舞靠近的一刹,突然,结界内一道红光闪过,随之结界应声碎裂。 原来,虚禹一直在暗中较劲,此时恰好冲破结界。他飞身而出直奔鹤舞,然后一把抓住她的肩膀,同时另一只手卡在了她的脖颈上。 那一刻,鹤舞心中仅剩的一点点火焰也彻底熄灭了。她的心凉了,仿佛又回到了那寒冷的冰棺之中,或许那种冰冷的平静才是自己应有的归宿。 虚禹迅速移动到门前,然后将鹤舞向前一推,自己夺门而逃。 化羽飞身上前将鹤舞抱住,同时燕翔和尙轻也追了出去。 燕翔紧紧咬住虚禹不放,两股妖气纠缠在一起难舍难分,终于在崖顶空旷处两股力量激烈碰撞后产生一股强大的烟雾直冲云霄,才将他们分开。 “你也是妖?”虚禹从鼻子里“哼”着,“还真能藏,连我都被你骗过了!” “自己修为不够怪得了别人?”燕翔继续不屑道,“我的妖元可是很强的。” “你究竟是谁?” 燕翔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你还记得毕恒吗?” “毕恒?” “就是那只受你蛊惑,被你利用的虎妖。” 虚禹自然不会忘记,当年他是如何故意将《修元经》的事透漏给妖族,然后诱其上山。他原本的目标是妖王,没想中招的只是个小喽啰。即便如此,他还是不忘利用一番,栽赃抹黑都是他的拿手戏。 即便想起往事,虚禹也没打算认账,“你在说什么,我完全听不懂!” 燕翔于是替他说道:“你说毕恒闯入通仙镇抓走镇长的一双孙儿孙女,是要献给妖王修炼。可是,我正经妖族,尤其如妖王此等的修为,靠吸食所谓凡人气血根本对提升修为毫无帮助。怎会蠢到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败坏自己的名声? 说是妖王修炼《修元经》得到的奇功。那我真的好奇,这《修元经》上关于此种功法到底是如何描述的?能让妖王千年修行还分辨不出真假?” 虚禹懂了,“这就是你找《修元经》的理由?” “本来是想以此作为凭证。不过现在看来,你是不会说出实情了。好在,你鬼迷心窍抓了个仙门弟子关在密室,他倒是可以作证,证明你才是那作恶之人。” “你究竟是谁?”虚禹歇斯底里地怒吼道。 燕翔冷冷回出两个字:“青羽!” “妖王青羽?怎么可能?”虚禹无法相信眼前之人就是他一直觊觎妖元的妖王青羽,竟一直在自己身边? 事到如今,他想到还是自己错失的机会,完全没有半点愧疚哪怕是心虚。 此时,化羽抱着鹤舞恰好赶到,“青羽”二字清晰地传入耳中。 小时候,他一度怀疑娘亲骗自己,他根本没有爹爹,甚至有可能他其实是娘亲从外面捡回来的。为此,化知很生气,还是耐着性子一遍遍跟他解释。 但年幼的化羽依旧固执己见,“你骗人。如果我有爹爹,那我为什么跟你姓化?” “那是因为你爹爹的部族有他们的风俗。你的名字就是你爹爹取的,你叫化羽,你爹爹叫青羽,你们的名字里都有一个羽字!” 那是化羽第一次听到“青羽”这个名字,虽然并不刻意,但岁月变迁这两个字却始终印在他脑海里。 此时,听到这个名字从燕翔口中说出,他不由呼吸急促,连连摇头道:“巧合,只是巧合罢了!” 无名居上空的浓烟引起四羽阁众人注意。 率先赶来的是山叔率领的卫队。 尙轻见状飞身过去瞬间立起一道屏障将所有闲杂人等阻隔在外。 同时,凤鸣和莺歌也看到无名居那边产生的异象,于是赶忙带人过去查看。棠洛也紧紧跟上。 四羽阁的弟子们此时挤满了本阁所在的山头,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也不敢轻举妄动。见凤鸣与莺歌先行踏着云梯飞了过去,便也严阵以待随时准备接受召唤。 眼下,虚禹看着这个自诩为青羽的人,那个即便得不到妖元也不能让他好过的家伙。虚禹心中对他的恨意早已根深蒂固。 那一年,母亲带着他回到万妖谷,告诉他那里是他们的家乡,是一个比仙境还要美的地方。可他看到的却是丑陋和肮脏。 没有人善待他和娘亲,只因为他是只半妖,只因为他的娘亲曾经服侍过他们口中的王上。 “呦,这不是那只有着凡人血统的小崽子吗?” “他娘那个贱货还有脸回来?” “她那凡人夫君不要她了呗!” “你说咱们王上会怎么处置她和她的小崽子啊?” “你说呢?万妖之王岂能受此羞辱?” “哈哈哈哈——” 那些尖利的笑声重新回荡在耳边,虚禹心中的自卑瞬间超越了愤怒。他抬起头盯着燕翔,用低沉的声音道: “不管你是不是真的青羽,今天都别打算活着离开这儿!” 虚禹的挑衅令青羽愤怒,他怒吼一声震得地动山摇,与此同时一双黛青色羽翼从他身后展开,霎时间遮蔽了一半的日光。 妖王之翼果然是羽妖一族最强悍的羽翼,虚禹暗暗吸了口凉气,随即冲周围高声叫喊: “四羽阁的弟子们,这个恶妖潜入阁中欲行歹事,只要大家合力,区区结界一攻即破!尔等还不速速下来捉拿此妖物!” 尙轻立刻明白虚禹的用意,他要拉凡人子弟下来,但凡青羽伤了他们一分一毫便又是一桩罪过。 “都不许动!”她厉声喝道,“这是妖族自己的事,凡人子弟统统退后!但凡愚钝不听劝者,先过了我手中的绝迹!” 说着一把弯刀横在面前,凛冽寒光射得众人眼前一晃。 同时,棠洛已暗暗做好准备,倘若面前这二人敢有任何举动,他便会抢先擒住他们以此来牵制金羽、翠羽两阁。 殊不知,凤鸣和莺歌心里也有各自的盘算。一时间竟无一人出头。 “哼!”青羽笑道,“你以为大家都是傻子吗?”说罢他抬头高声道: “各位,眼前这个人建四羽阁招收弟子并非真的要度大家修行。凤鸣,他看重的是名门世家带来的财富。莺歌,他一直在用凡人弟子做幌子。 他本是半妖,只为打造一番修行不分种族身份的假象,好诱骗妖族投奔于此,用他们的妖元提升自己修为。之前我墨羽阁走失多名弟子,直到今日才知皆是被他所害。 证据就在他的密室中。各位若不相信可以自行查看。” “胡说!”虚禹赶紧辩驳,“大家不要被他的妖言骗了!” “我可以证明!”化羽高声道,“他的罪证我刚亲眼目睹,大家都被他骗了!” “废话不说,现在就让我替妖族清理你这个败类!”青羽说着抬起一只手刚要调用周身灵力却感觉气脉拥堵,继而浑身燥热,痛感从骨缝向外迸发。 青羽眼前一黑,双腿一软一下子跪倒在地。他抬起头看着虚禹那得意的表情却无力还手。 “你不是没见过《修元经》不知道它有多厉害吗,今天就让你见识一下。你现在感受的就是方才我与你缠斗时在你身上种下的蛊。但凡动用灵力,这蛊便会异常活跃,那可是蚀骨之痛哦!我方与你废了半天话,就是在它发作。” 身处界外的山叔见此情形知道虚禹占了上风,于是号令手下一齐向同一处界壁发动进攻,试图打开一个缺口。 尙轻自知现在的结界并不牢固,这些人虽然法力一般但架不住人多势众,于是弯刀一横试图将这些人的法力反弹回去。 一刹那,突如其来的剧痛顺着后背穿过后颈直通百会,那是从未有过的疼痛,让她不由眼前发晕,手脚一软险些控不住弯刀。 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 尙轻知道这是最后一瓣彼岸花在凋零,但封印解除需要一个过程,此期间也是她最虚弱无力的时候。 伴随着尙轻的衰弱,由她所设的结界力量也在减弱。 不行,不能在这个时候倒下去,尙轻想着用尽全部意念支撑着身体,绝迹弯刀仿佛听到了主人的心声射出寒冰般的银光阻挡着入侵的法力。 化羽被眼前的情形弄懵了,明明方才还占尽优势怎么转瞬间就变被动了?不是说什么万妖之王吗,应该很厉害才对啊,还有尙轻,她不是上仙吗?怎么两个加起来还敌不过区区一个半妖? 化羽想着不由将目光投向百孤子,这里算得上是仙的还有他啊,这个时候他不出手还等什么?但看他那虚弱样子,于是想算了,他本是医仙,打架斗法应该也不是强项。 于是回头喊了句:“百孤子先生,等会儿我被打个半死的时候你记得救我!”说罢便跳了出来。 “喂!你还要找那半本《修元经》吗?”他大声冲虚禹说道。 虚禹一愣,瞬间将注意力转移。他几乎要忘记这个少年的存在,此时化羽的出声却也提醒了自己方才在密室中的经历。 “你说什么?”虚禹说着朝化羽走了过来。 化羽双手一抱,“《修元经》本是一本,前半部讲修灵固元之术,后半本则是各种高深术法,可快速强大修炼之人。 你为了追求强大术法急功近利,选择先修炼后半部。但你的——妻子,她只想长生不老。所以你将此书一分为二,你们分别修习。 只不过,这《修元经》虽强,却也需要天资驾驭,夫人修行不佳未得要领,而且,她见你为了修炼不择手段残忍至极,便不忍再与你同流合污,所以放弃了长生的想法。甚至连你们的孩子她都恳求神医百孤子把她变成凡人。” 这些话深深刺激了虚禹,他飞身上前一把卡主化羽的脖颈,眼神里流露出浓浓杀意。 面对虚禹血红的双眼,化羽并非没有丝毫胆怯,想到那些惨死的朋友他的心中就只有一个念头,他要刺激他要让他露出原型,这样所有的四羽阁弟子才能认清他的真面目,才有可能同心协力斗败这个混账! “你不想知道那半本的下落了吗?”化羽艰难地说道。 虚禹这才缓缓松开手,压低声音道:“你当真知道?” 虽然喉咙被卡得难受,但化羽还是偏要放开嗓门,“不然我怎么会知道那么多?你不是一直怀疑那半本在他那儿吗?” 化羽说着用手一指百孤子,“你一直觉得自己被妻子背叛了,因为你半人半妖,所以她终究嫌弃了你,转而投入比你有能力有地位的人的怀抱。她不仅给你戴了一顶巨大的绿帽子,甚至连你的宝贝也拿去讨好心上人。” “胡说!谁教你的这些疯话!” 化羽却一边后退一边越发加快了语速,“其实,是你自己亲手给自己戴了顶绿帽子,一戴就是两百年,是你的多疑,你怀疑所有人,还有你的自私让你走到这步田地。 事实上,你的妻子从来没有背叛过你,《修元经》她也不曾交给过任何人。如果你肯多相信她一点,你早就能够得到你想要的东西了!” 化羽踩中虚禹心底最敏感的部位,他的身体不停地颤抖着,双眼瞪着化羽怒吼道:“它在哪儿?在哪儿?” 化羽却摇摇头,坏笑道:“想知道?那就男人一点,承认自己的所作所为,不要再苟且了!” 虚禹方才被化羽拱起的怒火遇到这般的戏谑越发超出了能够克制的范围,他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找死!” 同时一翻手唤出一把利剑,带着凌冽杀气便朝化羽刺来。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白影倏地一下闪过,挡在化羽面前,飘摇的白纱如细风包裹着一株弱柳,几乎就要站立不稳。 “鹤舞?”化羽不由一惊。 却见鹤舞望着虚禹几乎是在哀求:“求求你,住手吧!” 虚禹眼神中的杀气并没有因为鹤舞的出现而有丝毫减弱,化羽看在眼里不禁急切道:“鹤舞,赶紧闪开!” 鹤舞却没有丝毫退让。 “让开!”虚禹低吼道,在他说出第二个“让开!”之时手中的利剑一挥,强烈的剑气将鹤舞整个身体掀起朝着斜后方摔了出去。 化羽赶紧腾身一把将她抱住。 就在他双脚刚刚沾地之际,另一股剑气已经迎面劈了过来。化羽下意识一翻身护在鹤舞身上。 然而剑却没有落下,连那剑气也似乎被截在了半空。 化羽回头看去,只见尙轻的弯刀正抵在虚禹的剑刃之下。 尙轻拼尽全力挡住虚禹这一击,她感到自己的身体已经到达了崩溃的临界点,如果不是绝迹可能都撑不了这么久。 她偷眼瞟了下化羽,明白这小子是想激怒虚禹,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难道就不知道这有多危险吗? 尙轻用力弹开虚禹的剑,抽身与他分离,同时喊道:“百孤子,你会解蛊毒吗?” 百孤子无奈,“这种蛊闻所未闻啊!” “那也别干看着,姑且试一试!”尙轻一边喊一边躲过虚禹又一剑。 这时,虚禹的剑携着更加强大的剑气冲着尙轻迎面逼来。 那一瞬尙轻突然萌生了一个念头,她侧目看了看青羽,既然告别的时刻就要到来,如果用这种方式离开或许还能省去解释的麻烦,不必担心谅不谅解,不必担心是否有憎怨,让他们以为自己殒命于此,或许能永远记住“尙轻”这个名字。 于是,尙轻看着虚禹的剑没有闪躲,而是迎了上去。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二十一话 地府少主初相识 利刃穿过身体的痛远不及彼岸花的封印,却惹得尙轻禁不住落下眼泪。 但她脸上并没有痛苦的表情,反而看着虚禹微微一笑,那笑容令尙轻苍白的面颊似乎有了神韵,美艳中又透着一股清冷。 “你知道诛仙的下场吗?” 虚禹一下呆住了,尙轻这话是什么意思?她说的是诛仙? 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见尙轻手中的弯刀一扬,随着一道寒光,插在尙轻身上的剑应声而断。 紧接着又是一道寒光,虚禹眼睁睁看着绝迹那弯曲如半月的刀刃上飞溅起滚烫的鲜血。 他大叫一声,声音惨烈而狰狞,同时在他的身后四只羽翼同时绽开,彩艳胜过霞光的羽毛在风中颤抖着。 与此同时,尙轻的身体向后面的悬崖飞去,她看到自己的鲜血洒在半空,微笑着闭上眼睛。 那是一阵风,很急,伴随着一股清新的味道。尙轻睁开眼朝上面望去,却见化羽正朝自己飞扑下来。 他怎么会有这么快的速度?他不要命了吗?这些想法还来不及一一划过尙轻的脑海,化羽的双手已经将她拦腰抱住。 她瞪着他,他的眼神里没有畏惧只有满满的坚定。 他的双手充满力量,就这样抱紧她一起急速下落。 那一刻,尙轻有一丝恍惚,她几乎觉得自己在这一刻陷进了这双眸子里。 突然间,化羽的身后张开了一双翅膀,是美丽的黛青色羽翼。一缕阳光正好射来,羽毛上斑斓的金色光芒晃得尙轻微微闭上了双眼,再睁开时化羽已经抱着她飞回崖顶,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将她缓缓放下。 一时间三个羽妖同时出现在山崖之上,一个自称妖王,一个有着奇怪的四只翅膀,还有一个是平时并不起眼的凡人少年。 四羽阁的山崖一下子倍看起来,不知从哪里冒出一个声音: “我们都被骗了,他们全是妖!这里是妖物们设的陷阱!” 四下纷纷有声音响应,大家一致要求团结起来清除妖物,保卫自己! 这样的声音令墨羽阁上的众妖不能沉默了,他们愤愤然不能自抑,长久以来蒙受的欺骗和此时其他羽阁弟子的挑衅一起发酵让他们胸中的恨意陡然迸发。 不知是哪一边先出的手,总之四个崖顶顷刻间陷入一片混战,连各自的阁主也已无法控制局面。 就在这万分紧张的时刻,突然一团乳白色薄雾从天而降,霎时间化成一个个气泡将那些喊打喊杀的弟子纷纷困在其中,让他们彼此分离只能相望。 见此场景,尙轻竟如释重负般地笑了。 随着一股薄荷清香飘来,一袭水墨白衣翩然从云端降下,悠悠然来到众人当中。 他抬起头望着那些悬浮于空中的气泡和山崖上仍然密集的人群,高声道: “我乃幻虚境上仙。你们在此大动干戈,已经惊扰到仙家。再如此下去怕是连天庭也要听到你们的吵闹声了。 虽说人妖殊途,但人有善恶,妖也分善恶,尔等不分青红皂白仅以种族之分对立厮杀,实属不该,何况你们还有多年的同门之谊。现将尔等困住,望好好反省,若还不知悔改,必有重罚!” 说罢,他一甩衣袖来到青羽身旁。 百孤子赶忙躬身迎上,口称:“师尊。” “逸一兄?”青羽抬起头看着那位上仙脱口而出。 逸一笑了下,“你这小子还是顽性不改,我这辈分这辈子都抬不上去了吗?” 青羽歪了下嘴角,“是怕把你叫老了!” “好啦,让我看看你伤在哪里。”逸一说着将手搭在青羽的手臂上。 百孤子见状知趣地退到一旁,却听一个微弱的声音在召唤自己,“哥,救我!” 此时的虚禹面色铁青透着濒临死亡的气息。 百孤子犹豫了下还是朝他走过去。刚到近前,虚禹一把扯住他的衣角,发出低鸣的哀求声:“救救我,我不想死!” 百孤子俯身看了看虚禹的伤口,切痕周边的皮肤呈银色,刀口很细足见兵刃之锋利,那位置和力道已然致命,绝非普通人的手法。 “你是医仙,一定能救我的。求求你了,哥!”虚禹用尽力气极尽哀求。 百孤子眉头一皱,“仙师在此,岂能造次?” 他惊讶于自己此时的平静,虽然三百多年足够人世间三、四个轮回,却依然不能抹灭曾经相伴成长的十数载温情岁月,那似乎已成为自己生命中最开心的记忆,只是不知对于虚禹来说是否也是如此。 面对百里孤的冷漠,虚禹的眼神里透出无尽的哀伤还有愤怨,他紧紧抓了下百孤子的衣襟,努力撑起上身, “你好狠心!” “时至今日,你还要怪别人吗?” “我当然要怪你。” 虚禹的回答让百孤子再一次心寒,若是他能有半点悔悟,自己或许都有理由去求师尊开恩,至少可以一试。但虚禹非但全无悔意,反而如此怨恨自己。 “我说这都怪你。我走到今天这一步都是你害的!”虚禹的声音里、眼神里全是怨恨, “知道吗,当年你走进奉仙门的时候,我看着你的背影,一直到消失不见,你却连一次头也没回。” 百孤子想起当年自己初次踏入奉仙门的情景,那条路悠长寂静,天空中飘着香甜的花瓣,他是那么紧张,步步小心。旁边的仙子说: “朝前走,不要停!” 他就一直朝前走,不敢停顿。 “他们说你天赋异禀是修仙的骨骼,可我呢,连一次参与考试的机会都不给我,只因我身上有一半妖的血统!可他们哪里知道这血统对我而言除了羞辱的记忆什么都没有! 当年是我带你走上求仙之路的,我的心意比任何人都真诚,为什么就不能给我一次机会? 而你,我的好哥哥,说好的共同进退呢?你去奔自己的光明前程,其他的就统统都不要了吗? 所以,那一刻我就发誓,那道门我一定要迈过去,凭我自己的能力迈过去!” 这是百孤子第一次听到虚禹的真心话。原来他们之间十几年的亲情和友情是那么不值一提! “这就是你胡作非为的理由?” 虚禹看着他咧开嘴笑了,“你还不懂吗?我是妖!自仙家立奉仙门隔开仙凡两界起,就没有妖可以跨过那道坎儿!不讲道理的明明是他们,我不过是想证明自己,何错之有?” 百孤子无奈地摇了摇头,向后退去。 “百孤子,你先退下!” 逸一说着,迈步从虚禹身旁走过,他低垂眼眸用余光瞟了眼虚禹。 虚禹的眼中顿时泛起求生的欲望,他眼巴巴地望着逸一却出奇地没有开口哀求。 逸一径直来到尙轻身旁,那表情关切中更多了几分埋怨。 尙轻却调侃道:“终于想起我了?” 逸一板着脸,故意不搭话,手里却一刻不停地为她疗治伤口。 见尙轻和青羽均得到救治已经无碍,化羽于是来到虚禹身旁,俯下身在他耳边低语道:“你不是想知道那半本《修元经》的下落吗?其实啊,……” 一番话,让虚禹只觉得五脏六腑翻江倒海,最狠的事莫过于死到临头才告诉他真相。这些人,他们一个个都好狠好狠啊! 他怨恨所有人,唯独没有自己,他的愤懑找不到出口,于是一口血喷出,随之胸前的刀口也瞬间崩裂开,鲜血霎时浸透衣衫。虚禹身上的妖息急速锐减很快就觉察不到了。 化羽没想到自己还没来及动手,仅就几句话竟送了虚禹去见阎王,未免觉得有点便宜了他。 一切发生得太快,凤鸣轻轻扯了扯莺歌的袖边,然后大步上前拜倒在逸一脚下。四羽阁的这场动荡就这样平息下来。 五梅峰的夜还是和往常一样安静。 画音居内,逸一盯着尙轻责问道:“真有你的!二十年了,你杳无音信,我和书玉我俩都急成什么样了!你倒好,跑这里装起了凡人!司剑,你必须好好跟我说说,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好,都告诉你。”尙轻于是讲起二十年前自己意外受伤又被青羽意外救起之事。“你知道的,我从不欠人情。” “所以,你在这里就只是为了报恩?”逸一点了点头,眼神里却藏着一丝看破不说破的意味, “是你的做派。当年万妖谷出事时我在外云游,等我回来一切都结束了。我还以为他已在那场大战中殒命。知道这些年是你在他身边帮助他,我其实还挺欣慰的。” “这些话你该同青羽讲。你们之间的情分千万不要因仙妖两族的过节而生分了。哦,我的身份你可要保密,我不想让他知道这些年我一直在骗他。” “知道了。” “对了,这些年府君那边有什么动静,可有为难你们?” “你说呢?如果真有什么,依府君的脾气你还能踏踏实实地当你的凡人?” “你是说府君没有追究?” 逸一轻轻笑了,“府君虽然脾气暴躁了些,却是个性情中人。你都给他当了尽五百年差役,就差这十几年,他还不至于这么计较。何况——寒诺已经醒了。” “寒诺醒了?他怎么样?仙元、仙骨可有受影响?” “寒诺已经完全清醒,仙身、仙元都无碍。只是要彻底恢复如初还需要再耐心调养个——十年,十年就够了。” “还要十年啊?” “你这是什么表情?当年我见到他的时候可是仙元已碎,仙骨尽毁,就差一口气就彻底没救了。还好有我这个医中上仙锲而不舍足足五百年,耗费多少仙神气力才将他治好。这一切说到底是为了谁?” 逸一的话尙轻无以言对。五百年并非弹指,但往事在她心中却如昨日般清晰…… 那是元始天尊的法会。 都传天庭的几位老人家对仙胎出身的剑仙很是偏爱,眼看她年纪轻轻,封神的机会却是指日可待。 司剑对这些传言却不在意,一来她自知自己资历尚浅,对封神并无太大欲望;再者,入了神坛有了自己的道场,看起来是尊贵非常,但同时也少了在下面仙界的自在。此时的她还不想为这些虚名所累,也就不会积极争取。 那时,迎面恰好走来一位仙友,看起来面生,但容貌却很清秀。他身形修长步态优美,司剑于是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见他周身仙气不盛,是个小辈无疑。一位少仙能够参加这么大的法会,还真是少见。 司剑好奇,便向身旁的仙友打听:“方才经过的那位少仙看起来好面生啊!” 旁边自然有明白人解释:“那是府君的义子,恐怕还是第一次上天庭出席这么重要的场合。” “府君?你说的是地府府君,那位——” “没错!正是那位掌管生死轮回的阴司掌事,咱们的府君大人。” “哦——”司剑心想,这么个漂亮孩子竟然认了个凶神恶煞般的义父? 一旁的仙友也是八卦得很,还继续透漏道:“虽说是义子,听说府君对他可是宠爱有加,一心栽培。这不,特地带他来参加元始天尊的法会,定是想让他见见世面,多和各位尊神熟络熟络。” 司剑点点头,表示理解,府君掌管仙界六司之一的阴司,也算是一方霸主,可毕竟地府那种暗无天日的地方没什么神仙愿意待。 虽然说阴司掌事任期最短九百九十九年就可申请卸任,但现任府君已经超期服役许久,不仅职位没有调动,连仙阶也无晋升,定是熬不住了,想要亲手培养一个接班人出来。 他想必也是觉得自己吃了在天庭没有后台的亏,才想着尽早让这义子出来交际,以求早日晋升,好顺理成章地接替自己。 这个想法倒是不错,只可惜从那孩子方才散发出的仙气就知道他离上仙还差得远呢,即使再加紧修炼府君怕是也还要多等上好几百年呢。 那是司剑第一次见到寒诺,除了是个漂亮孩子并无过多的印象。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二十二话 姻缘判过姻缘错 接下来的法会上,灵宝天尊当着众仙神的面竟把司剑叫了出来,当众问她:“小司剑,最近又做了什么稀罕物件儿啊?拿出来让老人家们开开眼!” 司剑想了想,从袖内掏出一把匕首双手奉上,“最近新打了一个小玩意儿,在这里献丑了。” 灵宝天尊接过拿在手里反复端详,又递给一旁的元始天尊。 “这把匕首真是精美啊!”元始天尊感慨道,惹得一向持重的道德天尊也忍不住探过头来。 灵宝天尊笑了笑说道:“别只看它工艺精湛,这里面可另有玄机呢。” “哦?”元始天尊抬起头,将匕首交给灵宝天尊,“这方面你是行家,倒是给我们讲一讲这玄机何在啊?” 灵宝天尊微微眯起眼睛,“还是让它的主人为大家展示把。”说着冲司剑打了个手势。 见天尊发话,司剑也不好推脱,她挽了挽衣袖接过匕首在手中一挥,只见一道银光闪过那匕首立刻化身一把利剑。 司剑于是腾身而起跃至中央为大家舞了一段剑。 那天,司剑一席白衣于云端飞舞,矫健身姿宛如一条白龙盘旋往复,手中的银剑长短变幻伸缩自如,那剑气凌厉却不凶狠,将司剑周身仙力彰显无疑,惹得众仙神频频点头称赞,连巡逻路过的雷公都忍不住为她击鼓助起阵来。 一曲舞罢,司剑收起银剑还原匕首状回到三位天尊座前礼定。 “元始天尊捋了把美髯,问司剑“你这把剑铸得好!可有名字啊?” 司剑忙顺势道:“回天尊,此剑乃新造,还请天尊赐名!” 元始天尊看了看灵宝天尊,说道:“这是你的专长啊。那就请吧!” 灵宝天尊哈哈一笑,思索片刻道:“形容俊俏,又变幻莫测,在你铸造过的剑中虽不是最强的,却堪称一把奇刃。只是,越是追求变化就难免不易掌控,若要真正做到变幻自如游刃有余,你这个家伙还缺少点韧性!” 灵宝天尊在这边侃侃而谈,元始天尊忍不住捅了捅他,“别卖弄了,我看小司剑的手艺已经很了得了,你就老老实实赶紧给起个名吧。” 灵宝天尊这才又说:“我看,不如就叫它离幻吧!” “谢天尊赐名!”司剑清丽的声音在会场上方回荡。 她并不知道自己方才的献艺惊艳了一个人,那就是来自地府的漂亮男孩儿寒诺。 从法会离开,迎面不偏不正竟撞上了月老。他看到司剑本想转身逃掉,却被对方眼疾手快一把擒住。 “你干嘛躲我?” 月老脖子一缩连连摆手,“哪里的话?老头子岁数大了,眼神不好!” “是吗?”司剑突然想起上次自己造访未果的事,不由狐疑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月老起初还支支吾吾,在司剑的再三逼问下这才交代:“那日我不是帮你看姻缘嘛,结果——结果就看到你是独月的命格。” “独月?” “那什么,独月好啊,你想月亮高高在上,皎洁美丽,正所谓众星捧月!” “说点能听懂的!” 月老知道迟早瞒不住,这才和盘托出:“意思就是说,你的命中没有红鸾星,此生断无姻缘际会,此乃天意。” 司剑心头一惊,一刹那的失落不言而喻。 此时,月老赶忙安慰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仙家嘛,姻缘美满的本就在少数,没就没喽,正好潜心修行,日后登上神坛,受万世膜拜,那是何等的尊崇!小情小爱皆是凡人才看重的,你这仙胎托就的上仙又何必在意?” “谁说我在意了?”司剑抬起下巴故作潇洒道,“什么红鸾星,都是你在那儿说些乱七八糟的!” 见司剑如此反应,月老倒是松了口气,忙点头道:“是是是,都是小老儿的错,扰了上仙的清修,下不为例,下不为例!” 月老走了,司剑的心绪却不能平静。 那双明媚的妖眸在她脑海中一遍遍地浮现,说什么没有红鸾星,既然没有又为何会心动?既是天意,那这一丝的心动岂不是大逆不道? 司剑正心烦意乱,身后突然一股仙气裹着暗香飘来。她转身一看竟是寒诺。 只见寒诺微微躬身,轻唤道:“司剑姐姐。” “姐姐?”司剑不觉诧异。 却见寒诺从身后拿出一朵芙蓉送到她面前,“我见这瑶池的芙蓉开得清新脱俗,正配姐姐的脱尘姿容,特讨了来送于姐姐。” 司剑看着寒诺,心里说:这小子倒真可以,连瑶池仙子心爱的花都能讨来,准是沾了这张脸的光。 虽是第一次收到男子的送花,但司剑心中却并无欣喜,反而平添了一分烦躁。 她耐着性子回了句:“这花本来开得好好的,被你平白折了去岂不冤枉?还是还回去吧,趁着枝脉还有生气,尚能接好。” “哦!”寒诺应了声,垂下头一脸沮丧。 “怎么,还有事?” “我——”寒诺突然抬起头直视司剑,“我仰慕姐姐!” 此话一出,司剑不由一惊,这个初次相逢的小孩儿怎说出这么不知深浅的话? “你叫我姐姐是不是不大合适?” 寒诺于是忙改口:“司剑上仙,是我唐突了。我叫寒诺,是——” “我知道你是谁,也知道你和府君大人的关系。” 寒诺脸上露出一个笑容,“原来上仙知道我啊。那我就不绕弯子了,今日在天庭初见上仙,便被翩翩姿容所惊艳,目睹上仙舞剑更是让我心动不已。 我知道,以我现在的阶品实在不敢高攀,怎奈心意如此已没了转圜的余地。所以,我斗胆将心意告知上仙。我一定会刻苦修行,早日进阶,以求与上仙匹配。 还望在此期间,上仙不要托付他人,给我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 司剑从未听到如此告白,现在的孩子都这样直接了? 但司剑的心此时是乱的,月老啊月老,你说我此生注定没有姻缘,却为何又让我遇到这样一个后生?倘若我当真接纳了,天意又能奈我何? 但这个负气的想法只在她心头一闪而过,她对这个少年毫无感觉,最多就像是看到瑶池里的一朵花开得好看多看上一眼,再无其他。 于是,司剑冷漠地将身子转向一旁,随口道:“你走吧!” 谁知那寒诺根本不退却,而是坚持道:“上仙没有否认就是答应了?” 司剑实在不想跟一个孩子多费口舌,她向前刚迈了两步便停住,然后猛然转身从袖中抽出离幻一剑刺向寒诺。 寒诺猝不及防,但还是侧身闪开。但司剑紧跟着反手又是一剑,寒诺赶忙躲闪。如此几个照面,司剑故意加快了节奏,寒诺一个不备一道银光冲着他的胸膛而来,这下可让他躲闪不及。 虽说司剑最后关头收住,剑刃在寒诺的胸前停下,那强力的剑气还是将他击飞了出去。 寒诺捂住胸膛硬撑着站起身。 司剑上前一步说道: “现在知道招惹我的下场了?你这小辈太不知深浅,若让府君知道了定会要你好看。所以,你还是老老实实回去修行,莫再想些乱七八糟的。” 司剑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寒诺也挨了打,却依旧毫不退缩,他倔强道:“我是不会放弃的!我一定会证明给你看,天上地下唯有我的真心亘古不变!” 这孩子竟还来了劲,这让司剑不知该气还是该笑。她一边收起离幻,恰想起方才灵宝天尊的意见。 其实她在铸剑时也不是没有考虑过,怎奈种种原因只能达到现在的水准。突然,一个想法鬼使神差竟浮上司剑心头,她于是对寒诺说道: “你要证明给我看?那好,你送我一件东西,我就答应等你到进阶上仙之时。” 寒诺的眼睛立刻亮了,“好啊,莫说一件,十件八件我都送!” 司剑轻蔑地挑了下嘴角,“你不要答应这么早,也不问问我要什么?” “无论你要什么我都会寻来奉上。” “那好。我的离幻呢还不够完美,原因是缺了一样材料,若是加上此物便可增加剑身的韧性。只是这材料寻来太难了。” “无论多难我都愿意去寻。” “我要的可是南海蛟王的一根胡须。你且慢应承,听我说。这南海蛟王乃上古神兽,威力无比且不受天条约束,在南海自由自在惯了,无人敢招惹。 别说是你区区一个少仙,就是三五个上仙联手也未必是它的对手。你可想好了,要取这胡须可不是闹着玩的。要不然,还是回去跟府君商量一下,或许他能帮你想到办法。” 司剑心想,只要他向府君开口,自有他义父管教他,到时什么都能解决。 可寒诺答应得不假思索,而后就飞身离去了。 起初司剑也没往心里去,可过了一阵子却就越来越觉得不踏实。自己刚才怎么会提出那么奇怪的要求,虽说是想逼退那孩子却也太离谱了些。万一那个愣头青当了真—— 想到这里,司剑不觉浑身冷汗直冒,也来不及多想,提起绝迹就追了出去。 南海之上乌云密布、波涛汹涌,司剑飞身上前,却见寒诺的身体正被甩出重重地撞在一块巨礁上,紧接着蛟王俯身猛冲,张开血盆大口正对着寒诺而来。 司剑来不及多想,一扬手将绝迹变幻出巨大的幻形横在蛟王面前,使出全身气力逼出的剑气冲击得蛟王一阵不适,于是一口海水喷了出来,如同万千把小刀冲着司剑扎来。 司剑屏气忍住,瞅准空隙拎起寒诺逃了出去。 幸好司剑速来以快着称,若是换了别人还真保不准能否脱身。即使这样,她的脸上身上也被方才那口海水割出许多道血口。 司剑带着寒诺直接去找逸一,一推门就把逸一吓了一跳,“这是谁啊?怎么伤成这样?还有你这一身又是被谁弄的?” “先别问了,快救他!”司剑紧张道。 逸一从没见过司剑如此六神无主的样子,他话不多说先用一粒仙丹固住寒诺气脉,然后仔细检查,越看脸色越差。 “这——仙元都碎了,就剩一口气吊着。能救回来的机会微乎其微,而且,就算是幸运给救活了,这一身的仙骨也定是销毁殆尽呀!” 听逸一这样说,司剑更显得失魂落魄,嘴里喃喃道:“不行,他不能有事,不可以!” 逸一知道司剑一定是遇到了大事,急忙问道:“他究竟是谁?” 话音刚落,就听外面传来一声惊雷般的怒吼:“殇戈、花子卿!赶紧给我出来!” 逸一不由一惊,是谁这么大的胆子竟敢擅闯幻虚,还点名道姓要一主一副二位仙尊出面。 却见司剑脸色煞白,轻声道:“是府君!” 府君怒闯幻虚境,把花子卿和殇戈弄得一头雾水,得知真相也是一千个一万个的不信,直到见到奄奄一息的寒诺和满身伤痕的司剑。 “若真是司剑惹的祸,我们断不会包庇!”主仙殇戈首先表态。 一旁的花子卿忙使眼色,“事情还没弄清楚,再说,先救人当紧。逸一,你愣着干嘛?说句话啊!” 眼前的情形逸一可是连一成把握也没有,为了司剑他唯有硬着头皮回说:“我一定竭尽全力!” “你们当然要尽全力救治我儿!不过,一码归一码,这丫头闯的祸也不能罢了!” 殇戈的态度非常明确,绝不偏袒,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花子卿倒是一心维护,于是好话说尽。这样纠缠一二,府君竟把此事闹上了天庭,肯请天帝对司剑处以天刑。 天刑对于神仙来说几乎等于受死,即使不落个魂飞魄散,这一身仙骨也会销毁殆尽,所有修为一夕归零。 三位尊神想护着司剑,罗列出诸多理由,以证错不在司剑一人,况关键时刻她还挺身而出营救寒诺,虽然应罚量刑却不应过重。 两方各有理由,惹得天帝一时也没了论断。 府君认定尊神们偏袒司剑,一气之下回到阴司就罢工了。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二十三话 你见过彼岸花开吗? 这下凡间可乱了套,到处孤魂野鬼无人收拾,躺在床上奄奄一息者无路可投,整个凡世更是三年之内没有一个新生儿。 这三年里,送子娘娘的庙槛被踩烂无数,她亲自登门拜求府君,可每每都被挡了回去。 此事还牵连到月老,害他所受投诉成倍增长,世间姻缘皆因一个“无所出”乱作一团。 眼看事情皆由自己而起,司剑不愿再牵连更多,便主动上天庭请求承担责任。 天帝亲下诏令,司剑冒犯上古神兽,误伤仙友至其生死未卜,处以天刑:阴司掌事因渎职行径,罚八百年不得进阶。 那天,站在天刑台上,司剑无一刻不在后悔,也罢,若能扛过去,削去这身仙骨做个凡人也好。 不想,就在行刑前的一刹,府君踏着雷光电火赶来,高声道:“天帝有令,免去司剑天刑,交由阴司掌事发落。” 说着来到司剑面前, “小丫头,阶品上你我同为上仙,但论年岁却相差甚多。我虽恼你至深,但若是因此就让你永失仙骨未免让人说我气量太小,竟跟一个孩子过不去。可你伤我儿这件事也不能就这么算了,所以,我恳请天帝免去你的天刑改由我处置。我也不难为你,就罚你为我地府服役五百年!” 这个惩罚说重自然没有要命那般严重,可谁不知司剑生性洒脱,最爱无拘无束,让她去到地府那种暗无天日的地方低眉顺眼服役五百年说不定比让她死还难受呢。 司剑深知,如果寒诺不能醒来,那府君此番惩罚对自己来说已经算宽宏大量,于是恭敬道:“司剑领罚!” “那好!”府君一扬粗眉,“我虽然身居地府,但也听闻过剑仙的赫赫名声,我们阴司是座小庙,没有地方安排上仙的仙位。所以,我已禀明帝君,在这五百年里,我会将你的仙元封印,届时你只能施展零星法力,不过应付那些游魂野鬼也是足够了。” 司剑不清楚是来自地府的封印本就凶狠还是府君故意让她受罪,总之那封印之痛如同将五脏六腑置于地火之上翻烤,又像一根根抽取着周身筋骨,直到痛得昏死过去。 醒来时,她正被好友冷仙君书玉照顾。这才得知是逸一许下五百年内必救回寒诺的承诺才换得府君开恩。 君书玉又取来两面镜子,司剑这才看到自己的背后开出了妖冶的彼岸花。 “这就是府君给你的封印。五百年期满前,花瓣会慢慢凋零,直到最后一片花瓣落下封印才会解除。据说,每一片花瓣的凋零都会带来撕心的疼痛。这是府君对你的报复!” 司剑笑笑,“往后的五百年,世上就无剑仙司剑了。我在凡间的时候托在一户姓尚的官员家中,还记得因为重男轻女家中的老人给我取名为轻。既然回归凡身,就还叫这个名字吧!” 从此以后,剑仙司剑在仙界消失了五百年,留下的是忘川河畔手捧绝迹的追魂使尙轻。 每一个漆黑的夜晚她游走在凡尘的大街小巷,追捕那些不肯向宿命低头的游魂,然后带着他们向着地府很慢很慢地走去。只因为她期待着阴阳界前的最后一个回眸能撞上初升的朝阳,哪怕只是天边的一抹红晕。 近五百年的黑暗和寂寞,曾经率性洒脱的她眼神里开始有了犹豫和沉寂,虽然偶尔还会想起月老对自己说过的话,心中却早已没了当初的激荡。 直到那个寒冷的夜晚被他从血泊中抱起,朦胧中抬眼看到那张阔别已久的脸。 …… 尙轻看着逸一,以他的聪明才智真的看不出自己的心思?怕不是不说破而已。 无论过去还是现在,他为自己做过的种种无可挑剔,这样一位挚友,自己难道还要怀疑?尙轻心头拂过一丝犹豫。 可是,密室中的机关的确出自幻虚境,昔日便是她与逸一负责教授入门子弟机关术,君书玉有时也会帮忙。君书玉因她自身的理由从不踏足凡尘,剩下的就只有逸一了。 此时,逸一却似看出了端倪,“有什么心事就别憋着。” “逸一,我有个疑问想向你求证。你是不是认识虚禹?” “你说那只一心修仙的半妖?他不是死了吗?”逸一略带疑惑,他的反应看不出任何问题。 “你当真不认识?” 逸一有些哭笑不得,“你为何觉得我会认识他?” 尙轻有些羞愧,仍说道:“虚禹的密室设计,机关布置和我们以往教授的一模一样。他还在密室中放置了千年寒冰,布成锁灵阵。” “这样啊?倒也不是没可能。” “你知道什么?” “你想,机关术是入门弟子的必修课目,但真正能留下成为仙徒的又有几人?这些被淘汰的弟子回到凡世又将所学传播出去,也是正常。至于你说的千年寒冰是怎么寻来的,我就确实说不好了。” 见逸一一副认真为自己分析的模样,尙轻更觉内疚,心想此事应该到此为止。 “谁在外面?”逸一突然起身,一挥衣袖那扇门便敞开了。 只见化羽站在门外,躬身深施一礼,“仙尊,在下化羽有事相求。” 逸一清楚这是个脱身的绝好机会,于是冲尙轻点点头,冲化羽道:“随我来!” 化羽竟是来找逸一的,这让尙轻心里多少有点不是滋味。但想起山崖上他不顾生死的纵身一跳,那一刻他根本不知道自己会长出双翼。 为什么?你是对谁都肯豁出性命去保护吗? 化羽随逸一来到院子里,逸一转过身看着这个眉眼俊朗的少年,那眼眸还真有点似曾相识的感觉。 “说吧,何事?” 化羽再次躬身施礼,“仙尊,小人知道您是医仙,法力高强而且有颗慈悲心。所以,想请您施法医治一个人。” 话音刚落,就见百孤子急急忙忙赶来,“化羽,休得无理!” 化羽却不顾,赶紧说道:“请仙尊救救鹤舞。” 此时,百孤子已到了近前,在逸一的询问下将来龙去脉一一陈清。 “仙尊,鹤舞只是一名无辜女子,她不该被虚禹连累受苦,还请仙尊能够相救!”化羽说着竟然扑通一声跪倒在逸一脚前。 逸一看着脚下的少年,能够体会他的一片真心。可他却叹了口气,伸出一只手将化羽扶起, “孩子,我是医仙不假,但神仙也非万能。仙界的规矩天庭的法度要比凡间严苛许多,很多事不是我们不想做而是办不到。我相信你说的鹤舞是个好姑娘,但你要知道她那不是病而是命!事实上,她的命数应当早已完结,拖到今日实乃逆天之举,断无法再行延续。” “仙尊,真的就一点办法也没有吗?” 逸一摇了摇头,“但凡有一丝可能,我都不会拒绝。命由天定,无所逆行!你要想,她今世命苦,定当期许来世投在一户好人家。” 化羽虽然失落,仍不忘施礼后告别。 望着他的背影,逸一转向百孤子道:“百孤子,这就是你当年自作主张逆天改命的结果。现在知道,为师罚你的理由了?” “弟子错了!”百孤子一个头叩在地上,久久不愿起身。 逸一看着他轻叹口气,“也罢,今日之后你的尘缘已了,回奉仙门吧。” 料理完眼前事,逸一来到小南轩。青羽知他要来,一直在窗边静候。 “青羽,我知道这声道歉来得太迟,也知无论多少歉意都无法弥补已经造成的伤害,但我还是要说,对不起。青羽,真的对不起。” “你是救人的医仙,杀人的事与你无关。”青羽转过身,眼眸平和绝无怨意,“我虽身负我族血海深仇,仍知冤有头债有主,不是你的过失又何必自责?” 逸一捏了下衣襟,无人能知他此刻心中的内疚。 他从怀中掏出一只玉瓶,“这是可解百毒的灵丹,对付诸如蛊毒那般下作手段皆不在话下,身为医者也只有这点长物了。另外,我会将这里的事如实告知幻虚境主仙,相信,有这些证据定能还妖族一个公道。” “逸一兄,我并非想与仙家结怨,如今对我而言族人的平安才是最重要的。如果仙门能够承认当年的错误,为妖族平反,还我族太平安稳的日子,我定率领我族恪守本分,绝不逾矩。” 逸一知道,青羽的要求非但不过分,还已经是宽容之至了。只是要让仙家认错何其不易,还有幻虚境的那位主仙,平素最要脸面。但这些话他无法同青羽讲,唯有询问是否还有其他事可以帮忙。 “确实有件事。”青羽趁机说道,“我有一部下当年大战中眼睛被剑气所伤,至今双目失明。” “若是被剑气所伤,倒是可以治好。请把伤者带来,我去去就回。” 逸一返回画音居,向尙轻提出想借剑灵一用。尙轻二话不说,立刻气运指尖,却陡然感到气脉阻塞,甚至产生一阵眩晕。 “自仙元被封印,五百年来从未召唤过剑灵,你且等我一下。”尙轻说罢将逸一请出房门。 周围一片安静,尙轻坐定,集中全部意念强势发力,一声断喝:“剑灵——出!” 一道寒光,一个银发碧眼的少年出现在她面前,单膝跪地道:“主人,您终于召唤我了。” 尙轻扶着胸口大口喘着气,不想自己竟连召唤剑灵都如此费力。 屋门打开,尙轻将剑灵交给逸一,同时说道:“封印刚刚解除,但我发现我的仙力仍未恢复,想必还需一段时日。所以,我先不同你回去,待我休整好自会返回幻虚。” 逸一知道这位剑仙骄傲,若仙力没有恢复如初她是不会回去面对大家的,自然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领着剑灵先行离去。 …… 此时,可颂跪在鹤舞面前,低垂眼帘,手指捏着裙边。 鹤舞看着她轻声问道:“他许诺你了什么?成仙?还是长生不老?” 可颂的声音里带着哭腔不断重复着:“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尊主说那药是为你调理身子的,每次都是山叔亲自送来让我加在梨汤中。我要是知道那是腌臜之物,绝不会给你用啊!” “你不知道?你现在还在说谎!也怪我傻,世间哪有蔗糖能调出粉色的汤汁?” “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可颂仍极力辩解。 鹤舞失望得摇了摇头,“你走吧。就当我们从未相识一场。” 看着可颂出门去的背影,鹤舞止不住痛哭不止。生命也许本就是相见和分别,但有些相见让人不负此生,有些却宁若不见。 …… 拜别逸一,化羽绕着四羽阁一遍遍飞快地奔跑着,仿佛只有速度才能发泄他心中的郁结,临到雪羽阁前他却突然缓慢下来。他害怕见到鹤舞,该如何同她说呢?说期待来世她能平安喜乐,安稳一生? 来世?化羽突然停下,然后转身又向墨羽阁奔去。 巨松之下,尙轻披了件外衫,头发松松地绾着显得慵懒随意。她缓缓迈着步子,像是散步又似乎怀揣心事。抬起脸,月光之下尤显得那张脸白得有些清冷。 “又忘了收敛妖息。”尙轻转过头,看向化羽。 “嗨,大家都知道了,还有什么可藏的?” “往后行走尘世间呢?记住,收敛气息要成为一种习惯,而非只为隐藏身份。” “我知道了。那个——你的伤?” “无碍。你还是直奔主题吧。” “我想请你帮帮鹤舞。” “如何帮?” “要是阎罗王肯通融的话……” “生死簿只管要不要一个人死,却管不了她如何活。否则,怎么会有一个词叫‘生不如死’?” 一语点醒梦中人,化羽终于意识到自己想法的天真,于是道:“是我唐突了。” “等等,你为何会求我帮这个忙?你知道些什么?” 化羽只好如实回说:“我知道你曾是地府的追魂使。还知道,你其实是仙。” 见他如此实诚,尙轻笑了笑,“那你一定不知道我和那位阎罗王的关系。他可是恨死我了。以后,找人帮忙前先打听清楚。” “啊?你们关系那么差?” “不信?你见过彼岸花开吗?” 化羽瞬时愣住,彼岸花开他当然见过,而且就在尙轻的——后背上。她为何要问这个?是想旧事重提,还是借题发挥? 化羽正想着,尙轻突然又说:“彼岸之花就是他对我的惩罚。花开之时痛不欲生,花落之时锥心刺骨。好在,这一切都结束了。” 尙轻说着眼睛看向远方,仿佛这些话并不是冲他讲的。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二十四话 别时四羽夜未央 雪羽阁妙音居门外,化羽再次叩响屋门。 “我把百孤子先生请来了。” 屋内传来鹤舞柔和的声音:“请百孤子前辈进来。” 化羽刚想跟随百孤子入内,却听鹤舞又说:“化羽,我有事要单独同前辈讲。” 化羽停住,知趣地将门带上。 …… 夜已深,漆黑的山洞里,白衣仙官点燃一枚烛火轻轻来到那个奄奄一息的躯体旁,朝他伸出一只手。 医者之手有着驱除病痛的力量。那躯体渐渐温热,喘息也逐渐强烈,虚禹睁开双眼看着逸一,沙哑着说道:“您终于来了。” 虽然有了一丝生气,虚禹的样子依然十分狼狈,逸一想起当年与他初见时的样子,心中不免一阵唏嘘…… “你在咒骂什么?”奉仙门外,逸一看着一脸怒容的旭羽,好奇道,“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 旭羽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我骂我的关你何事?” “那我倒真要听听你所骂何事,才好判断关不关我的事。” 旭羽见这人仙气飘飘,或许是个讲理的地方,便将身世来由一一说明。 “你是源城百里氏?你还有个兄长叫百里孤,刚被选入奉仙门修行?” “正是!” “所以,你的诉求是?” “和兄长一样,入仙门修仙!” 逸一笑了,“可这是自有仙门起就定下的规矩,你有妖族血统无论如何也入不了仙门。不过——修仙何必非要进奉仙门?” 旭羽诧异地看着逸一,不知这位仙官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你若信我,就随我来!” 旭羽当时没有其他出路,便接受了逸一的邀约,随他来到五梅峰顶。 逸一望着茫茫云海说道:“这里是我少时修习过的地方,那时的我籍籍无名,而今,我已位列上仙,以这样的身份不知教不教得了你啊?” 旭羽一听连忙拜倒,这声“仙师”还未出口,却被逸一制止,“我教你归教你,但是没有师徒之名,也永远不要打听我的仙号名讳。” 于是,逸一和旭羽结下了这段无名的师徒关系。 没过两年,一次偶然机会,旭羽听到逸一和一个陌生人的谈话,才知他在寻找一本功法秘籍,据查那本书就在百里家。 旭羽不知那番对话其实是逸一自导自演。他看出旭羽的野心,故意透漏《修元经》的消息,引他去取。 没想到,旭羽为了拿到《修元经》竟引来百里氏一场大火,死伤无数。身为医仙,面对此等惨况,逸一一时也无心《修元经》,如此便过了许久。 后来,旭羽感觉自己苦炼多年仍不得法,便将手中半本修元经的内容记下,将真迹奉给逸一,以讨好仙师,请求得到他的指点。 虽然拿回了半本《修元经》,但另外半本始终流落在外,这对逸一来说是块心病。但他不敢声张,虽知旭羽狡诈也只能将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 后来,旭羽改名虚禹立了山门收起弟子,又建立四羽阁,声势渐大。逸一为了避嫌反与他疏于了来往。 二十年前,尙轻从地府失踪。逸一在寻找之际竟发现她竟和青羽一同入了四羽阁。青羽的目的可想而知,尙轻和他一起必定参与其中。如果让她找到那半本《修元经》,自己的秘密可能就保不住了。 于是,逸一召回百孤子。当年,旭羽就曾坚称另外半本被百孤子拿走。虽然不信,逸一还是希望借助他们两个的关系拿回另外半本书。 眼看距离府君五百年契约的时间越来越近,这份迫切也越来越紧。 而今,事情告一段落,书不在百孤子手中,也没落到青羽和尙轻手中,对逸一而言这件事便也不再紧迫。 他为虚禹疗伤,然后平静地说道:“今日我救你一命,你我之间也缘尽于此。以后莫再为恶,也不要再出现在世人面前。否则,不会有下一次!” 虚禹笑了,最终连自己尊敬的仙师也要弃他而去。不对,百里孤才是他真正的徒弟,自己算什么,从头到尾连声“师尊”都不配叫。 想到这里,他突然对逸一说:“仙尊,我知道另外半本《修元经》的下落了。” 逸一瞬时一惊,可听完虚禹的描述又沉寂下来,“你说的是誊录本?而我要的是原来那本。” “我想,既然雪娘留下那本书,就应该还没离开无名居。仙尊留着我,一定还有用。” 逸一立刻明白虚禹的用意,他摇了摇头,“该说的我已说明,即使永远找不到那半本书,你我之间也再不会有任何瓜葛!” 说罢,起身决然离去。 黎明之前,无名居突降大火。据说,有人趁乱打开牢房将山叔一等虚禹的帮凶全数放走。火势蔓延,天亮之时,无名居已化为灰烬。 …… 清晨,鹤舞梳着那头乌黑的长发,看着镜中姣好的容颜,她问百孤子:“前辈,我这个样子能够维持多久?” “大约一炷香的时间。” “一炷香,”鹤舞喃喃道,“也够了。” …… 棠洛缓缓摘下眼上的绢带,久违的光亮下视野渐渐清晰,满树梨花散落被阳光映成粉色的花瓣雨。树下娉婷一佳人,轻纱水袖灵动如影似幻。 鹤舞看着他莞尔道:“我说过,等你眼睛治好了,我跳舞给你看。”然后,她轻提裙摆,翩然一舞,如清风拂于落花,如惊鸿掠过朝霞。 一曲舞罢,疾风骤起,一地花瓣被风卷起迷人双眼。鹤舞便趁着风势飞身而去,霎那间消失在天际。 化羽远远地望着,最后,他冲那抹消失在天边与云霞混在一处的衣袂深深施了一个别礼。 …… 鎏金的屋顶在阳光下依然灿灿生辉,富丽景象依旧,金羽阁却是人去屋空。化羽看着眼前的景象,不敢相信一夜之间他们竟走得如此悄无声息。 这些人就这样一个接一个地散了? 这时身后传来莺歌的声音: “凤鸣兄是个心气儿高的人,他本是皇族,连同门下也多是世家子弟,和你我实在地位悬殊,不告而别也是自然。” 化羽回过头,望向莺歌那整齐光洁的发髻,即使经历这些天的种种,他依旧对自己的仪容一丝不苟。 “这整座金羽阁尚留下不少物件,我打算分给雪羽阁的姐妹们,或能置换些钱财,也算是照顾她们日后的生计。” 化羽觉得莺歌想得周到,他就是这样一个温柔善良的人,最后时刻也不忘替别人考虑。 莺歌见他神情恍惚,笑着说,“你呀,别愁眉不展了,随我来!” 这是化羽第一次走进莺歌的清音居。 屋内清香弥漫,绣架上置着半幅未完工的绣品,墙上挂着琴,架子上放着萧,墙角立着弓弩和箭篓。 莺歌关上屋门,回头看着化羽,轻轻一笑, “我和你认识的时间不久,但这双眼睛却是我见过最简单干净的。人和人之间什么都可以欺骗,唯有这眼睛骗不了人。所以,打从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是一个值得托付的人。” 化羽被莺歌的话弄懵了,一时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莺歌笑笑,指着窗前说道:“你看那是什么?” “蝴蝶兰?是我的那盆蝴蝶兰?”化羽疾步上前。 “现在,她已不仅仅是盆蝴蝶兰了。”莺歌说着微微含笑,“还记得那天我从你身边拿走的金珠吗?” “小夭留下的金珠,果然是你拿走的?” “那不是什么金珠,是小夭的灵元。肉身只是个皮囊,灵元不毁,小夭就还有救。有一种术法恰恰能够将灵元化生出新的肉身,也是复活小夭唯一的方法。” 莺歌说着将化羽拉进卧房。他转过身,褪去上衣,化羽惊讶地看到莺歌的整张脊背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从左侧肩膀处开始,能念念上面的内容吗?” 化羽逐字念道,那几句写的正是如何将灵元植入宿体培育出新肉身的功法。 “我平时照着镜子,只能看到部分内容,后面的关键部分你可记住了?” 化羽几乎能够过目不忘,他点点头表示都记下了。 “其他还写了些什么,都念来听听。我也想知道这传说的绝世功法究竟是何物?” 化羽于是接着念起来,他也终于明白了自己那天在屋外窥见的情形,虚禹那是在欣赏自己煞费苦心藏在莺歌背上的半本《修元经》。 念到一半,莺歌抬手打住,“我终于明白燕翔为什么那么痛恨虚禹了。” “那你呢?他对你做出这样的事。” “要知道,当人抱着一线希望的时候,很多事情便都可以忍让。化羽,我也不怕告诉你,我的这个身子一直都是我的心病,我从小被欺凌,被蹂躏都是因为它。 后来,虚禹告诉我,只要听他的话,就能修炼出灵元,再以灵元化生出新的肉身,我就可以有一个全新的开始。 后来,我才明白,灵元哪有那么容易修炼。需要天赋和悟性还有天时,而这些我都不具备。所以我压根不可能有重新开始的机会。就算有,熬上千年百年,那我何如把希望放在下一世更快更实际呢? 那时候,我在整整一花房的花中唯独培育出这一株适合作为宿体的蝴蝶兰。那天刚好你入门,我就跟自己打了个赌,我把她送给素昧平生的你,如果你不懂培育,或疏于照顾,把她养死了,那就是天意断了我这个念想。 后来又发生了许多事,直到小夭身死,我才明白这果真是天意。如果能因此复活小夭,也算我这几十年来没有百忙一场。” 化羽听着很是动容,他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莺歌,但看起来对方也并不需要安慰,他已经为将来选好了方向。 “化羽,这盆蝴蝶兰和小夭就托付给你了。待她开花,小夭也就回来了。至于我,突然想明白件事,如果连自己都讨厌自己,又怎会得到别人的喜欢呢。所以,我要好好过完这一世,再不管世俗的眼光。我要踏遍这大江南北,天大地大,总有一处是适合我安身立命的。” 看着莺歌嘴角流露的真挚笑意,化羽也回以微笑,没想到最后才发现他才是这四羽阁最温情的存在,如果早些知道,定要和他成为最要好的朋友。 黄昏,残阳如血。 如今,金羽阁、翠羽阁、雪羽阁都已人去阁空,仅剩下唯一的墨羽阁。 而化羽和青羽之间始终横着道坎儿。化羽不想迈过这道坎儿,不想与青羽相认,甚至不愿承认自己羽妖的血统。他突然理解了鹤舞的母亲雪娘,也许做个凡人才是最好的选择。 …… 虚禹就这么死了? 青羽始终不能忘记山崖之上他张开的四扇五彩双翼,记忆中他见过这样的翅膀,那是羽妖一族唯一拥有四扇翅膀的女人——嫣羽姬。 青羽想起那些被他忽略掉的过往,想起他和嫣羽姬有过的露水情缘,他们妖族的男女之事就是如此,合则在一处,不合则分开,从没有那么多约束。 但那日,尙轻曾痛斥自己,不该将妖族的习性带到凡世,伤害凡人女子。或许,真的是自己错了,也或许妖族的风俗本就凉薄? 这时,身后传来尙轻的声音:“从日落时就站在这里,在想什么呢?”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二十五话 如风八千里,不知心向你 “我在想那天同你讲起化羽母亲的事,你劈头盖脸将我训斥一顿。在那之前,从未有人同我说过那样的话。 我妖族素来人丁不旺,男女之事风俗便是如此。可或许,正是因为这样,才使我们亲缘关系淡漠,血脉之情不浓。就连现在,我想和化羽相认都不知该如何开口。” “我猜化羽或许已经知道了你们的关系。所以,眼下的问题不该是你如何开口,而是他想不想与你相认。” “他可能会怨我,甚至恨我,但父子相认总不会拒绝吧?” 尙轻叹口气,心想他的确不懂人类的情感,于是回说:“他在自己年幼最需要被关爱和保护的时候你不在身旁,长到现在这个年纪,有没有父亲对他来说还重要吗? 如果他怨恨你,你该感到庆幸,恨至少说明在意,冷漠和淡忘才是真正的心死。” “那我们的父子之情该如何修复,我该怎么做才是?” 此时,化羽正伏在不远处,他谨记尙轻的“教诲”,让自己养成随时收敛气息的习惯。因此,方才尙轻和青羽的对话他全听在耳中。此时,他正好奇尙轻会给出什么样的建议。 可尙轻却摇了摇头,“说到底,这都是你们父子间的事。我只知,我若是化羽便要由着自己的性子,谁都别想干涉我的选择。” 沉默稍许,青羽晃了晃膀子,“那好,不说化羽的事了。说说你。这里的事情结束,你有什么打算?” 尙轻笑笑,“我自有我的去处。也许哪日得空了,还会——”她不想在此分别之际说些绝情的话,就打算说‘也许哪日得空会去看望他’。 但青羽根本没让她把话说完,而是一把抓住尙轻的肩膀,“跟我走吧!” 尙轻一愣,却听青羽继续道:“跟我回万妖谷,和我一起重振妖族。” 接着,青羽冲她行了一个奇怪的礼,那不是凡人的礼节,难道又是妖族的风俗?就听他说: “尙轻,做我的女人吧。我保证从今往后,你将是我青羽唯一的妻子,是万妖谷唯一的女主。” 什么?听到这句话,化羽一口老血差点没喷出来,心里暗骂:你个色批淫贼老妖怪!祸害了我娘不够,现在又想祸害尙轻? 他见青羽说完这番话直起身子,缓缓朝尙轻靠近,脑海中不禁出现昔日梨树下棠洛和鹤舞的那幕,只怕再看到些辣眼睛的画面,于是仓皇逃离。 尙轻没有说话,只是讶异地看着青羽,这个反应显然并非青羽所预料的。 “你——难道不愿意?” 尙轻这才缓过神,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妖王殿下怕是有什么误会吧?” “你是介意过去的事?没错,过去种种无法抹去,但我敢以妖族未来千年万载的福运起誓,从今往后就只有你,你会是我最后一个女人。” 尙轻竟不自觉地笑了,“我就是我,不会成为任何人的女人。妖王殿下,你的救命之恩我已回报,从此我们山水相逢后会有期。” 转身之际,青羽一把扯住她的衣襟,“你是顾及自己修灵人的身份?” 尙轻知道从一开始他就误把自己当做修灵人。 世间修行之道有仙魔两道。仙道修灵元,将全身修为汇聚灵元之中,凡、妖两族皆修此道,凡人得灵元入仙班,化为仙元,灵物修成灵元便化为妖,是为妖元;而魔道则不修灵元,汇修为于全身经脉。 相较之下,仙道修为更容易精进,而魔道则更为稳健。虽然当今仙道为修行正统,但游走在仙门边缘有一种特殊人群修的却是魔道,即不修灵元只进修为的修灵人。 这些人有因犯错被灭了仙元的堕仙,也有奉出灵魂誓终身为奴的凡人,他们皆行走在阴司,为差为役,表面上是一种惩罚,实际上则是仙门对魔道功法的秘密研究。 “尙轻,你曾说我把你和我当做同一类。没错,妖族和修灵人一样,我们都游走在黑暗里,但这不该是我们的宿命。我知道,修灵人当终身为阴司效力,阴司乃仙家六司之一,你是不想我因此再得罪仙家,惹上麻烦? 不怕!况且,是仙家有愧我妖族,你的契约我来解。从此以后,天上地下无人再能驱使你!” 尙轻摇摇头,“你这么说我很感动。只是,我身上有我的责任,我的路也是我自己选的。而你我本就在两条不同的路上,虽然短暂相交,但注定要朝着不同方向延伸。” 尙轻突然发现自己此时说出这些心绪竟然异常平静。对面明眸依旧,甚至多了一分深情,但那种初见时的悸动与不安却已不在。 青羽握住衣襟的手轻轻松开,他没想到尙轻会拒绝得如此坚决,原以为二十年的朝夕相对,并肩作战,他们之间早就心意相通,无需更多言语,却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尙轻走了两步突然停下,“对了,我劝你不要逼化羽跟你回去。是做凡人还是回归妖族,往后的路该由他自己做主!” 化羽在空旷的四羽阁上空飞了一圈又一圈,最后躺在金羽阁的琉璃屋顶上。他掏出怀中的花铃,挂在手指上举到眼前。想起那晚在巨松下,他因鹤舞的事去找尙轻。 “好在,一切都结束了。”那时,她的眼神仿佛是在道别。 气氛有些压抑让化羽觉得喘不过气,他扫见尙轻腰上挂着的花铃,或许是真的想要,也或许只是为了调节气氛,他抬手一指, “那个还能给我吗?” 尙轻笑了笑,爽快地将花铃解下丢给他。 化羽握着花铃仍不罢休,“那约定呢?以后催动花铃,你还会出现吗?” 尙轻摇摇头,“小东西留给你,且当个念想吧。” 那样子分明是说以后不会再相见的意思。她不知道我和那老妖怪的关系? 化羽想到自己受刑重伤那次,尙轻曾说“如果这世上有谁最想护你无恙,那便是他!” 那时她就知道了。既然知道,又怎会笃定我不会和他父子相认?如果她要和老妖怪在一起,又如何避开我不见? 化羽猛然坐起,情不自禁道:“做你的女人?哼!” …… 尙轻想不通封印仙元五百年竟会带来如此强大的后遗症,这浑身法力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恢复?看来,自己需要找一个地方静心修整,以待复原。 她将目光扫过画音居,这间住了十几年的屋子于漫漫仙生不过弹指,而今离别却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最后,她看到箱柜上放着的那件青羽的外衫,那是救治化羽那日落下的。想起今晚他对自己说的那些话,还是明天一早正式道别时再送还吧。 这时,门被重重敲响,屋外那不羁的气息除了化羽还会有谁。但此时,尙轻只想一个人静静,便说道: “天色已晚,有事明天再说吧。” “不,现在就要说!” “可现在我要休息了。”尙轻说着灭了灯火。 “你不开门,我就在这里说!” 化羽的倔强尙轻是领教过的,她见对方没有要走的意思就移步门前,正打算开门,却听门外继续说道: “我听到他跟你说的话了!” 尙轻一愣,伸出的手瞬时停住。 “不要答应他!他害了我娘一辈子,不是个值得托付的男人!” 果然,化羽知道青羽是他的父亲。尙轻想着,于是问道:“你什么时候知道他是你父亲的?” “这不重要。总之,你不要跟他回万妖谷。你如果真的要选,不如选我!” 尙轻完全呆住了,她根本没想到会从化羽口中说出这样的话,不禁诧异道:“你说什么?” “我说——我喜欢你!” 少年的告白就是如此简单、直接,却是第一个对自己说出“喜欢你”三个字的。可是,这三个字,他说得太过轻松,便显得随意了。 “你知道什么叫喜欢吗?”尙轻冷冷地问道。 这句话的确把化羽问住了,究竟什么是喜欢,是看着鹤舞在梨树一下一舞惊鸿时由衷的赞美吗?还是那日在画音居的回廊上,第一次看到尙轻不经意的笑脸时那一刹那的激荡? “我——”化羽鼓起勇气,“我见过彼岸花开!你说,那是地府给你的印记,是痛苦的记忆。我虽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但这段时日的相处,我觉得在你冷酷的面具之下其实有颗烂漫不羁,无拘无束的心。我想你变回本来的样子,我想你的脸上永远都有笑容。 我不知道这样算不算是喜欢,但我会努力去学,学着如何喜欢一个人,如何照顾和保护喜欢的人,如何担起责任。我会成长为真正的男子汉,一个值得托付的男人!” 少年的情话幼稚却热烈,让人胸口一阵猛烈。 那一刻,寒诺的脸不自禁地浮现在尙轻眼前,她几乎都要忘记的那张脸此刻竟然这么的清晰。 自己是命无红鸾的独月命格,不可以再招惹任何人,哪怕只是少年一时的头脑发热,哪怕只是他叛逆自己父亲的幼稚行为,对尙轻来说却是不可以触碰的禁区,不可以冒的险。 必须彻底断了这孩子的心思,才能让他真正走上自己想走的路。 尙轻打定主意,抬手拔下发簪,解开罗衫,然后披了青羽的外衫,又踢掉一只鞋,这才将门打开。 那一刻,化羽简直呆住了,他从未见过如此衣衫不整,仪态慵懒的尙轻,一时间连目光都不知该往何处投放。 尙轻却似全不在意,一副生气的样子说道:“你说完了吗?小孩子的心思要放在该放的地方。别学着大人,胡思乱想,异想天开!你若再这样疯疯癫癫,胡言乱语,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深情告白却遭到如此的讥讽嘲骂,化羽抬起头气鼓鼓地看着尙轻,尙轻的眼神却根本没落在他身上。 这时,化羽注意到尙轻的身上披着一件男子的衣服,是青羽的玄色外衫?他不由朝屋里望去,难道说他们…… 化羽脸颊一红不敢想下去,随即又因愤怒而变得煞白。 此时在尙轻的脸上,除了嫌弃还有一种被打扰后的厌恶。 化羽觉得自己站在那里简直就像个傻瓜,他抬手朝屋内一指,“没想到你竟然是如此——”后面那恶毒的咒骂他终究说不出来,于是狠狠一甩手臂转身张开双翼飞走了。 望着消失在天际的那抹黑影,尙轻舒了口气,却觉得心底竟如此冰凉,就好像放在千年寒冰上冻过一般,冷得直疼。 “还上仙呢?居然这么——不知检点!堂堂上仙,栽在一只老妖怪手里,呸!活该!” 化羽一路骂了个痛快,直到骂得词穷。 他气鼓鼓地坐在山崖上吹风,尙轻的影子却不自觉地在眼前晃动。从最初的相见,到方才那尴尬的情形,化羽越想越觉得不对,她是那样的女人吗?难道,她有苦衷?化羽,你得冷静,千万不要被表象给蒙骗了。 想到这里,他的心情突然开朗了许多,“哼,小爷才没那么好骗呢!” 化羽反身悄无声息地溜回画音居外,刚想靠近却见门开了,青羽走了出来,身上披的正是方才尙轻披着的那件外衫。 尙轻走后,青羽想了很多,觉得自己今日的表白的确有些唐突,毕竟自己昔日情史复杂,尙轻这样有个性有主见的女子不愿谅解,不肯接受也是正常。于是决定向尙轻道歉,以求可以回到朋友的立场,这样以后还能见面,一切都还有机会。 离开时,尙轻将那件外衫还给他,不想竟被化羽撞个正着。 这下,方才还抱着的希望一刹那破碎无形。化羽才意识到自己这番操作没能气到青羽反把自己气得半死,连呼吸都要停滞。 “都走了,他们都走了!”化羽独自走在四羽阁空旷的楼台亭阁之间,“你们都走了,我也该离开了!”他冲着寂静空旷的四野说道。 那一晚,尙轻一夜无眠,于是到无妄涧躲了个清静。 清晨,她整理好心绪重新回到画音居,在初升的朝阳映照下,那枚花铃带着粉色的倩影在门廊上轻轻摇曳着。 那一刻,尙轻停住脚步,她突然有一种心被掏空的感觉,是那么奇妙又真切。 化羽走了,与被抬上山时比身上只多了一样东西,就是那盆蝴蝶兰。他编了一个花蒌将花背在身上,不靠术法,不靠翅膀,用凡人的双腿开始了脚下的漫漫长路。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二十六话 是金子搁哪儿都是 “去那儿好呢?”化羽问蝴蝶兰。 风中花叶摇了两下。 “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我也想。那就这么定了。走,离开通仙镇,走得远些,再远一些!” 一路上化羽走走停停,他会在野外打猎捕鱼,也会在城镇上做零工赚取路费,头一次出远门的他对一切充满了好奇,前方之路崎岖,在他眼中却是新鲜和希望。 冬去春来,夏过秋至,年复一年。前方离皇城越来越近。 这天,化羽经过一片山林,眼看日落之前不可能赶到镇上便也不着急了。 露宿在外已是常事,荒郊野外,日暮西山,远处隐隐传来头狼的低鸣,每每这个时候他才会想到自己是只妖,应该感到害怕的是那些野兽才对。 这天也一样,日落前的山林被晚霞浸染出一片迷人的瑰丽,美得有那么一点不真实。 化羽环顾四周想找一块平坦的地方过夜,这时突然一阵阴风刮过,化羽嗅到了野兽的味道。 果然,就听附近草丛里窸窸窣窣一阵响动,猛然从里面跳出一只花斑虎,冲着化羽晃了晃脑袋,同时龇起两颗獠牙。 化羽下意识扶了扶背后的花篓,冲着正一步步逼近自己的花斑虎咧了下嘴, “我说老弟,你看清楚了,你不是我的对手,但我也不想伤你,山林这么大,你赶紧逃吧!” 但那花斑虎并不通灵性,在它眼里面前只是一块鲜美的肥肉,于是一步一步冲着化羽逼近,同时张开了血盆大口。 化羽摇了摇头满是无奈,“我说兄弟,怎么不听劝呢!”说着一股灵气已运至指尖。 说时迟,那花斑虎已腾空跃起朝着化羽就扑了过来。化羽直视它的咽喉,只等它靠近的一刹。 然而,就是那一刹,他突然想起了毕卆,手已抬起至面颊处却迟疑了。 沙包大的虎爪在化羽面前呼啸而过,却戛然而止,只见花斑虎的身体猛然从半空落下重重地摔在地上,咽喉处不偏不正插着一支羽箭。 这箭法简直神了。化羽不禁脱口来了句:“妈呀!” 话音刚落,不远处跑来一个身材魁梧的男子,直奔花斑虎的尸体,确认已经断气这才起身对化羽道:“小兄弟,没吓着吧?” 化羽摇摇头,指着那支羽箭,“你干的?” “嗯!”青年点点头,“你呀亏是遇到我了。近来,这附近村子陆续有人被这家伙伤了性命,官府带兵上山猎虎,甚至不惜放火烧林,这畜生看来是刚逃到这座山头的,正饿得紧。” 化羽低头瞄了那虎一眼,皮毛上果然有烟熏火燎过的痕迹。想来,如果自己只是一届凡人,这回若不是有幸遇到这位大哥怕是只能给老虎填肚子了。 想到这里,他赶忙施礼,“多谢壮士搭救。” 男子看了看天色,说:“这眼看太阳马上就落山了,你这是赶路呢?” “是的,我往皇城去。” “今天下山肯定是赶不及了,也不安全。这样,我呢就住半山腰,是个猎户。你要不嫌弃今晚就去我家凑合一下。顺便给我搭把手,把它弄回去。” “嗯,没问题。” 他们找了根结实的树棍抬着花斑虎。那大哥大概看化羽一脸稚嫩担心他力气不足,还故意把重量往自己肩上多压了许多。他们边走边聊, “我叫金银,金银财宝的金银。小兄弟怎么称呼?” “我叫化羽。” “上皇城寻亲去?” “算是奔个生计吧!” “看你小小年纪就一个人出来闯荡,家里人能放心啊?” “我家里没别人了。” “哦——”金银大概是觉得自己不小心戳了人家痛处,赶忙转移话题,“那个,前面拐个弯就到我家了。这座林子靠近外侧,行路的也多,只要不走夜路,平时还算太平。你明早出发,脚程快些,过了晌午就能到镇子上。” 这些年见的人和事也多了,寥寥数语,化羽就知道这金大哥是个好人,于是一边听着他叨叨,一边悄悄把分量往自己身上移。 刚到家门口,金大哥家的两条大狗率先迎了出来,后边跟着的大肚女人便是他的媳妇,一看也是个朴实善良的女子。 女人早就为丈夫准备了热腾腾的饭菜,在那简陋的小屋里这顿饭充满了温馨。 “金大哥,这里怎么只有你们一户人家?平时你出门打猎,嫂子一个人在家你放心吗?”化羽忍不住问道。 金银脸上浮过一丝无奈,但马上就笑道:“你可别小看你嫂子,有的是力气,要不是如今怀了身孕,一准跟我一块儿出去打猎了。” 女人笑着推了丈夫一把,“把我说的跟个爷们儿似的,别听他的。这猎户不住山上住哪里?而且,你看到我家那俩条大狗了吗,凶着呢,一口能咬死只豹子呢!” “瞧瞧你,吹呢!咱家养的那是哮天犬啊?”金银故意白了媳妇一眼,接着道: “我刚也跟你说过,这座山平时还是比较太平的,也就狐狸、兔子比较多。今天也是邪性,就给你遇到了。” 看着夫妻二人说说笑笑,化羽觉得暖意融融。女人并不漂亮,皮肤也有些粗糙,但金大哥看她的眼神却满是脉脉温情,碗里的粗糠野菜却被他们吃出了蜜饯的味道。 “金大哥,明天你和我一起下山呗。” “啊?”金银一愣。 “你不是说那花斑虎伤人,官府在围捕。咱们把它送去官府应该能换些赏钱,也好给嫂子补补身体。” 本是情理之中的提议,金银却看了眼媳妇面露难色,然后敷衍道:“那个,明日再说,再说。天不早了,早点休息。” 那一夜,化羽在梦中又回到了墨羽阁。巨松树下,他不停地将大鼎举起又放下,那大鼎像座山压得他快要喘不过气,但他却一心和它较劲,根本不肯停下。 清晨,犬吠声和敲门声打破了他的梦境。 化羽隔着窗户看到门外来了几个官差。 “金猎户,哥几个为了堵你天不亮就上山了。咱这也是衙门的差事,今儿个说什么你都得跟我们走了。” “各位官爷,你们也知道我媳妇快生了,能不能再宽限几日?” “我们给你宽限,可上头宽限不了我们啊!谁家没有妻儿老小,家家户户都一样,要是给你开了这口子,那往后的差事我们还怎么办啊!” “那——两日,就两日。不瞒各位,近些日伤人的花斑虎我给打着了,要不几位爷给带回去?”金银说着指了指柴房。 几位官差心领神会,麻利地把虎抬了出来。 “那好,就再给你两天时间。那这虎?” “这虎是几位官爷不辞辛苦亲自上山捕获的。” “行,这是官府文书你拿着。两日后到衙门报到,见不到人就不会像今天这么客气了。” 官差走后,金银锤头丧气回到屋内,见到媳妇的第一句话就是:“赶紧收拾东西,搬家!” 金大嫂一听就急了,“还能往哪儿搬啊?总这么着也不是个事儿,要不你就去吧!” “那怎么行!你这马上就要生了,往后谁照顾你和孩子?” 化羽在旁听得一头雾水,于是插嘴道:“那个——我能问一下出了什么事吗?那些官差是?” 金银重重地叹了口气,“征兵役的。前些年诸王乱战,军队打得都差不多了。这新皇登基,刚喘口气,漠北夷族又来犯。皇上下令,征招十六岁以上的儿郎入伍。” “每家每户都要出人头?” “也不是。”金大嫂快言快语,“新来的府令是个钱串子,一个人头五两银,交了钱就能免除兵役。可朝廷的人头不能少,就摊派到我们这些交不出钱的穷户身上。 你大哥不愿去当兵,带着我躲到山上,这不还是被他们给找到了。我说啊,胳膊扭不过大腿,你要是不去,明儿个他们再把你下了大牢,我身边照样没个男人!” “所以说我们得躲!”金银马上接道。 化羽见状说道:“嫂子身子重,你们这样东躲xZ总不是个事。” “小兄弟,以后你成了家就知道了。这女人生孩子可是鬼门关前走一遭。不瞒你说,我前面还有过一个媳妇儿,就是生孩子没的。遇到她不嫌弃我穷还是个鳏夫,肯跟我,给我生孩子,我就是豁出命去也得照顾好她和孩子。” “金大哥,金大嫂,我的意思是,是不是衙门要的人头凑上了就好?你们看,要是我顶上这个缺是不是就没事了?” “你?”金银一下子从凳子上跳起来,“小兄弟,不干你的事。天已大亮,你还是快点下山赶路去吧。” “我反正也是要去谋生计的,这当兵也算是个出路,我觉得挺好的。” 金大嫂也忙说:“小兄弟,这可是去打仗,战场上刀枪无眼可不是闹着玩的。” 化羽一笑,“我孤身一人无牵无挂,而且我身无长物,有的就是年轻和这一腔热血。不瞒你们说,即使没遇到二位,我也是打算去投军的。” “真的?” “嗯,比金子还真!” “金子?”金大嫂突然扯了把丈夫,“你那个弟弟不是就叫金子?” “对啊,算起来今年也有十七八岁了。” 原来,金银有个弟弟金子,小时候家里穷便过继给了外乡一个远方亲戚,偏这户籍没有更改。所以,衙门以金家一门两男丁为由偏要他家出一个人头,这理还偏就没处讲。 化羽看着眼前一脸淳朴的金银和金大嫂,“要不,现在起我就改口?哥?嫂子?” …… “金子!” “到!”化羽大声应道,对于这个全新的身份和完全未知的新生活他充满了好奇。 “年纪?” “十八!” “叫伍长!” “是!报告伍长,我叫金子,今年十八!”化羽心里嘀咕,自己替的是凡人金子,这样应该不算撒谎。 化羽走进营房,想选个靠窗的床铺好方便放花。谁知突然之间泰山压顶,一个黑影略过,化羽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化羽抬头一看,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瞪着一双铜铃大眼正看着自己。 “哎呦,不好意思啊,我没看到你。”络腮胡竟满脸通红,紧赶着赔不是,一把就将化羽提溜起来。 化羽不是那小气人,掸掸身上的土并没打算计较。 这时,一旁一个精瘦的小子倒开了口:“我说莹莹啊,当心点,你虎背熊躯别把人家小兄弟伤着了!” “我不是故意的!”那个叫莹莹的说着特意转身对化羽道:“我真不是故意的。你伤着哪儿了没?” “没事没事!”化羽摆摆手。 “小哥儿,来这边,我这儿有个空位!”方才说话那精瘦的家伙招呼道,“别跟他挤了,那一身五花肉。” “我——我冬暖夏凉!”络腮胡嚷道。 “我叫苏安同。”精瘦男热情地向化羽介绍自己。 他语速有点快,加上些口音,化羽一时没反应过来,随口应道:“蒜——头?” 一屋子立刻哄堂大笑,蒜头的名号就这么来了。 聊起来之后化羽才知道,蒜头和那络腮胡子是同乡。 “他叫霍莹莹,可不是输赢的赢,是晶莹剔透那个莹莹。没想到吧!” “我娘说这名是大仙给取的。能保我一生平安,儿孙满堂!” “得了吧,什么大仙,就那街头算命的许瞎子。你娘我栓花姨,用半斤黄豆起的名。说起女娃名好养活,跟儿孙满堂不沾边。” “你知道啥?你那会儿还穿开裆裤呢!” “吵死了!”紧里面一个身材颀长的家伙嚷道,还抬脚踢了下被子。 蒜头便小声对化羽说:“他叫孙得,是伍长的亲戚。”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蒜头一脸得意,“出来混,就得搞清状况,什么人需讨好,什么人不能得罪,为了以后日子能好过,马虎不得。” 莹莹却说:“金子,别听他的,咱们当兵靠的是力气和勇气,我娘说好好干就能出人头地。” “得先长脑子!”蒜头一把拍在霍莹莹头上,“还出人头地?”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二十七话 金戈铁马当少年 军营生活十分枯燥,尤其是新兵,每天就是不停地训练、劳作、再训练,再劳作。化羽从不投机取巧,因为他知道,打从进入军营那天起,他就是金子,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少年。 这一年的冬天冷得格外早,刚立冬就下了场雪。 化羽害怕蝴蝶兰受冻每天都把营房里的炉火烧得旺旺的,即使人不在也要保证温度;他又担心烟气熏到花,就特别注意通风,可这些举动无意间惹得同屋的各位许多不满。 这天,孙得一脚踹开房门,看到化羽就大声叱问道:“今天谁当值?方才训练的时候,屋子里的火为什么不灭?” 化羽赶忙站起回道:“是我。不过你放心,我可以保证安全的。” “保证?你拿什么保证?”孙得怒气冲冲道,“金子,我就知道是你!这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化羽自知理亏,赶紧好言好语应道:“不好意思,的确是我的问题。只因我的花受不得冻所以才……” “你那破花老子早就看不下去了。这里是军营,弄那些娘们儿兮兮的玩意儿,还是个爷们儿吗?” 此话一出,莹莹有点听不下去了,“差不多得了,这么说话有点过分了!”却被蒜头一把扯住。 大家同住一处,化羽也不想把关系弄僵,就主动说道:“对不住了各位,我知道每个营房的柴火和木炭都是有数的,不过大家放心,以后柴火、木炭我负责解决,保证不影响大家过冬所需。我现在就去砍柴。”说着就走出营房。 “我去帮忙!”霍莹莹随后跟了出去。 蒜头觉得屋里气氛不对,说了句:“我去看看!”便也跟了出去。 蒜头一直追问化羽那盆兰花的来历,化羽只说是对自己很重要的东西,蒜头只好改劝他以后行事要尽量小心,尤其孙得那是伍长的亲戚。 莹莹却觉得化羽的脾气够好了,要是有人敢骂他不是个男人,定是要翻脸的。 蒜头皱了皱眉,“就你那名儿起的,还用得着人骂?” “怎么了,我那名字可是大仙取的,保佑我儿孙满堂。”莹莹回嘴道。 蒜头撇撇嘴,“又来!小金子你说,他那名取得咋样?” 化羽笑笑,“名字嘛就是一个叫法。只要自己开心都无所谓。不过,大仙什么的就算了,神仙犯起糊涂来还不如凡人呢!” 是啊,神仙如何,犯起傻来一样的没救!化羽想着抬头望向天空,零星地开始飘雪了,于是便往回走。 待他们走到营房前,化羽一眼就看到门口躺在雪地里的那株蝴蝶兰,花盆已碎,花叶上已经铺了一层雪,整个无精打采一副奄奄一息的样子。 化羽急忙奔上前,将土归到花盆中把根埋好,但花却无论如何也立不起来了。那一刻,他只觉得天就要崩了。 门开了,没人注意到化羽抱着残破的花盆进来然后小心翼翼将它放好。 “是谁干的?”化羽低声问道,然后猛然转过身怒吼一声:“是谁干的?” 大家印象中的金子就是个生得好看的小白脸,从没人拿他当回事过。方才这一嗓子如野兽般的嘶吼着实把在场所有人都吓了个够呛。 有人悄悄用手指了指孙得。 孙得躺在紧里面的铺上,翘着腿正眯着眼休息。 化羽一把将他拖下床,揪住脖领连挣扎的余地都不给就被拖到了外面。 “是你砸了我的花?”化羽骑在孙得身上狠狠地问道。 孙得一看是这小子,也不含糊梗着脖子答道:“是老子干的!” 化羽听罢再不多言,一手摁住对方脖子,另一只拳头抡起来就打。 大伙儿本以为能看一出二人对打的好戏,不料孙得根本没有还手余地,就见化羽的拳头飞快地在孙得身上来去,他就像一只逮着了耗子却不急于弄死的猫,只是在不停地发泄心中的愤怒。 所有围观的士兵一时间都愣住了,完全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如野兽般散发着可怕气息的家伙是他们所认识的小金子。 “不行,这样下去要出人命!”不知谁喊了一嗓子,大家这才反应过来,赶紧一拥而上。 莹莹一把拦腰抱住化羽,但是怎么拖就是纹丝不动。其他人也上来一起拉扯试图将二人分开,但化羽就像块石头长在了孙得身上,无论众人如何使劲就是挪他不动。 “放开!”化羽突然怒吼一声,同时双肩一扩,一股强大的冲击力向外四散,将所有施加在他身上的力量全部反弹回去,大家纷纷被震飞出去。 这时,其他营房的士兵也闻讯赶来,大家一个抱一个组成一条长阵试图将化羽拖开。然而随着人数的不断加多效果却毫无起色。 眼看孙得快要不行了,有人高喊道:“困象索到了!” 只见数十个兵士或拉或推着一个巨大的战车移动过来,接着一个如人腰般粗的绳套从天而降套在化羽身上,兵士们合力搬动机关,化羽整个身体被凌空拉起,紧接着从他身后伸出数个铁臂像钳子一样将他扣住。 这下,化羽原本还保留的一丝理智也被彻底击碎,就见他的双瞳骤然变成紫色,浑身妖气穿行,他一用力,震得那战车左右摇晃,车上的兵士站立不稳纷纷跳车逃命。虽然化羽还未挣脱,但一时间已经无人再敢靠近。 就在此时,突然凌空飞来一人,剑光一闪,一道强劲的剑气直逼化羽的脖颈。 剑锋停住的那刻化羽也冷静了下来,他能够感觉到这剑气里带着的灵力绝非等闲,但是能在瞬间克制自己的力量究竟从何而来? 那人收住剑站在化羽面前,阔肩宽颌,双眼炯炯有神,一身银盔亮甲威风凛凛,有着通杀一切的气势。 “闹够了没?”那人喝道。 化羽看着他冷冷地问道:“你是谁?” “此乃左威卫将军!”下面有人高声喊道。 今日恰逢左威卫将军辛芒巡视新兵营,打老远就看到营地里乱成一团,乍一看还以为军营遭袭了,怎么连困象索都用上了? “你不要妄图挣扎了。”辛芒说道,“这困象索上每一条铁臂都是天山玄铁精炼而成,别说困住一头大象,就是妖魔鬼怪也很难挣脱。 年轻人,这里可是我大熵的军营,皇城脚下,天大的事有王法有公道,如敢胡闹可别怪我军法无情!” 话音刚落,一个亲卫跳上战车在辛芒耳边低语了几句,并且奉上证据——那盆奄奄一息的兰花。 辛芒回过头满脸诧异,“你大闹军营就是为了这个?” 化羽的后牙被咬得咯咯作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懂什么?” 辛芒扫视一下四周,然后说道:“我是不懂,而且我也不需要懂。不过,既然这盆花对你如此重要,你也不想看着它就这样死了,是吧?” 化羽从辛芒的语气中听到了一种不寻常的意味,于是赶忙问道:“什么意思?” 辛芒眼带不屑轻笑了一下,“小伙子,我看你有些勇力,如果肯为我效力或许我能帮你救活这盆花。” 化羽的双眼霎那间被点亮,“你能救活她?” “我辛芒带的兵如同兄弟。兄弟的事就是我辛芒的事,无论大小。但前提是你得给我一个拿你当兄弟的理由!” “你说,要我如何?” “你是有股子神力,但只有蛮力还不够格跟着我,你得拿出点真本事!” “好!” 教军场上,化羽弯弓搭箭。 当日决定代替金子参军,金银拉着他万般嘱托,最后说道:“当哥哥的也没什么送你的,唯有这身上的绝活,以后你在军中应该用得上。” 金银不提化羽也要说的,那日一箭穿喉何等精妙。 可金银又说:“只是,咱们只剩两天时间——” “没事。哥哥只管教,能学多少就看弟弟我的造化了。” 金银答应着,当下将毕生绝活倾囊相授。 化羽天赋非常过目不忘,两日时间已得精髓,在军中这段时间故意不张扬罢了。而此时正是他大显身手的机会。 化羽的箭法出神入化,辛芒没想到新兵中竟还有这般人物,真的是未来可期。 “奇才!” 辛芒猛然起身,掏出一枚令牌交给手下,“持此令牌去面圣,请皇恩借宫中最好的花匠一用。” “将军,这可是皇上给您的恩赏,就这么用掉了?” 辛芒清楚,这是当年自己平叛有功皇上许他的一个要求,如今要用在区区小事上任谁看来都不值当。但在他眼中,还有什么比为大熵招揽一员虎将更值得呢? “废什么话?骑我的马去,速去速回,耽搁半刻军法处置!” 于是,蝴蝶兰被救活,化羽遵从约定从此跟随辛芒左右。 漠北黄沙,化羽随辛芒一路征伐,积累的战功越来越多,俨然成为辛芒的左膀右臂。 那一年,辛芒为他在军中行冠礼。 凡人男子二十岁由父族长辈行冠礼,若无长辈则由兄长代替。那一天,辛芒就像他的兄长,亲手为他戴上象征成年的帽冠,自此后建功立业,出将入仕,他是个真正的男子汉了。 战事仍在继续,夷人不去战士不归。化羽始终守着自己的坚持,那就是只用凡人手段于战场上厮杀。终于,他们迎来了决战的时刻。 那一战激烈壮阔,从日出杀到日暮,大漠孤烟下硕大的落日鲜红地映照在盔甲上,让人分不出那红色是晚霞的余晖还是敌人的鲜血。 多年征战,激荡了化羽年轻的心,每每横刀立马于军前,听着高昂的战鼓,厮杀声和马蹄声最是能振奋壮士的胸怀。 辛芒告诉他,男儿当以家国为先,战士用生命守护的是身后的万里山河,千万百姓的安居家园。 “这一仗打得漂亮,我们把敌人彻底赶回老家了!” “是不是说我们也可以回家了?” 辛芒看着化羽,眼眸中已不仅是初见时的惊艳,那张俊俏的脸庞如今被风沙洗礼反而平添了许多男子的粗犷,更显得英气勃勃。 他看着他嘴角上扬,“要不要再跑一次?” “好啊,谁怕你!” 化羽应声未落已经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辛芒笑笑,赶紧策马赶上。 两匹马在落日下的大漠相互追逐,风从耳畔呼啸而过,似有一种张开双翼的感觉,那是化羽喜欢的感觉,即便不再展翅,身为凡人一样可以“飞翔”。 “水!” “好大的湖泊!” 二人立马跃下,在这大漠之中罕见如此清澈的湖泊,在晚霞映照下泛着点点金光。 “这是上天赐给我们的!”辛芒说着已经动手去解盔甲。 一场激战加上方才的策马奔腾,汗水早就把衣服浸透了。辛芒二话不说,一个猛子扎进水里。 几年的大漠生活让化羽看到湖水一样抑制不住激动,忙卸甲跟上。跃入水中的那一刻,清凉的感觉穿透全身,他能感觉到那湖水的甘甜,那种清新的味道好像当年第一次被摁进大鼎里尝到的滋味…… 他怎么又想到了那些事,好多年了早该淡忘了。 可是,无法否认,如果不是尙轻一次次地逼着自己,他不会习水性,不会成神力,甚至可能不会剑术,不懂机关和阵法,也不会走到今天。 他又一次开始想她。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二十八话 公主殿下万福金安 一番畅快淋漓,二人躺在岸边大口喘着气。 “喂,金子,你跟着我三年有余了吧?”辛芒突然开口道。 化羽想也没想脱口而出:“四年!” “是吗?时间过得真快!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对自己说这是哪里来的妖孽,把整个军营弄得人仰马翻。还好有困象索,不然还真收拾不了你。要知道,我造困象索可是为了对付巨型猛兽和妖魔鬼怪的,没想到给你小子用上了!” “那玩意儿是你造的?” “准确说是我设计的。没想到吧,我不仅通晓阵法,对机关术也是有研究的。” “呵,原来我们的车骑将军还有颗匠人之心。不过,别以为那什么困象索真能奈我何。其实,当时真正震慑住我的是你那把佩剑。” “什么?你是说曦月?” “她叫曦月?好别致的名字!”化羽不知为何听到这个名字只觉得一阵亲切。 辛芒笑笑,站起身来到马前取下宝剑递给化羽,“好好看看,有什么不一样?” 化羽把剑拿在手里,沉甸甸的,银色的剑鞘上镶着叫不出名的宝石还雕刻着精美的花纹。化羽只觉得那花纹很是眼熟,看得有些出神。 辛芒则一旁解释道:“你没说错,这把剑的确与众不同,它是我祖上传下来的。不妨告诉你一个秘密,这把剑乃仙人所造。” “仙人?” “嗯,主管天下兵戈的剑仙。” “剑仙?听起来很厉害。等等,难道说将军的祖上出过神仙?” “神仙岂是那么容易当的?听我爷爷说,祖上的确有人在仙境求学过,但是最终并未被仙人选中继续修仙。不过,祖上有幸在一次考评中胜出,当时的奖品就是剑仙亲手打造的宝剑曦月。就是她。” “原来如此。”化羽终于明白当时那强大的剑气从何而来,原来是出自剑仙之手的神器。“神兵利器果然不同凡响。若有幸能得一把如此宝剑当此生无憾了。” 归途,辛芒对化羽说:“等回到皇城,咱们选最好的玄铁,请最好的铸剑师为你量身打造一把剑。虽然比不了剑仙老人家的手法,但是削铁如泥、吹毛立断还是不在话下的,起码也得配得上金将军的神勇。” “那可说好了,到时候银钱你出!” “好,我出就我出!不过,不是我说你,你平时也不要总大手大脚的,我看你那点饷银全都请将士们喝酒吃肉了。你也老大不小的,该想着成个家了。不如这次回去——” 化羽知道辛芒接下去要说什么,赶忙打岔道:“将军,出来这么多年,应该很想家吧?” “是啊。恨不得生出一对翅膀飞回去。每每想到家中的妻儿——” 化羽听此言觉得不妙,立刻再次转移道:“其实,有个问题憋在我心里很多年了,一直想问却又不知怎么开口。” “你问啊。你我兄弟还有什么藏着掖着的!” “既然如此我就问了。我听军中老人说,当年诸王之乱,是你千里单骑迎当今皇上还朝,成就了他的天子之位。可有此事?” “那帮家伙又口无遮拦。化羽,我跟你说,这种话以后不要说。” “为何?” “你啊。咱们这位皇上是先皇诸皇子中最聪慧能干,也最得先皇喜爱的一位。要不是这中间出了点岔子,早就被封为太子,哪还有后来的诸王之乱?所以,皇上继位是奉天承命,大势所趋。我不过是尽到臣子本分罢了。 如今天下已安,夷敌已去,过去的事切记不要再提。谁再跟你瞎说,抽他嘴巴!” 化羽刚想再问点什么,辛芒却早有防范,一句话扯到了别处,“听说你的小兰草长出花苞了?” “啊?”化羽从辛芒的笑容里看出了不怀好意的成分。 果然,辛芒接着就说:“记得我们第一次相见,你大闹军营就是为了那盆兰花。虽然你从不肯透漏那盆花的来历,但这些年无论征战多么艰苦,你始终将它带在身旁细心照料,甚至宁肯自己不喝也要把水省下来浇花。 究竟这盆花有什么奇妙之处竟能让我们骁勇善战的威卫将军如此小心呵护?” 辛芒特地加重了最后四个字,然后笑呵呵地看着化羽,“是个姑娘吧?” “送你那盆兰花的是个姑娘吧?”见化羽神情紧张,辛芒更笃定了自己的猜测, “我说呢,我们的威卫将军年轻英俊又孔武有力,走到哪儿都有一大波姑娘芳心暗许,可你却连正眼都没看过她们一下。我还以为我们金子真是块不懂风情的金疙瘩呢,不曾想还是个情种。 喂,到底是哪家姑娘有这么大的魅力,等回到皇城哥哥替你张罗,再不成,向皇上讨一纸赐婚的诏书直接拿下!” 一番调侃让化羽无法应对,实话无法实说,可应承吧又哪里来的姑娘?化羽无奈,只好催马前行朝着大营狂奔而去。 夜幕降临,化羽走进营帐刚要更衣就觉得墙角黑影晃动,顿时机警起来。他蹑手蹑脚朝前走了几步,然后猛然伸出手臂一把从衣架后拽出一个人来。 青丝拂过脸颊有一丝微痒,化羽瞪大了双眼惊诧于眼前的一切。 那一刻,一阵风恰吹起帘帐,一抹月光投进帐子将银色的光亮投在那无暇的酮体上。黑色的长发半遮着脸颊散落在胸前,那一身洁白如玉雕般的玲珑让化羽的眼睛无处安放。她抬起头,惊慌的双眸里点点星光反而更显灵动。 化羽脸颊滚烫,伸手解下披风把那姑娘包裹起来。他的手扶住姑娘的头将她靠在胸前,另一只手点燃了屋内的烛火。 这时,他才轻轻将姑娘扶正仔细端详。那双乌黑的大眼睛也望着他,一眨不眨看得十分专注。 化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刹那间酸涩的感觉充斥了眼窝,“小——夭!” “小妖?”姑娘撅起小嘴念道,“一见面就这样称呼人家?我是妖不假,可也得有名字啊!” 化羽一愣,眼前分明就是小夭啊,难道对于之前的事她不记得了?但是转念,记不记得又如何,重要的是她回来了! 于是笑着问道:“那——你的名字是?” 姑娘摇摇头,“我知道你叫金子。我在花里的时候听他们这样叫你。不过,我叫什么呢?” 化羽笑中带泪,用手轻轻抚摸她的额头,“你想叫什么就——” 突然间,一种奇怪的感觉顺着手臂直冲他的脑海,从一只绕着海棠飞舞的蝴蝶到修成人形,从万妖谷的朝霞到英宁谷的落日再到四羽阁上一个个无尽的长夜,那些他知道的不知道的画面统统在脑海中浮现,那些是夭蕊的记忆? 原来重塑原型并不会消除记忆,只是她把它们封存在了某个角落,或许她也想要一个全新的开始…… 化羽有一丝动容,也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姑娘! 她的名字叫夭蕊,四羽阁上的人唤她小夭,她的公子棠洛称她夭儿,既然是重生那就彻底把往事遗忘吧。 化羽想着脸上露出一个暖意洋洋的微笑,“新蕊,你叫新蕊。” 最初的时候,新蕊每天只能夜间出来,白日就需回到花中修养,如此一路行军便也从未被人发现。 抵达皇城当日,辛芒携化羽进宫面圣。 大军凯旋,齐瑞十分高兴,一番厚赏自然免不了。化羽因孤身一人在皇城并无亲眷,竟得了一座宅子,以便日后安家。 众人谢过皇恩一一退下,独留下辛芒。 “这是大泱国遣派使臣送来的国书。” 辛芒接过一看惊讶道:“大泱要和我国联姻?” “大泱国国王木木宇隆要让自己的嫡长公主入宫为妃,可以说诚意满满啊!”齐瑞说着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同时,他也向我朝求娶一位公主做大泱的王后?这不乱套了吗?”辛芒满脸不解。 “这些蛮夷不习礼法。”齐瑞摆摆手,“但问题还不在此。” “对方要许的是嫡长公主,如果我朝和亲公主身份不相匹配,便会被诟病说我朝傲慢,轻贱了他们。 木木宇隆一向嚣张跋扈,自其继位以来北方诸国多受其欺凌,对我国边界也是屡有滋扰。突然间要求联姻恐怕不是为了两国邦交这么简单。” 齐瑞点点头,“你说的极是。前些天陈绛派人飞马来报,说大泱国以操练为由近几个月来持续将大量军队朝我境逼近。而且边城里的商贩近来也多了不少。” “一方面要求联姻,一方面又暗自备战,狼子野心已经很明显了。首先以联姻麻痹我方,再从中寻衅,但凡有一点不到之处都会成为他们举兵的借口。” 辛芒说着突然下跪道:“陛下,臣愿领兵荡平大泱,永绝后患!” 齐瑞摆了摆手,“朕从不惧战,也知尔等忠心,可这一仗眼下还打不得。连年征战百姓已是苦不堪言,朕怎能再为一己颜面至将士生死,百姓生计于不顾?” …… 化羽平生第一次进皇宫,见什么都新奇,于是故意甩掉领路的内侍自己四处瞎晃荡,也算过一把瘾。 “皇宫就是皇宫。当年只觉得金羽阁了不得,今天才算开了眼,难怪都想当皇帝呢!” 化羽心里嘀咕着,眼睛却不够使。突然,头顶“嗖——”地一下飞过一只彩球,恰好落在湖心当中。 这时就见一个女子柔美的身影从空中飞过,她几乎贴在水面上滑过一把拾起球来又腾空拉起,像一只燕子般伸手敏捷地跳到岸边。 宫中竟有轻功如此厉害的宫女?化羽正思量,一抬头冷不丁竟与那姑娘来了个四目相对。 想当年,化羽第一眼见到鹤舞就惊为天人,而眼前的姑娘纵使绝世美玉、奇珍异宝也无法形容她的美貌,真叫天人不及。 化羽正看得愣神,那姑娘却说话了,只是一开口并非如清泉叮咚,也不似银铃清脆,活脱脱就是一口呛人的辣椒。 “你谁啊?刚才看见什么了?” 化羽的魂一下子被叫了回来,见眼前的小美女一脸稚气未脱的模样说起话来却如此冲,便想调教一二,于是回道: “该看见不该看见的都看见了。至于我是谁,我还想问问你是哪位呢?” 那姑娘双眼一瞪,“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说着抬手照着化羽胸前就是一掌。 化羽轻松闪过,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花拳绣腿就不要在小爷面前卖弄了。小心伤着了还得怪我不懂怜香惜玉。” 正在此时,一名宫女气喘吁吁跑了过来,“殿下!公主殿下,可算找到你了!” 话刚说完看到眼前一幕,立刻变了声调,厉声道:“你是哪里来的泼皮,竟敢冒犯公主殿下!” 化羽一听是公主下意识赶紧松了手,“她是公主?” “当然,见了荼蘼公主还不下拜!”宫女仰着下巴颐指气使道,全没看到她家主子正一个劲儿地冲她使眼色。 化羽当然不想惹事,连忙赔笑道:“在下是个粗人,第一次进宫不懂规矩,无意冒犯了公主,您大人大量还请不要计较。” 荼蘼公主看看左右确认没有第四个人,于是上前一步冲化羽伸出两根手指道:“不管你刚才看到过什么,记住但凡敢讲出去一个字,我就抠了你的眼珠扔到池塘里喂鱼!” 化羽赶紧摇头,“我什么都没看到!” “那就最好!”荼蘼公主说罢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身快步离去。 化羽看着她俩的背影不由乐了,公主偷练功法,有意思!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二十九话 小心登徒子 “金宅!” 曾经,连一个属于自己的小窝棚都是种奢求,而今在这皇城繁华地带竟有了自己的府宅,是靠自己凡人的双手挣来的。 此时的化羽,眉梢都飞扬着清爽气息。 “你回来了?”新蕊出现在门口笑迎道。 “你怎么在这儿?” “听到你的脚步声啦!” “我说的不是这个!”化羽抬头看看天又看看周围,然后一把将她推进门里。“这大白天,你怎么出来啦?” “是啊!我现在可以出来啦。也许过不了多久就不用回到花里了。” 欣喜之余,化羽打量着新蕊,“你这身衣服哪儿来的?” 新蕊一脸得意:“我自己做的啊!怎么样漂亮吧?” “做的?” 化羽明白了,他趁其不备突然伸手在新蕊身上戳了一下,那件漂亮的花裙瞬时变成了一块裹布。 “跟我使障眼法?” 新蕊小嘴一噘,“谁让你只给我士兵的粗衣,丑死了!” 化羽乐了,抬起手里的小包裹,“所以,我给你买新衣服了!” 新蕊换好衣服,梳好发髻走出门。一样乌黑油亮的大辫子,一样娇俏的身段,轻盈的仪态,她和过去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眼眸中的简单和自在吧! “走,我带你去看样东西!”新蕊说着一把拉起化羽往后院奔。 院子的里两块小园子已经被耕好,还分别种上了东西。 “知道我种的什么吗?” “你种的?” “嗯!”蕊蕊点点头,“这么大的地方光秃秃的多难看啊。等着!”说罢便双脚离地升至半空,接着一甩水袖绕着院子翩然舞动起来。 随着她的水袖所指之处,那些嫩芽迅速长起,藤蔓也迅速沿着架子攀延,不一会儿院子里已经绿油油一片,紧接着所有绿植上生出花苞然后依次绽放,顷刻间整座院子已经花香四溢。 新蕊落回地面得意地看着化羽:“怎么样?” “不怎么样!”谁料化羽当头就是一盆冷水泼了下来。 “你看清楚了,我可没用障眼法!” “我知道。”化羽撇撇嘴,“催生草木,雕虫小技。不过——”化羽认真地看着新蕊的眼睛,“你要清楚你现在生活的地方是凡人的世界,最好的保护自己的方式就是以凡人的身份生活,所以那些术法以后就不要用了。” “我知道。可这是在家里,又没有外人!” “那也不行。你要从心里把自己当做是凡人,才能真的用凡人的方式生活。否则,一旦术法用习惯了,以后很容易一不留神就使出来。” “行啦!我知道了,一回来就絮絮叨叨,像个大伯!” “什么,我像大伯?我英俊得很呢!哪里像大伯!” 看到化羽气得瞪眼睛的模样,新蕊忍不住乐出了声,“好啦,逗你呢。准备好吃的如何?” “你?还好吃的呢,你能把饭煮熟就算我看错了你。” “我是不会啊!”新蕊眨了眨眼睛,“谁说是我做?你当新兵那会儿不是因为废物篓子被派去当过伙夫嘛?总该学了点本事吧!” “说我废物?还篓子?你这小丫头长本事了?好——你等着!”化羽说着奔回屋里抱起那盆蝴蝶兰高高举到头顶,“信不信我现在就砸了它?” 新蕊一见软肋被对方抓住赶紧求饶道:“别别,我错了,再也不敢了。金将军,金哥哥?金大善人!”说着一把抱住化羽的胳膊像个猴子般挂在了上面。 二人正在嬉闹,突然院门被人敲响,来的正是辛芒。 化羽双手一摊,说道:“礼物呢?来贺乔迁之喜总该带礼物的吧?” 辛芒乐了,“你小子——给!”说着甩过去一个小包,抬腿就往里走。 化羽赶紧跟上,“这是什么?就这么把我打发了?” “这可是皇城最有名的卤味。” “什么最有名?这不就是街角转弯处那家小店的徽记。糊弄外来人口呢?” “行啦,你就别挑剔了。我今天找你是有正事跟你商量。至于礼物,过阵子我多叫几个兄弟来给你暖房,你收他们的!” “也行,那你多叫点人啊!”化羽说笑着将辛芒让进屋。 二人刚坐定,门开了,新蕊端着茶水走了进来,乖巧有礼道:“辛将军请喝茶。” 辛芒瞪大了双眼看着新蕊,又看看化羽,“这是——什么情况?” 化羽只觉得三颗汗珠从额头淌下,忙解释说:“是我新招的侍女。这家里这么多事,需要人打理!” 辛芒狐疑地看着化羽:“哦?金将军做事还真是效率啊!够可以的。” “碰巧,碰巧了。” “嗯!机缘巧合?”辛芒说着问新蕊,“请问姑娘怎么称呼?” “我叫新蕊。孤身在外,幸得金将军收留。” “辛蕊,跟我还是本家?” “我是新年的新,和将军不是一个辛。” “哦,不是一个字——不对啊,”辛芒用眼角瞄着化羽,“你刚才叫我了?她怎么知道我姓辛?” “唰唰唰”——又是三行汗,化羽算看出来了,这丫头今天是故意捣乱来的,于是赶忙说:“啊,我刚才叫你辛大哥了。” 新蕊巧笑一下,跟着说:“是呢,金将军时常提起,说在军中时多蒙辛将军提携、教导。” 辛芒眉头微皱,“时常提起?金子,你不是说刚收的侍女?” “那个,将军不是还有正事吗?”化羽赶紧把话岔开,“新蕊,我和辛将军有要事相谈,你先下去吧。”那眼神简直是连推带踹。 新蕊走后,辛芒依然用那颇有意味的眼神看着化羽,“将军,正事,正事要紧!” 辛芒这才回归正题,将大泱联姻以及自己的担忧系数道来。 化羽听罢呵呵一乐,“打仗——没钱,和亲——女儿和面子皇上哪个也舍不得。这等于打了个死结。” “并不完全是颜面问题,这分明就是个圈套。” “我听明白了。问题其实是时间。若是能晚个三五年,待国库充盈,直接挥师北上,管他大羊小羊什么羊都不在话下。” “那大羊恰是看重了我朝连年征战,才想趁虚而入。而我们缺的正是时间。” “需要时间,那得拖——大羊他们自己就没什么糟心事?比方,后院起个火啥的?” 听此言,辛芒的眼睛突然一亮,他站起身指着化羽道:“好小子,还是你鬼主意多!” 化羽双手一摊,“我什么都没说呢,你也知道,我只懂打仗,刚就顺口那么一嘴。” “你这一顺口可胜过千军万马!” “将军,你快跟我说说,让我也骄傲一下。” 辛芒看着化羽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我早年曾在边城戍边,对于大泱王室也有所耳闻,刚才你一说我才想起。 当初,木木宇隆虽为长子,但其生母在有生之年都未封后。反倒是他父王后娶的王后生养了三个儿子。 所以,当时就有传言说其父准备立嫡驱长,就是要把木木宇隆贬去偏远地方让小儿子当储君,只是未等旨意颁布就遭遇部族叛乱。 大泱先王在那次叛乱中为叛军所杀。反而是木木宇隆借助其母族丽国的帮助平定了叛乱,继位成为大泱新王。 之后,他将曾对自己王位构成威胁的几个弟弟都派去了偏远之地镇守,然后依照风俗,迎娶了自己的继母为王后。” 化羽听着,嘴巴张大成一个圈,“大羊果真民风彪悍!”话刚出口心却不由颤了一下。 一个画面清晰地浮上脑海,尙轻披着青羽的外衣用慵懒的眼神看着自己……化羽为自己的不堪感到羞愧又有种说不出来的惆怅。 “你在想什么?化羽,你在听我说吗?” 化羽一下子醒了,赶紧回道:“当然。我刚在想原来将军也如此八卦!” 辛芒却一本正经道:“边城虽小但地处边境要塞,身为驻军统帅必须知己知彼,所以对邻国的一举一动我都时时留意。” “嗯!”化羽竖起大拇指,“受教了!” “别打岔!而今,王后已故,你说她的三个儿子会怎样?” 化羽晃了晃肩膀,“能怎么样?想要王位的如今没了顾虑。木木的算盘不会告诉他的兄弟,但他打算和大国联姻在这些弟弟们眼中却不该是件喜事。行,我大概是懂了!” 辛芒看着化羽眼神里有一些东西,他笑笑,“行了。明日面圣我也有了主张。天色不早,我得赶紧回家去了。” “你不留下吃饭啊?” “不啦!跟你一个灶里吃了好几年,腻了。”辛芒说着就往外走。 “懂!”化羽送至门外,不忘高声问候:“早生贵子!” 话刚出口,化羽突然皱了皱鼻子,哪里飘来的香味,而且似曾相识。 化羽寻着香味来到后厨,新蕊在灶火前忙碌的身影映入眼帘,蒸笼里正冒着热气,那香味正是从那里散发出的。 化羽一愣,然后静静地靠在门口看着新蕊。 他想起在四羽阁的日子,那时也不知道是阁规还是尙轻故意整他,反正每日只有清晨一餐简单餐食,根本吃不饱。那时候,只有夭蕊会偷偷给他送吃的。 “正长身体呢,多吃点多吃点!”那时,夭蕊总是一边说一边将白胖的包子往他手里塞。其实,夭蕊不善厨艺,只有包子拿得出手。 原来,她忘记了所有事却还记得包子。想到这儿,化羽出神地笑了。 新蕊回过头,冲他乐道:“怎么样,承认看错了我吧!哼,我还以为多难呢!” “看起来不错,就是不知道吃起来如何?” “那快尝尝看!”新蕊将一盘新出笼的包子送到化羽面前,“我猜是以前你当伙头兵的时候我耳濡目染,就学会了!” “得得,说好的往事莫提。”化羽说着抓起一个包子,烫得他“哎呦”一声撒了手,然后捏着耳朵直跺脚,惹得新蕊在一旁晃着脑袋咯咯乐。 那个傍晚,在这间小小的厨房里,化羽竟第一次有了家的感觉。 翌日,辛芒进宫面圣。齐瑞听了他的意见后眉头微微舒展,却依然面带疑惑,“此法可行?你有把握?” 辛芒如实道:“此法尚不成熟,把握自然也无十足。但,臣下想,既然木木宇隆对北疆迟早是个隐患,倒不如扶植一个容易掌控的君主。” 齐瑞点点头,“既然如此,可以一试。”说着他看向辛芒,目光坚定,“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必须尽快有个决断!” “遵旨!臣下早年在边城驻防的时候就曾在大泱境内安插眼线,如今正是用到他们的时候。臣下这就飞鸽传书,让他们将大泱王室的现况调查清楚。” “嗯。还是你深谋远虑。”齐瑞说着眼角却微微颤动。 正在此时,有宫人来报,说荼蘼公主又不见了。 一早开集,化羽便和新蕊上了街,新家需要置办的东西还真不少,他们于是决定分头行动。 这是新蕊化形后第一次逛街,一时间眼花缭乱,看什么都新鲜。她来到一个卖首饰的摊位,看着琳琅满目的各色珠钗簪花满眼的喜欢。摊主见了赶忙上前推销。 新蕊随手拿起一只耳环往头上比。 摊主笑道:“这位小娘子好生别致,这耳坠子戴在额间也别有一番风韵。” “耳坠子?”新蕊脱口而出。 这时,身后突然一个声音道:“人别致,自然戴什么都风情万种。” 新蕊转过头,却见面前站着一位公子,一身锦衣华服,发髻整齐光亮,那张脸白皙俊秀,若不是那抹小胡子说不定容貌更胜万千少女。 那公子看着新蕊轻轻一笑,一双桃眼将她上上下下又打量了一番,“好生俊俏的小娘子,这头发比锦缎还要黑……”说着一只手就朝新蕊胸前的大辫子摸去。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三十话 这个差事不好干 新蕊连忙用手挡开。 那公子非但没有收手,反而顺势抓住了她的手腕,“肤如凝脂,指若葱根。这样一双酥手怎能少点东西?” 说着,另一只手拿起一只玉镯就往新蕊手上套,“小爷我有的是钱,只要妹妹乖乖地,这一摊的首饰我都买来送你哦!” 话音刚落,一旁突然插进一只手,将他的手腕狠狠捏住。 “金子!”新蕊见到化羽像看到了救星,连忙躲到他身后。 眼前的一幕可把化羽惹怒了,光天化日竟然有人公然调戏新蕊,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化羽一边抓住那厮,一边目露凶光准备好好修理一番这个登徒子。 然而,四目相对,他却大吃一惊。 化羽四下张望一番,然后拉着那厮闪到一旁僻静处,“公主殿下,你怎么这副打扮?” 荼蘼见到化羽自然也想了起来,她不由白了一眼,怏怏道:“这也能被你认出来?” “拜托!”化羽上下指了指荼蘼,“就你这样还扮男人?护卫呢?一个都没带?” “带那帮碍眼的家伙干嘛?”荼蘼说着瞪了化羽一眼,“小子,我警告你,就当没见到我,否则我——”说着伸出两根手指又比划起挖眼睛的动作,接着就想跑。 化羽反手一把扳住荼蘼的肩膀将她抓了回来,并用严肃的口吻说道:“听着,如果现在是在宫里,你想做什么不干我的事。可这是宫外,你一个人乱跑被我遇到了就不能不管!” “喂——你想干嘛?” “首先,我不叫喂!我姓金,官职是威卫将军。其次,我现在要做的事是送你回宫!” “你敢?” “为陛下分忧是臣子的本分。” 荼蘼见状眼珠子转了转,说道:“好一个忠心的臣子。行,谁让我运气不好,本公主认栽。反正也玩累了,回去也罢!只是,你这手——可以拿开了吧?” 化羽于是松开,然后双手抱拳,“臣下恭送公主殿下回宫!” “哼!”荼蘼应着不紧不慢地抬脚走路,却趁化羽一个不备撒腿就跑,不想正撞上新蕊捏着小拳头堵个正着。 荼蘼心里正骂,化羽已经来到近前,一把将荼蘼拦腰抱起扛在肩上。 “你——大胆!”荼蘼说道,“你敢怼本公主无理?你再不松开我可喊了!” 化羽却轻蔑道:“喊?我扛着自家兄弟有何不妥?若是有气,就等回了宫做回公主再发落我好了!” “你以为我不敢?” “敢!你是公主,有什么不敢?” “就不怕我杀了你?” “那也得等回宫之后。为了有机会杀我,还是先回宫吧!” 一帮宫人为找公主忙得团团转。侍卫姜源领了皇命正要出宫寻人,便有宫人飞奔来报:“公主回宫了!” 就见荼蘼被化羽“押”着不情不愿地走进宫门。 圣驾前,化羽拜叩道:“臣无召入宫,还请陛下降罪!” 齐瑞忙伸手扶起,并道:“爱卿护送公主回宫,明明有功,快快平身!” 一旁的荼蘼轻蔑地撇了下嘴,“鹰犬!” 她还特意冲化羽道:“别以为捉我回来就能讨父皇欢心?”接着又看了眼辛芒,“你们这些武夫,还是好好学学什么叫做君心难测吧!” “胡闹!”齐瑞厉声道,“你私自出宫朕还没有责罚,又在这里胡言乱语,折辱朝廷重臣?朕念你年幼无知暂缓发落,还不快向二位将军道歉!” 谁知荼蘼根本不接这个话茬,反而强势道:“父皇既知儿臣年幼,为何还要送我和亲?” 齐瑞眉头一皱,“你从哪里听到的流言蜚语?” “流言?大泱国王木木什么什么,父皇不是还打算纳他的女儿为妃吗?我就纳了闷儿,如果大泱公主入了宫,而我嫁给了她爹,那父皇和大泱国王到底谁该叫谁岳父,谁又是谁的女婿呢?” 荼蘼这句话一出,化羽在心里噗嗤就是一乐,这种话也只有这位小公主敢说。从这点来看,小公主虽然刁蛮,却也有可爱之处。 却见齐瑞双眉一竖,怒道:“来人,将紫宸殿所有宫人重责五十大板!” 话音刚落,却听荼蘼“哼”了一声,冲紫宸殿上下左右道:“我说什么来着,这就叫伴君如伴虎。” 齐瑞听罢火冒三丈,他紧紧攥了下拳,命令道:“水月阁宫人一并责罚五十大板!” 谁料,荼蘼轻轻抬了下下巴,一脸漠不关心的样子,仿佛挨打的不是她身边伺候的人。 皇上金口一出,这板子可是实打实的。这帮宫人也不管是否无辜就这么噼里啪啦挨上了。不多时,便有人来报,说已经有一名宫人板子还没挨够便一命呜呼了。 此时,化羽不由偷眼看着荼蘼,心里话:“你好歹认个错啊,就因为你自己任性就要连累这么些人命?” 可眼前这位金枝玉叶非但没有反应,竟还甩甩衣袖扬长而去了,倒将皇上晾在了那儿。 回去的路上,化羽向辛芒抱怨说:“刚才那情形太尴尬了,我真后悔管这个闲事。” 辛芒笑笑,“荼蘼公主母妃早亡,陛下对她宠爱有加,性子确实骄纵了些。” “何止骄纵,简直毫无怜悯之心!不过有句话她说的倒是没错,”化羽刻意压低声音道,“果然,伴君如伴虎。” 辛芒瞪了他一眼,“在陛下身边服侍,最忌讳耳朵长,舌头长。你以为荼蘼公主怎么知道和亲之事的?一件尚未定夺的事转眼便传至后宫,陛下此番也是在给他们提个醒。” 回到家中,新蕊便好奇八卦起来,“她真是公主?她为什么女扮男装?为什么调戏我?” “我看,那荼蘼公主八成是脑子有病。” “咯咯,我猜皇上一定也不大喜欢她。” “为什么这么说?我可听说这荼蘼公主很受宠的。” 新蕊摇了摇头,“不可能。荼蘼是花季最后开的花,荼蘼过后花期就结束了。所以,荼蘼代表的是逝去,是终结,是末路之美。公主的名字未免有些悲伤。” 化羽听得出神,转而说道:“这都哪儿听来的,奇奇怪怪。那个,你弄吃的没有?我饿了!” …… 齐瑞虽然罚了一众宫人,但父女哪有隔夜仇,这便亲自跑到水月阁求和,再三保证和亲之事绝对子虚乌有,都是那些宫人们瞎传,荼蘼的脸上这才雨过天晴。 她想了想,突然问齐瑞:“父皇,白天那个将军叫什么?” “将军?你说辛芒?你忘了,你小时候他还抱过你呢。” “不是他。我说那个年轻的,捉我回来那个。” “他啊,他叫金子。” “金子?哼,他得多缺钱?” “诶,你可别看他年纪轻轻,这些年跟着辛芒立了不少战功,是我朝最年轻的威卫将军。” “是吗?那他身手也还行喽?” “何止还行?据辛芒说他不仅剑术了得,箭法更是百步穿杨。” “是吗?那——就他了!” 齐瑞一愣,诧异道:“就什么他了?” 荼蘼则突然做小鸟状,“父皇,今年秋围我也想参加。我要让金子教我射箭!” 虽说让一名威卫将军当公主教习着实大材小用,但齐瑞还是爽快答应下来。 一纸诏书送到化羽手中,弄了他一头雾水。 公主兴起要学射箭,宫中侍卫万千,随便哪个不能教?怎么偏偏选中了自己?这是皇上的意思,还是公主的意思? 这日,化羽奉旨来到水月阁,却被当值宫女挡住,“公主尚未起身,请将军在此稍后!”。 化羽抬头看了看太阳,这个时辰还未起身?谁让人家是金枝玉叶,天生的娇贵呢! 掌事宫女瞟了他一眼,也不说往偏殿让让,化羽只能立在外面等候。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才见一帮宫女端着盆盆罐罐进进出出忙活起来,料想该是起身了。可紧接着又要用膳,化羽只好继续站在殿外等候,终于挨到伺候膳食的宫女们出来,又说公主要沐浴。 化羽再次看了看太阳,心里已经很不耐烦,一转念自己从军数载,多难的仗没打过,这点累她还以为能折腾到自己? 果然,公主一番沐浴,时间就过了正午,掌事宫女又传话说公主乏了,需要小憩。 睡了吃,吃了又睡,这日子不是猪过的吗?化羽心里骂道,脸上却云淡风轻,不就是让继续等嘛,老子恭候便是,看你能变出几多花样,又能耗到什么时候。 这个时节的太阳正是毒烈,化羽站的地方偏一点阴凉都没有,可他既然打定了主意,哪怕是站到披星戴月,站到海枯石烂也要“奉陪到底”! 于是,在捱过毒日当头之后,公主寝殿的门终于开了。 虽说恨得牙痒痒,但看到荼蘼公主的一刹化羽还是狠狠地被惊艳了一下。 就见荼蘼发髻高束,一身女儿家的戎装帅气又不失俏丽,配上那张绝世出尘的容颜,任凭谁都很难不心动吧!可是,她那任性又傲娇的神情真是让人很难生出好感。 化羽虽然心里如是还是上前躬身行礼道:“在下参见公主殿下。” 荼蘼瞟了他一眼,连一句假模假势的客道话也没有,“父皇让你教我骑射,你都会些什么啊?” “陛下命臣教授的自然是在下擅长的。” 见化羽不卑不亢,荼蘼轻蔑地说道,“那我得考考你。” “公主请便。” 荼蘼见状挑了下眼角,然后冲身旁招了招手,几个宫女列队走过来在院子当中站成一排。 荼蘼从她们身旁走过,逐一塞了件东西给她们,第一个宫女得到一把团扇,第二个是一只茶盏,第三个分到一个果子,走到第四个面前她想了想,转身走到廊下从吊篮里随手掐了朵小花插在那宫女的发髻上。 荼蘼拍了拍手,说道:“据说你可以百步穿杨,想必这些自是不在话下了?” 化羽眉头一皱,“公主这是?” “举起来!高点!”荼蘼冲那些宫女道,然后转过头对着化羽微微一笑,“五十步外,你若是能射中这三个宫婢手中的物件儿还有她发髻上的花,就能获得教习本公主的资格!” 好像谁想教你似的?化羽暗道。瞧那四个宫女吓得面色惨白,浑身颤抖,他又想大不了自己认怂,好制止这场闹剧。 不想,荼蘼却又说道:“要是办不到也别勉强,我换别人来射好了。” “拿弓箭!”化羽当即道。 荼蘼于是坐在廊下的椅子上等着看热闹。谁知,化羽站定后一手握弓,一手搭箭,就是迟迟不发。 这下荼蘼可坐不住了,起身喊道:“喂,你磨磨蹭蹭干什么呢?” 就见化羽冲着荼蘼深深鞠了一躬,高声道:“公主殿下,真是抱歉。面对这四名美女,我是真的下不了手。” “呵?”荼蘼乐了,眉眼间尽显得意之色,“没想到,真是没想到啊!将军的胆色的确不一般。既然如此没用,就快滚吧!” 那个“滚”字很是随意,荼蘼说完这些还转过头冲身后的宫人们笑了笑。 就在她转回头的一刹,一阵冷风擦着她的面颊而过,荼蘼只觉得有一根冰线在她脖颈处划了一下,一抬眼,一枝羽箭硬生生钉在了廊柱之上。 荼蘼下意识朝脖子上摸去,哪里都好好的,唯独耳朵上少了点什么,定睛一看,那箭头上钉着的正是自己的耳环。 “你!”荼蘼回过头气呼呼地看着化羽,眼睛里简直要喷出火来,“你好大的胆子!” 话音刚落,化羽已经来到近前,冲她一抱拳道:“在下的箭法公主可还满意?” “满意?”荼蘼咬着牙说道,“你刚才那是做什么?是要谋害本公主吗?” “此话怎讲?是公主您要试在下的身手啊,而且,公主不是也毫发无伤吗?” “毫发无伤?方才如果箭头偏一点点,你想过后果吗?”荼蘼几乎暴跳道。 化羽笑笑,“原来如此,的确是在下思虑不周。我只是对自己的箭法自信,却忽略了公主的感受。不过,公主也当懂得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了吧?” 荼蘼这才知道化羽是故意的,于是更加气恼,“你这是在教训我?” “在下岂敢。只是有些道理怕公主一时忘了。” “放肆!”荼蘼怒道,从小到大还没有人敢如此当众给她难堪。 但化羽毫不生气,而是恭敬道:“公主息怒。公主方才让在下滚,那在下这就告退。”说罢躬身施礼,然后扬长而去。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三十一话 婚姻大事岂容儿戏 即便是当朝宰相那也是低眉顺眼,像化羽这样当着一众宫人让她下不来台的还是头回遇到。荼蘼越想越生气,转头就到齐瑞那里告状去了。 “父皇,那个姓金的冒犯我!” 白日里水月阁发生的事早已有人回禀了齐瑞,他也清楚自己女儿的秉性,自然知道这里面几分真假,于是只好安抚道: “金将军是武将,打仗是好手,可这人情世故难免不通,若有冒犯也定是无意,父皇这里替他给你赔个不是成吗?” “他做了错事,干嘛父皇道歉?您可是皇上!” “可在你面前朕呐只是父亲。这样,你要是不喜欢他,朕就把他换掉,再也不让他进宫了。你眼不见心不烦,可好?” “太便宜他了!如果这次的事不了了之,那日后岂不是什么奴婢下人都可以骑在我头上了嘛?” “那这样,朕罚他,罚他俸禄!你知道,他虽然叫金子,其实很缺钱。” “那也轻!” “那——让他跟你道歉,诚恳道歉!” “还是轻!” “你说,要怎样才满意?”齐瑞有些不耐烦了。 “冒犯公主,罪当处死!” 此言一出,齐瑞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荼蘼,你方才的话朕只当是戏言。你退下吧!” 荼蘼浑然不觉,仍坚持道:“我没开玩笑!” 齐瑞压低嗓音说道:“从小到大,朕对你百依百顺,看来,是朕把你宠坏了。 金子是什么人?是我大熵的将军!你尝过边关的黄沙,受过烈日的灼晒吗?你可知我大熵今日的太平安稳靠的什么?是万千将士舍生忘死浴血奋战才换来你的荣华富贵。 今天,你竟然为了自己的小性子让朕处死国家功臣,大熵的战将?莫说这件事本就是你有错在先,即便你真的受了委屈,身为皇家儿女也当识大体,顾大局,而不是这样无理取闹! 从这件事看,你这骄纵的性子不改,日后不知会闯出什么祸端?荼蘼,朕命你即刻回宫闭门思过,想不明白不许出门!” 荼蘼没想到父皇竟然胳膊肘往外拐,还把自己狠狠骂了一顿。她回到水月阁发了一通脾气,又哭了一鼻子,直到把自己折腾个筋疲力尽才安生下来。 归根结底都是姓金的惹的,父皇倚重于他不愿责罚,可如果他犯了不可饶恕的罪过呢?荼蘼不信在父皇心中一个外臣真的会比自己更重要!金子,这回可是你自己找死! 翌日,齐瑞收到荼蘼公主的悔过书,字字恳切,态度十分真诚,她说知道自己错了,希望金将军能继续教习,并且愿意诚恳地向金将军道歉,还发誓痛改前非,好好学习骑射,努力做一个称职的公主。 “看来女儿真是长大了。”齐瑞不免感到些许欣慰。 化羽在家等了一天,没有等到皇家的处罚却等到了再次入宫的旨意。 化羽倒是奇怪了,难不成是把自己叫到宫里再收拾?可是,等他到了水月阁,掌事宫女那叫一个热情,主动给他带路让其到偏殿歇息。 化羽刚要推门进去,突然感到一股隐蔽的妖气,宫墙之内怎会有妖出没?化羽仔细感应判断那妖气的来源,然后转身追了过去。 另一边,齐瑞好奇荼蘼如何转性又如何道这个歉,便悄悄来到水月阁。 奇怪,怎么一个宫人也看不到?许是她不想被下人看到自己认错的样子?齐瑞觉得十有八九是这个原因,于是笑笑轻轻推开殿门。 走进殿内,齐瑞更觉奇怪了,大白天的这里面怎么拉着重幔,点着灯火,还熏着香,而且这味道——他皱了皱鼻子,和平时水月阁使用的香料不大一样,好像浓烈了些。 察觉到这些不同寻常之处,齐瑞便没有做声,而是一步一步朝里面走去。拨开一层帘幔,一个背影闯入他的眼帘。 那背影袅袅婷婷,乌云般的头发斜绾在头顶,修长的脖颈和微侧的脸颊呈现出一种优美的弧线。 那一刻,齐瑞浑身一颤,恍惚间他似乎看到了另一个人,一个让他只要想起就会心痛的故人。 那一刻的沉寂,眼前的女子却突然轻解罗衫,丝绸缓缓滑下露出如雪的香肩,她这才缓缓转过头嫣然一笑间极尽挑逗。 齐瑞愣住了,眼前这张令人销魂的媚颜仿佛一下子叩开他的心门却即刻将其推进了深渊。 那一刻,他心底沉睡的野兽被唤醒了,仿佛一下子回到十几年前那个夜晚,汹涌而出的愤怒沾染着淋漓的鲜血,那是从他心头剜掉的肉留下了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 看到父皇的脸,荼蘼的笑容在嘴角戛然,尴尬中伴随着震惊,然而还没有来得及害怕,一记耳光已经重重地甩在脸上,继而是长时间的耳鸣,但她依然听到了父皇愤怒的声音: “贱货!” 那一刻,空气完全凝固了。 荼蘼的世界一片空白,眼前只有父皇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以及耳畔清晰的两个字:“贱货!” 直到父皇拂袖而去,她才瘫软在地,半边脸像火一样在烧。 荼蘼清楚是自己做错了,她本想引诱金子,再告他一个欺辱公主,却不想被父皇撞上,自己丢尽颜面不说,还惹得父皇震怒。 这是父皇第一次动手打她,而且出手如此重。 比起这一巴掌,让荼蘼真正无法承受的是那个两个字的咒骂。父皇就算再生气又怎会将那样肮脏的字眼加注在自己女儿身上?她想知道那一刻父皇究竟将她当作了什么? 齐瑞浑身颤抖,仿佛那一耳光耗尽了他所有气力,回到寝宫门口他一下子依附在门柱上大口喘着气,脑海里挥之不去的一幅幅画面让他觉得头晕目眩。 这时,有人来报说辛芒已经在御书房恭候多时。 “陛下,您要是龙体不适——”贴身内侍看出异样上前关切道。 齐瑞摆了摆手,“打盆清水!” 他将头埋进水中,用清凉的水冷却浮躁的心绪,许久才得平静,然后重新整理仪容走进御书房。 辛芒迫不及待地将边城传来的消息上奏。 齐瑞听后思虑良久,“木木亨与木木合有兵权,常年戍边虽然距朝京甚远,但也意味着木木宇隆很难约束他们; 年纪最小的佐佐小王爷得其母庇佑,一直身处王庭,看来木木宇隆没有把他当做威胁。要成事,需他们兄弟联手。至于该扶植哪一个,倒是要好好考量一番。” 皇上三言两语就点明了方向,辛芒赶紧应道:“臣明白了,臣这就去安排。只是——要我们的人参与其中还需一个名正言顺的契机。” 齐瑞点点头,“这么看,和亲确实是个很好的理由。只是这人选——” 齐瑞欲言又止,辛芒便不敢多问。 就在这时,来报说大泱使臣求见。齐瑞想了想觉得没有不见的道理,于是应道:“将来使带至紫宸殿等候。” 大殿之上,大泱使臣命随从搬上两个一人高的物件,均用绸缎盖着。 他走上前施礼道:“大熵国皇帝陛下,在下奉我王御命向皇帝陛下呈献两件礼物。” 却见来使先是揭下第一个物件上的绸缎,一副精美的画像呈现在眼前。 只见金丝画缎上一匹白玉宝驹,通体一点杂色也没有,马背上站着一个姑娘,一身红衣如烈火熊熊,帽冠上的羽毛迎风招展,每一根羽丝都刻画得丝丝分明。 细看五官,鹅蛋脸,修长的丹凤眼,丰满的嘴唇,说不上十分美貌,却是英姿飒爽别有一种风韵 “这就是大泱的长公主,苍雅殿下。”来使骄傲地说道,“在下刚得到消息,殿下已于数日前启程向圣都进发,我王的诚意由此可见。只是——”说着,来使话锋一转,“贵国陛下的诚意何在呢?” 听此言,齐瑞忍着不悦回道:“大宇王矫矫英雄傲居北国,岂是什么女子都能与之匹配的?所以,朕一直在思量,想从皇室中挑选一位最出色的公主,才能配得上大宇王一代英豪。” 来使听罢紧接着说道:“陛下太过自谦了,您的女儿每一个都是人中凤品。听说有位荼蘼公主就快到笄礼的年纪了,想来与我王应是般配。所以,在下特替我王恳请向贵国荼蘼公主求亲,还请陛下应允。” 听到对方直接说出荼蘼的名字齐瑞心里咯噔了好几下,看来这来使来者不善,他正思量着该用什么话术搪塞,但对方紧接着又说道: “为表我方诚意,在下带来的这第二件礼物便是我王的画像。”说着一把揭下另一幅上的绸缎。 一身戎装的木木宇隆跃然纸上,画作比刚才那幅更加用心,也更加精美,画师不遗余力地突显了木木宇隆的挺拔威武,直看得齐瑞心里不免平生一股酸意。 这时,来使高声道:“我王意欲将此画赠予荼蘼公主,一来向公主聊表诚挚之心,二来也是为打消公主殿下的顾虑,我王正值孔武之年,公主嫁过来当奉为正宫王后,诸少主皆尊之为嫡母,我王还盼望着公主日后能为我大泱国诞下王位继承人,以延续两邦交好之情。如此拳拳美意还请陛下成全!” 这分明就是逼婚。齐瑞想着,狠了狠心,回道:“大宇王一片赤诚,朕怎有不应的道理?只是,说出来不怕贵使笑话,朕的诸位公主中属荼蘼的性格最为乖张。从小到大,无论大事小情都是她自己拿主意,就连朕这个父皇的话都不管用。” 说着他假模假式地苦笑了两下,接着道:“更何况这终身大事,朕呐虽为一国之君也不敢替那丫头应承,所以还得容朕问问荼蘼的意思。” “这——”来使愣了下,“听闻贵国的习俗儿女婚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陛下乃天子,难道还要请求公主的同意?” 齐瑞心想反正这张脸已经舍出去了,于是点点头,“正是,必须荼蘼自己乐意。” 话音刚落,只听一个清脆的声音应道:“我乐意!”说话间,就见荼蘼提着裙摆走上大殿。 荼蘼的突然闯入可真真把她爹吓了个够呛,赶忙冲一旁的内侍使眼色。 对方于是高声道:“公主无宣不得入殿,请殿下回避。” 荼蘼压根儿不理会,言道:“怎么?我自己个儿的婚事,我这当事人还不能在场了?” 一旁的使臣看着荼蘼眼珠子就要掉出来了,他这辈子大概连做梦都没见过这般貌美的女子吧,赶忙接道: “是啊是啊,既然公主来了,正好征求殿下对这桩婚事的意见。” 荼蘼用眼角瞟了一眼来使,然后来到木木宇隆的画像前,“我还以为赫赫有名的大宇王是个老头呢,没想到——还挺年轻,长得也还行,配本公主嘛——马马虎虎,过得去!” 说着她抬起头看着自己的父皇,高声道:“父皇,这桩婚事女儿应了。”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三十二话 陌上人如玉 然而,两个时辰前的荼蘼还从未想过要远嫁大泱。 遭了父皇的责打和辱骂,荼蘼满心委屈瘫坐在地,整个人恍惚不知所措。这时,一扇裙摆荡到她眼前,那人慢慢俯下身去,正是水月阁的掌事宫女。 她看着荼蘼落魄的样子嘴角却是一扬,轻言道:“公主莫要难过,陛下发脾气也是应当的。” 一句话勾得荼蘼火冒三丈,斥责道:“你是什么东西?滚出去自己掌嘴!” 那宫女却在原处没动,而是继续道:“公主就不想知道陛下为何生气吗?” 荼蘼这才有所警觉,于是抬起头,“你想说什么?” “奴婢想跟公主说一个秘密。”那宫女说话时眼神显出一丝狰狞,让荼蘼只觉得后背寒气直冒。 “知道您的母妃是怎么去世的吗?当年,殿下的母妃可是陛下最宠爱的姬妾。但是,陛下为了争夺太子之位却甘心让她去服侍先皇。据说,那晚,陛下就站在窗外,而殿下的母妃就像您刚才一样……” “混账!”荼蘼气得从地上站起来,怒骂道:“贱婢,谁指使你这么干的?” 那宫女却不慌不忙,“公主方才也说了,奴婢是卑贱之人,哪里有胆量无中生有,又有什么理由编排那些不堪之事? 奴婢只是一时不忍看公主那般模样,才斗胆提醒公主,凡事当收敛一些。 陛下如今对公主的宠爱完全来自对皇妃的愧疚,若有一日生了变数也未可知,要知道,那件事过去不久皇妃就莫名薨逝了。对于这件事,当年江北芮王府的许多老人都知道。” “你敢发誓所言非虚?用你自己的性命发誓!” 那宫女见状便跪在地上,举起三根手指真就指天发了誓。 “既然发了誓,那就起来帮我梳妆整理!”荼蘼说着披上衣服朝梳妆台走去。 待妆容整理妥当,荼蘼起身来到门前,高声喝道:“来人!大胆宫女忤逆主子,拖下去缢死!” 处置了那婢女,荼蘼便起身去寻父皇。 这一路上她也没有十分想好,究竟要不要跟父皇挑明询问个究竟。就在她迟疑的时候听到了大泱来使的消息。某一刹那她突然萌生了一个想法,反正这座皇宫她早待腻了,何不趁此回趟江北? 如果和亲公主半路失踪,那么护送之人必是重罪。正好,顺便连那一箭之仇也报了。如此,荼蘼便打定了主意。 大殿之上当众应婚,齐瑞再没了转圜的余地,只能允下婚事。 殿后,他拉住荼蘼追问她为何意气用事?不想荼蘼却说:“女儿并非意气,更非赌气。而是认真想过,当真愿意嫁。 其一,那大宇王长得确实可以,还号称是北方的大英雄。既然我总归是要嫁人的,嫁给这样的人做一国的主母,想来不会有比这更好的选择了吧? 其二,身为公主,从小被子民们锦衣玉食地供养,能用一己之身为国家做点事情,也算是值得。所以,我想通了,这桩婚事我乐意!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荼蘼的回答竟让齐瑞有些惊喜,他忙问:“什么条件?” “嫁妆、随行宫人乃至送亲的人选都要我自己来定。” 这个要求并不出格,齐瑞几乎不假思索便一口应下。荼蘼谢过皇恩,满意而去。 再说化羽,方才他追着那妖气跑出去很远,眼看着已经到了冷宫居处,那妖息也在此停了下来。 化羽止步巡望四周,目光定格在一棵老树枝头,那上面落着一只乌鸦,一对黄眼球闪闪发亮。 “原来是你啊!”化羽笑道,“一只将成未成的小妖,难怪还无法自如控制妖息。虽然你现在还兴不起什么风浪,不过,我可警告你啊,日后不管修行到什么境界,都不可做伤天害理之事,否则,是不会有好下场的。小爷我就第一个不饶你!” 那乌鸦张了张翅膀,似乎是听进去了。 化羽这才点点头转身离去。 他刚一离开,从大树后面走出一人,月白色衣衫上描着墨色花纹,那张脸棱角分明,一对剑眉好生俊朗。他看着化羽渐行渐远的背影,那眼神里藏着一股深沉。 化羽想起公主的邀约赶忙往水月阁赶,刚到门外,就见两个内侍拖着一个宫女正往外走,那宫女口鼻流血俨然已经没了半丝气息,仔细辨认那不是方才接待自己的掌事宫女吗?怎么这一会儿的工夫就成了具尸体? 化羽不解赶忙就近拉了个人打探,才知是不明缘由地就被公主下令勒死了。 化羽心中一惊,对荼蘼公主的感觉由厌烦到了憎恶。如此狠毒妇人,真是白瞎了上天给的一副好皮囊! 想到这里,化羽也不怕皇上怪罪,直接掉头就走,他发誓这辈子能离荼蘼多远就多远! 那日,化羽奉诏随辛芒入宫。辛芒便同他说起了两国联姻的事情。 “皇上已经下旨册封荼蘼公主为大熵定国安北公主,联姻大泱,很快就要诏告天下了。” 听到这个消息,化羽带着几分嘲讽几分幸灾乐祸地笑了下。 “你这表情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就是觉得那大宇王也挺倒霉的。” “这又是哪里话?” “常听人说娶妻娶贤。要是娶了个冷酷性格,狠毒心肠,还不知礼数的媳妇儿,换了我肯定要跑祖坟上哭个三天三夜。” 听此言,辛芒赶紧四下看了看,见无他人才说道:“你就这么看待荼蘼公主?她哪里开罪你了?” “她?”化羽不屑道,“她倒是惹得着我吗?” “那你这样说话可就太过刻薄了。” 化羽却是一脸的不在乎。 辛芒看他那副表情不由叹了口气,“公主的性子是古怪了些,可这也是有原因的。公主幼年丧母,一直养在芮王府的别院,由下人们照料,身旁连个一起玩耍的兄弟姊妹都没有,才造就了些许孤僻冷漠的性格,想想其实也挺可怜的。” “为什么不能和兄弟姊妹玩耍?皇室的孩子都是一人一个小院圈起来养的吗?” 辛芒刚想解释,突然前方走来一队人,前簇后拥着一辆华丽的车驾。辛芒见状赶紧拉化羽闪到一旁,待车驾经过便躬身施礼。 化羽好奇抬起头朝车中看了一眼,正巧帘幔晃动一张熟悉的面庞闯入他的眼底。 化羽的目光追随那车驾渐行渐远,辛芒拉了拉他,“那是东陵王。” “东陵王?这东陵王是谁啊?之前怎么没听说过?” “东陵王的母亲是先皇的同胞姊妹,在诸位公主中位份最高。先皇特赐他皇家姓氏,算是格外优待了。后来他拥立陛下继位有功被封为东陵王,封地富庶但远离皇城。 这一次,听说是因两国联姻,陛下诏他回来统办相关事宜。以亲王之尊统办联姻事宜,大泱可不能说我朝不重视了。” 化羽望着车驾远去的背影,东陵王——凤鸣师兄? 早先在四羽阁的时候,化羽就听说凤鸣师兄有皇室血统。没错,当时夭蕊说过,他姓齐,大熵的皇姓就是齐。竟然这么巧。 化羽倒也没什么攀附之心,毕竟在四羽阁时就鲜少来往。只是,一旦在朝堂相遇,不就意味着自己的妖族身份无法隐藏? 是不是应该在被发现之前离开?他却清楚地听到内心的不舍,他舍不得辛芒,舍不得一起出生入死的弟兄,更舍不得受人敬仰,被百姓以英雄之名相待的荣耀感,而这些是他年少时想都不敢想的。原来,这就是人类的欲望。 虽然每个人的所求都不尽相同,但所谓欲望就是这般于无声无息中滋生,并在不知不觉间成长成大树,以致无可撼动。当意识到这一点时,化羽不由打了个冷战。 …… “东陵王?”新蕊的声音突然从耳边传来,“这不是你的奏疏吗?怎么只写了这三个字?还有这东陵王是谁?” “没什么,一个亲王。都是些公务罢了。”化羽随口便敷衍了过去。 这天,新蕊从外面回来,不知从哪个酒楼打包了不少好吃的,满满地张罗了一桌。然后,她看着化羽,眨巴眨巴眼睛,“想不想听点八卦?” 化羽满脸疑惑,新蕊却来了兴致,“《诗经》有云: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想必这描述的公子定是姿容俊朗,仪表不凡。” 化羽呵呵一乐,“还《诗经》云,又跑哪儿听书去了吧?” “才不是呢。我说的可是真人真事,你听完一准感兴趣。”新蕊继续道,“咱么圣都就有这样一位人称陌上公子的美郎君。重要的是他的出身可不一般。他的母亲是大熵安国如意公主。” “安国公主?”化羽这才放下筷子抬起头,仅排在定国之后的安国封号在公主中是极高的尊荣,他突然意识到新蕊口中的这位美公子是谁了。 “所以呢,先皇亲赐他皇家姓氏,齐丛就是他的名字。” “他的母亲既然是公主,他姓皇家姓氏就等于驸马入赘,并不新奇。”化羽故意说道。 “可是——据说他可是在公主寡居一年之后出生的。” “胡说,哪里有人怀胎一年的?” “哦——原来人类产子用不了一年啊?” “嘱咐你多少次了,即便在家里也要注意言语。” “知道知道。怀胎十月,呱唧生个大胖小子,早听说书的讲过了。所以啊,这齐丛的身世就很可疑。有一种传言说,他的生父其实是公主府的一个伶人。若真如此,他这高贵出身反倒变成了一桩丑闻。” “你都从哪里听的这些乱七八糟的?” “包打听啊!” “什么?包打听?” 新蕊微微一笑,“亏你还是将军呢,连这圣都中的事都不清不楚。包打听是圣都城中有名的酒楼,汇集了南来北往各路客商,消息自然多。甚至还出现了不少以贩卖消息为生的中间人,只要价钱合适,没什么是打听不到的。” 一听这个,化羽急道:“喂——我的俸禄可没几个,你到底——” “急什么?就这些八卦故事,也就是这一桌酒菜而已,看把你心疼的。” 化羽摸着小心脏,“那你快说说还打听到了什么?” “你不打岔我不就继续说了嘛!关于齐丛身世的故事早年间曾在圣都传过一阵子。大概是皇家听到了风闻,于是,齐丛在年少时突然离京去向不明,大家几乎都要把这位陌上公子给忘记了。 可多年前他却突然回到圣都,正赶上诸王夺嫡。在这场混战中,齐丛成为芮王的佣立者,后来芮王登基成了当今皇上,齐丛因拥立之功被封为东陵王,先是郡王后擢升为亲王,也算是极致荣耀了。” “你为什么想起打听这些?” “还不是因为你?那天看你望着“东陵王”几个字出神,想着定是对你重要的人,就了解一下此人的底细喽。” 化羽笑笑,他轻轻拍了下新蕊的额头,“这回你可真是想多了!好了,赶紧吃饭吧,这么贵的酒菜可得统统吃光!” 化羽心里其实有着另一番盘算,不管他是凤鸣师兄,齐丛还是东陵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过往,都有着不想为外人道的秘密。与其他日在朝堂之上相遇,倒不如主动一些。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三十三话 绝对有古怪 入夜后的圣都万籁俱静,只有一轮明月孤独地挂在天边。 城西别苑,齐丛的儿时旧居,他推开门走到院中,抬头望着天边的明月,微微挑动嘴角低声道: “友人来访,为何不现身?” 话音刚落,一个黑影纵身跃下。 “师兄,多年不见,可还记得小弟?”化羽双手向前躬身轻拜,“如今应该称您殿下。卑职向东陵王殿下问安了。” 齐丛侧目看着化羽,然后伸出一根手指冲他一点,“你呀故意的!”说着一转身,“屋里一叙!” 齐丛轻笑着示意化羽就座,“早听闻辛芒麾下有一员得力干将,年纪轻轻战功卓着,原来就是你啊!那日在宫中还以为我眼花看错了。怎么想到来圣都,还入朝为官了?” “一别多年,许多人事变化无非一个机缘巧合罢了。” 齐丛叹口气,“当年几天之内发生了太多事,一时间我也是乱了分寸。加上圣都来信说我母亲病危,所以一时心急便匆匆下山。后来又逢乱世,动荡了一阵子。待时局安定,我也曾派人去查探大家的去向,却已杳无音讯。你可有他们的消息?” 化羽摇摇头,有些事他不想提,而有些他则觉得没有必要再提,“自山上一别,大家各谋出路,相忘于江湖。” 他和化羽都明白,当初他们各自因为不同的原因聚在四羽阁,虽有同门之谊,但彼此的感情间却隔了些东西,并不亲近。而今再论起来也着实只有尴尬罢了。 明白这一点,齐丛说道:“你深夜找我,为的不是叙旧吧?” 化羽轻轻一笑,“以前不知道师兄说话是这么一针见血。不错,重新见到师兄着实让我吓了一跳。” “吓?你是怕自己的身份被我道破,怕从此在圣都没有立足之地?” “师兄会吗?” 齐丛哈哈一笑,“如今的我是大熵东陵王,除了你有谁还知道凤鸣?而你不也改名换姓,成了威卫将军?其实,你和我一样,都想和过去一刀两断。所以,你的心思我都懂。” 这句话不知怎的让化羽有种后背发凉的感觉,回想起来,怕是在四羽阁上的日子里,师兄加起来也没有跟自己说过这么多话吧,可他这话里面究竟是什么意思? 只是刹那的愣神,化羽抬眼发现齐丛正看着自己笑,“你啊,这些年过去身上的稚气倒是褪去不少,只是这眼神——亏得你是武将,不大在意这些。否则啊,朝堂之上定会被那些文官老臣吃得连渣都不剩。” “有——这么吓人吗?” “你呀,此时此刻眼神里就分明写着怀疑。好吧,跟你说件事。”齐丛说着悠悠然踱步来到窗前, “齐丛,这名姓都乃先皇御赐。我的生母是先皇那朝最尊贵的公主,但我的生父却不祥。有传闻称他只是我母亲豢养的一名伶人,事发后被先皇刺死。所以,我其实就是个私生子。” 化羽诧异地看着齐丛,“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齐丛却是一笑,“你既已入朝为官,这些传闻迟早会听到的,还不如我亲口告诉你。 其实,我是想告诉你,我的出身背负着丑闻,所以我拜师修仙也好,诸王夺嫡之时孤注一掷押注在芮王身上也罢,为的都是换个活法。能够有朝一日凭借自己的本领活得有尊严。 我们都一样只是想靠自己的努力改变不由选择的出身。现在,你还觉得我会把你的事说出去吗?” 此时此刻,眼前的齐丛要比化羽认识的凤鸣师兄亲近许多。 或许他说得没错,他们真的是一类人,要的不过是一分尊重。他仿佛突然明白了,为何已经身为东陵王的齐丛会千里迢迢回到圣都为公主主持和亲大典,他在意的是那史书上的一笔。 他如此认定,如此就相信了。 “好了,”齐丛换了种轻松的口吻,“告诉你一个不知道是好还是坏的消息。安北公主联姻大泱,她钦点了你做为送亲将领。” “什么?” 齐丛点点头,重复道:“公主要你护送她前往大泱。看起来,你好像不大乐意?” 化羽原以为从此以后就能和那恶毒公主井水不犯河水,不曾想还要护送她北去。这明摆着是公主故意的,她究竟想干什么? “是真的不乐意呢!”齐丛摇了摇头,“皇命难违,纵然不情愿还是得领旨。大泱地处北疆,自然风貌和你去过的地方大相径庭,就当是去见识见识吧。” 颁旨那天,齐丛带了个人进宫。 有知情人小声议论道:“东陵王身旁的是元尊道长吧?听说东陵王请他来为和亲大礼卜算吉辰。” 化羽无心理会这些算命的,毕竟,那刚刚接到手的圣旨正像根刺横在心坎上,令其呼吸不畅,心绪烦闷。 这时,辛芒来到他近前,小声道:“皇上派你前往其实还有一个用意,设法了解大泱的兵防情况,细节容后再谈。” 一句话,化羽的心情瞬间不再低落。皇家嫁女永远是一环套着一环,金枝玉叶又如何,还不是政治棋盘上的一枚棋子,如此想来荼蘼公主其实也是可怜之人。 这些天,化羽总觉得身后有人跟着自己,每每回头又什么都没有,许是自己最近神经太过紧张,对,思绪太多。 殊不知,在他离开之后,角落里果然闪出两个人影。 “是他吗?”白衣青年问身旁的红衣男子。 红衣点点头,略带不悦道:“四羽阁上我也只见过他一面。”说着他话锋一转,“少主,这件事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主上知道。” 白衣困惑地看着他,“洛叔叔,这是为何?这些年,父上可一直在寻找他的下落。” “正是因为如此才不能说。你何曾见过主上对他的哪个儿子如此上心?千万不要因为善良坏了自己的前程。” …… 那一天很快就到了。 一身红衣的荼蘼站在高台之上,凤冠霞帔,金装玉裹,在阳光下浑身发着光,让人惊艳不已。 送亲队伍浩浩荡荡出了圣都,东陵王随行会到亭关。据说,大泱国苍雅公主已到亭关,东陵王将安北公主送至那里后将迎回苍雅公主。化羽则继续护送安北公主北上,直至安全抵达朝京。 刚出圣都的几天荼蘼表现得还算乖巧,道路平缓她大多数时间便在车中休息,偶有下车也是轻纱遮面。若不是还会开口说话吩咐下人,化羽简直要怀疑车上坐的是不是公主本人了。 不久之后,和亲队伍顺利抵达亭关。 听说大泱国公主已在等候,荼蘼不由好奇这苍雅本人究竟是个什么样子,上次在大殿上见过的画像将她描绘得风姿熠熠,就是不知道本人是更胜一筹呢还是少有逊色,于是便主动要求约见。 本以为两位公主见面不过是循礼客套几句,包括东陵王和化羽在内的随行人员都没有多想。 苍雅公主穿着画卷上的那件红色衣服,一席红纱遮着半张面颊,只露出那双妩媚的丹凤眼,还真是别有风情。 荼蘼走上前,破天荒地主动施了个女儿家的礼以示友好。苍雅见状赶紧回了个大泱国的礼节。 谁知,她刚一抬头,荼蘼转身就从护卫腰间拔出宝剑,一剑直冲苍雅面颊而来,就见她手腕一翻,苍雅的面纱竟被挑了下来。苍雅公主那充满异域风情的鹅蛋脸在众目睽睽之下显露无疑,还真和画中有七八分相似。 荼蘼得偿所愿见到了对方真容本该收手,怎料苍雅也不是个好欺负的。她一反手从腰间抽出一条长鞭冲着荼蘼就抡了过来。 鞭子挂住荼蘼的凤冠,苍雅一用力竟将凤冠掀落。随着凤冠落地,上面附着的挡纱也顷刻脱落。 苍雅不由猛吸一口气,感叹道:“太美了!” 大概是女人的好胜心作祟,荼蘼扬起头骄傲地说道:“你也不差!” 还以为两个公主要大打出手,不想竟是虚张声势,两边随行人员都暗自抹了把冷汗。 两辆马车交错而过,两位公主也踏上了各自的行程。 化羽回头向身后望去,他依然隐隐地有种莫名的感觉,似乎有双眼睛在时刻注视着他。 望着化羽前进的身影,白衣公子再次向红衣发问:“洛叔叔,为何我们要一路跟着他?” 棠洛怀疑化羽得了青羽的修为,一个半妖如果拿了妖王的修为,简直是暴殄天物。但他尚不确定,所以不能向白衣言明。于是说道: “少主,你看到化羽随身带着的那盆花了吗?一个将军,不会平白无故带盆花在身上,我是觉得这里面有古怪。” 东陵王一走,荼蘼便不再安分了。她清楚,出了亭关便会一路向北直达朝京,要想逃走,刚出亭关的两天就是最佳时机,这个时候只要绕道向南再往东,走水路就能抵达江北。 “车子太闷了,我要骑马!”荼蘼冲化羽嚷道。 化羽催马来到车前,“公主要骑马?可这不合规矩吧?” “金子,现在已经出了圣都。这里本公主最大,我就是规矩!” 化羽点点头,“来人,给公主备马!” 本以为荼蘼能消停一会儿,不想她催马和化羽走了个并排,“喂,你那马上挂着的是个什么东西?”说着伸手还想够一把。 化羽策马避开,“没什么,臣的随身之物而已。” 荼蘼却不作罢,接着问:“分明就是盆花嘛!你一介武夫,随身带盆花,干什么用的?” “这是臣的私事。” “私事?现在你只有一件事,就是护送本公主去大泱!” 话音刚落,化羽已经催马走到了前面,根本懒得搭理她。 荼蘼有自己的计划,心想过不了多久就该你好看了,便也不再多说。但她心里还是止不住地犯嘀咕,一个大将军,马背上挂着盆花,说没有古怪谁信呢? 当天晚上,一行人赶至驿站休息。 夜深人静之际,荼蘼偷偷溜出来想要看看化羽的花上到底有何玄机,却意外发现有人影在化羽房门前一闪,似乎还是个女子。好啊,看你平日里道貌岸然,居然敢在本公主眼皮子底下干这些龌龊勾当! 荼蘼心想不如在离开之前再送你一个身败名裂。 于是,她当机立断,火速找来打更的铜锣,站在化羽门前“哐哐哐”敲了起来,边敲边喊:“抓贼啦!有贼啊!” 话音刚落,化羽推门而出,紧跟着守卫的士兵也举着火把赶了过来。 荼蘼见状,指着化羽房间说道:“金将军,有人钻到你屋里去了!” 化羽黑着脸,不客气地回道:“公主看错了吧!我一直在屋里,如有歹人我会不知?” “你不能大意啊!我明明亲眼所见,一个人影‘嗖‘一下就进了你屋里。” 化羽知道荼蘼又在找事,于是冷着脸对士兵们道:“进去看看。请公主一起!” “床底下,柜子里,还有这个箱子,那个——房梁上!”荼蘼一通指挥,可 别说人影,连只耗子也没有。 化羽忍着气,双手抱拳道:“公主殿下,这下您可以放心了吧?来人,护送公主回房!” 荼蘼这下傻了眼,只好灰溜溜回屋去了。但她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明明自己亲眼看到裙摆摇曳进了门,怎么一转眼就没了? 行,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随行宫婢就这些,我一个个查,一定能把她抓出来。到时候,看你金子还怎么否认! 荼蘼走后,化羽散去众人关好屋门,然后走到那株兰花前低声道:“这下好了吧,叫你不知道小心!今天晚上老实待着,别再想出来!” 那兰花枝叶摇晃了两下以示不悦。化羽不理,直接吹灯躺倒。 夜里被折腾了一番,第二天大家赶路就迟了,晚上只好露宿野外。荼蘼觉得这是个大好机会,没有房屋遮蔽,哪怕是一个眉来眼去都有迹可循,于是她打起了精神,随时准备抓化羽的小辫子。 果然,众人都已入睡,荼蘼隔着车窗看到化羽独自朝着林子里走去,于是蹑手蹑脚跟了上去。 只见化羽走到一块石头前,叫了声:“莹莹!” 莹莹?果然是去私会宫女,荼蘼心想这回看你们还往哪里躲?刚准备扯开嗓子喊人,却听一个浑厚的声音应道:“将——将军!”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三十四话 公子寒羽 哪儿来的大老爷们儿的声音? 荼蘼定睛一看,从石头后站起的哪里是妙龄少女的身段,分明就是一座山。 就听化羽与那人对话道:“霍莹莹,你怎么又偷吃?” “将军,这一路上赶路赶得急,饿得快。不过,我可没有偷吃官粮,这野鸡是傍晚扎营的时候我在林子里打的,就从灶上顺了点盐巴。刚烤好,可香了,要不要尝尝,鸡腿儿给你!” “行啦,你自个儿都喂不饱,就别贿赂我了!别说我没提醒你,偷吃就记得把嘴巴擦干净,要是被咱们那位公主殿下发现了,她可没有这么好说话!” 化羽说这话的时候故意冲身后瞟了一下,吓得荼蘼赶紧猫身藏起。直到化羽离开,且确认已经走远,这才揉着麻木的腿于心里把他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一遍。 霍莹莹吃饱后消灭完证据便心满意足往回走,谁知半路上被公主的匕首给抵住了脖颈。不知是公主还好,见到公主的脸他更是吓得腿肚子打转。 荼蘼把他抵到树上,“本公主问你几个问题,老实回答!敢有半句谎话,不光治你的罪,还要问你们将军一个玩忽职守!” “别——别呀,公主殿下,您想知道什么尽管问。小的不敢有所欺瞒。” “好。”荼蘼放下匕首问道,“这第一,莹莹这名字是你的真名吗?” “爹妈给起的,千真万确。” 那霍莹莹一脸诚恳,荼蘼不由小声嘀咕道:“还有这样的爹妈,怎么给起了这么个名字!” “其实是大仙给起的,说保我儿孙满堂。” “问你话了吗?”荼蘼厉声呵斥道,吓得霍莹莹那么大个块头脖子一缩,不敢动弹。 “你跟着金将军多久了?问你呢,说话!” “有年头了。”霍莹莹说着,掰起手指头开始数,“我和我们将军是一块儿从的军。” “呵,一起当兵的?他都当上了威卫将军,你怎么还是个大头兵啊?” “金子那是有本事的人,我哪比得了,能平平安安当这么多年大头兵就知足了。” “行,倒知道知足常乐。那你跟了金将军这么多年对他的事应该很了解吧?” “那是。” “那盆花是怎么回事?” “花?哦,那可是将军的心爱之物。打从第一天进军营就带在身边,走哪儿带哪儿,爱惜得不得了。之前有人把花给摔了,金子险些要了那人的命。后来是辛将军找了御用花匠给救活的,从那以后金子就跟着辛将军了。” 听这话荼蘼越发好奇,“那盆花有什么特别之处让他如此视若珍宝?” “这我就不晓得了。他从来不说。倒是辛将军曾开玩笑说是姑娘送的定情信物。” “或许辛将军说的对,你觉得会是哪里的姑娘?” “什么姑娘啊?这么多年了,他身边连只母蚊子都没有!”霍莹莹说着,忍不住暧昧一笑。 “正经点!他真的没有喜欢的姑娘?” “心里面有没有不知道,反正身边肯定没有!” 这么说还算洁身自好,难道真是自己眼花看错了?没准儿是他装得好,骗过了大家呢?荼蘼暗暗想到。 新蕊跟着化羽出来已经有些日子了。这些天,白天她躲在花里不敢现身,到了夜晚也得小心翼翼,昨晚还被关了一宿,早知如此他何必出来嘛! 于是这晚,新蕊趁化羽不在偷偷溜了出来,尽量离公主的送亲队伍远远的,好拼命呼吸下外面的空气,享受那在田野林间奔跑的畅快。 高高的树杈上,棠洛和白衣正在休息。棠洛突然睁开眼坐起身,引得一旁的白衣也不由紧张起来。 “怎么了?” 棠洛屏息凝神仔细感应了一下,“好熟悉的气息。” “是有妖气。是你认识的吗?” 棠洛难以置信,这气息和当年的夭蕊如此相似。他腾身跃起在田野间看到了那个奔跑的身影。 宽大的红色衣袖一挥,招来无数萤火虫点亮了那片草丛,也照亮了那个女孩儿的脸。 新蕊顿时被数不清的萤火虫吸引,她伸出双手让它们在自己的指缝间穿梭,踮起脚轻盈地在草丛中跳跃像是在舞蹈。 不可能!棠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突然发现自己想不起鹤舞脱尘的容貌却还清楚记得那个不经意一瞥才会看到的小蝶妖的脸,是她! 此时,新蕊玩心大发,她将自己腾空升起,只见一双透明的蝶翼从背后张开,在月光的照射下幽幽地闪着荧光。 棠洛的心“咯噔”一下,“夭儿!”他纵身飞向新蕊,却陡然被凌空一股掌气击中,整个身体向后飞了出去。 棠洛落定一看,突袭自己的正是化羽。 化羽挡在新蕊面前,低声道:“快走!” 棠洛不依,正欲飞身追赶,化羽再次出手直奔棠洛面门。棠洛向旁闪躲,从衣袖间甩出一根花蔓想要困住化羽。但化羽只是一掌便劈碎落红漫天,紧接着一股真气在棠洛胸口上用力一捅。 棠洛感到胸口一热,一口鲜血涌上喉管。 化羽想要揍棠洛的心在四羽阁上就有了,一为对鹤舞的薄情,二为对夭蕊的寡义,只恨当初知道这些太晚,不然早就动手了。既然他今日送上了门,哪里有轻松放走的道理? 就在棠洛艰难招架之时,一股强大灵力迎面冲来,化羽下意识用胳膊一挡,那力道之强竟推着他往后移了数米。 待他站定,一抬头,只见面前站着一位白衣公子,身携一股天然贵气,眼眸间七分傲气,正一眨不眨看着自己。 “你是谁?” “你不认识我,我却知道你。”白衣声调平平,透着一股威仪。单凭那浑身收放自如的妖息就知不是泛泛之辈。 化羽于是礼貌回道:“这位公子既然说认得我,那就请阁下亮明身份,也好说话。” 白衣轻挑一下嘴角,“说起这些之前我们是不是先论一个理呢?” 说着他朝身后的棠洛看了一眼,转过头继续道:“我方才在上面看得真切,你不由分说先出手伤人。大家都是同族,萍水相逢,阁下何至于此?” 白衣这副模样倒有点打抱不平的江湖侠气,化羽因此并未生气,反而多了一分敬意: “公子不知,我与他有些旧账未了,这是我们之间的事,还请公子移步不要插手。” 白衣笑笑,“那就不巧了。被你所伤的正是我的朋友。眼见朋友被欺,哪有不管的道理?所以,这个理我还是得和你论。” 原来他是棠洛的朋友,难怪说知道自己。 化羽这下也不再客气,“好吧,这个理我同你论!” 说着他向前走了几步,一指棠洛,“棠洛,我想揍你不是一天两天了。” 棠洛不解道:“化羽,我好像并未与你结过仇吧?” “你是不曾招惹我。可鹤舞呢?你为了达到目的欺骗利用她的感情,这个账要怎么算?” 棠洛点点头,“这个我认。你刚才所为我便不计较了。我只问你一件事,刚才那个是不是夭蕊?” “你还敢提她?小夭对你忠心耿耿,你却一次次把她置于险地,将她当做你的棋子。今日我打你的第二个理由就是为了小夭!” 棠洛不理化羽的指责,只是追问:“刚才那究竟是不是夭儿?她还活着对吗?” “她死了!”化羽激动道,“原以为眼盲之人心会是亮的,不料你的心比眼睛更瞎!怎么,如今眼睛好了,想起故人了?晚了!懒得与你废话,小夭那拳打了便是!” 说话间,化羽已经腾身跃起,紧握的右拳挂着妖风直冲棠洛而来。 白衣见状一个飞身抬掌接住化羽的拳头,刹那间火星四射,拳掌之间一道白光震得二人同时向后飞了出去。 待他们站定,不由暗叹对手实力之不菲,各自掂量如果真的交手只怕谁也占不到便宜。 白衣率先说道:“化羽,你们的恩怨我无心参与。只是,你要对我朋友不利,我就不能坐视不理。所以,要么你就此罢手,要么我就奉陪到底。” 化羽知道,作为妖自己实在是小辈中的小辈,刚才能打败棠洛已经有些出乎意料,眼前这位不知何方神圣一看就是个厉害角色,何况如今自己公务在身,与他们纠缠绝非明智。 于是说道:“也罢,往日之事今天就当做了了结。从今往后,我们各自行路,互不纠缠!” “互不纠缠?”白衣乐了,“我们可没有恶意!” 棠洛冷眼旁观,方才那简直是两股相似的灵力互相冲撞,果真是亲兄弟。可是,万妖谷的少主修为仅次于妖王青羽,而这个化羽算什么东西,竟然能够与之匹敌?看来,自己的猜测没错,他的体内一定贮存了青羽的修为。 想到这里,他上前冲白衣低声道:“少主,还是不要与他多说。” 少主?化羽听得分明,棠洛竟然称呼他少主,如此说来他难道是——呵,算起来不就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哥哥? 转念又一想,管他呢,爹都没打算认,何况这不知哪里冒出的哥哥?自己反正是要做个凡人的,便不想和他们一族有任何瓜葛。 想到这里,化羽说道:“我们人妖殊途,是没什么话说。还是各走各的吧!” 在此之前,白衣对化羽没有丝毫恶意,而经过方才的交手,一个区区二十几岁的半妖,竟能炼至如此修为,不禁让他充满好奇的同时也平添了许多防范之心。 “也好。你想做人那是你的选择。我们先行一步,后会有期。”说着白衣转身要走却又突然停住,“你不是问我叫什么吗?记住了,我叫寒羽。” …… 天亮启程,荼蘼依然选择骑马。 那一段山路险峻,化羽提醒大家打起精神,加倍小心。 荼蘼一边留意地形,一边琢磨着什么时候逃离最合适。正在此时,前方突然响起号角声,接着冲出一对人马,为首几匹高头大马,后面泱泱跟着不少人。 “糟糕,八成是遇到山匪了!” 化羽看对方装扮像是蛮人,便立刻命令士兵护好公主,其他人严阵以待,准备应对一场狭路相逢的较量。 果然,领头人一声号令,山坡上那些人便挥舞着兵器冲了下来。 见这阵仗,荼蘼先是一惊,待双方交上手她的心里反而敞亮了,看来是天意助自己逃离,打定主意她使劲一踹马镫趁乱往外冲去。 “马背上那个美人儿八成就是公主!别让她跑了!老大要活的!” 山匪中传出这样的叫喊声,化羽听得真切,止不住心里“咯噔”一下。但此时来不及他多想,几个山匪已经朝着荼蘼逃走的方向追去。 荼蘼策马向山上狂奔,眼看到了悬崖边就要走投无路,她突然勒住缰绳跳下马背。山匪们见公主下马,以为她穷途末路打算投降,于是也纷纷下马朝这个娇美柔弱的女子逼了过来。 荼蘼站在峭壁边缘,既不躲也不喊眼看着歹徒走向自己,距离越来越近。 就在这几个悍匪离荼蘼只有几步距离的时候,突然从他们身后飞来几支羽箭,支支正中后心,匪徒们立刻栽倒。 化羽刚要催马上前,却见荼蘼头一转头纵身从山崖上一跃而下。 荼蘼没有多想,她只当这是自己绝佳的逃跑机会,所有人定会以为她落入万丈深渊尸骨无存,那金子护主不利必当重罪,可她呢就可以自由自在转道去江北了。 荼蘼以往能飞却都是小打小闹,并不知道从如此高的地方下去是何体验,一阵强气流迎面袭来便使她身体不稳一时间失去了控制,整个人开始加速往下坠落。 呼啸的冷风之中,荼蘼更是出了一身冷汗,心脏都快要停止跳动了,可是越慌张身体就越不听使唤,坠落得就越快。 就在她惊慌失措,急得眼泪飞溅的时候,突然一双手臂拦腰将她抱住,刹那间用力将她揽入怀中。 荼蘼深吸一口气,瞪着惊恐的双眼仰面看着那个从天而降之人。 这是荼蘼第一次近距离认真端详化羽,他有着利剑一样的双眉,修长的眼睛如水的清眸,眼角微扬,紧绷的嘴唇天然一种桃花色。 这个男人长得竟这样好看,尤其他的眼睛水波荡漾,行云留影……荼蘼一时竟然看痴了……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三十五话 此去江北 化羽瞟了她一眼,右手一用力荼蘼便昏了过去。 这时,化羽从身后张开一双翅膀,他抱着荼蘼盘旋着,想看看距离山顶较近的地方哪里合适停顿。 偏在此时,突然不知从哪里飞来一支无影箭,化羽始料不及但还是及时侧身避开,那支箭便从一只翅膀中穿过。 箭头上附着着强大的灵力,化羽的一只翅膀瞬间冰封,他只好靠一只翅膀勉强撑着,顺着风势缓缓降落在山谷中。 崖壁上的某处,寒羽侧目看着棠洛,“洛叔叔,为何要偷袭他?” 棠洛本想一击即中,没想还是偏了,事已至此只好说道:“他小小年纪就有如此修为,不能不防。我只是试探一二罢了。” “再有下次,不要借用我的冰箭!”寒羽冷冷道。一股自上而下的强大气场让棠洛不禁后退半步,恭然道:“下不为例。” 化羽将昏睡的荼蘼放在平坦处,然后检查自己的伤势,虽然不算严重但要立刻恢复也很困难,他决定使用《修元经》里的疗伤术法。 自从离开四羽阁,除了救治小夭这一件化羽再未使用过《修元经》里的任何术法,这一次他只能破例。 神奇的术法在他的身体上作用,受伤的羽翅很快重新丰满。 化羽收起双翼看了眼旁边的荼蘼,她沉睡的样子乖巧极了,与那个嚣张跋扈的公主简直判若两人。还有方才纵身一跃,她分明是故意的,难不成她竟想求死?一定有什么事是自己不知道的。 还有那些蛮人模样的山匪,他们显然是冲着荼蘼而来,即便果真胆大到敢劫持大熵公主,又是谁将行程通报给他们的呢?一时间,化羽觉得这里面有太多疑问,只怕是还藏着更深的阴谋。 这时,荼蘼醒了。看到周围陌生的环境她立刻坐起身,转脸看到化羽在身旁才稍稍安下了心。 荼蘼看着化羽的侧脸,挺拔的鼻梁让这抹侧颜俊朗非凡,无论哪个角度看都好看,荼蘼痴痴地想着,回忆起刚刚在空中被化羽抱在怀里的感觉一时间脸红心跳呼吸急促。 “公主殿下,”化羽开口道,“这里只有你我二人。殿下不妨跟臣说句实话,方才,你是故意跳崖的吧?” 化羽的话正中要害,荼蘼先是一愣然后心虚地把脸转向一侧,“说什么呢?这是哪儿啊?赶紧想办法离开啊!” 化羽却紧追道:“之前是我小看公主了,公主的骑术果然不错。方才遇匪,公主非但不逃,反而迎着匪徒直奔山顶?” “我——我吓坏了!” “可危机明明已经解除,为何又自己跳下山崖,公主可不像会轻生的人?” “我都说了,我当时吓坏了!” 化羽不理这个解释,继续道:“难道说公主仗着自己会点三脚猫的术法,想瞒天过海,假死脱身?” 荼蘼意识到化羽所指,她看着化羽紧盯着自己的双眸心里七上八下乱作一团。 化羽感觉到对方的心里防线已经濒临崩溃,于是故意凑近了又问道:“公主为何会飞?” 一句话问得荼蘼心脏咚咚直跳,她强装镇定,回问道:“还说我?金将军又是何方神圣,也会飞吗?” 这一点化羽早该想到,万丈深渊跳下去,他和荼蘼却是安然无恙,纵然自己将她敲晕,可只要不傻就能想到这里面的匪夷所思之处。 看着化羽眼神里一闪而过的迟疑,荼蘼更加笃定自己的推断,“你没有把我的秘密说出去,我也一样会替你保守秘密。” 说着她冲化羽探了探身子,满脸孩童般的好奇,“告诉我,你这本领是天生的还是后来学的?” 化羽一愣,荼蘼的问题让他想起在四羽阁的时光。在尙轻的“凌虐”下,他第一次感受到双脚离地腾空飞翔的感觉。然而,使自己拥有随心所欲翱翔天际本领的却是背后突然间就生出的双翅。所以,究竟是天生还是后来学的,这个问题还真的难以回答。 荼蘼盯着化羽的脸,注意着上面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然后她惊喜道:“天生的,对不对?我就说嘛,这世上一定还有和我一样的人。” 天生的?原来荼蘼会飞不是因为修炼了术法,而是生来如此? 他看着荼蘼,好奇中多了一些善意,“究竟为什么要逃?不想和亲皇上是不会逼你的。” “不会逼我?”荼蘼笑了,“因为我是父皇最宠爱的女儿?皇家的宠爱,你又知道多少?” 荼蘼的语气,冷漠中带着心酸,戏虐中又掺杂着无奈。 “你该问我逃跑想去哪里?” “那你打算逃去哪里?” “跟我走一趟就知道了。或许我会因此考虑跟你回去。” 化羽暗自盘算,荼蘼选择在这里逃跑,说明她要去的地方离这里不远或者从这里出发更方便,那么用飞的话,一日之内应该能够往返,如果这样能够解开公主的心结,自己也好顺利完成任务,否则,此去大泱还有不少时日,她若再生事也很难防范。 “我答应你!现在可以告诉我那究竟是哪里了吗?” “江北,我要去江北!” 江北?皇上做芮王时的封地。化羽心里有了底,于是回道: “知道了!”说着朝荼蘼走了过来,他伸手解下自己的衣带,“请公主蒙上眼睛。” “为什么蒙眼睛?” “飞得太高太快,怕把公主吓到。” “那——你来!” 化羽抬手将衣带蒙在荼蘼眼睛上。 那一刻荼蘼感到他的脸颊擦过自己的耳根,胸前的盔甲触碰着自己的衣襟,她不由紧紧抓了下裙摆,一只手却突然被化羽牵住。 “放轻松,我会抓紧你的。”化羽说着张开双翅,带着荼蘼飞上了天。 耳畔只有风声,除了一只手被紧紧握住,荼蘼感觉就像独自在飞,那是穿过湖面或者飞跃宫墙所不能比拟的自由畅快。 “我能自己飞吗?”她开心地喊道。 化羽侧眼看了荼蘼一下,通红的脸颊显示出她的兴奋,于是他轻轻松开手,飞到荼蘼上方,一双翅膀为她挡住波动的气流。荼蘼真就独立在高空中飞了起来,那时候真是既紧张又兴奋。 飞了一会儿,荼蘼感到体力不支,身体开始晃动,她不由紧张地呼喊起来,“金将军,你还在吗?” 化羽故意没有吱声。 由于太过紧张,荼蘼的身体突然向下骤降,引得她本能地一声惨叫,“救命,金子!” 话音刚落,一双手从上方抓住了自己的手腕,荼蘼的身子立刻稳当了。那双手的温度顺着手腕蔓延至心脉,让她的心无比安稳。 如果说喜欢上一个人只是一瞬间,那么在那一刻荼蘼确认了自己的心意。 化羽第一次来到江北,放眼望去还真是鱼米之乡,富饶之地。看来辛芒说得没错,先帝当年很是宠爱当今皇上。 宠爱?他不由想起荼蘼的话,帝王家的宠爱到底是什么,从她口中说出的时候仿佛充满了不屑。 这个大熵如今位份最高的公主,盛宠之下的她身上到底经历过什么?也许江北就是解开谜团的地方吧! 化羽跟着荼蘼越走越偏,眼看已经到了郊外。荼蘼在一座孤零零的院落前停住。 化羽看看四周没有任何烟火气,不解道:“这里好像不是芮王府吧?” “当然不是!”荼蘼说着纵身跃上围墙,化羽也跟着跳了进去。 院落里一个人影也没有,满是荒草的园子和石板上的青苔告诉他们这里已经许久没有人居住。 荼蘼静静地站在院落中央,环顾四周满眼凄怨,化羽看得出这里的一砖一瓦对她来说都有着特别的故事。终于,她开口道: “这里是我小时候居住的地方。” 这里离城中颇远,周围又没有人家,住在这里无异于幽禁。可谁会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幽禁一个亲王的女儿,除非是—— 只听荼蘼悠悠说道:“从我记事起就生活在这座院子里,直到六岁那年的新年才去过芮王府一次,是去吃团圆宴。我那时才知道父王的其他孩子们都是跟着娘亲住在王府里的。” 化羽明白了辛芒所说的荼蘼从小独自长大的事原来是这样。他想问关于她娘亲的事却不知如何开口,于是只能缄默。 荼蘼却似不介意地继续说道:“我知道自己和他们不一样,我的娘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不在了。她是下人口中的云夫人,后来父王登基称帝,追封她为云妃。但我却不知道她的样子,甚至连副画像都不曾留下。 小时候,伺候我的嬷嬷们从不在我面前提起她,有时候父王来看我,我问他娘亲的事,每到这个时候父王就会沉下脸离开。所以后来,为了让父王多留一会儿,我就再也不问关于娘亲的事了。” 听荼蘼提起儿时的事,声音里满满的孤独与无助,从这一刻起化羽面对她的心开始软了。 “皇上为什么让你一个人住在外面?” 荼蘼走到一棵大槐树下,不紧不慢道:“有一种说法是娘亲在世的时候专宠,父王担心那些夫人们不会好好待我。还有的说是我的八字和府里的某位贵人相冲。而事实却是——” 荼蘼说着转头看着化羽,“因为我身有异能。我自幼会飞,还能在水面跳舞。父王一再警告我不可以展露给外人,否则——” 她说着,手指轻轻摩挲着树干。化羽定睛,发现树干上刻着一个名字。 “虫虫?这是什么?” 荼蘼望着树干眼角骤然划落一滴眼泪,“虫虫是我的侍女。她从小陪伴我左右,我待她就像亲姐姐一样,所以什么事都不避讳她。” “包括你的异能?” “对。就是因为她知道我所有的事情,所以年纪轻轻就死了。我甚至连她葬在哪儿都不知道。就把她最喜欢的耳坠子埋在这棵树下,刻上她的名字偷偷祭奠。是我害了她!” 荼蘼竟会为了一个婢女流泪,这和她在宫中嚣张跋扈虐待下人的样子截然相反,化羽想着脱口而出: “没想到你待下人也会如此重情义。” “你是觉得我只会打骂她们,变着法地欺负她们吧?哼——我对她们不好,她们就会怕我,没有人敢和我亲近,这样至少可以活命!” 化羽一惊,原来蛮横无理的公主内心是这样想的。她怕那些宫女会像虫虫一样和自己成为朋友,怕她们洞察自己的秘密,怕她们因此丧命。 离开郊外小院,化羽和荼蘼进到城中。 气派的芮王府前,化羽问荼蘼:“现在这里还有人住吗?” 荼蘼答道:“父皇登基后,许多芮王府的老人都自愿留了下来。如今这里也算是龙兴宝地,没有父皇的圣旨,怕是再也无人敢以主人的身份住进去了吧。” 化羽刚想上去扣门却被荼蘼拉住了,“忘了我们是干什么来的?当然是老办法了。”说罢将他领到后院翻墙而入。 如今,偌大的王府只留了些许打扫看门的仆人,即使在白日里也显得空旷非常。 “你来这里究竟要找些什么?” 荼蘼停下脚步,回应道:“我方才说起六岁那年第一次来这里参加家宴。院子很大,光门廊就穿了好几道。记得有个小厮看到我就低声议论,说‘那就是云夫人生的丫头吧。你说她是人吗?’” “他为什么要那样说你?” 荼蘼苦笑一下,“等我离开的时候,他已经被管家割了舌头。” 王府后院内宅是女眷们的居所。每位女主人都有自己独立的院落。西北角的一个院子显然比其他各处荒置更久,院门布满灰尘,上面的大锁锈迹斑斑。 荼蘼猜测这里可能就是自己娘亲曾经居住过的地方。正当他们想要进去一探究竟,突然身后“咣当”一声。 只见一个内侍模样的人打翻了水桶,他的眼睛直勾勾盯着荼蘼,嘴唇哆嗦着猛然惊呼一声:“妖怪啊!”接着转头要跑。 化羽眼疾手快一把揪着脖颈将他拽了回来。 那内侍见逃跑无望,转而扑通一下跪在地上,连连叩头,嘴里说着:“娘娘,小人就是一看门的,小人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干过!”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三十六话 殿下之倾慕要人命 娘娘? 化羽立刻明白了,这公公口中的娘娘应是荼蘼的母妃,想必她们母女长相十分相似,加上年头久远,一时认错也是有可能的。 想到这里,不等荼蘼回应化羽立刻接道:“云妃娘娘在此,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荼蘼马上心领神会,跟着道:“你还记得我?” 内侍肩膀微微颤抖,低垂着的头轻轻点了下。 “别害怕。”荼蘼故意低沉着说道,“故地重游不是冲你而来。不过,我真的很想知道,我该找谁?” “找——找谁?”内侍眼珠子转了两下,小声嘀咕道。 见那人惊魂未定,荼蘼乘胜追击道:“冤有头债有主,你告诉我我该找谁清算呢?你知道的,对吧?” 荼蘼并不记得见过此人,只是姑且一诈。没想到那内侍听后脸色变得更加苍白,颤微微道: “回娘娘,当年是娘娘您自愿为先皇献舞,小的只是为娘娘掌灯到外廊,后面都是张公公服侍的。小的什么都不知,自然也不会乱说。请娘娘明鉴!” 听起来有点语无伦次,但荼蘼和化羽都听出了其中的重点,掌灯说明是在夜晚,到外廊说明献舞是在内室,而这自愿二字就更是颇有意味了。 荼蘼的心“咯噔”一下,她用力抓住裙摆控制着自己的情绪,随即向那内侍逼问道:“乱说?你想说些什么?知道多少还不赶紧交代,不要逼我发火!” 荼蘼的语气大概刺激到了那内侍,他的身子明显比方才又矮了一截。 “是江夫人!”内侍激动道,“是江夫人散布说您与先皇共处一晚,此后便有了身孕,还说当初先皇本来是打算迎回皇上册封太子的,是您从中作梗,劝说先皇立皇太子不如日后立皇太孙。还有……” 内侍说着偷偷拿眼角瞄着荼蘼。 “还有什么?”荼蘼吼道。 “她还说您根本不是人,是狐妖下山,专门魅惑主上!” 荼蘼又想起儿时在王府里无意听到的那句低语,心头越发觉得可恶,于是忍不住质问道:“那你觉得我是人还是妖呢?” 不料这句话却让那内侍“呼啦”又出了一身冷汗,嘴皮子打着哆嗦应道:“您——您——您是仙女!” “你凭什么这么说?” “那晚,您在庭院中飞身升天,小的亲眼所见。” 飞身升天,不是暴病而亡?荼蘼的心再次紧了又紧,于是迫切追问道:“说仔细点,你都看到了什么?” 内侍突然迟疑了,看向荼蘼的眼神有点飘忽。 这时,站在荼蘼身后的化羽突然不声不响地伸出手掌打了个火球。内侍一看顿时吓得魂飞魄散,低下头去的同时一五一十把所见所闻一股脑说了一遍。 接着,远处有脚步声传来,而且不止一人。化羽不想多生事端便强拉着荼蘼离开了王府。 “放开我!”荼蘼嚷嚷道,“我还有好多问题。我还要求证!” “够了!不是你想听的答案问再多人你也不会信的!”化羽喝道,突然身后没了声音,连方才的挣扎也停止了。 化羽回过头,却见荼蘼正泪眼婆娑地看着自己,于是轻声道:“好了,没事的!” 话音刚落,荼蘼一头栽进化羽怀中呜呜哭泣起来。 化羽顿时呆若木鸡,高举着双手无处安放,一直挺到荼蘼的哭声由大转小,继而抽泣渐弱,这才如释重负般长出了一口气。 化羽这才安慰道:“那内侍说的话多半道听途说,当不得真。我把你拉走也是不想你继续被这些胡言乱语扰乱。” “如果他说的是真的呢?”荼蘼突然说道,“我之前处死了一个宫人。” 化羽立刻想到在水月阁看到的被处死的宫女。 荼蘼却说:“那是我第一次处死下人。”接着她将那天发生宫女对自己说的话原封不动学了一遍。 “一个做到掌事的宫女,会不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所以,她一定是故意的。可是我却不能在宫里公然调查此事,也不能告诉父皇。我处死她是要她背后的人知道,休想用这种伎俩针对我。但是关于真相,我也是想知道的。” 那一瞬,化羽突然想起了鹤舞,自己曾经和她一起寻找过的真相带来的只不过一遍又一遍的伤害。 想到这里,他不禁说道:“弄清真相又怎样?能改变什么?那么久远的事,真真假假都是道听途说,追究起来有什么意义?” “没有意义?怎么会没有意义呢?至少,刚才你也听到了,母妃没有死,她在众目睽睽之下飞天离去了。” 化羽知道接下去定要说到云妃是妖的事上,他想止住这个有可能带给荼蘼伤害的话题,“一个内侍的话可信吗?” “他若说谎大可扯到那些已经故去的夫人身上,为何偏偏指向如今地位最高的淑妃就是他口中的江夫人?”荼蘼强势反驳道,“咱们从头理理,看看当年母妃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 化羽想了下,说道:“其实,这世上不止人类一种生命,存在就必定有其原因。天地之大可以包容接纳,我们也该如此。” “你不用拐弯抹角安慰我,我早就知道母妃并非人类。我凭什么天生异能?父皇为什么把我养在城郊最偏僻的地方? 还有那些传言。所谓传言未必就是子虚乌有。或许母妃不是他们口中的妖物,但至少不是凡人。 退一步,就算母妃真的是妖,我所关心的也只是她做过什么。如果她不曾伤害过任何人,不曾做过伤天害理的事,那她是人是妖又有什么关系?” 化羽惊讶地看着荼蘼,觉得自己完全不曾认识这个女孩儿。她有思想,有判断,有主见,抛却公主的身份不谈,单就这份坦荡胸襟就不像这个年纪的女孩儿该有的。 “喂,你这个眼神是怀疑啊还是鄙视?” 然而大多数时候,她的言行真就是个孩子,纵使那分深藏的心机也抵不过天的眼神。 化羽不由乐了,“没有鄙视,也不是怀疑。好,我就帮你理理思路,也不枉走这一趟。” 于是,化羽帮着将所有零散的信息拼凑整理,也渐渐对这个素未谋面的云妃有了认知。 她有着倾国之容,而且精通音律,善歌舞,所以深得当时芮王的宠爱。姬妾之间因此猜忌争斗便再正常不过了。然后,先皇游幸江北驾临芮王府,这些只要查一下内宫记录便可知晓,想来也不会有错。 关键就是先皇驾临之日,传言云夫人曾与某晚主动要求献舞,有内侍宫人亲睹云夫人夜半入先皇居所,黎明前离去。此后,芮王对云夫人便宠爱不再。 再往后,云夫人被爆已有身孕月余,府内对此更是议论纷纷。足月,云夫人产下一女便是荼蘼。 一日不知何故云夫人与芮王争吵,当晚,云夫人于后院池塘旁飞身离去,当时值守的许多侍从都看到了。芮王府封锁消息只说云夫人抱病,不久宣告死讯。方满周岁的荼蘼从那时起被送至城郊别苑。 化羽知道,真正让荼蘼介怀的不是生母的真实身份,而是云夫人那晚的献舞,她想知道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有她难以启齿的那个问题——她究竟是谁的女儿? 看着荼蘼的神情,化羽说不上是同情还是怜惜,更说不清心头那隐隐的痛感是为荼蘼还是因为想起了鹤舞。 不,他暗自说道,荼蘼和鹤舞是不同的,荼蘼远比鹤舞有主见,也更坚强。所以,希望这种特别的坚强能给她带来好运,让她往后的人生能够平顺安康吧。 想到这里,化羽问荼蘼,“今天经历了这些,你又跟我说了这么多,不怕我嘴不严说出去?” 荼蘼轻轻一笑,“大概是孤单太久,需要一个人聆听我的内心吧。既然告诉你了,我就信你!” “信我?” “这大概就是不打不相识吧。反正现在我相信你就是了。” 一天之内,荼蘼一次次突破化羽的预期。他一时不知如何回应,于是看看天色,道: “那个——天色不早了!如果不赶紧出发,天黑前就赶不回去了。” “可是——” 荼蘼刚想辩驳化羽却不给任何机会,“你可是答应过的。做人要讲信用,现在一帮人肯定找你找疯了,所以我们无论如何必须马上回去!” 化羽眼神坚毅,语气肯定不给任何转圜的余地。原本,此行江北荼蘼是打算就此远离宫廷不再回去的,但是因为化羽她改变了计划。 “老规矩。”化羽说着去取腰带。 “慢着!”荼蘼说话的同时向后退了半步。 化羽以为她要变卦,谁知荼蘼却伸手解下自己的发带,“你那腰带太硬了,磨得脸疼。我用自己的。”说着自己把眼睛蒙了起来。 “我们可以像来的时候那样吗?” 化羽答应着,飞到荼蘼上方,双手抓住她的两个手腕,就这样带着她冲着天边的云霞飞去。日落在即,他便加快了速度。 丝滑的发带禁不住一阵迎面而来的气流瞬时脱落。荼蘼睁开眼望着前方的晚霞,那些瑰丽的云霞层层叠叠错落出不同的色泽,美得不可言喻。 昔日,只有仰望,而此时她们就在面前,似乎触手可及,荼蘼的心情有种说不出的激动,可以飞翔是种多么美妙的感觉,那是上天的恩惠。 就连化羽也被眼前的美景所震撼,飞在空中的他总会感受到自己的渺小,但此时他对壮阔的天地和这浩瀚的世界竟然心生了崇敬。 心思就是这么奇妙,总会在某个不期的瞬间突然就生出某种意想不到的情愫,谁能想那个对世界充满不屑的不羁少年会有一天开始崇拜天地…… 化羽带着荼蘼降落在他们出事的半山腰,化羽提早收起翅膀,他确信荼蘼并没有觉察。 “前面的路不算难走,跟上我!”化羽说着伸出一只手。 荼蘼却原地不动。化羽这下有点急了,方才还好好的,这难道是又要耍公主脾气? “天眼看就要黑了。再不抓紧就真不好走了!” 面对化羽的催促,荼蘼上前两步,“我们真的要回去?你真的要送我去大泱国?” “当然!护送公主是我的职责。” “如果我说不呢?我不想去大泱,我不想和亲!” “公主,你开什么玩笑呢?这不是你自己同意的亲事吗?” “我反悔了!我不想嫁了!” “公主殿下,这又是怎么了?”经过这一天,化羽对荼蘼多少有些理解了,也能体谅她并不想远嫁异邦的心情,可是都走到这一步了怎么能说反悔就反悔呢? 荼蘼却盯着化羽,那双美丽的眼睛直看得他心里忐忑。 “因为我发现自己喜欢上你了。如果要嫁,我想嫁给你!” 化羽瞬间感觉自己像是被雷劈中了,“公主,玩笑不是这么开的。” “我像是在开玩笑吗?”荼蘼的表情却突然严肃起来,“从小到大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任何男子,你是第一个。听好了,我大熵公主荼蘼喜欢威卫将军金子!我想要嫁给——” “公主殿下!”化羽厉声喝住,“公主这是还想要我的命啊?”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三十七话 开到荼蘼 “你别误会。”荼蘼赶紧解释,“之前我们是有一些不愉快。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的我是真的喜欢你。真的!我说,本公主心悦你!你倒是给点反应啊!” “反——反应?”化羽当真招架不住。就在他手足无措之时,前方传来熟悉的声音: “将军!公主!真的是他们!将军把公主救回来了!”是霍莹莹他们。 化羽当即单膝跪地,恳切道:“不能护送公主安全抵达大泱,我和整个使团都是死罪,公主如果真的爱惜末将,就请饶我一命吧!” 说话间霍莹莹他们已到近前,荼蘼满是不甘地看了化羽一眼,心里话,路还长,我们走着瞧!然后怏怏地上了马车。 夜间,化羽刚想安歇,有人来报说公主因为受到惊吓一直无法安睡,特请将军去看看。 化羽知道荼蘼是故意的,却不能不理,他叹口气无奈起身去拿披风,临出门时腰带还被花枝勾了一下。 果然,化羽前脚刚走,新蕊就从蝴蝶兰里跳了出来,“好啊,你去陪你的公主殿下,我去自在我的!” 带着对怨气,同时也是发泄这段时间的憋闷,新蕊一口气跑出去很远。 夜晚的空气有种潮湿的味道,月光也很柔和,天气渐渐转寒,又逐渐接近北疆,此时田野里只有零星野花还在坚强地绽放。新蕊在其间飞舞,觉得自己的身体越发轻盈,心情也慢慢舒畅起来。 棠洛一路尾随,确定只有她一人这才主动现身。 月光下的池塘泛着星星斑斓,一位公子衣袂飘飘,昂首立足,像在赏月又仿佛在想心事。月光下的那张侧颜精致如雕砌,却又笼着一层柔和的荧光。新蕊一眼便被吸引,目光再难抽离。 这时,那公子也转过头看向她。 新蕊一惊,“你——你好啊!” 那公子没说话,突然飞身来到新蕊近前。靠近了看,那张脸真是美得无与伦比,真难想象这样的容颜竟是生在一个男子身上。 “你是妖?”新蕊惊喜道。 棠洛微微低了下下巴,“没错。”说着,他伸出一只手,修长的手指从指缝间生出一朵花送到她面前,“给你。” “海棠花!太美了!”新蕊满脸欢喜。 “我叫棠洛。” “你好棠洛,我叫新蕊。” 棠洛微微一笑,“你好呀,小蝴蝶!” “你能看出我的真身?” “嗯!” “也对。你一看就是前辈,肯定见多识广。我是只小蝶妖,不过暂时寄宿在一株蝴蝶兰里。” “蝶恋花是没错,可你为什么会寄宿在花里?” “我刚化形不久,需要借助植物的养分固养灵元。” 难道这就是重生之法?难怪化羽会随身带着盆花,棠洛暗想,于是继续问:“所以,你平时都呆在花里,只有夜晚才出来活动?” “其实也不用啦。都是我家那位爷——” “你家?爷?”棠洛眉宇间有些不悦,他忍不住问道:“你当真不记得我?” “记得!”新蕊抬起头看着那张俊美非凡的脸,“前几日我们见过的。” “哦,是啊。”棠洛有些失落,眼前分明就是他的夭儿,却似乎已经将他忘记。却对化羽一口一个“我家那位爷!” 棠洛承认,他妒忌了。 这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来人正是寒羽。他将棠洛叫到一旁,告诉他万妖谷传来消息,父上要自己立刻回去。棠洛却表示他不打算同行,而是要迟两日再回。 “是因为化羽还是刚才那个女孩儿?” 寒羽的问题让棠洛迟疑,正确的回答当然应该是化羽,可话到嘴边他却犹豫了,因为他意识到那并不是他的本心。 寒羽笑笑,说了句:“难得!” 待寒羽走后,棠洛返身寻找,但新蕊早已不见了踪迹。 天际间第一道霞光已经升起,新蕊化成原形悄悄从窗间飞进屋子,谁料被化羽一把抓在掌心。 化羽此时真的生气,耗了半宿才把荼蘼哄睡,眼看天亮了新蕊却不知所踪,真是没一个让他省心的。 “你听好了,要想彻底脱离宿体获得自由就得小心谨慎。若有差池,当心一辈子固不住灵元,永生不得自由!我不是在同你说笑!” 说着一把将新蕊丢出去,害她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 “你这是威胁我?” “对!我就是威胁你!” 看化羽那样子是真生气了,新蕊才不往刀口上撞呢,麻溜地钻回花里去了。 公主的和亲队伍继续北上,化羽一心只盼着能够早日抵达大泱,但荼蘼却总是状况不断。自从她表白心意之后对化羽的态度就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反而让化羽十分不适应。 “将军,公主让你车前回话。” 化羽瞬时感到头皮发麻,同时后脖颈一阵阵钻冷风。他咬咬牙,催马来到车前。 荼蘼撩开车窗望着化羽,“昨晚休息得可好?” 可好?化羽心中暗道,您是怎么折腾人的心里没点数吗?于是嘴角一挑,回道:“承蒙公主关照。” 荼蘼要是不傻就是明知故问,“可你看起来面有倦色。” 化羽不由暗道:眼睛还没瞎! 荼蘼接着却说:“疲劳骑马可不好,不如到车上休息一下吧!” 此话一出,化羽就感觉好像有人拿擀面杖在自己后脖颈上“咣咣!”敲了两下,赶紧回道:“臣不敢逾矩!” “什么逾不逾矩,这里我最大,我让你上车谁敢说三道四?”荼蘼快言快语,化羽却是冷汗直冒。 他看了看左右,小声回道:“公主,您就留小的一命吧!”说罢催马朝队伍最前面走去。 荼蘼看着化羽的背影,虽然被拒绝倒并未生气。 不敢?回想起他从悬崖上一跃而下将自己抱住,还有在江北自己扑在他怀中哭泣,那些时候他的胸膛分明是温暖的,那颗心也是跳动的。所以,他不是对自己没感觉,而是碍于自己公主的身份。 好吧,我不逼你太紧,我就不信这漫漫长路之上你能完全自持。就算你做得到,等到了朝京,看着我就要成为别的人的妻子,到时候看你还怎么忍? 荼蘼自信地觉得化羽对自己是有心的,所以她积极地朝他走去,耐心地等待,总以为她一定会等到他向自己敞开心扉的时候,对此她满心憧憬。 对化羽来说,这一次公主的戏弄持续得有些久,难道她是认真的? 化羽可不相信自己有这样的魅力。话说回来,自己也很久没有喜欢过过谁了,都快要忘记心动是什么感觉了。奇怪,想到心动的刹那拂过他脑海的不是鹤舞,而是尙轻。 化羽不自觉地抬起头,正看到天边一团棉花般的云朵,曾经在边疆征战的几年,他也有过这样看着天边云起云散的时候。那个时候他曾幻想过在某个时刻一位白衣仙者踏云而来,走到近前一看原来是尙轻;那个时候,他以为她会走进自己的梦里,可是这么多年来他却从未真的梦到过她。 送亲的使队终于要进入大泱境内了,天气一天比一天冷。这段时间,面对荼蘼化羽小心谨慎,能避就避,躲不开就恭恭敬敬。 这天,荼蘼执意要骑马,化羽看到上前劝诫:“公主,天气寒冷,还是回车上吧!” 本是恪守本分的一句话,荼蘼却笑道:“你在关心我啊?怎么,怕我冻着了?” 化羽没敢接话,而是向后退了一步,才拱手道:“请公主上车!” 那一本正经的样子让荼蘼看了想笑,“是啊,天气还真是寒冷。这么冷的天,将军怎么脸红了?” 化羽听罢下意识地把头低了又低。 荼蘼却觉得这是害羞,更说明他心虚,明明就是关心自己还死不承认。这样一想反觉心情大好,于是笑笑,“好啦,我听话还不成嘛!”说着转身回了车里。 这样的事一路上屡有发生,化羽只能一遍一遍地擦拭冷汗,好在已经到了大泱,胜利的曙光就在眼前。 两国交界地带商贸很是繁荣,化羽一行路过边境最大的集贸市场也顺道采办了一些东西。 化羽看到一张非常好的小狐狸皮,虽然要价不低,但着实看对了眼便出手拿下。 这一幕恰被荼蘼看到。她看在眼里喜在心上,如此大小的皮毛也就能做一个围领或者披肩,加上那皮毛色泽鲜亮肯定不是给他自己准备的,那就只能是——想起不久前他对自己的关心便笃定这是为自己买的。 可荼蘼左等右等也没等到半根狐狸毛,难道他又害羞不好意思送了?这个念头刚刚划过荼蘼的脑海就见化羽的马恰好从车前经过,鲜亮的火狐皮毛甚是扎眼,可它竟然被围在花笼之上。 他买狐狸皮竟然是为了给花保暖?自己居然被一盆花给比了下去,这让荼蘼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更加想不通。 荼蘼突然想起之前霍莹莹跟自己讲过些关于那盆花的故事,当时随便一听也没往心里去,现在回想起来可能是自己大意了。 荼蘼于是抓了个机会把霍莹莹悄悄叫到身边,见了面劈头盖脸就问:“记得你说过,金将军随身带着的那盆花是个姑娘送的?” 霍莹莹一愣,也不懂公主这是闹哪一出,没头没脑的,他也不敢问,只能老老实实回道:“回公主,这话是辛将军说的。” “辛芒这样说?他原话是什么?” “原话——大概就是说我们将军该不是把定情信物带在身边吧!其实就是开玩笑。辛将军喜欢跟金将军开玩笑。” “定情信物”几个字让荼蘼立刻心生妒意,她怒道:“关于那盆花的事,你知道多少都一五一十告诉我,立刻!马上!” 霍莹莹不敢马虎,便从第一次在军营见到化羽以及后来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所以,一直到那个时候才开花?” “没错。记得当时金将军高兴坏了,还为此请大家大吃了一顿。” “后来呢?” “后来战事结束,我们就回都城了。” 霍莹莹的话让荼蘼越听越不是滋味,他为了这盆花真是尽心尽力,小心呵护,甚至不惜闹出人命也要维护,说这里面没有故事谁相信? 荼蘼的脑海中不由浮现出一副画面: 杨柳依依的湖畔边,少女交给小哥哥一颗花种,告诉他等这颗种子开出花来便是他们再次相会之时,到那时,淑女长发及腰,英雄载誉归来,有情人终成眷属。 想到这里,荼蘼止不住打了个激灵,再次向霍莹莹确认:“这些年来他身边就真的一个女的都没有过?” 霍莹莹挺着胸脯回道:“您说金将军啊,没有,绝对没有!” “你们在塞外没遇到个胡姬舞女什么的?” “有啊,西域的舞娘都很漂亮。”霍莹莹回忆起来眼睛里都满是艳羡。 “那你还说没有?”荼蘼怒道。 “金将军是没有。我们遇到过的那些西域美女,他是也说过漂亮来着,却从不亲近。” 霍莹莹口中的化羽越是清心寡欲,荼蘼就越觉得不痛快,凭什么他只在意那盆花?这回,我管它什么花,就算是仙草,开到我荼蘼这里也是终了! 荼蘼这里咬着压根暗暗发誓,突然外面一阵骚动,原来是下雪了。 北国的雪说下就下,而且纷纷扬扬,天地被白色的雪片连成一体。 化羽望着漫天的飞雪想起雪羽阁的梨林,梨花纷落的样子真的像极了眼前的飞雪。可是,往事就像这雪,下得再大再密,也终究会融化消失,甚至连半点痕迹都不会留下。 外面下雪了,这让新蕊心痒难耐,刚入夜就迫不及待地溜了出来。 借雪地上的反射的月光,新蕊欢快的身影很快被棠洛锁定。这一次他不想再错失机会,他一定要问清楚。 此时雪已经停了,棠洛的出现掀起地上一层浮雪迎面扑撒过来,细细凉凉,飞雪落下棠洛便站在了她的面前。 他就像从雪里钻出来的一样就骤然出现,新蕊一愣下意识开口道:“是你?好巧啊!” “一点也不巧。我其实一直跟着你。”说话间棠洛用那双微笑的眼睛看着新蕊,眼眸中的星星点点好看到让人不敢直视。 新蕊下意识向旁侧了下头,这个陌生却又熟悉的气息让她总有点不知所措。 “夭儿!”棠洛突然唤道。 新蕊又是一个下意识地转头。 棠洛笑了,激动中又有些紧张,“果然是你。夭儿,为什么装作不认识我?” 新蕊摇摇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还要继续骗我下去吗?刚才你的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你就是夭儿!” “你叫我什么?” “夭儿,我一直都是这样叫你的啊。你的名字是夭蕊,只有我可以叫你夭儿。” 新蕊依旧愣在原地,那个所谓的名字她的确没有听过,可是为什么并不觉得陌生,又为什么会下意识地回应? 这时,棠洛继续说道:“夭儿,当年我真的以为你死了,我懊恼过,也埋怨过自己。是我太自私,是我为了那本破书迷失了自己。我错了。你恨我怨我,甚至要惩罚我,我都认。可是,请不要假装忘记我。” 说着,他抬手朝空中一扬,无数粉红色的花瓣从天而降,下了一场花瓣雨,落在洁白的大地上更是醒目。 “这是你最喜欢的花瓣雨。”棠洛款款道,“曾经,你总喜欢跟在我身后,悄悄地看着我。那时候我觉得蝶恋花本就自然,所以并不在意。 可是,日子久了,怎么能不在意?我发现你喜欢漫天飞花,于是就经常在所到之处下一阵花瓣雨,我知道那时你一定跟在我身后。 可是后来,我被仇恨迷了心智,没有珍惜英宁谷中有你相伴的日子,直到看着你消失不见才追悔莫及。夭儿,原谅我好吗?现在,我们的王回来了,我们的家园得以重建,跟我回万妖谷好不好?” 寥寥数语,不觉间新蕊竟湿了眼眶,她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只是听着那些话心头一丝丝隐隐地痛。 就在这时,空中传来一个愤怒的声音:“棠洛,又是你!” 话音刚落,就见化羽像一支羽箭“嗖”地一下直冲下来挡在新蕊和棠洛中间。 “棠洛,我警告过你!”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三十八话 翩然红衣冰舞者 “化羽,你为什么阻止我和夭儿相认?” “她是新蕊,她根本不认识你!” “胡说!本来我还想感谢你救了她,可现在看来谁知道你的真实目的是什么!” “这一切都和你没有关系!马上离开,我饶你一命!” “夭儿是万妖谷的子民,我今天必须带她走!” “看来上次是打轻了,这一次小爷彻底把你收拾明白!” 说着,化羽举起右臂一股剑气顺着他的臂膀直冲指尖。 棠洛见势不好朝旁一闪躲过一击,但化羽的速度比他想象得要快,紧接着侧面又是一下,那来势可半分余地也没留,也亏得棠洛近千年的修为,换了别的小妖这两下就得交代了。 棠洛气得冲化羽喝道:“化羽,你可知道没有王的允许伤害同族是什么下场?” “那是你的王,管不到我!怕了就赶紧滚!” 化羽远比棠洛想象的还要厉害,他不由倒吸一口凉气,这小子发起狠来还真是招招置人死地。 化羽虽然没想要棠洛性命但也没打算手下留情,如果这回不狠狠治他一治,只怕日后还会来骚扰新蕊,必须把他彻底打服打怕了。 化羽想着,催动灵元在掌心团了一股强劲的灵力照着棠洛的前胸击出,虽然他刻意留了分寸,但那些被释放的灵力也足够重伤对手。 就在关键时刻,新蕊突然飞身上前,挡住了棠洛,那些灵力不偏不倚全数击打在她的身上,将她的身体掀起几米高腾空飞了出去。 化羽见状赶紧飞过去一手接住新蕊,另一手抬起一掌打在赶来的棠洛肩上。 虽然这一击化羽留了余地,不至危及性命,但新蕊仍然伤得不轻。 棠洛捂着肩膀从地上站起想要冲过去看新蕊。 “别过来!”化羽厉声警告道,“我让你不要靠近!” 棠洛急了,嚷道:“我会疗伤!我能救她!” 谁知化羽此时正是火大,不仅不领情反而抬手想再给他一下,却被新蕊轻轻扯住了衣袖。 化羽只得放手,同时怒吼一声:“滚!” 棠洛并不打算离开,却见化羽回过头一双紫色的眼睛里投射出幽红的光芒。 棠洛熟悉那种眸子,那是青羽极度愤怒的时候眼睛里才会有的色泽,这样的眼眸在青羽的几个儿子中都还没有过。棠洛不由浑身一颤,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好几步。 化羽便抱着新蕊飞身消失在夜幕中。 棠洛并不甘心,他自信自己可以救治夭儿,但化羽却把着不放。棠洛想进入化羽的意识为他造一场梦,自己好趁机带走夭儿,但他知道对于灵元强大者自己的术法很难奏效。尽管如此,他还是想要尽力一试,哪怕会遭到反噬。 就在这时,荼蘼的身影出现在化羽门前,棠洛赶紧躲藏起来。 化羽没想到这个时候还能迎来这样一位不速之客,他本就心情极其烦闷看到荼蘼更加不悦。荼蘼不知,理直气壮地说自己失眠并且直接就要往屋里闯。 化羽一把顶住门,板着脸回了句:“公主请自重!” “什么啊?我就是睡不着找你聊聊天,下下棋,不行你陪我走走也成。”荼蘼大有一副赖着不走的样子。 此时的化羽再也耐不住性子,回敬道:“夜已深,公主要耍脾气也等明天。现在我要休息了,公主请回!” “你——”荼蘼没料到化羽如此直截了当不留情面。 化羽见她不走,接着又说:“您贵为公主,深更半夜堵在男子的门口不怕传出去丢了大熵国的颜面吗?” 荼蘼被怼得哑口无言,只能怏怏地离开。 化羽的脑子有些混乱,新蕊飞身护住棠洛的样子一遍遍在他脑海中回放,难道她已经恢复了记忆?想到这里,便问道: “你为什么那么做?不要命了?”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他不想听到答案,如果新蕊说她都想起来了,她要跟棠洛走,自己该怎么做?尊重她的意愿还是替她做一个自认为更正确的决定? 没想,新蕊却想也没想回答道:“同族不能相残。你说过我们做妖不容易,要小心隐藏才能像普通人一样生活,有什么大不了的要自相残杀?” 化羽长出了口气,“你说的对。是我不好。可是,你也太傻了,我其实只是想教训他一下,相信我那家伙不怀好意,以后要远离他!” “好!”新蕊虚弱地应道。 化羽看着新蕊,心中无比疼惜,眼看着她就可以脱离宿体的牵制,获得自由,这下又得修养一阵子了。 荼蘼的出现让棠洛心生好奇,这个公主似乎有点意思。 他于是悄悄尾随,并且放出金蝶随她回屋。金蝶花粉的独特香气让困意很快袭来,荼蘼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棠洛于是趁机侵占了她的意识。 睡梦中的荼蘼展现出一种放松的状态,棠洛走进她的梦境发现里面几乎被化羽的身影填满。 她居然喜欢化羽?也不知这小子哪里好,竟让一国公主为之魂牵梦萦。棠洛想着,觉得这个机会不用可惜了,于是动了些许心思为荼蘼编织了一个不一样的梦境: 冰天雪地的小路上,一阵风起空中飘下许多红色花瓣,荼蘼不觉被吸引。 “好美啊!”她感叹着向前漫步。 展现在眼前的是一片碧蓝色的湖泊。不,那是结着蓝冰的湖面,像一面镜子倒映着天空云团的影子。湖中心站着一人,一席玫红色衣衫艳得有些招摇。 荼蘼小心翼翼踏上冰面,脚下一滑竟被一股力量推到了湖心,接着便摔倒在红衣脚下。 她抬起头,有些狼狈地仰望着那张俊俏的脸庞。那人看着他轻轻一笑,伸出一只手将她从冰面上拉了起来。 荼蘼这才看清,眼前分明是一位俊美的公子,平心而论,她还没见过这般貌美的男子,就连那位公子世无双的皇叔东陵王也要逊色几分。 “公主殿下!”那公子居然冲她款款施礼。 “你认得我?” “自然。” “你是谁?” “我是仙。结天下姻缘,配尘世眷侣。” “你说的那是月老!” “对啊。” “你是月老?别闹了!”荼蘼断然不信,眼前翩翩公子怎么会是月下老人。 公子只是一笑,“以我上千岁的年纪,怎么还称不得一声老人?” 此话也对,荼蘼想着,都说月老月老,可谁又真见过他本尊?可是,就凭他一面之词,怎么就能证明所言非假? 公子好像看透了她的心思,“公主有心上人了?只不过,人家不领你这千金的情分。” 此言一出荼蘼心头一惊,此等心事若非神仙怎会知晓,难道他真是月老?倘若不是,我大可治他一个对皇室不敬的罪责。 想到这里,荼蘼说道“倘若你真是月老下凡,那定能帮我化解心事,祝我心愿成真了?” “自然!”公子回答得十分淡定,“我这次就是为公主殿下缔结良缘来的。不就是一个区区的威卫将军,得公主青睐是他三生修来的福分。” 此话一出荼蘼更信了几分,“你的意思是本公主拿得下?” “必须拿下!” “说得轻松!怎么拿?” “月老的红线啊!只是——公主得先解决一个小麻烦。” “什么麻烦?” “公主号荼蘼。”公子轻声慢语道,“有道是荼蘼开过花事了。百花最恨遇到荼蘼,你与她们天然相克。” “能说得明白些吗?” “就是说,公主的心上人身边有别的花,此花不除公主心愿难成。” 荼蘼的第一反应便是那盆蝴蝶兰,先别管这月老所说是真是假,反正自己也看那东西不顺眼。 想到这里她问道:“是不是把他身边的花花草草除掉就行了?” “自然。不过,仙家好生,花草也是生命,为了一己得失残害生灵终是有罪的。不如将她交给本仙妥善安置,岂不两全齐美?” 他果然什么都知道,想来真的是神仙,是月老? 荼蘼想着于是说:“那好,我们何时何地碰面,我好把东西给你?” 公子一笑,“明日辰时,就在此处。你给我鲜花,我为你结绳。” “好,一言为定!” 荼蘼猛然醒来只觉一惊,方才的梦未免太真实了,难道是日有所思,天啊,自己这是怎么了,真的中了姓金的毒吗? 荼蘼一紧张立刻感到有些呼吸不畅,于是穿戴整齐到屋外透透气。 此时天蒙蒙亮,一阵风起突然飘来一片红色花瓣落在她手背上。 这天寒地冻的,别说花了就连棵绿草都见不到。荼蘼不自觉地沿着面前的小路走去,果然越来越多的花瓣从天而降,那画面竟和梦中一模一样。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昨晚那不是梦,或者是月老的托梦。辰时?她突然想起辰时的交接。自己是要去偷那盆蝴蝶兰吗?荼蘼一面觉得匪夷所思,一面又觉得或许是个机会。 “别多想,那就是个梦,当不得真的!” “眼前一切分明是梦境的重现,或许这真的是上天给我的启示,应当遵从。” 两种声音同时在荼蘼脑子里暗窜来窜去,她想立刻见到化羽,有些话她必须问清楚。 化羽一早便出来巡视,好为接下去的行程做好准备。 眼前一片蓝色冰湖吸引了他的注意,站在高处依稀可以望到湖那边的城市,那里就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大泱国的都城朝京了。到了那里,他的任务还不会结束,临行前辛芒的交代浮上心头,化羽此时说不出是一种怎样的心情。 此时,蓝色的冰面上一个鲜活的身影闯入他的眼帘。那人一身火红的衣衫在冰面上十分醒目。 北国的冬季很长,天地间色调单一,所以人们多喜欢着色泽鲜亮的衣服,尤以红色最受欢迎,在这里遇到也是平常。 然而,那个人却在冰面上起舞,她滑行,跳跃,身体轻盈得如同一只飞燕,冰面的光滑增添了她步伐的流畅,令那婀娜的身姿更显柔软灵动。同时,火红色的衣衫,衣袖和裙摆随着她的舞蹈飘摇着,远远看去就像一朵红花正在悠然绽放。 “彼岸花……”化羽脱口而出。 他也没想到自己会下意识地联想到那种花,那种他根本不曾见过实物,依稀看到它们绽放还是在尙轻的背上。 那一瞬,那个蒙着雾气的夜晚忽的浮上心头,化羽不觉一阵脸红,却听身后有人喊他。化羽一个愣神,再抬眼冰面上已经空无一人。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三十九话 冰雪辽原寻仙踪 化羽自顾自地笑笑,转过身看着朝他走来的荼蘼。“公主这么早找我,有事吗?” “金子,”荼蘼开口道,“我想问你件事,你得如实回答。” “公主想问什么?” 谁知荼蘼张口就来:“你有女人吗?” 化羽下意识咽了口唾沫,差点没把自己呛死,先不论荼蘼公主的身份,但凡一个女子也问不出这样的问题吧? 可荼蘼倒是一副脸不红心不跳的样子,紧追不放,“先说好,你可不准骗我。否则,等同欺君!” “不是——”化羽苦笑道,“公主为何要问这个?” “明知故问。这里又没有别人,干什么还不好意思啊?快说,你到底有没有女人?” 化羽真是无可奈何,但是看荼蘼这架势自己不回答个子丑寅卯出来她怕是不会罢休,何况她说得也对,这里又没有别人,她一个大姑娘都不害臊自己怕的哪门子啊?于是回道: “我常年征战在外,怎么可能有女人?” “当真?你发誓!” 化羽苦笑一下,“公主如果不信又何必相问。再说,公主想知道什么,霍莹莹敢不如实禀告吗?” 一句话噎了荼蘼一下,但她并不罢休继续道:“那我换个问题。你有喜欢的女人吗?喜欢过还念念不忘的也算!” 化羽一愣,他发现自己竟惧怕直面这个问题,按理说应该是没有啊,可他为什么不敢直接回答? 但他的迟疑却好像已经给出了答案。 荼蘼霎时间眉头紧蹙,激动道:“果然有!你躲着我,不肯给我一个明确的回应就是因为你心里一直藏着别人?” 化羽突然意识到或许自己应该承认,或许这样荼蘼公主就能对自己死心,想到这里他从鼻子里“嗯”了一声。 谁知这一下却点了荼蘼的炮仗,她情绪激动冲化羽嚷道:“你承认了?你居然承认了?她是谁,现在在哪儿?她哪里比我好?你到底喜欢她什么?” 化羽只有硬着头皮回道:“我们的事公主不懂。” “不懂?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是花对不对?你心心念念不能忘怀的就是一株花?” 荼蘼的眼中带着泪,但化羽脑海中浮现出的却是方才冰面上仿佛盛开的彼岸之花,她似乎说得不错,自己心中一直留着一朵花的影子,这也是刚刚看到冰面上的舞者才意识到的,然而这些荼蘼并不知道。 “是!”化羽不想解释更不想多言。 他并不是想要刺激甚至伤害荼蘼,相反在他的认知里内心坚强的荼蘼是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受到打击的,只需些许的情绪发泄便能释怀,所以才选择这种简单粗暴的方式结束交流。 可是,化羽的回答恰恰粉碎了荼蘼所有的希望也消除了她内心的不确定,此时她对那个梦里的内容宁可深信。 …… 被冰雪覆盖的山峦起伏连绵,山巅有一冰洞一片通透明丽。冰洞深处的冰床上一位白衣仙人正闭目凝神,听到脚步声才缓缓睁开眼睛。 方才在冰湖上舞蹈的红衣姑娘滑着冰道跃身仙人榻前,曼妙声音道:“仙尊,我方才在冰湖打了两条大白鱼,这个时节的白鱼最为肥美,” 话刚出口却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赶忙试探着问道:“也不知仙家是否可以食用这些活物?别是犯了什么忌讳?” 白衣仙人却微笑道:“万物皆为供养而生,只是这白鱼所供养的本不该是我。所以,心意留下鱼就不必了。” “我懂了。”姑娘应道,“下次我不会这么冒失了。” 这时仙人问道,“你们大败夷荒,不知往后有什么打算?” “我正要向仙尊禀告呢。”姑娘兴奋道,“多谢仙尊教化指引,才使我们认清自己,不再自卑,有勇气团结起来反抗暴政。 如今,夷荒首领已经同我们讲和,释放所有奴隶,还我们自由,并且签下了和平契约。我们族人商量,想说自己成立一个国家,这样就不用再为外界的眼光所困扰,安安稳稳过我们自己的生活。” 仙人点点头,“如此也好。只是北地已经有大泱、夷荒、稥筑三国,你们要成立独立的国度不得不考虑其他三国的立场。” “仙师说得是。不过,北地广茂,大片土地无人居住。我们族人不怕艰辛,可以迁往最偏远,地貌最不适合凡人居住的地方,这样与三国都无妨碍。我们没什么奢求,只求平静度日,也得自在快活。” 仙人笑道:“凡人皆求世外桃源不可得,你们倒是要建立一个世外冰雪王国,很了不起。既然要立国,取什么名号,立谁为王可定好了?” “长老们占卜的结果选定‘夜逻’二字。至于王嘛,大家推选我哥哥。可是他觉得自己资历不够,不敢承接大任,很是纠结不定。对啦,如果哥哥来请教仙尊,还请帮忙开导开导,本来嘛,为王者跟年纪、资历没什么关系,重要的是人品、才干还有人心所向。” “看来你是希望你哥哥坐这个王位喽?” “当然。哥哥骁勇善战,为人正直,他一定能够带领族人建设一个理想的家园。当然,我也有点私心,我们鬼氏本就子嗣单薄,如果哥哥为王,那我们鬼氏一族就会成为夜逻国最尊贵的部族,日后联姻繁衍,定会日益壮大的。” “你倒是坦白。好吧鬼妹,如果你哥哥肯听,我一定会把我的意见如实告诉他的。”说到这里仙人停顿了一下,然后说:“我有朋友来访。” “哦,”鬼妹机敏,赶忙施礼告退。 鬼妹前脚刚走,一团飞雪从洞外窜入,白衣仙人摇摇头,冲外面道:“来都来了,还故弄什么玄虚?” 就听一个充满磁性的声音从外面传入:“你呀,真是让人好找!” 逸一今天穿了件水墨色衣衫,张开宽大的衣袖如一只燕尾蝶翩然落在尙轻面前。 尙轻看着他站起身,随手在容器里放了块冰,“我躲天躲地还是躲不过你。” 逸一环顾四周满眼欣赏赞叹之色,“极寒之地最适合修行,我怎么早点没想到?” 尙轻瞟了他一眼,“既然来了。我融冰为水请你喝茶,可别说怠慢了。” “哪里。不过,其实我想喝鱼汤耶!” 几句话的工夫一块冰已经化为了热腾腾的茶水。逸一接过尙轻递过来的杯子,继续道:“你似乎变了不少。” “嗯?” “众所周知剑仙是寒光殿上最不喜过问凡尘琐事的,怎么如今也多管起闲事来了?” 尙轻自知逸一说的是鬼妹他们的事,于是回道:“仙家不是以度化众生为本吗?世间既然生出志怪一族就有他们存在的道理。我解救他们是主持世间道义,教化他们,引其向善,则是尽仙家本分。” 逸一听着,将杯子送到唇边,“嗯,融冰烹茶,味道果然清新别致,不输仙泉甘露。”接着他将杯子放下,“说回正经事。” “哦?你方才说得都不正经喽?”尙轻边说边低头为逸一续茶。 就在此时,逸一突然飞身离席,右掌一晃化生一把利剑直奔尙轻刺来,剑气之猛大有直取对方性命的架势。 尙轻猛然抬头用手一撑冰案将身体向后弹出,同时绝迹弯刀从她的袖中飞出挡在面前。 就听尙轻断喝一声:“剑气收!” 逸一手中来势汹汹的剑气一下子被绝迹的光芒尽数收取,剑身上刹那失去了一切光泽。 尙轻收住绝迹质:“逸一,你——”话刚出口就意识到自己中计了。 就见逸一一抱胳眉眼俱弯地看向她。 “你的仙法都恢复了。” “你有意思吗?” “好,是我不对,这厢赔礼了!”逸一说着假模假式冲尙轻做了个揖,然后又说:“话说回来,当年你不想回去可以理解。但如今,既然你已经复原,就没有理由不回归仙位了吧?” 尙轻明白这一天终究会来到,可是她必须面对自己已经开始留恋这尘世风景的现实。那一刻她沉默了。 逸一太了解他的这位老朋友了,于是说道:“我前不久见到寒诺了。” 从尙轻突然抬起的眼眸中他看到了探询,于是接道:“放心吧,他已经完全恢复,修为更胜从前。府君前些时候向天帝奏请卸任一事,推举寒诺接任。 帝君回复说寒诺资质不错可以栽培,只是资历尚浅,现在提拔为时过早。最后他们达成协定,相约百年之期,届时只要寒诺通过晋升测评便擢升为上仙同时继任阴司掌事之职。” “还要再多一百年?” “是啊。不过府君他老人家也算有盼头了,不是吗?怎样,过往人事已了,你应当再无纠结才对。随我回去把,大家都很想你,尤其是书玉,念叨得我耳朵都起茧子了。” “好吧。”尙轻知道自己再没有借口,“不过,请再容多我几日。志怪族要在北地建国,虽然他们与世无争设想美好,但毕竟是在凡人的地盘上另立国度,只怕还会经历些波折。我既点拨了他们,就想有始有终。让我亲眼看到他们的国家建成,过上向往的生活。” 逸一看着尙轻摇了摇头,“真是拿你没办法。也好,省得你落下个心病我还医不了。不过,如此一来,府君、妖王,现在又是志怪的开国君主,只有魔君——算了算了,魔族乃仙家宿敌,还是不要招惹了。” 尙轻看着逸一不觉一乐,或许是自己离开太久忘记了幻虚境中的美好,那里有逸一,有君书玉,有众多仙友,还有一届一届的凡人弟子等着她教化——回去也好,是该回去了。 逸一临别时突然在洞前站住,想了又想才说出口:“知道我刚才来的时候看到谁了吗?化羽。他穿着将军的铠甲,不过不像是来打仗的。他的事你可知道?” 尙轻摇摇头,虽然只是区区数年,却好像过了很久,久到以为自己早已忘记。 “你也不知道啊。也对,那小子本来就有一半的凡人血统,如今做回凡人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逸一感慨着自顾自地笑了笑,然后挥挥衣袖消失在层云之巅。 尙轻望着逸一消失的最后一片衣袂,心中不免有些责怨,他为什么要告诉自己化羽也在这里?自己本来可以永远忘记,也再不会与名字里带“羽”字的男子有任何瓜葛。可是,如果不在乎,又怎会心生踯躅? 化羽安排好行程事宜回到住处。门前的小卫兵看到他眼神闪躲却又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化羽立刻察觉异样,刚一开口询问对方就全说了。 公主拿走了自己的花?化羽大惊,他来不及多想,问明公主离开的方向火速追了出去。 荼蘼来到梦中出现的冰湖之上,还未到约定的时间。一直躲在暗处的棠洛看到不胜欣喜,暗想这丫头还挺麻利的。他刚想现身,谁料化羽动作更快已经追了过来。 看到化羽,棠洛心有余悸,犹豫之下一时未敢露面。 荼蘼听到身后传来风声,以为等到了月老,一回头看到的却是怒气冲冲的化羽。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四十话 一王双后? “把花还给我!” 荼蘼看到化羽愤怒的样子有些胆颤,下意识地将花藏到身后,同时向后退了两步。 化羽怒道:“任性也要有个限度,请不要挑战我的底线。”说着就朝荼蘼逼了过去。 荼蘼自知理亏心中紧张,一步没有站稳重重地滑倒在冰面上,手中的蝴蝶兰一下子被甩了出去。 化羽飞身扑上前却还是差一点没能接住,那花不偏不倚正好落入捕鱼人打的冰洞中。 化羽不假思索紧跟着一头扎进了冰洞。只留下荼蘼坐在冰面上吓得瑟瑟发抖。 冰湖的水不止刺骨寒冷,说是削骨抽髓也不为过。蝴蝶兰落入水中的一刹,新蕊的躯体便硬生生被剥离出。 平静的湖面之下竟然藏有暗流,湍急的水势让化羽猝不及防的。那一刻,他仿佛回到了第一次被尙轻倒灌入鼑的时候,那种窒息的感觉带来一中天然的恐惧。 化羽努力撑住奋力朝新蕊游去,就在他抓住新蕊的一瞬,一股更强大的水流将他们卷了进去。 当他钻出水面的时候看到附近冰封的崖壁上有一个洞,才终于抱着新蕊上了岸。 然而,彻骨的寒冷加上之前的重伤令新蕊昏迷不醒,她的身体越来越冰,头发、眉毛和嘴唇上已经结了一层冰花;除了肉体的损伤她的灵元也开始不安稳起来,几次都有脱离肉身的征兆。 宿体已经没了,新蕊又受此重创,化羽不知道如何救治,一时没了主意陷入极度的恐惧。 这些年来,化羽尽量不去回想《修元经》上的术法,但此时他绞尽脑汁努力回忆每一个细节,希望能够找到救治之法。可是眼前的状况是他始料不及的,此刻他就是想生一团火先为新蕊驱寒都无处可生。 新蕊的身体方才还有些许颤抖,现在已经没了反应。这样下去,还说什么稳固灵元,这具肉身先得报废,灵元也自然将无处依附。 化羽又急又怕,他顾不了许多,调动灵力从体内升起一团火把自己的身体烤热,然后解开衣襟将新蕊揽在怀里。 化羽的努力渐渐收到了成效,新蕊的身体逐渐有了温度也慢慢变得柔软。化羽心中方才有了一丢丢的欣喜,不可思议的事情就发生了。 新蕊贴在化羽身体上的肌肤突然黏在上面不可分离,并且有一股强劲的力量在往他身体里吸,同时新蕊体内的灵元开始变得异常兴奋起来,它散发出金色的光芒霎时包裹了新蕊全身。 化羽觉得不对,想要推开新蕊却发现根本办不到,他们就像连体婴儿一般肌肤与肌肤紧紧长在了一起。 这还不是终结,新蕊的身体正在一点一点往化羽身体内钻,难道说她要把自己当做宿体? 没错,蝴蝶兰已经毁了,新蕊的确需要一个新的宿体才有机会存活,可莫说这周围除了冰雪连一棵草也没有,就算有也不符合做宿体的条件。当年莺歌培育了一屋子的奇花异草,最后才得到一株能量足够的蝴蝶兰。 化羽这边还来不及多想,自己的身体已经动弹不得,紧接着一道刺眼的亮光,新蕊的身体竟然“倏“地一下消失了。与此同时化羽真切地感受到一颗异样的灵元钻入了自己体内,他赶紧抓住自己的手腕,果真有一强一弱两种脉搏。 “新蕊?”化羽尝试着呼唤了两声,并没有回应,看来她还在沉睡,但是脉搏和灵元告诉他她的存在是真切的,她真的钻进了自己的身体,把自己当做了宿体! 化羽想起在自己曾在翠羽阁与莺歌讨论过宿体的选择,当时莺歌告诉他以动物为宿体的确能够为宿主提供更多的能量,有助于宿主的生长,但是动物变数太多很难控制,一旦出现问题对宿主的伤害将是不可估量的,所以选择植物是最稳妥的方式。 化羽懂了,新蕊一定是出自本能的求生欲,在极度虚弱的时候她急需要一个强大的宿体为其提供能量,所以本能地选择了自己。 这一次荼蘼是真的吓到了,她眼见着化羽一头扎进冰窟窿里失去了踪影,顿时变得六神无主,除了浑身战栗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所以,当看到化羽安然无恙地回到驿站,她的这口气才终于倒了过来。然而,化羽只是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就命令清点人马,整装待发。 接下去的行程中,化羽始终没有搭理过荼蘼。荼蘼自知理亏不敢再造次,于是一路上待在车里不声不响,如此就到了朝京城下。 黎明时分,化羽依例巡视,待时辰一到城门开启,他便要率队送荼蘼公主进城,所以最后时刻万不能出了差错。 可是,令他意外的是荼蘼公主此时正站在高处望向城门方向。化羽迟疑了一下然后转身想要悄然离开,却被荼蘼公主叫住。 荼蘼看着他,眼神里有种凄凉的味道,“你现在一定讨厌死我了吧?” “在下不敢。” 荼蘼的鼻头抽搐了一下,停顿了半天才说:“对不起。这几天我一直想跟你道歉,又怕你气还没消。可是,我真的不是故意毁了你的花,我只是——只是妒忌。” 荼蘼鼓起很大勇气才说出“妒忌”这个字眼,既然已经开口,便索性一口气说下去, “没错,我看你那么在意那株花,想到你和它的主人的关系我就妒忌得要发疯。我知道那样不对,可我控制不了自己,那天眼看你为了那株花跳进冰湖,我才知道自己的妒忌是多么可笑,你为了它连命都可以不要,我拿什么跟她比,我又凭什么妒忌?” 化羽知道荼蘼公主一定是误会了,但他不想解释,事已至此就让她继续误会下去吧。 于是,他平静地回了句:“都过去了。” “是啊,都过去了。”荼蘼说着又朝城门望了一眼,“时辰一到,我就会从这道门进城,你的任务也就完成了。终于可以摆脱我这个麻烦了。” 荼蘼的话一反常态,这让化羽很不踏实,“公主?” “放心,我不会再给你惹麻烦。路是我自己选的,谁都不怨。只是——”荼蘼说着转眼看着化羽,眼眸的温存混着悲凄,“我的愿望怕是没有机会实现了。” “公主有何心愿?”化羽本不想问,但还是脱口而出。 荼蘼浅笑一下,大概是没有想到化羽真的会问吧,只是那抹笑容里满是苦涩,“父皇封我为荼蘼公主,大概是因为母妃留下的荼蘼花钗吧。” 化羽抬眼看到荼蘼发髻间的确有一枚精美绝伦的发钗,那曼妙的花朵正是荼蘼。 就听荼蘼继续说道:“其实,我是有名字的——齐萱,”她说的很慢,“我叫齐萱。一直盼着能有人在我耳边温柔地唤一声萱儿。是不是很简单?” 荼蘼看着化羽,她多想从他口中听到那两个字,不因公主的身份,只做他一个人的齐萱。 化羽嘴唇颤抖了两下,回道:“公主高贵又美貌,大宇王一定会对公主视若珍宝的。” 荼蘼楞了一下然后转过身去,止不住的一行泪快速淌下,最后的一丝幻想在这一刻破灭了。 …… 随着城门的缓慢开启,一支马队走了出来,在门前整齐列队。那些马匹个个身材高大,四蹄健硕,一身雪白的毛发又长又厚。 化羽听辛芒提过,这种雪驹是大泱王室专用的御马,最擅在雪地上奔跑,速度十分惊人。 这时,从马队后的仪仗里走来一位模样周正的少年,一身美冠华服,一看就是王室中人。 那少年来到荼蘼的车驾前躬身施礼道:“大泱国月山君代王兄恭迎大熵国定国安北公主鸾驾入城。” “有劳月山君了。”荼蘼没有现身,只是隔着车幔应了一句。 此人就是木木宇隆最小的弟弟佐佐小王爷?化羽暗自掂量着,随护送荼蘼的车驾进入朝京。 车驾在宫门前停下,月山君木木佐佐主动伸出手扶荼蘼下车,他忍不住偷眼看了一下这位未来的嫂嫂。金色珠帘摇曳下荼蘼顾盼生姿的眼眸依稀可见,他曾听闻大熵国公主貌美却没想到如此的惊为天人,一时间竟失了神。 化羽上前轻咳两声提醒月山君,一边环顾四下,的确不见大宇王的身影,是这个木木宇隆傲慢还是大泱国的风俗如此? 化羽正想着,众多宫人的簇拥下一位云鬓高耸雍容华贵的夫人走了过来,她冲荼蘼伸出一只手,手上的金翠珠串灿灿夺目,她一开口声音温柔婉转,“公主殿下,我来接你入宫。” 荼蘼一愣,下意识地朝一旁的化羽看去。化羽也是诧异,如此华贵的女人应该地位十分显赫,可是大泱国最尊贵的女人太后和王后都已不在,眼下这位又是谁呢? 他于是礼貌地问道:“在下大熵国威卫将军,斗胆请问这位夫人是?” 那女人温婉一笑,回道:“我叫乌珊娜,是月山君的母亲。” 此话一出,化羽和荼蘼都愣住了,月山君的母亲不就是大泱的王后?可来之前就听闻她已经亡故了,这才有公主联姻的事,那眼前这活生生的又是? 乌珊娜自然看出了对方的疑问,她笑道:“请殿下先随我进宫,有什么话我们慢慢聊。” 荼蘼和化羽对视了一眼,既然已经来了事情没弄清楚之前礼数还是要顾及的。于是荼蘼将手递了过去,跟随乌珊娜走进大泱王宫。 化羽稍一打听便得知大宇王木木宇隆此时根本不在朝京,而是赶去赴北地三国首领的重要会议。 据说北地突然出现了第四个国家夜逻,且向其余三国递交了国书,这才使得三国紧急召开国主会议。 不过,乌珊娜王后还健在的确非同小可,若不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这件事怕是没这么容易过去。 乌珊娜将荼蘼带进寝宫安顿,然后屏退左右,这才说道:“大王临时有要事需要离开朝京几日,请公主见谅。这里的一切都是按照大王的吩咐特意为你准备的。待大王回京再择良日为举行大典。这段时间公主有任何需要都可以告诉我,我定会竭尽所能令公主满意。” 荼蘼根本没有心思关心房间里的设施,而是将全部目光投注在乌珊娜身上,“乌珊娜——王后?” 乌珊娜微微点头,等着荼蘼发问。 “既然如此,那乌珊娜王后要如何给我交代?早在圣都时就听闻大泱王后过世的消息,父皇这才答应将我嫁过来。可如今看到王后无恙实在欣慰,但同时你们大泱是不是应该给我一个交代呢?” 面对荼蘼的质问,乌珊娜却显得十分从容,仿佛早有准备。 她微微一笑应道:“早些时候我的确得过一场重病,这才有民间关于我已病故的误传,但大泱王室从未承认过这种说法。因此给大熵国皇帝陛下和公主你造成误会,我深表抱歉。但是,公主完全不必担心,你地位尊贵,肯嫁到大泱为两国世代交好做出贡献,这是两国子民的福气,王上定不会亏待公主。” 荼蘼对这种回答毫不买账,回敬道:“我堂堂大熵定国公主,远嫁大泱蛮荒之地,岂是为的不被亏待?就算是误会也是你们混淆视听所致,你们如此行事可有把我大熵国放在眼里?” “公主性格率直很是可爱。不过,我可能没把话说清楚。公主既然嫁到大泱就是大泱国的王后,这座王宫的女主人。” “你是说我和你并为大泱的王后?”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四十一话 公主的责任 此时,乌珊娜显得十分沉稳,她不急不躁缓缓道来: “公主有所不知,我原本是大泱先王的王后,按你们大熵的说法就是如今大王的继母。 仙王薨逝后大王继位,封我为后。子娶父妻,这在你们大熵可能不可思议,但在大泱却是历代王室的习俗。 新王迎娶先王的妻妾,一来是向世人证明其继位的合法性,二来也是告诉臣民们他将善待先王的遗孤。以此笼络人心,稳定朝局,说的直白些,大王与我的结合是纯粹的政治利益。” 乌珊娜边说边和颜悦色地看着荼蘼,“方才代替大王迎接公主的月山君是我的小儿子,大王的幼弟,看起来公主和他的年纪倒是相仿。我还有两个儿子都是戍边的将军,正是为国尽忠的大好年纪。 等公主对这里的一切都熟悉了,我就会搬出王宫和我的儿子一起生活,大王也是同意的。” 乌珊娜的意思很明确,但荼蘼要的并不是这些,所以待乌珊娜说完她立刻回道: “王后不要误会,我可不是要逼你让位的意思。怎么说我也是大熵国最尊贵的公主,那种争风吃醋的事我是做不出来的。可是,事已至此,为了大熵的国体我唯有将事实禀明父皇,听候他的旨意。” 荼蘼说这话时显得趾高气昂。乌珊娜只是温柔地看着她,长而卷翘的睫毛却遮不住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眸。 她轻轻笑了笑,依然温婉娴静,“知道吗,看着公主现在这个样子我不禁想起了当年初到大泱的自己。” “初到大泱?你也是?” “嗯。我也是和亲公主。那一年嫁过来的时候好像还不及公主的年纪呢,懵懵懂懂、小心翼翼。”乌珊娜说着眼睛不自觉地望向窗外,仿佛望着曾经的自己, “我的母国是个小国,比不了大熵。所以,历来就有公主和亲大国、强国的传统。轮到我也是如此。虽然,我只是个庶出的公主,不比殿下你的尊贵。 可从小也是锦衣玉食受子民的供养。作为公主,文我不能治国安邦,武我不能杀敌卫国,我能为我的国家和子民做的就只有用自己换取和平,让子民们免受战乱之苦。 这是一个公主的责任,也是一个公主的骄傲。即使必须离乡背井永别亲人,即使心里藏着一个刻骨铭心却不能相见之人,都只能无怨无悔,一往无前。 我曾经历过的,想必也是公主正在经历的。公主是有大智慧的,想来离开大熵的时候心中对此便已明了。” 乌珊娜仿佛真的看透了自己,她知道王后那些只是借口,其实是自己不想履行和亲的约定,她甚至猜到了自己心里已经有人,或许正如她所说那些都是她曾经历过的,自然能够感同身受。 荼蘼心里想着嘴上却回道:“可是大熵远比大泱富庶,兵力也更雄厚。所以,大熵的公主没有必要委曲求全。” 乌珊娜再次报以微笑,“公主说的是。早就听闻大熵国的富足,听说那里山清水秀,处处是鱼米之乡。我们这王宫中的许多用度,华服美饰,玲珑摆设都是出自大熵。 相比之下,大泱一年有一半的时间被冰雪覆盖,气候恶劣、物资匮乏一直是阻碍国运的症结。大王比任何一代大泱的君主都更积极地想要改变这种状况。 但改变有时是要付出代价的。 我和朝中的许多元老都向往和平,所以说服大王与大熵联姻,从此两国交好,互通有无,大熵可以帮助大泱解决物资问题,而大泱可以成为大熵在北地的天然屏障。 为了表达诚意,大王特将长公主嫁给大熵皇帝,前不久收到消息苍雅公主已经被大熵皇帝陛下册封为锦妃,正所谓锦绣江山,这真是一个吉庆的封号。公主说是不是呢?” 荼蘼听明白了,乌珊娜这是在告诫自己如果和亲不成两国很可能会刀兵相向,另外苍雅公主和亲已有定数,如果自己这边出问题那么引起两国不和从而挑起战事的责任就将落在自己头上。 这个女人看起来温柔娴静,说起话慢声细语,却是字字意深,句句带刀,让自己无言以对。 看着乌珊娜离开,化羽才走了进来,他的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担心,想到即将到来的婚典,想到自己到朝京来的另一个任务:探查大泱的兵力布防,结交王孙贵胄了解大泱真正的政局,虽说只是有备无患,可万一…… 就算这些担忧都不存在,仅这已经存在的王后对荼蘼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来说已经是个不小的麻烦了,此时她的心情一定不好受。 但是,当化羽走进来刚说了句“公主,”就被荼蘼打断了。 她头也没回,背对着化羽说道:“我累了。你下去吧。” 荼蘼此时的心是乱的,她不想做大熵的罪人,但同时也不甘于命运的摆布,无论最初是出于什么原因让她走到这里,既然来了就不能轻举妄动,一切还得从长计议。 虽然不知道自己最后会走到哪一步,有一点是明确的,她绝不会连累化羽和所有送亲的使团,但此时面对化羽她却没有话讲唯有赶他离开。 化羽的心情说不出的复杂,他没有忘记自己肩负的另一个使命,眼下大宇王不在朝京对他行事应该更为有利,可是要从哪里入手呢? 就在这时,一名侍从捧着一样东西从他面前经过,那是一把弓,打眼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当为王孙贵胄所有。 化羽一问便知是月山君的,前些日才命人修理过。化羽眼前突然一亮,月山君是乌珊娜王后与先王的小儿子,方才见过一面只觉得他年纪尚小,眼眸清澈,感觉是个单纯的孩子,或许从他入手会比较容易。 化羽打定主意便尾随那名送弓的侍从来到小校场,当时只有月山君一人在练武,他于是上前主动招呼: “月山君。” 木木佐佐回头看到化羽,“哦——你是大熵国的使团将军?” “在下金子。” “金将军,幸会。将军这是——有何赐教?” “不瞒月山君,我是被这把弓引来的。”化羽说着眼睛瞄向木木佐佐刚拿到手的弓。 “你喜欢这把弓?” 化羽点点头,“我可以看看吗?” 木木佐佐爽快地将弓递给化羽,化羽拿在手里满眼喜爱,“做工精良,材质更是特别,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特别的弓。” 习武之人本就对兵器格外上心,所以化羽对这把弓表现出的关注在木木佐佐看来再正常不过。 他解释道:“这弓臂是用整根雪象牙制成,雪象乃北地特有,本就稀少而且很难捕猎,所以将军才没见过。” “难怪。这手感也很不一样!”化羽口中啧啧赞叹。 “将军要试一试吗?” “可以吗?” 木木佐佐笑着抽出一支羽箭递给化羽。 此时天空正巧有飞鸟经过,化羽弯弓搭箭对着天空拉动弓弦,随着一声弦音空中的鸟应声而落,奇怪的是落地的鸟身上并无羽箭。 木木佐佐刚一回神,就见化羽的弓箭已经转向别处,随着一支羽箭的飞出正中亭廊下的冰凌,只是那羽箭穿过之处冰凌并未断裂而是在当中留下一个工整的箭孔。 木木佐佐看得眼睛都直了,再一回头,方才落地的鸟拍拍翅膀竟然又飞走了。原来第一箭化羽只是拉动弓弦根本没有放箭,射冰凌那一箭才是实的。 “金将军,这是?” “月山君没听过惊弓之鸟吗?” “我知道我知道,可是——”木木佐佐跑到廊下指着那根冰凌,满眼放光,“将军的箭法真的出神入化。哦——我想起来了,之前曾听闻大熵国有位少年将军,箭法精妙,举世无双,难不成就是——” “月山君谬赞。如今的金某哪里还是少年郎,倒是月山君年华正当,意气风发,前途不可限量。” 木木佐佐完全不理那些赞美之词,此时的他难以抑制见到偶像的激动心情,“没想到我还能见到金将军这样的神人。金将军可否愿意教教我?” 化羽等的就是这句话,他只需将平素里调教士兵的手段拿出一二便足够应付这位小王爷,于是欣然应允。 木木佐佐激动非常,连连说:“金将军教了我就是我的师父了,这称呼上也是要改的,往后师父唤我佐佐便可。” “万万不可。起码的礼数还是要讲的,如果觉得月山君太过生分,那我就入乡随俗,随大泱百姓称您一声佐佐小王爷。” 小校场上一来二去化羽便和木木佐佐熟络起来。他教了一些射箭的诀窍之后便自然而然地说道:“所谓技巧,技是死的,只有勤加练习才会熟能生巧。只是——真正有效的练习还是实战。” “实战,对对,是得学以致用。”木木佐佐想了想,眼睛一亮,“师父,不如我们打猎去吧。这个时节,山里的狐狸、野兔皮毛正好。趁现在天色尚早,我们立刻出发,日落前正好回宫。” 化羽要的就是一个名正言顺出宫勘察的机会,木木佐佐的提议正中他的下怀,而且这样一来大家都知道他与佐佐小王爷交好,日后行事更能方便不少。 化羽和木木佐佐一行在后山狩猎,趁着追赶一只银狐的机会化羽脱了队,依着他对城防部署的经验寻觅大泱都城附近的驻兵踪迹。 此番并无所获,只是一路上总觉得似乎有人跟着自己,却是半个人影也没发现。这时,遇上木木佐佐带人正在寻他,便谎称迷路蒙混过去。 化羽知道半天时间实在有限,于是鼓动木木佐佐第二天继续。但木木佐佐却面有难色,“明日有王师授课。平日里母后安排了许多课业给我,今天也是迎接公主才放了天假。” 木木佐佐说完看到化羽脸上难掩的失落之色,赶忙说道:“北地的珍禽野兽的确不少,大都是别处见不到的。看来师父是意犹未尽。这样,佐佐虽然不能每时每刻陪伴师父,不过有了这个师父就能在朝京附近畅行无阻。” 说着掏出一块令牌递给化羽,紧接着还说:“另外,我的雪驹也给师父用,这种马最适合北地气候,而且它们识路的本领很厉害,这样师父就不用担心迷路了。” 看着木之佐佐那双清澈的眼睛,化羽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他给的不正是自己想要的东西吗?可是面对这样一个单纯友善的少年,自己能给的却只有欺骗和利用。 化羽啊化羽,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不择手段了?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四十二话 万里相逢故人归来 化羽听闻北地虽然寒冷,却星罗棋布着许多温泉,有些相连成片还颇具规模。根据统兵经验,他知道温泉附近最适合养兵,于是便寻着温泉的踪迹一路探查。 不经意间,化羽路过一家汤铺。 几顶草棚露天搭建,旁边就是冒着热气的温泉,一口大铁锅里咕咕嘟嘟熬着一锅肉汤,散发出诱人的香味;现从温泉中捞出的酒温得刚刚好,还有泉水蒸蛋嫩香酥滑,即使并不饿,也会被勾起浓浓的食欲。 化羽心想正好歇歇脚,闲聊之中或许还能问到些消息,于是便坐下要了一碗肉汤。 化羽刚坐下不久,一旁便凑过来一个人,神神秘秘地问道:“军爷不是本地人吧?打中原来的?” 化羽瞟了他一眼,笑而不答只顾品尝肉汤。 那人却继续道:“一看就知道军爷是见过世面的。我这儿正好有个宝贝请爷给掌掌眼。”说着将一皮包袱放在桌子上,里三层外三层拆开来,露出一把宝剑。 化羽还真有了些兴趣,他仔细看了看那把剑,又在手里掂了掂,说实话,工艺精良,材质也属上乘,尤其是细节之处的处理显然是用了心的。还有剑柄上的彩色宝石,描金勾花给这把剑增添不少奢华感。 “嗯,是把不错的剑。”化羽随口评价道。 “何止不错!这可真的是把宝剑,稀罕物。我要说出它的来历,准保军爷撒不开手。” 那人神神秘秘又一脸笃定的样子勾起了化羽的好奇,“哦?你倒说说看这把剑有什么不一般的来历?” 那人随小声道:“你可听说过剑仙?” 一听剑仙,化羽便想起辛芒的那把曦月剑,自己可是好生羡慕了一阵子呢。他点点头,“听过一些。” “就是,从军之人怎么可能不知道剑仙?剑仙掌天下兵戈,尤以铸剑见长。我这把剑就是剑仙他老人家早年随身佩戴过的,从我祖上传下来也有好几百年了。如果不是手头实在紧张,我可断然不会拿出来卖的。” “你是说你要卖这把剑?” 那人看有戏,忙添油加醋又吹嘘一通,临了还说:“正所谓宝剑配英雄。军爷一看就是少年英才,此剑能够得遇军爷也算没有辱没了剑仙他老人家的手艺。” “那,你想要多少钱出售此剑呢?” 那人眼珠子转了下,说道:“说实话,剑仙的神作岂是能用金钱衡量的,无缘的话只怕是有钱都无处可寻。今日我也是遇到了难处,才会变卖祖上的传家宝,说起来也是不孝。得遇军爷呢也是缘分,军爷英雄年少与宝剑正好匹配。所以,我也不多要,只要能够忙我解了燃眉之急便好。” 说着他伸出两只手,一咬牙一跺脚,“十个金锭就好!” 这个报价刚一出口,化羽还没来得及反应,一旁便传来一个声音:“招摇撞骗也就罢了,开口才十锭金子。虽然是假的,可既然打了剑仙的名号,怎可以如此贱卖?” 这话乍一听是嫌他开价低了,但却分明是在讲他卖假货。那卖剑人眼看到手的买卖就要被搅黄,哪里肯干,叫嚣着就冲那说话人冲了过去, “哪里来的,胡说八道什么?没见过世面就不要乱说话!” 化羽也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白衣公子背对着自己,一头黑发,白色的发带轻轻摇曳着。 只是那一眼,他的心猛然一紧停在了那一刻。 就像干渴难耐的路人长途跋涉终于见到一方甘泉,却又怕只是沙漠中的海市蜃楼,那幻觉一触即逝。 却见那位公子缓缓转过身,轻轻瞟了眼那把剑,对卖剑人说道: “你那把剑铸得也还可以,虽然剑柄上的宝石假得有些寒碜,可那精铁炼得还算不错,手法也算娴熟,拿到市面上卖个公道的价格并不难。何苦在这里招摇撞骗,还假借仙家之名。” 卖剑人被当众拆穿自然满肚怒火,他看那公子白皙纤瘦便不由分说上前一把想要揪住对方的衣襟然后好好用拳头出出气。 谁知对方轻轻一闪便避开了。 卖剑人还不罢休,紧接着又想出招,白衣只是一抬腿一脚便将卖剑人踢飞了起来。 化羽看那人在空中团成一个球朝着温泉飞了出去,赶忙飞身上前在他落进泉眼之前将他接住,嘴里还说: “好险!” 卖剑人回过头冲化羽道:“谢谢兄弟。那家伙是找事的,满嘴胡说八道,你快帮我教训教训他,神剑我便宜给你!” 化羽抓住他肩膀的手一使劲儿,回了句:“你是打不过的,别自找苦吃!还有,别误会,我是怕你掉进去毁了这些温酒和蒸蛋。否则,我也想揍你!还不快滚!” 卖剑人迅速认清局势,赶紧抱着剑灰溜溜地逃走了。 化羽这才挺直了腰板儿,看着一身男装的尙轻,眼眸中不知是笑意还是惊喜。 在此之前,他从不敢直视自己的思念,他甚至害怕想起那个丢人的夜晚。可是,经年已过,许多人事已变,她终归出现在自己面前,音容相貌不改丝毫。 她在这里是不是可以说明她没有跟青羽走,她没有和他在一起。只是这一点就足够他欣喜,甚至忘乎所以。 倒是尙轻,嘴角淡淡地却分明是在笑。 没错,她终究忍不住来见他了。 分别时的景象历历在目,她可以想象少年带着误会和怨恨离开,她也想到过那样一别也许就是一世。可是既然命运让他们离得如此之近,她便无法说服自己不去见他,相见再分别,至少这一次不要有误会,也不要留遗憾。 然而,他们之间仿佛有一种天然的默契,这种默契让尙轻不会去问化羽来这里干什么,化羽也绝口不提她为什么会在北地。 他们的相遇似乎风轻云淡,没有好奇,没有疑问,就像不曾分开过。 “刚才,你看都没看一眼,怎么就知道那把剑是假的?” 尙轻的眼角微微一挑,似笑非笑,“因为——剑仙从不佩剑!” “剑仙不用剑?为什么?” “剑仙司天下兵戈,她熟悉每一种兵器。剑乃百刃之王,它们天生傲骨,谁都不服。” “剑还会不服?” “当然。你可能很难理解。这样,你可以把每一把剑看成一个孤芳自赏的剑客,都觉得自己独步天下,举世无双,遇到同类便要一较高下,甚至不惜赌上性命。 这就是剑的脾气。剑仙从不佩剑,因为不管她选了哪一把,都会把它变成众矢之的,她爱护亲手铸造的每一把剑,所以不想让它们互相比较。” “这样啊。既然如此,那剑仙平时用什么兵器呢?还是他不带兵器?” 尙轻没有回答,只是将绝迹弯刀在手中晃了一下顺势收进袖筒,“怎么,不忙正事了?” 此时的化羽并没有意识到其实尙轻已经给出了答案,听到对方问起正事下意识地一愣神。 尙轻却接道:“站得高才能看得远。要了解北地的地貌,还是要到上面。”说着她伸出一根手指朝天空指去。 尙轻知道自己在做的事情?还是碰巧猜到?化羽心中有疑惑,但是转念便不想纠结这些细枝末节,他笑着耸耸肩,用带着调侃的口吻回了句: “有些事情人力难为啊。” 尙轻立刻懂了他的心思,于是说道:“作为凡人是不大方便。不过——凡人修仙者也不在少数,会一二术法并不违背做人的准则吧?还是——你把当年我教你的都忘了?” 化羽一直回避使用术法,更加谨慎暴露自己的身份,除了荼蘼那次,之后还后悔了一阵子,但此时面对尙轻的邀约他却丝毫不想拒绝。 “怎么会?” 尙轻看着他眉梢微挑,然后长袖一挥掀起一团浮雪如撒盐般散落,化羽再一定睛,尙轻已经腾身跃起踏着飞雪直冲云霄而去。 化羽哪能被落下,赶紧提起一口气飞奔几步借助惯性腾空而起。 比起伸展双翼自由翱翔的感觉运用术法飞翔的确要费力不少,而且那口气提着,精神要时刻保持紧张,还要应对空中变幻莫测的气流风向,但是那种踏云而行,追风逐日的滋味也自有他的妙处,品味起来当得起“快哉”二字。 那个时刻,化羽仿佛又回到了四羽阁,第一次感受飞行时那种紧张和兴奋交织在一起的心情又真切地浮上心头。 他和尙轻在云间穿梭,追逐,那个时候他们之间的距离变得很近,近到只有风穿过的缝隙,不仅是衣衫上的丝绦相互缠绕,更是两个心之间的屏障“倏”地一下骤然消失,好像只是一瞬被风吹散了那样简单。 高耸的雪山之巅,尙轻指着一条蜿蜒的玉带告诉化羽:“那是无界河,北地唯一不会结冰的河流。” 化羽定睛望去,感觉真的很奇妙,周围的山川湖泊都被冰封只有那条河依然娟娟流淌。蜿蜒的河道将地表划成三块,无界河变成了天然的分界线,可它偏偏叫无界河。 “大泱、夷荒、稥筑,北地三国的交界处就是那儿了。”一旁的尙轻款款言道。 “早就听说北地三国呈鼎立之势,没想到交界处就是无界河。” “这几日三国的国主恰好在此处集会,想要下去看看吗?” “初到朝京的时候就听说大宇王因有要事离京几日,原来是在此集会。” “北地三国呈鼎足之势多年,虽有摩擦但大抵能相互制衡,只是最近在这三国之外突然间新建了一个夜逻国,这让三国国主十分紧张,于是聚集于此地开会。” “夜逻国?究竟是怎么回事?” “夜逻国乃志怪一族所建,三言两语解释不清。简而言之吧,它是志怪一族建立的国度。怪类是一个很特殊的存在,他们本应是凡人却比凡人多了许多特异之处,于是自成一族就是志怪族。 志怪族也有不同氏族,每一氏族有其特殊的天赋,长久以来他们分散在世间各处和普通凡人混居。然而世人多有从众之心,但凡不同便是异类,所以志怪一族天生就怯懦、自卑,他们隐藏自己的天赋,害怕被当做另类遭到驱赶,但这样的事还是时有发生。 时间久了,散布在各处的志怪族人逐渐被驱赶、迁移汇集到了北地。北地三国中的夷荒国主喜欢大兴土木,他发现怪类的特殊能力可以被利用,于是开始大肆抓捕怪类,给他们套上铁链变成奴隶。 这种极端的做法终于激发了志怪族的反抗,他们打败了夷荒的军队,逼迫夷荒国主释放所有用做人质的老人和孩子,给予他们自由。 然后他们建立起一个属于自己的国家。一来不必再担心和凡人混居遭受异样的目光,二来也避免了和凡人间的冲突所带来的伤害。这就是夜逻国的来历。” 尙轻极少一口气讲这许多,化羽听得耳朵都直了,“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我在此地修行数载,碰巧结识了一些志怪族的孩子们。” “听你这么说,怪其实和人一样,顶多算是有些超能的凡人。凡人将修仙得道之人奉为神明,可对这些天生异禀之人却为何容不下,非要闹到人家自立门户不可?” 尙轻瞟着化羽的眉眼淡淡一笑,“北地这么大,除了三国以外还有大片凡人根本不愿踏足的荒野。夜逻国在这个区域建国,其实于其他三国根本没有半分妨碍。 即便如此,三国首领还是为此紧张不已,在他们看来那些尚未划定疆域的被冰雪覆盖的广茂荒野也一样应当归于自己的版图之下。 就像我们脚下的这座雪山,北地人皆奉之为圣地是最接近神的地方。可是他们没有任何人能够攀上山顶,所以长久以来这座山独立于三国以外,他们不争是因为知道自己得不到对方也一样。 可是如果让他们知道你此时此刻就站在这里,你想会不会成为众矢之的呢?” “所以,他们不打算承认夜逻国?会因此开战吗?” “还不知道。毕竟结果是他们三个人定的。不过,一切令这世间向前的脚步都不是人力所能阻挡的,到最后他们并不能改变什么。” 从认识尙轻以来,这是第一次听她讲这么多,化羽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什么在震荡,却又不甚明了,他于是问道:“你想告诉我什么?”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四十三话 欲望其实并不可怕 “我想说我在这里看到了欲望——凡人的欲望。”尙轻说着转向化羽,望着他眼中含笑却又意味悠长,“你呢?作为凡人的你有什么欲望吗?” 化羽本就懵懵懂懂,“欲望?我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无欲无求。”话一出口,竟莫名感到一丝心虚。 为什么会这样,自己明明说的都是真心话。可是,如果当真没有欲望,又何来出将入相?谈什么功业和荣耀?或许,不是没有,而是自己高估了对欲望的认知。 尙轻看着他淡淡地笑道:“是吗?对剑仙的铸剑也无欲无求?” 化羽一愣,“你怎么知道?” “你的眼睛告诉我的。一提到剑仙和她的铸剑你的眼睛就闪闪发光。还有刚才,那个骗子那么不着调,你还能容忍听他胡扯半天,如果不是心有夙求又是什么?” 尙轻却接着又说:“怎么,你真的想要啊?该不会听了一些传闻,真觉得剑仙铸的剑就是神兵利器,唯英雄之良配?” “不是传闻,是我亲眼所见!我见过剑仙铸的宝剑,当真神奇。” “哦?”这下尙轻好奇了,“在哪里?” “那把剑叫曦月,是车骑将军的佩剑。” “曦月剑?” “嗯!我还是第一次见识剑仙亲手所铸的宝剑的威力,当真绝世无双。” 第一次?尙轻暗想,看来你在四羽阁的时候没留意过燕阁主的燕尾双剑,嘴上却调侃道:“看来你是吃过那曦月剑的亏了?” 化羽立刻想到初见辛芒时的情形,当时辛芒抽出曦月剑对着自己,那股刹那间便钳制住自己的剑气他至今还记忆犹新,可毕竟是丢人的事自然不愿提起,于是一甩头回了句: “哪能啊!” 尙轻笑笑,“这曦月剑我碰巧知道一点。它是剑仙早年所铸,后流于凡尘,没想到如今是在一位将军手中。不过,此剑性温和,杀伤力不大,以吸收暴戾之气见长。” 化羽些恍然大悟,怪不得初遇此剑的时候自己一下子就平静了下来,身上有劲儿都好像使不出来,“这么一说,这曦月倒是喜欢和平喽。” “可以这么说。不过,这样一把‘喜欢和平’的剑如今落在一位统兵的将军手中,说起来也是有趣。”尙轻说着自顾自地笑了下。 化羽当然参不透她那一抹笑意背后的意味,他想厚着脸皮问尙轻是否结识这位剑仙,有没有后门可以走,但话到嘴边就咽了回去。 重逢已是难得,能这般轻松自在地聊天更是求之不得,他岂敢再有更多奢望? “化羽,”尙轻的声音变得低沉了一些,“在我看来,欲望这个字眼不是什么不好的东西,是人就有欲望,关键在于你的欲望是什么以及要如何实现。既然,你打算做个凡人,有些东西就必将面对。希望你能坚守初心,这一世无悔。” 说着,她掏出一样东西递给化羽,“这个给你,就当做重逢的礼物。” 化羽将那卷东西展开顿时被上面的内容所震惊。 这是北地的地形图,以及三国所有重要的军事布防。” “你怎么——”化羽脱口而出,他原本要说的是你怎么知道我想要这个,但说出口的却是“你怎么会给我这个?” “其实,给你这个之前我不是没有纠结过。身为仙家应当恪守中立。可是,我还是希望你能达成所愿。 而且,如果因为我给了你这个就被改变的轨迹,那便不是他原本的宿命。 化羽,你看今天的人们会去计较千百年前一城一战的是非对错吗?人类的史官只会记录胜利者的历史,千百年后回想今天大概也是一样的吧? 所以,我希望这个历史由你书写。这是我的私心。神仙和凡人一样,也有所念,所欲,所求,所期。” 化羽惊讶于尙轻竟然会同自己讲这些,她的私心,她期望自己所愿得尝,所以——他突然明白了。 “昨天起你就在跟着我?” 尙轻点点头,“所以发现了你想要的东西。” “我并不想发动战事,只是以防万一。”那一刻,化羽竟急于解释。 尙轻笑笑,“现如今,尘世间多国并立,战事本就不断,不会因为这一张图而发生或者停止。我在北地多年,恰好知道这些信息,我给你图与战事无关,只是希望你一切安好。” 此时的尙轻眼神柔和,她看着化羽眼眸中的色泽和十年前墨羽阁上的那个夜晚既相似又不同。 化羽看着她,竟发现这许多年来自己内心里虚妄的那份期盼突然落在了实处。他看着她,不同于十年前与青羽赌气时的感觉。 此刻的他绝对无法像当初那样痛快地说出“喜欢”,可是在他心里却已不知不觉地认真回味了好几遍。 “扑通、扑通!”化羽真切地听到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他下意识地抬起手。就在这个时候,一股力量突然猛烈地撞击着他的胸口,随即带来的是撕心的疼痛。 化羽感到自己的灵元突然间燃烧了起来,同时另一颗沉睡的灵元开始变得活跃,在自己体内横冲直撞,像是要冲破自己的躯壳。 “新蕊?是你吗?你醒了对吗?”化羽大声道。 从化羽的胸膛内传来新蕊的声音:“这是哪里?我出不去!” 出不去?怎么会呢?只不过是换了一个宿体,不应当啊。 “新蕊,你在我的身体内。我现在就是你的宿体。别着急,你再试一试。” 话音刚落,化羽又感到一阵疼痛,好像是新蕊在用力,她在尝试冲破自己,而自己的身体就像一道屏障,任凭如何击打就是找不到突破口。 化羽痛得跪在地上,用一只手撑着身体。 “我办不到!办不到!”新蕊几乎带着哭腔。 “别着急。”化羽忍着痛依然劝解道,“你受了伤才刚苏醒,还需要恢复。你现在有什么感觉?” “好闷,我觉得好闷。” “冷静,我们慢慢想办法,一定有办法的!” 这时,他看着一旁尙轻那惊愕的眼神,轻声对她说道:“是小夭。” 结合方才化羽说的宿体,尙轻立刻明白了,是他复活了夭蕊,但眼下显然是遇到了麻烦。 想到这里,尙轻说道:“这种情形以你们自己的能力恐怕无法解决。我想,或许有人能够帮到你们。” 接着,尙轻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 化羽定睛一看,那不正是当年自己一赌气挂在她门上的花铃吗?就见尙轻将花铃向空中一甩化成一只白鸟飞远。 然后,尙轻将化羽带至自己修行的冰洞。没过多久,一个声音从洞外悠然传来: “怎么,才分开就想我了?”说话间,逸一那飘逸的身姿已经来到洞内。看到化羽他只微微一惊。 化羽记得逸一,他是百孤子的师父,号称医仙,有他在自己和新蕊这道难题应当有解。 逸一走上前一手将花铃递还给尙轻,一边用眼角悄悄瞄着化羽。 了解来龙去脉后,逸一的表情有些不大自然。 “这种情况你可有办法解?”尙轻追问道。 逸一摆了下手,“让我想想。”说着竟一转身快步冲出冰洞。 逸一坐在一块巨冰上,许多思绪一下子充斥着他的脑海。以宿体滋养灵元重塑肉身,这是《修元经》上的术法。 《修元经》那是他不愿再想起的字眼,原以为随着五梅峰上的一团大火,这一切都已与他远去,不曾想…… “你怎么了?”尙轻追出来问道,“是化羽的事情不好解?” “是。”逸一下意识回了一句,马上又改口道:“也不是。我其实已经想到办法了。” 尙轻松了口气,“那事不宜迟,” 刚出口就见逸一侧着头正认真地看着自己。 此时,逸一已经平复情绪,“化羽的事你还真是上心啊?” 尙轻下意识垂了下眼帘,“毕竟相识一场,况且他还是个孩子,你就帮帮他吧。” 相识千年,逸一对尙轻的脾气秉性最是了解,方才那句话她分明透着心虚。 “好,我帮!”逸一笑了笑,然后又说:“不过,我有一个条件,这一次事情了了,你得立刻跟我回去。” “好!”尙轻竟完全没有迟疑。 逸一来到化羽身旁,抬起手掌压在他的胸前。顿时,一股凉气窜入体内,顺着心脉快速扩散,那感觉像夏日里的一股凉风虽然有些许酥麻,但还是挺舒服的,化羽感到周身立刻轻松下来。 逸一这才说:“我暂时将你体内的外来灵元封住,放心,她只是进入休眠状态。现在我问你什么,必须一五一十回答,不能有任何隐瞒,这样我才能真正帮你解决麻烦。” 化羽点点头。逸一于是让他将整件事原原本本陈述一遍,化羽照做了。 “所以,你成为新的宿体只是一个偶然?” “是的。我也不知为何会这样。” “那最初用兰花做宿体重塑肉身的术法是谁教给你的?” 化羽虽然答应逸一知无不言,但是他也记得自己对莺歌的承诺,这个秘密他无论如何也不可以说出来,于是面对逸一化羽还是撒谎了,“是四羽阁上的虚禹老头教我的。” “他教你的?他是如何教你的?” 化羽当然不可能讲出莺歌后背的秘密,他于是回道:“口述的口诀。” “口述的?就没有给你看过什么典籍或者文字?” 虽不知道逸一如此问的缘由,但化羽唯有沿着自己的话继续编下去,“没有。只是口头教授的。” “这个术法并不简单,口头传授你就学会了?” “我脑子好到几乎可以过目不忘。” “那你现在可还记得那些口诀?” 化羽于是将那一段背诵了一遍,还故意改动了几个描述语露出些破绽。 “还真是过目不忘的好脑子。” 逸一嘴上说着,心里却暗想果真是虚禹手中那本,当时自己手抄《修元经》省略了部分内容,如果这孩子学的是原版,就不会出现当下的困局。 想到这里,逸一还不放心,又继续问道:“虚禹为什么会教你这种偏门的术法?难不成当时你就知道日后会用得上?” “我怎么知道?那老头难得教我一个术法,也没想那么多就学了。”化羽硬着头皮答道。 “那他还教过你什么别的?” “别的?”不说出点什么不合常理,化羽于是回道:“教过一套剑法,再有就是些雕虫小技了。” 看着化羽一脸的无辜,逸一感觉自己再难问出些什么,或许只是自己想多了,虚禹那家伙本就没打算好好教化羽,所以才用如此冷僻的术法糊弄他,倒不想机缘巧合反而让他用上了。 想到这里,逸一脸一板,严肃道:“听着,你现在的情况十分凶险,我可以帮你,但是你必须做出选择。”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四十四话 上仙为媒 透过逸一严肃深沉的眼神,化羽知道这个选择一定不容易,他下意识地抬眼朝尙轻看去,仿佛在寻找一个支撑和慰藉。 看到尙轻轻轻点了点头,化羽才说:“好,你说。” 逸一于是说道:“化羽,以你现在的能力连自己的灵元都还不能完全掌控,更别说第二个陌生的灵元了。 而且,你在没有准备充分的情况下意外成为了宿体,而你和宿主之间根本不能匹配,所以她才会被困住。 这种状况如果不解决,你体内的宿主会不断消耗你的能量,两颗灵元互相排斥、消耗,最后很可能两败俱伤。 现在,我有两个解决办法。第一种是最简单也最有把握的,我可以帮你灭掉宿主的灵元,这样对你不会有丝毫损伤。” “那新蕊呢?她是不是也会消失?” 逸一勉强地点了点头。 “不行!”化羽一口回绝,“我费了那么多力气就是要救回她,现在这样还有什么意义?” “其实,我并不是要杀了她,而是封印她的灵元,让她一直在你体内休眠。” “一直休眠?要多久?那跟杀了她有什么区别?不行,绝对不可以!我选第二种!” “第二种办法是,我强行将她从你体内剥离,只是对你而言痛苦非常。那等同于把你的身体撕开,而且必须在你意志清醒的情况下。那种疼痛可是常人无法忍受的。” 化羽笑了下转向逸一,“我一半是人一半是妖,应该不能算常人吧?” 这个时候化羽竟然还能开出玩笑,逸一不由抬眼看了下尙轻,一贯淡定从容的她此时脸色煞白,一只手紧紧捏着衣襟。 “你可想好了,选择此法,那痛苦可比挖心更甚。”逸一说着又故意瞟了一眼尙轻,“而且,我也是第一次尝试此种分离术。如果失败,我甚至——甚至不能保你性命。” 逸一明白自己的确故意夸大了此术法的风险,只因为敏感的他从尙轻不一般的眼神和异乎寻常的气息中感到了从未有过的躁动。 当初自己曾担心过她会对青羽产生情愫,好在如今她与他已断绝往来并且答应即刻回归仙境,可是又出了一个化羽。她怎么偏偏要和妖类纠缠不清,而这明明是仙家大忌。 归根溯源,难道自己当年的一时心善救下青羽是错了吗?逸一的心情再难平静,他真怕自己猜中了。 “我最后再问你一遍,关于在四羽阁上研习的术法,你还有没有没对我讲的。须知,任何一个细节都可能会影响对你的施救。” 化羽咬紧牙根坚定地摇了摇头。 “好。你褪去上衣,平躺,闭上眼睛,调整气息,努力使你的灵元保持平静,切记任何时候都不要调用任何灵力。” 化羽于是照做。 就见逸一拖起双掌升起一团红烟将化羽的身体慢慢升起至半空,然后右掌一晃化出一把长匕。手持匕首,逸一想起了自己当年抄录《修元经》时看到的术法: “以供养宿主为由吸纳比自己弱的灵元入体,用强的灵元吞噬弱者,全部修为尽归所有。”又是这种捷径,他提起笔稍稍犹豫了下,决定还是略过便没有抄录。 一道金光顺着逸一的右手连接在匕首之上,就见逸一右手用力操动匕首顺着化羽的脊背将他的身体剖开。刹那间金光四射,逸一飞身跃起一抬手一把伸进化羽体内生生拽出一个半透不透的胶装球体,丢在地上还弹了两下。 逸一没有理会那东西,而是收住仙法将化羽放下。 尙轻紧走两步赶上前,眼见着逸一掏出一只玉瓶将里面的仙药沿着化羽后背的伤口滴撒上去,然后用手一抹,那伤口便聚合起来,从外表看竟全然不留痕迹。 尙轻低头看了一眼化羽,他双眼紧闭,嘴唇紧绷,整张脸一片死气,叫了两声仍没有回应。再仔细一看,化羽的双手握着拳,尙轻费了些气力才将其展开却发现十只指甲全部抠进肉里,道道血口扎得很深。 尙轻不由想起四羽阁上自己为化羽行刑,那个时候他也是这样无论受了多大罪都不肯吭一声,他还真是没变,依旧是那个倔得要死的少年。 “逸一!” 尙轻刚一开口逸一就知道她要说什么,于是回道:“放心吧。”说着又掏出一颗丹药塞进化羽嘴里,“顶多半个时辰他就能醒来,保证比过去还精神强健。” 逸一这么说了尙轻自然是安心,但她的眼神里依然掩饰不住关切,一双手情不自禁地抓在化羽手上。 逸一瞟了她一眼,然后朝那胶状物走去,“下面该轮到她了。” 说话间已经手起刀落刺破那东西,瞬间一摊金色的液体淌了一地,一颗桃核状的硬物在冰面上滚了两下化作一个趴伏的少女。 逸一扬手用化羽的皮斗篷将她裹起然后抱到化羽旁边放下。 尙轻定睛一看确是夭蕊,心中不免万千激动。“逸一,她怎么样?” “她?”逸一撇了下嘴,回道:“她可有点麻烦。” “什么叫有点麻烦?可有性命之忧?” 逸一瞟了她一眼,她的一只手依然抓着化羽。在这期间,她和化羽的每一个眼神交汇他都看在眼里,那是千年以来逸一从司剑眼中不曾看到过的眼神。 仙家大忌你可千万不能犯啊!逸一在心中默念道。他想起五百年前司剑原本就有擢升神位的机会,如果不是寒诺那件事,如果不是与府君的五百年之约,她恐怕早已成神。 这一回她答应跟自己回去,如果此后潜心修行或许还能找回错失的机会。但倘若被凡尘琐事牵绊,只怕她依旧无法专心。 逸一自诩在仙界朋友不多,称得上挚友的仅有司剑和君书玉,尤其是司剑,他不想再有意外,所以…… 想到这里,逸一看着尙轻浅浅一笑,“是麻烦,但办法还是有的。我看这小子为了那丫头如此大苦都能受住,可见对那她也是有情有义。如此看来,说不定还能成就桩美事呢?” 尙轻听得一头雾水,“美事?” “先别说他们。你答应我的事可不准反悔哦!” 尙轻脸色一沉,“自然不会!” “那就好。”逸一眼角一眯,“哎,跟你说个事儿。我前些日管书玉借了块白芙,不过出了点小状况,怕是无法完璧归赵。你回去了帮我说说呗。看在你的面子上她大体就不会跟我计较了。” 逸一故意有一搭没一搭地胡扯。这时昏睡的化羽醒了。 “这小子可以啊,还挺快。”逸一说着一把将化羽拉了起来。 “感觉怎么样?”尙轻轻声道。 逸一忍不住偷偷白了她一眼。 “我没事。”化羽瞥眼看到一旁的新蕊,关切道:“她还好吗?” 逸一摇了摇头,“她?恐怕不太好。” 一听这话化羽急了,费了这么多力气如果不能救回新蕊还有什么意义?他赶紧抓住逸一询问:“上仙,她到底怎么了?” 逸一整了整衣袖,平静地回道:“我还没有为她解开封印,所以暂时还是昏睡。不过,她的灵元本就没有固稳,现在又失去宿体,情况不容乐观。” “什么叫不容乐观?” “就是可能救不回来。” “怎么会呢?没了宿体,我们再寻一个呢?” “再寻一个?你以为集市上买萝卜呢?你知道吗,有灵元的肉身是绝对不可以做宿体的,这是大忌。因为相较强大的那个灵元会吞噬弱小者。 虽然是误打误撞导致的结果,可你以为能救她实际上却害了她。现在,别说短时间里能不能找到适合的宿体,就算找得到,经过这次折腾她怕已经很难接受其他宿体的供养了。最重要的是她现在耽搁不起。” “那有什么办法吗?您是医仙,我知道您一定有办法救她的,对吗?” “办法倒是有。只不过——” 一听有办法,化羽的眼睛立刻亮了,抓住逸一就说:“只要能救新蕊,怎样都可以,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真的都可以?” “嗯!”化羽坚定地点了点头。 “看来,你对这丫头的情义还真是不一般啊!”逸一说着故意用眼瞟了下尙轻,然后稍稍向前倾了下身子,对化羽道: “她是从你身体内剥离出的。其实,只要你们能够血脉相通,那么这丫头不仅能够活命,而且从此也无需宿体的限制了。” “血脉相通?是要我的血吗?那简单!”化羽说着已经撸起袖子。 逸一一把将他按住,“你是真没听懂?” 化羽茫然地看着逸一摇了摇头。别说化羽,一旁的尙轻也是莫名其妙。 逸一微微一笑,轻声道:“阴阳之道,万物繁衍之本。”说着还用手比划了一下。 化羽瞪大了眼,依旧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逸一于是附耳上前直接挑明了。 “什么?”化羽猛然向后一撤,“我怎么能干这种毁人清白的事?” “呵,我堂堂一上仙,在这儿教唆你毁人清白?”逸一把脸一板,“你这是救她命知道吗?早知如此,我刚才直接封印她了事,费那么大力气!我说你小子明明就对人家有意思,我也乐得成人之美,怎么还别别扭扭的?” 如今是救命要紧,化羽自然知道轻重。可长这么大他还是头一次碰到这样的事,何况对象还是——无论对当初的小夭还是如今的新蕊,在他心中既是看重更加尊重,她就像自己的姐妹,亲人,怎么可能动歪心思? 见化羽没有做声,逸一继续道:“你小子刚才不还说自己半人半妖不同常人,怎么行事作风倒学会了凡人的迂腐古板?反正事儿就这么个事儿,要不要救她你自己拿主意!” 医仙岂会玩笑,化羽自知别无选择,他不由朝尙轻望去,尙轻却将脸转向一旁。 尙轻清楚化羽唯有那样做,他也一定会那样做,可当化羽将目光投向自己的时候她却退缩了,她不敢与他目光交汇,她不知道应该流露出怎样的眼神,她竟不明所以地在害怕。 逸一偷眼瞟了下尙轻,又转而继续盯着化羽。 “那——总要光明正大吧!”化羽终于开口道。 “好。我马上唤醒这丫头,让她自己亲口说。” “上仙,我怕——” 化羽一开口逸一就猜中了他的心思,于是抢白道:“放心,我知道该怎么跟女孩子讲。咱们礼数上啊绝对周全。” 新蕊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竟然是逸一的脸,朝旁边望去才看到化羽,霎时便觉得心安。 逸一可不管许多,他开门见山道:“姑娘,我可是救了你。” 新蕊也是机灵,赶紧谢道:“多谢恩公。” 逸一理了下衣襟,一本正经道:“不忙谢。我先介绍一下自己,我乃上仙恰好管医道。今天碰巧救了你也算有缘。”说着瞅了一眼化羽, “我呢瞧着这小子为了救你不管不顾,什么样的罪都能受得住,这份情义着实让人感动。所以,我就想顺带手替月老当回差,促成一桩美事。姑娘,我以上仙的身份在此为你们二人做媒,现在郎君已有意,就差姑娘点个头了。” 新蕊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到了,她看向化羽试探道:“金哥哥,这是怎么回事,你?” 化羽深吸口气,回道:“正如上仙所言,我愿娶你为妻!” “听到了?”逸一继续帮腔,“这么好的姻缘错过可就可惜了。他为了你可是差点丢了性命,这么深的情义要是姑娘都不在乎,那回头我可要跟月老讲了,你的红线这辈子绝对没人敢牵。” 逸一居然还威胁上了,尙轻还是头回见他如此没脸没皮,连一旁的化羽也是一惊,这上仙行事都是如此随性吗? “如何啊?姑娘可愿意跟他?”逸一再次逼问道。 新蕊被这一来二去弄得羞红了脸,她垂下头应了句:“我本来就跟着他的啊!” “齐了!”逸一一拍大腿,“一不做二不休,今日就将这仙洞给你们做婚房,就在这儿把婚事给办了!” “呵?”尙轻心里暗道,“我的仙洞凭什么你——”却碍于眼前形势忍下没有做声。 逸一却说:“可不是谁都能遇上神仙保媒的,索性,我连这婚礼一起主持了。”说着他转向尙轻,“尙——轻,恐怕得向你借件衣服给这姑娘当婚服。” 尙轻此时真的说不出是什么心情,她的整个心是紧绷的,喜怒哀乐似乎一下子都被封装在一起,听到逸一要向自己借新娘的衣服几乎不经大脑甩出一句: “我只有白色的!”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四十五话 东陵王的信使 逸一知道尙轻的小性子,于是微微一笑,“无妨,”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只朱红漆瓶,“本仙自有妙计。” 尙轻此时胸口闷得厉害,她看着这个老朋友,一千年了,还是头一次觉得这家伙如此讨厌至极。 “喜服——我来解决!”尙轻说罢头也不回冲了出去。 心口的感觉是什么,痛吗?似乎说轻了。自己这是怎么了?难道当年那小子一句“喜欢”真的让你介怀至今?不对,当年都未曾相信的话,如今又何必自欺欺人? 尙轻的脑子乱极了。她看着无界河缓缓流淌的水流,径直从天上冲了下去,一头扎进水里。 虽然无界河是北地唯一不会结冰的河,但这个季节的河水依然冰冷刺骨。那刺痛的感觉从头顶贯穿脚心。 做了五百年尙轻,你就真把自己当做凡人了?你是司剑,是掌天下兵戈的剑仙,你几时见过锋利的兵刃有温度?一旦升温,便是熔化之时,你忘了月老给你的判词吗?一个注定孤独的灵魂有什么权利妄生贪念? 缓缓流淌的河水中突然起了漩涡,尙轻从水底冲上来,斗转的白衣宛若一条游龙。 那一年,北地有书记载“白龙于无界河沐浴,后飞升冲霄,河畔捕鱼者和许多过路人亲眼目睹……” 北地女子喜欢穿红,这种鲜艳的色彩也曾明丽过尙轻的眼睛。行走在街市,她也会忍不住注目,却从不敢为此驻足。 在仙界,除了月老等少数神仙会使用红色,其他仙家则都嫌这种颜色太过招摇,故仙家喜穿白衣,寓飘然高远,不染世俗尘埃,即使遇上婚典此等重大喜事,也多以着红巾,佩红饰代替。 在尙轻眼中自己此生恐怕连这些许的招摇都没机会沾染吧。但今天,她得以名正言顺地抚摸那些红色衣衫,亲手挑选饰物,这可能是此生唯一触碰这些红尘俗物的机会,所以她挑得很仔细,就像是为自己选嫁衣。 回到仙洞,尙轻为眼前的景象惊了。一根根冰凌被拦腰斩断扎进雪窝里,整齐地排成两列,上面燃着火苗化身晶莹剔透的蜡烛。而那烛光在冰面的折射下让整个冰洞呈现出五彩色泽,要比红烛营造出的氛围更加浪漫多姿。 逸一叉着腰,眼角眉梢尽是得意之色。 稥筑女子的红衣点缀了银饰而更显俏丽风情,当尙轻将它披在新蕊身上的时候连逸一都被惊艳了。 “新郎就以腰带代替吧!”尙轻说着递上一枚同样用银饰装点的红缎带。 咫尺距离,化羽伸手去接那根腰带却像隔着一条银河那么远,为何呼吸会疼,为何心会像被绳子捆住并且不断在用力拉紧? “既然万事俱备,那就行礼吧!”逸一的声音打破洞内的宁静。 于是,这场两个妖之间的婚礼在一位上仙的主持以及另一位上仙的观礼下仓促举行了。 “礼成!”逸一高声宣布,然后笑眯眯道:“既然如此,我们就不打扰二位洞房了。”说罢一把拉起尙轻硬是给拖了出去。 外面,夕阳刚落在山头,霞光将雪山染成一片红晕。尙轻甩掉逸一的手转身朝一旁走去。 “怎么?想回去观摩啊?”逸一言道。 尙轻不理他继续向前,逸一追上去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喂,五百年没有较量过了,怎么样,趁回去之前打一架?” 看着逸一那副幸灾乐祸的模样,尙轻心头的火气不由自主往上窜,“干什么,你又打不过我!” “什么话?你是上仙,我也是上仙,五百年没在一处了,怎知我打不过你?” 逸一既然话已出口,尙轻再无顾忌。 于是雪山峭壁之上,万里霞光笼罩,两位白衣上仙打得冰凌四溅,雪块横飞。 尙轻知道逸一无错,她也明白化羽没有选择,可是心头的那股恨意就是无法克制。 是的,她妒忌,从未有过的妒忌。可是,你又凭什么妒忌?四羽阁上,化羽和小夭本就交好,加上后来的愧疚,十年的守候,或许他心里早已有她。 他们一个妖,一个半妖,决定相守在人间过平凡生活,很好的结果啊,你有什么好气的?自己得不到也见不得别人美满吗? 尙轻在心底怒吼着,绝迹弯刀在手中变幻出无穷招式,凌厉的剑气更是咄咄逼人。亏得眼前是位上仙,否则可就不是打输那么简单了。 逸一被掀翻在地用手挡住刀锋,眼见着尙轻发泄之后浑身的怒火渐渐退去。他拍了拍肩头的雪,顺势靠在地上笑道:“不错不错,司剑真的回来了。” 没错,这才是司剑,逸一暗自想着,那个即使在仙界一把绝迹也无人敢挑衅的剑仙,那个快意洒脱,眉梢嘴角尽是不羁笑意的姑娘。可是,对不起,这一次是我骗了你,只望沧海桑田,这个秘密你永不知晓。 仙洞内,被逸一装点的婚房充满梦幻色彩,那些荧光甚至遮住了新蕊涨红的脸颊。化羽从未想过今天,或许是自己潜意识里一直刻意回避吧。 按照凡人的时间,他早过了成婚的年纪。既然选择做个普通人,就应当遵循凡人的惯例,娶妻亦是早晚。 只是,怎么会是新蕊?可是,为什么不能是新蕊?她是妖,自己是半妖,这场结合似乎是命中注定。既然两全其美,或便是上天最好的安排。 化羽想着,轻轻解开新蕊的裙带。 “终要有这一天,对于命中注定,我愿欣然接受,从今往后,她是我妻,我必疼她护她,不离不弃,一生相伴……” 化羽轻轻帮新蕊理着发丝,为她束好发带,“这些天暂且委屈你藏在衣袖间。好在事情已快完结,待公主婚典完成我就带你回家。” 化羽说着袖口不经意被腰带上的银饰挂住了。 他低下头去结却意外发现那些叮叮当当的银饰中有一样特别眼熟,仔细一看竟是尙轻的花铃。 化羽的脑海中一下子浮现出尙轻第一次将花铃交到自己手上的情景,还有十年前那个告别的夜晚,他是怀着一种怎样的心情将它挂在画音居门廊上的? 那一瞬,化羽突然懂了,自己心中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那些疑问似乎一下子敞亮了。 没错,在他年少的心中尙轻的确来过,而且不止是来过。那些纠结,那些不确定,那些不敢直面恰恰是源自他当真了。 一晃十年,竟还不及自己当年为了和青羽赌气而说出的一句“喜欢”来的真实。 晚了,一切都晚了。想到这里,化羽不禁为自己年少时最真挚的爱恋就这样潦草带过而懊恼。 可是,他更清醒地告诉自己,有什么可遗憾呢,她是上仙和你终究不是一路,无论潦草带过还是惨淡收场,结局不都一样?何况现在他已拥有属于自己的幸福,才更加确定上天总会做出最好的安排。于是,竟不自地笑了。 没有最后的告别,逸一和尙轻消失在日落之前。化羽也终于赶在城门关闭前赶回宫中,一切似乎无恙,他的早出晚归并没有引起关注,化羽出了口气刚想悄无声息地溜回房里,突然几个卫兵押着一个人从廊下经过正好与他迎面撞上。 化羽只觉得被押的那个人眼熟,没错,他霎时想了起来,那不是当年仙元节上一个眼神便骗得化羽挨了顿打的那个金羽阁弟子?叫什么曾泉? 化羽刚想到这儿,木木佐佐突然出现,方才只顾盯着曾泉,竟没有注意到他。 见木木佐佐对自己依旧一副毫无防范的样子,化羽便顺势问了句:“小王爷,刚才那是?” “哦。那家伙穿着内侍的衣服在马厩里鬼鬼祟祟。我怀疑他是间隙,就先抓了。可这家伙嘴还挺硬,什么都不肯说,我也懒得审了,索性让他尝尝地牢的滋味,等王兄回来再发落。” “大宇王是要回来了?” “算起来也快了。”木木佐佐简短回道,紧接着一拍脑门儿,“对了,母后还在等我,我先过去了。师父,抽空再找你切磋。”说完一溜烟地跑掉了。 曾泉如果是东陵王派来的必是有要事。化羽于是打算探个究竟。 潜入王宫地牢对他来说不费吹灰之力。 曾泉见到他也丝毫未显惊讶,“金将军,天都快亮了,怎么才来?” 化羽瞥了他一眼,也不知这家伙认出自己了没,紧接着他低头看了眼这一地的兵士,“这是怎么回事?” 曾泉一脸傲慢,回道:“你以为那什么小王爷带着人从你眼前过是碰巧啊?我这一开口就听得出是大熵来的,所以他们早布置好了等着抓夜访地牢的人呢。 不过,他们也真是没见过世面,这些,还有上面那些只需一点幻术就都解决了。本来不必这么麻烦的,但我白天潜进来没见到将军,只好出此下策让将军来找我喽。所以,金将军现在可以放心跟我说话了。” 四羽阁的雕虫小技,化羽心里虽然不屑还是问道:“你是东陵王的手下?” “将军是个聪明人。那我就直说了。王爷派我来给你带个大消息。大泱派去和亲的苍雅公主是假的,不仅如此她还意图刺杀皇上被当场拿下。 皇上无碍,只是据假公主供述这一切都是大宇王的主使。和亲是假,刺杀皇上以此引起我大熵骚乱才是真。所以,皇上已经决定攻打大泱。” 这绝对是个大消息,难怪出发前辛芒叮嘱要谨慎,原来大宇王的确包藏祸心。可是,怎么听着又觉得哪里不对。 就听曾泉继续:“事出紧急,所以王爷命我火速赶来通知你,让你设法带安北公主离开。否则战事一起,很难护公主周全,只怕还会成为敌人要挟我军的把柄。” 突发事件,东陵王派人送信实属难得,却也在情理之中。只是,为何是东陵王来送信,皇上那边怎么没有举动,他已决定开战怎会不顾及自己女儿的安危? 难道真如荼蘼所说帝王无情,根本不在意这些?但化羽转念又一想,东陵王的手下自然要比皇城普通卫士厉害,先到一步也是正常。 看到化羽的迟疑,曾泉嘴一撇,“就知道你没那么容易相信。还是王爷早有预料。” 说着他扯下发带当着化羽展开,墙壁上立刻投射出东陵王的身影,简明扼要地说了句:“两国必有一战,速带公主离开。”便消失不见。 “行了,消息我带到了。我家王爷说金将军办事最是妥当,只要把信送到必定万无一失。我的任务完成了,剩下的就有劳将军了。”曾泉说罢抖了抖发带重新束起来。 依照大泱的王宫守备,只要用些术法逃出去并不困难,化羽开始在心里盘算,可是除了公主,随同送亲的使队上百号人,其中不乏柔弱宫女,难道就不管他们死活了?可是要把这些人都安全带离可不是件简单的事,必须筹划好,只是这时间…… 化羽心中不免纠结起来,他刚走到地牢门口,突然听到外面一阵骚动,并且动静越来越大,整座王宫大半的人好像都起了。化羽心里一惊,莫非是被发现了?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四十六话 别了月山君 化羽装作听到动静才起身的样子抓了一个宫人询问,“宫里出什么事了吗?” 宫人回道:“是大王回宫了。” 回宫?天还没亮,这个时候回宫难不成是星夜兼程?化羽有疑问自然就问了出来。 那宫人却笑道:“国师推算的吉日就在今天。大王准是记着,特赶回来与公主完婚。” 什么?今天就完婚?如果大婚定在今日根本没时间筹划,必须赶在婚典前脱身。 化羽不敢怠慢,忙借口好奇询问了婚典流程,心中算是有数,大宇王要和荼蘼公主举行仪式还需等到晚上,就是说自己满打满算还有不到一天的时间。 化羽想到如果现在把实情告知荼蘼,恐她担惊受怕在大宇王面前露出破绽,还是到时候再跟她解释吧。 化羽于是唤出新蕊,交代她在自己准备的这段时间跟在荼蘼身旁保护她的安全。 新蕊嘴上应着,但化羽从她嘴角不自觉的挑动上看得出她对荼蘼心里还是攒着气的,毕竟是害她吃了苦还差点丢掉性命的人,说不介怀那才怪呢。 他于是故意用调侃的方式化解道:“你自己也要多加小心。别让旁人当做小飞蛾给你拍了!” 新蕊一听噘嘴道:“喂,我可是妖诶!” 化羽赶紧比了一根手指在她唇上,“说了多少次,别天天把那个字挂在嘴边。最好彻底忘记才好!” 新蕊心里嘀咕道:“忘了?用得着的时候怎么不说忘了?做妖怎么了,做妖比那些凡人强上百倍,怎就成了见不得光的身份?” 新蕊走了,化羽接下来便要联系驻扎在王宫外的卫队。入宫时碍于大泱的规矩,他只带了两名侍卫进宫,看来这一回想完全依靠凡人的能力是不可能了。 但化羽不知,此时的荼蘼也有了自己的打算。 这个时节,天本来黑得就早,王宫里所有人进进出出都在为大王的婚典礼忙碌着。 一名侍卫拦住荼蘼的陪嫁大宫女,说公主为大宇王准备的新婚礼物九龙环佩不见了,怀疑是近身宫人顺手牵羊,为免那小偷趁乱藏匿赃物,公主特命他将全部随嫁宫人关于一处,稍后集体搜查。 大宫女见传话的是公主近身护卫自然不敢起疑,她赶紧按照吩咐低调召集所有随嫁宫人跟随那侍卫到达指定的“暂押”地点。 “所有人都在这儿了吗?”侍卫问道。 大宫女忙答:“除了两名公主亲点今晚服侍的宫女,其他都到齐了。” 侍卫“哦”了一下,便退出将门上了锁。 离婚典的时间越来越近,荼蘼看着一旁的凤冠珠翠心里止不住一阵阵紧张。 这时,门开了。在没有任何通禀的情况下,木木宇隆竟然自己走了进来。 “公主,寡人来看你了。” 听到这个雄浑有力的声音,荼蘼心头一惊,她下意识抓住手边的胭脂盒子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缓了口气才回道: “婚典还没开始。大王此时前来怕于礼不合吧?” 听到这个声音木木宇隆只觉心口一阵清凉,他笑道:“我们大泱更讲究人情,没有那许多规矩。反正你马上就要做寡人的王后了,做丈夫的来探望妻子有何不可?寡人先前因国务繁忙冷落了公主,所以这次特地来赔罪。” 此时,荼蘼也大体稳住了心绪,反正早晚都要面对,于是她缓缓起身从帘子后面走了出来。 荼蘼现身的一刹那,木木宇隆惊得瞪大了双眼。此前就听闻荼蘼公主美貌无双,却没想到是这般惊为天人。 别说倾国倾城,就是这北地所有的女子加起来也无人能及她十分之一。虽然与大熵和亲是出于政治考虑,却不料白捡了这么个大美人,木木宇隆此时的心情别说有多么喜出望外了。 “公主——”木木宇隆刚要开口,荼蘼却抢先一步,“大王,荼蘼想跟你谈桩交易。” 大婚在即,新娘初次见面开口第二句话就是要谈交易,这倒新鲜,木木宇隆也是好奇,于是应道:“公主请说。” 荼蘼侧着脸冲帘子后面说道:“都出来吧!” 话音刚落,两名宫女一前一后走了出来,并排站在荼蘼身侧。 木木宇隆定睛打量,其中一个生了一对桃花眼,面容娇媚,身形更是有种弱柳扶风的媚态;而另一个,身材匀称,容貌清秀,站在那儿整体显得端庄大气,眉眼之间还隐约有股英朗之气。但总体说来都是一等一的美人无疑。 荼蘼看着他端详美人的眼神不觉一笑,说道:“这是我的两个随嫁宫女,一个能歌善舞,弹得一手好琴;另一个是武将之后,能够上马弯弓,提剑杀敌。这一文一武,伺候大王可好啊?” 木木宇隆一愣,大婚之夜哪有新娘先给自己丈夫献小妾的?这其中必有古怪。 他笑了下,“公主这是考验寡人呢?” 荼蘼赶紧说道:“当然不是。如果她们两个大王不喜欢,我有二十个随嫁宫女,每一个都是精挑细选,个个美貌动人还知书达理。只要大王喜欢,伴驾侍寝可以,纳入后宫也可以,全凭大王心意。” 木木宇隆没有表露出太多心思,只想听她后面还有什么。 荼蘼继续道:“除了这些。作为王后,我愿意为大王料理后宫琐事,另外,所有重大场合和重要庆典,我都会站在大王身边履行王后的职责。我还会经常上书父皇,无论物资还是人才,只要是大王兴国之用我都会尽力向父皇索要。总之,我会尽我所能辅助大王成为这北地的霸主。” 一个王后既美貌又大度还能干,天底下这么好的事会一下子砸在自己头上? 木木宇隆于是问道:“既然是交易,公主给出如此优厚的条件要换取什么呢?” 荼蘼见这大宇王是个聪明人,于是直接道:“换取自由。如今我虽然要与你成婚,但我希望大王不要用夫妻之名禁锢我。 再说得直白些,你我往后只有夫妻之名,不得行夫妻之实。如果大王应允,刚才说的所有我一定都做到,但,如果大王不应,那就恕我无法行大婚之礼。” 荼蘼突然间展现出的强硬态度让木木宇隆为之一惊,但同时他倒越发觉得这小公主有意思起来。 “就算我现在答应了你,你敢保证日后我不会反悔,你不会吃亏?” “所以,我要你向神明祈誓,如果违背誓言,则大泱国灭,你身首异处!” 木木宇隆虽然爱慕荼蘼的美色却还是被她这句不知深浅的话激怒了。 “放肆!好一个大熵公主,你的胆子也太大了吧!”说话间他已经逼近荼蘼,一手摁住她的肩膀。 一旁的宫女见状上前阻拦,三两下便被踢飞在地。 木木宇隆恶狠狠地瞪着荼蘼,厉声道:“听着,这里是大泱的王宫,不是你圣都的皇城。你既然嫁到大泱,就是本王的女人,从今往后本王让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没有讲条件的余地!” 荼蘼天生一股倔脾气,木木宇隆越凶她反而越不买账。 就见她看着对方鄙夷地挑了下眉毛,“弹丸小国神气什么?本公主跟你讲条件是看得起你!” 话刚出口,“啪!”一声,木木宇隆的巴掌已经落下。 荼蘼捂着半张脸向后趔趄了两步,还没站稳已经被追上来的木木宇隆牢牢抓住。 “今天,我就好好教教你怎么做本王的女人!” 新蕊在外面看着这一幕只觉得心惊胆战,眼见着木木宇隆要对荼蘼用强,那两个宫女又俨然帮不上忙,她赶紧吹了一股妖风,将屋子里的灯熄灭。 新蕊本想进屋搭救荼蘼,却听外面“嗖——啪!”之声响起,与此同时房间被照亮了,是烟火! 怎么这个时候放烟火?婚典还没开始呢,究竟是哪个不开眼的奴才搞错了?木木宇隆刚想到这些,外面的声音突然变得骚乱起来, “起火了!”“烟火掉到房顶了,赶紧灭火啊!” 木木宇隆来到窗前一看,外面果然火光冲天。奇怪的烟火,还有这个季节竟然起火,木木宇隆觉得这些太过蹊跷,霎时间也管不了荼蘼,急匆匆冲了出去。 见那凶神恶煞离开,新蕊这才松了口气,肩膀却被人轻轻拍了下,回头一看正是化羽。 “是你?”新蕊指了指外面的火。 化羽比了根手指同时点点头,又冲新蕊使了个眼色。新蕊瞬间领会赶紧跟着他进了屋。化羽一把抓住荼蘼带她离开,同时新蕊装作小宫女催促那两个宫女跟上自己。 其实,方才荼蘼心里是怕的,只是个性使然让她不愿服软,尽管后果可能无法预计。 所以,化羽的出现对她来说是救星,更是依靠。他握着自己的手掌依然是温暖的,而且是那么的有力。 荼蘼被化羽牵着飞奔在屋檐和墙壁之上,她的心中丝毫没有恐惧,反而觉得畅快淋漓。 谁说他不在乎自己?嘴硬!婚典还没举行就控制不住了吧,带我逃婚?好,只要你肯,我愿意跟你天涯海角!荼蘼如此想着,心头像浇了蜜一般。 那两个宫女也不明就里地跟着新蕊一通狂奔,跑着跑着却发现那小宫女不见了,天色昏暗也没看清楚模样,彼此都以为是和她们一起的某个宫人。二人正不知所以,不远处相熟的宫人冲她们挥手,才发现已经来到宫墙边。 早已有人在那里架好了梯子,墙的另一端还有士兵接应,这一切都是化羽事先安排好的。 宫女们只当是王宫火势凶猛,一个个也没想太多,保命第一便纷纷跃过宫墙。宫墙那边的士兵一人一马,徒手接住一个宫女置于马背上便走,整个过程连贯有序,没多大功夫便全数带离。 化羽带着荼蘼一马当先,然而木木宇隆的反应比他想象的要快,追兵很快就赶了上来。不仅如此,各城门处的守军似乎也接到了命令,从四面八方对化羽一行围追堵截。 化羽本不想用术法伤害更多人,昔日在战场上都不曾使用,何况今日面对这些还不能算作敌人的士兵。可眼下必须尽快突破城门冲出去,他别无选择。 就在他狠下心来打算一搏的时候,眼前的城门突然开启一道缝。来不及想太多,化羽率先驱马冲了过去,紧跟着其他人也纷纷从那道缝隙冲了出去。 当最后一匹马冲出城门的时候,门突然关闭了,还有人用重物反向堵住了城门。化羽回头看到这一幕十分意外,他一边招呼大家撤离,一边调转马头折了回去。 月光下,少年拍拍手,理了下衣袖,一抬头就看见化羽立马于面前。 “小王爷?”化羽翻身下马,来到他面前。 木木佐佐看到他轻轻一笑,“师父还不快走,王兄的铁骑可不是吃素的。” “为什么帮我?” 木木佐佐抬眼望了一下马背上的荼蘼,冲她微微施礼,然后才回答化羽: “公主不愿嫁我王兄也是不能勉强。佐佐惟愿公主殿下一路平安,幸福康顺!”说着再次冲着马背上的荼蘼深施一礼。 “师父保重!”他冲着化羽抱了下拳,然后转身踩着城墙跃身而上。 “快走吧!”荼蘼催促道。 化羽这才翻身上马,却还是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木木佐佐的身手明明就很厉害…… 这一路上,化羽等人全速前进,片刻不敢松懈,眼前终于到了边城,望着城楼上的大熵皇旗,众人心里终于可以松口气了。 这些个宫女哪里经历过马背上的颠簸,又是惊吓又是疲惫,一进边城就病倒了一片。倒是荼蘼面色红润,竟然不显疲态。于是,化羽将多数宫女留在边城休养,自己带领一队卫兵护送荼蘼返都。 路途上,荼蘼掀开车帘把化羽叫到近前说道:“金子,我曾经说过,你想去哪儿我都愿意跟你走,为什么还要回圣都?还——带着这么多人?” 化羽却冷冷地回道:“旧事我不想再提。” “好,不提。回就回嘛,不过这样要走多久才能到。不然,我们甩掉他们,你带我飞回去如何?就像上次一样。” 此话一出,化羽就感到自己的袖筒里已经翻江倒海,他一板脸,加重语气道:“公主!上次只是意外。以后我一定会小心,不再让类似的事发生。也请公主信守诺言。” 荼蘼一噘嘴。突然一只蝴蝶扑楞着翅膀朝她脸上撞了过去,沾了她一鼻头花粉,接着生生地就往眼睛上贴。 荼蘼一惊,用手赶了两下不管用,索性放下车帘。 化羽赶紧咳嗽了两声,新蕊出了气便乖乖回到化羽身上藏了起来。 隔着帘子,化羽解释道:“公主,在大泱的时候害怕给大家造成恐慌才没有说。皇上已经决定与大泱开战,这才命我迎公主回国。”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四十七话 终身大事 化羽冰冷的言语让荼靡的心情霎那间从天上跌落谷底,这段时间以来,她的心情因为这个男人起起伏伏,说不上习惯却已然能够承受。 一路上轻车简从,比去时缩短了大半时间,一行人很快便抵达圣都。一骑快马早将消息送达皇城,荼靡抵达时宫门前已有人候着了。 “皇上有旨,送荼靡公主回水月阁休息!”那人高声说道。便从身后涌出一队宫人迎荼靡上了华辇,径直入了宫门而去。 接着,那宣旨之人才对化羽言道:“皇上此时在西门校场,请将军前往面圣吧。” 西门校场?莫不是皇上亲自点兵去了?果真还未发兵,难怪这一路上未曾遇到出征的军队。化羽想着,转身准备赶往校场,迎面却看到东陵王朝他走来。 “皇上此时在西门点兵。”东陵王开门见山道。 “听说了,我便是要去面圣。” 东陵王表情严肃,“此次,皇上命辛芒为帅,点十万精兵,看来势在必得。只是——” 他说着眼神瞟过化羽的脸庞露出一抹愁容,“这一次,皇上怕是会责难于你。希望你体谅,皇上他首先是一国之君,其次才是个父亲。所以,他的决定首要考虑的是胜算。 皇上原本打算秘密联合北地国家行夹击之势,可公主回国无疑已经打草惊蛇,出兵计划只能提前。如此说来,是我害了你。” 东陵王说着满眼愧疚,却又话锋一转,“可是,我不后悔给你传递消息。一来,我不喜欢打仗,即使非打不可我也对大熵的将士有信心。但更重要的是从小看尽皇家无情,受尽冷落和嘲讽,这样的我看着荼靡真的无法坐视不理。所以,只能对不住你了。” 东陵王的话字字恳切,昔日在四羽阁只知他有种不可一世的孤傲,重逢后的那夜相谈,才知他心中长久以来的隐忍与悲戚,而这一次让化羽看到了这位清冷贵公子内心细腻柔软的一面,不免让他有些动容。 化羽于是接道:“我做了顺应内心的事,我也不后悔,更不会责怪殿下。至于皇上要如何责罚,自有我一力承担。”说罢,一拱手,然后朝着西门而去。 东陵王目送化羽的背影,眼眉微挑,嘴角上扬。 校场上,兵马已点,帅印已授,化羽恭恭敬敬在御座前已经跪了个把时辰,皇上始终没拿正眼瞧他一下,最后起驾直接从另一边扬长而去,既没有训斥也没有问话,完全视他为空气,这让化羽心里更加没了着落。 御驾走远,辛芒才上前把化羽叫起来,一双眼看着他既是无奈又是心疼。 “你以为皇上为何不发落你?” “是你为我求的情?” “哼!我可没那么大面子!消息传来,皇上气极了。可是,他若置你的罪要用什么名头呢? 常言道最是无情帝王家,可咱们这位皇上偏是多情之人,本来因荼靡公主之事左右为难,既要保证用最小的代价获得最大的胜利,又不得不顾念骨肉亲情,害怕一个万一伤到公主。 所以,出兵之事才一拖再拖。倒是你,一个擅作主张了了这些顾虑,所以皇上虽然气恼却也没打算真的怪罪。否则,你有几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化羽知道,自己这回的罪过如果较起真来的确是罪无可恕,多亏皇上仁慈,另外辛芒嘴上说不干他的事,实际上定然没少为自己说话,正要言谢,辛芒接着又说道: “再者,大泱用假冒公主和亲意图谋害一事败露以后,皇上一直封锁消息,为的就是麻痹大宇王。可是,他们的细作还是将消息传了出去,幸好被你截获。所以,从这一点看你还有功,也算补了一部分过错。” 听辛芒此话,化羽倒诧异了。难道说皇上一直以为自己获得的消息是大泱的探子传回去的? 化羽本不想对辛芒撒谎,可一想如果否认就势必会牵扯出东陵王,既然说过要一力承担,想到这里,化羽一时间违心地选择了沉默,转而从怀中掏出地图双手呈上: “将军,这是北地布防图。” 辛芒立刻面露喜色,“你果真从未让我失望。” 化羽立刻抱拳:“请让我将功赎罪,此次出征我愿为先锋!” 辛芒瞟了化羽一眼,回道:“想得美!皇上虽然没有当面问罪,但也留下口谕,让你闭门思过,好生反省。” “可是——” “行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放心,我曾在边城戍边多年,现在又有了这张图,此战不惧。你就老老实实闭门反省,等我凯旋之时皇上的气也该消了。” 化羽从军以来,每一仗都在辛芒麾下,头一回有仗打自己却赋闲在家,着实不习惯,却见辛芒语气坚定自知没有回旋余地,只好作罢。 辛芒出征去了,化羽开始了百无聊赖的赋闲生活。 皇上说要他闭门思过,就意味着停职、禁足,只在自己的一方小院里无诏不得擅自行动,这样的日子对化羽这般血气男儿来说无疑是种折磨。幸有新蕊相伴聊以慰藉,还有就是东陵王不时造访,为他带来前线的消息。 这天,化羽又想起辛芒出征前对自己说的话,为何皇上会误以为自己截获了大泱的密报,是不是眼前这位东陵王的手段,故意为自己遮掩同时也为他本人遮掩? 化羽想要当面问个究竟,话到嘴边又多少有些犹豫。 此时,东陵王倒先开口提了桩别的事。 “行了,别天天愁眉苦脸的。不就是不能上前线打仗嘛!怎么,刀口舔血的日子还过上瘾了,倒不会享清闲了?” 这一下把化羽想问的话岔了过去,只好接道:“我只懂打仗,此种清闲还真是不习惯。” “那——要不这样,趁这段时间你办件大事?” “大事?” “终身大事!”东陵王说着冲化羽眨了眨眼。 “终身大事?”化羽一愣,被东陵王给弄懵了。 东陵王却顾左右言他起来,“你这小子从前一身不羁,今时今日皇上一句话就让你闭门不出,我还真不信你能改了性子!” 化羽自知这些年来自己的确改变不少,因为决心做凡人自然要有所妥协,可东陵王这没头没尾的确实让他莫名其妙。 “王爷是拿我打趣呢?” 东陵王笑笑,“我的意思是你该进宫了。” “进宫?” “嗯。向皇上认错,并且请旨赐婚。” “赐婚?我倒是被你弄昏了。” “血气方刚的将军情系美貌公主,送其出嫁又不顾一切带她回宫,现在宫里可都传遍了。” “不是这样的。” “哦?皇上可是都信了呢。” “看来,我的确应该进宫向皇上解释清楚。” “啧啧。”东陵王连连摇头,“你是要跟皇上讲荼蘼公主亲口所说的都不是真的,一切都是公主自作多情吗?” “可是——” “如今,天底下都知荼蘼公主和亲大泱,虽然你把她带回来了,可试问哪个王公贵族还敢娶她? 你就不同了,年轻将军与公主私定终身,将她抢回,虽然不合礼法,可皇上成人之美促成佳偶,传到民间就成了佳话,于你于公主,甚至于皇上都是件好事。怎么,公主的容貌可谓天下无双,可看你这表情却好像不乐意啊?” “是!公主金枝玉叶又生得仙女一般,可婚姻之事讲的是两情相悦。” “化羽,不,应该说金将军,你可知这一次皇上为何不让你随辛芒出征大泱?” “因为皇上在生气。” “是,皇上生气。可你知道皇上最气的并不是你破坏了他全盘的计划,而是身为将领却不理皇命擅自行动,这才是帝王最忌讳的。 如果你能获得皇上完全的信任,自然能够受到重用,仕途前程不在话下。可眼下,还有什么比和公主成亲,成为乘龙快婿更能让皇上放心的呢?” 东陵王虽然修行多年却也只是一个得道的凡人。这就是凡人的思维,正常人的逻辑。 化羽虽然不能苟同却也不想浪费口舌去争辩,于是只好说:“你说的我都懂。只是,我已经娶妻又如何迎娶公主?” “你娶妻了?”东陵王倒是一惊,“你身边什么时候有过女——”话没说完他的眼睛瞟向窗外陡然想起,“你说的该不会是你家那个丫头吧?” 化羽点头,“她不是丫头是我正经娶过门的妻子。” “妻——”东陵王“噗嗤”乐了,摆手道,“懂了懂了。我可算明白了。原来还以为你不食人间烟火,看来是我多虑了。 不过,男人三妻四妾本就正常,即便是做了驸马也可以纳妾。我看荼蘼公主是真的喜欢你,如果不是皇上三令五申严加约束,她早就跑出宫来看你了。想她如此在意你,只要跟她好好说,婚后纳上一两房妾室应该不难。” “东陵王!”化羽严肃道,“我说的都是真的。我的确已经成婚。而且,我并非凡人你是知道的,若要我和凡人生活在一起,时间久了难免不会露出马脚。对方又贵为公主,更加不能冒然——”化羽认为自己的这个理由简直无懈可击。 “是是是!我怎么把这个忘记了?这么说,你那位她是?” “没错,她和我是同类,自然能够惺惺相惜。” 东陵王沉默片刻,脸上拂过一抹笑容,“如果你的顾虑是这个,那荼蘼公主还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今天的东陵王真是不正常,短短几句话已经让化羽数次不明所以,也不知他究竟想说什么,暂且听下去也无妨。 “王爷究竟想说什么?” “如果我没记错,你的母亲是凡人,对吗?” “是的。” “那就对了。荼蘼和你一样只有一半的凡人血统。” 东陵王此话让化羽瞬时机警起来,他原以为荼蘼的身世知道的人甚少,但看起来东陵王便是其中之一,甚至他所知道的可能更多,于是便不动声色。 “且听我给你讲个故事。先皇在世的时候,鲛澜国进贡了十余个舞姬,个个姿容绝色,这其中尤以一位叫云兮的姑娘分外出众。这位云兮姑娘生得出尘脱俗,不施脂粉已然倾倒众生。 而且,她不仅舞技超群还精通音律,谱写的乐曲风格独特,世人闻所未闻,被赞为天籁。先皇深深地为云兮着迷,恩宠不断,明眼人都能看得出大有将她纳入后宫之势。 可就在这个时候,如今皇上,当时的芮王竟捷足先登,与云兮在宫内暗通款曲,被先皇当场撞破。 当时,先皇身边还有后妃及皇子、公主数人。先皇碍于颜面便将云兮赐予芮王,成了云夫人。此后不久,先皇便将芮王发去了江北。 原本,大家都认为芮王是先皇心头太子的不二人选,此事一出难免有人议论说他们父子为了一个女人失和,说芮王从此失去了夺嫡的资本。 江山美人,当时的芮王显然选择了后者。所以,虽然被贬却和云夫人你侬我侬,过了些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日子,也惹得芮王府的内眷们多有不满。 可是,芮王毕竟是男儿,岂能真的胸无大志,日子久了,新鲜劲儿过了难免有所悔恨。这时,正逢先皇巡游途经江北,再次见到云夫人眼眸之中依然藏不住的艳羡。于是,当晚先皇宿于芮王府内,便有人看到云夫人入夜前往黎明方出。 有人说是芮王为了讨好父皇献上爱妻,也有人说是云夫人见芮王失宠想要另攀高枝主动投怀。无论种种,那晚以后先皇离去却并未召回芮王,也未见恩赏。 倒是云夫人于十月后诞下一女婴,正是荼蘼。芮王府里那些曾经不受宠的姬妾们便又开始嚼舌根,说荼蘼生父可疑,这让芮王和云夫人之间本就产生的嫌隙越发扩大。 后来,某个晚上,云夫人与芮王大吵一架,然后飞天离去,当值下人乃至江北百姓皆有人目睹。于是,云夫人乃狐妖一说又开始流传。芮王费了不少力气才将言论压制,同时将荼蘼送出王府寻一个偏僻处抚养。 直到芮王登基为当今皇上,王府众人随驾搬至皇宫内院,当年王府的下人却无一例外被留下看守老宅。无非是皇上不希望当年的谣言再被带入圣都带进皇宫。 其实,换作他人为了掩人耳目早就将知情人全数灭口。但皇上仁慈,所以当年知情的芮王府下人只是让他们发了誓并且留守江北旧宅,而那些昔日有所参与的妻妾如今都身居后宫,其中有的还备受荣宠,比如江淑妃。”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四十八话 乘龙快婿当不当 这前半段化羽是第一次听到,原来这就是当初辛芒欲言又止的宫廷往事,不过是老子和儿子争风吃醋的烂戏本,在化羽看来根本不值一提。 这后半段和自己在江北时了解到的大致相符,如此看来东陵王所言应该就是事情的全部了。 可是,东陵王齐丛自少年时便入了四羽阁,这宫中的事他又是如何知道的?还有,他为何特意提起江淑妃? 带着疑问,化羽回道:“既然是皇上不愿提起的陈年秘闻,王爷又是如何知晓的?而且,将这些皇家内事告诉我这个外臣,就没有顾虑?” 东陵王只是笑笑,“你呀,过去无拘无束令人羡慕,殊不知身为皇家子弟自小便生活在一张无形的大网中,想要活得久,活得好就必须时时谨慎,处处小心。 你不知道在这张网的哪一端哪一根丝出了问题就会牵连到自己。所以,我早就懂得消息的重要性。这么多年来,我的眼线遍布大熵,王孙贵胄,重臣要员,我搜罗这些消息并没有歹意,只为让自己一路走来少些艰难罢了。” 东陵王此话倒也坦荡,如此一来就不难理解他为何在多年前的皇位之争上能够站对立场,到如今盛宠不衰位列亲王。只要他无害人之心,多些计谋和手段只为让自己活得更好也似乎无可非议。 “你为什么跟我讲这些?” “我相信你,也知道你是这世上少数懂我之人。而且我本就胸怀坦荡,何况是对你,有什么不可言?” 随着接触一点一点深入,化羽对齐丛的认知也在逐渐变化,虽然依旧无法看透,但他总觉得东陵王亦是一个性情中人。 “好了,言归正传,我说这些无非是想告诉你荼蘼公主和你一样只有一半是凡人,所以你们结合正是相配。甚至说只有你才能娶她,才应该娶她。” 东陵王费了这番力气,讲了这么多无非是要劝说自己答应娶荼蘼,可是——“你为何会对荼蘼公主如此上心?” “上心吗?”东陵王轻轻“哼”了一下,“我是心疼她。世人总喜欢用最大的恶意揣测人心,尤其对那些比自己优秀之人,更是见不得别人的好却乐得看他人遭殃,还要再唾上几口。 云夫人拜见先皇就必须是不知廉耻有所图谋;荼蘼公主天生丽质就必须身世有污;就连云夫人飞天在世人眼中便只有是妖这一种可能。不要误会,我不是说妖不好。” “我知道。” “只是,我想起我的母亲,大熵的公主。世人都说她难忍寂寞又好皮相之色,这才和伶人私通生下我。每每想起这些言语我都觉得如针刺耳,如芒在背。” 东陵王眼中隐隐透出一抹令人恐惧的红色,那是哀愤的颜色,那是积聚在他心底的痛。 “看着荼蘼我就会想到自己,所以我不能自禁地心疼她,想要帮她。我虽没见过云夫人,但听说荼蘼越长大就越像当年初入宫廷的云兮,为此竟也能遭到宫妃的憎恨。所以,化羽,娶荼蘼带她离开皇宫,既是对你有利也为她好,两全其美,何乐不为?” 东陵王似乎是故意提及江淑妃,又说荼蘼在后宫遭人嫉恨,化羽不禁想起荼蘼曾经处置的那名宫女,难道是受江淑妃指使,只为逼她去大泱和亲?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如此说来,东陵王的建议于情于理的确都站得住脚,但化羽不愿欺骗,更不愿违背自己的心。 “你的话至情至性我都听进去了。只是——” 东陵王一抬手止住化羽,“我今天说的有点多,你还需要好好消化。我也不逼你,仔细想清楚再给答复。”说着起身告辞,根本没打算给化羽解释的机会。 东陵王前脚踏出去,院门“呼”地一下就被关上了。 化羽转过身,就见新蕊站在身后,一身妖气显露无疑。 他赶忙抬手抑制住新蕊身上散发出的妖息,然后定睛,就见那张粉嘟嘟的小脸此时面色铁青,原本的圆润也被拉长了一倍。 “你是打算娶那个公主吗?” 化羽从未见过如此模样的新蕊,一时倒觉得有趣。他也不答,一抱胳膊歪头看着她,脸上带着抹笑意。 新蕊匆匆几步来到近前,斥责道:“别忘了,我们可是神仙做媒,拜了天地的夫妻。是你要跟我成亲的,现在不能不认!” 化羽一笑,语气柔和又略带戏谑,“我哪里不认了?刚才你也听到了,我可一直跟东陵王强调自己已经娶妻。” “那公主呢?你当真要娶她吗?” 化羽眼珠一转,回问道:“你先过的门,这后面的自然要先问过你啦。你说我要不要娶公主回来啊?” 话音刚落,新蕊已经窜到他面前,踮起脚鼻头几乎戳着化羽的下巴厉声道:“不行!你既然娶了我就不能再娶别人!” 化羽一掐新蕊的鼻头,“好一个善妒的悍妇!”然后背着手回屋里去了。 新蕊以为化羽生气了,静下来想了又想,这才整理心绪推门入内,换了平常口吻说道: “虽说我们妖没那么些规矩,男女之事合则一处,不合一拍两散也无不可。但你既然说要做人,是不是也该顾及些凡人的规矩?” 化羽本还绷着,被新蕊这拿腔作势的言语给逗得“噗嗤”一乐,“你倒说说什么叫凡人的规矩?” 新蕊一仰头,倔强又故作洒脱道:“我知道,你好歹也是个将军,想要多些女子伺候也不为过。只是——那公主不行!” “为何偏她不行?” “她刁蛮任性、不讲道理。”新蕊不由激动起来,“自私自利,无法无天。你要是娶她就等着自讨苦吃吧!” 看着新蕊由于激动脸色一会儿白一会儿红,化羽竟然有些出神,自通仙镇第一次遇到她,到四羽阁上的相处再到现在,他还是头一回发现她原来也会如此可爱。 “你有没有听我在说?我不准你娶荼蘼公主!不答应!” “呼”地一下,新蕊被化羽拉进怀中坐在他的膝盖上,“丫头,我不会娶荼蘼公主的。我也不会再娶其他人。” “真的?”新蕊忽闪着那双黑玛瑙一般的大眼睛痴痴地问道。 化羽在她的鼻头上重重一掐,“这辈子有你管着就够了。女人多了,麻烦!” 翌日,宫里来人,皇上圣旨宣化羽觐见。 虽然之前东陵王已经做了铺垫,但化羽依然依然有些忐忑。大殿上,他偷眼朝皇上身旁的东陵王瞟去,东陵王冲他使了个眼色,分明是在说他真不知道,也是临时被皇上拉来的。 然而,化羽心中早已有了决定,虽然眼下面临的是皇上“逼婚”,但他依旧不肯妥协。 “什么?”齐瑞怒道,“金子,你以为没有荼蘼的苦苦央求朕会将你的项上人头留到现在?朕原以为你对荼蘼真心实意,朕虽然气你枉顾国法皇命,却不愿做那棒打鸳鸯之人,故而有意成全。你却不知好歹,敢公然抗旨不遵?” 东陵王悄悄瞄着龙颜,揣测此时皇上的怒气大概只有五分,他分明是爱惜这个将才想用公主笼络,只是没想到会被拒绝。所以,与其说他在生气不如说是好奇。 却见化羽俯身叩首道:“陛下息怒。臣并非想要抗旨。只是,臣已有妻室,怎敢辱没公主?” “你有妻室?”齐瑞瞪大双眼,一脸的不可思议,“你何时娶妻,朕怎么不知道?” “臣本就渺小如蝼蚁,此等小事怎能惊扰圣听?” 齐瑞侧目看了东陵王一眼,东陵王下意识将头一垂故意避开他的目光。 齐瑞心里暗说:哼,想你也不知!但一转念又觉不是滋味,心里方才憋着的气一下子迸发出来。 “大胆!”齐瑞一拍龙椅,“好你个金子,既已娶妻为何还要蒙骗公主?” “臣不敢!”化羽一个头磕在地上。 此时,他只希望用自己的卑微来平息圣怒,他相信皇上是个深明大义的明君,只要把事情讲明白,把误会解开便能获得体谅。 岂料,皇上的情绪似乎比方才更糟,他虽然没有暴跳如雷但那低沉的声音里充满了愠怒的滋味: “不敢?朕看你敢得很!现在,天下人都知道你护送公主和亲,而后又在婚典当日将公主强行带走。你坏了大熵公主的名声,彻底断送大熵与大泱的邦交,你让整个皇室成为天下的笑柄。 这些罪过,朕都可以赦免,只为朕最心爱的女儿对你一往情深。而你竟然瞧不上朕的公主? 即使荼蘼只是个寻常人家的女儿,为父者也绝不容许自己的女儿被人如此羞辱和践踏。何况,荼蘼是我大熵位份最尊贵的公主,也是这天底下最美丽的姑娘,如此金枝玉叶朕双手送到你面前,竟然以一句已经娶妻就想搪塞过去? 金子,朕倒想看看你口中所谓的妻子究竟是何许人,竟然让你不惜抗旨也要拒婚!” 齐瑞最后这句语气很重,化羽低着头看不到上面皇上的脸色,但一旁的东陵王却瞧了个分明,这会儿怕是得有个七八分的怒气了。 见皇上将矛头直接指向新蕊,化羽心头也是紧张,该如何解释他二人之间的婚事呢? 其实,化羽不是没有想到直接告诉皇上这是仙家做媒的仙婚,虽然匪夷所思,但——化羽方才俯身之时被怀中的硬物硌了一下,正是尙轻的花铃。 但,化羽打从心底里不愿惊动尙轻,此时的自己连仰望她的资格也没有了,曾经美好的感情不可被亵渎。 化羽片刻的愣神让大殿里的气氛凝固在快要窒息的尴尬之中。 此时,东陵王突然上前跪倒,“启奏陛下,金将军所说的妻室不是旁人,正是——” “正是——臣弟的义女!” 此话一出,不仅齐瑞连化羽都是一惊。 “皇弟,你说什么?你的义女?朕没听错吧?” “陛下容禀!臣弟修道多年并未婚娶,然年岁渐长,偶也会有膝下凄凉之感慨。一次机缘巧合,臣弟搭救一少女。臣弟见她无父无母孤苦无依,却生得伶俐动人,甚是讨喜,便认做义女。此次臣弟带她一同返回圣都本是存了私心的。” 说着,东陵王不无胆怯地偷瞄了齐瑞一眼,才战战兢兢继续说道:“臣弟本想找机会带小女面圣,趁龙颜大悦之时为她讨一个封赏……” 齐瑞白了东陵王一眼,“莫顾左右,讲重点!” “是!臣弟这么多年就只得这一个女儿,所以早已视其如己出,珍爱非常。 也是臣弟平日对她太过溺爱,让她在东陵时随性惯了。不成想,这孩子年纪渐长,主意越发大了,前段时间竟突然离家出走。 直到金将军回京后数日,臣弟才得知这丫头不知什么时候偶然目睹了金将军的风姿,就此着迷,离家这段时间竟是乔装改扮追着金将军去了北地。” 齐瑞盯着东陵王,满脸的不可思议,“姑娘家家,她就一个人——”说着他转向化羽,怒道:“人家姑娘少不更事,你就可以趁火打劫?” 化羽被东陵王的即兴表演惊到出了一身冷汗,他赶紧再叩首:“陛下,臣下和内子的确是一见倾心,两情相悦。” 东陵王见状忙和稀泥,“皇兄,见孩子们荒唐臣弟也是气不打一处,但冷静下来,木已成舟,孩子们又是真心便——便也心软了。” 齐瑞看着东陵王一指化羽,“所以,你的义女和这家伙私定终身是真了?” “皇兄息怒!”东陵王重重拜倒在地。惹得齐瑞使劲指了他两下,“齐丛啊齐丛,你可以啊!你既然知道,怎么不早说?” “臣弟也是刚刚弄清楚,方才听皇兄说要赐婚,一时吓懵了,完全不知所措啊!请陛下恕罪!” 齐瑞的一口气还没缓过来,本想发作一番,但他看了看脚下跪着的东陵王,又瞧了瞧下面跪着的化羽,眼珠一转突然想到了什么。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四十九话 这个岳父不好认 齐瑞冲东陵王勾了勾手,齐丛赶紧跪步向前来。 齐瑞悄声问道:“你跟朕说实话,你那义女是不是你和外面的女人生的?” “皇兄,您知道臣弟一心修道,未近女色的。” “当真?” “臣弟怎敢欺君?” “不是亲生?那你为了这个义女还真是煞费苦心。” “臣弟惶恐。” “那好。”齐瑞轻轻一笑,“既然是你的义女,这桩婚事,朕可以允了。不过,朕的公主也不能白白受委屈。这样,朕呢封你的义女为郡主,让她和荼蘼一起嫁给那小子,以为平妻。如此这般,应该不会有人说朕以大欺小,跟自己的兄弟抢女婿吧?” 东陵王朝化羽瞟了一眼,眼神交汇意思明了:“两个都娶?” 化羽微微摇头,“不行!” 东陵王深吸口气,悄声道:“皇兄,万万不可啊!” 齐瑞脸一板,“朕如此放低身段让公主和你的义女平起平坐,你还不乐意了?齐丛,你这是恃宠而骄吗?” 东陵王忙道:“臣弟惶恐。就算借臣弟十个胆子也不敢啊。实在是另有隐情。” “哦?你倒说说有何隐情?” “皇兄,臣弟也是方才突然想起,元尊道长曾给荼蘼公主批过的命格。” 齐丛这一提醒齐瑞也想了起来,初定荼蘼公主和亲之时,就是东陵王引荐元尊道长入宫,不仅为荼蘼批算过命格,还为好几位后宫中人和朝中重臣批算过。 只是,齐瑞速来不理这些仙学道法,只是当时不想驳了东陵王的面子,故而对那些命里推算并未听到心上。 “命格?”他眯着眼瞟了下齐丛,轻飘飘地说道。 东陵王却一本正经道:“当时元尊道长为荼蘼公主批了四个字:天外飞凤。” “朕的女儿自然是凤凰。”齐瑞不屑道。 “皇兄可记得那下半句?天外飞凤,位主中宫。当初公主要嫁与大泱为王后,也算是应了这个命格。但金子只是一个小小的将军……” 有些事宁可信其有,尤其事关江山皇权。齐瑞双眼微眯,紧盯着东陵王看了一会儿。 片刻过后,他轻声道:“朕今天叫你来,本想让你为荼蘼筹备婚事。现在看来,你还是回去准备自家喜事吧!”说罢起身一甩衣袖大步出殿。 走到门口,齐瑞回头看了一眼,齐丛依旧躬身垂首跪在御座旁。 转过一道弯,齐瑞停下问身旁的内侍:“你说,十年来东陵王的样子可有变化?” 内侍答道:“回陛下,小的看着东陵王和十年前没什么不同。” “是啊。”齐瑞悠悠道,“他一点都没变老。何止没老,看上去竟还像个少年郎。” 此时的齐瑞心头拂过一丝莫名的感觉,他想起自己年少时曾对云兮说过的话:“我一不信天命,二不信的就是神仙下凡。那些仙学道法都是凡人糊弄凡人的,你竟也学来欺骗我,真是好笑!” 如果说云兮真的是妖所以飞天,那么回想起来当年的夺位大战中,齐丛以少胜多,仅靠自家内宅卫队就抵挡住嵩王的两万精骑难道靠的只是他指挥有术? 还有他那多年不变的俊美容颜——难道说他少时被送去仙山修行是真的得道了?这世间当真有凡人能够修习的仙法存在? 齐瑞的心里第一次为此事起了波澜,所以,不论真假他都不会让一个臣子娶荼蘼为妻,更何况还是一员有机会手握重兵的将军。 想到这里,齐瑞立刻快步赶回书房,在众多奏疏中翻出前方监军的密报。有时候,怀疑的种子会在刹那间发芽,而后一发不可收拾。 见皇上走了有一阵子,东陵王这才起身来到化羽身旁,“起来吧。” 化羽一边起身一边问道:“皇上和你都说了什么?” “没事了,皇上不逼你娶荼蘼公主了。” “我就说嘛,皇上深明大义,一定不会有事的。” “深明大义?”东陵王心里暗道:你小子还真是单纯。殊不知眼下的形势,齐瑞必要用到你我,自然不会为难。 于是,他只是“哼!”了一声,抬脚大步而去,“皇上口谕,让我回去准备自家婚事!” “自家?”化羽赶紧跟上,“对了,你为何要跟皇上说新蕊是你的义女?” “不然呢?”东陵王停下白了化羽一眼,“你以为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能够过了皇上这关?我这回可是帮了你大忙,怎么从头到尾都不曾听到一个‘谢’字?” 化羽立定行礼,郑重道:“谢过东陵王殿下!” “行了。”东陵王一手扶住化羽的手,“我帮你不是为了图你感谢。不过,没想到你还真是个情种,两个一起娶都不干,害我费了多少口舌才说服皇上作罢。算了,当务之急赶紧回去把什么蕊的送到我府上。” “送到你府上?” “在皇上心中她可是本王的义女。皇上口谕让我准备婚事,等同赐婚。皇上何等聪明,你我不做足样子怎么过关?你就稍安几日,到时既风光,又名正言顺地娶她过门不好吗?” 化羽一想的确在理,如此一来不仅新蕊有了身份,他们的婚事也光明正大,确是一件好事。 于是再次双手抱拳:“那就劳殿下您费心了。” 东陵王眉梢一扬,“是不是该改口称岳父大人了?” 化羽一愣,虽然知道东陵王是玩笑却还是不无尴尬。 东陵王看着他笑言道:“你呀,行事作风倒是越发像起辛芒了,全然没有在四羽阁时活泼。可惜咯!”说着摇摇手扬长而去。 化羽此时全未听出“可惜”二字的含义,回去就将新蕊悄然送到东陵王府,只等几日后迎娶。 第一次直面东陵王,新蕊感到些许不适,对面那个人似乎在用一种十分专注的眼神看着自己,从上到下看得那样透彻。她下意识地微微垂下头去,同时偷眼瞟了下化羽。 东陵王笑了,“是叫新蕊对吧?我既认了你做义女,那从今后在人前你得尊我一声义父,当然,私底下就不必论那么真。待七日后一切就绪,本王亲自送你从这王府风光出嫁。” 本是好事,东陵王的态度亲切热诚,可新蕊的心里却止不住微微颤抖。 这时,东陵王转过头看着化羽说道:“从今往后,我们可真的就是一家人了。” 一家人?如此论起来东陵王所言不错,可是他所说的“一家人”真的只是字面的意思吗?化羽也隐约感到一丝不安,为何会紧张他也说不分明,只是本能地心口一紧。 新蕊就这样住进了东陵王府,反正不过几日走个过场罢了。 东陵王给她的待遇却一点都不含糊,丫鬟小厮只多不少,各种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新蕊头一回被人伺候,可那种高高在上被人捧着的感觉却是那么不踏实。 王府虽然富丽奢华,终究门槛太高,少了许多自在。才刚过一日,她便感到了憋闷,为了不惹事趁夜深人静方化了真身飞出去。这一出去才知道这王府比她想象的还大,飞了许久还没摸到王府的围墙,反而七拐八绕迷失了方向。 新蕊飞着飞着突然撞在了一堵无形墙上,待她仔细一看原来是道结界。 这王府中居然设有结界?新蕊立定仔细看了看,这手法嘛还是有些实力的,不过也只能阻挡一些寻常之辈,看来王府还不曾进过高人呐。 新蕊想着,搓动手掌想破了这结界进去一看究竟,手刚抬起便收了回去。谁家没点隐私,怎么说自己也是客,人家既然设了结界就是不想为外人窥视,还是不要多事的好。新蕊于是收手重新寻找归路去了。 父皇亲口答应了考虑婚事,可是过去几日都不见动静,荼蘼终于按耐不住冲去御书房找齐瑞询问。 此时,御书房的书案上躺着刚刚送来的前方秘奏,齐瑞背手而立眉头紧锁,听到脚步声怒斥道: “还回来干什么?朕说了,再发!不行就一天一封,快马加急,直到把他召回为止!” “父皇!”身后却传来荼蘼娇柔的声音,“冲谁发火呢?” 齐瑞这才转过身,看到荼蘼面色柔和了一些,“你怎么来了?” “父皇忘了吗,儿臣可是厚着脸皮来讨过赐婚诏书的。” 齐瑞当然记得,可是比起军国大事,她的这点儿女情长又算得了什么? 金子是个人才,如果辛芒真的有变他极可能是唯一能够接替他的人选,如此算来以公主拉拢确不为过。可是,就算自己再爱惜人才,经那日东陵王提醒又仔细思量后,便也不敢大意。 想到这里齐瑞仔细端详着荼蘼那张倾国倾城的面庞,真是越看越像当年的云兮,她曾言自己是仙女,他却不信,而今她的女儿被江湖方士批算出凤格的命数难道只是巧合? 那些一贯令他不屑的江湖混言是否可信?不,如今的齐瑞宁可信其有,所以,即使要让荼蘼终身不嫁,他也不会将其许给臣下,何况还是武将! 于是,齐瑞眼皮轻轻一抬,随口道:“你还小,婚事大可从长计议,不必着急。” 荼蘼可没这么好糊弄,“什么从长计议?父皇这是打算不认账吗?还是父皇连个臣子也摆不平?” “这是什么话?”齐瑞眼睛一瞪。 荼蘼却不理会,完全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反正,荼蘼决心已定,如果父皇不让金子娶我,那我这辈子谁也不嫁!” 今日的齐瑞心情正烦,被荼蘼这么一闹更加重了几分,于是一个不耐烦脱口而出:“那你就不嫁吧!”说罢快步走出书房,随命人拦了荼蘼。 在荼蘼的追问下,内侍便将那日殿上之事告知于她,荼蘼这才知道原来金子就要另娶她人,且婚期就在今日。 这突如其来的打击荼蘼怎能忍受,她一时气恼羞愤,也不顾皇命和自己曾许的不出宫惹事的诺言,急匆匆闯了宫门径直奔去东陵王府。 短短七日新蕊却似过了七个月,锦衣玉食终究比不过自家的自在,好在总算熬到了头,今日出嫁。 新蕊望着镜中的自己,这身喜服真是精美绝伦,头面首饰更是珠光宝气。美则美矣,可新蕊并不在意,在她心里冰洞那次便已完婚,这一次嘛,不过走个过场。 “殿下,殿下,容我等通禀王爷!”门外忽然传来骚动声,紧接着一席水裙已经闯了进来。 新蕊猛然回头与荼蘼四目相对。 荼蘼看着眼前的新娘一时没有认出,毕竟,曾经在街市上只是匆匆一面,而今又是盛装,但新蕊却一眼就认出了她。 “公主大驾,是来喝喜酒的?”面对荼蘼,新蕊显得不卑不亢,稳重大气。 “你认得本公主?” “嗯。”新蕊应着,心里道,我当然认得你,天天围着金哥哥转,还险些害我送命,自然是认得清清楚楚。 “既然认得本公主,还不跪拜?” 新蕊轻乐,“今日是我大婚,我跪天跪地跪夫君,就是没有跪拜公主的礼数。” “好个伶牙俐齿。也罢,本公主不跟你计较。直说吧,你开个条件,本公主满足你便是。” “条件?这是要送我大婚的礼物?公主何必客气?” “哼。本公主是要你开出条件,只要你今天不上花轿,本公主什么都应你。” “不上花轿?公主开玩笑呢?” “我可没空跟你开玩笑!”荼蘼提高了声调,同时逼近新蕊,“我一向直来直去不兜弯子。金子是我选中的驸马,这辈子他只能娶我,必须娶我! 所以,今天你无论如何不可以与他成亲。为了补偿你,有什么心愿我都可以满足,这样总算公平吧?” “公主想得太简单了。这桩婚事是皇上亲口允下的。所以,就算公主慷慨,我也不能接受。” “父皇那边我自有交代,你无需多虑。” 新蕊笑笑,慢语道:“今日是我大婚,自家夫婿岂有相让的道理?就算你是高高在上的公主,也不能为所欲为。” “你是不肯了?” “自然不能!” “好啊,既然好言相劝不听,那就怪不得本公主了。”荼蘼打定了主意,今日她一定要制服这丫头,然后代替她上花轿。 荼蘼上前一步本想抓住新蕊的肩膀,只看对方那娇小的身材她料想自己徒手将她制服应该不难。谁料到新蕊一个闪身便轻松避开,反倒让荼蘼向前踉跄了几步。 “好呀,看来是会两下子?”这一下激发了荼蘼的斗志,“那我可真是要好好好修理一下你了!”说着她反身就是一拳。 新蕊向后撤了一大步,直接退到门口,便顺势跳了出去。 荼蘼紧跟着追出门外。 新蕊只管逃,她不想和凡人过手,一来不屑,二来也是听化羽的话不惹事端。但荼蘼却不管,步步紧追。见新蕊身轻步盈,她便顾不了许多飞身挡在了前面。 居然会飞?新蕊暗道,看来不是普通人,既然如此,我便无需手下留情了。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五十话 杀人偿命 新蕊误以为荼蘼有修为在身,于是不再忍让。其实,根本无需动用什么灵力,仅是拳脚上的功夫荼蘼跟她就根本不在一个段位,三招两式下来完全是被新蕊碾压着揍。 新蕊双手拧住荼蘼的手腕,厉声道:“服不服?” 荼蘼虽然被揍得惨,但依旧不肯屈服,大声道:“不服!” 新蕊见状也是生气,于是催动些许灵力一阵妖风将荼蘼掀翻在地,摔得那叫一个结实。她紧跟着上前抬起脚照着荼蘼的面庞就要跺下去。 那一刻,荼蘼真是怕了,她下意识用胳膊遮脸,但那一脚并没有落下。新蕊俯身一把揪住荼蘼的衣领,狠狠道: “公主,就算你是金枝玉叶,金哥哥不喜欢你就是不喜欢。你给我听清楚,金哥哥是我的夫君,我们的亲事是天定的,所以,我管你什么身份,胆敢纠缠我的夫君,绝不轻饶!” 荼蘼梗着脖子,回敬道:“你什么东西,凭什么呵斥本公主?” 话音刚落,新蕊扬手就是一个耳光,脆生生地抽在荼蘼脸上。 “混账!你不想活了?” 新蕊毫无畏色,质问道:“纠缠人夫,强逼婚娶,还公主呢,要不要脸?” “他是我的驸马,你根本配不上他!你才不要脸!”荼蘼吼道! “啪!”又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说,你错了!” 荼蘼被这一记耳光扇得头有些懵,她的眼前似有金星闪烁。可是,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新蕊的巴掌便又扬了起来,“跟我道歉!”话音刚落,抡起的巴掌挂着风声就朝荼蘼脸颊上呼了过来。 “我错了!”荼蘼尖声嚷道,“道歉,行了吗?” 新蕊这才住手,“错哪儿了?” “我——”荼蘼这个气啊,从小到大还没受过此等欺辱,可是,那个刹那她分明从新蕊的瞳中看到了一抹绿光,难道是那两个耳光抽得自己眼花了? “还是让我告诉你错哪儿了吧。”新蕊凑近荼蘼,几乎贴着她的面颊说道,“你胡搅蛮缠,搅扰破坏他人婚事,这是错一;明知道人家不喜欢,还死皮赖脸,纠缠不休,这是错二;用自己公主的身份以上欺下,逼人就范,这是错三;知错不认,这是——” “行了!”荼蘼大叫一声,“还有完没完!” 新蕊看着她又气又恼又羞又怕的样子不觉好笑,“好,你发誓从此不再纠缠我的夫君,此事就算完了。” 荼蘼恨恨地看着新蕊,“我喜欢谁是我的事!” “嗯?”新蕊扬起手掌在荼蘼面前晃了下攥成拳头。 “最多,我不逼他就是!” 荼蘼能够说出这句话实属不易,新蕊于是点点头,“记住你说的。”然后一松手将她丢在地上。 “不过,”荼蘼补充道,“若是他心里有我,那我也绝不谦让!” 新蕊却只轻蔑地回了句:“放心,绝无可能!” 直气得荼蘼双脚在地上死命踢打,此等委屈真叫她五脏六腑又痛又痒。 新蕊却平了平心绪,稳稳道:“公主还不走。一会儿,我义父东陵王可就来了。要是看到公主你——” 荼蘼这才从地上爬起来,也来不及整理衣衫恨恨地一跺脚,气呼呼地快跑离去。 新蕊理了理衣袖正要离开,突然看到地上荧光一闪,上前一看方才荼蘼摔倒的地方掉落了一枚簪子,便弯腰拾起。 那簪子的做工甚是精妙,上面的白色花朵更是晶莹剔透,看不出具体什么材质,只觉得定非凡品。 新蕊正犹豫是等荼蘼自己来寻还是追上去还她,突然耳畔传来一阵歌声。那声音很轻,普通人根本注意不到。新蕊沉心静气仔细分辨,才依稀听到些歌词,充满了异域风情的曲调配合一些她听不懂的语句一时引起了她的好奇。 新蕊寻着那时断时续的歌声找去,竟然来到那日发现的结界前,而那歌声就是从结界里面传出的。 新蕊有些犹豫,此时歌声再次响起,这回听得真切了许多,那声音清冽,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绝望,依稀间她听懂了个别字眼,好像有死亡的意思? 新蕊心头一紧,浓烈的好奇心战胜了那丝犹豫,她屏气凝神催动灵力在结界上剖开了一口子。 奇怪,虽然这结界设得有模有样,可是破解它似乎也用不着如此费力吧,怎么感觉力气用了大半?新蕊心里嘀咕了一下,还是闯了进去。她发现一处暗道,那歌声分明就是从这下面传上来的。 深宅内院私设地牢本不是新鲜事,只是这东陵王偏给地牢设了结界,得是防范什么样的人才会如此小心? 新蕊一路往深处走,终于在阑珊的烛火下发现一个囚徒。 那是一个女子的身影,高挑的身形一身红衣十分惹眼。女子的手脚都被铁链固定,脖颈上依稀可以看到些旧伤痕。她仰头望着斜上方缝隙中透出的微光,眼神充满哀怨。 新蕊一惊,眼前之人她分明见过。 “你是——大泱国的公主?” 那女子转过头看着新蕊,一脸的惊慌。 没错,是她。在亭台和荼蘼切磋过的那位和亲公主,那时新蕊藏在花里看得兴致盎然,自然印象深刻。 可是,大泱公主不是应该入宫封了贵妃?不对,她后来还因为谋害皇上直接导致大熵对大泱开战。就算皇上没有杀她又怎会将她关在东陵王府的地牢中? 就在此时,新蕊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呼唤:“小夭!” …… 眼看吉时将至,化羽来到新娘门前,却见大门敞开,屋内空无一人。 化羽正寻思着莫不是新蕊在恶作剧,却听附近两个下人在低声交谈: “新娘呢?” “我怎么知道?该不会——” “什么?你说公主来闹?” “闹也说不上,但的确来势汹汹。” “那你干嘛呢?” “我哪拦得住公主?就赶紧禀报王爷去了。” “王爷怎么说?” “我没见着啊!” 化羽听在耳中,知道荼蘼来过心中不免一紧,以她那刁蛮劲儿难免没有为难新蕊。想到这里,化羽也顾不了许多,催动灵力感知附近新蕊的气息,却捕捉到一丝微若游丝的妖息。 此时,化羽并没有把事情往最坏的方向去想,他跑出门顺着那抹气息寻去,却看到了让他无法相信的一幕。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荼蘼公主,她从地上爬起跌跌撞撞朝自己这边跑来,朝她身后望去,地上倒着的那抹明丽色泽分明是新蕊鲜红的嫁衣。 化羽立刻奔上前,只见新蕊趴伏在地上,双手呈现用力向前攀爬的姿势,但明显已经没有气力。 化羽将她抱起揽入怀中,新蕊用那双乌黑的大眼睛看着他,嘴巴用力张了张却发不出声音,只有乳黄色的液体从嘴角流出。 化羽抓住新蕊的手腕,分明已经感受不到灵元的活力,有的只是濒临死亡的气息。 同时,他注意到新蕊脖颈上插着的凶器,从伤口处正淌下乳黄色液体,那些被液体沾染到的皮肤闪着亮光,然后倏地一下崩裂开,化作数不清的金色碎片然后颜色渐渐变淡,变透明,变如烟状,风一吹就散了。 灵元和肉身一起陨灭,这一次她是真的不见了。 比死别更痛的是得而复失,这一次她连一个补救的机会都没留给他,那种伤是无数把利刃同时插进胸膛还要来回捅上几下。 化羽将胸中所有的悲愤化作一声断喝,那声音撕心裂肺,直震地周围如地动山摇般。 那一瞬,未来及收敛的灵力催动了怀中的花铃。 …… 幻虚仙境内,尙轻正凝神修行,突然听到花铃的震动,那动静混乱无序,愤怒中掺杂着绝望。她猛然睁开眼,暗叫一声:“化羽!” 正行走于周身的一股灵气一下子蹿至胸口,一口鲜血便喷了出去。 尙轻下意识用手抹了一把,却见方才自己用一掌支住身体竟将身下的暖玉温床拍出一道裂痕。 此时,门突然开了,逸一听到动静急忙赶来,“司剑!” 尙轻看了他一眼来不及解释,飞身而起夺门而出,身后传来逸一焦急又愤怒的声音:“司剑,你去哪儿?” 化羽看着落在手中的发簪,晶莹剔透的荼蘼花让他想起在大泱的时候荼蘼公主曾亲口告诉他这发簪是其母妃所留,她一直戴在发间。 化羽抬起头,怒目瞪向几步开外的荼蘼, “是你!” 荼蘼惊慌失措地朝后面退了两步,同时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用颤抖的声音重复着:“不是!不是我!” 化羽根本不信,由于愤怒,他一拳捶在地面上,震起数块飞石,其中较大的一块冲着荼蘼飞来结结实实打在她胸前,将她撞得飞出去然后重重摔在地上。 荼蘼艰难地撑起身体,随即一口鲜血涌了出来。她抬头看着化羽,眼神中的恐惧渐渐被委屈和无助替代,她努力爬起来,然后几乎用尽全力吼道: “她不是我杀的!” 喊出这句,荼蘼再也说不话来,她能站在那儿已经全靠一口气提着。 这时,东陵王带着人急急忙忙赶了过来,看到眼前的景象完全愣住。 却听化羽用嘶哑的声音冲荼蘼道:“证据在这里,还想狡辩?” 说着,他站起身一手举着荼蘼发簪,另一只手朝旁边一抓,东陵王身旁护卫的佩剑顷刻出鞘飞到化羽手中。 化羽握着剑指着荼蘼,“齐萱,杀人偿命!” “我有名字。我叫齐萱!” 那一刻,荼蘼听到了自己的声音,那时的她多么希望这个男人能够亲口喊出这个名字,却没想到是在这种情形下。 那一瞬,荼蘼的泪开了闸般涌了出来,她看到化羽的双瞳变成紫色却不惊讶,她知道他不是人类,可她不介意,她从爱上他那一刻起便接受了他的全部。 此时,化羽手中的剑直指自己的胸膛,满眼的泪水已经模糊了她的视线,那张脸上的恐惧颜色转瞬化作了绝望。 化羽手中的剑挂着凛冽剑气已经刺了过来,荼蘼模糊的视线里却已看不清楚。 就在这要命的时刻,化羽却觉得自己的手腕突然一软,手中的剑陡然间失了剑气,他好似握着一把棉花毫无杀气可言。 与此同时,众目睽睽之下白光一闪,化羽竟不见了踪影。 化羽睁开眼,惊讶地看着眼前的尙轻。 却听尙轻说道:“这里是无妄涧,也是我的幻境,很安全也很隐秘。现在你可以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五十一话 荼蘼花簪 “你说那个公主杀了小夭?”尙轻看着化羽满脸惊愕,“一个凡人?” “她不是凡人!” 化羽用颤抖的手举起荼蘼花簪,“这就是凶器!” 尙轻一眼就看出那花簪不是凡物,她冲化羽伸出一只手,“可以给我看一下吗?” 接过花簪,尙轻仔细查看,果然和她预料的一样,白色荼蘼花瓣是苍无境的白琉璃,这是仙界的东西? “这花簪哪里来的?” 听了化羽的陈述,尙轻若有所思道:“这荼蘼花簪是仙家法器,且缔造她的仙者仙阶不低。只是,此物不比普通发簪,她甚至连凡人也伤不了。” “什么叫连凡人也伤不了?” 尙轻将花簪托于掌上,略施术法让其悬浮起来,褪去周身光泽原本的结构显露无疑。 “作为法器,这枚花簪的作用是为她的主人趋吉避凶,她的确有遏制妖力的能力,有点像你见过的曦月剑。只是,曦月剑尚可杀敌,她却通体没有一寸尖锐处可做利器。你方说看到她插在小夭的要害处,须知,这样的花簪若非灵力加持根本戳不进。不信,你试试看。” 说着手腕一翻将荼蘼花簪推给化羽。 接着,她又说道:“即便插入肉身,也不过使创口难以愈合,要毁掉百年灵元没有一定的法力根本不可能。你说的那位公主可有这样的能力?” 尙轻的话让化羽冷静下来,如果这枚荼蘼花簪无法成为杀人的凶器,以荼蘼的能力根本不是新蕊的对手,更别提重伤了。 他想到方才荼蘼看着自己的眼神,自己虽然一直不喜欢这位公主的性格,但她确实不像是能做出这种事的样子。 此时,尙轻突然想到什么,“你方才说那公主的生母叫什么?” “云兮。”东陵王曾亲口告诉过他云夫人名叫云兮。 尙轻稍显迟疑,她入下界仙境已久,又在阴司当差五百年,这个名字与她而言的确陌生。但那荼蘼花簪的出处她却猜了八九分,如此刁钻的技艺像极了灵宝天尊爱徒天化元君的手笔。 想到这里,尙轻拿回发簪对化羽说道:“你在这里不要动,我去去就来。”说罢便消失不见。 久不入天庭,周围的一切略显陌生。 好在,作为司剑的她曾得灵宝天尊点拨与天化元君有些旧交,于是靠着这张脸面得见元君以问究竟,才知这发簪主人的身份。 尙轻知道小夭的死因对化羽至关重要,但凡其中有一丝疑惑他都不肯罢休,况且荼蘼花簪乃仙家之物,她更不希望化羽因此对仙家心存芥蒂,而且,洗脱荼蘼花簪的嫌疑也能让他重新寻找方向,或许可以找到真正的凶手。 “我带你去个地方,关于这枚花簪的一切便可了然。” 化羽跟随尙轻穿云破雾直冲天际,他望着周围缥缈的云烟问道: “这是哪里?” “九重天!”尙轻淡定回道,然后她扬手一指不远处一座隽秀的建筑,白玉牌匾上莹莹闪闪几个大字:芷兰宫 尙轻和化羽刚刚落定,正要向前,突然一个身影如离弦之箭飞身挡在他们面前。 “逸一?” 逸一黑着脸,“你可让我好找。” “这件事我回去再跟你解释。” “人就在这里,还要解释什么?”逸一说着一指她身后的化羽。 尙轻见状一把扯住逸一将他拉到一旁,低声道:“逸一兄,别这样。等我忙完这件事,一定回去向你赔不是。” “你该赔不是的不是我,是书玉。” 尙轻立刻想起自己不小心一掌震裂了君书玉心爱的暖玉温床,于是说道:“是我不小心。等我回去定会向她赔罪。还有暖玉温床,我一定会设法赔给她。” “你以为书玉会因为暖玉温床跟你生气?我和书玉是气你太不争气!五百年前,你本就有机会进阶神位,却因为一桩绯闻—— 好不容易盼到你回归仙位,虽然法力已经恢复如初,可毕竟欠下了五百年的修为。眼看着天帝的法会期限临近,你不拿出点样子来如何对得起各位天尊的厚爱? 不曾想,如此重要的闭关时刻,你竟然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家伙前功尽弃,甚至——” 说到这里,逸一一把抓起尙轻的手腕,“果然,灵力逆转,你还是伤到了自己。这些都是为了他吗?” 逸一此时情绪激动,根本不容尙轻任何辩解,厉声道:“立刻跟我回去。否则,我这就通知天庭卫,有妖类擅闯芷兰宫,意图对仙娥不轨!” “逸一,这件事对化羽很重要。”尙轻一时情急,脱口道:“新蕊死了!” 逸一突然愣住,为他们主婚仿佛还在昨天,怎么突然就—— “我知道你和书玉关心我,我可以跟你回去,但是化羽想要的答案就在里面,我不能不管。” “好。我们就在这里等着,等他问清楚答案,这件事就再与你无关,你不能再插手凡间事务,你能答应吗?” 面对逸一的妥协尙轻知道不可再做辩驳,于是点点头达成协议。她来到化羽面前对他一番交代,“往后的事就要靠你自己了。” 化羽抬头看了看那块白玉牌匾,然后昂首踏步走进芷兰宫。 “请问河洛仙子何在?”他高声道。 立刻有几个仙姑飞身挡在他面前,见是个眉清目秀的后生不由调笑起来: “呦,哪里来的娃娃?找河洛姑姑作甚?” “莫不是姑姑的亲戚?” “胡说,姑姑哪里来的亲戚?我看,八成是个愣头青,也不晓得这儿是什么地方,就敢往里闯。” “身上没有仙气,是个凡人?” “凡人如何到得此处,不如报知天庭卫,捉了去严加审讯。” “别呀,这么俊俏的后生,落到那些大老粗手里可行?” 这些仙姑平日里闷久了,见到个年轻漂亮后生本只是想开个玩笑。但化羽却没工夫同她们说笑,他眉毛一横,厉声道: “好啊,就把什么庭卫叫来。正好让这天庭都知道知道,芷兰宫仙娥私下凡界残害无辜,伤人性命,这天规仙律要如何还苍生一个公道!” 仙姑们本还在说笑,见化羽如此模样立刻觉得这孩子不像闹着玩的,忙问:“你说什么?芷兰宫会有仙娥下凡害人?别是你搞错了吧?” 化羽一扬手中荼蘼发钗,“凶器在此,各位看清楚了。” 一名眼尖的仙娥脱口而出:“荼蘼花簪!” “快,去请河洛姑姑!” 化羽于是被带到芷兰宫掌事仙子河洛的面前。 河洛仅瞟了那花簪一眼,立刻屏退左右,这才让化羽把到此处的来由细细说明。 “你是要见云兮?你怎知云兮是这花簪的主人?又是如何找到这里来的?” 化羽一脸笃定,自信满满道:“自然是有圣人指点。还请河洛仙子通融,让我得见云兮。” 河洛略思片刻,这少年身上毫无仙气却能至此,他口中的圣人保不齐是哪位仙神,若是自己拦了他还不知会得罪上谁,索性就随了他愿,毕竟也不是什么大事。 想到这里,河洛起身走到门前,“愣着做什么,跟我来!” 化羽不知河洛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尙轻交代的就该没错,于是转身跟了上去。 河洛带着他七拐八绕越走越深,天庭之大远远超出了化羽的认知。突然,河洛停住, “我也只能送你到此了。”说罢一挥衣袖飞来一朵云团。 化羽还没来及反应,便被架着“倏”得一下飞了出去。 经过一片湖,那朵云在湖心塔楼上方突然散开,化作一群飞鸟四散,化羽则被重重地摔在一块露台上,摔得那叫一个结实。 化羽刚想爬起来,就听到一阵“咯吱咯吱”的声音,这种声音儿时他也曾听过,一直重复的单调节奏里却有种温暖的味道。 化羽看到头顶有一扇窗,蒙着米黄色的窗纱。他一跃而起,透过窗纱看到一个身影正在织布,那“咯吱”声响正是织布机发出的。 化羽望着那个身影,想起儿时娘亲也是这个姿势一坐就是大半天,竟然有些出神。 屋里的人影专心织布,她头也没抬突然说了句:“哪里来的小鬼?” 化羽这才晃过神,忙说道:“是河洛仙子带我来的。” 这时,屋里的人停了下来,缓缓起身,“难怪。河洛一向心软。那么,她为何会准你来此?” 说话间那人影转身走到窗棂前,隔着朦胧的窗纱那张侧脸的轮廓已经像极了荼蘼公主,相比她就是荼蘼的生母? “你是云兮?” “你又是谁?” 化羽举起手中的荼蘼花簪,“这花簪可是你的?” 话音刚落,那只花簪“嗖”地一下穿过窗纱飞了进去,化羽再看那窗纱竟完好无损。 却听窗内人厉声问道:“这东西从哪儿来的?” “我可以进去说话吗?”化羽说着便围着窗子开始找门 “别费力气了,这里仅此一扇窗而已。” 化羽一愣,“那行。就在这里说。” “这花簪是我儿的随身之物,你是如何拿到的?你见过我儿是吗?” “如果你说的是大熵国荼蘼公主齐萱,那没错,我见过她。” 听此话,窗内人显得激动不已,她抓住窗棂迫切地追问道:“萱儿她现在怎么样,过得开不开心?你快跟我讲讲,关于她的一切什么都好,我想听。” 萱儿?化羽耳边突然响起荼蘼的声音,“一直盼着能有人在我耳边温柔地唤一声萱儿。” 即便对她心怀恨意,但他依然记得她对自己讲过的话,字字句句充满对爱的渴求,让人心生怜惜。 殊不知天底下唤你名字最温柔的还是你的母亲。化羽暗道。 面对窗内人的催促,虽然看不真切,但依然能感受到她眼眸中闪烁的真挚,化羽强压住浮上心头的同情,回道: “荼蘼公主,刁蛮任性,心胸狭窄,仗着自己的公主身份胡作非为。为了一己私欲,她竟然残忍地杀害了我的妻子。而你手中的发簪就是凶器!” “这不可能!”云兮想都没想,回答得斩钉截铁,“我的萱儿不可能是杀你妻子的凶手!” “事情的确存有疑点,不然我也不会大费周章到这里见你。首先,我想知道这枚花簪能够一击毙命吗?” 却听窗内人镇定地反问道:“你的妻子不是凡人?” “你没什么这么说?” “我的发簪我最清楚。她可使佩戴者百毒不侵,若是以其攻击凡人必会自行避让,但若是用在妖魔身上就不同了。” “如何不同?” “荼蘼花簪可以克制妖魔的灵力,却仅仅是克制对方,确保主人的安全,根本伤不了性命。我将她留给萱儿也是希望护她平安。” 云兮的说法和尙轻的判断一致,可见她没有撒谎,也没有遮掩的意图。 但为求更多信息,化羽还是问道:“如何证明你说的都是真的?” “这花簪乃天化元君亲手打造。你若不信,可将此事上报天庭,天规律例面前,任谁都不敢有所欺瞒。” 此时,化羽已经基本确认荼蘼花簪不该是杀害新蕊的凶器。但是,既然花簪能够抑制妖力,便可以让新蕊失去反抗的能力。此时,若是荼蘼掌握一些伤人的法术,便有机会毁了新蕊的灵元,所以,仅凭花簪不是凶器还不能洗脱她的嫌疑。 想到这里,化羽继续问道:“荼蘼公主当真是仙子的女儿?” 云兮点点头,“即使你不问我也要说的。当年我飞身而去,相必凡间一定留下些关于萱儿身世的传言。我现在把真相告诉你,也希望你能转告萱儿。” 时光倒转一晃经年…… 那时,云兮鼓足勇气报名参加玄女甄选。走下凌波殿长阶的时候,身后的宫娥仙子毫不避讳地边走边议论: “就是她啊。看起来仙阶很低呢,胆子倒不小。” “谁说不是呢。玄女宫的位子岂是谁都能坐的?想咱们玄女娘娘可是为三界太平立下过赫赫战功的。虽说现在玄女宫的地位不比从前显赫,可玄女甄选也是相当严格的。” “没办法,现在这些小仙娥就是不知天高地厚,一门心思往上爬,也不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那些刻薄的言语刺得云兮一阵脸红,她只能假装没有听到继续往前走。 这时,身旁传来两声轻咳,接着是那些仙子的声音:“天化元君。幻虚仙君。” 云兮知有上神经过,连忙侧身立于一旁。只见两位神尊飘然从凌波殿上方移步而下。 天化瞟了眼一众仙娥,冲身旁说道:“听说最近玄女宫又要晋封新的玄女了?” “是啊,最近芷兰宫里可热闹了。”幻虚仙君殇戈悠然应道。 “也对,如今天下太平,玄女也不需要喊打喊杀的,这门槛自然也就低了。要我啊,宁肯选一张漂亮的脸蛋儿。” “说起好看的脸蛋儿,那儿好像就有一个。” “嗯——本君看到了。” “信不信,我跟你打个赌,她呀必能入选。” “难得幻虚仙君这么有信心,好,那咱们就赌一把。”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五十二话 天大的谎言 再次见到天化元君和幻虚仙君的时候,云兮已经冲破重重考验成为玄女。那日,凌波殿外相遇,二位上神的脸上却挂着一抹扑朔迷离的笑意。 天化元君被幻虚仙君轻扯衣角,他摇了摇头从袖中拿出一枚花簪递给云兮,“恭喜天界第一俊俏脸蛋儿荣升仙位,这个是本君的贺礼。” 云兮惊诧,愣在原地不敢去接。 幻虚仙君却笑言道:“玄女莫惊。当初我和天化元君曾有赌约,这花钗是他愿赌服输,你就收下吧。要知道多少仙子宫娥想方设法捧着稀世珍宝来求元君一件饰物都不可得呢。” 云兮于是俯身行礼先做谢过,然后才接过花簪,心中不免感叹天化元君的技艺真是精妙绝伦,尤其那朵荼蘼花雕得晶莹剔透,栩栩如生。 “太美了。”她忍不住说出声。 天化元君自是得意,但一旁的幻虚仙君不免拆道:“你别看这东西外表美丽,保不齐里面藏着怎样狠毒心思呢。你可要当心哦!” 云兮一愣,却听天化元君解释道:“这枚花簪,本君选用苍无境白琉璃制成荼蘼花样,正符合玄女的气质。本君的确在上面施了些法术,确保它能够除毒避害护佑安康。至于其他,像玄女这般的清丽佳人不当沾染杀伐的戾气。 所以这荼蘼花簪虽能克制灵力释放,却不伤性命。非要说狠毒呢,就是,若被此簪划伤,伤口久久不能愈合,要吃点苦头才行。” “啊?”云兮惊了一声。 幻虚仙君忙跟着说道:“别怕呀,你看这花簪通体圆润,元君这是怕你误伤特意磨圆的。好好收着吧,这可是天化元君做过的最慈悲为怀的法器了。” 听到这里,化羽问道:“天化元君说此簪只能克制灵力无法伤及性命,可有试过?” 云兮摇摇头,“这倒没有。不过,她的另一个功效我却是体验过的。” “另一个?” 云兮的眼神有些许迷离,“这些年,大熵皇室中可曾流出过什么传言?” “你说的不会是有关荼蘼公主身世的流言?” “果然!那我就来告诉你事实究竟是什么?”云兮说着看向化羽,语气深沉地问道:“你知道天机阁吗?” 云兮继续道:“天机阁是九重天上掌管凡人命数之所。自始皇帝祭天之后,天帝便下旨除非关系世道命脉的大事,天机阁将尽少干涉凡人事务,使其遵从天道自然,自由繁衍。 从此,天机阁卸下重任,连其掌事一职也改由下界七大仙境的主仙轮流执事。如今当值的正是幻虚仙君上神殇戈。 因凡界分崩为多国,长期动荡,战火不断已逾百年,轮到殇戈当值,他奏请天帝扶植一位新的凡界君王完成一统,还人间太平,天帝于是准了。 殇戈总结过往凡界君王的优劣特质,认为新的统治者应由仙家从小培养,定能成为凡界有史以来最杰出的君王。 那时,身为玄女的我身负下界为凡人传播天籁妙音,洗涤人心,教化灵魂的职责。实则,在这个任务背后还隐藏着另一个使命,那就是为天机阁选定的中土大国大熵的皇帝诞下皇子,扶佑其长大继承皇位,最终将由他平定天下,成为一统之主。” “荒谬!”化羽脱口道。 云兮笑笑,“你也觉得仙家不可能做出如此安排是吗?可我那时偏就信了。我以歌舞姬的身份被送进皇宫,并成功获得皇帝的青睐。一切都按照天机阁的安排进展。只是,不曾想,初下凡尘的我被红尘迷惑,竟然恋上了皇子,心甘情愿成了他的女人。” “那皇子是齐瑞?曾经的芮王,如今的大熵皇帝?” “他终于还是坐上了皇位。”云兮的苦笑中夹杂着一丝嘲讽,“我违抗了天机阁的安排。我对他们说只要齐瑞登基,一样可以扶植我和他的儿子成为皇帝。天机阁所定下的命数一样会实现。 我穷尽所能和天机阁谈判,我冒着被仙家严惩的后果奋不顾身只为心中所爱。可他在被贬到江北之后便逐渐开始后悔,他身边的每一个人都说为了一个女人失去储君之位太不值当。 他开始想办法弥补,终于等到皇帝驾临。那天他亲口跟我说,要我去服侍他的父皇,为他博一个重回圣都的机会。” “所以,那晚你去了?” “我是去了。可我只是去了。我是九重天的玄女,不是任人践踏的草芥。可是,即便我什么都没做,在他们眼中我也什么都做了。事实上,我只是想向当时的大熵皇帝陈明实情,消除他们父子间的误会。不想因为我,阻断他的前程。却不料,步入了更大的圈套。” 云兮狠狠地捏了下拳,才勉强继续道:“是幻虚仙君!殇戈仗着自己主掌天机阁,假借天意之名,打着为凡间君王优化血统的幌子,实则移花接木,满足他那肮脏不可告人的私欲!” 移花接木?天哪!化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是,一个仙子有必要同自己诋毁上神吗?还是搭上她自己的名声! 此时,云兮悲愤道:“那晚我见到的根本不是大熵的皇帝而是殇戈!在凡界不可善用仙法,何况还是做此等龌龊之事。殇戈未免留下证据,竟然使用了凡间下三滥的手段。 当时,幸亏我戴着荼蘼花簪,迷香才未能对我产生作用。反而,因此让我得见他的真身,就是殇戈无疑!他真正的目的是想让自己的后人成为凡界的君王,而他则世世代代成为凡界真正的主宰者。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我当时已经有了齐瑞的骨血。后来的事,想必你已听说,我生下萱儿后被迫返回九天,接受惩治。” “可你明明才是受害者。为什么不禀告天帝讨个公道?” “凭据呢?殇戈在仙界名声很好,和天庭的各位仙尊也都关系匪浅,我一人之言实在不足为道。何况他是上神,我只区区小仙,你说天帝会更信谁? 况且,我与凡人私通并生下子女也是事实,若再加上一条攀诬上神的罪状,只会罚得更重。再者,我还有一个女儿在凡间,殇戈若想报复,我无法护她周全。” 化羽摇摇头,“不想仙家也是如此,以势压人毫无公道!” “因殇戈一人污了仙家名声实在可惜。但求你不要误会萱儿,更不要迁怒于她。” 话音刚落,就听“叽叽喳喳”一阵鸟鸣,跟着数十只飞鸟一涌而来,在化羽头顶盘旋。 云兮叹了口气,“时间不早了,别让河洛为难。请记住我的话,你要相信萱儿!” “放心,我一定会查清真相,不会冤枉任何人。” 说完这句话,那些飞鸟一下子簇拥成云团将化羽托起来,顺着原路飞了回去。 化羽低头,不知何时那枚荼蘼花簪重新回到了自己手中。他回头望去,湖心岛已经隐身在云海中。此时,化羽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进宫去找荼蘼当面问清楚那时她和新蕊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化羽一口气冲进皇宫,迎面过来一人以迅雷之势将他拽住。 “东陵王?” 东陵王喘了口气,质问道:“你跑哪里去了?知道吗,出大事了!” 化羽一愣,但看东陵王脸色铁青,额头上全是细密的汗珠,就听他继续道:“辛芒将军被下了大狱,性命堪忧。” “什么?他不是在与大泱作战?” “皇上听信谗言,以为辛将军私通敌军,故而连发诏命将他召回,抵达圣都就直接削去官职下了大狱,并且下旨不准百官求情。” “辛将军通敌,这种鬼话也能信,皇上疯了吗?” “嘘!” “不行,我要去见皇上!” “别冲动!我刚从紫宸殿过来,皇上此时谁也不见!” “辛将军呢,有没有受苦,我要去见他!” “辛将军被关在典狱司,皇上有令不许探望。但是,应该挡不住你吧?” 化羽立刻懂了,东陵王继续嘱咐道:“切记低调行事,快去快回。我在这里等皇上宣召,顺便打探消息,看有什么转圜的余地。” 典狱司的高墙铁囚根本挡不住化羽,为了辛芒他再一次破例动用了灵力,却只能对辛芒撒谎说是东陵王帮忙疏通了关系。 牢狱中的辛芒显得十分憔悴,提到东陵王他蹙了下眉。 “东陵王这个人非常精明,最识时务。他少时外出学艺,故与各位皇子都无深交,却能在关键时刻将宝压在皇上身上,从而加封亲王,受皇上器重,一步步走得又稳又准。可不知为何,很多时候我总觉得他太过深沉,甚至有点深不可测,让人——害怕。” 辛芒用了“害怕”这个词也是出乎化羽的意料。 原以为他们曾并肩作战,共同辅佐一位主君,之间应当存有某种情义,却不料辛芒对他的评价竟是如此。 “将军,先别谈别人,快说说你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就被人诬陷通敌了?是哪个无耻小人构陷的你,看我不找他算账!” 辛芒面色凝重,“随我出征的都是自家兄弟,唯一有机会也有能力这么做的只有监军江同。” “江同?他为什么要陷害你?” “江同是临安候的人。我也是事后才想明白的。皇上登基至今既未封后也未立储,难免引得朝中各方势力暗中较量。 临安候江恺是江淑妃的哥哥,位高权重,手握兵权。他曾拉拢我,希望我站在江家这边助力江淑妃所育的皇长子入主东宫。 一来我不愿参与后宫争夺,何况立储大事乃皇家内务,外臣不得插手;二来,皇上历来对官员结党深恶痛绝,我自然不愿卷入朝堂帮派之争,可能是我表达得太过直接,得罪了临安候,或是因我的拒绝使他将我看做了阻力,故想除去吧。” 化羽一听立刻怒不可遏,“好一个江恺,为了储位如此不择手段,残害忠良!这件事必须让皇上知道,免得上了那奸佞小人的当!” 辛芒却说:“如今当务之急是与大泱的战事。大宇王不是碌碌之辈,此次对弈我熬了他许久依旧没有抓到一击制胜的有利战机。 这一回生变,只怕更加给了对方喘息的机会。而且,如今的局势我们与大泱已没有调和的余地,唯有一战定输赢。怕就怕,敌军趁此占住先机,那我们就被动了。” “所以才要跟皇上说清楚,还你清白,好让你重回战场!” “来不及!这件事我只是猜测并无凭证,而对方既然蓄意陷害必然早有准备。我要想自证清白必要费一番周折。 金子,现在皇上将我下狱,却并未刑讯,更未宣判,说明皇上心中还是念着往日情分的。你要相信皇上一定会查明真相的。而你现在应该立刻向皇上请缨代替我出征大泱。” “可是——” 化羽还想争辩,辛芒当即打断他,“金子,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这是做臣子的本分;再者,你若得胜,皇上自会对你更高看几分,届时,你若为我说话,分量自然和现在不同。” 化羽明白了,于公于私他都必须出征大泱,既然是辛芒的嘱托,自当义不容辞。 化羽匆忙进宫请求面圣。 紫宸殿外,东陵王快步走下长阶来到化羽身旁:“皇上宣你觐见!” 化羽刚要移步,东陵王却一把拉住他,“方才,我向皇上的近身内侍打听过了,事情可能比我们想象得复杂。说起来,也怪我。” 化羽诧异地瞪着东陵王,见他脸上确有愧色,就听他继续道: “当初两国联姻,我曾举荐元尊道长入宫测算吉日,并为两位公主批算命格。兴致所起,元尊道长便为在场的后宫乃至前朝官员逐一批算。皇上当时并未当真,只是顺耳一听。但,前些时候有人刻意在皇上面前提起辛将军的批语,说他是破军独坐的命格。 要知道破军主变,乃凶星。所谓一破一立,有——改朝换代之意。尤其武将得此命格必为天家之大忌。加上这段时间,前方一直有不利于辛将军的密报送达,皇上想不起疑都难。 所以,即便我们能找到为辛将军开罪的证据,只要那个命格在它便是皇上心头的一根刺,我想皇上也会想要把它扒掉吧。不过,我已经第一时间命人去寻元尊道长的踪迹,希望他能对此有所解释,能够消除皇上的疑虑才好。” 东陵王说了那么多无非是皇上相信一个算命的鬼话从而怀疑为他鞍前马后十几年的忠臣良将。 以往皇上在化羽心中一直是个明君,即便在公主和亲一事上略显无情却也能够体谅,但此时此刻化羽的心已经起了变化。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五十三话 骗子,都是骗子 紫宸殿内,齐瑞面色冷峻,“如果是为辛芒求情的就不要白费力气了。” 化羽早已做好应对,他回道:“回陛下,臣所请事关军国大事。如今,与大泱一战箭在弦上,当务之急必须即刻与之一决胜负!” “朕也有此意。只是这统兵之人——” 化羽就等这句话,他刚要开口,不料一旁东陵王一个箭步抢先道:“臣弟愿意统兵出征!” 化羽一愣,他完全没有想到东陵王会主动请缨,然而辛芒的嘱咐犹在耳畔,他来不及多想立刻说道:“陛下,臣有把握打赢此仗,请准许臣带兵出征!” 此话一出,东陵王惊讶地看了化羽一眼,然后垂首等候圣裁。 齐瑞的嘴角现出一个微弧,他略做思量,回道:“我大熵果然人才济济,英雄辈出。好,朕便封东陵王齐丛为定北将军,金子为副将,出兵大泱。望二位爱卿精诚合作,为大熵赢下此仗。” “臣弟领旨!”东陵王立刻应道。 化羽却道:“陛下,臣还有一请。” “讲!” “臣请陛下恩准,在大军得胜班师之前暂缓对辛芒将军一案的定夺。” “你跟朕讲条件?” “臣不敢。一来,此举是为全军士气考量。二来,臣希望此战俘获敌方将领,其中或许就有辛将军一案的知情者,定会对案件审理有所帮助。” 齐瑞眉梢挑了下,侧眼瞟了下化羽,“也好。朕准了!朕会颁旨,大军得胜之前辛芒暂押典狱司待审!希望金将军协助定北将军速战速决,早传捷报!” 走出大殿,化羽的心情无法轻松。 此时,东陵王来到他身旁,轻轻拍了下他的肩膀。 “没想到你会向皇上请缨。” “为什么是没想到?”化羽嘴上回着,脑子里却不自禁地想起辛芒说的那句“害怕”,眼前这个人真的那么难以揣摩吗?否则,方才他为何要抢这个统帅? 东陵王的眉梢挂着一抹愁云,“毕竟——新蕊的事才发生,现在要你分心去——总之,我很抱歉。” 东陵王的声音里总是透着真诚,让人很难去怀疑那份感情,化羽刻意提着股劲儿,“新蕊的事我一定会查出真相,揪出这个凶手。但眼下,家国重任我不能逃避。倒是殿下您方才的举动真的出乎意料。” “你是觉得我不懂带兵却要强出头?”东陵王笑了下,“当年在这圣都城外,我也曾率军抗敌,当然这与辛将军和你多年来在边疆浴血奋战实不能比。” 化羽明白东陵王所指的摔军抗敌是当年的皇位之争,据说诸王相杀也甚是惨烈。 就听东陵王继续道:“如今对大泱一役,我方临阵换将本就是兵家大忌,如果换成亲王统兵,我想至少可以鼓舞士气,同时对敌军起到一定的震慑。 而且,军中诸将跟随辛将军多年,皆能征善战经验丰富,有他们的帮助,我有信心。何况,现在有了你,我心里着实有了底气!” 说着,东陵王一把抓住化羽的手紧紧握在掌心,眉目中的光泽充满了坚毅。 此时,边城急报,大泱大军压境,直逼边城。好在辛芒临走时将主要兵力留在边城,并命令手下守紧城门,这才使得敌军不敢轻举妄动。 化羽和东陵王一行星夜兼程奔赴边城。一路上还算平顺,唯一令人生疑的就是东陵王那不让任何人靠近的车驾和他总是紧闭的营帐,似乎里面藏着什么秘密。 边城城下一番厮杀,直到日落时分围城的敌军才被击退,化羽和东陵王率军进入边城。 入夜时分,在超乎常人的感官能力下,化羽分明看到一个身影入了东陵王的房间,且看起来像个女人。 化羽本就心生疑惑,这下再难按捺,索性待夜沉时分悄溜进去一探究竟。 化羽原以为东陵王虽然有些修为,但以自己的能力屏蔽他还是不在话下的。 然而,不知是他低估了东陵王,还是一时大意,总之在他掀开帘幔的时候屋子里瞬间被点亮了。 东陵王点燃一柄烛台对着化羽的脸照过去,他的眼中未见太多惊讶,在烛火的映衬下反而多了许多耐人寻味, “怎么是你?” 这一句不轻不重,却刹那间让化羽有种被抓现行的窘迫,他下意识转过头,在灯光下一个手脚带着铁链蜷缩在墙角的女子身影呈现在他面前。 虽然褪去了妆容,虽然面色憔悴,但化羽还是一下子就认出那张脸。 一瞬间,化羽从被动的窘迫占据了主动,他用手一指女子,回问东陵王: “这是怎么回事?” 东陵王的脸上毫无情绪的起伏,仿佛这根本不是什么事,面对化羽的问题他平静地答道: “怎么,不记得了吗?这就是大泱的苍雅公主。” 东陵王居然没有回避,更没有说谎隐瞒,这倒让化羽有些不解了,“苍雅公主为什么会在这里?” “苍雅公主谋害皇上一事败露之后便一直被秘密囚禁,只有皇上和我知道她的情况。这次出征,皇上特命我将她带在身旁。一来,她是大泱加害我主的证据,二来,她毕竟是大泱的长公主,地位特殊,在关键战役上或许能有帮助。” 化羽听罢转过头盯着苍雅公主,问道:“苍雅公主,你有什么话要说?” 苍雅看着他,瞪大双眼满是无辜和不安,紧咬着嘴唇就不开口,反而向角落里蜷得更紧了。 此时,东陵王说道:“你别逼问她了。那日她败露之后曾服毒自杀,虽然被救活,却从此无法说话。” 化羽紧紧地又盯了苍雅一眼,她似乎摇了下头,却立刻将脸埋进膝盖里,再不抬起。而东陵王从始至终气定神闲,一副全不在意的样子,仿佛在说:事情就是这样,信不信由你。 化羽一时失去了继续追问的理由,而作为副将私闯主帅房间已是冒犯,于是只好躬身行礼:“是末将唐突。” “无妨。”东陵王淡淡地回道,“只是往后,你若心中有疑,不妨直接问我。你我之间不要生分了。” 东陵王没有责难,甚至没有生气,但他越是平静就越发让化羽感到不安。此后,化羽思索良久,东陵王所说的留着苍雅公主或对战局有帮助是要将她做为人质吗?可是——不对! 化羽猛然间想起曾泉和东陵王都曾当面对自己说明和亲公主是假的,既然是假公主又何来的人质之说?方才自己一时情急竟把这个给忘了,但东陵王刚刚的说法却好像这个公主是货真价实才对。难道他忘记自己说过的话了?还是之前弄错了? 但,即便这个公主是真的,大宇王既然能够让她以和亲为借口谋害大熵皇帝,便是做好了牺牲她的准备,还会受东陵王要挟吗?所以,人质一说实在站不住脚。 不仅是帝王无情,帝王家说的话也是真真假假扑朔迷离,化羽不由苦涩一笑。 但不管怎样,东陵王前后矛盾的说辞至少有一个是假的,而他对这个“苍雅公主”的真实意图总逃不过“利用”二字。 两国交战,浴血沙场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但男人的厮杀,权力的争斗为什么要让柔弱的女子来牺牲? 化羽开始同情起苍雅,她本无辜却先后被母国和敌国利用,在化羽眼中以牺牲弱小取得的胜利是可耻的。 他想过如果自己是主帅会如何去打这场仗,那只能是军士之间的较量。 以边城为后方的大熵军队开始向大泱发起主动进攻,步步深入大泱境内。几场战役下来终于逼近了朝京城下。 同时,大宇王集结所有主力在朝京城下准备与大熵军决一死战。赢,则将大熵军队赶出大泱;输,则朝京不保,大泱岌岌可危。 大战前,军营守备越发森严。 这天,东陵王按例巡视,化羽便找了个由头没有现身。 此时的化羽已不再恪守禁用术法的准则,待东陵王离开,他就进入营帐弄晕了苍雅带她飞出营地来到安全之地。 苍雅睁开眼,看了看周围又低头看了看手脚,一脸的茫然和惊慌。这时,化羽牵着一匹马来到她近前。 “从这里往西一直走有个岔路,一条通往朝京,另一条通往星城。朝京大战在即,最好还是去星城暂避。” 听到这些,苍雅却瞪大双眼不知所措地看着化羽。 化羽给了她一个温和的表情,“我是说放你离开。这里有些钱收好了。” 化羽说着将一只钱袋塞到苍雅手中,另一只手递过缰绳,“是真的,快走吧!” 但苍雅依然如木雕般立着不动。 化羽把缰绳塞进她手中,“我要如何做你才相信呢?” 苍雅惶恐地摇了摇头,不知何意。 化羽于是解释道:“不管你之前做过什么,我想多半也是身不由己。大战在即,军营不是一个女子的容身之处。所以,我放你离开。赶紧走吧,万一我一会儿改变主意了呢?” 化羽的嘴角划过一个弧度,在一片雪白的天地间带着一抹难能的温度。 苍雅看着他的脸愣了一下,然后松开缰绳,将手放在胸前向他施了一礼。 却听耳畔化羽温和叮咛:“回头找个好大夫,没准还能把嗓子治好。” 当她抬起头,眼眸中的真挚再也无法隐藏,嘴角上竟也浮出一丝笑意。 “原来,大熵也是有好人的。” 化羽听到这句话不觉一皱眉,随口接道:“这是什么话?什么叫大熵也有好——”话没说完却猛然警醒,盯着苍雅惊道: “你会用意念传音?” 见化羽居然真能听到,苍雅也是高兴,点头道:“会点皮毛,不过不能久用。” “你是修行之人?” “我幼时病重,幸遇仙师救治。仙师说我生不出仙骨,故未教我修仙,只是传授一些修身养性,强身健体的本领。” “这么说你真的是大泱的苍雅公主?” “当然!” 那么之前所谓假公主谋害皇上一说就是谎言?化羽正想到这里,苍雅已经抢先辩白道: “我没有谋害你们的皇帝!甚至,我从未见过他。东陵王是骗子!” “什么?”化羽大惊,“究竟是怎么回事?” 苍雅看着他十分认真地说道:“当日东陵王迎亲,一路上对我颇为照顾,我渐渐放松警惕与他闲话家常。我得知他曾有修仙经历,便提及自己与仙师的一段仙缘。他询问我仙境所在,我不肯告知,谁想,一入圣都他就将我扣下,关进地牢,还用药将我毒哑。” 所以,苍雅公主根本不曾入宫。那就意味着有人冒充苍雅公主进宫,还意图谋害皇上。如果真是这样,那这就是桩阴谋。是东陵王?还是躲在暗处的另有他人? “好了,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你是好人,所以,我以此答谢。” 苍雅说着从地上拾一根树枝,忍着伤痛舞了段剑。 虽然苍雅身手一般,但化羽依然能够看出那剑术的不俗之处。一段舞罢,在雪地上留下了许多印记。 苍雅的足迹所到之处连绵悠长的是山脉、河流,树枝在地上的星星点点勾画出宛如深谷、小道。 化羽的眼前猛然一亮,那分明是张图。 “这就是东陵王想要的东西,也是我将回去的地方。” “这是哪里?” “苍无仙境!”苍雅说罢,一转头扬起一把雪将痕迹全部遮住。但那张图已经印在了化羽脑中。 苍雅翻身上马抱拳别过。 化羽愣在原地,脑海里一遍遍过着有关苍雅的所有交集,他的直觉和判断都在告诉自己苍雅没有说谎。 苍雅走出去没几步,突然想起在地牢里遭遇的种种,她觉得这个放她离开的将军是个好人,或许应该多提醒他几句,便掉头回来。 当苍雅的马朝化羽迎面走来只有十几步的距离,突然耳畔传来羽箭离弦的声音。 来不及反应,苍雅的胸前已经绽开了红花一朵。 紧跟着,从他们身后跃起数人,为首的是曾泉,其余几个也是东陵王的亲卫,都是当年金羽阁中跟随他的。 化羽一个箭步飞身上前一把接住从马背上跌落的苍雅。那支羽箭力道掌握得恰到好处,正中胸膛却扎得不深不至要了性命。 化羽刚算松了口气,却见苍雅瞪着愤怒的眼神正看着自己,紧跟着她做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 就见苍雅一把抓住羽箭猛然推进了自己的胸膛。 化羽双手一抖,他万没料到苍雅行事会如此决绝,但同时他也明白了,苍雅知道自己将要面临什么,她宁肯死也不愿再受羞辱,宁愿一死也不让东陵王有机会达成所愿。 此时,鲜血顺着苍雅的嘴角淌下,她全部的精神都集聚在那双愤怒的眼睛里,那样愤恨地,鄙视地,绝望地看着化羽。 “骗子!都是骗子!”苍雅从齿缝间挤出这几个字,便停止了心跳。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五十四话 尘埃落定 化羽低头看着胸前的血迹,那是苍雅临死前紧紧攥住他衣襟留下的。 “骗子!都是骗子!”苍雅的声音和那满是仇怨的眼神在化羽脑海里挥之不去,他的胸口被愤懑和羞辱占满,却无处宣泄。 东陵王经过他面前,嘴角抽搐了一下却没言语,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也是,死去的本就是个见不得光的人,他又如何发作? 但化羽却恨不得冲上去质问他究竟都隐瞒了什么?到底有多少事他撒了谎或是不敢言明? 但他毕竟不是十年前那个莽撞少年,久经沙场的他清楚大战在即主副将之间绝对不能失和。所以,纵有万千疑问也只能暗压心底。 决战之日很快就到了。 大宇王的确勇猛无比,是一个难对付的对手,那一战杀得天昏地暗,死伤无数。化羽从未打过如此充满变数的对战,但为了万千将士的性命,他不能后退。 大宇王见大势已去,为保存实力掉头向朝京撤退。谁知,朝京城下城门紧闭,城楼之上连半个人影都看不到。 大宇王的军队瞬间成为一支孤军,而身后大熵军乘胜追击已经逼近。大宇王是何等骄傲一个人,面对此境地他孤注一掷,率军与大熵军拼一死战。 高高的车驾之上,东陵王盯着大宇王骁勇的身姿,他知道即便他再勇猛化羽也定能将其擒获。 “拿我的灵羽箭来!”东陵王命令道。 这一战,东陵王的手上还未曾沾染血迹,他将三支灵羽箭搭在弓上,瞄准大宇王,一身的修为霎时间几乎都集聚在那三支灵羽箭上。放箭之时,似有人看到东陵王的指缝间有热气升腾。 那三支灵羽箭应声飞出,穿透大宇王的铠甲,穿过他的胸膛。 东陵王不出手则以,一出手便射杀敌军主帅,大熵军一时间热血倍看,士气高涨。 大宇王一死,大泱军立刻溃不成军,纷纷缴械投降。面对胜利,化羽心里却如何也高兴不起来,他回头朝主帅的车驾望去,似乎突然间明白了辛芒对东陵王的评价,这个人的确令人“害怕”。 城门打开,乌珊娜王后率队出城,献上国玺,奉上降表,表示臣服大熵,听候大熵皇帝陛下发落。 夕阳给城楼沐上一层嫣红,化羽迎风而立眺望远方。战场早已被打扫干净,但厮杀声似乎犹在耳畔,掌上沾着的鲜血也好像没干。 化羽将自己护送荼蘼公主前往大泱和亲后发生的所有事情,一桩桩一件件在脑海中回放,他自问身经百战,也算得上有勇有谋,可为何在这些事情上却仿佛困在局中,始终无法看分明? “师父!”依旧略带稚气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化羽侧目一看是木木佐佐,于是向后退了一步施礼道:“月山君。” 木木佐佐想笑却又似乎笑不出来,“师父何时如此生分了?” 化羽的回答也很平静,“您是大泱的小王爷,我只是一介武夫,实在高攀不起。” “既然如此,那我就称一声金将军,总行吧!”木木佐佐叹了口气,手扶城墙道:“在我心中,一日为师,一辈子都是。” “月山君,”化羽刚要开口,却被木木佐佐抬手打住。 “比起这个称谓,我更愿意听一声佐佐小王爷,总觉还带着点亲切。” “当初的佐佐小王爷已经今非昔比,令人不敢小觑。” “今非昔比?或许我从来不曾变过。” “是啊,你不曾改变,只是卸下了伪装。明明身手了得,却要故作笨拙;看似情义之举却是另有图谋。这样的佐佐小王爷才是名副其实的大泱月山君。” “没错,我是骗了你。可是,身在这王庭之中,一天天一年年地活下来,每一天又何尝不是在演戏?” “我不懂王家苦乐。但我知道,月山君演得一出好戏,乌珊娜王后更是运筹帷幄,把控全局,令人佩服。” “此话怎讲?” “乌珊娜王后忍辱负重,委身大宇王,为的就是今天吧? 她先将消息放出去,让天下皆传大宇王生性好战,不服大熵,而王后爱好和平,欲与大熵修好,这才劝得大宇王主动与大熵联姻。 如此一来,天下皆知王后贤名。待两国真的开战,责任也都在好战的大宇王。一朝兵败被杀,王后更是担负起和谈之责,与大熵重新修好,为大泱换取和平,自是受百姓爱戴。 只是,你们就如此相信东陵王,就不怕他不信守约定,挥师北上,一举荡平大泱?” 木木佐佐嘴角一挑,“大战之前,母后的确见过东陵王。东陵王是个聪明人,你们的皇帝更是个明白人。 北地幅员辽阔,气候恶劣,三国鼎立而居,唯一与大熵接壤的就是大泱。大熵不会灭了大泱,去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但你们的皇帝也绝不希望大泱被一个正值壮年又野心勃勃的人统治。他需要顺服,需要有人帮他稳定北地。显然,故去的大宇王不是他想要的人选。” “所以,这是皇上和乌珊娜王后定下的计谋?” “母后从未见过大熵皇帝,而且她身居后宫,如何合谋?只不过是各取所需,不谋而合。” “那和亲呢?从头到尾都是一个幌子,从安北公主的銮驾抵达边境,你们便伺机破坏,想要劫持公主,好逼大熵动手?所有的一切,不过是给两国开战寻找借口?” “母后的确希望阻挠和亲。不过,边境地带出事,总归说不清楚。这种没有十足把握的事我们是不会做的。” 当日那些蛮人不是大泱派去的?难道真的是山匪? 可他们明明就是冲着荼蘼公主去的呀。至少说明有人提前散播了公主途径的消息。 事到如今,木木佐佐也没有理由抵赖。可如果不是他们又会是谁?难道是大熵的皇帝? 化羽心头一颤,忙又问道:“那公主婚典当日呢?如果不是我带走公主,乌珊娜王后是不是也会动手?” “没错!所以,那日我很感谢你带走了安北公主。” “感谢?”化羽鄙夷一笑,“此话倒是好笑。” “一点都不好笑。我是真心希望安北公主安好。所以那日,即便没有母后的授意,我也会帮你们逃离。”说着,木木佐佐轻挑嘴角,一脸的笃定。 化羽看着他那稚气未脱的双眸不觉笑笑,“所有的一切果然都在乌珊娜王后掌控中。只是不知道,王后多子,这未来大泱的王会是月山君呢还是你的兄长?” 木木佐佐并未上当,而是不卑不亢道:“我们既然已经臣服大熵,当然一切遵从大熵皇帝的旨意了。” 化羽看着他,二人相视一笑却各有意味。 见木木佐佐并无离开之意,化羽于是转而问道:“月山君,我有一事请教。” “但请说来,我定知无不言。” “你可知道苍无境?” “苍无境相传是仙境,乃仙家居所。你为何想起问这个?” “那你知道它在何处?如何抵达?” “听闻苍无境藏迹在连绵起伏的雪山之间,绝世而立。千百年来,虽有凡人冒死前往,却都无迹可寻。那是仙家圣地,岂是凡夫俗子想去就能去的?” “所以,你也不知道它的位置?” “当然。否则,我倒想去见识见识。” “大泱王室也无人知晓,无人和仙家有过交往?” “你要是这么说,还真有一个人。就是嫁去你们大熵的苍雅公主。” “关于苍雅公主,你知道多少?” “你今天的问题还真是奇怪。虽然论辈分我是苍雅的叔叔,可实际上年纪还不及她大。当年的事嘛也是道听途说。” “那就说来听听。” 虽不知化羽为何对此感兴趣,但木木佐佐并不在意,而是搜索记忆回道: “听说苍雅很小的时候得了重病,医师们都束手无策,眼看就要不行了。幼童夭折在王室是大不吉,所以父王就降旨将苍雅送到往生阁接受超度,祈求她能脱离苦海,灵魂早升极乐。 不知是祈福之音起了作用还是受了惊吓,苍雅在往生阁竟然发出一声啼哭。据当时在场的人描述,一声微弱的啼哭声后,月色之下飘然降临一位仙人,青衫飘飘,一身仙风道骨。他抱起苍雅便消失在月色之中,一去就是十几载。 直到王兄继位,苍雅重返王宫,才听她说起这些年的经历,原来是被神仙所救,这些年都生活在苍无仙境中。 我们原以为她得了道行,不料她竟然连半点仙法也不会,只是学了些花拳绣腿,虽说对女子来说也足够了,却让人对她的话产生了怀疑,甚至连她的身份都一度受到质疑。” “对于苍无境她都说起过什么?” “难道金大将军也对修仙之事感兴趣?莫不是仕途不顺还是遇到什么事了?如果在大熵呆得不开心,不如考虑来我大泱。虽说大泱不比大熵富足,却是一方自在天地。你若愿意,我许你藩王礼遇,保一世荣华可好?” 化羽淡淡一笑,“在哪里都一样,位极人臣也是臣子。你就当我勘破俗世想要求仙问道吧。” 木木佐佐看着化羽停了许久才释然一笑,“也罢,人各有志强求不得。 只不过,我大泱世代膜拜雪域高山,崇敬造物之主,对于修仙得道不像你们大熵那般热衷。 加上苍雅消失十几年后出现,她的话是真是假也是猜测颇多。虽然王兄认下了她,可究竟是王兄真的认了这个女儿还是大泱需要这个长公主的身份? 总之,当时王兄让母后充当说客说服苍雅远嫁,再往后的事你也都知道了。 关于苍无境始终只是一个传说,甚至连它是否真的存在都未可知。哦对了,苍雅这个名字据她说就是苍无境的仙家所取。 我知道的就这么多,整个王城不会有人知道更多了。如果你们的皇帝能够赦免苍雅,或许你可以当面问问她,说不定能得到你想要的答案。” 木木佐佐的语气很自然。 化羽眼前却不自禁地浮现出苍雅临死前的眼神,在她眼中自己就是一个设下陷阱诱她上当的骗子。化羽的心狠狠地痛了一下,他转过身无言地走下城楼。 木木佐佐望着那个渐远的背影,他知道此生与这个人可能再无交集。过往的短暂相处,彼此间尽是算计,可扪心自问,那些利用被利用的点滴之间难道就全无真情吗? 一切尘埃落定,大熵军凯旋班师。 东陵王命化羽押送粮草物资先行,化羽知道这是他有意支开自己以避免正面冲突。 化羽都清楚,他也在努力克制,不断告诫自己冷静,在军中恪守本分。 然而,日复一日的煎熬终于让他忍耐不住,在大军临近圣都安营的时候,午夜梦回化羽再次见到苍雅在雪地里舞剑的模样,以及她临死前充满幽怨的眼神。 化羽终究无法控制,他冲进东陵王的营帐,却见对方正气定神闲地坐在案前看书。看到他,东陵王的脸上没有丝毫惊讶,甚至没有太多表情,只是淡淡地说了句: “来了?” 这就是东陵王的“可怕”之处吧,任何时候都能泰然自若,冷静得好似一块千年寒冰。 “我有话问你!”化羽直接了当,语气毫不客气。 “你说!”依旧地平静,平淡。 “你藏在帐内的苍雅公主——” “是真的。”东陵王不等化羽把话说完已经说出了答案。 “那送进皇宫意图谋害皇上的——” “你何时变得如此不爽快了?”东陵王放下手中的书卷站起身来,“想说什么大可更直接一些。” 化羽看着对方直逼自己的眼神是那样镇定,“是你囚禁了真公主,送去了假公主?是你操控了这一切?你究竟想要达到什么目的?” 东陵王的脸上竟然浮现出一丝笑意,那笑并不友好,甚至带着轻视。 “我承认,对于苍雅我是存有私心,但如果没有皇上的授意,我又怎么能做得了那么多呢?” “皇上?在你眼中我就是那么容易被糊弄的?” “化羽,你比我想象的反应要迟钝。”东陵王说着来到化羽近前,声音不高, “战事已经结束,你竟还没看出皇上需要这一战。准确说,皇上需要一个绝对臣服的大泱,所以,他需要一个开战的理由。” 同样的话木木佐佐也对他说过,化羽没有做声,他看着东陵王说话时的眼睛,没有躲闪,没有迟疑,他没有说谎。 “不相信吗?那我一件件提醒你。记得你说过护送荼蘼公主和亲的路上曾遇山匪,险些劫持公主。试问你想过没有事发的地点和时间有何玄妙?既在大熵境内又距边境不远。那个时候,大泱公主已经进宫封了贵妃,无法反悔。 可如果大熵的公主出了意外,大泱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接受大熵另选皇室贵女和亲,要么拒绝。 拒绝就等于和大熵翻脸,还白白搭上一个公主;接受,就意味着荼蘼公主不必北上。谁的主意还不显而易见?皇上已然打算开战,所以不会让荼蘼公主真的和亲。”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五十五话 天下祸乱 东陵王看着化羽微微眯了下眼睛,“还是不信?那好,说一下你带荼蘼公主出逃的事。是我给你传的消息不假。 可是,如果真的违抗圣命,导致公主名誉受损,两国失和,这么大的罪过你觉得皇上该如何治罪?只是一个斥责加闭门思过,转过头就委以重任?皇上对你还真是特别?” 说着,东陵王在化羽肩头轻轻拍了下,“兄弟,天子胸怀天下。你我身为臣子只有谨遵皇命,唯此而已。” 如果这一切是皇上的一盘棋局,作为臣子就该甘心作为棋子,这叫忠君。 可是化羽心里却满是不甘,甚至带着一种被愚弄的怨愤。他不想再去谈论皇上的设计,就算君命难违,东陵王也不是全然无辜。 “即便如此,你还是杀了苍雅公主,她并没有错。” “我为何要杀苍雅,这倒要问你了。无论她是否无辜终归是大泱的公主。大战在即你私放敌方公主可是犯了兵家大忌。我不问责你倒质问起我来。实话告诉你,如果不是你擅作主张,我从未想过要她性命!” 东陵王就是有这个本事,三言两语便让化羽无言以对,明明是他的错反倒说得令自己自责不已。 化羽正想反驳,突然帐外脚步声急促,一个喘着粗气的声音高声道:“圣都急报!” 东陵王打开密函,不由脸色大变。原来,齐瑞在南山行宫遭遇临安侯率兵逼宫,齐瑞秘旨,令东陵王率军速来勤王。 刻不容缓,东陵王立刻清点精锐骑兵,连夜奔袭赶往南山行宫。化羽听从东陵王的建议,与他兵分两路赶往典狱司搭救辛芒。 “朝中百官,能有威望号令千军震慑武官的只有辛将军。若能凭借救驾之功请皇上宽赦,或许能成。只是,他被皇上亲下谕旨关押在典狱司大牢,私放钦犯你可有这个胆量?” 事关辛芒,化羽不假思索一口应下。 然而,当他风风火火闯进典狱司大牢的时候,却全然不见辛芒的身影。化羽随手抓住一个狱卒追问辛芒的下落。 那狱卒却颤巍巍地说了两个字:“死了!” 化羽听罢一脚将那狱卒踹翻在地。化羽不信又抓了几个狱卒询问,那些狱卒见这主敢闯大狱还杀气腾腾都吓得抖成一团。 化羽用剑顶着他们的脖子,厉声道:“快说,辛将军到底在哪儿?” 其中一个壮着胆子答道:“半个月前,皇上圣旨,一杯毒酒,赐——赐死了!” 化羽无法相信所听到的,他逼着那些狱卒一个个回答,然而答案都是一样的。小小狱卒没有道理撒谎,可是皇上明明答应过自己等得胜归来再做审理。 半个月前,岂不是得胜的消息刚刚传回圣都的时候,他怎么可以在那个时候赐死辛芒?他是天子,怎可如此出尔反尔? 化羽依旧不信,于是赶往辛府,府门上的白绫还在,却是人去院空。 刹那间,化羽的愤怒不可言表。他感到自己的灵魂被出卖和践踏。环顾四周,偌大的典狱司没有公正和王法,至高的皇权却不讲半点信义,既然不过一个空壳要它何用? 于是,化羽一把火点燃了典狱司,然后在漫天火海中冲出去直奔南山,不为救驾,只为当面问一问齐瑞,如果像辛芒这样一生追随忠心不二的臣子都不被信任,都可以被随意牺牲,那么这满朝的棋子他准备何时丢弃?如此成就的皇权宝座他坐着可会心安? 南山行宫被临安侯的兵马封锁得密不透风,可见早有谋划,而且是破釜沉舟,势在必得。 化羽站在高墙之上,亲眼目睹东陵王的兵马以破竹之势攻入宫城。 就见东陵王凌空跃起的身姿,于千军之上如一把利剑所向披靡。分明就是当年的凤鸣,甚至更强。 这些年的相处,东陵王的温文尔雅让他险些忘了这个四羽阁中最强的子弟,虽然当时的燕翔和尙轻都刻意隐藏了本领,但凤鸣的身手依然是不需争辩的。这么多年深藏不漏,此时此境,他倒真是忠心护君啊! 化羽冷眼旁观这场实力悬殊的较量,黄昏之前便胜负已定,垂死挣扎的临安候挟持齐瑞躲进偏殿。东陵王扬手让士兵们止步,然后一脚踹开殿门,独自走了进去。 鲜血飞溅在柱子上,与朱漆混在一起。 东陵王手中的剑上血还在往下淌,脚下便是临安侯的尸身。他回过头却见化羽正在他身后冷眼相望。 东陵王丢掉剑,口吻很是随意地问道:“这时候才来?” “救驾的功劳是你的,且容我跟皇上说两句话。”化羽说着径直走上前。 东陵王一侧身,表情平淡地回了句:“只是,皇上现在恐怕没办法跟你讲话了。” 话音未落,化羽已经看到瘫坐在一旁的齐瑞,目光呆滞却不能言语,身体也无法挪动。 “皇上受到惊吓突发急症。”东陵王说着大步朝外走去,随即下令立刻护送皇帝回宫请全体太医会诊。 月色渐浓,太医们满面愁容地依次退下,接着寝殿大门便被重重关上。 化羽走在青石板上,寂静的宫城肃穆中透着丝丝寒意。那些身穿青甲的皇庭卫兵眼神清利,看起来每一个都很是眼熟。化羽猛然发现,那些卫兵竟然都被换成了东陵王的亲信。 夜幕下的皇城呈现出一片黛青色,这里的夜寻常无二,仿佛白天南山上的激战那些血流成河都不曾发生过一般,这种静籁太不寻常。 化羽推开御书房。东陵王只是撇了他一眼,手中的玉玺重重盖下。 “我早该想到了。”化羽的声音少有的清冷。 东陵王一扬手将屋门紧闭,然后抬眼看着化羽轻轻地笑了。 “你想要的就是这个?”化羽一指御案上的诏书。 东陵王双手一摊,“要看一下吗?” “还用看吗?皇上驾崩以后,殿下是摄政还是直接登基?” 东陵王抖抖衣袖,随手将那份诏书卷起,“你呀,也没那么迟钝嘛!” “我自知在这些事上愚钝至极,不过我也好奇,这样一份传位诏书,满朝文武就无异议?” “异议?”东陵王轻轻哼了一下,“江恺谋逆被诛,江淑妃被抓,大皇子虽未有证据证明他直接参与谋逆,但事情因他而起,故被废为庶人已是法外开恩。 剩下的皇子都还年幼,幼子继位必然导致外戚专权,实非国之幸事。而这几家外戚实力均衡,相互博弈却没有真正有把握胜出的。 况且有江恺的前车之鉴,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至少还能保住一族的荣华富贵。 皇子不行,就只能看叔叔辈。 可是当年,十三位皇子的夺位之争可以说血雨腥风,最终齐瑞成为赢家,而其他十二位皇子死的死,疯的疯,结局最好的就是梁王,他与齐瑞一母同胞,所以被下旨终身幽禁,却抑郁成疾,前两年不治而亡。听说死的时候,身上只剩下一把骨头。好在,身后按亲王礼遇厚葬,也算‘善终’了。 朝堂上的那些忠臣、良臣大都以国事为重,他们也不希望当年的乱局再现,而那些佞臣、小人心中只有自家富贵前程,只会趋炎附势,随波逐流。所以,我真的想不出来他们会有什么异议?还能有什么异议?” 化羽听罢轻拍手掌,“漂亮!殿下舌灿莲花,在朝堂上自然也能力排众议。可我还是忍不住多嘴一问,殿下此举是顺势而为,还是早有谋划?” “顺势?我这样的出身哪里有势可借?有的话,也只能自己创造!”东陵王的声音不高,语气却透着一股狠意。 “你终于承认了!” “事到如今,对面又是你,我有什么不敢承认的?” 化羽嘴角拂过一丝苦笑,“你明明知道辛将军已被赐死,还叫我去典狱司救人。是我太笨,竟没想到以你遍布圣都的眼线有什么消息是你不知道的?” “我让你去,是想你有机会看清楚你所效忠的皇上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坦白讲,自从辛芒被下狱我就知道他难逃一死。 纵然他忠心耿耿,纵然他战功赫赫,但天家的猜疑能让一切都化为乌有。知道真正要他性命的是什么吗?是他破军独坐的命格。这才是切中齐瑞命脉的地方。 皇权宝座在上,你们这位皇上宁可信其有,也不敢冒一点点风险,甚至不能用自己的理智去判断。 他知道辛芒之后满朝武将唯你最为可塑,想用招驸马来笼络却被你拒绝。 他清楚你是辛芒一手带出来的,怕你因为这件事生出二心,这才假意答应你的条件,而且只认命你为副将。足见对你也是放心不下! 这样一位天子,还值得你和辛芒忠心护佑吗?” “还是你看得通透。辛将军落难,你得了兵权,这就是你所谓的造势?你敢说,辛将军之死不是你谋划的一部分?” “当然不是!我与辛芒并无过节,甚至有过并肩作战的情义。而且,我一向欣赏辛芒的韬略和为人,甚至想过有朝一日若我称帝当许他何种官职。如此国之栋梁,我重用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想要他性命呢?” “可是,辛将军落难,最得益的就是你。而那个批算命格的元尊道长也是你引荐的。你说与你毫无关系,如何让人信服?” “好,那我就让你知道个清楚!”东陵王说着一掌拍在御案上,在空旷的御书房中发出一声脆响。 “你们的皇上是什么样的人?他为了太子之位可以把自己的女人送给父亲;他为了皇位可以诛杀手足;登基之后为了清除异己株连了多少家族,无不累及妻儿。你们那个时候在外御敌,看不到圣都城的鲜血,可是我看到了。 你们只当他是宽厚仁德的明君,却不知所有都是假象,他爱惜自己的名誉却又做不到真正的正直坦荡,便只能以伪善的假面示人,欺骗你们这些愚忠的臣子为他卖命。 他封我为东陵王,后又加封亲王。表面看荣宠之至,实则满是鄙夷和猜忌。 他重提我的身世,让所有人都记起我是公主和伶人所生,这个齐姓还是先皇的恩典,实际根本算不得皇室中人。于是大家一面对我施以冷眼,一面又赞扬他的大度和贤明。 从那个时候起我就暗暗发誓,如果我取而代之一定会做一位真正的明君,天下公道,官员勤勉,百姓安居,我一定能够做得很好!” “所以,你很早以前就开始谋划了?” “没错。齐瑞生性多疑,要取得他的信任实非易事。我像条哈巴狗一样对他唯命是从,事事为他考虑,鞍前马后不辞劳苦,甚至主动离开圣都只为消除他的疑心,还一手将小小的东陵郡变成他的粮仓,他的银库! 终于我得到了他的信任,借着荼蘼和亲一事回到圣都。我知道我的机会来了。不,其实早于此前我就已经开始准备。” “你与江恺早有串通?” “串通?你应该注意用词。齐瑞登基以后不立皇后,不立太子,这难免让很多人心怀希望又满是忐忑。江淑妃生有皇长子,兄长临安候雄霸一方,手握兵权,她自然对太子之位志在必得。 然,子以母贵。这些年,江淑妃渐渐色衰爱迟,后宫又新人辈出,不断有皇子诞生,她怎么能坐得住?若是再有人在一旁稍加煽风点火,推波助澜一把,这个自以为聪明的女人有什么是干不出的? 齐瑞何等老奸巨猾,江淑妃越是算计争宠,反而越适得其反。 就比如荼蘼和亲一事,江淑妃因为当年嫉恨云妃,以至于后来越看荼蘼越不痛快。只要轻轻点她一下,便让人去荼蘼面前胡说一通。 表面上,荼蘼因此和齐瑞闹翻,主动要求远嫁,算是除了她一颗眼中钉。但以齐瑞的脾气怎会不查,又怎会查不出江淑妃?诸如此类行径,一来二去只能增添齐瑞对她的厌弃,又怎会喜欢得起她的儿子? 皇长子不得宠,幼子却受喜爱,江淑妃如何忍得?我就跟齐瑞建议,如今齐姓王寥寥无几,还不如诸侯势大,不如早些给诸皇子封号,以安天下。 齐瑞于是同时册封几位幼子。这下祸患也就出来了。”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五十六话 多出来的皇子 “祸患?”化羽不明白皇子封王本是常事,怎就成了东陵王口中的“祸患”。 东陵王得意地扬起下巴,一副居高临下的模样, “皇长子是诸皇子中最早封王的,你知道他的封号是什么吗?顺王。顺,可取和顺、平顺之意,也可作顺达、顺心解,可几位小皇子的封号一出,这个‘顺’字的意思就变了味道。 齐瑞封三皇子安王,四皇子意王,大致可以解读为平安、如意,可见对二位皇子并未寄予厚望。 问题就出在五皇子的封号,烁王。烁是太阳之光,群星之璀,其中用意难免引来诸多猜测。 江淑妃那么爱琢磨会不去想?在一个烁王面前她的顺王显得多么平庸,甚至于齐瑞赐这个‘顺’字究竟何意?是顺从吗?顺从他的群星之主?加上烁王的生母黎美人正宠冠后宫。她因出身寒微,虽育有皇子却只是个美人。 我于是向齐瑞进言,提醒他平衡外戚势力,多培养些靠得住的亲信。这些话本就是帮齐瑞捅破他心里的那层窗纱,自然容易被采纳。 于是,他便命人草拟了晋升黎美人为妃的诏书,连带她的几个兄弟也得到了提拔,虽然官职不高,却无不安置在重要的咽喉职位。 种种迹象换成是谁处在江淑妃的位置都不好受吧? 对了,说到这儿就得提一下元尊道长进宫卜算的事。没错,元尊道长是为我做事,但他的确有些能耐。齐瑞那么多疑,如果不找个有真本事的,很难过关。 不过,我找元尊道长来是为宣扬五皇子贵不可及的命格,为下一步鼓动齐瑞封王做铺垫。 当时只说让他为后宫中人批算,谁知齐瑞随口点了几位在场的大臣让他也说说看。元尊道长并未收到指示,自然如实批算。辛芒的事实在是始料未及。” “一个‘始料未及’就生出了‘破军独坐’?”化羽冷冷一笑,他听着东陵王说了这半天,感觉竟比当年听百事通说书都要“精彩。” “我说过,元尊道长是有真本事的!辛芒的确是破军命格。但破军主破旧立新,并不一定就是反叛。想他在万千新兵中一眼挑中了你,用心栽培才有了你的今天,不正说明他不拘常理,锐意革新吗? 是齐瑞心胸狭隘,不能容人;眼污珠盲,不懂识人。加上江恺为了帮顺王争夺太子之位掺和了一脚,这才葬送了辛芒一代名将! 可是你知道吗,我本来是安插了人在典狱司,有机会救他一命的。可后来我收到奏报,说齐瑞知道我们大胜便赐了一杯毒酒。 我的人本打算助辛芒越狱,只要多等半个月,我计划中的最后一幕就会到来,他就能够洗脱冤屈。可是辛芒却说,君要臣死,臣当以死谢恩。旷世将才,竟如此愚忠,可悲可叹!” 东陵王说这些的时候,化羽竟似乎在他的眼眸中看到了星星点点,但又觉得那只是自己的幻觉。 东陵王深吸口气,“回到正题。烁王一出,江淑妃又收到将册封黎妃的消息,她几乎要气得发疯。 这个时候,如果有人送上一种毒药,无色无味,小孩儿吃了会出现痘症的症状,太医也瞧不出来,其毒发也与生病一样,不会立刻要命,而是有一个缓慢的过程,一点也不会引人怀疑。 南山多温泉,烁王病重,会有太医建议去南山行宫修养,齐瑞一定会采纳。 我便让人在恰当的时间泄露出江淑妃下毒的蛛丝马迹,以齐瑞的手段坐实她的罪证根本不难。再把齐瑞已经洞察真相的消息透漏给江淑妃,明知死路一条她当然会选择做困兽之斗。 我很早便与江恺结交,知道他和他妹妹一样野心不小又冲动狠辣不留余地,稍微扇点风,便能燃起火。后面的事你都看到了。” 东陵王说着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所有这一切都是我一手布下的,在既定的时间让事情一件件按照计划发生。我做到了!” “包括你亲手给齐瑞下毒,嫁祸给江恺?” “是我要他死。可他不该吗?看,你都直呼他名姓了,说明在你心里也已经不把他当做天子了。 我是算计了这些,可齐瑞这一路走来又何曾少过算计,对你对辛芒,对满朝臣子,他何曾真正信任,真心倚重? 而且,他资质平庸,根本没有治理天下的雄韬伟略。我和他不同,我懂得如何做一个明君,我能在短短时间里将小小的东陵郡变得富甲天下,我同样能够治理好大熵,让子民们真正感受到什么是国富民强。 到那个时候,史书会拘泥于我今日这一点小小的算计吗?不,青史只会写下一个盛世君王的名字,那就是我——齐丛!” 由于激动,东陵王的眼睛里泛着红光,脖颈上的青筋也在跳动,可见这几句话他是用心的。 然而,化羽却无法认同,他尽量用一种平缓的语气回道: “你是否能成为盛世明君我不知道。但谋朝篡位总是事实。纵然史书会被胜利者书写,但天道伦常在上,扪心而问,你骗得了天下却骗不了自己。” 听到这话,东陵王愣了一下,然后竟呵呵笑了。 “你受辛芒教导这么多年,会这样想一点也不奇怪。我知道,你是认为我不是真正的齐姓皇子,做这大熵的皇帝总归是名不正言不顺。好,我问你,当年齐瑞胜出的那场夺位之战,有多少个皇子参与了厮杀?” 看着化羽发愣的样子,东陵王再次露出一抹笑意,只是略显诡异, “你一定想说‘十三位皇子,你自己刚才不是说过了吗?’可我告诉你,不对!真正参与那场血腥厮杀的大熵皇子其实是十四位。而我,就是那第十四个皇子!” 只见东陵王的眼睛渐渐弯起,“别惊讶,我说的是真的。当年,母亲寡居生下我,便有了我为伶人之子的传言。我清楚地记得连市井小民都敢公然嘲讽我: ‘那就是公主和伶人所生的孩子?’‘真是皇室的耻辱!’‘我要是他都没脸出来抛头露面!’ 知道我怎么做的吗?我当街把妄议的那几个人狠狠打了一顿,打到他们皮开肉绽,甚至惊动了巡城御史,他还把此事奏报了先皇。于是,先皇驾临公主府,我因为怕受责罚偷听了他和母亲的谈话。” 说到这儿东陵王笑了,一个人忘我地仰头狞笑了几声,“原来,我根本不是伶人的儿子,我的生父是天子,我的生母是公主,我身上流着的才是最最纯正的皇家血脉,我是如假包换的大熵皇子,可在父皇心中却是一本行走的耻辱簿! 打人的事最后不了了之。但,自那天以后,市井间给了我一个名号,叫陌上公子。 表面上赞我形容俊朗,如珠如玉,极尽赞美,实则暗含嘲讽。陌上如玉的不是美人而是伶人,像我这般身世奇特的贵族公子也的确是举世无双了。 不过无所谓,这名号对我确实也贴切。” 东陵王说着再次露出一个笑容,鬼魅间透着一股凄婉。 “后来,父皇决定将我送走,越远越好。万里路遥,我想他一定希望我这一走就再也回不来,最好客死他乡,连同他所有的不堪和污秽一起埋葬。” 天啊,化羽感到完全不可思议,先皇竟然和自己的亲妹妹——简直是惊天丑闻,难怪东陵王会觉得他的父皇想将自己这个罪证消除。 “那就是你进四羽阁的原因?” “没错!就是这样我才上了万仞山,入了四羽阁。那些年我严于律己,认真修行,对每个细节都苛刻无比,只为有所成就,能够靠自己堂堂正正地回去,让父皇看看他最不想承认的儿子才是最有出息的那个! 都是那个该死的骗子!” 东陵王的嘴角狠狠抽搐了一下,然后顿住。少许他抬起头看着化羽却没有继续方才的话,而是说道: “在山上的时候,我精心挑选每一位金羽阁子弟,如今他们都是我最得力的部下,而他们的家族也都在为我效力。可见,做一个统治者,知人、识人、懂得用人是多么的重要!所以,你要不要加入我的麾下,为我效力呢?” 化羽没想到东陵王最后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下意识地一蹙眉没有回应。 “化羽,我早就说过,你和我一样,我们都为无法选择的出身而困苦,我们都想靠自己的努力改变人生。如今,我做到了,你也可以。 相信我一定会成为一代旷世明君。而你,弃掉金氏名姓改回本名吧,让史册留下你的名字,见证你这荣耀而不凡的一生!” 化羽依然没有回应,他的脑海中同时略过许多画面和声音,让他一时根本无法应对。 东陵王看着他轻轻一笑,“行,我不逼你。你回去好好想想我说的话,相信你一定会想明白的。我在这里等你,好兄弟!”说罢,一挥衣袖打开房门。 化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御书房的,这一夜他接收了太多讯息,无不颠覆他的感观,摧毁他曾建立的信念。 他抬起头,看着黑漆漆的层楼,这里的皇家权势,利益争夺,尔虞我诈,虚情假意都是他不能明了的,或许永远也无法参透。 是自己太过蠢钝,还是注定格格不入,想要以一个凡人的身份通过努力建功立业就这么难吗?难道,真的要听齐丛的话才能在这里继续走下去吗? 想到这里,化羽感到一阵寒凉,连心都隐隐地有种痛的感觉。突然,耳旁传来声响,化羽一抬头就见树丛后一个人影,似躲非躲。 感觉到被发现,那个人站了出来。距离不算远,化羽一眼就认出那个身量,瘦瘦小小,一阵风来似乎有些瑟瑟,是荼蘼公主。 奇怪的是,化羽看到荼蘼并没有恨之入骨的感觉,反而有丝丝怜惜。 就在他愣神的工夫,荼蘼已经移步到他面前,一双秋水莹莹闪闪望向化羽。像是鼓起很大勇气说道: “我知道你恨我。可是,不管你信不信,我真的没有伤害你的夫人。我是恼你娶她却不要我,我妒忌得发疯,所以去找她挑衅。 可她实在厉害,我根本不是对手,挨打的那个是我!我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她真的不是我杀的,我根本没那个本事啊! 我可以对天发誓,我刚才说的若有半句假话,就肠穿肚烂不得好死,死后堕入地狱,油煎火烹,受尽酷刑,不得超生!” 化羽也是一惊,若荼蘼心虚根本不敢主动来见自己,还发下那么狠毒的誓言,她能这样只有一种解释,因为无比委屈才想洗刷冤屈。 于是,化羽掏出那枚荼蘼花簪,“可是,你的发簪为何会插在我妻子的脖颈上?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见化羽总算给了自己说话的机会,荼蘼便一五一十将那天自己和新蕊发生的所有交集描述了一遍,化羽越听眉头皱得越紧。 “你还是不信吗?”荼蘼急得就要哭出来。 化羽淡淡地回道:“真相我自会查明。此时此刻,你难道不应该多关心一下你父皇的病情吗?”说罢匆忙离去。 化羽知道,齐丛要为自己登基的事筹谋,一时半会儿不会回东陵王府,这个时候正是他去一探究竟的最佳时机。 按照荼蘼的描述,从新蕊备嫁的闺房到事发地,化羽一一仔细查看并未发现异样。 他回忆起那天最后见到新蕊的样子,那时她的姿态仿佛在努力向前攀爬,那么她爬来的方向…… 化羽抬眼向远处看去,他又想起苍雅说过被关在这里的地牢,可见东陵王府还有很多未曾踏足的地方,只要细细查找一定会有迹可循。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五十七话 棋子的觉悟 于是,化羽发现了那处结界。 齐丛的结界的确不怎么样,化羽暗道,随即走进地牢,来到了关押苍雅的那间的牢室。 铁铐上的血迹还能分辨,那是手脚与铁铐摩擦留下的,对比印象中苍雅身上的伤痕十分吻合。化羽还在铁链上发现了女子卷曲的发丝,几乎可以断定这里就是齐丛囚禁苍雅的地方。 化羽不经意地一转身,一道微弱的光在地上闪了一下还是没能逃过他的眼睛。他走上前,打燃指尖火凑近地面细细查看,终于在石板的纹理间发现了一颗米珠。 化羽将那颗米珠捏在指尖仔细打量,突然想起那日将新蕊抱在怀中的时候,她的嫁衣领口就绣满了这种米珠,而印象中苍雅身上根本没有这种装饰。 所以,新蕊在出事前曾到过这里? 化羽忽觉一道冷汗顺着额头淌下,他的眼前突然出现苍雅调转马头奔向自己的一幕,那时苍雅一脸急迫好像打算对自己讲些什么。 难道,她是想提醒自己?莫不是,她曾目睹过…… 化羽刚想到这一层,身后突然冷风骤起,他猛然转过身却见齐丛正冷着脸站在他的身后。 没想到他结界设得不怎么样却懂得使用铃眼,是自己大意了。 却听齐丛说道:“想来王府做客随时欢迎,干嘛这么偷偷摸摸呢?” 齐丛嘴上这样说着,眼睛已经落在化羽指尖的米珠上。 化羽并不接话而是回问道:“我问你,新蕊——” 谁知,话刚出口,齐丛突然一抬胳膊,以迅雷之势从袖中甩出一样东西,一下子将化羽的手脚铐住同时将他的身体结结实实打了个死捆。 化羽来不及反应已经被钉在墙上,这下不用问他也清楚了,齐丛跟新蕊的死决然脱不了干系,一时间怒火中烧让他使出浑身力气想要挣脱。 “别费力了!我知道你厉害,自然不敢大意。这是困灵锁,乃仙家法器,任你再有能耐也是挣脱不掉的。” “混蛋!”化羽怒吼道。 齐丛咂咂舌,“化羽,你知道我并不想这样。我一直把你当兄弟,还想和你一起共享大好江山。可是你这般容易激动,我为求自保也只能委屈你了。” “是你!新蕊是你杀的,对不对?” “哦?”齐丛吸了一口长气,“我说不是,你信吗?” “呸!”化羽一边挣扎一边骂道,“骗子,满口谎言!我绝不会再上你的当!” 齐丛无奈地一摊双手,叹了口气,“既然如此,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呢?”说着,他的眼睛弯起了一个弧度。 从那弯起的眼眸中化羽看到了答案。 …… 新蕊绝对没有想到自己的一时好奇竟然招来了大祸。 “你是大泱的公主?”她看到苍雅便脱口而出。 “你认得我?”自被囚禁至此,苍雅还是第一次看到陌生人。 果然是大泱公主,“可你不是应该入宫——难道是皇上将你关在这里?” “什么皇上?我从未入宫,也没见过你们的皇帝!” 新蕊一愣,大泱公主明明入宫做了贵妃然后又意图谋害皇上,这才引得两国兵戎相交,怎么她说根本没有见过皇上?这个时候还有必要抵赖不成? 新蕊正在愣神,苍雅却抓住机会问道:“你这样子是刚嫁进王府?” “不,我是要出嫁。” 想来苍雅也是无计可施,才会对新蕊说道:“听着,如果你不是东陵王的人,如果你还有点正义感,出去之后拜托你将消息传出去,就说大泱来和亲的公主一直被囚禁在东陵王府,根本未曾进宫。” “什么?”新蕊根本还是懵的,却听身后一个声音: “小夭!” “诶!”毫无防备,新蕊下意识地应了一声然后转过头去。 却见齐丛背着手站在她面前,面无表情道:“还真是你!看来我真小瞧化羽那小子了,居然能把你救活!” “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还跟我装啊。起初我也以为不是,明明在我眼前灰飞烟灭,怎么可能死而复生? 可你方才破了我的结界,加上刚刚我叫小夭你的反应。怎么重获新生连名字都改了?哦,我想起来了,你原本叫夭蕊对吧,是鹤舞喜欢叫你小夭,大家就这么跟着叫了起来。如此说来,夭蕊,新蕊,化羽这小子瞒得够可以啊!” 新蕊见被识破于是说道:“化羽他根本不知道,你不要告诉他!” “什么?他不知道?是不知道你就是小夭,还是不知道什么别的?不要说你能起死回生与他无关?” 齐丛当然不知道他们的事,新蕊口中的“化羽不知道”其实是说他不知道自己已经记起过去的事情。自从遇到棠洛,她的记忆就一点点恢复了。 虽然记起一切,但新蕊并不想回到过去。 那一天与棠洛四目相对,她突然明白了一点,过去几百年来的单恋已成过往,她对他已然能够放下。而当她靠在化羽怀中感受他心跳的时候也终于生平第一次有了踏实的感觉,她想她应该找到了此生可以停靠的港湾。 既然化羽不想她想起来,那就让自己永远失忆下去吧。 然而,面对东陵王新蕊不会告诉他这些,尤其是此时此刻在见到苍雅公主被其囚禁之后,她更是不会多说。 “他什么都不知道。” “是吗?”齐丛俨然不信,“不过,也不重要了。本来还想风风光光把你嫁出去,谁叫你如此顽皮,竟然跑到这里。” 新蕊知道不妙,立刻说道:“你的事情我不想掺和。只要你不把我的事告诉化羽,我就当今天没来过这儿,一个字也不会往外说。” “这样啊?”齐丛摇摇头,“此时对我正是关键,我可不敢冒任何风险。所以——” 话没说完,齐丛的掌挂着阴风已经袭来,新蕊赶忙侧身躲过。 既然要动手,新蕊也没怕的,虽说齐丛还是凤鸣师兄的时候就见识过他的身手,但他毕竟是凡人,哪里有妖害怕凡人的道理? 于是,新蕊催动妖元打算用灵力回击。 可是奇怪,新蕊感觉自己的妖力像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拖住,很难施展。 方才和荼蘼打架只使用了零星所以没有感觉,刚刚破结界的时候也有些气喘,而此时却非常明显,她似乎被一种强大的力量绑住了手脚。如此一来,齐丛频频发力,而自己只能被动躲闪。 为何会这样?新蕊一边抵挡一边思量这段时间自己身体的变化。对妖来说,能够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难道是—— 想到这里,新蕊感到一股热血涌上心头,那是一种难以抑制的喜悦,却没有给她欢喜的机会。 当妖孕育新生命的时候,八成的妖力会被抑制,那是她们最虚弱的时候,所以一般都会选择一个安全的地方蛰伏。 但新蕊是第一次,竟然没有觉察自己已有身孕,如果早点知道,就连方才跟荼蘼她都不会动手的。 可眼下齐丛这架势无论新蕊如何示弱他都没有罢手的意思。 于是新蕊不再和他周旋,她凭借自己的轻盈在齐丛面前虚晃一下飞身想要逃离。怎料齐丛身手十分敏捷一把扯住她的衣带。 情急之下,新蕊一回身将衣袖中荼蘼的花簪掷向齐丛,却被对方稳稳接住。 齐丛顺势将新蕊拉到怀中,“你就这点能耐啊?你不是妖吗?” 说着他举起荼蘼花簪看了看,“如此精美的花簪,看,我给你的嫁妆可是下了血本的,你为什么就不能识趣呢?” 提到花簪,新蕊突然脑筋一动,回道:“这不是嫁妆。此乃荼蘼公主所赠。公主此时正在外面,还等着喝喜酒呢。 不光荼蘼公主,今日王府来道贺者众多,你也不想此时惹出事端吧?而且,我可以发誓,此地所见绝不对第二人提起,包括化羽!” 齐丛盯着新蕊的眼睛,他的脑海中突然拂过一个想法,新娘失踪必定无法掩人耳目,但如果化羽因此和皇家结仇岂不是逼着他反吗?或许,自己的计划只需稍作调整。 想到这里,齐丛“噗嗤”乐了,“你曾经隐藏身份在四羽阁混迹多年,对一个妖的话我一个字也不敢信。” 说着,他一把掐住新蕊的下颌,脸上露出一副狰狞的笑容,“虽然,你这没出息的样子让我兴趣大减,但我也不介意收了你这颗妖元。” 说话间,齐丛已经举起另一只手,一股灵力顺着他的胳膊汇聚在掌心。 那一刹那,他意识到手中还握着荼蘼花簪,便顺势落下插在新蕊由于挣扎刚好暴露在他视线内的脖颈之上。 一道灵光从白色荼蘼花中射出,带着一股不同一般的灵力像一把锋利的剑刺穿齐丛的手掌。 他霎时觉得身体像被雷电击中一般浑身一麻,向后踉跄了几步。 齐丛并不知道荼蘼花簪实乃法器,但他毕竟使用灵力催动了她,并将其插在了新蕊的脖颈上。 虽然新蕊因此从齐丛手中脱离,但她却发现此时的自己连一丁点儿的妖力都使不出了。她顾不了其他,掉头就往外跑。 齐丛的半个胳膊还是僵麻的,但他绝对不能让新蕊就这么逃走。 他将全部修为集中在另一只胳膊上,冲着新蕊射出一团黑雾。新蕊只觉得胸口一热,便意识到自己完了,她的妖元在那个瞬间被穿透然后碎裂。 齐丛正想追上去,一旁的苍雅突然开口道:“姓齐的,你不想知道苍无境的秘法仙术了?” 一听这个,齐丛连忙回过头,瞪着苍雅问道:“你想清楚了?” “嗯!”苍雅点点头。 齐丛心想,莫不是这丫头看到新蕊的惨状害怕了?于是换了口吻道:“好啊。只要你把知道的都告诉我,我就答应放你一条活路。” 苍雅挑了下嘴角,“好啊,你过来。” 齐丛走上前。 苍雅假模假式地凑过去说道:“仙师曾经告诉过我,苍无境的仙法只传有缘人,只传品性高贵之人,只传人!像你这样的畜生不如,想都别想踏进苍无境半步!”说罢,一口唾在齐丛脸上。 齐丛终究是个克制的人。他用袖子擦了擦脸,然后看着苍雅那秀丽的面庞露出一抹鬼魅的笑。 “别怕,我不跟你个小丫头计较。只不过,”说着,他的手指划过苍雅的脖颈,“真会惹祸,得治!” 说话间,齐丛一把握住苍雅的脖子,一道力过后苍雅便再也说不话了。 完全失去灵力的新蕊几乎拼尽所有力量逃出地牢,一路跌跌撞撞,最后只能艰难爬行。 她知道自己已经没救,心中便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见到化羽,把想说的话告诉他。 可她终究没能说出口,但对化羽来说,此生他都不知道自己那个时候差一点就要做父亲了。 齐丛的坦白,让化羽的心中除了巨大的愤怒更增加了说不出的内疚,这样一个阴险小人,自己竟然没有早些看出,还一度相信他,与他为伍。 天知道,自己是多么的愚蠢,被利用却不自知,还连累身边的朋友、亲人遭他毒手。 没错,化羽此时完全想明白了,所有的一切都是齐丛一手设计的,包括辛芒的死,都是他为了拿到兵权的一步棋。而所有人,从齐瑞到江恺,还有自己,都不过是他棋盘上的一枚枚棋子。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五十八话 请旨赐婚 化羽气得浑身颤抖,怎奈半点力气都使不出,只能瞪着对方。如果眼神可以杀人,那么齐丛早就被千刀万剐了。 齐丛看着化羽那副狰狞的模样反而笑了。他向前又迈了一步,眼波妩媚又意味深长地说: “我早就说过,你我是同一类人。所以,我看重你,期望与你共谋天下。可你怎么能被一些小情小爱捆绑呢?化羽,你不是一直都想做人吗?既然如此,就该与妖类划清界限。你下不了的决心,哥哥我帮你下。” 说着,齐丛抬起手轻轻拍了拍化羽的肩膀,“我暂且如此对你也是权宜之计。你看,在仙家法器面前你根本无力反抗。 不是我执意如此,实乃天选择了我。不瞒你说,赠我法器的正是主掌凡人命数的神仙——幻虚仙君,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顺应天命。” 幻虚仙君,那不是九天玄女云兮口中道貌岸然实则卑劣下作的上神嘛。齐丛怎么和他扯上的关系? 齐丛仿佛看出了化羽的怀疑,也或者他急于证明自己,于是主动开口娓娓道来。 原来,当日在大泱准备与大宇王决战前夕,齐丛密会乌珊娜王后商定战后事宜。返程之时,突然一阵仙风卷起,飞雪迷了眼睛,待他睁开眼时已经身处一个无人境地,耳畔传来声音: “无需紧张,此处乃是我的虚化境。”说话间,飘然一席白衣,一位高大的仙者翩然临降。 他款步上前,缓缓道:“齐丛,你想要什么?说实话!” 齐丛一愣,“您是?” “九天之上天机阁,掌管凡间人事,命数变化,本尊正是主管天机阁的上神,幻虚仙境主仙——幻虚仙君。” 齐丛一下子懵了,无论当年进四羽阁修行,还是后来遇到医仙逸一时的低三下四,乃至囚禁苍雅公主逼问苍无境的消息,无非都是想要求仙问道。而此时此刻,就有一位货真价实的神仙站在面前,真是让他又惊又喜。 “我——我想——” “你想要什么?”殇戈直视齐丛的双眼,语气居高临下,“你想要一战之胜?” 齐丛摇头。 “一城一地?” 齐丛再次摇头。 殇戈的脸上却浮现出一丝笑意,“一国之君?” 齐丛沉默,他思量着却不敢冒然应声,空气在沉默中几乎凝结。 “还是天下至尊之位?”殇戈突然开口道。 齐丛大惊,猛然抬头却看到仙君的嘴角微微上扬,于是深深叩头言道: “若仙君能助在下达成所愿,必尊上神为国神,令所辖疆土每城每地立庙堂塑金身供奉,永生永世香火不断。” 殇戈听罢沉默了一会儿,齐丛低着头大气不敢出。 稍许后,殇戈回道:“你会得偿所愿。天下诸国必将一统,你要成为平定这乱世,一统天下的凡间帝王!” 齐丛大喜,一个大头磕下去几乎喜极而泣。 却听殇戈继续道:“在此之前提醒你一句,你虽为凡人,身上却带妖气,想必身边有妖物出没吧。人妖殊途,你要用它不是不可,只是需要提防,本君送你件东西,可助你降服此妖物!” 说话间,一阵烟雾,白衣消散。齐丛再次睁眼自己坐在马背上,周围正是方才经过的地方,一摸胸口,怀中竟然多了一件法器,证明这一切不是幻觉。 齐丛催马赶回军营,得知化羽带走了苍雅。有了上神的承诺,齐丛对苍无境的兴趣已然大减,于是下令追杀苍雅! 一个无耻的野心家遇上一个没有底线的神仙,化羽不由在心底冷笑几声。 齐丛却是一脸得意,“化羽,你暂且委屈委屈,等你想清楚了,我们再聊。”说罢,带着胜利者的微笑转身离去。 齐丛清楚,他想从化羽身上得到的不只是一颗妖元,他想要的更多,在将他的价值榨取干净之前,他可不舍得杀了他。 齐丛走后,化羽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愤怒没有用,新蕊的仇,辛芒的恨,甚至苍雅的怨,只有自己能替他们讨还。无数念头从他脑海飞驰而过,几乎被尘封的《修元经》再次被想起,他不想做妖所以不屑修炼,而今却已别无选择。 于是,化羽沉下心,默默运灵气于经脉间,他那如梦初醒的妖元像初春饥渴的土壤大口汲取着能量…… 齐瑞的丧仪之后又忙登基大典,齐丛一步步实现着自己的帝王梦,这期间他也曾短暂地见过化羽,寥寥数语,无非还是那些话。化羽虽然回应不多,但表现却逐渐温和。 这天,荼蘼一身孝服冲到齐丛面前,完全不顾周遭的劝阻劈头就问:“你为什么通缉金将军?” 齐丛示意左右退下,然后回道:“荼蘼,如今,你好歹应该称一声皇叔吧!” 荼蘼一愣,于是服软道:“皇叔叔,金子为什么被通缉?” 在齐丛眼中荼蘼一直是个不经世事的丫头,他轻蔑地瞟了她一眼,“事发之后他就失踪了。我也很想知道他究竟和谋逆案有没有关系,所以必须找到他。” “失踪?怎么会?那天我明明——”荼蘼话刚出口却突然止住,她看着齐丛突然意识到面前站着的已经不是昔日的东陵王,他已登基称帝。 不管这个人曾经对自己多么和蔼可亲,如今的他站在眼前却有着天然的距离。所以,她不敢说出那晚在宫中见到过金子。 齐丛看着荼蘼窘迫的表情只是淡淡一笑,“你也别多想,等人找到不就真相大白了?”说罢,突然换了居高临下得口吻:“还不退下吗?” 荼蘼虽然忍气退下,却开始密切观察齐丛的动向。 这天,荼蘼发现齐丛屏退左右,独身悄然出宫,便悄悄跟上一路尾随。 荼蘼那点雕虫小技自然瞒不过齐丛,但他转念一想,既然荼蘼已经生疑,不如就把她牵扯进来,也正好看看化羽的反应,于是便故作不知,一路将荼蘼带进地牢。 荼蘼一入地牢,齐丛突然出现在她面前,面色冷峻,直吓得她汗毛竖起一身。 谁知,齐丛并未多言,而是淡淡地来了句:“跟上来!”说着转身朝地牢深处走去。 荼蘼晃了下神,赶紧抬脚跟上。 来到关押化羽的牢室前,齐丛才又开口道:“你想见的人就在里面。” 荼蘼半梦半醒地走了进去,一眼就看到化羽被钉在石壁之上,顿时吓得脸色煞白。这时,一双手扶住了她的肩膀,让她不至摔倒。 “这——这是怎么回事?”荼蘼颤巍巍地问道。 齐丛的声音十分平静,“还不明显吗?”说着他低了下头,更凑近地问道:“即便沦为阶下囚,你还是喜欢他吗?” 一瞬间,荼蘼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她转过头看着齐丛,怒目相视:“为什么这么对他?” 齐丛两眉一弯,“看来是喜欢喽!既然如此,可别说做叔叔的不疼你哦!” 说罢,齐丛放开荼蘼向前走了几步,冲着化羽说道:“小子,荼蘼专程来看你,也不打声招呼吗?” 化羽一直故意闭眼不理,听到喊话这才睁开双眼,目光掠过荼蘼看到她脸上依旧惊慌失措的表情,然后落在齐丛身上,“把公主请来是何用意?” “有什么办法,荼蘼对你一片痴情,我看着也心疼。算了,你也别硬扛了,就和我结个亲吧,前尘往事都让他过去,咱们一起向前看,如何,未来的驸马爷?” 化羽知道这是一个机会,只要自己服软就能离开这里。 可他看着齐丛身后的荼蘼,那张出水芙蓉般的少女的面庞让他无法狠下心去伤害,他做不到为了达到目的去利用别人,他更无法预计如果复仇失败会给荼蘼带来怎样的危险。 所以,那一刻他有了一个主意。 “荼蘼公主,今天不如把话都说开。先皇在位时你是大熵最高贵的公主,那个时候我尚且拒绝你。何况如今,你也就只剩下公主的虚名,你觉得我会反过头娶你? 不过,说起来我得向你个道歉,一来我几次三番拒绝你,毕竟于女子的颜面无益;二来,早知今日我就不该把你从大泱带走。那样,你至少还是一国的王后,生儿育女,将来可能成为太后,总好过现在寄人篱下,沦落到要招一个囚徒做驸马的地步吧? 总之,荼蘼公主,我对你真的是半点好感都没有,你就当我是个混蛋,放过我吧。他日找个好男人嫁了,至少还能平平安安度过余生。 哦,对了,最后给你一句忠告,以后对男人呢矜持一点,女子贴得太紧难免会让人觉得轻贱!” 最后这句“轻贱”说出口的时候荼蘼终于忍受不了转身飞奔出去。 齐丛看着化羽,表情有些莫名其妙,他质问道:“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那丫头刁蛮惯了,我可受不了,你就算杀了我,我也不娶!” “你有种!” “我也觉得是。我并不想死。只不过更不想要她!” 齐丛点点头,“既然如此,我也不勉强,我想要的是你,娶不娶她并不重要。” 化羽叹了口气,“我现在看见你倒也没那么生气了,不过,要我心甘情愿追随你,眼下还做不到。” 若是化羽一口答应,齐丛倒要掂量了,此时的反应反而让他觉得真实,至少是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好,我有耐心。你慢慢想。” “如果,我总也想不清楚呢?” “那样的话——我真的会杀了你!” …… 荼蘼一口气冲回去,反锁房门大哭一场,这段时间来集聚的所有委屈和伤心一股脑地迸发出来,整个人反而觉得清爽了。 冷静下来,荼蘼突然觉得不对。回想起刚才发生的一切,他刚称呼自己一直都是“公主”,言语间虽有蔑视和嘲讽却无恨意,这说明他已经确定自己不是杀害他妻子的凶手。 从这一点出发,荼蘼细细回忆了化羽说过的每一句话,明显感觉这种说话的风格和他以往不同,所以他是故意这么说的,难怪很多话听起来觉得怪怪的,“一国王后——生儿育女——好过寄人篱下……” 那一晚,荼蘼想了很多很多,几乎在一夜之间长大。 次日,荼蘼梳妆整齐跪在了齐丛脚下。 “请皇叔叔为我做主!”荼蘼的语气里满是委屈又带着几分撒娇。 在齐丛眼中荼蘼是没有威胁的,加上过去的确对她多有宠爱,被她这么一跪也是有丝丝心软,于是温和地问道:“怎么啦?” 荼蘼回道:“昨天姓金的是如何羞辱我的,您也亲眼看到了,这口气我实在咽不下!” 齐丛看到荼蘼的眼睛红红肿肿,想必昨天没少流眼泪,所以此时她有这个反应倒是在情理中。 “你是要朕惩罚他,为你出气?” “惩罚自是要的。不过当下,还有件更要紧的事!” “更要紧的事?是什么事?” “女儿家当然是终身大事最要紧了。我想通了,以后都不会在那个人渣身上浪费感情了。所以,皇叔叔,求您为我赐婚,我一定要风光大嫁!” 齐丛不无一惊,“赐婚?不知你想招哪家儿郎做驸马呢?” 荼蘼绷起脸,一本正经道:“当初,父皇封我为安北公主与大泱和亲,若不是姓金的坏事,我也不至名誉受损,两国也不会兵戎相见。如今,皇叔叔新登大宝,册封大泱月山君为新王,大泱也主动遣使来贺。所以,我请旨和亲大泱新主,完成我未完成的使命。”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五十九话 罗织天 赐婚诏书被送进水月阁那天,荼蘼的心情不知该如何形容,唯一清楚的是这一次她不可以回头了。 出嫁的日子终于到了,荼蘼望着镜中的自己,眉黛青峰,胭脂红粉已不觉美丽,唯有不知不觉落下的泪珠咸润了嘴角。当送嫁的嬷嬷上前请她披上嫁衣,荼蘼转过头淡淡地回了句: “去禀报皇上,就说我不嫁了。” 荼蘼的任性齐丛不是没见识过,这一回他可没打算由着她胡来,却还是耐着性子亲自去询问究竟。 荼蘼的要求很简单:“我要姓金的当我的马奴,送我出关!” 齐丛心里一沉,她想趁机帮化羽脱身?还真是个痴情的丫头,不过她也真是蠢笨,以为这样就能得逞? 齐丛心里想着,故意回道:“他是朝廷重犯,不能踏出牢狱半步。” “若是皇叔叔不允,我就不嫁了。”荼蘼显得硬气十足,连娇也不撒了。 “你为何一定要他送嫁?” “当年,如果不是他送我和亲,我就不会对他痴迷。如今,我再次出嫁,我要他当我的上车凳,跟着我的马车跑,我要他知道什么叫贵贱之别!”荼蘼狠狠地说道。 果真是女人的小心眼,齐丛不由心生鄙夷,但他依旧没有放松警惕,思量着如果这丫头真有猫腻,他倒不介意看看她和化羽如何串通。 于是回道:“最多送出皇城!” 齐丛的口吻不容任何拒绝,荼蘼知道她没有继续讨价还价的资本,她也清楚自己能力有限,但即便如此她还是想试一试,哪怕有一丝机会她都不想放弃,还有,最重要的她真的很想见他。 于是,她点头应了。 听到荼蘼要远嫁大泱的消息,化羽的心突然一松。这丫头还不算笨嘛,他暗暗想着。木木佐佐不是池中之物,他对荼蘼也似有情谊,这样的结果许对她来说或是最好的归宿。 城门前,荼蘼看着化羽朝她走来,努力控制着不让眼泪在人前落下,为此,她故意扬起下巴,反而看起来很是傲慢。 化羽来到荼蘼面前,眼神从未有过的温柔。荼蘼多想时间静止,即便不能拥抱,能这样相望一世也好。 突然,一阵风起,卷起尘沙无数,遮挡了众人的视线。荼蘼猛然觉得一双胳膊环住了她的肩膀,虽然是第一次,但那种感觉竟然让她觉得熟悉。 “一会儿到了城门前你就飞出去!”荼蘼低声说道。 然而,那个熟悉的声音却在她耳畔轻声回了句: “齐萱,你要幸福。还有,对不起!” 荼蘼愣住了,他居然叫了自己的名字,虽然不是期盼的那声“萱儿”却也满是温暖。 “金——”她刚一出口,就听耳畔的声音暖暖道:“我的名字叫化羽。” “化羽?” “对,羽毛的羽!”说罢,化羽松开手,将荼蘼花簪插在荼蘼发间,“这是你母亲留给你的,千万别再丢了。” 他没有多说,心想那些有关她身世的故事或许不知道更好;他也不想逼迫她复仇,因为他不确定让她记住仇恨是不是真的好,所以,就让一切顺其自然吧。 风沙很快就消散了。 众目睽睽之下,就见化羽跪下用双臂撑起身体,荼蘼犹豫了一下,低头看向化羽,却根本看不到他的脸,于是一咬牙踩了上去。 荼蘼的车驾向北方驶去,城门在化羽眼前合上,他转过身顺从地回到齐丛身旁,丝毫没有半点要挣扎的迹象。 回到地牢,齐丛依然满眼怀疑地看着化羽,他没想到这家伙竟然一丝一毫的逃脱之意都没有,他与荼蘼公主并无串通,看来,是自己想多了。 齐丛心里思量着,却见化羽走到石壁前站好,全然一副案板上的鱼肉等待处置的架势。 “怎么,还不动手?”不等齐丛有更多的想法蹦出,化羽已经抢先开口道。 齐丛顺势一抬手,钢索飞出立刻将化羽钉在墙上。 齐丛这才卸下提防,笑了下问道:“你这般听话,让人很是意外。” 化羽回得干脆:“有这困灵锁在身,想不听话行吗?” “我早就说过,你是识时务的。既然如此,还是早些跟了我,免得多受这些苦不是?” 化羽一挑眉毛,“就算我此时立刻下拜,高呼万岁,你也不会化解我身上的困灵锁,是吧?” 齐丛抬手摸了下眉骨,“我是不敢啊。你是妖,我是人,如果你不是真心顺服,我如何应付得了你?但话说回来,无非是失去法力而已,你一样可以凭着一身才干建功立业,我是不会亏待你的。” “你要的可不会只是一个凡夫俗子。说吧,我到底对你有什么价值?” 齐丛将眼微微眯成一条线,寻思着应该到了摊牌的时候,“你的聪明劲儿着实让人喜欢。 化羽,我之所以防着你无非是我们人妖之别,我虽刻苦修行多年,却抵不过你天生的血统。若我修成灵元,便也无需对你多番提防,困灵锁也就不用了。所以,帮我修成灵元,还你自由可好?” 化羽知道齐丛终于要坦露真实意图了,“那么,要我如何帮你?” 齐丛看着化羽的双眼闪出光芒,他下意识压低声音说道:“《修元经》。我知道你看过此书,只要你把它交给我,其他什么都好说。” 又是《修元经》?化羽不知齐丛怎么会惦记到自己头上,他稳了稳情绪回道:“你已经做了人间帝王,为何还要坚持修仙?” “人间帝王,至高权势,荣华富贵,我辛苦得到的这一切若只能受用数十载,岂不可惜?我也不是非要成仙,只求修得灵元得保长生。” 贪心的人类啊,被欲念腐蚀的灵魂,化羽内心顿生鄙夷,“《修元经》乃仙家禁书,你既得仙家庇佑就不该有此违逆。” 齐丛轻轻竖起一根指头放在唇边,“仙家在九天之上,凡尘琐事怎会事事都管得过来?记住,在这里,我才是主宰。不久之后,凡尘天下都将奉我为主。你为我效力自然会受益匪浅。” 化羽听罢眉头微皱,“我的确在虚禹那里见到过《修元经》,只可惜无名居一场大火,早就化为灰烬,连个纸片也没剩下。” “什么?都烧了?” “否则,我的修为不会停滞于此,也不会怕这困灵锁了。” “都烧了……”齐丛喃喃道,他突然抬头盯着化羽,“你说你看过,一定还记得写了些什么!” “是看到过不是看过。以你对虚禹的了解,他会舍得将此宝物与人分享吗?只能说,你的消息有误。” 齐丛并不相信,他一甩衣袖,“看来你还是与我离心。” 说话间他掏出一根钢钉猛然钉在化羽指间,然后擦了擦指尖沾上的血迹说道:“你且慢慢回忆,看看究竟能想起多少。过两天我再来!” 果然,此后每过两三日齐丛便来一次,无所获就想方设法折磨化羽,直到他遍体伤痕惨不忍睹。 难道这小子真的毫无用处了?齐丛虽起杀意却又不死心。这些家伙的骨头怎么一个赛一个的硬? 齐丛心里窝火,又想到自己这不争气的身子,怎么如何修炼都不得要领?灵元,灵元,自己究竟何时才能修成灵元! 齐丛一时火起,一拳落下将御案砸出个大窟窿。吓得旁边的内侍官应声跪倒一片。 这些日子,化羽忍受着折磨和羞辱,他不见天日只能用气息循环的节奏估算时间。想来荼蘼应该已经抵达大泱,或许已和木木佐佐完婚。齐丛已经无法再威胁到她。 如此,化羽彻底卸下包袱,可以做他想做的事了。 一股真气从心脉发出,游走于浑身经脉,像一股清泉瞬间灌满干涸的沟渠,化羽的妖元聚满了能量亢奋得跳动着跃跃欲试。 一声巨大的轰响伴随着地动山摇的震动,整座地牢刹那间被炸开,碎石横飞,灰烟漫天,半个东陵王府顷刻塌陷。 天瞬间阴沉下来,圣都百姓们抬头望去,就见一双巨大的羽翼伸展开遮蔽了半个天日。 “妖怪!”惊呼之下,百姓们四散奔逃。 灵力的集中爆发让化羽一时控制不住妖能现了真身,不料造成了百姓恐慌。 与此同时,结界被破的瞬间齐丛一个跟头摔在地上,是怎样的灵力让他遭受如此冲击,他还不知道自己昔日的王府此时已化作一个巨坑,半座王府都陷在了地下。 与此同时,化羽挣脱困灵锁,仙法的反噬在殇戈手上划出一道血口。 殇戈打了个激灵,当初从逸一和司剑相交中的蛛丝马迹觉察到他们和这个小小半妖有些瓜葛,心想着不妨稍加留意,保不准日后会有用场。今时今日,这个半妖竟然毁了自己的法器! 想到这里,殇戈火速于九重天上请了法器罗织天。 罗织天出自灵宝天尊之手,乃天家至高法器,常备于九天仙武司天庭卫,无论神魔仙怪,凡见识过此宝物威力者无能逃脱。 电光火石之下,一张大网从天而降。肉眼看,像是金丝银线织就,实则遇火不熔,遇水不沾,任你神兵利器,无双气力都挣不脱,扯不烂。 如此一张巨网朝着化羽黛青色的羽翼扑下,似穹庐盖顶,让人猝不及防。 就在化羽逃无可逃之际,突然一道烈焰般的红光如炸裂般闪过,速度快过闪电,光芒点亮天际。 待光芒散去,圣都的百姓们仰头望去,就见金色的天网里一双黛青色的翅膀不停地挣扎着近乎绝望地被拖上天际,消失不见。 半个圣都被欢呼声覆盖,大家纷纷叩拜,感谢天神为人间斩妖除魔,护佑太平。 半晌,化羽醒来,肩膀上火烧一般的疼痛,用手一摸蹭下了一块皮。身后的翅膀已经收起,除了散落的些许羽毛似乎并无大碍。 他环顾四周,皆是大大小小堆积起来的石块,这是哪里? 化羽仔细回忆,只记得从天而降一张大网要将自己网住,然后就是亮光和撞击,光芒闪过他依稀记得一张熟悉的面孔,是青羽…… 化羽不想记起这个名字,想起他就会想起娘亲,何况他早已决意与妖族划清界限。 可是,他怎么会出现?是他在最后一刻将自己撞出了天网? 青羽的出现谁也意想不到,连他自己也未料到与心心念念的儿子见面却只是刹那时间。 事情,还要从寒羽远赴魔界求亲说起。 …… 晚霞堆成几十种色彩在天边铺展开,云朵变幻着千百种形态,流光穿梭期间,交汇于从天而降的瀑布之端。那瀑布浩浩汤汤,声如万马奔腾,随着夕阳的移动被映射出不同色泽。 面对如此景象,棠洛忍不住感慨道: “那些说魔界无美景的都是不曾到过此地的俗人。殊不知,如此迤逦风光要比仙家推崇的小桥流水世外桃源强上何止百倍!” “魔族不喜精工技巧,独推崇自然万象,也恰胜在天然。”寒羽接着悠悠言道。 棠洛一笑,“我听说这个峡谷叫栖凤峡,少主在这里与魔族公主订婚也算是应了这名字。” 寒羽却轻轻叹了口气,“我们在魔域已经待了许久,魔尊处处礼数周到,独避开婚事不谈。你觉得他会答应把女儿许给我吗?” 棠洛思量片刻,回道:“曾听主上提及魔尊与仙家有不释之恨,他断不会存有与仙家修好之心。纵观眼下,若要为其女寻一门妥当又得体的婚事,与我妖族联姻是最好的选择。我只是担心,求婚此等大事主上却未露面,怕是魔尊在挑理呢。” “应该不会。都说魔尊清高孤傲,唯有一女视若珍宝。若是父上前来提亲,只怕魔尊参出其中的功利反而不允。此番,我故意制造偶遇,借口对九公主一见钟情,反而可能对了魔尊的脾气。即便被拒,也不会失了妖王的颜面。” 此时,魔尊靠在牙座上,手里把玩着魔族圣石美人泪。 裙影摇曳,魔后那纤细修长的身姿漫过帘幔来到近前,芊芊素手将一碗羹汤放在魔尊面前,如丝竹般的声音说道: “刚刚炖好,快趁热喝了。” 魔尊忙将美人泪放在一旁,一只手划过魔后的手腕落在汤碗上,“夫人又操劳了,不知今日炖的是什么?” 魔后微微欠身,玲珑身姿如月莹莹,“这碗汤里可是放了十八味珍惜药材——其中有七味毒物是我第一次调试,每一味都至毒无比。”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六十话 信物 魔尊用哀求的目光看着魔后,“夫人,上回的毒我还没排干净呢,你就放过小生吧!” 魔后嫣然一笑,一抹红唇艳丽无双,她用手在碗边试了试,“还有些烫,那就不忙喝。我先问你个事。就是咱丫头的婚事。妖族那个小王子你到底中不中意啊?” “这个嘛——”魔尊眉头微微一簇。 “你该不会是想回了这门婚事吧?” “听夫人这意思倒是想应了?” 魔后将手搭在魔尊肩上,“论出身是妖王的长公子;论品行,我看他举止有礼,处事得体,算得上一个谦谦公子;论样貌,就更是万里挑一了。总之,做女婿嘛,马马虎虎。我呀,不挑剔。” “数你最挑剔!”魔尊笑道,“不过,你看着好有什么用,要丫头喜欢才行。” “丫头啊,她现在这个年纪哪懂什么男女之事,总归是长得好看就喜欢喽。你看那小子身形健硕,孔武有力,可这张脸嘛却生得清风朗月,俊秀得很。我在丫头这个年纪喜欢的也是这款。”说着,魔后特意向魔尊飞了个媚眼。 魔尊轻咳了两下,“夫人方才也说了丫头这年纪——还小嘛,等将来她知晓男女情事的时候,若是不喜欢如今我们为她选下的夫君那该如何是好?” 魔后轻轻抬了下眼皮,“我们魔族的姑娘,百岁成婚不算早,千岁出嫁尤未迟。不过,夫君说得也对,咱们丫头将来的心思是难揣测。所以啊,这一回只是定亲,往后的事等丫头年岁渐长有了主意再说不迟。” “不迟?如果,将来丫头喜欢上的是个凡人?” “那我们就助他修行,早日成魔。” “万一——是仙呢?” 魔后双手一揽魔尊的脖子,“那就拐来做魔。我们魔族姑娘最擅长的就是拐带,尤其是神仙!” “你这是先占了地盘,若是以后两情相悦自是没跑,如若不成便悔婚,反正丫头不吃亏便好?就不怕万一得罪了妖王?” “若真到那时生了变故,再设法弥补就是。反正送到眼前的我可不想放掉。” “你这样可是又自私又霸道。” “对啊,我一向自私霸道。”说着魔后将汤碗往魔尊面前推了推,“汤凉了,赶紧用吧!” 魔尊满眼宠溺地端起汤碗一饮而尽,随后便遵从妻命将寒羽请来。 “羽公子,你与小女只有一面之缘,便声言爱慕。你究竟喜欢她什么啊?” “说实话,晚辈也不知道究竟喜欢公主哪点,只觉得她像山涧的泉水,清澈纯净;又好像冬日的骄阳,温暖灿烂;总之,自第一眼看到我便深深被吸引,这种感觉还是第一次遇到,心想着那便是情有所钟吧。” “你来求亲,你父王可知晓?” “自打与公主偶然相遇,我在心里便已认定,所以厚着脸皮登门求亲,还未来及禀告父上。不过,平日里每听提及尊上言语间充满敬意,想我若能与魔族公主结姻,他定会欢喜。” 魔尊脸上看不出情绪变化,“其实,小女尚且年幼,并不急于婚配。但见你一片诚心,这桩婚事本君可以允了。但,婚事可以定下来,却要等小女年长一些再行完婚,你可愿意等?” “我愿意等。”寒羽要的无非与魔族联姻的名分,自然满口答应。 “那好。本尊已修书一封与令尊,言明此桩婚约,如果他无异便随回信送来信物,以做凭证。” “这信物?” 一听要信物,寒羽下意识便认为魔尊是在想着法子刁难。 对方却看透他的心思,于是乐道:“别紧张,本君索要的可不是什么稀世奇珍。” 说着,随掏出那块美人泪递给寒羽,“这是本魔族的信物。” “美人泪?” “认得?这是我魔族最爱的宝石,你来魔界不就是为了搜寻天下奇珍,这块美人泪本君随身佩戴多年,现在赠予你做信物。同样,听闻万妖谷也有种奇石叫心尖血,且妖族男子有用此石做配饰的习惯。” 寒羽下意识低头朝身上看去,自己袖口可不就镶嵌了两颗指甲盖大小的。 却听魔尊说道:“本君要的是你父王随身佩戴的那枚心尖血。” 魔尊心爱的美人泪交换妖王佩戴的心尖血,称得上对等交换,既显示了诚意又特色鲜明,寒羽心头欢喜忙说:“晚辈记下了。” 寒羽从魔界归来带回好消息。青羽一心与魔尊联姻的愿望眼看就要达成,怎料魔尊提出的信物竟是自己日常佩戴的心尖血。 千算万算,青羽也没算到自己最后会被区区一块宝石难住。 棠洛走进去的时候看到青羽正对着书信发呆,他的手边放着魔尊的美人泪,手里捏着一枚心尖血,满脸心事藏都藏不住。 “主上,魔尊的书信您不会还没回吧?” 青羽一惊,抬头看着棠洛无奈地叹了口气。 棠洛紧上前一步,“为何?” 青羽没答,抬手将心尖血递给棠洛。 “这不是主上那枚。” “你都看得出来,如何瞒过魔尊?不论形状大小如何相似,心尖血贵在和主人血脉相通,那枚我从小佩戴,而这新寻来的无论如何也替代不了。” “就说原本那枚在大战中遗失了,想魔尊也是能体谅的。” 青羽轻轻摇头,“美人泪,心尖血,虽为上乘宝石,但对魔尊和我而言也算不得多贵重,只不过贴身之物意义不同罢了。魔尊所求不过一个真诚,倘若得知有所欺瞒,这份信誉就毁了。我既想以诚相待,又恐失了这桩婚约,犹豫不定才迟迟没有回信。” “主上,容我冒犯一问,您的那枚心尖血究竟在何处?” “那枚心尖血我曾送给一个女子。” “是化羽的母亲?” 青羽一愣,没有否认。 棠洛却说:“既然如此,只要找到化羽便能拿回宝石。” 青羽叹了口气,“莫说化羽现在何处不得踪迹,即便找到他,我又如何向他索要其母亲的遗物?而且,魔尊宠妻至深天上地下谁人不知。若我昔日的姻缘错事传到他们夫妻耳中,恐会因此对寒羽产生偏见。” “主上顾虑太甚,却忘了我族与魔族的联姻才是要务。而且,我刚已查明,化羽现在大熵国圣都。他已决心做个凡人。” 说着棠洛单膝跪地,“主上,化羽无心与您相认,为何不就此成全?棠洛恳请主上以我族信义为先,取回心尖血,成全少主与魔族公主的姻缘。” 即便不为心尖血,青羽得知化羽下落便第一时间赶去。 谁知刚到圣都就目睹了化羽现出真身从地下腾空而起的画面。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眼见着罗织天从天而降直逼化羽。 那一瞬,青羽没有思考,下意识里他只想保护化羽,于是拼尽一身灵力在收网的一刹那将化羽推出,自己却被困在网中。 …… 无妄涧内,司剑步入温泉,准备沐浴之后开始闭关。此时,树枝上的风铃花被风吹动叮当作响,有人在叩门? 司剑不喜被打扰的个性幻虚境内无人不知,况且无妄涧乃司剑的虚化境界,涧门入口时有变化,能准确找到还有胆量叩门者屈指可数。莫非发生了什么要紧事? 司剑于是穿上衣服,收起幻境。就见君书玉一脸焦急正在等她。见了面忙说:“仙君让你速去寒光殿见他。” 司剑心头一紧,主仙殇戈乃整个幻虚境阶品最高,地位最尊崇的上神,天帝更是封其幻虚仙君,意思便是幻虚境内诸仙之尊。 他平日里在九天和各位上神、大仙攀交情的时间都比待在幻虚境久,更是很少过问诸仙琐事。他为何突然召唤自己? 司剑心头揣着怀疑来到寒光殿。却见除了殇戈花子卿也在。花子卿乃幻虚境副仙,地位仅次于殇戈,平素幻虚境的事务多由他主持。 再往下方瞧去,大殿里的第三个人竟是逸一,他也被叫来了? 司剑直觉似有不妙,她定了定心神走进殿内,按规矩行了礼站在一旁。 殇戈开口道:“司剑,你可知罪?” 司剑一愣,莫名道:“知罪?请仙君明示下仙何罪之有?” 殇戈板着脸,“身为上仙,私交妖类,此罪一!” “仙君何出此言?” 司剑刚一出口,一旁的逸一就冲她挤了下眉眼,示意少说为妙。 谁知殇戈全部看在眼里,转向道:“逸一,干什么呢?都是你,当初破了我仙家禁忌,引妖类入境。现在又教坏司剑,这最该责罚的就是你!” 逸一也不多言,只恭顺地回了句:“是!”弄得殇戈无话可接,倒显得有些尴尬。 一旁的花子卿见状忙接过来说道:“都是陈年旧事了。逸一医者本性,当时也认过错,况且,后来因着这层关系还助力过我仙家,就算过去了。” “嗯,逸一的旧事暂且不提。还说你。司剑,你乃仙胎所出,又得天尊们喜爱,平素行事孤傲专断了些,我们也能谅解。加上你被贬入地府五百年,若是因此结识了些异类,只要诚心认个错,也不是过不去的。” 司剑已大致知晓这次要责怪自己的名目,也不想多纠缠,于是回道:“既然如此,我认错便是。” 可是,司剑想简单了。 她认了错,殇戈却只是轻轻喘了口气,紧接着反口道:“唉,若是只此一件,倒也罢了,只是你千不该万不该啊!”说着他朝花子卿摆了摆手,“拿给她看!” 花子卿的脸上浮过一丝无奈,然后袖袍一翻,捧出一对通体乌金的兵器来到司剑面前。 司剑一眼便认出是燕尾双剑,它们怎么会在这里?难道是青羽? 看着司剑惊诧万状的表情殇戈感到些许得意,他稳稳道:“这是妖族之王青羽的佩剑,可这上面为何会有剑仙的法印?” 司剑根本听不进殇戈的话,她满脑子都在想,仙妖之战早已完结,青羽如今关门过日子不与仙家有交集,幻虚诸仙当年理亏各自心里有数,理应不好再与妖族为难才是。可燕尾双剑就在眼前,不是青羽出事了又会是什么? “它们为何会在这里?”司剑一时激动脱口而出。 “是本尊在问你吧?”殇戈语调不高,语气里却透着不容冒犯的威严。 花子卿赶忙解释说:“司剑,你还不知道,妖王青羽现身凡间,引起骚乱,现已被拿下,关进九天锁妖塔中。” 司剑心口“砰砰”两下,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逸一已经抢先按耐不住: “怎么会?妖族族规不得为祸凡界可是青羽亲自所定,他怎么可能无故现身惊扰凡人?” “逸一,”殇戈突然拔高声调似是动怒,“依你的意思,若是有缘由他就可以惊扰凡人了?” “仙君息怒!”花子卿一边调和一边冲逸一使眼色让他闭嘴。 司剑此时大致冷静下来,于是接过话音道:“此为燕尾双剑,是我所造不假。尊上是怪我将此剑赠予他人吗?” 司剑终于承认了,殇戈窃喜,回道:“仙家所出皆为法器,必登记造册使之有迹可循。当年,天帝施恩于凡间,曾将你所铸宝剑赠予凡人,也是自那时起授你司天下兵戈,是何等信任倚重? 可如今,剑仙亲手所铸宝剑不仅没有禀报天庭入册,还将其私自赠予妖族之王。如此,你私交妖王还关系匪浅便有了铁证,枉顾天法私匿法器罪责也是不轻。二罪并一,本君想对你网开一面都难啊!” 司剑从不相信殇戈会有心对她网开一面,但她不愿受屈,依然据理力争: “尊上,众所周知五百年前我被封了仙元,只留一成法力护身。燕尾双剑便是那时所铸。当时,我为报青羽救命之恩铸剑相赠,并不知晓其妖王身份。而铸造燕尾双剑从未用到仙家宝物,也无仙法加持,等同一凡人铁匠铸造,根本算不得法器。” 原以为司剑在地府受了五百年苦会把性子磨得乖巧些,没想还是这般不肯低头,殇戈心中自是不悦,于是叱问:“不是法器为何会落有你的法印?” 说起法印确是司剑的私心,她想也许以后的某一天青羽明白了这个印记就会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回想起从前也算是留了个念想。只是这点单纯的小心思如今却让殇戈拿到了把柄。 也罢,倘若上神想要以此做文章,怎么说都是错,司剑倒也无心去较这个曲直。 只是,青羽为何会被关进锁妖塔,那可是天家有去无回的终囚之地,这里面究竟是误会还是阴谋?司剑看着殇戈眼神里满是怀疑。 就在这两相对峙互不相让的囧境,一名仙使突然闯入,紧张道:“仙君,出事了。”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六十一话 郊外祭坛 殇戈脸色一青,斥责道:“什么事慌慌张张,仙家的仪态呢?” 那仙使赶忙赔罪,然后禀报说:“方才,九天当值的天眼仙官来报,说凡间刚毁了一座祭坛,天帝神像、三位天尊神像,还有——还有仙君您的神像尽数被砸了个稀烂。” “什么?”方才一直端着的殇戈听言“蹭”一下站起身来,愠怒之色彰显无疑。 小仙使紧跟着说:“此事仙官压下没有上报,请仙君先行处置。” 殇戈稍稍舒了口气,还是自己平素和九天之上的各仙官神使没白交往,此事若是由天帝发落下来,自己这天机阁掌事的脸面该往哪里放?更重要的是,凡人的庙宇、祭坛之上自己竟与天帝和三位天尊并立,此种事情眼下还是得低调。 对于事发地点,殇戈自是心知肚明。他哪里还有心思处罚司剑,只得将此事暂放一旁,亲自赶去凡间处理。 青羽被抓,直接导致妖族异主。 寒羽本无心偷听,那时他见棠洛进去本是要离开的,却听到里面的话音有些奇怪,这才忍不住驻足,方才得知父上还未将订婚的信物送去魔界。 在寒羽的记忆中,父上子女众多,却从未见他跟任何子女亲近,有的甚至连名字都能弄错。自己也是因了长子的缘故,加上母族势大才得父上另眼。 仙妖大战过后,父上子女损伤颇多。所以,父上一回来就念着寻找遗落在凡间的儿子,寒羽以为那是他为妖族血脉延续着想,自己也希望能为此尽份力。 见到化羽,虽觉那半人的血统有些轻贱,却也对这个最小的弟弟没什么恶意,只是见他一心做个凡人,想来日后于妖族也无益,便听了棠洛的建议未将寻到化羽的消息告诉父上。 见青羽孤身离开万妖谷,寒羽心中存疑便悄悄跟上,却让他亲眼目睹了青羽为救化羽被罗织天擒住的景象。 除了无与伦比的震惊,寒羽从头到脚每一根汗毛都渗透着嫉妒,原来父上不是不懂疼爱子女,为了心爱的儿子他甚至愿意以性命相护! 虽然嫉妒已经滋生出了恨意,但寒羽还是火速回到万妖谷准备营救计划,不料棠洛竟第一时间阻止了他。 “你疯了?你父上被囚,你竟不许我搭救?” 只见棠洛满脸严肃,“是你疯了才对!昔日,一个幻虚仙境就险些令我等灭族。主上归来后带领我们重建家园,为了能够休养生息,对仙家昔日的冤假错案只能忍气吞声。 现在,少主要以我族残存之力对抗至高天家?敢问,少主你就算穷尽一族血肉又有几成胜算?” “可他们抓走的是父上,是我一族的王!天家不能不分青红皂白,不讲道理吧?”寒羽愤然。 “你说道理?道理本就是天定的!”棠洛说着用手向上一指,“况且,妖不得滋扰凡间是主上与仙家早有的约法,如今他当着一众凡人被捕,已是坐实了罪状。我们就是想讲道理也无理可说!” 寒羽不甘,“那就这样眼见着父上被囚?如此这般,我妖族还有什么脸面立足于天地之间?” “凡人虽然低贱却也不是一无是处。比如,他们就有一个典故叫‘卧薪尝胆’。少主不如效仿,承继王位,忍一时不平,率我族人修息壮大。等将来时机成熟,再联手魔族一起向天家讨还所有的公道!” 寒羽被说动了,除了棠洛剖析的道理,打动他的还有“承继王位”四个字。 寒羽并非野心十足之辈,然数百年来观父上治下,大略小行也不乏与自己观念不合之时。少年血性,他也想按自己的意愿发号施令,他自信会比父上的决策更英明。如今机会来了,让他有什么理由拒绝? 妖王长子的身份,棠洛为首的元老支持,再加上虎妖一族做后盾,寒羽顺利继位,成为万妖谷新的统治者。 …… 话说殇戈急急忙忙赶去凡界处理的事情是如何发生的,还要从化羽被救以后说起。 化羽醒来发现自己落在郊外,四处堆着大小不等的石块,有人往来搬运,像是个石料厂。 他正四下张望,突然有人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化羽身体还在飘忽无力中,就这么一把竟被那人拖到了一旁。 “蒜头?”化羽惊道。 自那年蒜头受伤回家安置,化羽就没再见到过他,听霍莹莹说他伤愈后腿上落了毛病,但不妨碍走南闯北做买卖,似乎日子过得不错。 蒜头用手比了下,“小声点。你咋跑这儿来了?没人发现吧?” 看蒜头这紧张样,化羽心想莫不是自己已昏过去了几日,现在满世界都在通缉他这个妖物呢? “你不怕我?”化羽想到就脱口问出。 “怕?我为什么怕你?是,你现在是被通缉了。可金子,咱俩什么关系?我绝对不信你会谋逆。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新君登基就通缉你这战功赫赫的将军,这里面的弯弯绕,旁人不明我还没点数?你呀,就是卷进了朝堂风波,身不由己罢了。” 化羽这才反应过来,蒜头说的还是齐丛关了自己并对外以谋逆罪通缉的事。 “你不是游历诸国生意做遍天南海北,哪里听说我这点破事的?” “那天我进城办事,本还想着去看看你,结果看到城中张贴的告示才知你出了事。我四处打听都没个准消息,莹莹他们也是一无所知。看到你安然无恙也算松了口气。” 化羽叹口气,“蒜头,听我的,离开大熵吧。” “你这么说我就更担心了。说真的,是不是今上这位——” “多说无益。听我的就赶紧走。” 蒜头却晃了晃脑袋,“走不了了。我接了桩大生意,正在赶工。经商者诚信为本,我收了人家定金不能半途撂挑子。倒是你,我想办法把你送出去。我想想送你去哪里合适——良国,我在那儿包了片林子——” 化羽不想连累蒜头,于是说:“我的事自己能解决。在大熵你还是和我撇清关系为好。”说罢转身就要离开。 蒜头一伸手将他拦住,“多少年出生入死的兄弟,你如今说这见外的话?好,你要和我撇清关系,那就——我就和你割袍断义!” 蒜头说着故意撸起袖子做出抽刀状,不想从袖筒掉下一卷东西,他没发觉还一跳脚踩了上去。 化羽眼尖,弯腰拾起递还给给他,“别装了。你知道的,我从不让兄弟为我犯险。” “你都落到这境地了就别顾那么多了。”蒜头一边说一边接过化羽递来的东西仔细清理着污迹,“兄弟如今也不是没有那个能力。” “我知道你有本事。不过,我确实有不能离开的理由。”化羽正说着眼睛却落在蒜头展开的东西上,瞬间被那上面的图案吸引了。 “你手里的东西给我看下。” 蒜头一愣,“你看我图纸干什么?”却还是听话地把东西递过去。 “这是图纸?” “是啊。刚我不是说接了桩大买卖嘛,就是在这附近修建一座祭坛,石料和施工我全包了。” “果然是祭坛——” “这可不是普通祭坛。光这建造用的石料大小、色泽都极为讲究,我搜罗了三个国家才凑齐。还有这设计,看到没,这里如层云般的阶梯,上面立着的神像也错落有致,宛若仙人临世。这点子也只有我能完美呈现。” “这神像——” “神像——你是觉得这神像画得好吧,连发丝都根根分明,我都想裱起来挂着了。只是,天帝、元始天尊、道德天尊、灵宝天尊这几位我都知道,可这幻虚仙君什么来头,我还是头一回见着。” 果然是齐丛,化羽暗想,方才他看到图纸的时候只是一下子想到修仙的齐丛,现在看到这几尊神像画稿便确定是他无疑。 齐丛是混蛋,但更可恶的难道不是那手握凡间命数却毫无正义公道偏行卑劣肮脏行径的狗屁上神吗?齐丛和这个幻虚仙君之间必有不可告人的交易。 化羽清楚欲向天家讨还公道就必须拿到一些凭证,正苦于没有头绪之时知道了这座在建的祭坛。虽然没有把握,但他还是决定从祭坛着手好好探查一番。 想到这里,化羽故意感慨道:“也不知如此壮观的祭坛建成会是什么样子?” “你还有心思想这些?” “怎么,活一天快活一天,活一刻痛快一刻。我好奇一下还罪过啦?” “金子,兄弟就佩服你这股洒脱劲儿。得嘞,谁让你碰到我了呢,这就带你去见识见识!” 蒜头嘴上说着干活的石匠们都是从异国招募的不可能认得化羽,却还是特别仔细得给他换了身装扮,外加厚厚的头巾包裹,这才放心。 那祭坛离石料场不远,周围有翠林环绕,能听到流水声。即使没有研究过风水,也能感觉到这是一块宝地,齐丛选择在此处建祭坛绝非偶然,正如他一早就为篡夺皇位做的那些谋划。 此时,祭坛已大体建成,工人们正在给几尊石像打磨精修。这样估算起来工程应当在出征大泱之前就开动了。 化羽从蒜头处得知工程开建的确在那个时候,但最初要求只是一个普通祭坛,云梯的设计和那些神像都是后来加的,要求高不说还不能延长工期,多亏他路子广,从南国找来数十位精工巧匠拼命赶进度才有了现在的成果。 所以,齐丛是什么狗屁的天命君王,他在这处风水宝地建祭坛,向神仙们谄媚,结果引来了那臭不要脸的幻虚仙君,于是屎壳郎遇上了驴粪蛋,一个愿意推一个就使劲滚! 想到这儿,化羽脸上情不自禁露出一抹鄙夷的笑容。 蒜头见化羽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就问他在笑什么。 化羽只好回道:“我是看那些神像都雕得惟妙惟肖,忍不住感叹工艺之精湛。” “那是自然!”蒜头偏是个受不得夸的主,听罢忍不住得意道:“也就是我,转身就从南国找来了几十个精工巧匠,瞧见没那神尊的眉眼开的,大熵的工匠做不来的。” 化羽不想蒜头掺合进来又想多问些信息,便故意说:“只是,一般都是将神像供奉在庙堂之上,这祭坛上的设计的确太不寻常。不知你这主顾是什么来头,竟有这般的奇思妙想。” “你还真说对了,我这位客官可不是一般的显贵,正是咱们的定国公主。” 荼靡?化羽一愣,但马上就明白了。齐从假借荼靡的名号行事,往来接洽这些商贾自是不敢多问;再者,若是不巧被发现了,凭他那时的形象地位,也有信心哄得荼靡帮忙,只有齐从能这般不知羞耻地谋划算计。 那边,蒜头还在侃侃而谈,“公主殿下如此奇思妙想实在不是咱们这些俗人能想到的。你想,站在这祭坛之上,一抬头,这些神尊们就像踩着祥云从天而降,赐福人间。” “妙归妙,只是,孤零零一座祭坛立在这荒郊野外,总觉得有点唐突不是?” 化羽心想,齐从筹划从来都是一环扣一环,他应该不会单纯为了讨好神明在此地建坛,想必还有别的牵连。 果然,蒜头听罢立刻反驳:“怎么是孤零零的?那后边还有座庙啊!”说着用手一指。 原来被林子遮挡的地方还真别有洞天,不仅立了座宫庙,背后还有山泉小瀑相称,怪不得方才听到水声,的确是处别致的地方。 再看那宫庙建得也是十分考究,却不似祭坛那般招摇,反而多了不少神秘气息。 “这庙也是你建的?”化羽转头询问蒜头。 “我倒是想。这庙我来的时候就在了。” “走,去看看。”化羽说着就要过去却被蒜头一把拽住。 “没什么可看的,铁将军把门,关着呢。打从我到这儿就没见门开过。想来是座空庙。” “可这宫庙看起来明明像是新建不久,最少也是刚翻新过,怎会是空的?” “这块地既然被公主买下了,这里的一草一木就都是公主的财产。凡关系皇家的事还是少问。现在想看的也看到了,咱踏踏实实地撤吧,别忘了你眼下什么处境。”蒜头说着拉起化羽就要走。 化羽心说,一口一个公主,你应该还不知道荼靡早已离开大熵,不过也好,不知道真相是对的。 想到这里,化羽故意声东击西敲晕了蒜头将他放在一显眼的地方这才离开。 待到夜幕降临工人们离场,化羽才现身,他望着宫庙青灰色的墙壁总莫名觉得里面一定藏着什么秘密。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六十二话 怒骂仙神 宫庙周围没有设结界,竟还不如关押自己的地牢防范严密。 但化羽马上就想通了,王府之内如何布防都是他自家的事,可在这外界如果被人发现总难免节外生枝,齐丛的心思何其缜密,一点破绽也不留。 化羽跃身跳入庙墙,将前前后后几座大殿走了个遍,的确空空荡荡未见人迹踏至的痕迹。而且,里面供奉的神像和各种陈设皆按照规制,也没发现什么特别之处。 难道这里真就是一座普通宫庙,尚未开放只是想等祭坛修建完毕? 化羽想着却仍不死心,强烈的直觉引导他更加仔细地观察四周。 一座偏殿里,化羽的手指不经意地拂过一尊童子像,他猛然警觉,两只手指捏在一起是光滑的,没有灰尘?化羽仔细盯着那座童子像上下打量,唯有腰身处一尘不染,而且锃明瓦亮。 化羽用手推了推没能推动,他略加思索后一股灵息顺着脉络凝于掌心,然后轻轻一推,那童子便向前移出,同时原地现出一条密道。 又是密室的把戏,化羽从心里鄙视,人活着就不能敞亮一些,动不动就密室暗道,还不是为了掩盖那些见不得光的勾当! 化羽沿着密道走下,然后是曲折的狭长通道,越往里越发感觉阵阵寒气往外窜,仔细一看这下面竟然通着一座溶洞。 化羽终于明白齐丛为何会选择此处,除了有山有水有翠林的绝佳风水,这山里的溶洞怕才是最重要的原因。 在四羽阁的时候化羽就知道寒凉之地最利于修行,中原自不比北地有天然冰洞,齐丛退而求其次选了这溶洞也算聪明。 化羽正想着却发现已经走到尽头。只是为了给自己选一个适合练功的地方这么简单? 化羽不信,仔细检查果然发现异样。眼前的石壁分明是幻术,实则是结界,齐丛还真不是一般狡猾。 化羽破了结界来到溶洞的中心地带,视线所到处不仅有灯火竟还有帘幔晃动。化羽定睛细看,那帘幔后面置有一张石床,上面坐了一人,只是背对着一动不动。 果然有鬼! 化羽一个箭步来到近前,抬手便将帘幔扯了下去,这才惊得床上那人回过身来。 这下换化羽惊住了,那张美得不可方物的脸化羽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化羽?”那人也止不住惊呼出来,同时一下子站起彻底转过身面对着化羽,眼睛里晶晶亮闪烁着久别重逢的欢喜,但转瞬就愁云满布。 化羽的反应显然要迟钝些,他做梦也没想到这密室里藏着的人会是他。 “莺歌?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话应该我问你。”莺歌的表情和语气同时凝重起来,他向化羽身后张望,见没有旁人,“你一个人?可能出去?” 化羽一愣,随点头。 莺歌的眼睛里闪现出希望,他快速道:“快,想办法带我离开!” 化羽这才发现他的手脚均被铁索铐着,铁链连着石床,使得他的活动空间便只有这床围的方寸。 见莺歌如此迫切,仿佛只剩最后一口气的溺水之人。化羽来不及多想,甚至不忍心多问。 铐住莺歌的锁链是精工玄铁极其牢固,但对毁掉困灵锁的化羽来说却是小事一桩。 却见红光闪过,手铐、脚铐应声而断。 莺歌的腿却是一软,根本无法行走。这该是被困了多少年头才会退化至此?化羽索性背起他走出密道,离开宫庙。 如今的化羽也无处可去,只能带着莺歌飞跃重山,感觉走得够远了便找了个山洞暂做安置。 这时,化羽才开口询问:“囚禁你的人是谁?齐丛吗?” 听到化羽说出齐丛的名字莺歌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你见过他?他有没有对你怎样?” “他对我何止是怎样?”提到这个人化羽就止不住心头怒火,但他还是强压住,继续道:“还是先说说你吧,四羽阁一别究竟发生了什么,你又怎会被那天杀的囚禁?” 莺歌的脸上浮过一丝苦笑,“当年我知道自己无法修成灵元,也就放弃了。还将自己苦心培育的宿体送给了你。对了,我的那盆蝴蝶兰现在何处,可有用上?” “嗯,你的花真的很神,它救回了小夭。” “真的?”莺歌突然难掩的兴奋,“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办到了!” 看着莺歌兴奋的模样化羽很是不忍心,却只能如实相告,“可是,齐丛还是把她杀了。我永远失去了她。” 莺歌先是目瞪口呆,继而脸色变得铁青,“那个挨千刀的!他果真半点同门之谊也不讲,毫无人性!枉为人! 你不是问齐丛为何囚禁我吗?当年我将花送于你的时候便释然了,心想既然此生无法舍弃这具躯壳,还不如带着他游历江山风光,也不枉活了这一遭。 只是没想到在东陵郡遇到了齐丛,他那时已是东陵王,却不似在四羽阁时那般冷傲,不仅对我以礼相待还关怀备至。 后来我才知道他是在打《修元经》的主意。我本想找机会脱身,不想反而被他发现了我后背的秘密,他于是将我囚禁,誊抄了经文。他以为我修习过经文,便逼迫我为他指点。” “那个蠢货!” “他不是蠢,是欲念太甚。化羽,老实说,你今日找到那里也不是偶然吧?” “没错。齐丛不仅杀了小夭,还害我兄弟,一度也曾囚禁我,伤天害理的事不计其数。我与他仇深似海,不共戴天!” 有些话化羽不知如何跟莺歌开口,比如青羽被捕,毕竟当年他是以燕翔的身份与大家共处的,如果说起又是一通难明的解释,还有幻虚仙君那档子,竟已龌龊到自己都不好意思开口,所以化羽暂且略过这些没提。 “可是,偏有那不开眼的仙家还信他支持他,让他登基称帝。所以,我想找些证据,然后上九天找天帝告状去!” 莺歌惊了,同时也佩服化羽的勇气,一个小小半妖面对仇恨没有选择以暴治暴,而是敢闯九天,只为讨还一个公道。 莺歌无疑被感染了,他看着化羽认真道:“齐丛贪念《修元经》,听闻,仙家对这本书很是忌讳,若你从此说起,也许会受重视。如果需要,还有我这个凡人以身为证。” 直闯天庭何等危险,化羽从未奢望有人能帮他一把,但莺歌却主动挺身,无疑让他感动非常。 此时,天边泛起了霞光,太阳就要升起。莺歌的眼中霎时间闪耀出光芒,他站起身朝洞外走去,迎着初升的旭日张开手臂。 “我都不知道经年何月不曾见过太阳了!” 那一瞬,化羽又想起了四羽阁上的时光。 那如熟透的鸭蛋黄般的朝阳下也曾沐浴过一张清丽的脸庞,顶楼的钟声,她挑入鬓角的眉梢,原本苍白的面颊因霞光而晕红了一片。 化羽一愣神,自己怎么又想起她?说好的仙妖殊途,此生不见亦不想念,何况他就要闯天庭讨公道,也许便是要与仙家作对了。 化羽想着心头浮过一丝苦涩。 突然间,身旁的莺歌发出一声惨叫,继而捂住面颊浑身颤抖。化羽赶忙扶住他迅速移回山洞。 这下化羽才看清,只见莺歌的面颊、手臂,但凡裸露的地方都已甭开血口,皮肤就像点燃了一般正在一边焚烧一边脱落,并大有蔓延全身的势头。 化羽惊呆了,他还从来没见过这景象,一时间竟方寸大乱,手足无措起来。 “你别急了。”莺歌一手挡着脸喘着粗气说道,“你没办法的,谁也帮不了我,这是我的命。” “到底为何如此啊?”化羽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是齐丛!他曾告诫我休想逃出去,若是见了光便可叫我灰飞烟灭。原来——原来他不是吓唬我。” “那这究竟是?” “蛊毒!齐丛除了《修元经》,还遍寻天下奇功,不论邪门妖术尽数学来,并会在我身上试炼。” “他已得到他想要的,竟然还对你下此毒手。简直丧心病狂!”化羽此时已经没有言语可以形容内心的愤怒。 莺歌却笑了,那笑声低沉充满幽怨,他将身体转过去背对着化羽,然后褪去衣衫将脊背露出。 化羽不由大惊,只见他的整个后背布满了丑陋的疤痕,令人触目惊心。 “齐丛拿到《修元经》就烧毁了我的后背,因为他不想再有第二个人看到这些文字。他就是这样一个人,想要的不择手段,想防备的穷其所能。不给他人活路,也封了自己的退路。怪只怪我大意了。” “可现在——” 化羽刚想问下去,莺歌的疼痛加剧了,显然已经超出了他能承受的极限。 他极力忍耐着对化羽道:“你快出去,就当——给我留下最后的尊严,求你!” 化羽无奈,眼睛红肿着冲出洞外。 他不甘心,莺歌说自己没救难道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他猛然想起逸一,对啊还有医仙。他于是掏出尙轻赠与的花铃拼命催动,只要联系到尙轻便能让她寻来医仙,莺歌也就有救了。 可是,花铃在风中叮当作响,另一端却半点回音也没有。 身后的山洞里莺歌难以承受的哀嚎声一声高过一声,又渐渐虚弱下去。 化羽凌乱在风中束手无策,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是如此不中用。恨意、悔意、怨憎之意交织在一起,像一团火焰瞬间吞噬了他。 昔日美若幽兰,清雅别致的莺歌以对他来言最不体面的方式离去,他生前曾为之感到羞耻的躯壳已化为灰烬。但化羽心中愤怒的火焰却越烧越旺。 亏自己还想讨还公道,这天下哪里有公道可言?齐丛那个混账,让他多活一刻便是自己的罪孽! 想到这里,化羽再顾不得许多,直接闯进齐丛的寝殿。 齐丛虽然修习《修元经》提升了修为,但毕竟根基弱,悟性也不高,加之他还把心思用在修习旁门左道,虽不乏阴毒招数,但动起真格却不顶用。三下五除二便被化羽绑走。 化羽掀起一阵妖风赶走所有工匠,然后将齐丛绑在他打造的祭坛石柱之上,指天大骂: “天上的神仙们听了,天家口口声声讲求道义礼法,却纵容恶人横行,扶持卑劣之徒登帝,任其残害良善之人性命而枉顾,反冤无辜者受刑!敢问天家还有没有公道可言?还是说这便是天家主持的正义所在?” 化羽怒骂了许久,周遭却只有风声,“好啊,我倒要看看神仙是不是只会装聋作哑!” 说罢他腾身而起,手劈脚踹将祭坛上的五尊神像尽数炸毁,漫天腾起的浓烟霎时引得值守南天门哨岗的天眼仙官注意。 凡间祭坛、宫庙之类被损已非小事,更别说天帝和三大天尊的神像被毁,简直就是直接抽打天帝嘴巴。 按说,天眼仙官应立即上报天庭,但他顾及和幻虚仙君的交情便悄然将此事先传与他知晓。 殇戈用脚指头也能想到此事只能是化羽那小子干的,心中甚是愤懑。他立刻起身准备出发,却又停下瞟了司剑一眼。 司剑行事从来不将自己放在眼里,刚才更是公然顶撞,连带着逸一也开始不服管束,殇戈想到这儿便气不打一处,于是故意说了句: “本尊倒要看看,化羽那只小妖能掀起什么浪来!”话音刚落便一阵风般离去。 殇戈的话原本就是说给司剑听的。 待殇戈走后,司剑冷眼看了下逸一,联系方才说起青羽被抓一事她也大致猜了个八九,于是话不多说跟着就往境外去。 逸一知道一旦涉及化羽司剑就无法淡定,但他心中有愧故而也不敢阻拦。 想那次他在芷兰宫前强行将司剑拖走,然后又喋喋不休数落了好一通,甚至拿了银针要给司剑扎。 司剑烦不过也是别了股气,于是说:“不劳你动手,我这就亲手阻了花铃的感应,然后潜心闭关,总算可以了吧!” 现在回想,若是当时司剑没有阻断对花铃的感应是不是就能在关键时刻及时出手,那样会不会青羽和化羽就能避免遭殃? 逸一不敢多想,见司剑话都没跟他说一句就出发了也忙不迭地跟着追了出去。 “姓齐的,看来你的大罗神仙是不想来救你了。”化羽说着将手中那柄从齐丛寝殿拎出来的御剑翻转了两下,“那我就替天行道,先了结了你这败类!” 话音未落,化羽手中的剑已经在齐丛肩膀上划了两道,伤口不浅,嚯嚯冒着鲜血。接着剑身下移到他胸口,冰冷的剑锋带着寒气顶得生疼。 “我要在这里豁开一个口子,把你的心掏出来看看是什么货色!” 一句话将齐丛吓得脸色煞白,他知道化羽真的做得出来,便也顾不得体统连声求起饶来。 化羽冷笑一声,“道歉的话到地下去和被你残害的冤魂们说去吧!”说着手腕一转便从齐丛胸口扎了进去。 眼见着剑身就要刺入心脏,突然间一道白光从二人中间划过,化羽手中的剑应声段成两截,同时那道力使得化羽向后退了好几步,险些没站稳。 化羽抬头,就见从天而降一席白色衣衫,伸手将那斩断宝剑的兵器稳稳接在手中,然后落在化羽面前。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六十三话 还敢反了? “是你?” 化羽惊讶不已,只见司剑手横绝迹弯刀立于面前,仙衣飘飘一身英姿。 化羽先是一愣,但瞬间便生一股怨气,当时自己拼命催动花铃求她一见不得以致只能眼睁睁看莺歌惨死,现在她又现身却是为阻止自己手刃仇人? “让开!”化羽低沉道,那语气丝毫不客气。 司剑知道他的脾气,无奈还是强顶一句:“你不能杀他!” “不能?”化羽一声冷笑,“有何不能?” “妖不得伤人,这是天规!”司剑感觉自己的声音仿佛憋在气道里,但无奈这些话她必须说。 “妖”,好刺耳的字眼,化羽曾无数次想过脱离这个身份,而今,他却庆幸自己是妖,有能力报仇雪恨。 “不能伤人?我在这人界纵横沙场多年,死在我刀下的凡人兵将不计其数,要算违反天规我早就反了无数次,不在乎多这一回!” 说话间,化羽丢掉半截宝剑,单手成剑越过司剑冲着齐丛的心窝就插了过去。 司剑眼疾手快飞身挡在化羽面前同时抬掌接住迎面的剑气。化羽接着绕过司剑,却被她反手再次接住。 “看来你执意要护那畜生了?” “化羽,听我劝收手吧!” 此时的化羽哪里听得进,不仅觉得刺耳对司剑的怨气也越发大起来。 “既然如此,那就别怪我!”说着化羽指锋挂着强力剑气直奔司剑而来。 司剑不躲不闪,低声喝了句:“剑灵!” 话音未落,六把利刃已经横在化羽面前行成一道剑墙,同时飞身落下一个少年,丝丝银发精致地编于脑后,一双碧蓝色的眼睛像海水般闪着幽光,而那通体的肌肤莹莹如月色,这模样生得怎是一个俊俏可以形容? 剑灵翻动手掌控制六把利剑与化羽交战。司剑则飞身到齐丛近前斩断绳索叫他快滚。 瞥见司剑放走了齐丛化羽更是气不打一处,一声怒吼张开双翅掀起一阵飓风。 一时间飞沙走石,连那些巨大的石块也被刮起冲着剑灵齐刷刷砸了过去。 司剑见状忙飞身相助,绝迹弯刀在空中飞速旋转,只见银光如水面涟漪般闪过,那些石块便细碎作烟尘散落。 “化羽,你打不过的!”司剑叫话道。 除了气恼化羽还有满腹的委屈,他知道对手一直手下留情,但胸中的话还是不吐不快, “尙轻,你居然也助纣为虐!你可知那畜生杀了小夭,害死莺歌,囚禁凌虐我多日,以致连累——”化羽停顿了一下,“妖王被抓,你应当知晓!” “父亲”或者“爹爹”这样的字眼对他来说太过陌生,而“青羽”或者“燕翔”他也叫不出口,于是只能称呼为妖王。 听着这些,司剑的心也痛,也恨,但她清楚为了化羽她必须阻止, “我知道!可是,凡人作恶自有天道惩处。你若杀人便是背天逆道。况且,你要杀的这个人是一国帝王,他若死了,权位之争必起。到时刀兵相向,受苦的还是百姓。你要为一己痛快连累无辜者遭殃吗?” 司剑的话出自肺腑,但化羽听来却不是滋味,他好像突然明白了尙轻对自己的态度,她是在怨怪自己,因为他连累青羽被抓,在她心中果然只有青羽,但凡关系到他就无法不去计较。 而自己,一个小屁孩儿居然对一位千岁神仙动了情,那个人还是他老子的女人。化羽想笑却笑不出来。 此时,突然风云骤起,空中一个声音断喝道:“小妖,还不束手就擒!” 说话间,几十名仙人从天而降,一色的青衣飘飘,他们悬在半空每人手中一把仙弩,将化羽围在当中。 这阵法司剑再熟悉不过,四十九仙弩阵,被此阵困住者九死一生,当年青羽也是差点命丧于此。 司剑不想化羽和他们缠斗,可她如何能够阻拦?好在此阵法尚有一生门,身法够快的话是能逃脱的,只是除了练阵的仙家鲜少有人知晓。 司剑突然一反常态,翻转绝迹将刀锋对准化羽跃身便砍了下去,任谁看来那下手都毫不留情。 化羽一惊赶紧抵挡,却还是被强大的剑气掀出去老远。然而司剑紧跟着就追了上来又是一刀,强大的剑气在化羽躲闪之际仍在他脸上划开一道口子。 那一刀划在脸上并不深,但化羽却觉得痛极了。 仙家果然都是不通情理的家伙,如此仙家如何为凡人订规立法?天道伦常,简直是狗屁不通! 然而,化羽也清楚自己的境况,他打不过这些仙家,而自己要杀的人也已逃走,不该在此恋战。于是趁机飞身离去。 而他逃走的地方正是生门的缝隙,他怎知司剑将他逼到这里只是为了助他脱身,心中反而揣着满满的怨憎,凌空之时不忘转身将花铃丢下,一股带着怨气的灵力瞬间将花铃炸得粉碎。 望着化羽黛青色的羽翼逆风而逝,司剑一口鲜血喷洒出来。剑灵伸手将她扶住。 一旁的逸一只是看着她不说话,但满眼都是心疼却又不乏责怨,像是在说:“早知今日,又是何必呢?” 化羽当然不知道这花铃的来历,逸一却清楚得很,那是他所见证过的一段友谊的开始。 冷仙君书玉,升仙前曾是灵宝天君座下一仙童,故而对制作法器很有心得。入了幻虚境之后听闻司剑也是个中好手,而且天帝还曾选用她铸造的宝剑赏赐人间,心中难免有些不服,便相约比试。 二人约定时限各造一小法器,不得选用奇珍异宝做材料,看谁的设计更巧妙,逸一恰巧成了那次比赛的见证者。 司剑用了铃铛花丝和白银,掐丝时不小心戳了手指,于是灵机一动用指间血入花丝打造了花铃一枚,那花铃便成了与她心脉相通之物。 其实,司剑本就无心取胜,否则她也不会舍弃自己擅长的兵器改做一个看起来没什么用的小装饰。 她却笑言:“给绝迹弄个配饰也不赖。” 君书玉是个冰雪聪明的女子,虽然比试取胜,但她从那不起眼的花铃中看出了司剑的功法,佩服她高超的技艺更喜欢那洒脱的个性,于是便和司剑惺惺相惜成了至交好友,便是凡人所谓的闺中密友。 当年在四羽阁,尙轻第一次把花铃交给化羽的时候可能她自己还没意识到,仿佛是从那个时候起,有些种子已经开始落地生根。而今,看着一地碎片,痛得滴血的心却更加清楚,那小子就是她这辈子的劫数。 翌日,圣都城门前支起了几十口大锅,热火烹油,每口锅上吊挂着一个人,都是跟随过化羽的亲信或是好友,蒜头、霍莹莹皆在其中。 化羽明知这是圈套,但更知齐丛的心狠手辣,所以毅然现身。 一阵妖风,那热油锅下的柴火尽数熄灭,接着一张巨大的影子映在城门之上,就见化羽张开双翅浮于半空中。 “你终于来了。”齐丛的眉眼笑成一团,全不见了昨日那狼狈求饶的模样。 “齐丛,你身为君王,就这样对待自己的子民吗?”化羽高声质问道。 齐丛却不慌不忙,气定神闲地回道:“身为君王,如何处置反叛的臣子是朕的权力!” “满口胡言!我现在就杀了你为民除害!” “那这些人可就真的死定了!油锅只是个样子,实则我给他们每个人都中了只蛊,只要你乖乖就范他们就能得到解药。否则,就是神仙也救不了他们。” 齐丛从话音到神情都镇定自若,显然底气十足。化羽想到莺歌惨死的样子,便更加不敢轻举妄动。 这时,从城门里推出一只铁笼。 “化羽,只要你自己走进去,我就立刻喂他们服下解药。否则,再有一炷香不到的工夫,他们就都得完蛋。那死状之惨各有不同,你想亲眼看看吗?” 化羽最不能忍受的就是身边之人为己所累,齐丛恰是抓住了这个弱点,便将他吃得死死的。 化羽从空中落下,收起羽翼朝着那铁笼走去。 他心里清楚,这铁笼虽然看起来坚固,却是对凡人而言,想关住自己还差点意思,齐丛不会这么蠢想用这样一个东西就把自己制服。他能如此信心满满,必是这铁笼有仙家法术的加持,还真是狼狈为奸。 想到这里,化羽走到铁笼前突然仰头喝道:“是哪位仙家要拿我,不敢露面吗?只会拿着凡人当挡箭牌,用这些不入流的伎俩,就不怕给九天之上的天帝丢人现眼吗?” 殇戈平素极好面子,被化羽这般羞辱脸上怎能挂住,于是一道金光从云端铺下云梯一座。 殇戈翩翩然而下,冲化羽义正辞严道:“小妖,为祸人间不知悔改还这般猖狂!真以为没人能收拾得了你吗?” “你难道就是所谓的幻虚仙君?” 殇戈一愣,不自觉地瞟了齐丛一眼。 化羽知道自己说对了,于是嘴角一挑: “长得倒还像个人,怎么不干人事呢?” 殇戈却是一副正义凛然的模样,“小妖,此乃凡人都城,本君不想在此动手以免伤及无辜。但凡你还有一丝良心就自己走进这囚笼,还天下一个太平。” 化羽“呵呵”一笑,“你要抓我只管动手,用这些凡人做要挟,还好意思以仙家正道自诩?现在我知道那个王八羔子臭不要脸是跟谁学的了?”说着用手一指城楼上的齐丛。 就是这一个轻微的动作,殇戈看准时机提掌贯气,一股仙气像重重一拳打在化羽身上,将他一下推进了铁笼,紧跟着笼门紧闭,每根铁棍上裹着一层如火灼烧般的灵气,沾不得碰不得,更别说想挣脱了。 “打造笼子的铁乃九味真火锻造,小妖,你道行尚浅,就不要做无畏的挣扎了。” 殇戈的仙气全被那流俗的得意之色掩盖,在化羽看来恶心极了。 “殇戈!”化羽竟然直呼其名,“我既已被你擒住,那么你必须保证上面那些人的安全,那些可都是清清白白的凡人。在场这么多人为证,若是他们出了半点意外,便是你这神仙不顾凡人死活。” 殇戈怎会被化羽这几句话唬住,只见他不紧不慢道:“为了拿你又恐伤及无辜,这才出此下策,也多亏他们舍身取义实则是功德一件,本君又怎会让他们再陷于危险之中?” 话音刚落,齐丛一挥手,便有军士将挂在城门上的人拉了回去。 化羽岂能相信,他高喝道:“齐丛,你以身家性命发誓,保他们身体康健,平安无虞,准他们离开大熵并且永不加害!” 齐丛却只是一笑,“上神在此,岂能有假?你就不要再装模作样博取同情了。” “小妖,”殇戈这时说道,“你的罪行自有天审天罚,就在你炸毁的祭坛处听候发落吧!” 说罢,几名仙者凭空现身,扛起铁笼就走。 化羽急得大喊:“叫医仙来给他们看!” 殇戈怎会理他,转身一甩衣袖就要走。不料一袭白衣凌空而降,速度之快有点始料不及。 逸一来到殇戈近前,躬身施礼道:“医仙逸一听候仙君差遣。” 殇戈忍不住狠狠瞪了逸一一眼,心里明白必是司剑叫他来的,然碍着脸面只得回道:“去给那些有功之人看看!”然后拂袖而去。 寒光殿中,司剑来到殇戈面前,径直问道:“仙君打算如何处置化羽?” 这就来了,还真是一点避讳也没有。司剑这丫头难道真对化羽那只小妖动了真情?殇戈一边觉得这事有点意思,另一面也知道抓了司剑的弱点对自己是有利的。 他仔细打量着司剑,心情顿时又糟了起来。 殇戈偷偷修习了仙家禁止的读心术,可是长久以来他却看不透司剑的心,是她对自己有了提防才故意隐藏内心的?那样的话这丫头的心思就太过缜密了,而且,是不是也意味着自己担心的事是真的? 想到这儿,殇戈板着脸回道:“身为妖伤害凡人性命,而且还伤人无数。这样的罪行必须处死,才能以示警戒。” 谁知司剑却回敬道:“仙君,昨日到今日,你有很多机会捉拿化羽,但却任由他接近齐丛,是盼着他杀了齐丛坐实杀害凡人的罪行吧?如此一箭双雕,仙君的谋划的确厉害。” 纵然司剑平素不受约束也还遵着上下等级不曾僭越,而此时此刻她的言语间却不见丝毫敬畏,反而咄咄逼人。这丫头为了维护那只小妖还敢反了不是?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六十四话 上神年少也风流 “司剑,谁教你如此满口胡言的?”殇戈虽然愤怒却依然维持着仪态。 司剑却不理会,依旧按照自己的节奏一字一句道: “其一,化羽的血统一半是妖一半为人。他在凡界这十年,自隐妖性以凡人身份生活。身为军卒,上阵杀敌亦用的凡人手段。如此算来,说他为妖杀人并不能成立。仙君心里自然清楚凭此不足定罪,所以便有了这其二。 仙君轮执天机阁,并向帝君请命为凡界新寻一统之主。这齐丛,论其品性能走到今日地位,想来他背后的高人应该非仙君莫属吧?想必仙君也只是一时疏忽……” “一时疏忽”几个字让殇戈心头一颤,司剑说的没错,他的确是一时的意气。 想他与苍无境少神苍清崖不仅有同门之谊还一起在天机阁共过事,但二人却素来不睦。 原本,他向天帝请命为凡界择主是想让自己的血脉执掌人间,只怪那玄女云兮有天化元君所赠的法器傍身没能就范,于是择主一事便暂时搁置。 苍清崖对此颇有微词,殇戈听说他连同苍清尘打算就此事在天帝面前进言。而苍无境主仙苍清尘正是下一任的天机阁掌事。殇戈怕天帝受他们影响对自己产生成见,便抢先一步亲往苍无境说和。 然而,以苍清崖的脾气任你放低身段百般拉拢,他不认的就是不成,非但不卖殇戈面子还直言硬怼: “凡界早非当初蛮荒无序之状,如今他们法有度,章有程,繁衍生息自循轨迹,或分或合亦是凡人自己的选择,天家早就不过多干涉。故而弱化天机阁权责,还天道于自然。你却偏要逆天而行,蛊惑帝君准了你那馊主意。依我看啊,你若不是蠢那便是有私心了?” 纵然与苍清崖素来不和,他那嘴上不饶人的功力也不是第一次领教,但殇戈还是止不住愤懑难平。 他苍清崖算什么,两百年前才升了神位而已,连他们苍无境主仙苍清尘也不过和自己平起平坐。自己这般放低身段亲自来这北寒的破地方沟通感情,反被他出言不逊!但最令殇戈心绪不平的还是那所谓的“私心”恰中了他的要害。 就在殇戈心情烦闷的时候,他遇见了齐丛,只是一眼他便窥见此人的欲望和野心。 苍清崖,我就让你看看我动一动手指便可点石成金,凡顺我心者我必能助其成事!殇戈便是一时意气做了齐丛的背后推手,但显然他后悔了。 “仙君想来是后悔了,所以若能借化羽之手了结齐丛,又能名正言顺治一个妖类伤人的罪名,自然最好不过。毕竟,齐丛和当年的文兴君可是不同。” 司剑的后半句说得极轻缓,却像一记重棍砸在殇戈头顶。他的那些不能为人道的往事原来这丫头真的知晓,现在她这是在威胁自己呢? 殇戈再次用读心术洞察司剑的内心,他惊讶地发现这一次司剑毫无防备地将真心坦露于前,千百年来的怀疑、担忧、猜测和纠结此时此刻在殇戈面前展露无疑: 司剑乃仙胎临世,自然不用像其他修仙者那般苦苦修行,只需在凡间经历个几十载的历练便可回归仙界,仙籍总谱上自有她的名讳。 于是,司剑便投胎在一尚姓人家,名唤尙轻,度过了二十载凡人生活,也经历了所谓的人间冷暖。待她回归仙界因其仙胎的出身备受优待,还未获仙号之时便在九天各机要处以见习仙官的身份轮值,以熟悉仙门生活。 那时,天机阁算是九天之上鼎鼎重要的机构,掌管着凡间大事小情,所有君王庶民的人生轨迹都由天机阁撰写规划。那时,整个天机阁理事大殿里放眼望去乌央乌央全是忙碌的仙官,场面何等壮观。 司剑初入天机阁的时候被分在一名主簿手下跟班打杂,那名主簿不是旁人正是上仙殇戈。 当时,天机阁发生了一件大事。 天帝下令是时候停止对凡界的惩罚,让他们结束无序而连年战乱的生活恢复统一和稳定。那么就势必需要一位应时而出的王者来完成这项壮举。可是,这位天选英主应从何而来呢? 当时,天下最有实力的国家共有七个,天机阁的各位大人们“奇思妙想”在理事大殿的七根柱子上挂了食笼,选了只传递消息的信知鸟于大殿上放飞。信知鸟盘旋几圈,最后在代表天奉国的食笼上停住享用美食。 天机阁便决定让这位一统凡界的君王从天奉国诞生,并令负责天奉国事宜的主簿离亚子为其择出身,撰生平。 事情本来和殇戈毫无关系,然世事无常,机缘巧合,一切就这么发生了。 那日,殇戈按例下到凡界巡访所辖越戎国民生,并且特地带上了仙界新宠小司剑。 殇戈行事就是这样,对上对下总能周到体贴。然而,让他自己也始料未及的是那次下凡让他碰到了一个人。 那是一位风尘舞姬,明丽照人姿容绝代自不必说,只是惊鸿一瞥便令殇戈瞬间呆若木鸡竟然失了态。 司剑也是在凡界生活过的,虽然不曾亲身经历,但凡人情爱也耳濡目染知道一些。 那一天,司剑从殇戈眼中并未看到惊艳的颜色,那深长的眼神反而流露出一种故人重逢悲喜交加的复杂情愫。她悄悄躲在一旁的某个角落,假装被这浮华尘世迷了眼根本没有注意到殇戈的异样。 然而,司剑毕竟是刚从尘世走来的少年,满心的好奇加上一腔热血,让她对身边事都会多些关注。 那天,她跑去找月老,由于最早曾在姻缘殿短暂轮值,故而和月老攀上了交情。 “呦,小司剑,偷懒溜号了?”月老望着坐在姻缘树上的司剑笑呵呵问道。 司剑坐在树枝上,两条腿荡啊荡,“你这里看月亮最美了。” “哦,所以我被称为月下老人嘛!”月老捋着雪白的胡子笑颜如花。 他纵身一跃,胖墩墩的小身材矫捷地跃上树梢,却一个没站稳趔趄了一下,司剑伸手将他拉住。 “小司剑,跟我说说你在想什么呢?”月老坐下和司剑并排望着那一轮又大又圆的月亮,悠悠地问道。 “嗯——我在想,神仙情动是个什么样子?” “呀?”月老激动地一个侧身把树枝震得晃了三晃,险些将自己晃下去, “你这是——不行不行,你才多大点儿啊,早了。听老夫一句劝,真真是过早了些。” 司剑仰起脸用一双无辜的眼睛迷茫地望着月老。 “不是——不是你啊?”月老有些晃过神来,“不是就好,不是就好!我说小司剑啊,咱们做神仙的不是不可以谈——情——说——爱。” 最后这四个字月老说得极其小心谨慎,“等到了一定的阶品,也不用很高,上仙就行,红鸾星动之时与情投意合的仙友行合婚礼仪,在仙籍上勾上一笔,便可结为仙侣啦。” “哦——既然如此,从古到今,九天之上,六大仙界之内的神仙眷侣应该出了许多对吧?” “呃——这个——神仙嘛,活得久了,见识得多了,便看得更开,更加豁达。小情小爱的也就不大在意了,纵使偶然发生也都能拿得起放得下。” “说直接点!” “就是古时候吧也曾有过几对,后来日子久了情分淡了便一个两个的都分开了。故而,往后大家伙儿便不愿轻易缔结仙婚,久而久之连动情都越来越少。” “瞧你这样子好像还挺失落的?你这月老不是管凡间姻缘,怎么连仙家的心也操上了?”司剑说着,故意话锋一转,“你说,如果神仙和凡人相爱呢,这事你管还是不管?” “这个——这太难了。仙家不得与妖魔有染是写在仙规天律里的,可这跟凡人嘛虽没那么严苛,但也是不许的。 你想,凡人寿命短短数十载,要是这凡人能修炼成仙便也好说,只可惜修仙之路漫长艰难,且没生出仙骨的坯子怎么练也是白费。 就算修成了,也耗尽时光,这份情早就变了味道。所以说,仙凡之恋就如昙花一现,不过是一时的意乱情迷罢了。” “一时的爱恋”,司剑回忆着殇戈看着越姬的眼神,明明是第一眼相见却好像认识了好久,久别重逢的喜悦里透着时间带来的遗憾和忧伤。 “所以啊,神仙总归是高冷无趣,倒不如凡人,虽然短短数十年,却爱恨情仇活得有血有肉。” “你这孩子,今日言语着实奇怪。神仙怎么了,多少神仙还不是凡人经历苦修才成就的?” “所以,神仙做凡人时的情爱姻缘也是你管喽?” 此时此刻,月老才突然警觉起来,下意识往后挪了两下,“你想干什么?” 就见司剑两眼弯成两道月牙,笑眯眯道:“我想听仙友们过去的——嗯哼——故事啊!”说着两手画了个心。 月老的脑袋霎时间变成了拨浪鼓,“不可不可。我虽然成仙已久,却品阶卑微,若是被上仙上神们知道我将他们的旧事泄露出去,那还得了?开罪不起,我开罪不起!” “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啊?我就是好奇,好奇而已。” “那也不行。老夫是有原则的!”月老说着身子一出溜就了滑下去。 司剑身手敏捷紧跟着跃身而下拦住月老,她一抬手从袖筒里一下下慢慢拉出一条红线来, “我怕姻缘殿的红线不够用,特意编了一捆,管保相隔多远都能捆结实了。” 月老一见两眼立刻放光,司剑的手艺他是知道的,那红线编得叫一个漂亮。 司剑瞅准了,一把将线球塞进月老手里。 月老赶紧把线球往怀里揣,嘴上却嘟囔说:“红线归红线,规矩不能破。” “那——这个呢?”司剑一扬手在月老眼前展开一面铜镜,镜面磨得像一块薄冰,镜身雕金镶珠,美得不可方物,一下子就把月老的眼球抓住了。 “我看你那姻缘镜用了几千年,镜面都刮花了,就亲手帮你打了一面。就是不知道,月下老人可愿赏脸收下啊?” 这下月老再难抵抗,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铜镜悠悠说道:“情丝阁,你自己——” 话音未落,司剑丢下镜子一股烟般就跑走了。 情丝阁其实就是一个档案馆,记录收藏着凡间各种情爱故事,按时间、区域整齐罗列。 司剑早就做过功课,殇戈成仙前所处的年代、国家,出身已大概有谱,于是没费什么功夫就找到了想要的那份。 “孙小五,应该就是这个了,还果真有他的记载。看来,成仙前也是个情种呢!”司剑嘀咕着顺手抽出那份卷轴。 随着卷轴的展开,一幅幅鲜活的画面跃然纸上,青涩凡人模样的孙小五眼角眉梢比如今多了许多敦厚质朴。 殇戈修仙以前的凡人身份叫孙小五,渝州孙家庶出幺子,聪明好学,相貌出众,然而只因他庶出的身份不受家族重视。连爱慕青梅竹马的邻家高氏妹妹也因其庶出备受阻挠。更讽刺的是,最后,高家妹妹被许给了孙小五的小叔叔,成了他的婶婶。 然而,身份的变化并未改变孙小五的一往深情,他克制、压抑,在同一座宅院里默默地望着心爱之人。 直到有一天,高氏患病,往来郎中均无能为力。孙小五忧心忡忡夜不能寐,便偷偷潜入高氏房中探望,不想被主母抓个正着。 于是,孙小五因觊觎婶婶受了家法处置,并被家族除名赶出了孙家。 离开孙家的孙小五依然心系高氏的病情,既然郎中都不管用,他便开始求仙问道,继而机缘巧合下走上修仙之路。 而高氏本就重病缠身加上丑闻一事的影响在孙小五离开后不久便一命归西了。 孙小五虽然没能救了心爱人的性命,却历尽艰辛修成了仙身,仙名殇戈,视作往日孙小五已死,今时脱胎换骨重生之意味。 没想到,平日里飘然高冷的殇戈也曾经历过这般痴情虐恋,司剑心中不无感慨,同时她也解开了殇戈眼神的疑团,因为那越姬生得就和当年的高家妹妹有九分的相似,只是多了些风尘味罢了,难怪殇戈会难以自已。 司剑离开情丝阁,也将这桩往事埋在心底从此不为第二人道。 而殇戈在凡界和越姬浓情蜜意了一阵,弥补了千年前的遗憾,也渐渐清醒,虽然身边的小“杂役”看起来呆萌不谙世事,却还是担心此事被发现,便动了抽身之意。 不料,就在他决心已定之时,越姬却有了身孕。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六十五话 断羽 那一刻,仿佛是上天的启示,殇戈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身为孙小五时只因出身原因受尽不公与怠慢,这人世被愚蠢无知之辈主宰终是没有希望的,还不如让自己的血脉来做主人,世世代代延续下去,偌大的凡界便是属于自己的。 有了这个想法殇戈便立刻着手。 那时,负责天奉国的离亚子刚刚撰好天命君主的人生轨迹,一位出身高贵的氏族女子将为天奉国诞下王位继承人。 殇戈趁其不备,偷偷改动了这抹轨迹,将越姬带到了王储身边。当离亚子察觉为时已晚,为顾全大局只能听之任之。 于是,殇戈之子文兴君在离亚子设置的轨迹加持下继承天奉国王位,而后灭诸国,平天下成了一统之主。 纵然离亚子心中百般怀疑,终究没有证据,甚至连动机也无从说起,他只得忍了这口气,却从此与殇戈的嫌隙越来越深。 凡界一统大业成就以后,日益繁荣兴盛,人口也快速增长,九天上便有了天机阁越来越不堪负重之说。 后来,天帝下令弱化天机阁职能,放任凡界自主发展。 再后来,离亚子抓了个轮值的机会给了天奉国皇权一沉重打击,彻底断了殇戈的血脉,为此殇戈恨得牙根痒痒,却只能哑巴吃黄莲。 这件事随着殇戈的梦碎而终了。 只是,在殇戈心中始终埋着一个疑惑,他总是隐约觉得自己在做那些事的时候身后有一双眼睛在窥视他所做的一切,除了司剑他想不到其他可能。 巧的是,只因灵宝天尊一句“幻虚境还没有过仙胎出身的神仙”,司剑就这样入了幻虚,成为自己的属下。 对于司剑,殇戈充满怀疑却又始终无法看透,她似乎也在防范着自己?这种感觉让他每每看到司剑心中就万分狰狞。 司剑一路仙途顺风顺水,眼看着位列神坛指日可待,殇戈竟不自禁地产生了一丝恐惧。所以,当地府少主寒诺因追求司剑而重伤,殇戈毫不留情主张重办。 而今,司剑站在殇戈面前向他坦露内心,她知道,什么都知道,包括他和越姬的事,文兴君的事。 殇戈的脸颊抽搐了一下不知该做何表情。 司剑却直面他开口言道:“神仙也当通人情,我知道什么叫情非得已,也能体谅情有可原。我不多言亦不多事,千年如此,万年或是更久也愿如此。所以,司剑在此恳请仙君以己推人,宽而代之。” 一向骄傲的司剑竟然恳请自己?只是她的这番恳请中亦有威胁的成分。 殇戈沉思了一下,眉梢微微一挑,“司剑,不是我不通情理,只是化羽他毁损天帝与三位天尊的神像,此乃对天家的大不敬。 纵然滥杀凡人之过可以不计,但对天家无礼却是更大的罪过,纵使我想法外开恩也实难为之。” “仙君的意思是?” “化羽之罪乃死罪。” “我方才所说都是认真的,还请仙君手下留情。” “这——纵使死罪能逃,流放也是在所难免。” “流放?” “对,以化羽的身份锁妖塔是不配的。只能流放幽魔境。” 司剑知道,幽魔境没有回头路,里面困的非妖即魔,还有许多穷凶极恶的怪兽,一旦进去不是死便是永生永世生不如死。 殇戈这是在气自己威胁他,看来自己必须低头,让他出了这口气。 想到这里,司剑说道:“如何才能保住化羽性命,让他免受流放?只要我能做到的,但请仙君明示!” “你当真为了那小妖什么都豁的出去?” “言出必行!” 果真动了真情。果然啊,“情”字是凡人最脆弱的软肋,连仙胎托生的仙也沾染上了,可惜可叹!殇戈此时倒想到了一个好点子。 只听他悠悠说道:“南海鲛魔叛乱,虽然已被平息,但定海伏龙壁被捅了个窟窿,极难修复。若是你能自请前往修复不仅是为天家效力也是为后世谋福。” 话音未落,司剑便应道:“只要我去南海修墙,就能饶了化羽?” “保他性命无忧。他不是想当个凡人吗,便随了他!” 做个凡人平静度日,这或许就是化羽一直以来的追求。如今,自己能为他做的也只有如此。 于是,司剑当即应下:“好,我即刻便向帝君请命。还请仙君——” “本君从不食言!” 司剑走出去的时候,逸一就站在门外,脸色煞白,浑身颤抖。 “你当真要去南海?” “你都听到了?我走之后,化羽就拜托你了。” “你可知道,修缮那座墙耗神费时,你这一去便又要错过这一次的进阶机会,你离封神只有一步,当真要放弃吗?” “一个虚名而已。”司剑轻轻一笑,“帮我看好化羽!”说罢与逸一擦肩而过。 逸一直气得双拳紧握,但他心里清楚司剑此举实属无奈,平心而论他也不希望化羽遭遇不测,两害取其轻,这或许真的是司剑唯一的选择。 然而,令逸一没有想到的是,司剑刚走殇戈就传唤了他。 殇戈命逸一用九耀封魔针彻底封印化羽的妖元。当初百孤子只能在其成年之前短暂封印,而普天之下能行永久封印之术的便只有逸一的九耀封魔针,一共九针,封印九道便绝了复苏的可能。 行刑当日,化羽被锁在祭坛石柱之上,周围二十四把仙剑压阵。 逸一一针下去,化羽青筋暴出,血气上涌,只听他一声断喝,背后展开双翅,半截石柱被应声扫断。 逸一知道这是第一针下去受封印者的应激反应,故而镇定地掏出第二根银针。 不料,就在此时,只听殇戈一句:“断羽!”周围数把仙剑一起举起冲着化羽的翅膀齐刷刷切下去。 顷刻间鲜血四溅,黛青色的羽翼凌乱于空中,掉落在地面沾满了灰尘。 逸一当场惊住,这分明是早有布置,就待此刻斩断化羽双翼。鸟儿失去翅膀将是何种滋味? 即便明知被封印后他也再难展翅,殇戈还是要这么做,他还真是不留后患,滴水不漏啊! 亦或是羞辱,是对谁的羞辱,化羽还是司剑? 这便是上神殇戈的气量,他对司剑的忌惮已经不加掩饰了吗?没错,殇戈让司剑去修定海伏龙壁就是要阻止她升神的步伐,只要她一直位居仙位他便可以永远压制她,防范她。 逸一的拳头不由自主地攥紧,他知道自己的立场,身为幻虚境的仙,他只能遵从主仙的命令,而作为一名上仙,他也必须尊重上神的决定。 谁说成仙就能逍遥快活,一样受位份等级的限制,被仙规天律所约束。 于是,逸一抬手飞出一根银针窜入化羽体内,霎时便让他失去了知觉。断翼之痛何其锥心,逸一自知如今能做的也唯有帮他减轻些痛苦。 接下来,逸一飞花行针,六道封印妥妥安置。然而,当他手持最后一根银针的时候手指却有轻微的颤抖。 逸一无法从心底喜欢化羽,若不是他司剑不会迷失,也不必受殇戈要挟错失大好前程,所以他对化羽是厌憎的。 然而对青羽的愧疚,对殇戈的不满,以及为医者天然的悲悯,还有司剑最后要他照顾化羽的托付都真真切切地铭刻在心头,如果司剑知道化羽是这样被自己“照顾”的,他日回归,她又该如何“关照”自己呢? 想到这里,逸一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九耀封魔针至关重要的最后一针永世封印就这样被他刺偏了,谁都不会注意到这微妙的偏差,只有行针者知道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化羽,往后何去何从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封印仪式结束,殇戈转头像是特意对逸一说道:“我答应过司剑要保这少年性命。如今他已和凡人无二,若是将其留在大熵恐有危险。不如,将他送走,送到一个无人知晓他从前过往的地方,也好重新开始。” “谢仙君宽厚之恩。”逸一违心地说道。 殇戈满意地笑了笑,然后一挥衣袖,顷刻间狂风大作,一股风将化羽卷起刹那间便消失无踪。 化羽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是趴伏的姿势,他只觉得后背火烧一般的痛,脑袋里也净是“嗡嗡”的声音。 什么东西软软地在碰他的手指?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醒了吗?阿娘,醒了,醒了!” 脚步声,接着是女人说话的声音:“你背上的伤刚敷了药,先别乱动——来,丢丢,跟阿娘出去——有什么需要就喊一声。” 脚步声,门“吱呀”被带上的声音。 化羽脑子里依旧“嗡嗡”作响,他无力回应也不想张口,就那样趴着如同一具尸体。 不知过了多久,屋子里的光线暗了下来,背上的痛感在逐渐减轻,大概是那女子口中的药起了作用。化羽这才撑起身子,摇晃着推开门走出去。 一个普普通通的农家小院,甚至比普通还要简陋些。一个七八岁的女孩儿带着一个五六岁的男孩儿在院子里玩耍,看到化羽便高声喊了句:“阿娘!” 女子闻声从屋里走出,来到化羽面前,“起来了?”她的声音不冷不热,“伤口感觉如何?” 化羽眼神茫然而空洞地望着四周,他的脑袋里是空的,心口是痛的,嗓子眼是紧的,他知道面前站着的应该是恩人,却无力回应,仿佛周遭的一切对他而言都成了空气,而他就是一粒尘埃。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女子再次发问,“你不是村子里的,从哪儿来?可有亲戚朋友可以联络?” 化羽站在那里,女子的声音他听得清清楚楚,就是不想开口,不愿理会。他总觉得自己如此活着是那么不真实,为什么,为什么自己还活着? “我阿娘问你话呢!”小女孩儿不满道,“你是哑巴吗?” “小花!”女子责怪道。 “是木头!”小男孩儿奶奶的声音。 “小花,带弟弟去吃饭。”女子说着转身进屋,一会儿端了饭和水放在石阶上,冲化羽道:“我们家孤儿寡母的,不方便招待。你既然没事了,吃过饭就走吧。” 说罢,女子带着两个孩子回了屋,门也就此关上。 化羽独自站在院中,如木雕一般,不想移动,不想开口,甚至不想思考。 可是,往事一幕幕不由自主地浮上脑海,所有经历过的伤痛一道道被撕开,反复蹂躏,以至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化羽感到自己从未如此失败过,不,自己本来就是个失败者,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曾许诺呵护一生的妻子被人杀害却连凶手都没能认出; 视之为师为兄的战友被陷害含冤而死,却后知后觉反与仇人为伍; 昔日的同门好友惨死在自己面前,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束手无策; 明知道国家政权落在卑劣小人之手却无力救民于水火; 甚至连想要复仇都连累到旁人; 还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一个柔弱女子身上,任由她背负家仇国恨踏上和亲之路…… 桩桩件件,身为男人都是耻辱簿上浓重的笔墨。 还不够失败,不够羞愧吗?不仅如此,自己曾尊敬、信任的仙尊却是刑台上亲手将自己封印之人; 就连唯一确认过就算只能仰望也想偷偷放在心里的那个人也终究站在了对立面。是啊,人家毕竟是仙自然要站在仙家立场,自己又算什么?曾经的相处和情谊又算得了什么? “那个人还在外面。”小花趴在窗棂往外望去。 “嘘,睡觉!”女子走到门边插上门栓灭了灯,揽着两个孩子睡去。 化羽的心在那个冰冷的夜晚随着回忆的深入一片片碎成了渣渣。月夜是冰凉的却不及化羽身体的温度。 第二天,女子推开屋门,看到化羽还在昨天的位置一动不动,简直如木雕石刻一般。 她将两个孩子留在屋里,关好门,小心翼翼地走上前,看到化羽胸口轻微的起伏才松了口气。 “这位,我不管你听得到听不到,如果没事了麻烦你——”边说边拍了拍化羽的胳膊,同时做了一个请走的手势。 不料,化羽突然转过头看向女子,把她吓得打了个激灵。紧接着,化羽又突然转身飞快地跑开了。 女子半天才晃过神,一把将两个冲过来的孩子揽在怀里,然后护小鸡似的将他们带回屋里。 “乖,呆着别出来,阿娘给你们煮粥吃。”女子显然被化羽吓到了,心还一直悬着,强撑着安顿好孩子准备下厨。 这时,门突然被重重砸响。女子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莫不是那个奇怪的人又回来了?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六十六话 独在异乡为异客 女子扒在门缝往外瞄,不料外面的人敲了几下就开始用脚踹。女子怕吓到孩子赶紧开门,然后反身将门带好。 院子里一共站了四五个男子,头前敲门的是个瘦子,杵在那里打远一看跟个麻杆无二,身后跟着的几个高矮胖瘦各不相同,都是短衣襟的粗人打扮。 “嫂子,”瘦子开口道,语气却很不友善,“我说你什么时候把田契交出来啊?总这么拖着也不是办法。” “一大早打上门,就为这个?”女子气道,语气毫不示弱。 “嫂子,你可别乱讲,什么叫打上门?我这可是客客气气同你讲呢,要是不领情,这不客气的我也会!” “翁仲友,凭你还叫我一声嫂子,说明你也知道我是你们翁家明媒正娶进门的。田产是老太太送给我的,就这几亩薄田,你几次三番索要还讲不讲理了?” “呦呦,你还急眼了?我叫你声嫂子是抬举你。谁不知道你是我们家买来冲喜的?结果,你慌报八字先克死了我哥,接着又克死我奶奶。现在说我奶奶送你田产,谁信啊?定是你偷来骗来的!趁我没翻脸之前赶紧拿出来,别给脸不要脸啊!” 听着翁仲友的刻薄言语女子直气得浑身颤抖:“你简直胡说八道,我从未骗过你们翁家。倒是你们,我相公刚走就把屎盆子全扣在我头上,借机赶我出门好霸占大房的财产。老太太可怜我才送了几亩薄田供我度日,没想老太太一走你就追上门讨要,你的良心都让畜生叼去了吗?” “行行,我不跟你废话。反正,我翁家的东西你是一分一毫也休想拿走。”翁仲友说着冲身后一挥手,“给我搜!我就不信了!” 女子张开手挡在门前,一边冲屋里说:“小花,快把门插上!”一边冲外面狠狠地骂道:“谁敢往前一步,我就跟你们拼了!” 那些男人们才不管她,抓着胳膊就把她甩到一边,然后开始砸门。女子见状转身进了灶台抄起一把刀冲了出来。 翁仲友一看,“呦呵,跟我玩横的?”抬手就将女子握刀的手腕死死抓住。 别看姓翁的瘦,毕竟是男人,女子的手被他捏得骨头都快碎了,她用力挣扎却无济于事。 “给我老实点!”翁仲友抬起另一只手照着女子就是一耳光。 谁知,巴掌刚想落下手腕却被人捏住了。 这回,轮到翁仲友感受骨头即将碎裂的感觉了。 他抬起头,却见化羽黑着脸,两眉间的愠怒让他浑身蒸腾着热气,那只手就如铁钳一般,让翁仲友连挣扎都不敢,生怕一动骨头就断了。 见主人被人控制,那些砸门的手下转而朝化羽扑来。谁想,化羽凭着一只手一条腿就把他们接二连三撂倒在地。 没错,化羽的妖元是被封印从而失去了灵力,但那些沙场上你死我活的制敌招数用在这几个喽啰身上还不是小菜一碟。 见手下几个人加起来还打不过半个,翁仲友知道是遇上硬角色了,于是连忙求饶:“好汉,饶命,饶命呀!” 化羽松开手,只说了一个字:“滚!” 这是女子第一次听到化羽的声音,沙哑中带着一股苍凉,却掩饰不住底子里的干净。 原来,他人不坏,或许是受伤的缘故才显得行为古怪。 翁仲友那伙人走后,女子拉着两个孩子来到化羽面前。 原本化羽一口气跑出去很远,眼前遇到条河便一头扎了进去。 此时的河水还有些刺骨凉意,霎时间清醒了头脑。没错,冰凉的感觉,疼痛的感觉,都在真实地告诉他自己还活着。 要逃避吗,那就不要挣扎,像石头般沉入水底;但为什么,为什么不能挣扎,还活着呀,就这样堕落吗?于是,化羽用力浮出水面,面对现实至少也该懂得知恩图报。 就这样,化羽回到那个小院,正赶上翁仲友前来闹事,他亲耳听到那些对话,更加不能无视孤儿寡母受人欺凌。 喝退翁仲友的那一刻,化羽胸中突然出了一口气畅快了些许,或许自己也不是十足的废物,至少在这个农家院里他刚才维护了一个女人和两个孩子。 “谢谢你。”女子带着孩子上前道谢,“这是小花,这是丢丢,大家都叫我朱妹。你叫什么?” 化羽没有回答,而是看着周围问了句:“这里是什么地方?” “我家。哦——我们村子叫红土村,因为这里的土是红色的,所以叫红土村。” “离圣都有多远?” “啊?圣?” “大熵的都城,圣都。” “这里是南洼国。你说的大熵我听过,是离这儿很远很远的地方。” “很远是多远?” 女子摇头,“不知道。我连南洼的都城都没去过。” 化羽目视远方打量着这里的树木、山丘,半晌没再言语。 女子于是试探着问道:“你是从大熵来的?” “大熵”,原来从别人口中说出这个字眼听起来会那么刺耳,于是,化羽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那你是要往那儿去?” 往那儿去?去干嘛?复仇吗?就凭自己?且不说凭着这双腿能否走到那里,就算去了,以如今的自己还指望报仇? 此时的化羽前所未有的自卑,他默默地摇头像是否认更是在否定自己。 “那——你究竟从哪儿来?要去哪儿啊?你——叫什么名字?” 稀松平常的问题却让化羽无法回答,从哪儿来,往哪儿去?自己是该叫化羽还是金子,亦或是其他随便什么名字?似乎只有摇头和一丝苦笑能够诠释他此刻的心情。 但在女子看来,化羽的回应充满了苦涩,他定是遭遇了什么不幸,除了背上的伤,他的头或许也受过重创,所以忘记了一些事,也或许那些事太痛苦令他不愿想起。 女子的心毕竟是柔软的,虽然昨晚还担惊受怕以为自己救回来一个怪物,在化羽为她解围之后就完全改变了,宁愿把一切都向着善良的方向去想。 “他叫木头。”丢丢突然奶声奶气说了一句。 朱妹赶紧扯了丢丢一下,“丢丢,不要胡说。要叫阿大。”丢丢却不叫,而是躲到朱妹裤脚后探出脑袋吐了下舌头。 朱妹心想,既然对方不愿说就不要逼问的好。但丢丢那看似不大礼貌的话却给了化羽灵感,于是他低声应了句:“阿杜,叫我阿杜就好。” “阿娘!”丢丢扯了扯朱妹的裤脚,眼巴巴地看着她,小嘴巴吧唧了两下。 “丢丢饿了啊?阿娘这就煮粥去。”说罢,朱妹转向化羽,“阿杜,你也一直没吃东西吧,我麻利着呢,很快就好。” 朱妹快步走进灶房却发现柴火不够了,于是提了斧子在院中劈柴。看着一个女子瘦削的肩膀一下下的颤动,化羽本能地从她手中接过了斧子。 并不是说化羽劈柴的动作有多潇洒,只是从小到大朱妹还从未感受过来自一个男子的帮助,哪怕是帮她捡根针都不曾有过。 她早就学会了独自面对生活的所有艰辛,也不曾抱有过奢望。所以,这一刻她望着化羽有些出神,心中缓缓流淌的滋味,是温暖也有感动。 “阿杜,要是——要是你没想好去处,我家那间草屋收拾一下也是可以住人的。” 大概朱妹自己都没想到她会开口留一个陌生男子住下,但既然说出去了就不后悔。 化羽也不知道自己今后的路该往哪里走,朱妹的挽留对于茫然中的他也算是一个暂时的选择。 “哦。”他低声应着。或许原木被劈开的声音都能盖住这一声,但朱妹听到了,是开心的。 中午时分,化羽开始修葺草屋的屋顶。院子里又来了两个男子,看面相倒不凶恶,而且朱妹是笑着迎上去的,只是听他们聊得好像不怎么开心。 “那个——我说朱妹啊,你的地呢今年我们是不能再种了。翁家发话了,要是我们再种你的地,就别想种他们翁家的地,也别想再接到其他活计。” 朱妹一听急了,“别呀,这不一直好好的。不行,我今年再减些租子,够我们娘儿仨吃喝就行。” “朱妹,不是我们有意为难,实在是翁家把话说死了。而且,仅种你这点田我们也活不了,还是得靠着翁家。过去吧,看你也挺不容易的,顺手能帮就帮了,现在翁家逼得紧,我们这也是没办法啊!” “二位阿兄进屋喝口茶,我们再合计合计,总是有办法的。哪还能一点辙也没?” “真的是没辙了。行吧,也不耽误你了,你也想想以后怎么办吧!”说罢二人就走了。 化羽看到朱妹一屁股坐在院子里的小板凳上,愣愣地呆了好久,然后突然起身挽挽衣袖就往外走。 化羽以为她要找姓翁的一家算账就赶紧跟上,谁知她是到邻里乡亲那里借犁去了。 乡亲们都知道朱妹和翁家那点事,好不容易有人愿意偷偷将犁借给她却找不到犁地的牲口。朱妹二话不说自己拉了犁到了田头,硬是咬紧牙自己犁地。 真是个倔强的女子,她其实可以服个软去求别人帮忙,至少她可以叫上自己啊。 化羽想着对朱妹不由多了几分怜惜。他走上前二话不说接过绳套,如今他没有别的本事,有的也只是这一身力气了。 那一刻,夕阳的余晖洒在化羽身上,朱妹在后面扶着犁看着前面的背影突然觉得很温暖。 回去的路上,迎面走来一个男子,背着竹篓满面笑容,浑身上下散发着难以自抑的喜悦。路人见他打招呼道: “根子,瞧你这开心样儿,今儿个是采到了?” “嗯,采到了,总算采到了。”叫根子的男子应道。 “这回能盖一间大瓦房,妥妥地把新娘子娶进门了吧?” “一间哪够?我要盖三间,还要好好修个院子!” 男人走远后化羽低声问朱妹:“什么东西能值三间大瓦房?” 这还是阿杜第一次主动跟自己说话,朱妹一愣,然后才答道:“你说那个根子啊?他家祖传的攀崖本领,听样子八成是采到传说中的霸王灵芝了。” “哦。”化羽没有再多言,但他心里盘算着如果那什么灵芝能盖起一座院子,那么换一头牛应该不成问题吧。于是趁朱妹不注意的时候,化羽找到了根子家里向他请教采灵芝的事。 也赶上根子心情好还真告诉了化羽大概位置,不过他再三强调:“那座崖十分陡峭,对我们这些攀岩人来说都凶险万分。我呀要不是急着娶老婆也不愿冒这个险。不是万不得已,我劝你还是别胡来了,毕竟命就一条。” “谢谢。” 根子说了半天只换回化羽两个字。不过,自化羽走后,整个村子就都知道寡妇朱妹收留一个外乡男子的事了。 夜晚的崖壁在月光的映衬下尤显得嶙峋陡峭。若是放在过去,只要轻轻挥动下翅膀便可手到擒来。而今,他却必须像一个凡人那样依靠双手双脚去征服大自然的凶险。 可是,如果凡人能做到的事自己办不到,那便真的是无用之人了。化羽想要证明自己不是个废物,所以今晚他必须征服这座山崖。 半夜醒来,朱妹担心阿杜的草屋透风想给他加床被子,去发现屋里空无一人,一直到天亮他都没有回来。 那一夜,朱妹一夜未眠,她想阿杜一定是走了,他又不是她们家的,想走就走好了,只是有必要连声招呼都不打吗? 朱妹气得跺了下脚,然后出门干活,照顾两个孩子,就像平常一样。但她内心还是止不住的失落,稍微停下来就会想,朱妹你清醒一点吧,你这辈子注定只能靠自己,必须靠自己! 谁知,接近中午时分,伴随着欢快的脚步声,小花和丢丢一前一后兴高采烈地跑进院子,嘴里喊着:“阿杜,阿杜回来了!” 朱妹猛然抬头就看到阿杜站在院门前,手里牵着一头骡子。 “我没采到那么好的灵芝,只够一头骡子,还有些剩余。”化羽说着掏出一只钱袋塞进朱妹手中。 一早起来心情便经历如此大起大落,朱妹感觉自己是在做梦。她仰头看着阿杜,痴痴地问他:“你昨晚去采灵芝了?” “嗯!” 随着这声单调的回应,朱妹的情绪立刻激动起来,她一把抓住阿杜上上下下地打量,“你的手怎么都是伤口?还有没有哪里受伤?” 化羽摇摇头,“再不抓紧就要错过播种了。” 阿杜总是这样,话不多,语气也不温柔,但在朱妹听来却是天底下最好听的声音。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六十七话 我娶你 从那天起,村子里的闲言碎语就没有停止过。 “叫阿杜是吧,你和寡妇朱妹什么关系啊?” 起初,遇到这样的调侃化羽还会简单回应,毕竟事关女子的名声他总想澄清一二。 “她是我东家,我给她种地。” 听了这个回答,那些人只是啧啧一笑,背地里并没有停止议论。 久而久之化羽便懒得搭理了。况且,他发现朱妹对此倒显得十分淡定,仿佛他们说的根本无关自己。 “说就说呗,我是寡妇,怎么着都少不了是非。让他们说去,反正长不到自己身上!” 难道自己还不如一个女子豁达?况且,化羽已经真切地体会到这个女子和她的孩子的确需要自己的帮助,于是他打消了离开的念头,更加卖力地帮朱妹干活。 虽然从军多年,但庄家活上化羽还是生手,在这方面朱妹是他的师父。不过,化羽聪明,学什么都比普通人快,没多久便上了手,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土生土长的庄稼人呢。 这天化羽收工回家,朱妹从灶房探头出来:“阿杜,看到小花和丢丢了吗?这俩孩子,该吃饭了又不知跑哪里玩去了。” “我去找找。”化羽放下工具转身跑出院子,一路找到河边正遇到小花在哭喊“救命。” 往她身边一看不见丢丢的身影,化羽暗叫一声“不妙”,一个猛子就扎进了水里。 化羽把丢丢救起,帮他吐干净水,又哄了半天,这小家伙还真没心没肺居然趴在化羽怀里睡着了。 化羽背着丢丢牵着小花往家走,一路上,小花用崇拜的目光仰视着化羽,并且忍不住赞美:“阿杜,你好厉害啊!” 化羽还是第一次被一个小姑娘夸奖得有点不好意思,“这有什么厉害的?我是大人呀。” “阿娘也是大人,她就不会水。” “那是没人教她。”话一出口,化羽突然有些恍惚,那个瞬间一些熟悉的画面浮上脑海。原来,那些曾经让他叫苦不迭的日子才是他此生最无忧无虑的时光。 记忆中的那个人教会了他水性也收获了他的真心,而今他却不得不去恨她,怨她,此生亦不愿再见她,但又忍不住还会想起她,每每想起就好像那把绝迹弯刀扎进了心尖上。 “阿杜,阿杜!”小花拽了拽化羽的衣襟这才让他晃过神来。 “啊?” “阿杜,我说要你教我游水。” “哦,没问题。不过,现在的水还有点凉,等天气暖和了。” “嗯,一言为定。对了,今天丢丢掉水里的事能不能不跟阿娘讲?我怕阿娘骂我没看好弟弟。” 看着小花担心的眼神,化羽轻轻一笑突然甩开小花加速奔跑起来。 “阿杜,你干嘛,等等我呀!” “我带丢丢好好晒晒太阳,把他弄干啊!” 小花“呵呵”直乐,跟在化羽身后愉快得像只小鹿。 等他们回到家,刚刚走到院子外面就听到院子里有人说话,似乎提到了小花,化羽下意识停下脚示意小花不要出声。 就听里面一个年长的女子声音:“城里的谢家是体面人家,有钱又是懂学问的。” “董学问的怎么干得出这样的事?”朱妹的声音里透着满满的不开心。 “哎呦,你别误会。这死了的是谢家主母最心疼的小儿子,她就想着给他在阳世娶个媳妇儿放屋里,这样他的魂魄就舍不得走了,就能一直在谢家陪着谢夫人。” “简直胡说八道。哪有活人给死人当媳妇儿的?何况小花还这么小,我可舍不得。” “啧啧!这小花嫁过去就是少奶奶,过的是有钱人的生活,多少人家求还求不来呢!” “那就让那些人家去嫁女儿。” “你——又不是你亲生的,一口一个女儿。讲真的,你跟你那死鬼相公连房都没圆吧?你说你,明明还是个姑娘身子,养了这两个外面捡的孩子,没听到那些闲言碎语? 要我说,趁这个机会把小花嫁到城里,丢丢还小又是男娃,我家那口子进城的时候把他带去,有的是人家愿意收养。把这俩拖油瓶解决了,你妥妥再找人家啊。你这么年轻,难不成想这么守一辈子?” 听到这些朱妹显然忍不住了,铁着脸道:“我不知道你拿了谢家多少好处,这么缺德带冒烟的事也敢张罗!” “什么,你以为我从中黑了钱?天地良心哦,谢家答应的牲口银钱我一进门就同你讲了,你这不是把我好心当成驴肝肺吗?” “那就算我对不住了。大家都知道我是怎么嫁到红土村的,进门没多久就成了寡妇。要是我让小花嫁到谢家,新婚当日就守寡,往后还要遭多少苦受多少罪谁知道? 所以,我说什么都不会答应。还有,小花和丢丢既然叫我一声阿娘就是我的孩子,我自然要对他们好。旁人说什么那是旁人的事,不干我和孩子的!” 紧接着就见一名胖胖的妇女气呼呼地往外走,嘴里还嘟囔一句,别人可能听不到化羽却听得真切:“小寡妇还挺难缠!” 待胖大婶走后,小花仰起头问化羽:“我好像听到我的名字了,她们在说什么,和我有关系吗?” 化羽没想到这小姑娘耳朵还挺好使,一时不知怎么回答只好说:“我刚听到她们说小花这么可爱,将来一定会嫁个好人家。” “哼!”小花扬起脸有些不屑一顾的样子,“我早想好了。” 化羽一愣,没想小花接着就说:“将来,我可以嫁给阿杜。” “啊?”化羽乐了,真不知道这么小的丫头脑袋里都在想什么,于是摸着小花的头说:“你怎么能嫁给我呢?” “我不能嫁给你?那——你是要阿娘嫁吗?” 化羽被小花这句话弄得哭笑不得,恰巧此时朱妹寻了出来。 那一刻,朱妹走过篱笆迎面而来,这还是化羽第一次认真打量这个女子。阳光下,她的皮肤呈现出一种健康的小麦色,黑黑的头发,黑黑的眼睛,嘴巴有些大,笑起来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 以前只觉得这女子要强、执拗;听小花讲当日是她一个人把自己拖进家里救治的,感激之情便自然加倍;而此时此刻,化羽才真正地被这个女子的善良所打动。 “怎么这么久才回来?”朱妹开口就是埋怨。 化羽却看着她笑了。 如果没记错,这还是阿杜第一次冲自己展露笑容,竟让朱妹一时失了神。 化羽一拽小花,“走,吃饭去!”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简屋陋舍,粗茶淡饭,这就是一个普通凡人的生活。 如果一开始自己没有从军,没有想要建功立业,一生像眼下这般度过应该会幸福的吧? 化羽时常会这样想,有时他坐在田埂上仰望天空,看上面白云飘过,过往种种还是会浮上心头。只是,天空如此浩瀚,人类如此渺小,即便天道不公,奈何匹夫之力微不足道,如何能撼天动地? 于是,化羽开始尝试接受现实,学着向命运妥协…… 然而,生活的平静被一队官役的突然闯入所打破。 那帮人来势汹汹,为首者冲朱妹高声道:“城中富户谢家前日遭了盗匪,还伤了人命。现在各村各镇都在全力配合缉拿贼人。我们接到报官说你最近收留了一外乡人,身形样貌与那盗匪十分相似,故特来捉拿!” 朱妹听得一头雾水,阿杜自打来了自己家就一直忙着干活,作息也很规律,怎么可能跑到城里去杀人? 好巧不巧,恰好此时化羽往家送木柴,打远就看见院子里聚了好多人便一路小跑冲了进来。 看到化羽,为首者眼睛一瞪,“此人一看就是外乡来的,来啊,给我绑了!” 话音一落,衙役们“呼啦”一下便将化羽围住。 朱妹见状着了急,她冲过去挡在化羽面前,“他才不是什么盗匪,你们别冤枉好人!” “冤枉?咱们红济城一带民风纯良,最是太平。红土村又是离红济城最近的村子。怎么他一来,城里就出了事?况且,无风不起浪,既然有人报了官,就说明他有嫌疑,我们就必须抓人审案。” “官爷,真的不是他,你们真的抓错人了!” “有没有抓错得审了才知道。这位阿姐,要知道盗窃杀人可是重罪,你窝藏包庇罪犯可是要同罪论处的。我念在你愚昧无知,容易被人蒙骗才不与你计较,否则也是要绑了一同下狱的。” 朱妹却没被这几句话吓到,反而更加坚决,“我可以担保,阿杜他绝对不是盗匪!” 那为首的官役大概也没遇到过如此倔强的女子,于是双手一抱,“阿姐,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可不要被这张脸蒙骗了。你说他不是坏人,那你知道他姓甚名谁,从哪儿来,要到哪儿去,眼下为什么会留在红土村?” “他——”朱妹脖子一梗,“他叫阿杜,从——石源里来的!” “石源里?”官役乐了,“谁不知道石源里年头里被天火给烧了,整个村子都没了。你说他打石源里来,是要来一个死无对证啊?” 朱妹能不知道石源里被烧毁的事,这才故意提起这个村落,但此时她不能退缩更不能含糊,于是掷地有声道:“他就是从石源里来的!” “好,就算他是石源里人,那他到这儿来干什么呢?” “他——他来找我!”在众人讶异的目光下,朱妹咽了口唾沫,“怎么,我是从石源里嫁到这儿来的,大家都知道啊!” “倒是没错。”围观的乡亲们开始有人议论,“原来是相好的啊?”“我说呢,一个寡妇家突然冒出一个男的,原来早就认识。”“也不嫌害臊!”“你管那么多作甚?反正她男人死了,想改嫁也正常!” 那官爷听了周围这些细细碎碎的声音,转过头盯着朱妹一指化羽:“他究竟和你什么关系?” “他——是我男人!”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朱妹当着一众人的面竟就说出了口。 “你说他是?” “我男人,孩儿他爹,听清楚了?他不是盗匪!” 周围相继传出“啧啧”之声。但朱妹握拳咬牙一脸的坚定。 官爷这才冲四周道:“她说的是真的?” 周围的乡亲们也不知所以,但哪里有女子往自己身上泼脏水的?结合眼见的必然不假了。 于是有人帮腔道:“这阿杜一直住在朱妹家里,这几天也没见他出过村子。”“是啊,我上地里干活总能看到他。” 那官爷想了想,这么些村民没必要撒谎袒护一个陌生人,于是挥了挥手:“收队!” 官役们走了,围观的村民也就跟着散了。 朱妹抬头看了一眼化羽,“跟我进来!”转身快步回了屋。 化羽走进去,却见朱妹从床底掏出一个钱袋递给他,“这是你这段时间的工钱。” “你——”此时的化羽还因方才的事显得有些尴尬。 没想到朱妹却冷着脸说:“你走吧!等那些官役回过味来,你就麻烦了。” 化羽双手一摊,“我没有偷盗,更没有杀人。” “我当然知道。可对这里来说你毕竟是外乡人,而且,那些官役们抓人只为交差,如果他们抓不到真的盗匪,恐怕还是会想到你。” 此时的朱妹满脸焦虑,和方才掷地有声的样子判若两人,化羽看着她禁不住轻轻笑了。 “我走了你怎么办?难道跟大家说你男人丢下你跑了?” 朱妹侧过头,她是大气,但也不意味着能够承受所有的冷嘲热讽而毫无感觉,只是她明白自己不该捆绑阿杜,或是那一刻她说出了真心话,但也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别人说什么那是别人的事,我不在意。” “可是我在意!” 化羽突然间的一句让朱妹瞪大了眼睛,却听他继续道,“其实,你说的没错,我的家毁了再也回不去了。所以,谢谢你收留我,谢谢你肯接纳我。我不走,哪儿也不去,只要你点头,从今往后,这儿就是我的家。” 听此话,朱妹却显得有些惊慌失措,“你说什么?我不明白!” 化羽上前扶住她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缓缓道:“你不是说我是孩子他爹吗?”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我娶你!” 朱妹的确幻想过有一天阿杜会说愿意娶她,但她只当那是个痴念从不敢当真。她不敢相信狠狠地掐了自己胳膊一把,痛得眼泪直往外冒。 “你真的愿意娶我?愿意娶一个寡妇,还带着两个孩子?” 化羽认真地点头,“是的,我愿意。” 朱妹激动地一头扑进他的怀里。那一刻化羽本能地一惊,然后才用双手环住她的后背。 化羽答应娶朱妹不是冲动,他是认真的。诚然,这桩婚姻与情爱无关只是一份感恩与责任,而朱妹也确实有种天生的魔力能够让化羽淡化伤痕,让他找回一丝肯定,让他相信自己并非一无所能,让他愿意坦然面对最平凡的生活,为此甚至可以暂时掩埋仇恨…… “阿娘,阿杜,你们干啥?”丢丢奶声奶气的声音突然从下面传来。 朱妹和化羽同时一惊,赶紧分开。 却见小花一脚门里一脚门外道:“傻瓜,应该叫阿爹了。”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六十八话 行尸走肉 人逢喜事,笑容让朱妹焕发光彩,她开始喜笑颜开地张罗婚事,就仿佛这是她头一回出嫁。 “阿杜,我列了采买的单子,我们明天进城去吧!”朱妹跑进门,雀跃得宛若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 “朱妹,”化羽一脸沉稳,“先不急。有件事我想跟你说。” 朱妹一迟疑,“你——后悔了?” 化羽清楚地感受到朱妹那脆弱的安全感,她其实并不像表面看上去的那般坚强。 “不是的。我是想在我们成婚之前有些事还是要解决一下。” “解决?什么要解决?” “你想过吗,这一次为什么官役会找上门?在这红土村我们又惹到了谁?” “翁家?阿杜,你不是要找翁仲友算账吧?” 化羽笑着摇了摇头,“我们既然决定在这里生活,翁家又势大,只有把这根梁子解决了,往后的日子才能过得安稳。” “可是,要怎么解决?” “放心,交给我吧!” “嗯。我听你的。往后,我都听你的。”朱妹说着将头靠在化羽胸口。 所谓女人的强悍无非是她没有遇到可以托付的男人,否则,谁不愿意有人为她遮风挡雨,让她依靠甚至依赖? 化羽再次来到后山,他仰望那座令人望而却步的山崖,似乎理解了凡人常说的“富贵险中求”,但他更加记得朱妹知道那头骡子的来历后是如何的再三警告,要他保证不再为了银钱犯险。 化羽并没将这些话抛诸脑后,自从答应和朱妹结为夫妻,他的心中便多了这份沉甸甸的责任。 如今,自己只是一介凡胎肉体,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再做危险的事,他开始有所顾忌,不是胆怯,只是一旦心中有了牵挂行事便会少些冲动和莽撞。 所以,化羽并没有去挑战极限,他攀到自己比较有把握的位置,即便是那里也鲜少有人能够到达,所以还是长着一些珍贵药草。 下了山,化羽便直奔翁家。 翁仲友心里有鬼,见到化羽还以为是上门打架来的,一下子招呼了不少伙计,谁知化羽只是将袋子里的东西倒在桌子上, “这些东西值多少钱?” 翁仲友定睛一看,有灵芝,还有仙人草,都是价格昂贵的药材,一时有点懵圈,便试探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来是要告诉你,我和朱妹要成亲了。以后,她就是我的妻子,所以我希望她和你们翁家清算干净。 我知道,你对太夫人赠予朱妹的那几亩薄田耿耿于怀,我也不想占你们家便宜。这样,这田算是我们买的。桌子上的是定金,余下的我自会分期偿还。你看到了,我身强体壮,有的是力气赚钱,这笔买卖你不亏。” 翁仲友一想,这样的确不失为一种折中的办法,怎么着也比就这么耗着强,于是真就答应了。 如此,二人立刻谈定条件,签下文书,虽然有点吃亏,但化羽乐得一个心里坦荡,他也从中体会到了什么叫妥协、退让。适度的让步并不会损失尊严,反而会拓宽眼前的路,人最重要的还是向前看。 一对红烛,一顶盖头,化羽的第二次洞房更加简陋甚至有些寒酸,但他的心却是从未有过的平静。他走向朱妹仿佛是在走向全新的人生。 “阿杜,”朱妹突然握住他的手,“你叫什么?我知道阿杜不是你的真名。你本来的名字是什么?” 化羽微微迟疑了一下,然后微笑着看向朱妹,“我忘记了。过去的事我都忘记了。现在我只知道自己叫阿杜,而且,此生只是你的阿杜。” 对化羽来说阿杜意味着新生,对朱妹而言又何尝不是?她望着阿杜的脸颊,缓缓道: “我很小就被人牙子拐了,从小到大几次辗转,最后到了姓朱的这家又被卖来冲喜,我也不记得自己原本的名字了。大家都叫我朱妹,可我一点也不喜欢这个名字。阿杜,既然你是我的夫君,那我的名字就该你来做主,给我起一个好听的名字吧!” 看着朱妹那期盼的双眼,化羽想了想说道:“那就叫——云姝吧!”化羽摊开朱妹的手掌一笔一划写给她,“据说这是天上的仙女都喜欢的名字。” 云姝甜甜一笑,幸福地将头靠在化羽胸前。 时光日复一日平静度过,小村庄的质朴生活让化羽几乎就要相信自己真的已经忘记了过去。有云姝和两个孩子的小院是家更像一味麻醉剂带他远离痛苦回归宁静。 那年初雪的时候,才穿上云姝亲手缝制的新棉衣;上元灯节一家人头回一起进城,在热闹的街市上手牵手穿行;云姝看到婴儿的虎头帽喜欢得不得了,她还盼望着能和阿杜有个孩子。 可是,谁都没有想到战火很快烧到了家门。 诸国混战在那两年进入了白热化,连南洼这个边陲小国也不能幸免。 那日,凶神恶煞般的官役来到村子里,挨家挨户带走壮年劳力去修筑城墙,敌人已经离他们越来越近了。 那几个夜晚,化羽坐在城墙之上,寂静的月夜里,他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了曾经的军营,那些冰冷的夜,他也是这样站在城楼之上,面前是塞外的黄沙,空气里依稀还弥散着血腥的气味。 城破那日,天可鉴化羽的心灵受到了怎样的冲击。亲眼目睹那些铁骑踏过街市,鼻息充斥着烧焦的味道,耳畔孩提的哭声连绵起伏,随处可见横冲直撞的兵士,烧杀抢掠,转瞬间满城上下便连哀嚎之声都渐消渐远…… 身经百战的化羽却是第一次真切地体会到战争对普通百姓意味着什么,他的心在那一刻是悲戚的更是急切的,他必须竭尽所能尽快回到家里,希望像红土村那样不起眼的小村庄不会引起敌军的兴趣。 蜿蜒曲折的山路是红土村通往红济城的唯一通道,也正因如此使得这个山脚下的小村落显得隐蔽而且神秘。 然而,这样的小村子也未能幸免遭受战火的摧残,因为,并非只有敌军才会带来伤害。 刚来到院门外,化羽就闻到了血腥气,他慌忙冲进去,霎时便呆若木鸡。化羽这辈子也不会忘记眼前的景象: 云姝衣衫不整地仰面躺在地上,胸口一大团红色却因此遮蔽了大片的肌肤。 化羽僵直地走过去,却见她瞪着双眼,嘴巴里全是血。化羽俯身将她抱在怀里,身体还是温的,人却已经死透。化羽完全不知发生了什么,他感觉自己是在做梦。 突然,一个东西掉在化羽身上,好像是从云姝身上落下的。化羽拿到手一看,竟是半只耳朵。 化羽抬头朝里间看去,正看到一只手臂从床沿上垂下。他几乎连跪带爬地来到床前。 小花光洁的身体下是一摊殷红的血迹,她蜷缩着身体流露出痛苦狰狞的表情,似乎在临死前的最后一刻都沉浸在巨大的恐惧当中。 那时的化羽瞪大着双眼,浑身颤抖不止,他没有眼泪,周身刹那间被愤怒的火焰吞噬,连同人类的悲悯和良善。 他用床单盖住云姝和小花的尸体,然后提了斧头便冲了出去。 化羽知道,既然自己回来这一路上都没有遭遇,那些家伙就一定还在村子里,或者是想翻过后山走出去。还有那个掉了半截耳朵的,一定需要找药医治。所以,他第一个就奔去了根子家。 一进院子,化羽就发现根子的媳妇躲在柴垛后正瑟瑟发抖,便二话不说直奔正屋,门开着,他抬眼就看见一男子背对着自己正翻箱倒柜一通翻腾,一边还说: “你麻利点,别整那些草了,赶紧找点值钱的好撤!” 紧跟着从里间传来一个声音:“你懂什么?这些可是值钱的,关键时刻还能——”随着话音一个男子从里面探了下头, “救命呢!” 当他说出“救命”两个字的时候,化羽清楚地看到他一边耳朵刚刚包扎过,布条上面还有血迹。 就是这个混蛋!化羽看到他眼珠子都红了。 那家伙抬头也看到了化羽,然而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化羽的斧子已经劈了下去。一声脆响,血溅三尺,那家伙吭都没来及吭一声半个脖子已经断了,“扑通”倒在地上断了气。 他的同伴闻声转头,直吓得向后一趔趄撞在柜子上。他看到化羽红着眼提着滴血的斧子朝他看过来,赶紧抓起一旁的刀,双手握住挡在胸前,两个腿肚子一个劲地打哆嗦。 官刀?化羽瞪着眼前这人,明明是一身普通农户的装扮。 他一个箭步上前,一把夺过刀反手就挑开了那人的衣襟,里面果然露出了兵服。 “你是当兵的?” “啊!我是,我是红济城的兵,都是自己人,别误会,别误会。” “谁跟你自己人!身为兵卒不抵御外敌,到这里来祸害百姓!难怪红济城守不住!” “我们也是想活命啊,就——就是来弄点盘缠,也没伤——没干别的。” 死到临头还满嘴谎言,化羽看着那人根本懒得跟他废话,谁知那家伙看着化羽凶狠的眼神止不住心虚道:“是他!” 说着一指地上的尸体,“是他想女人想疯了,临时起意。”说着他“扑通”跪在地上,“我可什么也没干啊!” 化羽冷着脸,只问了一句:“就你们两个?” 那家伙不明所以,先愣了一下,然后紧跟着摇头,“还有——有几个——我真的是无——” 那个“辜”字还没发出声,化羽的刀已经落下,这刀可比斧子好使,那家伙直接来了个身首异处。 接着,化羽一手提刀离开根子家,他知道那些逃兵定是知道村里的青壮年都被拉去修城墙,这才敢来洗劫。 他首先奔去那些家里人口少房舍修得又还可以的人家,果然两个三个的遇到了几拨,都是将普通百姓的衣服套在外面,眼见着以洗劫财物为主。 但此时的化羽可没有这些分辨,凡是看着眼生的,像是逃兵的,他一概二话不说手起刀落。 如此,一口气杀了少说也有七八个,那感觉仿佛昔日沙场与敌军的殊死之战,杀了一天一夜杀红了眼。直到他将刀朝着一个少年举起,那小子吓得坐在地上使劲向后爬,圆睁的双眼里满是恐惧。 “住手!”突然一个长者的声音从化羽身后传来,他回头看去只见老村长拄着拐杖颤巍巍地立在身后,苍老的声音急迫而恳切地说道: “阿杜,他还是个孩子!” 孩子?化羽好像突然清醒了,“丢丢?”自己怎么把丢丢给忘了,方才没有看到他。 化羽丢下刀,拼劲全力冲回家中,柴垛、灶台、所有地方翻了个遍,最后竟然在一只竹筐下面发现了丢丢。 他的脑袋因撞击流了好多血,一定是挣扎中被甩出去撞在墙上,然后被掉下的竹筐扣住才没被发现。 化羽抱起丢丢,他的小手指竟然动了一下,还有气,还有气!化羽什么也来不及想,抱起丢丢就往外跑,此时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救活丢丢,一定要救活他! 然而,就在他跑出家门没多远的距离,丢丢的小手便垂了下去,心跳也彻底停止了。 那一刻,化羽的世界彻底坍塌了,他双膝一软跪在地上,内心集聚的所有悲痛在那一刻如山洪暴发。他抱紧丢丢的尸体,任凭眼泪像瀑布般砸落…… 亲手埋葬了家人,化羽在坟前叩了三个头,然后起身朝远方走去。 身后的三座坟掩埋了他的妻子和孩子,也埋葬了他仅剩的尊严和勇气。 化羽开始漫无目的地游荡,如这尘世间的游魂一般。在这乱世,像他这样的乞丐多了去,没人会在意。 他就这样如行尸走肉般活着,不知年月,不知身处何地,活着却只比死人多口气罢了。 直到有一天,在街上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 “化羽?”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六十九话 醍醐灌顶 有多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他是谁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化羽漠然地看着眼前的老头,眼睛里毫无光泽。 “还真的是你!”老头上上下下将化羽打量一番,“怎么弄成这个样子了?我差一点都没认出来。” 化羽没有反应,表情依旧木然。 老头环顾左右,然后一把拉起他,“走,换个地方说话。” 他们离开城区来到一座道观前,“那儿就是我现在的栖身之所在。” 老头说着,却在距离道观百步开外的地方找了块石头坐下,他取下腰间的葫芦,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包,在化羽的鼻子前比划了两下,笑着道: “香吧?你小子碰着我算你福气。这世道,有酒有肉就赛神仙喽。咱爷俩在这儿把这些解决了,然后我带你进里面安置。” 化羽看着眼前这个笑嘻嘻的小老头,除了这身不大合体的道袍,他和多年前似乎没什么变化。即便这世道再难他也好像不受影响一般,依然能吃能笑,仿佛永无忧愁。 “百事通?” 听到化羽终于开口说话,老头眼睛一亮,“嘿,记起来了?我还以为你哑了傻了呢。” “你——出家了?” “出家?”百事通低头看了看身上的道袍,然后“呵呵”一乐, “世道太乱,这个样子比较容易讨生活。不管遇到官还是兵,看到我这一身的仙风道骨也都会礼让三分。再给人算个卦布个阵什么的,就不愁吃喝了。” 化羽没接茬,但从鼻息里透出一股不屑。 百事通多机灵怎会没有察觉,他眼睛一瞪,“小子,这是生活经验,你得学着点!你看看你,年纪轻轻怎么混得如此狼狈?你可是上过仙山学过本领的,干点啥不成,再不济从军也行,总比当乞丐好吧?” “我此生最不该的就是从军。”化羽的声音里透着苍凉。 “什么?你从过军?什么时候,在哪里?诶诶,你说说都发生了什么,怎么就变成现在这副样子了?” 百事通依旧好奇多话,却鬼使神差地打开了化羽的心扉。压抑憋闷了多年,化羽的心事无处诉说,遇到百事通这个旧识情绪便像开了闸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 他将这十几年里自己身上发生的故事一股脑地讲给百事通,直听得对方一会儿站一会儿跳,一会儿又坐立不安。 最后,他看着百事通那惊讶万状的双眼,苦笑道:“怎么,知道我不是人吓到了?” “吓——吓什么啊?我是谁,我通仙镇活过来的,什么世面没见过,不就是个小妖怪,还是半个——吓到我?哼,我地府都去过,和神仙也打过交道,就你——对了,尙轻呢,你不是跟她挺熟吗?她可是上仙,我跟你说过的,你就没找她帮帮忙?” 化羽几乎什么都讲了,包括自己是妖的身份都没有隐瞒却唯独省略了有关尙轻的部分,听百事通提起,他眼神飘忽了一下,然后下意识看向远方,仿佛是刻意地用淡淡的语气回道: “人妖尚且殊途,何况是仙和妖?” “也对。”百事通说着叹了口气,“其实,说到尙轻,我心里也有愧!”说着他拿起葫芦灌了口酒,化羽竟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泪光。 就听百事通继续道:“以前,我贪生怕死有些事不敢讲。可是活得久了,越活就越没意思,反而想入黄泉,却又求死无门了。 我有时候甚至想,如果尙轻知道了我当年做的事,是不是一生气就会把我的魂魄勾了去,那我就可以去死了。” “你对她做了什么亏心事?” “嗯,是做了!当初在地府遇到尙轻,是她网开一面放我回到阳间。可是我不知报答,当那个人以生死簿威胁我的时候,我立刻怂了。” 于是,百事通将自己压在心里已久的秘密对化羽和盘托出。 这两个人此前都没想到会在此时此地对彼此掏心掏肺。 化羽知道此事也是一惊,从前听说尙轻跟着青羽是为了报恩,事情的缘由竟是这样,她不是仙吗还会遭遇暗算? “你当真看清楚了?” “我那时是装醉,装的。隔着门缝我看得清清楚楚,那几个鬼魂偷袭尙轻的时候简直犹如神助。我还纳闷儿她不是地府的追魂使吗,怎么会连几个鬼魂都拿不住?” “定是那个教你说谎的人做的。” “我也这么想。那个人看样子也是仙。” “你看清他的样子了?” “这——”百事通回忆起那天一道强光打在那人身上,他根本没有看清对方相貌,也不敢仔细打量, “其实吧,我只看到他飘摇的白色衣襟,就和——就和在阴阳界看到的从天而降探访尙轻的那位十分相似,所以猜想也当是仙,说不好——说不好就是同一个人呢?” 化羽所知道的尙轻的仙中好友就只有医仙逸一,如果百事通所言是真,那个藏在暗处意图伤害尙轻的会不会就是逸一? 想到这里,他竟止不住担心起来。 “唉!仙家也有阴谋和算计啊!”百事通感慨道,“要我说,人间的命数是仙家写的,既然如此,人间所有的善,所有的恶便都是跟仙家学的喽。” 化羽突然觉得此话很有道理,是神仙教凡人定立规矩约束法则,那么那些破坏规矩,滥用法则的做法又是谁教的?天道真的就如所标榜的那般公正清明吗? “身为凡人,就只能承受无力反抗吗?” “反抗?要想反抗法度的制造者,除非你能成为他们。” 百事通只是随口说了这么一句,大概他自己也没有多想,但那一刻,化羽竟如醍醐灌顶突然顿悟了。 是啊,为何要甘于卑微,任人踩进泥土?为何就不能逆势崛起,成为执掌宿命的神?别人办得到的,自己为何不行? 想到这里,化羽转过头问百事通:“何处可以修仙?” 百事通一愣,迟疑了一下,然后回道:“你不是上过仙山学过艺吗,这话应该我问你才对吧?” 谁知化羽只是冷冷地回了句:“那不算!”然后直视百事通的双眼,异常严肃道:“我要去找真正的神仙,学真正的仙法!” “呃——”百事通晃了晃脑袋,拿捏起架势来, “小子,这你可算问对人了。你可知除了九重天上,这地下总共有多少个神仙居所啊?你且给我听好了,正所谓一山、一岛、两绝境,三处虚化是仙家。” 见化羽的眼神专注起来,百事通也来了劲,“一山为昆仑山,一岛即蓬莱岛;两绝境,一个叫苍无崖,一个叫缥缈地;这三虚嘛,分别是太虚、灵虚和幻虚。这七大仙境各有不同,均隐于红尘世外,非有缘者不得见。” “这些是真的还是你又编故事呢?” 见被质疑,百事通立刻来跳起来叉着腰道:“小子,我活这么久是白活的吗?我读过的书比你认识的字都多,这些都是从古籍上看来的,你非要说真的假的嘛,反正书上就是这么写的,我可是学的一字不差。 诶,别的不说,幻虚仙境总没说错吧,就咱们通仙镇后面,万仞山里头那个。对了,修仙去幻虚仙境呀,至少算半个熟门熟路。 正好,我出来这么多年也疲乏了,现在到处兵荒马乱的,也不知通仙镇是否如故。要不,咱俩结伴回去得了,还能一块儿爬山,找神仙去。 你说我这老身板儿还能不能上得去那号称有一万座峰的万仞山?我要是见到神仙了,你说我该是求返老还童呢,还是求投胎转世托生到富贵大户? 化羽,你当年是怎么上的山,在山上都怎么过的,你跟我讲讲呗!” 百事通一转身,化羽已经不见了踪影,惹得他气呼呼地一甩袖子,“嘿,这小子,连声招呼也不打!没礼貌,太不像话了!” 百事通的话点醒了化羽,他终于知道自己接下去的路该向哪里了。 他要寻访仙境,拜真仙为师,他要修成仙。 化羽不会忘记幻虚仙君殇戈对自己做过的事,所以,幻虚境是去不得,那剩下的六大仙境——“苍无崖”三个字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 当年,苍雅曾对自己提起的苍无境会不会就是百事通所说的苍无崖?自己浑浑噩噩这些年,竟然将这么重要的事给忘记了。 于是,化羽动身朝北地进发。 在这几年里,身处何方已不重要,因为随时有可能改朝换代,走到哪里也都避不开战乱和灾祸,化羽仅凭一双脚一边要努力存活,一边坚定地向着北方前进。 他曾因天灾被困在一个地方数月,曾走错路误入荒无人烟的丛林与野兽为伴,曾被当做逃兵追杀,也遭受过数不清的欺凌和奴役。但他都一一忍耐、克服,这一次他学会了低头,只为有朝一日不再卑微如泥土。 如此不计年月的艰难跋涉,在某个初春冰雪尚未消融的日子,他的双脚终于踏在了北国的冻土之上。 喜悦之外,化羽也倍感意外,一路上他已听说大泱吞并了北地其他两国,建立了统一的北国王朝,而自己如今踏足的应该是原本属于稥筑国的领土。 这里一片太平景象,仿佛不曾经历过战火的伤痛。 街市上,几个女子捧着新采购的物品边走边说笑着,化羽看着周围景象正出神,那女子聊得正投入,一不留神便撞上了化羽,手中的木匣打翻掉出一条红色纱巾。化羽眼疾手快一把将它抓住,免得落在地上。 女子一边又是道歉又是道谢,一边忙着收拾东西。 化羽却盯着手中的头纱愣了,漂亮的钉珠,火一样的红纱,是稥筑女子喜欢的款式,那时,尙轻带回的就是这种样式的嫁衣,配的也是类似的头纱。 化羽不由苦涩一笑,许多事以为可以忘记却依旧时常在心底徘徊;有些当时强烈难以自抑的情绪,时过境迁后也不过一口呼吸,一丝浅笑。 化羽晃过神,看到眼前的女子正朝自己伸出手,于是赶忙将头纱递还给她。那一刹,化羽看到女子的手背上有一块小小的红色胎记,形状像一条游鱼十分灵动。 女子却赶紧将手收回衣袖,顺便用头纱遮了遮脸,然后匆匆离去。 化羽也继续朝着既定的方向前行。他明白,虽然有些过往能够弹指一挥,但有些痛一旦烙下即是永生,而这些痛就在时刻提醒着他该去往的方向。 到达朝京的那天正赶上北国的万和节,城中的百姓早早地就列队聚集在王宫通往大祭坛的主道上,恭候着君王的车驾。 化羽听说木木佐佐正亲征大熵,所以这次祭奠将由太子代行。 他挤进人群,目光跟随王后和太子的车驾,就像其他对王室满怀崇敬的子民一样。他看着王后走下马车,牵起她年少的儿子向着祭坛中央走去。 时光并未将荼蘼的美貌削减丝毫,反而平添了端庄和大气,她的雍容华贵有着足以母仪天下的气度,那个昔日刁蛮无理的小丫头如今一挥衣袖便引来万民朝拜。 她的儿子,一个明眸皓齿,气质高贵的少年。小小年纪面对如此阵仗,从容不迫,举止合体,整个祭祀仪式在他的主持下毫无纰漏。 祭祀结束后,荼蘼带着儿子登上高楼向子民讲话。 她高高在上,用骄傲的口气宣告道:“刚刚从前方传来捷报,王上已攻克大熵都城圣都。从今往后,大熵国土将并入我北国版图。我们再也不用久居于这苦寒之地了,我要带你们去欣赏中原的美景,去享用中原的美食!” 她的语气就像一个征服者,在一片欢腾声中只有化羽听出了其中真实的痛快。 他想起当年自己对她的咆哮还有叮咛,那些明言和暗示这个聪慧的女孩果然都懂。 那么,北国对大熵的征伐究竟是因为木木佐佐的野心还是荼蘼的复仇,亦或者是互相的成全?那么,抛却这层因素,荼蘼,你可真心为嫁给这样的夫君而开怀? 高楼之上的荼蘼扫视着脚下山呼万岁的臣民,一个高挑的身影突然闯入眼帘,他正转身朝着人群外走去。那一眼,荼蘼似有热血涌上胸口,再寻找时那身影却已被人潮淹没。 不会的,他怎么会在这里?这些年都不曾有过他的消息…… 荼蘼深吸口气,化羽啊,就算你心里从不曾有我,就算我已不再对从前的感情执迷,但无法否认也不可替代,你都是我此生第一个钟爱过的男子,也是唯一敢伤我心的男人!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七十话 勇闯仙崖 一路上,荼蘼始终有些恍惚,方才那个身影真的是他还是自己眼花? “母后,”一旁的木木宏浩开口道,“我们真的要去中原吗?” 荼蘼被儿子的声音唤醒,转过头微笑道:“浩儿,你想去吗?” “嗯——,我没去过中原。不过,我很喜欢北国,我喜欢这里雄伟的山川,辽阔的草原,喜欢如风般纵马驰骋的感觉。母后,这些中原也有吗?” 荼蘼温柔地看着儿子,“中原有最肥沃的土地,最俊秀的山川河流,有最精美的亭台楼阁,最好吃的食物,还有——最美丽的姑娘!” “像母后一样美丽吗?” “等你去了就知道了。”荼蘼轻抚儿子的头,“浩儿,中原是母亲的故乡,也是这世上最富饶的地方,你会喜欢那里的,一定会的!” 荼蘼知道在圣都有一个罪人在等待自己去审判,可此时,她却没有迫不及待的心情,仇恨似乎也不再强烈,她的眼中和心中满满的都是自己的儿子,她只想把这天下最好的一切都给他,如此而已。 见到荼蘼一切安好,化羽也算了却一桩心事,心无旁骛地向着目的地进发。苍雅当年在雪地上绘制的地图一遍遍在他的脑海中重组,终于勾勒出原本的面貌。 化羽曾经俯瞰过这片雪域,凭着超凡的记忆他锁定了那块和图中描绘的连环弯道、陡峭地貌完全吻合的区域。 将融未融的冰雪加上峡窄陡峭的山路,化羽一路行来险象环生,当他来到那座几乎笔直耸立的山崖前时心里不由泛起了嘀咕。苍雅的地图就画到这里为止,想必那耸入云端的山崖上就是苍无境所在了。 要徒手攀上这样的山崖,作为一个凡人几乎不可能实现。但化羽清楚自己别无选择,纵然是座刀山,他拼了戳穿这具肉身也得爬! 于是,化羽开始徒手攀登。 锋利的石锋像一把把剑刃在他身上划出一道道血口,他咬牙忍着疼痛,甚至为了不使自己掉下去,他宁愿那些石尖穿过自己的皮肉,好让自己的身体像钉在上面一般。 越往上越寒冷,周围的风像一支支箭穿透他的身体,又像一把把刀砍在他身上,如此一刀一刀简直如同割肉削骨。 化羽几乎咬碎了牙根强撑着,他的心中只有一个信念,他不想认命,他要做可以掌控命运的神! 然而,脚下一个踩空,他还是失手掉了下去。 那一刻,化羽仰面朝上,天空的颜色霎时间变成一片惨白。 都说妖要死去必须形神俱灭,那么一个被封印了妖元的妖呢,肉身没了,妖元还会在吗?或是,自己的命数就在今日? 上天不给蝼蚁机会,蝼蚁又要如何挣扎?于是,他闭上了双眼…… 突然,他的身体一紧,好像被什么拦腰托住,虽然仍在下落却感觉平稳了许多。待化羽睁开双眼,他的双脚已经落在了实处,只是腿肚子一软一下坐在了地上。 化羽仰头望去,却见一人青衫飘摇,一头褐色长发却似长倒了的松树,往脸上看,那人耷拉着眉,吊着嘴角,生得一张丧气模样,开口便说: “行啊,一届凡夫,也不看看什么地方就敢往上爬?亏你运气好,遇到我,否则摔得你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虽然那人说话略显刻薄,但必是仙人无疑。 化羽连忙叩拜:“多谢仙尊搭救。” “行啦,以后小心点。”那仙人说着一甩衣袖就要走。 “仙尊留步!”化羽紧喊了一声,“在下有事相求。” 那仙人停下回头瞄了化羽一眼,“看你这样子也不像上山采药的,怎么,你爬那绝壁难道是想求仙不成?” “正是。仙尊明鉴,在下是求仙来的。” 那耷眉耸眼的一抱双臂,“求仙?作甚啊?” “学艺。在下想拜师修仙!” “人人都想修仙,可修仙哪是那么容易的?我看你倒是有点胆量,那你说说你修仙为了什么呀?” “为了——为了掌握自己的命运!” 仙人听了双手一摊,“命运本就在自己手中。你要掌握命运,做你自己便是。我还有事,没空跟你耽搁。小子,记住了,做自己就是掌握命运!” 说罢不给化羽任何机会挽留,仙袍一甩一股青烟便消失无影。 化羽的心情瞬间跌落谷底,千载难逢的机会摆在面前最终还是失去了,那种失落和挫败感让他几乎心灰意冷。 但,化羽只是颓靡了片刻,便又重新打起精神,仙人说让他做自己,而遵从自己内心的决定就是不顾阻挠,不惧艰险,一定要登上仙山。 于是,他就地露宿在半山腰进行休整。每日练习跳跃攀爬,他甚至给自己洗脑,把他假想成可以自由攀越在峭壁间的灵猴。 如此,日复一日的练习,待感到时机成熟。那日,和风暖阳,他便再一次地向着绝壁发起挑战。 成败在此一举,化羽仰望那座山崖捏了捏拳头。起初进展得还算顺利,虽然石尖依旧锋利,风刀依然凶狠,却能不断向上。 然而,刚爬到一半天气却变了,突然间狂风大作,倾盆大雨一下子便砸了下来,雨中还夹杂着雹子,化羽从头到脚被伤得体无完肤,若不是他拼死抱住山石,早就被掀下山崖。 此时回头,化羽实难甘心,他唯有横下心顶着风雨向上,每前进一寸便留下一道血痕。如此,身体渐渐麻木,连嘴唇都失去了感觉,只有向上的动作机械地重复着。 天不知何时放晴的,化羽的身体却连阳光的温热都感觉不到了,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爬上山崖,目光所到处一块石碑上赫然写着“苍无”二字。 那一刻的喜悦无以言表,他却只能仰面朝上躺在地上,几乎连呼吸都不会了。 两个仙童发现了他,围拢上前你一嘴他一句表达着惊讶: “我当是什么东西闯了进来,竟是个人?” “还是个凡人。他是爬上来的吗?” “瞧这浑身上下没一块囫囵地方,看来是爬上来的。” “竟然有人能徒手爬到这里,今天真是开了眼。佩服,我是服了。” “行了吧,看看他还有气没?” “气息微弱,但确认还活着。” 化羽完全说不出话,也动弹不得,否则他真想爬起来堵上那俩家伙的嘴。直到听他们说出:“还是先把他弄回去,再禀报神君吧。” 化羽见到苍无境主仙苍清尘的时候还如同无脊椎动物,吞了对方一颗仙药终于一口气倒了过来,身体也能立住了,真是神奇。 化羽跪在苍清尘面前,眼前这位神仙也是一身青衣,只是眉眼要慈祥许多,虽为男子却有着胜雪的肌肤,配上那一头银发,如冰雪雕琢的一般。即使隔着一段距离,依然能清楚地感受到一股天然的仙气扑面而来。 “你说你叫化羽,来此只为修仙?” 苍清尘话音刚落,就听门外仙童的声音:“神尊回来了。” 然后一股清风从外面“倏”地一下钻了进来。 苍清尘抬头冲化羽身后道:“清崖,你回来得正巧。” 一阵风从化羽身边窜过,接着,苍清崖就站在了他前面,却没有往他身上瞧,而是冲着苍清尘道: “这趟可把我跑得——神君,您下回别给我揽这样的差事了,成吗?你说一边是昆仑,一边是太虚,他们两家闹不痛快,我和得哪门子稀泥,纯粹是出力不讨好,可把我累够呛!” 那言语风格哪里像个神仙,分明和村东头卖豆腐的王二没啥差别。 苍清尘看着他只是笑笑,“给你机会回趟昆仑不好吗?” “哎,如今的昆仑早已不比从前。现在啊,我就觉得咱们这儿最好,人少,清静!” 苍清尘的脸上自始至终挂着一抹淡淡的笑容,既亲切又优雅,他抬手一指化羽,对苍清崖道: “我说你回来得正巧,咱们这几百年也难得添个新人的地方,今天竟来了位客人。” “客人?”苍清崖这才回头看了眼化羽,然后双手一叉腰乐了,“神君,您说的客人就是这小子?” 苍清尘微微点头。 苍清崖来到化羽近前,“你居然上来了?自己爬上来的?” 不等化羽回应又自说自话地接道:“瞧这样子还真是爬上来的。呦呵,有点意思。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回神尊话,在下名叫化羽。”化羽小心回道。 “还是想要修仙?” “是的。” 化羽刚一出口,苍清崖接着就道:“是什么是啊?人不人鬼不鬼的!” 说着他冲外面高声道:“赶紧来个出气的,带这家伙去泡个汤,回回血。瞧瞧,把地板都弄脏了。” 一个仙童应着跑了进来。 苍清尘冲他点点头。化羽本还想多说几句,但见仙童一个劲冲自己使眼色,便也识趣地跟着下去了。 那仙童将化羽带到一仙雾缭绕的池边,催促他下去。化羽不明所以,却还是照做了。 一入池中,就感觉掉进了滚水里,这简直是要被生炖了?他刚想起身,就听那仙童言道: “这都受不住,还想修仙呢?” 此言正中化羽要害,他是拼了多大劲才爬上来的,怎能输给这点考验,于是一声不吭重新将身体没入水中。 说来也奇怪,开始浑身上下灼热难耐,但咬牙挺过去之后便觉那池水温热舒适,再往后又渐渐清凉起来。化羽竟觉得每一个毛孔都重获新生一般大口呼吸着。 更惊讶的是,化羽抬起手臂发现上面的伤口全部愈合了,连手掌上的血窟窿都长好了,除了一些浅浅的印记几乎看不出受过伤。 “这——这太神奇了!” 一旁的仙童坐在石头上翘着腿悠悠地道:“这净池水有重塑血肉的功效,别说治你这这点皮肉伤了。话说,你和清崖神尊认识?” 只有一面之缘应该不算认识吧,化羽于是回了句:“没有。” “那他怎会如此厚待你,许你在净池疗伤?” 化羽这才顿悟,那看起来一副丧气模样的神仙原来是个热心肠。虽然决定修仙,但化羽心中对仙家依然存有成见,此时此刻,他倒有了那么些许的感动。 此时,无极殿中,苍清尘看着苍清崖乐了,“你和那化羽认识?” 苍清崖连忙摇头,眼神里充满鄙夷,“不算认识。我离山那日碰上那小子攀崖,若不是我出手相救,他这会儿应该正在地府排队呢。” “这样啊。你和他倒是挺有缘的。” “拉倒吧,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我跟他扯得上关系吗?” “可我看你挺关心他的,不然也不会让他去净池疗伤。” “兼济苍生乃为仙者的本分。我不过是瞧他那体无完肤的样子有些不忍罢了。” “那你对他修仙一事有何看法啊?” 听此言,苍无崖突然眼睛一瞪,斩钉截铁回道:“我不同意!” “为何?” “在山下我救他之时曾问他为何要修仙,他回答说为了掌握命运。如今,凡间的确世道艰辛,可是要对抗所谓命运有很多可以做的,而他偏偏选择求仙。 这样的人要么心存野心不安本分,要么就是怯懦逃避。我看他连修仙的真正目的都没搞清楚,这样的人修了也是白费工夫!” 苍清尘点点头,“我只是好奇。试想,自我们在这绝境之地立府以来,有过凡人单身徒手闯进来过吗?你难道不想看看这个化羽究竟是个什么人吗?” “神君的意思是?” 苍清尘呵呵一笑,“来都来了,用一世镜看看又何妨?”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七十一话 拜入仙门 化羽从净池出来,身上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他换了干净衣衫,梳好发髻,被带到一扇门前。仙童示意他进去,然后轻轻合上门。 化羽好奇地打量四周,发现这扇门后是一个类似洞穴的地方,悠长看不到尽头的狭窄通道,四壁上凸出数不清的菱形晶柱,折射出幽然的光芒。 身后的门已经关上,化羽只能沿着通道向前走,他从那些晶柱中看到自己的影子,光芒中扭曲变形的身影。 在另一处,苍清尘和苍清崖正从镜中观望着化羽。 此镜加上晶洞中的棱镜便组成了苍无境宝物一世镜,能够窥视一个人的身世背景以及过往经历。 化羽走这一道,过往的重要瞬间便都一一呈现在了二位眼前。 看罢镜中影像,苍清崖深深吸了口气。 一旁的苍清尘先开口道:“没想到,这孩子竟是半妖之身。” 苍清崖点了点头,“九耀封魔针还真是有点东西,连你我都居然将他误看成凡人。这幻虚也不都是庸碌之辈!” 苍清尘笑着摇摇头,叹了句:“你呀!”移步坐下端起茶盏。 谁知苍清崖突然转身,一脸严肃地说了句:“我决定收那家伙为徒!” 苍清尘刚把茶盏送到嘴边,一口水没咽下去生生给呛了回去。 “你——”他咳了几下,才接道:“你是认真的?” “当然。很认真也很慎重!” “可你方才还一口回绝,说他不安本分,怯懦逃避,总之不适合修仙?” “我改变主意了。” “原因呢?” “他有惊人的毅力,顽强的斗志,还有我喜欢的一身傲骨!” 苍清尘想了想,然后起身道:“说实话,打从第一眼看到那孩子,我就有点喜欢。毕竟我们苍无境冷清了太久,是需要点朝气。 可他竟是半妖。妖不入仙门。我苍无境虽不像其他门第那般刻板守旧,但仙家的规矩也不好坏啊!” 苍清崖却是一脸的不在乎,“他本就是半人半妖,如今妖元被封,根本已经失去妖性,那就只剩凡人属性了。我收一个凡人做修仙弟子,怎能说坏了仙家规矩?况且,你不说我不说,又有谁知道我们已经知晓他的身世呢?” 苍清尘朝苍清崖走近两步,低声道:“你该不是为了跟殇戈置气才想收这孩子的吧?” 苍清崖把头一甩,“凭那厮也能左右我的决定?” 苍清尘无奈地摇摇头,他知道苍清崖的脾气,也清楚他和殇戈之间的宿怨,所以担心他因为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才想接纳化羽。可是,既然苍清崖笃定否认了,自己又怎好再说。 并苍清尘非由着苍清崖,怎奈命数在上,既是冥冥中注定的,便是逃避不了的缘分,对此他不维护也不拒绝,就让一切顺其自然把! 于是,化羽跪在苍清崖面前奉上了拜师茶,这一切就这样来得艰难又突然。 “弟子化羽请师尊喝茶!” 苍清崖抬着头,用下巴冲着化羽道:“既入我苍无境,便该忘却前尘,包括你在凡界的姓名。从今往后,你的仙名就叫苍——” 苍清崖的余光瞄着化羽的头顶,挺好的少年郎,奈何是妖种。不过,妖又何妨,谁说正道不能度妖成仙?我就要仙界看看我是如何化腐朽为神奇,成就他这个“不可能”的。 想到这里,苍清崖接着说出一个字:“奈!” “弟子苍奈敬师尊茶!”化羽应声道,没有半点迟疑和含糊。 从那一刻起,苍无境多了一个小小师弟苍奈。 化羽不知道这里已经许久没有收过修仙弟子,那些他眼中的仙童都是正经入了仙籍的仙,故而对这个新来的凡人子弟很是好奇。拜师礼刚结束,便一个两个的围拢上来,给他介绍环境,为他安排住宿,也不乏问东问西打听他来由的。 “你为什么要修仙啊?”“为什么要选这里啊?”“为什么——” 化羽初来乍到,便耐着性子一一回答: “修仙自然是为得道,好有能力福泽苍生。” “停!”周围仙友一边喊停一边窃笑,弄得化羽不知自己哪句话说得不得体了。 一旁有人笑道:“苍生已得道,哪里用得着你的福泽?” “行啦,人家孩子刚来,自然不知。” 说话间,一位仙友转向化羽,认真解释说:“我苍无境的仙以及修仙弟子都以苍字命名,大家的名字都是清崖神尊给起的。” “我叫苍乐,在神君身旁服侍。最小的是他,叫苍添,以后不能说‘苍天在上’哦,除了你他对我们都要称‘在下’。还有你刚才说的苍生是他的名字。”说着指向一旁正捂嘴偷笑的一个。 苍生止住笑,来到化羽面前,“小苍奈,我当初上山的时候也曾说过为仙要为苍生的话,记得清崖神尊当即回了句‘苍生芸芸,你一己之力顾得过来吗?管好自己便是为苍生着想’,然后就说‘往后,你就叫苍生好了’。” 说罢,双手在脸上一捏,将眉眼挤出一个“囧”字。 大家伙一通大笑。化羽也跟着笑了起来。就在气氛越发融洽之时,突然一个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这么好笑呢?” 众人闻声回头,就见苍清崖眯着一双眼站在身后,见他们停下来还扬了扬手,“继续啊,咱们这里许久没有这么热闹了。” 凭着对苍清崖的了解,此话一出大伙更加不敢出声了。 苍清崖凌厉的目光扫过每个人的脸,然后清了清嗓子, “既然你们聊完了,我就说点正经事。苍添,开春以来,山下的狼群咬死了不少羊,牧民们可是急了,天天焚香祈祷,他们的请愿声你听到了吗?” 苍添生性腼腆,一直都没多说话,连方才大家拿他名字逗乐也只是默默地笑,没想苍清崖第一个发落的竟是他,于是没过脑子赶紧回道: “我这就下山把狼群处置了。” 却见苍清崖眉毛一挑,“处置?如何处置?狼群也是你所辖地界的生灵,也当受你庇佑。总之,我是提醒到了,解决不好为你是问!” “是。属下这就下去,一定妥善解决。”苍添应着一溜烟地下山去了。 接着,苍清崖的目光递向苍生,“春耕时节就要到了,你怎么还在这儿呢?” “我看着黄历呢,”苍生本能地刚想解释,就见苍清崖的眼神里露出一抹凶光,连忙改口道,“是到时候了,我这正要下去呢。” 说罢还冲各位摆手告别:“那就过些时候再见了。”然后也是一股白烟,情急之下竟还落了一只鞋。 “喂,你的——”苍乐捡起鞋刚想去追,感到脑后一股凉气,于是停住,嘴里念叨了句:“我差点忘了,神君叫我去无极殿呢。”说罢“嗖——”地一下也跑了。 其他众仙见状也赶紧自找事情,呼啦一下都散了。 苍清崖这才冲着化羽说道:“你都看到了,我们苍无境的仙打理的都是些芝麻绿豆的琐事,不比蓬莱诸仙逍遥,也不像昆仑家大业大,除了神君老人家,无一人在天庭当差。说白了,我们苍无是仙家最不起眼,最没前途的境所。你现在后悔可还来得及。” 说实话,听到那些仙的职责后化羽的心的确感到有些凉凉,但以他的境况能有仙家愿意收留已经不易,还哪里轮得到挑三拣四呢?倒是苍清崖,别是他想反悔吧,于是反将一句: “师尊既已喝了弟子的拜师茶,就要对弟子负责到底。弟子也定会在苍无境潜心修行,不负师尊教诲之恩。” 这小子还敢反击呢,苍清崖越来越欣赏自己的眼光了,但面上还是冷冷地说了句:“跟我来!” 化羽被苍清崖带到他所居住的无忧殿。 一进院子就看到当中立着块石头,上面单单一个“崖”字,从石头上的断面来看像是从别的石头上削下来的。 化羽恍然大悟,这块石头是苍无境入口处立着的那块,难怪百事通说古书上记载这里叫苍无崖,来了却只见“苍无”二字,原来“崖”被搬到了这里。 “别想了,这就是悬崖边的那块石头。”苍清崖突然探身说道,随即一边转身向前迈步一边继续, “这里原本叫苍无崖,当年我和苍清尘老头儿争夺主仙之位,在崖顶大打出手。那石碑被我一掌击断。后来作为纪念,我便以清崖为名,将此断石供在无忧殿前。” 他刚说什么?管主仙神君叫老头儿?化羽正愣神,苍清崖转过头招呼:“愣什么,赶紧!” 化羽晃过神赶忙小步跟上,进入殿内。 出乎意料,无忧殿的布陈十分清新别致,花瓶、香炉、字画一应俱全,连坐垫、笔架等一些细微之处也显得别具匠心,还有轻纱幔帐上垂下的丝绦,弥散在房间里的熏香,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哪家贵小姐的闺房呢。、联想到苍清崖那张与这屋子完全不搭的面容,化羽使劲忍了几下才没笑出声来。 倒是苍清崖站在屋子当中开始吩咐了:“苍奈,你作为我门下唯一的修仙弟子,我这无忧殿以后就交给你打理了。每日清洁打扫不得马虎,务必做到每个角落都一尘不染。对了,还有院子里的花树,也要仔细照料,不能有半点疏忽。听清楚了吗?” “弟子听清了,一定仔细打理,不会有丝毫懈怠。” 看着化羽那副乖巧顺从的模样,苍清崖心里止不住地得意,于是双手一抄扬着下巴说道:“为师呢这就传授你一个养心诀,你可记仔细了。” 一听要传授心法,化羽立刻来了精神,竖着耳朵提起十二分的精神。 苍清崖故意念得飞快,然后问道:“记住了吗?” “记住了!” 化羽回答得十分干脆,倒让苍清崖一愣,“记住了?那——那你念一遍。” 化羽就一字不落地复述了一遍,听得苍清崖顿生一股失落感,想当年他初修仙时可没这般伶俐,这个口诀他可是背了好久才通透的。 “那个——,还不错。这个心法虽然简单,但也必须勤加修习方能融会贯通。每日必须静心凝神,排除一切干扰,方能修习。 为师呢正好要外出些时日,这无忧殿平时没人敢来打扰,你清扫完毕可以在此练功。不过,你要记住,地方可以借给你用,但是这里的一纸一笔你都不得擅自挪动。 还有,我那一架子的书,那可都是高深的心法典籍,你绝对不可以翻看!记住了吗?” “弟子记住了。” “行了,该交代的都交代了。那本尊就走了。”苍清崖说着微微一笑,刚一转身又退了回来,凑近化羽低声道: “忘了告诉你门禁。”说着轻声对化羽捣鼓了两句,然后满意离去。 “门禁?”化羽想着苍清崖最后说的那句话简直哭笑不得,他甚至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拜了个假仙师。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七十二话 新来的杂役 清晨,化羽来到无极殿大门前,左右看了看确认没有旁人,这才清了清嗓子说道:“英俊潇洒苍清崖,诸仙当中数他强!” 化羽嘴唇都觉得皮麻,大门却应声而开。 化羽走进去开始认真打扫,完毕后便在殿内修习养心诀。 最初修习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的心逐渐沉静了下来,后来就仿佛置身于温暖的池水中,水波在他周围微微荡漾,似乎有鱼游过,光滑的身体蹭着他的肌肤。久而久之,这种温暖舒适的感觉成了一种习惯,不再有新鲜感,也没有进一步的长进。 化羽觉得自己或许已经将养心诀练成,于是急于向苍清崖求证,以求新的心法。但日子一天天过去,苍清崖却迟迟没有归来。化羽按耐不住,于是跑到无极殿求见苍清尘。 他刚来到无极殿门前,就见苍乐从台阶上走下,双手捧着的托盘里堆满书籍,看到他紧跑几步下了台阶,抢先开口道: “好巧,我正要去无忧殿,既然遇到了,给你吧。”说着将手里的一盘书递到化羽手中。 化羽的双肩猛得一沉只觉得自己接了座山,不由诧异:“这是?” “哦,都神君从无忧殿借的读本,如今看完尽数归还。我都一一晾晒过,书袋上还熏了檀香,你拿回去直接收好便是。” 化羽低头瞄了一下,这些书虽然堆得挺高,但也不至于如此沉淀吧,想来是因为仙家的书每一页都是用仙法泡出来的。 化羽正想着,苍乐接着问道:“对了,你来无极殿有事?” “哦,我想求见神君,还请仙上帮忙通传。” “这么客气作甚,你是我们苍无境唯一的凡人,年纪又小,凡事我等都当关照。只是不巧得很,神君方才动身去往九重天了。” “几时归来?” 苍乐皱着眉摇了摇头,“这可就难说了。我这么跟你讲吧,神君是去九天当值。九天之上天机阁,乃掌管凡间命数的仙府,由这凡间七大仙境的主仙轮流执掌。当下正是轮到咱们苍无境当值,若是没有特殊缘由,当值期间神君通常是不会回来的。” 看到化羽脸上浮现出的失落颜色,苍乐紧跟着问道:“你找神君所谓何事?” “我想请问仙师的归期。” “哦,是为这个啊!没什么大事就好。只是你的问题——”苍乐说着摇了摇头,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这么说吧,就算今日你见到神君,他也无法告诉你一个确切答案。因为,清崖神尊的行踪实在是飘忽不定,什么都凭心情。记得,有一回他去蓬莱做客,因被美酒吸引,索性留下大醉了三十年。” 三十年?化羽听得心口猛然一沉,三十年光景对神仙来说弹指一挥,可对一个迫切修仙的凡人来讲便是漫长的等待和煎熬。 化羽谢过苍乐,抱着那些重如大山的书,迈着沉重的步伐回到无忧殿。 巨大的失落让他整个人笼罩在阴云当中。他机械地将那些带回的书籍摆放进书架上,没注意从书架一角掉下一本书正好砸在他的脚背上,就像一块石头砸得他感觉骨头就要碎了。 “这些书怎么都这么重?”化羽心里嘀咕着弯腰将书拾起,就看到书套上闪过几个金子“修心十二诀”,只是一闪便消失了。 化羽忍不住将书抽出,封面果然写着《修心十二诀》,还有苍清崖的落款。 化羽记得苍清崖临走前叮嘱过他这些书都是仙法典籍,令他勿动。可是沉甸甸的书捧在手里,化羽实难按捺心中的渴望。 我又不是做坏事,这些心法迟早是要传授给我的,只不过提前一步修习而已。我若成仙,也是为人间做好事,做实事,早一日自是比晚一日好。 化羽暗暗想着,于是打定主意翻开那本《修心十二诀》,果然第一诀就是养心决,后面还有定心诀、护心诀、暖心诀、固心诀、励心诀…… 修仙之始自是修心,看来这本书就是自己要修的第一课。 书架上那么多本,为何偏它掉下,偏就砸到自己?可见这才是天意。反正苍清崖归期不定,这段时间也不能浪费,如此一想,化羽便抛却顾虑开始修习这本《修心十二诀》。 凭借曾经修习过仙诀心法的基础,化羽很快就无师自通,开始沉浸在不同心法带给身心的不同感受当中。 那仿佛是一段奇妙的旅途,时而如在烈日曝晒下的沙漠里行走,时而如在大海中徜徉,时而又像在白雪皑皑的旷野中跋涉。 虽然感受不同,却无一产生痛苦不适的感觉,反而身体放松伴随着心情的愉悦,他感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虽然是在打坐,却好像随时能够飞起。 一本《修心十二诀》练完了,苍清崖依然杳无音讯。 化羽觉得自己的骨骼似乎已经有所改变,或许这就是脱胎换骨的第一步,这种揣测让他欣喜。但是,他很清楚自己依旧是具凡胎,练成灵元是成仙的根本,而他离这一步还有看不到尽头的路要走,这又让他有些焦躁。 于是,化羽开始研究苍清崖书架上的其他书籍,仙家剑谱、机关阵法这些他还不急,一些术业专攻的法术他知道还不是时候。 化羽曾练过《修元经》,虽然现在忍住不修,但大概修成灵元最核心的要素他是清楚的,于是一本《九成气脉》被他锁定为新的修习对象。 这些日子里,化羽每日都在无忧殿闭门苦练,连那些少仙们也纷纷猜测苍清崖究竟给这个小孩安排了什么课业,竟能把一个活蹦乱跳的小家伙变得快要比神仙还不食烟火了。 日子不知过了多久,《九成气脉》也已修习接近尾声。突然一日,化羽刚要入定开始修炼,耳朵里突然传来院子里风拂过枝叶的沙沙声。 那一刻,化羽只觉得打了个激灵,一股仙风穿过门缝沁入他的毛孔中,有一种冰针入骨的感觉。 “好强的仙气!”化羽忍不住暗叫一声,同时也意识到是苍清崖回来了。 化羽一跃而起,飞身到书架前将书放回原处,刚一转身,无忧殿的大门已经敞开,一股清风“倏”地一下钻了进来,再一抬眼还未看清苍清崖的本尊,一只手掌挂着仙风已经冲着他面门袭来。 化羽本能地向后一闪,那一掌擦着他的面颊,只差一毫就挨到了肌肤。 化羽还没晃过神来,苍清崖紧跟着又是一拳,这回距离太近了,化羽根本无处可躲,他下意识地抬起手护住面门,掌心接触拳头的一瞬,只感觉自己下身骤然一沉,似一股洪流推着他迅速后移,脚底感觉着了火一般,痛从脚心穿过腿骨直冲入心窝。猛然一阵恶心,一口血便涌到了喉头。 苍清崖这才收住手,一甩衣袖目光凌厉地瞪着化羽,一声断喝:“混账!” 化羽一愣,却听苍清崖怒道:“我临走前怎么交代你的?练好养心决,其他勿想。看来,你是把我的话当做耳旁风了!” 化羽何等聪明,立刻意识到苍清崖定是察觉自己偷练仙诀了,于是跪地道:“弟子知错!” “认错倒快!”苍清崖上前一把抓住化羽的手腕,然后“哼”了一声狠狠把他的手甩开。 “我告诉过你,那些仙法典籍不许动,可你自以为是,偏要偷练。既然你如此能耐,那还留在这里作甚,这儿的庙小,容不下你!” 化羽见苍清崖真的生气了,连忙叩头认错,“师尊莫气,都是弟子一时心急,弟子不该不遵师命,贪快冒进。师尊要如何责罚,弟子都无怨言,但求师尊能给弟子一个机会。”说罢一个头重重磕在地上。 苍清崖仰着头用眼角瞟了化羽一眼,然后一撇嘴,“你以为养心决那么简单,是你三两下就能练成的?根基不稳,后面练什么都是白费!凭你方才接我那一拳,就知道你还练了不少。越练越糟,心脉气道全都乱了,我再晚点回来,怕是你小命都要交待了!” 听此话,化羽惊出一身冷汗,低着头不敢言语。 苍清崖顿了下继续道:“你不遵师命便是欺师,欺师之罪,罪无可恕。本来,应当就此逐你下山,但念你还知悔改,可以给你一次机会。苍奈,这一回无论我要你做什么你都会谨遵不悖吗?” “弟子一定谨遵师命!”化羽低着头,没有看到苍清崖嘴角浮过的一丝魅笑。 “随我来!”苍清崖说着转身出了无忧殿,大步来到无极殿前。 无极殿外立着一根石柱,上面挂着一口铜铃,苍清崖在石柱上拍了几下,那铜铃便叮叮当当响了起来。一眨眼的工夫,苍无境诸仙便在石柱前聚齐了。 苍清崖于是开口道:“从即日起,境内所有杂务均由苍奈一人负责,任何人不得以任何理由,用任何手段施以援助。否则,罚去凡间苦役十年!” 众仙一听悄悄用眼瞟着化羽都不敢言语。 苍清崖转向化羽道:“苍奈,你必须认真打理境内事务,如有偷懒立刻走人,做的不好也要走人。在此期间,你不得修习任何仙诀,如有违反马上走人!” 化羽哪还能够反驳,只能一一应下。苍清崖发号完施令甩甩袖子走了,一干少仙也呼啦散去,只剩下苍乐抄着手站在原地,冲他道: “走吧,我给你交代交代!” 苍乐带着化羽将苍无境各处里里外外走了一遍,边走边讲解他要负责的事务, “日常清扫倒不费力,咱们这儿本就干净,只是要记得洒水,你家那位神尊喜欢空气湿润。每日第一件事是把这几口大缸打满水,还有柴要备齐。粮食无需你管,你只要知道这些口袋分别装的是什么,不要拿错就是。另外——” “仙上,”化羽忍不住插嘴道,“之前这些也都是这样安排的吗?” 苍乐点点头,“我们每个人都有差事,过段时间还会调换。” “可是,你们不是神仙吗?神仙也要亲力亲为,就不能——” “不能什么,使用仙法啊?”苍乐笑道,“你以为入了仙籍就万事大吉了?修行是无时无刻不在继续的,你看这些日常琐碎虽不起眼,能一一办好不出差错并不容易。举手投足皆是修行,我们虽然成仙却还是要自己做,不能用仙法,不能投机取巧,连这样的心思都不可以动。” 化羽还不能理解苍乐说的“举手投足皆是修行。”但既然神仙们都如此,他一个修仙者,又是在受罚时期还有什么可说的,该做什么去做就是了。 “苍奈,你知道在哪里打水,哪里砍柴吗?” 苍乐的一句话提醒了化羽,是啊,既然不可以使用仙法,那这水,这柴又是怎么来的? 化羽一皱眉,苍乐就猜到了他的心思,不由乐道:“小兄弟,别打仙泉的主意。” “还请仙上赐教!”。 “什么赐教不赐教,你跟我来。”说着,苍乐把化羽带到后山。 云雾缭绕间化羽以为到了悬崖边缘,谁知穿过云雾眼前出现一条沿山盘旋而下的石阶小路,狭窄只容下一双脚站立的石阶,没有护栏,站在上面犹如悬空。 苍乐解释道:“半山腰开阔处可以砍柴,打水就要到山脚下。别害怕,不能用仙法的我们分到这两个差事的时候也和你一样,习惯就好了。” 化羽苦笑一下,“没事,别忘了我是怎么来的这儿?” 苍乐拍了怕他的肩膀,“旁人不好说。你,我看好。坚持住!等苍清崖气消了就好了。” 化羽也这样想,只要自己老老实实干活,不再忤逆师命,总会获得苍清崖的原谅。于是也不多废话,撸起袖子就开始干活。 无极殿的高楼之上,苍清崖背着手,目光随化羽的身影移动。苍清尘悠悠然出现在他身后,缓缓道:“绕了这么大一圈,就为了这个?” “他若不知错,怎会乖乖听话?” “他真的会就此对你唯命是从?” “不然呢?我是他师父!” “是,你是!看来,你对这孩子是真上心了。因为这对你来说是一道难题,所以你想攻克他?” “这天下还有对我而言的难题?” “他的体内有一颗被封印的妖元,你想为他解开封印?听说这九耀封魔针的厉害就在于一旦完成封印根本没有破解之法。但你还是想尝试?” 苍清的沉默让苍清尘更坚定自己的推测,“就算你真的办到,你有把握控得住他的妖性吗?要是一个不慎,你可想过如何向天家交代?” 苍清崖继续沉默,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变化。 苍清尘于是继续,“你就是爱冒险!你现在打击他,让他对你无条件的服从,就是为了日后能够控制得了他。好,姑且我也乐观一点,信你这一次!” 苍清崖这才回过头,看着苍清尘目光平静地反问道:“你为什么不想我解不开封印呢?”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七十三话 匆匆十年 苍清尘一愣,随即便双眉舒展,恍然道:“你想让他修出新的灵元?” 苍清崖笑笑,“满仙界都传苍清崖狂妄自大,特立独行。那我就偏特立一次。让苍奈以凡人之躯修出灵元,到时,看他们还如何挑理?” 苍清尘轻叹一声,“这种事也只有你能想得出。可是,一个人的体内能够同时并存两个灵元?还从未有人试过。” “不试怎么知道不行?”苍清崖说着在苍清尘身边踱了几步, “我入仙门之初便秉承仙家福泽众生的夙愿。妖也是众生之一,仙家却只言斩妖除魔为道,为何不能以度化替代?我就是想证明,度妖成仙,愿前无古人,但后有来者!” 那一刻,苍清尘有一丝撼动,自认识苍清崖的第一天起,他便一次又次刷新着自己的认知。这个来自昆仑的正传弟子,身上却无半点老派守旧之气,反而有些不羁和叛逆。数千年过去了,他依旧带着少年般的青涩和倔强,而这种感觉在苍奈身上似乎再现了。 苍清尘终于明白了苍清崖的用心,对于那个孩子,许是第一眼他就喜欢上却不自知,与其说是缘分不如说这便是宿命。 “喂,你不赶时间吗?看来天机阁现在很闲啊!”苍清崖瞬间又回到了日常状态,盯着苍清尘调侃道。 苍清尘还没来得及回味方才的感慨便破了功,他微微白了苍清崖一眼,“下回,别想再让我配合你!”然后理理衣襟,瞬间化作一股青烟飘然而去。 苍清崖嬉笑的表情顷刻凝固,他知道自打下定那个决心,便在心头压上了一块巨石。回头望向在山梯上亦步亦趋的化羽,其实他也没有把握成功,只是不能因为害怕失败就不去尝试,那不是他苍清崖的个性。 还未将一缸水打满,化羽便已瘫倒在地。肉体的疲累还是其次,这一来一回能保住性命已是不可思议。而这才只是第一天,往后的日子还不知有多长多久!化羽咬着牙将身体撑起,并暗暗发誓:明天一定要比今天好! 如此一天一天地捱着,一天一天地撑下去,懊恼、悲愤、委屈、心酸、焦虑甚至怨憎,这些情绪化羽每一天都在心头过上几遍,但他毕竟已经不是曾经青涩莽撞的少年。 或许这就是成长给予的馈赠,曾经的那些遭遇终有一天会成为可贵的经历,而你并不知道什么时候它们会以何种方式回报。就像当年被尙轻“恶意”调教,那时愤怒的心情和咒骂过的言语还有多少印象,清晰留下的只有这一身强健的体魄和如游鱼般自在的水性。 所以,今时今日的煎熬未必不会成为有朝一日的福报。 化羽的心态已和当年大不相同,当支撑他走下去的不再是耐性而是信念,一切便不一样了。不再是被动忍受而是积极去改变和突破,哪怕再枯燥的劳作,日复一日,也会熟能生巧,变着花样以求尽善尽美,就比如这厨艺。 苍无境的仙们也从最初打赌他能撑多久,到后来为他打抱不平,或是出谋划策让他讨好苍清崖,再到后来…… “苍生,今年大丰收,你怎么就带回这么点儿?要不,把明年的种子拿出来分了?” 几个少仙闲来无事聚在后厨门口聊天,看苍生带了粮食回来便忍不住打趣两句。 苍生笑笑,回嘴道:“肉长肥了,胆子也长肥了呀?” 几个家伙哈哈一笑,苍生从兜里掏出一包瓜子丢给他们,“别说我不照顾你们!” 化羽一边在案前忙活,一边问道:“有个问题憋了好久一直想问。” “你问!”“就是,干嘛憋着,都不是外人!” 化羽笑笑,“你们神仙也是一日三餐,和凡人无异,要是不吃的话,会不会饿——呢?” “你是想说不吃不喝会不会饿死吧?哈哈——”一阵大笑,“当然不会啦!我们是神仙啊!” “我们已经长生不老,吃不吃东西倒是无所谓。原本,我们这小厨房也是不多开火的,只不过,”说着他故意凑近了些,“苍清崖吩咐了,我们一日三餐一顿都不能少!” 化羽立刻懂了,“原来是因为我?” “当然是因为你!你是不知道,最初那两年,每顿饭对我们来说简直是——折磨。苍清崖还不准浪费,你做多少,我们都得吃完。” “是啊,也不知道苍清崖是惩罚你,还是惩罚我们呢!” 化羽乐了,“那真是对不住各位了。” “没有没有。今时已不同往日。” “现在,你也看到了,没到饭点儿呢他们已经跑过来守着了,生怕尝不到热乎的!” 苍生说着凑到化羽身旁以迅雷之势往他口袋里塞了个小包,并在耳畔低语:“我想吃枣糕。” “喂,苍生,你干什么呢?我们可都看到了。”说着几个人凑过去就开始搜身,“红枣!天啊,你又私藏!想吃小灶?” “神尊!”苍生突然施礼道。 几个少仙一愣,刚一回头,苍生趁这个空档已然拔腿溜走。 “抓住他!他身上一定还藏了别的吃食!” 众仙追打着跑了出去,俨然一帮十几岁的孩童模样,全然不像活了几百上千岁的神仙。 化羽笑笑,低头继续忙碌。然而,他的内心还是波澜起伏的。 虽然他日复一日辛勤劳作,想方设法在每一件琐事中尝试创新从中寻找乐趣,但是,在他心底,想要修习仙法的渴念如同火山喷发前的岩浆,无时无刻不在倍看在跳跃。他用尽力气压抑,只为不再犯错,只为苍清崖能早日消气,撤销对他的惩罚。 然而,一晃十年过去了…… 云雾缭绕中,一个身影背着满装的水桶,肩上挑着柴,手上还拎着山菌野菜,一路小跑在山梯上攀行。化羽一个箭步跳上山崖,稳稳定住,背后的水桶里一滴水也没有溅出。 “苍奈,今天更快了!”看到化羽,少仙们主动上前打招呼,“呦,这手里拿的什么啊?” “砍柴的时候顺手采的。”化羽一边应着一边往前走。 看到化羽手里的蘑菇,有人忍不住唾液泛滥,“这个熬汤味道一定鲜美!” “喂,苍奈,你看清楚了吗,别是毒蘑菇啊!” 化羽回过头,“怎么,神仙还怕吃有毒的蘑菇?” “我们当然不怕,这不是担心你一不小心遭了罪嘛!” 几句玩笑话,化羽脸上笑着,心里却陡然不是滋味起来。想当初自己下了多大决心,可以说历尽九死一生才来到这里,可是十数年的光景过去了,自己还是一无所学。 虽然众仙都十分友善,而今这些杂碎琐事对自己来说也早已驾轻就熟,可是他清楚记得自己的初衷,故此没有一天不在期盼,数着朝阳和星辰在等待…… 忙完杂务,化羽拥有一些闲暇,他谨记不能修炼仙诀的禁忌,于是只能在空地上打几套拳消磨时间。 拳脚的一开一合间,往昔在军中度过的岁月一幕幕浮上脑海,那些曾经共经生死的兄弟,那些生离死别的瞬间依旧是化羽心头的一道道伤痕,永远也无法抹去。 经历了这么多年的乱世纷争,蒜头和莹莹他们可还安好,如今的凡间是个什么景象,那些尘世苦难可还困扰着凡间生灵?过去,凭借自己这一身功夫、金戈铁马无法改变的现实,如若成仙便真的可以救世吗? 化羽的心绪随着呼吸的急促开始躁动不安,拳脚也越发凶猛起来。 一旁围观的少仙们看后不由发出“啧啧”感叹,有的忍不住开口道:“这体魄果然不同一般凡人,只是这等功夫对你来说也太过稀松。要不,我等教你套剑法玩一玩?” 话音刚落,由远及近一个声音说道:“你们忘了,苍奈现在还禁止修习一切仙诀术法呢。” 说话的正是苍乐,就见他抄着手一抹幽魂般地出现在大家面前,语气淡淡地,“苍清崖的脾气你们也是知道的,回头你们挨骂事小,要是害得苍奈加刑那可是害惨他了。” 众仙一听此话赶紧摆手,“没有没有,我们说笑呢。他这一身小健子肉,练凡人拳脚挺合适。” “就是就是,强身健体。” 诸如此类日常皆被苍清崖收入眼底,他默默观察化羽十年,这小子果然一次都没有犯规,而且处理琐事勤勤恳恳,也爱动脑子,如今料理起苍无境内这些杂务已经游刃有余。 只是,方才观他打拳,拳脚间依然戾气频发,这家伙在战场上绝对可以一招毙敌,绝不手软。苍清崖于是轻轻捋了一下鬓发,计上心头。 …… “不行!不行不行!”众仙围拢在一起,都频频摇头。 “打苍奈一顿?苍清崖疯了吗?那可是他的徒弟!” “嘘,当心被苍清崖听到。” “听到?听到我也这么说。反正我是干不了!” “就是嘛。我们再怎么位阶低微,好歹也是仙。去欺负一个凡人,还群殴,我嫌臊得慌!” “苍添,你说呢?” “我——我告假!” “出息!苍生,苍清崖平日不是对你不错嘛,要不你去跟他说说,这差事咱们真的干不了!” 苍生摸着下巴半天没出声,听到叫自己才煞有介事地说道:“我没听错的话,苍清崖的吩咐是让苍奈挨顿打,要揍得重一些,被群殴最好。” “是啊。谁来揍?这里除了咱们几个,连只看门阿黄都没有。让半山腰的山鸡来做还是山脚下那窝兔子出手?” “胡扯什么八道呢,下了山还用得着兔子啊?停!下山?” 此时苍生微微一笑,“苍清崖只说了让他挨打,也没说在哪儿打,由谁来打。” 众仙同时将目光投向苍生,“所以,只要他同意放苍奈下山?哦——你去说!”齐刷刷的几根手指同时指向苍生。 苍生咽了口唾沫,后悔自己多这嘴。 不成想,苍清崖这一回竟出奇地好说话,特别指派苍生带着化羽下去。 这一回,得益于苍生的法器,化羽终于不用靠腿脚上下山了。只是—— “苍生,你的法器怎么是个簸箕啊?” “缘分呗!仙者的当家法器,一为出师时仙师赠予,二德蒙高阶仙神赐赠,没这些造化的就只能靠自己铸灵了。我本来想造个盾牌,不知怎的就出来个簸箕。不过也好,我司一方农务,也算应景。” “你还真是想得开!” “你说什么?风太大,听不到!” “我说——哎哎,小心,着陆!” “砰!” 一阵烟尘落下,苍生和化羽好一通咳嗽。 “苍奈,你干的好事!”苍生腰还没直起来就指着化羽埋怨道。 化羽一脸懵,“为何怨我?明明是你驾驭的问题。” “还不是你嫌弃它,惹它不高兴了。” “它?你说簸箕?它还能不高兴?” “当然了。每一种法器自诞生之时起就是有灵魂的。它和它的仙主不仅心心相通,还能相互照应。等你将来学了铸灵术,亲手铸造自己的法器时就懂了。” 铸灵术,原来仙家还有这等有意思的术法。化羽心里想着不免心生向往。 二人掸了掸身上的尘土,一路进了城。 “北境夜逻都?”化羽念着城门上的字,“北地何时有了这样一座城?” “你都多久没有到凡间走动了?这里和十多年前可是大不相同喽。”苍生一边走一边解释道,“这北境夜逻都是北境夜王的都城,这里的统治者可不是一般凡人。” “我记得北地曾有志怪一族建国,名为夜逻。这个夜逻都和夜逻国有什么联系?” “呦,看来你知道的不少嘛!没错,就是一个夜逻。当年,北地三国大泱、稥筑、夷荒结盟共同讨伐异族建立的夜逻,把夜逻国逼到了极北人迹罕至的地方安身。 后来,大泱的新王人称大佐王与夜逻王秘密达成约定,夜逻归顺大泱,并帮助他前后夹击灭掉了稥筑和夷荒,完成北地统一,建立北国。 再后来,大佐王挥师南下,挺进中原建立央北王权,就把北地让给了夜逻王。如今,天下一统,夜逻国王被封为北境夜王,享亲王尊荣,后代袭爵,不过,志怪一族只能在北境生活不得南下。 纵然如此,对于志怪一族来说已经是从未有过的厚待,他们也就安然自若地在北境繁衍生息了。”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七十四话 都是误会 化羽一边听苍生说着,一边好奇地四下张望着,街市上人来人往也看不出什么特别之处嘛。 苍生见他这个样子便猜了个八九,“你该不会在找他们中间哪些是志怪族人吧?哈哈——别使劲看了。这志怪一族大多数从外形看和普通凡人无二。其实他们也是凡人,只不过天赋异禀,才让一般人视其为怪物。” “所以,除非他们使用异能,否则是分不出和一般凡人差别的?” “大致如此,也不绝对。据说,志怪一族的身上都有特殊标记,了解规则的话还是能一眼区分的。” “什么标记?” “嗯——这么跟你讲吧,志怪一族也分不同氏族,就像凡人的张氏、王氏、李氏。每个氏族有他们独特的印记,有的如同胎记长在皮肤上,有的呢只是一种特殊的颜色,比如眼睛的颜色、毛发的颜色,总之见得多了就能分辨了。” 化羽点点头,继续问道:“话说志怪一族的异能天赋到底是什么呢?” “这个嘛,因氏族而异。不同氏族有他们特有的技能。”苍生知道再继续聊下去,自己这个半吊子行家就要露馅了,正好看到一家酒楼,于是抬脚就往里走。 化羽一把扯住他问道:“这是酒楼,我们不是视察农务来的吗?” 苍生回过头笑嘻嘻地看着他:“视察农务?那我们现在应该在乡村田间,来这北境最热闹的都城干嘛?” 化羽只知自己是给苍生打下手来的,从驾驭簸箕落地到进城,这一路上他都是跟着苍生的脚步并未多想。 看到化羽愣神的样子,苍生笑道:“行了吧,你以为你真能帮到我什么?还不是看苍清崖老头最近心情好,找个由头带你下来耍一耍。你小子可不能出卖我哦!” 化羽这下懂了,想最初他们一口一个神尊拿捏着,后来跟自己熟了,便直呼苍清崖大名,而今下了山更是胆大包天叫他老头起来,我说师尊呀,你的人缘怎么混成这样? 化羽忍住笑,跟随苍生进了酒楼。 此时酒楼里已经坐了很多客人,小二忙前忙后招呼张罗着,客官们一个个面色红润,桌面上鸡鸭鱼肉应有尽有。 想当初,化羽一路来到这里,途径的城镇要么被战火笼罩要么也是一派萧条,哪里有这般的繁华景象? 想到这里,便忍不住感慨了一句:“看来,天下一统果然于民生有益。没想到居然让月山君给办到了?” 化羽念出这个称谓,想到当年在自己面前那个面容青涩的少年竟然藏有如此抱负和手段。 “呦,可以啊,连大佐王昔日的封号都知道呢。” 看着苍生一脸意外的样子,化羽心里暗想:哼,你不知道的还多着呢,这位名声赫赫的大佐王当年可是对我一口一个师父毕恭毕敬呢!但同时,他的心底也莫名地平添了些许对岁月荏苒的感慨。 仿佛是为了遮掩内心情绪的起伏,化羽接着问了句:“大佐王哪一年称帝的?如今的年号是?” “嗨,大佐王英名一世却并未称帝。统一之战并未完全结束他就英年早逝了。如今坐拥江山的是他的儿子,当下正是北帝建央六年。” 那就是荼蘼的儿子?记忆中的荼蘼还是个不懂事的孩子,如今她的儿子已经是一统天下的君王了。 按照凡人的时间计算,自己此时也该是要步入暮年的人了,可如何感觉这颗跳动的心还如少年般火热呢? “你不知道吧,其实如今真正掌握北国大权的不是北帝,而是太后。我听说他们母子之间的关系颇为紧张,真是皇家无亲情啊!” 化羽既对自己错过的十年人事变迁充满好奇,却又不愿继续听下去,他知道凡尘间遍布谣言,真真假假总能混淆视听;但他更明白世事变化,人性无常,他所认识的人终有一天会变得陌生,便也没有所谓的江山不改,伊人永驻。 可他还是忍不住脱口而出:“凭谁一统,谁又大权在握,还不是天机阁的一道文书!” 化羽知道,如今天机阁当值的正是他们苍无境的主仙苍清尘,他和这位主仙鲜有接触,不知其风格,虽然想着应当不至同殇戈一般公器私用,却也难以预料仙者的主观臆断会对凡尘世事有何影响。 苍生大概也感到意外,他眨了眨眼睛愣了片刻,然后故作大咧状回道:“什么天机阁,我等连门朝哪边开都不晓得,操那心作甚?今日难得下来,有什么好吃好喝的可别错过!” 说着一拍胸脯,“我请!” 苍生嘴上慷慨豪气,心里想的却全然不是吃吃喝喝这些事,他只想赶紧完成任务,一双眼睛四下搜索着目标。 终于,五六七八进来一群人,在当中的圆桌坐下,这帮人个个人高马大,一身腱子肉,短衣襟,一看就是靠力气吃饭的。酒菜一上,那些人就开始频频举杯,喝得那叫一个痛快。 苍生一直默默观察着这些人,感觉酒意渐浓的时候,趁靠近他们这桌的那人起身敬酒之际,用脚勾走了他的板凳,然后假意起身结账。 苍生前脚刚一走,那家伙一口酒下肚接着一屁股摔在地上,面前的碟子筷子砸了他满脸。 化羽并未觉察到苍生脚下的小动作,他看隔壁摔得一个狼狈,只当是醉酒失态,还忍不住笑了一下。那家伙爬起来回头看了眼自己的凳子,正瞟见化羽在笑,于是当即有了论断,指着化羽怒道: “好小子,是你使坏啊?” 化羽一脸懵,就见那壮汉朝着自己过来一把将其衣领子揪住。 “有意思吗?还笑!” 化羽也是不明所以,“我笑怎么了,大家都在笑啊!” 那壮汉倒不像个泼皮,虽然一脸恶相,却只是说:“识趣的话,赶紧给爷爷赔个不是。” 苍生一旁观望,看这架势似乎要打不起来,于是赶紧跑过去插在中间“劝架”道:“这位爷息怒,息怒,我这就让他给您赔礼。” 说着绕到化羽身后,掌心一股力道正戳到化羽后腰穴位,化羽立刻向前一扑把那壮汉摁倒在桌子上,面门恰戳在一根鱼骨上。 这回壮汉的火可是被彻底拱了起来。他转身一把将化羽拎了起来,紧跟着一桌子同伴一起围了上来。 苍生见意思到了赶紧闪到一旁猫着。那桌人也算讲究,拎着化羽出了酒楼来到街上才开始动手。 化羽本来是懵的,一拳下去倒是被打清醒了,眼见着一群人围拢上来就要拳脚相加,他本能地从地上弹起来。 就算放在过去,仅靠凡人武艺他在沙场上以一敌十也不在话下,何况这些没有经过训练的市井匹夫。但一刹那,化羽想起下山前苍清崖的吩咐: “不许惹事!” 短短四个字却是意味深长。眼下本来只是一个误会,又赶上这些人刚喝了酒正有些上头,倘若还手,万一没个轻重再伤到人?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忍忍吧! 化羽于是将头护住,紧跟着那些人的拳头已经沙包般地砸了下来。 化羽才挨了没几下,突然有人拨开人群上前止住了那些人。 化羽以为是苍生,抬头一看却是两个不认识的壮汉。这两位胳膊都赶上那些人腰粗了,一伸手就像堵墙般将围攻化羽的那些人拦了下来。 就听一个稚嫩的声音高声道:“几个打一个算什么好汉?” 化羽这才站起身,寻着声音望去就见那两个壮汉身后站着一个小姑娘,顶多也不超过十岁,生得鸭蛋脸庞,一双凤眼,谈不上多漂亮吧,可这小小年纪眉眼间的妩媚滋味却已然藏不住。 然而,真正吸引化羽注意的却不是这女孩的模样,而是她额头上一个如游鱼般灵动的红色胎记。化羽只觉得在哪里见过。 那小姑娘继续说道:“我说各位壮士,出气也该找准对象。”说着她冲人群中一指,“害你两次摔跤的都是他!我亲眼所见,凳子是他抽的,人也是他推的!” 众人顺着小姑娘所指望去,化羽也跟着看了过去。不料,所指的却是正靠在一根柱子上抱着手看热闹的苍生。 原以为只是运气不好闹了误会,这下化羽明白了,合着是苍生恶作剧,自己是替罪羊啊! 居然有目击者出来见义勇为,这一出也是苍生始料不及的,但他反应得倒是快,大喊一声:“兄弟,快跑!” 那群人被这一嗓子惊了下,也分不清这两人到底是不是一伙儿的。 就在他们愣神的一下,苍生已经拔腿开逃。化羽见自己横竖脱不了干系,也赶紧拨开人群朝着苍生逃走的方向追了过去。 二人一前一后全凭这四条肉腿在街巷里狂奔,也不管身后到底还有没有人在追,总之这一口气索性跑出了城。 二人在城外停住,苍生不比化羽日日劳作,他可是好久没有这般“运动”了,于是呼哧带呵地好一通喘,半天连腰都没直起来。 化羽看他发冠松了,衣襟也斜了,那副狼狈模样哪里有半点和仙风道骨扯得上关系?如此一来,他只觉得好笑,方才心中的怨气竟凭空消散了不少。 “你为什么要陷害我?是觉得好玩吗?” “不是!其实都是——”苍生想把苍清崖供出来,一转念,自己这胳膊可是拗不过苍清崖那条大腿,这个锅背也就背了吧! 于是,苍生索性一咬牙,“我的错!我真不是故意的,我保证这绝对只是个意外!对不起了,苍奈!我这都给你赔不是了,你就消消气,这怎么说,我也是个神仙耶!” “神仙就干点神仙该干的事!” “该干的事?什么事?” “天不早了。回去晚了可不好交差!”化羽“愤愤”道。 听这话音就知道已经不生气了,苍生松了口气笑嘻嘻地亮出大簸箕,还不忘嘚瑟两句:“苍奈啊,你也就是不懂仙法,否则,这腾云的感觉是坐在这里面不能比的。” 化羽听了没有搭声,却怀念起自己展开双翅穿云追日的往昔,然而断翅无法再生,纵然有朝一日修成仙法,却只怕再也找不回那种快意的感觉了。 刚在崖顶降落,就看到苍乐抄着手朝他们迎面走来,见面就说:“苍奈,清崖神尊让你速去无忧殿见他。诶——好歹整理一下仪容,瞧你这头发都能养鸡了。” 化羽跑开后,苍乐才冲苍生打听:“完事了?” “嗯!”苍生还有些自鸣得意。 谁知苍乐接着就说:“本境仙规,除职责所在,不得在凡界滥用术法。你越矩了。” “我没啊——”苍生话一出口就立刻意识到问题出在他推化羽的那一把上,立刻改口道:“那也算啊,能不能解释下,其实那就是——气功!” 苍乐白了他一眼,一边转身一边回道:“这你跟苍清崖解释去。” “不是,这他都能知道?” “要不他是神,你是仙,还是少仙呢?” “那我该怎么办?” “我要是你就乖乖领罚。现在神君不在,这里他最大。” “罚什么啊?” 苍乐忍不住偷笑了一下,然后立刻义正辞严道:“苍清崖说了,以后苍奈练功,但凡需要你就是他的陪练。” 听起来也就是助人为乐的意思嘛,苍生的心一下子松快起来,但马上他就反应过来,惊喜道:“苍奈练功?你是说,苍清崖老头他解除对苍奈的惩罚了?” 苍乐的脸终于绷不住展露笑容的同时用力点了点头。 苍清崖打从一开始就知道苍生的鬼主意,他虽默许了这一切,但见苍生陷害化羽心里还是不爽,自己的徒弟只有自己能虐,旁人凭什么让他受委屈?所以打定主意惩罚苍生,好在苍生心地单纯,倒没把这“惩罚”当成负担。 此时的化羽还是一头雾水,自受罚以来,苍清崖鲜有召唤,而且几乎每次都是批评,这一回又是自己哪里没做好,莫不是他和苍生挂羊头卖狗肉下去玩耍被发现了? 化羽心怀忐忑地走进无忧殿,却见苍清崖背着手站在书架前,听他进来只是简短地说了两个字: “跪下!”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七十五话 小有所成 化羽不明所以,只能顺从地跪下。 这时,苍清崖才说道:“从今日起,这书架上的典籍你每修完一册便移走一册,直到腾空整个书架。你听明白了吗?” 化羽一愣,继而激动道:“您的意思是——” “废话那么多,听明白了吗?” “哦,明白,听明白了!”此时的化羽难以言表喜悦之情,十年的杂役生活终于让他守得云开。 时间如风穿过指缝,有人留恋过去,却没有谁抓得住未来。 百年于人世不过一代。 在万妖谷,高山崖顶的宝座上,寒羽刚刚检阅完他的浩浩大军,凛凛威风较青羽甚有过之,但他的脸上却未见笑容,反而蒙着一丝阴郁。 棠洛见状屏退侍从,“主上在想什么?” 寒羽抬眼看了他一下,“我在想九公主生辰该送什么贺礼。” 棠洛听出他言不由衷,于是笑了笑,“当日先主遭难,魔尊亲口允诺两族联姻之约不变,足见义气。然当时公主年少,对儿女情事尚且懵懂,故婚事暂缓。而今百年已过,这婚事还要继续等下去吗?” 寒羽没有搭话。棠洛确信自己猜对了,于是继续: “两族联姻当是好事,可一旦联姻成功便意味着两族结盟,以如今妖魔两族的实力叠加,说不定真的可以和仙家较量一番。如此,那些对先主念念不忘的旧臣就会逼主上营救先主。主上真的想好要与仙家翻脸,真的想要救先主出来吗?” “住口!”寒羽抬眼瞪着棠洛,身体微微前倾低声问道:“论旧臣,谁能比你更得父上宠信?可你现在竟对我说这些,你到底有何目的?” 棠洛面不改色,镇定回应:“我与先主共历过繁华也共经过苦难,说句不敬的,我对先主的感情早已超脱君臣、主仆,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他能重获自由,能够平安归来。 但与个人感情想比,我更看重妖族的未来,我们需要年轻有魄力的领袖带领我们振兴,强大到足以与仙家抗衡,而主上您恰恰给了我们希望。 如今,我们妖族刚刚有了起色,我自然不愿这种局面被打破,我不敢冒险,所以才会小心翼翼。希望主上能够明鉴。” 寒羽将眼神从棠洛脸上移开,用淡淡的口吻说了句:“知道了。” 其实,他比谁都清楚,棠洛不过是道破了自己的心思。 如果不曾拥有过便也不存在所谓贪恋。今时今日,寒羽必须正视自己内心已经发生的改变,就像曾经迫不及待定下的婚事当下对他却已然成了负担。 纠结着、彷徨着,矛盾的根源只是无法克服的欲望。 …… 南海波涛汹涌,海浪一层高过一层。司剑飞身而下宛若一只轻盈的海鸟。 面对残破的定海伏龙壁,司剑双拳紧握一声断喝,顷刻间四面八方密密麻麻的利剑几乎遮天蔽日。就见她翻动手掌那一把把利剑随着她手臂的伸展飞向散落的碎石,穿针引线般穿过石头向伏龙壁上的大窟窿扑去。 “听说过万剑穿心,见过万剑穿石吗?”几个小仙从礁石后探出头来,抹了把刚拍在脸上的海水嘀咕起来。 “天啊,这不会就是传说中的万剑归元吧?” “没错了。这姑奶奶疯了吧,用万剑归元补墙?瞧见没,她那眼神,是要跟谁拼命似的。” “你是不知道,这位来这里修墙也有一百多年了,眼看着就快大功告成。昨个儿青龙和赤龙两位小爷打架,那龙尾一扫,愣是又给捅出个大窟窿。这下又得耽搁几十年喽,难怪这姑奶奶气大。要不是我们几个拼死拦着,那赤龙的龙须都得被她扥下来呢。” “龙公子都敢打?这位的气性也不是一般呐!不过,说来也奇怪,这定海伏龙壁本是为龙族和鲛族划定地界而立。后来出了鲛魔叛乱毁了这墙。 不过,叛乱被平息后,鲛族全族受牵连都被龙族囚禁,这南海已经成为龙族一家天下,伏龙壁也就没什么意义了。这墙补不补的还有差别吗?” “咱们这些混迹一生也难得提拔的小仙怎么能了解尊上们的世界?说不定人家只是借此修炼呢。” …… 苍无崖上,化羽和苍生悬空而坐,以意念控剑打得欢实。 化羽表情平静,甚至嘴角还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他的那把剑与其说剑气凌厉倒不如说有些顽皮,大有戏虐对手的意味。 而苍生显然已经使出浑身解数,整张脸绷得紧梆梆不说,额头上细密的汗珠控制不住地直往外冒。而他的剑却只有招架的力气,节节退避,剑气越来越孱弱。 就见化羽眉梢一挑突然发力,他的剑在空中一个漂亮的回旋将对剑震飞出去,划过一个弧度平躺着落在地上,俨然剑气全消。 苍生也是一个腾身空翻落在地上,脚下向后滑出去老远才用力站住。此时,化羽已经翩然落地,悠然信步朝他走来。 看着对手一身轻松的模样,苍生不无尴尬地说道:“哎呀,大意了,真的是大意了!” “得了吧!”不等化羽开口,旁边竟传出声音。 却见苍乐头前带路,身后跟着苍添他们几个看热闹的,“你打不过苍奈又不是一天两天了!” 苍生一看这还有看热闹不带消停的,于是眼珠子一瞪,回嘴道:“你们行你们上啊!” “苍清崖没让我们陪练。”苍添探出脑袋低声应道。 “好啊,苍添,连你也学坏了!” 苍乐笑着挡在苍添前面,把苍生伸过来的手臂推了回去,“怎么说也是正经神仙,居然打不过一个凡人,再拿仙友出气就更不得体了。” “哼!”苍生一甩衣袖,“神仙怎么了,神仙也是各司其职各有所长。别说我等只是连个封号都没有的无名少仙,就算是上仙上神,也不是个个都灵武力超群的。” 苍乐微微翻了个白眼,然后清清嗓子,“好吧,说正事。苍奈,苍清崖让你练功结束去无忧殿找他。” 无忧殿内,苍清崖站在空置的书架前,低头翻着手中的书册,听到化羽恭顺的声音:“师尊,您唤我?” 他抬起头扬手将书册丢了过去,化羽抬手抓住,正是自己最近在修习的心法。 这时,就听苍清崖说道:“才一百年就搬空了我无忧殿的书架。不过,你不要以为这就算完了。” 化羽按捺住心中的小激动,回问道:“师尊,接下来我该学些什么?” “想知道?到为师的虚化境来!”话音刚落,苍清崖便凭空遁形。 化羽一路飞奔出了无忧殿,疾步登上长长的台阶猛扣无极殿门。 苍乐打开门见到是他脸一沉,责怨道:“你这是着火了还是出人命了?幸亏神君不在殿内,否则可是要治你个殿前失仪!” 被苍乐数落化羽毫不生气,反而满脸堆笑道:“仙上,我自是知道神君不在才敢前来打扰。您是这里最博学广识又乐于助人的神仙,所以我想向您讨教我家师尊的虚化境在何处啊?” 苍乐被一通彩虹屁夸得心中窃喜,脸上却还拿捏着回道:“进来说话吧。” 苍乐把化羽放入殿内,还奉了茶盏道:“你呀,也修行百年了,怎么还毛毛躁躁的?喝口茶,稳稳心神。这可是神君最爱的雪顶茶,喝上一杯能提升一年的修为呢。” 本来急不可耐顾不上喝茶,听了此话,化羽赶忙一饮而尽。 苍乐一边斟茶一边说:“你刚才问我虚化境?首先,这虚化境顾名思义并非现实所在,而是仙者自己虚化出的一块私密境地。每位仙者根据修为法力不同,能够创造出的虚化境层级也不相同,而且每位仙者依据各自喜好所建的虚化境内地貌、景致也是各具特色。 仙者在自己的虚化境内可闭关清修,也可做任何想做之事,总之就是为了绝对私密不受打扰。 不过,虽然虚化境乃仙家虚化,但它必须以现实中的物体为载体,即有一通道与现实境相通。所以曾有过凡人机缘巧合误入某虚化境得遇仙人的传说,若你在凡间听过类似的故事大致便是这个原因。” 苍乐的解释非常细致,令化羽想起四羽阁上自己被松一松二带路去过的温泉秘境,在那里他看到尙轻从水中钻出,淌着水滴的后背盛开着妖冶的彼岸花。想到这里化羽不禁一阵脸红,时隔百余年,竟然还有那种怦然心跳的感觉。 “苍奈,你在听吗?”苍乐的声音将化羽唤回,忙说:“在呢。师尊让我去虚化境找他,可这通道在何处,还请仙上赐教。” 苍乐手一摊,“能被允许去自己虚化境的必定是十分亲密且信任之人,神尊的虚化境我等可是从未见识过。我只听说他管自己的虚化境叫鎏金城,听这名字便能浮想联翩。但这界门的位置可就不得而知了。或许,待神君归来,可以求他老人家赐教一二?” 苍乐倒是热心,可化羽哪里等得?他想这定是苍清崖设置的考验,自己必须全力破解。 无忧殿是化羽最熟悉的地方,他再次细探确无机关暗道。 回想起当年跟随两只松鼠走过的那条小路,或许仙家都喜欢将界门设在一些边边角角不起眼的地方?按照这个思路,化羽将苍无崖上角角落落又细细查看了一遍,依旧没有发现任何线索。 他想了又想,苍清崖和尙轻脾气秉性可谓天差地别,而且一个为神一个只是仙,自己怎么能依据尙轻的方式来推测苍清崖呢?况且,苍清崖行事乖张,顶喜欢标新立异,搞不好这通道他不但不藏着还放在明处让你闯呢? 明处?这么说来苍无崖上最不好藏东西的地方就当属无邪殿了。 刚来崖上的时候就听说这里按照各仙境的规制也建了三座主殿,可毕竟仙少,执事的也只有一主一副两位神,所以这无邪殿从建成之始就一直空置。 当年被罚劳役的时候化羽曾打扫过那里,但这一百年里却是从未踏足。 他推开那扇虚掩的门,空荡荡的大殿连一张桌一把椅子都没有,除了屋顶就是柱子,打个喷嚏如同响雷,这里会有通往鎏金城的通道吗? 化羽从墙根起一步一步将整座大殿“丈量”了一遍,结果一无所获。他又飞身上了房梁,将屋顶仔仔细细检查一番,依然没有发现。 是自己想错了?化羽转身刚要离开,在他一只脚已经迈出殿门的时候突然一个想法划过脑海。依苍清崖的性情,他如果有意捉弄自己的话…… 想到这里,化羽转身盯着殿内最大最粗的柱子看了又看,那上面当中的漆明显油亮许多,如果不是经常擦拭的话…… 化羽不禁暗喜,于是瞄准柱子中间卯足力道冲了过去,果然身体接触柱子的一刹那脚下开了一道门。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七十六话 一飞冲天 化羽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这里没有房舍,没有街道,甚至没有绿植,从脚下起到远得没有边界的地方铺满了金色的流沙,那沙子细细软软像水一般流淌着。 这就是鎏金城?化羽正想着,苍清崖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怎么才来?” 声音刚落,苍清崖已经出现在面前,“既然来了,为师就带你逛逛我的鎏金城。走吧!” 说着苍清崖转身前面“带路”,化羽刚想跟上却发现根本不用迈脚,这些流沙已经载着他紧随苍清崖其后向前移动起来,就像是站在轻舟之上沿水路顺流而下,迎面的风扑在脸上都是清新的。 “留心脚下!”苍清崖嘱咐道。 化羽这才低头朝脚下看去,这一看他惊得几乎忘记了呼吸。 橘色的烛火下,一个纤瘦的身影在低头缝补,影影绰绰只能看到一个轮廓。 但刹那间一股暖流已经浸润了化羽的心,他看到那个身影抬起手为床上的孩童掖了掖被角,孩子圆润的脸颊被烛火映得粉嫩。那酣睡中的孩童正是幼年的化羽,而那个身影就是他的母亲化知。 虽然母亲的样貌已经模糊,但她身上的味道仿佛透过影像扑入化羽的鼻息,还有那份温暖的感觉,好像此时自己就如儿时那般被母亲亲手做的软棉被包裹着,在熟睡中露出酣甜的微笑。 随着流沙继续前行…… 漫天的白色花瓣如同落雪纷飞,一席白羽飘过随落花一同翩然而下,踏花起舞,翩若惊鸿。一片雪白,一身洁白,那种美更胜在心灵的纯粹。 化羽不禁看得有些沉醉。只见鹤舞轻转腰身一个浅笑回眸望过来,化羽陡然一惊,因为画面中的那张脸根本不是记忆中的鹤舞,而是那个时候在藏倍看小说顶沐着朝阳向他走来的那个人。尙轻?! 尙轻何时会跳舞了,还如此身姿摇曳?天啊,自己怎么会将鹤舞和她重叠在一起,是这画面出了错,还是自己的眼睛恍惚了? 化羽下意识抬头望去,苍清崖背着手昂着头径直向前,他应是没有留意流沙中的景象。 化羽不禁松了口气,还好苍清崖没看到,他们仙家之间难免有来往,就像医仙逸一就和尙轻熟识,倘若被苍清崖发现自己在流沙镜像中看到她的样貌,就实难解释了。 来不及细思,一个急转弯让化羽重新提起精神。 此时流沙镜像中出现了大漠落日的画面。无边无际的大漠被落日映成一片红色掩盖了血染黄沙的景象,沙场上的嘶鸣声似乎悠然在耳,满地残骸,何等壮烈。 沙丘之上,化羽一身铁甲立马远望,手中的战旗是胜利的标志。此时,一人催马来到他近前并肩而立,那是辛芒的战马和盔甲,他的腰间佩戴着那把曦月宝剑。他侧过脸看着化羽。 化羽得意地转过脸回应那双赞许的目光。 怎么会这样?化羽再次被自己的所见惊呆了。 落日映照下的那张脸目光坚定、英气非凡,但他却不是辛芒而是自己从来不曾承认过的生身父亲青羽。 为何会连续两次出现这种情况,难道说所见即所想,那些不愿承认的或许才是内心深处真正惦念的? 这时,脚下的流沙突然缓慢下来,紧接着狂风骤起,飞沙迎面扑来。不对,那些打在脸上的不是沙子,冰凉刺骨如刀刺划过脸颊的是冰粒! 风骤停,寒气却愈冽,化羽放下手睁开眼睛,周围皆是一片冰的世界。低头一看,脚下流沙早已不再,代之的是如镜般平整的冰面,一眼望不到头。 化羽正诧异不解,苍清崖转过身来,面容平和地对他说道:“流沙镜像是我鎏金城的奇景,不知你在里面看到了些什么?” 化羽一惊,想到自己所见一时心虚不敢应答,苍清崖却似乎并没有向他寻求答案的意思,而是接着说道: “人不记得的时间都记得,人不自知的时间都知道。若是心中藏有期许,流沙就会送你到这里。” “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是为师送你的礼物。”苍清崖扬起下巴不无得意的说道:“要知,天上地下诸仙芸芸,能够在虚化境中造出这样一座冰城的屈指可数。极寒之地是修行的最佳所在,可谓事半功倍,现在我将这里借给你,功亏一篑还是就此成器就看你自己的了。” 说罢,苍清崖的嘴角浮出一丝鬼魅的笑容,然后凭空消失,独留化羽一人立于冰面之上。 就地打坐沉心静气,屏息凝神,化羽感觉整个人与冰面气息融为一体,寒气便自下而上直冲他的心脉,那种感觉如同濒死。 …… 起初大家还没发觉,可日子一天天过去却总不见苍奈的身影,好端端一个大小伙子竟然凭空消失了? 秋去春来,时光飞逝,关于苍奈下落的猜测在一众仙中从未停止。根据苍清崖那三缄其口的暧昧态度,不仅有人大胆揣测说: “苍奈该不会是被老头子给炼化了吧?” 自然还有头脑清醒者反驳:“胡说什么?老头儿怎么说也是正经的神好吧,岂能做那些妖邪行径?” “那你说苍奈好端端怎么就突然消失了?” 另有帮腔者言道:“就是就是。神怎么了,又不是没有入魔的先例?” “你说有神入魔?听谁说的?” “自是听其他仙境的仙友讲的。咱们这里消息实在闭塞,你我又都是没几百年仙龄的少仙,那些仙家旧事自是不知。不过据说是真的。” 这个消息一出瞬间淹没了苍奈消失的热度,大家立刻凑过头来想要一听究竟。 就在此时,突然“轰隆”一声巨响,同时,一团巨大的的火焰直冲云霄。 众仙都懵了,抬头望去就见他们的无邪殿已经被大火吞噬,将笼罩在苍无境上方的天空都映成了红色。 从那蹿天的火焰里一个人影腾身而出,悬在半空中,远远看去就像是踏焰而生。四散开去的火星在他的背后伸展开,仿佛一对金色的羽翼,震惊了所有目击者。 “我没看错吧?” “什么错不错的。救火啊!” 随着一声大吼,众仙纷纷飞身上前各取法器开始扑救。无奈他们法力甚微,合在一起也斗不过那熊熊火焰。 此时苍清崖正从外面回来,在他赶到的一刹突然无邪殿上方降下沙雨,金色的细沙瞬间与火焰交织在一起,远看去像一黄一红两只朱雀在纠缠打斗。 渐渐地红雀气力不支蜷缩下去。方才踏焰而出的家伙陡然失去了支撑从半空摔落下去,苍清崖一个箭步飞身将他接住。 火势扑灭了,苍清尘穿过浓烟走了出来,阴沉着脸。 “神君,还好您及时赶到!”苍乐迎上前。 苍清尘却“哼”了一下,“及时赶到?这么大的火势天眼仙官都看到了。本君只是去天庭述职的工夫你们就惹出这么大的事?丢人丢到九重天去了!” 苍清尘鲜少发脾气,大伙一看都默默地向后退了两步,独留下蹲在地上的苍清崖。 苍清尘朝他看了一眼,又见他怀中一脸又是红又是黑昏迷不醒的化羽似乎明白了一切,于是一甩衣袖冲苍清崖说道:“整理完毕到无极殿来!” 苍清崖将化羽带回无忧殿,仔细查探了他的脉息,心中不知该喜还是该忧。 方才,他分明亲眼看到那浴火出生的家伙背后生出了一对翅膀,金光闪闪耀人双目。不,那只是火焰形似罢了不是真正的翅膀,只是看起来颇为真实,仿佛能看到根根羽丝的抖动。 苍清崖将化羽的身体翻过去查看他的后背,曾经断羽的伤痕早已愈合,当年他在净池中疗过伤,又加上这百年的修行,那伤痕不仅没有留疤还变得很淡,如今只有两道红印就像一对花瓣状的胎记。 即便断羽能够再生,也不该是他所看到的那个样子,方才所见必然只是火光罢了。 苍清崖怀着复杂的心情走进无极殿。 苍清尘的气似乎消了不少,脸色也平和了许多。 “苍清崖,我是该恭喜你吗?” 苍清崖却是少有的恭顺,“苍奈的确修成了。”从表情到语气都十分平静,全然不见该有的得意模样。 “难得!”苍清尘言道,语气中却似话中有话,也不知他是说苍奈修成难得,还是难得苍清崖没有翘尾巴。总之,他接着就叹了口气,“咱们苍无境向来低调,这一回可是出名咯!” 苍清崖自知有愧,便坦然认错道:“都是我的错。” “认错倒是痛快!你可知道封神祭就快到了。帝君本打算正式赐你尊号。” 苍清崖一惊,他本不是追名逐利之辈,不想天帝还记得自己这个不得宠的小神。 苍清尘却接着说道:“以你的资历、能力,早就该位列上神,本来还想趁这一次好好争取一番,这回可好,未曾轮到谢恩先随我上天庭请罚去吧!” …… 化羽感觉自己睡得很沉,沉到如同死去。 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感觉浑身轻松,宛若新生。他伸了个懒腰走下床榻,一把将门拉开。与此同时,一众仙纷纷扑入屋内,叠罗汉般摔在化羽面前,压在最上面的苍添冲他露出一个尴尬的笑。 化羽一愣,他并不知道自己这一觉睡了多久,也不知这些家伙在屋外守了多久。 众仙一个个从地上爬起来,脸上都挂着笑,然后异口同声道:“恭喜恭喜!” “恭喜?”化羽一挠头,感觉自己准是还没睡醒。 苍生抢先道:“当然了,恭喜你修成灵元,已成半仙之躯。” 化羽揉揉脑袋这才想起自己在鎏金城冰面上已经修习许久,他记得最后那一下,一道强力冲过心脉他竟一时无法压制,然后就——是火,他被火焰托到半空,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起火了?”化羽脱口而出。 “你想起来了?”大伙显然一下子兴奋起来,七嘴八舌争着给汇报起“战况”: “知道吗,你这一把火可让咱们苍无境在仙界扬名了!修炼功法把一座主殿给烧了,七大仙境这还是头一份。” “是啊,那把火直冲九天,真是蔚为壮观,整个无邪殿被烧得渣都不剩。” “夸张了啊。幸而神君及时赶到扑灭大火,无邪殿也就烧了一半的样子,底座还在。” 化羽一听完全懵了,“是说我闯祸了?” “嗯!闯——大——祸——了!”大家异口同声,振聋发聩。 “那——”化羽瑟瑟问道。 “不要担心。”苍生一副通晓一切的模样解释道:“事发之后,神君和老头儿第一时间就上天庭去请罚了。 帝君也算仁慈,没有太过责难,只是罚老头儿三百年内不得晋升,原定册封的尊号也作罢了。 哎呀,你也不用内疚,老头儿他本来就对这些位份、名号什么的不在意,别说三百年,三千年也不当回事的!” 苍生说得风轻云淡,化羽却是半信半疑,一心觉得是自己误了师父的仙途便着急前去请罪,却被苍生和苍添一边一个死死拖住。 “急什么啊,神君和老头儿这会儿都不在!” “没错。天家的封神祭就快到了,各仙境的主仙、副仙这时候都在九重天为此事奔忙呢。” 难怪大伙都如此轻松,原来是没了约束。化羽想着于是问道:“各位仙上,我现在该做些什么呢?” 苍生一抱胳膊笑嘻嘻地回道:你把无邪殿烧了,你说你该做什么?当然是修房子啊!” 当然,自己惹的麻烦理当自己善后,化羽刚准备应,就听门外传来苍乐的声音:“都聚在这儿呀?怎么,是打算把无忧殿拆了去修无邪殿吗?” “那什么,苍奈这不是醒了吗?”苍生正要解释,化羽忙说道:“烧毁无邪殿是我的错,自当我来修缮。” 不想苍乐看了他一眼,一本正经道:“你自有别的事情,修葺无邪殿一事不用你插手。这是二位神尊临走前特意嘱咐的。怎么,你们还愣着等请坐喝茶啊?” 苍清尘和苍清崖都不在的时候苍乐就等同当家管事,众仙虽不情愿也只能火速散去。 苍乐这才对化羽说道:“祝贺的话我就不重复了,反正过不了多久咱们就是仙友了,以后的日子长着呢。” 化羽诧异道:“你的意思是?” 苍乐呵呵一笑,“你已修成,等正式录入仙籍就可飞升成仙了。” 看化羽还是一脸懵的模样,苍乐解释道:“神君此次去往天庭便会以苍无境副仙亲传仙徒的身份为你报请仙籍。我苍无境历来极少报请修仙成果,你这根独苗若非特殊原因是不会被拔除的。” 看苍乐那一脸笃定的样子,自己这仙位就算是八九不离十了?这么容易?化羽突然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却听苍乐又说:“不过,在成仙之前你还必须完成一件事。”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七十七话 仙家常识 苍乐口中这件必须完成的事就是凡间历练。所有仙徒修成以后必须经历一番尘世磨砺,完成仙师交付的任务后方才算得真正出师。 “话说,老头儿对你还真是偏心,给你的任务居然只是去凡间做好事?做满九千九百九十九件好事。期间,不得使用术法,不得为做好事自行制造事端,惩奸除恶亦不可伤人性命。 如何,是不是简单到令人发指?老头儿他护犊子还真是护得明目张胆。” 听着苍乐那充满酸味的语气,化羽笑道:“听仙上这意思,凡间修行本当不易?” “那是自然!”苍乐翻了下眼皮,“就拿苍生他们几个说吧。他们本都是在别处修行有所成就的半仙,当时苍无境初立需要充门面,便被指派过来接受升仙考评。所以严格说我家神君和老头儿都不算他们正经的仙师。当时的考题却是老头儿出的。 还记得苍生被派去最穷的村子务农,愣是花了一个凡人半生的时间才把一块盐碱地变成良田,收获了平生第一次丰收; 苍添就更奇葩了,他带着一群北地长毛羊万里迢迢去和南地的短尾羊配种,那一路的遭遇想想就——反正是一来一回耗去几十年的光景,羊群都更新换代不知多少次。哦,现在咱们北地的短尾长毛羊就是他的成果。” 苍乐平时的形象还算正经,可只要让他打开话匣便像奔流的江水滔滔不绝。 化羽听着有趣便忍不住问道:“那敢问仙上当年是?” “我可是正经跟随我家神君修行的亲传弟子,不过当初的考评据说也是老头儿给出的主意。 他竟然让我——上战场!不能使用术法还不能伤害凡人。哎,两军交战你说有不能杀敌的兵吗?反正是忍辱负重,九死一生。” 苍乐说着仿佛回忆起曾经的心酸,真就鼻头眼窝一起酸爽起来。 化羽总算明白为何大家背地里都叫苍清崖老头儿了,敢情是前仇旧怨。不过,按照苍乐所说,苍清崖对自己的确关照。想到自己惹出的麻烦,不禁愧疚道: “仙上,我把无邪殿给烧了,听说神君和师尊因此受了责罚,可是当真?” “呃——”苍乐眨眨眼,“其实还好。神君当值天机阁期间颇有政绩,凡间太平繁荣,天家享受的供奉和香火倍增。帝君大悦,故而并没有迁怒。 至于老头儿,他倒是揽下了全部责任。被罚三百年不得晋升,原定的尊号也暂且搁置。不过,这点惩罚对从不追名逐利的老头儿来说,也只是一笑而过。所以,当真不算严重,你也无需介怀。” 苍乐说得轻松,化羽却不能等闲视之,紧问道:“晋升指的是什么?这尊号又是何意?” “看来,这些仙家常识老头儿是一概没同你讲过啊。好吧,让我从头说起。 首先,修仙的一整套流程:修成灵元,由师门报请天家入籍备案,完成凡间历练后便等飞仙大典之时上九重天,入化仙池化生仙骨,飞仙入籍。至此,便是少仙身份,为最低的仙阶。等到有了仙号,升入正仙方可享受香火供奉。” “仙号?” “这么跟你解释吧,仙号,如医仙、花仙、风神、雨神,皆以职责命名,还有南极仙翁、赤脚大仙,以辖地或是个人特点为名,总之不拘一格,有时全凭帝君和天尊们的心情喜好。这些,你往后就会知道了。” 化羽似懂又非懂,“我在这里修行百余年,却从未听过各位仙上的仙号?” 苍乐双手一抱,“我方白说了吗?只有位至正仙才会有仙号。像苍添、苍生他们,虽有几百年的仙龄,却至今还是无名少仙。所以,这进阶之路并不容易——你看着我干什么?我可是这里唯一的正仙,正经受着供奉的。” 化羽向后退了一步,恭敬道:“请教仙上仙号?” 苍乐抱着胳膊,用胳膊肘冲书案上指了指,同时努了努嘴。 化羽顺着方向看去不由恍然大悟,“哦——你是——笔仙?” “嗯。”苍乐的表情瞬时有些微尬,却还是坚持道,“天上地下独一份。” “哦,久仰久仰。” “久仰?” “早有耳闻。就我们镇子上好多大妈大婶,遇到难题的时候就会求助笔仙。仙上您在凡人心中可是最体恤百姓,善解人意的神仙了。” 化羽一不小心就拍在了马蹄子上。 只见苍乐瞪圆了双眼:“都什么乱七八糟的?那是一回事吗?” “不——不是一回事啊?”化羽抓了抓头发。 苍乐“哼”着翻了个白眼:“行了,别把话题扯远了。我接着跟你讲,这正仙之后是上仙,也是仙中的最高阶。再往上便是封神了,神、上神、大神,几乎就升到了顶。再往上的天神是天帝就是帝君的阶品。此外,三位天尊不在阶品之列。 一旦封神,就可拥有自己的祭坛和法场,在凡间所受的供奉规格自然更高。而且,封神之后方可享有尊号。尊号乃帝君钦赐,是仙门至高荣誉。同样的神阶,有无尊号在仙门的地位可是大不相同。” 看到化羽瞪着双眼,一脸专注听讲的神情,苍乐的授业欲被大大激发,于是继续剖析道: “就拿咱们这里举例。咱家神君,君灵上神,尊号无垢神君。但凡有尊号的神尊必以尊号相称,视为尊敬。而仙家尤以‘君’字为尊,除了帝君和天尊,只有得以‘君’为尊号者方能自称本君。” “哦——这么多讲究呢?” “还不止。尊号的赐封也有讲究。通常有‘真神元仙’这样的排序。另外,司掌天际星轨的神尊专享‘星’号,像我这样侍奉神主身侧的日后飞黄也只能用一个‘使’字。总之,名目繁多,你以后慢慢了解吧。” “那——府君?”化羽突然想到这个称谓,便脱口而出。 “你竟知道府君?” “隐约听到过而已,不甚了解。” “府君并非尊号,也非仙号,实乃大家对阴司掌事的敬称。如今的阴司掌事为阎罗上仙,所以在凡间才有阎罗王的叫法。虽为上仙,然因地府的特殊地位,上至上神都要对其礼让三分,故而才有了‘府君’这个约定俗成的称谓。与此类似的还有‘水君’,指掌管四海的龙族首领。” 化羽点点头,总算大致摸清了些门路。 苍乐还不过瘾,接着又说:“现在说回到你家老头儿。他封神距今的年资不及我等成仙的年头久,在他那一辈修仙的师兄弟中算顶没出息的了。不过,抛去阶品不谈,单论修为,只怕许多上神在老头儿面前都不敢造次。” “上神不及?这么厉害呢?” “当然。我可不是长自家威风。老头儿师出昆仑,别看他如今其貌不扬,据说数千年前刚晋上仙的时候也是风姿俊朗的清秀小生。” 化羽脑子里不免浮现出苍清崖丧眉耷眼的模样,实在无法和英俊少年联系起来。 苍乐看着他要笑不笑的模样,补充道:“你别不信。昆仑严选弟子既看天赋更重皮相。所以,凡系出昆仑者无不相貌出众。 老头儿当年晋升上仙后便留在九天任职。为仙者能在九天得一差事,自比下界神仙更有机会晋升。而他,没过多久便成为时序殿掌事。时序殿掌管时间次序,隶属于天机阁,可谓前途无量。” 化羽想起鎏金城中苍清崖那饶有意味的一句:“时间都记得,时间都知道。原来,他曾是掌管时间的仙。” “元始天尊亲拟的仙号:流光司印。据传,就连他的当家法器用的都是元始天尊儿时佩戴过的手环,以灵宝天尊三昧真火炼铸,名曰时光之轮。听言,有着偷天换日时光倒转的法力。” 看化羽那不可置信的表情,苍乐轻蔑道:“你若不信,待他日有机缘去往九天,大可去时序殿看看。虽然如今大殿空置,可正殿上方依然悬挂着他当年的金印令牌。” “那,后来师尊为何下界为仙了?” 苍乐叹口气,“听说是老头儿当年犯了什么错事,被夺了掌事之位,贬去做了天机阁一方主簿。再后来,当今天帝登位,决意弱化天机阁,他就随着一众仙官散去。后得旨意下到此地与我家神君一同创立苍无境。” 听到这里,化羽忍不住好奇追问了一句:“听说当年师尊他与神君为争主仙之位大打出手,把崖顶的石碑都斩断了?” 苍乐斜眼看了下化羽,“老头儿自己说的吧?整得好像什么光耀之事四处宣扬。不过,当年之事没有外人在场,神君又从未提及,所以究竟如何就只有老头儿的一面之词了。 不过,这几百年里,我可是亲睹神君与老头儿关系和睦,在七大仙境中当属表率。而且,苍无境创始之初,神君已是上神之尊,老头儿不过区区上仙,位份之差何来争夺主仙一说?说是切磋比试倒更可信。” 说到这里,苍乐也口干了,于是再次提醒化羽下山后的注意事项,催促其动身。 …… 九天之上,苍清崖与殇戈冤家路窄迎面相遇。苍清崖冲着殇戈嘴角微挑十分敷衍地行了一礼,抬脚刚要过去,殇戈却开口将他叫住: “好久不见,流光司印。” 苍清崖本不想挑事,只是一见殇戈就没了好心情,“我如今早已无印可司,叫我大名便是。” 殇戈挑挑嘴角,“也是。听说帝君本要赐你一个仙君的尊号,不想一把大火给烧没了。你说这好端端的无邪殿,怎么就能给烧了呢?可惜了,离亚子——哦不,现在应该叫你苍清崖。嗯,还是这个名字顺口,之前那一不留神就容易叫成‘鸭子’。” 苍清崖忍着性子听完,皮笑了笑,“叫什么都无妨,谁让我生来就无欲无求。哪里比得了你,庶子小五摇身一变就成了上神殇戈,佩服,佩服得很呐!” 殇戈最忌讳的就是在凡间这个庶出的身份。 苍清崖见他脸色已变还不罢休,接着一拍大腿哀嚎道:“心疼我的无邪殿啊,怎么就能给烧了呢?就算一直空着没什么用处,当个摆设也是顶体面的啊。 看我回去怎么修理那帮家伙,学什么不好学人家放火烧房子?对了,当年一把大火给烧个干净的那座叫什么——宝阁殿的——那不是你们幻虚的第一主殿吗? 正好,我正愁修葺用的神木凑不齐呢,神谷元君不给我批啊,快传授我一下有什么法子?” 宝阁殿的大火虽是往事,却令幻虚仙境乃至整个仙家都讳莫如深。一境主仙亲手焚毁自己的主殿成为仙家史无前例的一桩丑事。虽然殇戈成为这件事实际上的受益者,但听对家以此讥讽依然满心愤怒。 殇戈于是冷冷地回了句:“并未修缮。” “呀呀呀,要么说还是你家大业大呢。不过也是,就算是修葺了,再好的神木搭得出骨架也重塑不了仙魄。既然家里头已经易主,还留着那些旧物做什么?与其睹物思人还不如一把火烧了干净!” 说到后半句苍清崖的眼神陡然凌厉起来。 殇戈听到如此直白的挑衅终于绷不住了,他瞪着苍清崖牙尖轻顶,“苍清崖,你不要以为有无垢神君护着就敢对本君放肆!” 苍清崖呵呵一笑,“神君与我向来公事公办。可不比你,在凡间风流快活,以权谋私的把戏玩得可欢脱?” 又是一把刀正中殇戈心窝,“苍清崖!”他怒喝一声,同时用手指着苍清崖的鼻尖正要发作,却见高阶之上苍清尘正翩然而下,朝他们这边越来越近。 殇戈对苍清尘还是忌惮的,又见他走来的方向是元始天尊的殿宇想必是刚拜见过天尊,于是强忍下这口恶气,狠狠道:“不要太猖狂!”说罢一甩衣袖匆忙离去。 苍清尘来到苍清崖近前,看了眼殇戈离去的方向轻轻一笑,随问道:“苍奈是今日下山?” “正是。”苍清崖答毕见苍清尘神色暧昧,便追问道:“是有哪里不妥?” 苍清尘摇摇头,轻叹道:“该来的总会来,一切皆是命数。” “你知道我是不信命的。” 苍清尘看着苍清崖嘴角的那抹倔强,微微挑了下嘴角,“哦,是吗?你和命数斗了这么多次,还不肯认?” “或许这一回就能赢呢?” “你从来都不问苍奈的命数?” 苍清崖只是笑笑,“时间会给我答案的。” 苍清尘也笑了,他吸口气望向远方,“许久不来,没去时序殿走走?” “一座空殿,有什么好去的?”说罢,便径直而去。 苍清尘望着他离去的那抹烟尘,似乎对苍清崖临走时的那份落寞感同身受。当年他因为私改时间轨道获罪。外界只知他被贬了官职,却不知道时光之轮就此被封印,他也被限制使用时间术法,堂堂的时间掌使,流光司印从此空有其名。 此后,时序殿空置。又过了几百年天机阁缩减规制,曾经规模浩大的三台六殿只剩下天机阁一座主殿还在运转。 有人说天帝是效仿凡间的一朝天子一朝臣,才对九天的元老们下手;也有人说天帝在凡间历练时受了天机阁的苦,于是存心报复;还有人说天帝忌惮掌控时序和命数的神力,限制天机阁只是为了制衡。 众说纷纭,千年以来猜测颇多。 然而,天帝固然年轻毕竟是这天家之主,他的心思岂是旁人可以擅自揣测的?在他执掌天家的这一千多年里,施展过不少雷霆手段,却也不乏慈悲恩惠。只能说,这仙界已是他的天下…… 苍清尘不禁轻捏了下拳头,一贯奉行随缘顺命的他难道是这些年和苍清崖相处久了,也被传染了他的不羁想法,想要相信那种放手一搏或许别有天地的期许了?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七十八话 夜逻都 化羽来到夜逻都时太阳已经彻底落山,眼看着大雨将至百姓们都提早关门闭户,街道上几乎看不到半个人影。 化羽想着自己应该先安顿下来,可是一模口袋顿时傻了眼。苍乐只管交代不许使用术法,倒是给留点银钱啊!如今修成灵元是不会被饿死,那也得有地方遮风避雨吧! 对了,苍乐当时明明说的是:“不得使用术法。不过,必要的时候使用结界护身倒是可以的。” 是啊,可以使用结界。可是——化羽抓了抓脑袋,这结界要怎么设啊?明明是最基本的术法,可自己早就会破结界怎就不懂得设界之法呢?苍清崖——老头儿,你教了一百年,为何偏偏不教这个? 一道炸雷从天而降,化羽撒腿就跑总算赶在雨点砸下来之前找到一座破庙容身。 湿冷的夜晚,一对绿光在角落里闪烁。化羽定睛,原来是一只狐狸蜷缩在墙角。 “你也是来躲雨的吧?”化羽说着在距狐狸有些距离的地方升起一堆火,周围瞬间迎来了光明和温暖。 “没想到在这里的第一个夜晚是你陪我一起。”化羽百无聊赖对着狐狸聊起了天,“不怕火,你成精了吗?来,陪哥们儿聊会儿。” 小狐狸扭了扭身体,换了个舒适的姿势趴着,根本不去理睬他。 化羽只好自说自话:“什么态度?是我收留你的好吧。要懂得知恩图报,给点反应。你说,我收留你算不算是做了件好事呢?” 雷雨的夜晚,化羽毫无困意,他躺在火堆旁枕着胳膊想东想西。 突然“咣当”一声,破庙那扇本就摇摇欲坠的门一下子倒了,一阵大风刮入火堆瞬间被熄灭。 化羽赶紧坐起身,一手还没摸到火石,一抬眼却见门前站着一个人,一身黑衣,头戴斗笠,站得笔直。 化羽还没看分明,突然一道闪电,将那人脸映得惨白,加上那惹眼的一抹红唇简直如鬼魅一般。 却见那人径直向前走来,同时燃起一只火折举在面前向四周照去。 “这位兄弟是来避雨的吧?那就帮忙先把火堆点上。” 听到声音,那人侧脸看了化羽一眼,周身气息很是冷傲,他没有搭话,只是扬手将火堆点然。 火光亮起的一瞬,化羽看清那人的半张侧脸,柔和的下颌线,鲜艳的红唇,加上那身形,分明是个女子。 而那人却看也没看化羽,径直朝墙角走去,一把拎起那只狐狸朝着屁股上就是一巴掌,“叫你乱跑。害我大雨天也不得安生!” 那狐狸“吱哇”叫了一声便耷拉着耳朵不敢欢实了。那人将狐狸往怀中一揽转身就要出门。 “等等!”化羽开口将她叫住,“这狐狸是你的?” 那人停住,侧了下脸终于开了口,声音却透着冷冷的盛气:“要你多事?” “不是。”化羽无心交恶,便解释说:“我的意思是——外面雨正大,阁下也好,狐狸也罢,总还是避一避的好。” 化羽声音刚落,那只狐狸在怀中用爪子使劲抓了下那人的衣襟。那人愣了片刻,然后像是拿定主意转身走了回来,在火堆的另一侧站定,不摘斗笠,也不席地。 “阁下,为何不坐下来休息?” 那人依然留给化羽一个侧脸,冷冷应道:“你睡你的,别多话!” 还是个不知好歹的?那就随你便喽!化羽想着重新躺下,竟然恍恍惚惚睡了过去。梦境里,漆黑的夜晚无人的街巷,一身黑衣的尙轻手提绝迹弯刀追逐着亡魂。 “小师叔!”化羽在梦中冲着她的背影呼喊。 尙轻停下,转过头冲他冷冷道:“你在这里干嘛?” “那你又为何在这儿?” “我是地府的追魂使,在黑夜里行走是我职责所在!” “那你不要当追魂使了!” 尙轻看着他面无表情,淡淡地问道:“化羽,你见过彼岸花开吗?” 化羽一愣,对方一股青烟消失不见。 “尙轻!”化羽从梦中醒来,睁开眼发现天已经蒙蒙亮,雨不知何时停的,环顾左右,昨夜那人和狐狸早已不知去向。 想起梦境,化羽自然想到昨晚的黑衣人,那冰冷模样分明就像从地府来的,她会和尙轻一样是也是追魂使吗? 化羽摇了摇头,尙轻?干嘛想她?她的过去、现在还有将来都与你无关! 清晨,化羽抖擞精神走出破庙,如今他只有一件要事,那就是努力做好事! 一夜大雨毁坏了一些房舍,于是清晨起就有人开始忙着修葺屋顶。化羽路过二话不说便加入其中。众人眼看着这个陌生小伙干活卖力又麻利,都以为是外地到此找生计的,于是在完工后主人家主动递上了工钱。 “小伙子,钱不多是个心意,别嫌弃啊!” 化羽一愣,看着对方手掌里的钱,心想自己到此身无分文,虽然不用担心会饿死,但口腹之欲还是有的——可是,一旦收了钱就等于受雇于人,这忙活了半天便算不得做好事了。于是赶忙摆手拒绝: “举手之劳,真的不用客气!” 这一举动更得主人赞赏,便追问道:“小伙子叫什么?从哪里来?是找人还是讨生计啊?我正好认识几处在招工的,可以推荐你过去。” 这里还真是民风淳朴。可自己到此只是为了做好事,化羽于是客气了几句便找理由跑掉了。 夜逻城这么大,化羽一寸一寸地逛,眼睛就盯着那些需要帮助的人,但凡能搭把手的绝对火速出现,大事小情一概尽心尽力,到了日落才想起自己还是没有落脚的地方。 化羽回到那座破庙仔细勘察了一番,这座庙不大不小原本建得也算周正,可为何会破败至此?难道是夜逻都为志怪族所辖,不流行求仙拜神?可路上明明见过月老祠和土地庙,修葺得还是很体面的。 再说了,看这样子荒芜也有些年头,为何此地没有被征做他用?算了,多想无益,看来此处也算跟自己有缘,可做容身之所。 想到这里,化羽一挽衣袖先把坏掉的门装好,接着便开始打扫。他从香案下找到一座神牌,两边写着四季轮回风调雨顺,岁寒有度五谷丰登,当中大字:坤阳大神,天佑真君之神位。 化羽方从苍乐那儿学来的,便自我解读道:“坤阳应是仙号,天佑真君自是尊号喽。如此霸气是何方神圣?” 说着他将牌位仔细擦拭干净,看了眼早已损毁到无法辨识的神像念道:“没事的神尊,日子这么久谁还没受过些冷遇?我答应您,闲暇时间我就设法修缮此处,也算报答您借我此地容身。等将来我当了神仙,说不定咱们爷俩还能见到呢!” 化羽也是不见外,对一个陌生的神仙直接称呼起“爷俩”,他在苍清崖面前没敢有的放肆在这四下无人的地方却是真性情了一把,却并不知道这声“爷俩”宛若命定。 这天,化羽在街上走着,就听人们纷纷在议论城南遭了盗匪的事。紧接着,就看到官差们在沿街张贴告示。 化羽凑过去一看,告示上明示昨晚几家大户和商铺遭遇入室盗窃,还死了一个守夜人,想必是目击者被灭口。官府推断这是一群从中原逃窜至此正遭朝廷通缉的悍匪,现官府已向朝廷通报匪情,提醒各家各户入夜后紧闭门户,不要外出行走,注意人身安全。 这官府也是有意思,通报匪情就是提醒大家注意安全,一点缉拿查办的意思都没有,还上报朝廷,怕是他们的文书还没出北地,匪徒早已逃之夭夭。化羽想着自己的任务就是做好事,既然遇上了就不能袖手旁观。 化羽设身处地角色带入到那些盗匪身上。想他们被朝廷缉拿一路从中原逃到北境,过了夜逻都再往北还有几座小城,然后便无路可退了。 所以,他们极有可能是想在北地最大的城池最后大捞一把,然后逃出城散落到北境不起眼的地方隐匿起来。如果是这样,那么他们从南城下手,一路偷到北城,最后从北门逃离就是最佳路线。 时间紧迫,今晚他们应当就会下手,而银楼应该是他们不会错过的。 想到这里,化羽打定主意,太阳一落山便蹲守在银楼附近守株待兔。 待到子时,果然遇到了那伙儿盗匪。就见他们分工明确,配合默契,所有动作干净利落一气呵成,一看就是有组织的惯犯。 化羽哪能看着他们嚣张,他从藏身的大树上一跃而下,对着那几个盗匪“嘁哩咔嚓”就是一通狂虐。 虽然时隔一百多年,但沙场上的那些搏杀技巧化羽可是没忘,今天正好练手,只是那些盗匪功夫太烂,没几下便一一撂倒实在有些不过瘾。 化羽拍拍巴掌正准备“打扫战场”,突然从墙后蹿出十几个人,同时从银楼二层飞身跃下几个,他们个个手持兵器,拉开一个包围圈将盗匪和化羽圈在当中。 为首一人下令道:“都带回去!” “喂,我不是!”化羽刚想辩解,两把刀已经架在他脖子上。 就这样,化羽和那几个盗匪一起被押进了夜逻都卫署。化羽这才知道下令抓他的正是这里的都卫长。 “大人,我和他们不是一伙的!”化羽急于辩解。 年轻的都卫长黑着脸,一对好看的剑眉挑了下,“我知道你和他们不是一伙的。你叫什么名字?” “苍奈!” 都卫长侧脸吩咐道:“去查一下这名字。”然后继续问化羽:“大晚上不回家,来干什么?” “我见义勇为啊!” “见义勇为?” “是啊,抓盗匪不是见义勇为吗?” “抓盗匪是官府的事,你一个平头百姓添什么乱?” “添乱?”化羽一听不乐意了,“那几个可都是我打趴下的。我是帮忙,哪里有添乱?” “是吗?我们本来布置好了,就等着他们几个自投罗网。你这突然跳出来打草惊蛇,让他们放风的那个给逃了。” 化羽也是一愣,“还有一个漏网的?” 都卫长一抱胳膊认真地冲他点点头,“本来他们一个都逃不掉的。” 化羽有些尴尬,“这个倒是出乎意料。” 这时,一个手下过来回禀道:“大人,刚查了,夜逻都的户籍上根本没这个人,连个姓苍的都没有。” 都卫长于是看向化羽,盯着他的眼睛问道:“你真的叫苍奈?” 化羽心想我说我叫化羽你们更查不到,于是回道:“没错。我不是这里人。” “早说!”都卫长挑了下嘴角,“说吧,从哪儿来,到哪儿去?为何在此地逗留?” 化羽硬着头皮也得回答,便说:“我从中原来,到北地寻亲。还没找到,暂时盘桓几日。” “这样啊——我方才看你的身手还算有两下子,从过军?我是不是可以怀疑你其实是细作?” “细哪门子作啊?现在有仗打吗?再说,见过谁家细作大张旗鼓帮着官府抓盗匪的?” “小伙子还挺有个性!”都卫长不由笑了下。 化羽可笑不出来,心里想:小伙子?老夫一百大几十岁了,你个小毛孩子在我面前装老成? 谁知,都卫长突然话锋一转,“想不想来我都卫属谋个差事?” “啥?”化羽可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 都卫长却说:“你能在银楼附近蹲守,我们也算不谋而合。你我以后共事应该会对脾气。” 化羽赶紧摇头,“我是找人来的,找不到还要回去。再说,你们这儿太冷了,我可呆不住。” 那都卫长也挺爽快,见化羽拒绝并不强留,而是说道:“行,那你可以回去了。如果改变主意随时来找我,我们都卫属的待遇可是很不错的。”说罢直接吩咐手下送他出去。 化羽刚走,都卫长侧目问手下道:“咱们这儿冷吗?” 手下诧异道:“大人,已经入夏了。” 都卫长笑笑,“那小子没说实话。找个身手好的悄悄盯着他!” 化羽回去之后越想越怄得慌,自己当年带兵也算一员骁将,对敌军围追堵截从来都是一窝端,一勺烩。今儿个怎么就失了手放走一个?实在是没面子的很!还因此被一个年轻娃娃教训,想自己当年横扫沙场的时候他还不知道在哪里排队等投胎呢? 不行,不能就这么算了! 化羽不甘心,想着自己一定要亲手把那个逃跑的小贼抓回来。 他打听到那些盗匪被抓后这两天城中丢失的银钱已尽数追回,那小贼要想远走势必还要犯险偷盗,于是每当夜晚降临,他就猫在高树之上极目远眺,巡视着这座城,尤其那些被他圈定的重点区域。 一连几天风平浪静。这天夜里,化羽坐在树枝上放眼一看,房顶上一个人影霎时跃入眼帘。好家伙,终于憋不住了!化羽心头暗喜,立刻纵身追了上去。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七十九话 阁下夜影 那家伙身形纤细,身手倒是敏捷,看起来比他那几个同伙的功夫好多了,难怪那天竟能让他给逃了。 化羽追了大半条街,从屋顶追到地面,最后在一条巷子里截住了对方去路。 黑衣人直面化羽抬起头,月光下白皙的脸庞和那抹魅惑的红唇十分抢眼。化羽一愣,那不是雨夜里在破庙碰到的那位?怎么会是她? 化羽还没来得及反应,对面的人已开了口,那声音冷得听一下耳朵都能结冰,“什么人在此挡路?” “我——”化羽这才回过味来,自己身正影直,不论眼前什么情况他都堂堂正正,怎能被对方的气势压制?于是一挺胸膛说道: “近日城中闹贼,姑娘你深夜独自一人,一身黑衣,还在房顶上行走,我这才追上来弄个清楚。” 对方是女子,而且化羽曾怀疑过她追魂使的身份,故而说话比较客气。 但对方就不同了,听此言不由扬了下下巴:“我穿什么衣服,在哪里行走关你何事?倒是你,并非官差,深夜拦截女子,确是可疑!” “诶,我可是好人。我曾帮都卫署抓过贼,只是漏网了一个,所以——” “所以,你把我当贼人?” “我可没这么说。我只是——” “那就让开!” “啊?”化羽一愣,对面女子那居高临下的气势让他浑身汗毛直立,怕是再多听几句每根汗毛上都能结出冰碴。 就在化羽“啊”这一声的同时,那女子已经快步朝他走来,同时说道:“无名小卒,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多管闲事!” 话音刚落,也是那女子与化羽擦肩之时,化羽只觉脑后凉风略过,他下意识一把扯住女子,与此同时,一枝羽箭几乎擦着他的面门“嗖”地一下划过。 就在女子被化羽扯住身子一趔趄的时候从她怀中“呲溜”跳下一活物,大尾巴一甩迅速逃得无影无踪。 羽箭来的方向霎时间涌出一队人马将去路封死,瞧那装扮便知是官家无疑。 化羽自然觉得又是都卫属的老把戏,于是冲那些人高声道:“误会!跟你家都卫长说我是——”可是,话还没说完,几只羽箭齐发冲着他迎面而来。 化羽一侧身躲过两支,还伸手抓住一支,不由气道:“搞什么啊?” 话音刚落,就觉旁边女子一把抓住自己的手腕,说了句:“跑啊!” 二人一前一后在深夜的街巷中狂奔,身后的乱箭不时擦着头顶、脸颊划过。 这阵势并不能让化羽害怕却也绝不是他乐于感受的,他使劲推了女子一把,故意跑在她身后。 他们一口气冲出去很远,确信没有追兵跟上来才稍稍松了口气。 化羽不禁佩服那女子的脚力,更确信她肯定不是普通人。一抬眼,前面不远就是自己落脚的破庙,于是引着女子前往暂避。 女子踏进破庙环顾左右,这里早已被化羽归置妥当,全然不是当初破败模样。 “坐啊!”化羽示意旁边的凳子给女子。 女子低头瞟了一眼,伸出指头在凳子上轻轻摸了一下。 化羽笑道:“还挺讲究。干净的!” 女子看指头上的确没有沾灰,便问了句:“你打扫的?” “嗯!” “你是什么人?为何来此地?为何要在这里落脚?” 面对女子连珠炮似的发问化羽反击道:“喂,我还没问你呢,深夜独行,还引来都卫属追杀,你是什么人?” “那不是都卫属的人!” “不是都卫属?那他们是?” “是夜王宫的守军。那条巷子通过去便是夜王宫后墙。” “哦——”化羽觉得自己一下子明白了,“所以你是被他们当成了刺客?” “我只是去寻我的狐狸。拜你所赐,又让那家伙给跑了。” “拜我所赐?拜托,我们好歹也是共历生死了吧,我都没怀疑你是歹人,你竟还埋怨起我来了?” “没有吗?”女子侧目瞟了化羽一眼,“那你追了我几条街,吃饱了撑的?” “我起初是把你当成了贼,这才追的。”化羽说着朝女子走过去,“可当我看清你样貌的时候就觉得应当是个误会。还记得吗,那天夜里下大雨,我们在这里见过的,还有你的那只——狐狸。所以,你是在为地府效力?” “鬼话连篇!”女子说着露出一个嫌弃的表情,随即转过身去。 化羽虽然好奇,但别人不想说他也不好刨根问底。女子这一转身,他看到对方肩膀上有处划伤,已经渗出血来。 “你受伤了。”化羽说着抬手朝她受伤的部位指了下,并未触碰到。 但女子却似受到轻薄一般反应过激,就见她猛然抓住化羽的手腕用力一拧,力道还挺足,一般男子还未必受得住这一下。 “哎,过了啊!”化羽厉声道。 女子瞪了他一眼目光却往下移去,她抓住化羽的手腕使劲将胳膊肘往上一翻,然后冷冷地来了句:“你也受伤了!” 化羽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胳膊上已经红了一片,什么时候被擦到的,竟然没觉察。只是那女子嘴上说着,手却还是紧紧攥着自己。 “喂,你放手!” 女子没应声,抬手将化羽的袖子撕开,然后在自己受伤的肩膀上摸了一把,随即用沾着血的手指在化羽的伤口上一抹。 化羽都呆了,不明白这是什么神仙操作,待他反应过来立刻使劲甩开,并用讶异的眼神看着女子。 化羽什么也没说,原因是他不明所以不知该如何开口,可女子却扬了下下巴,悠悠道:“不用谢!” “谢?你——”化羽刚想脱口而出“你神经病啊!”却突然止住,他抬起受伤的胳膊,方才还明显的伤口竟然已经愈合了。 难道是自己脱胎换骨已成仙躯的缘故?可真是那样的话方才又怎会受伤见血?那就是—— 他盯着女子,眼神越发讶异,如果是她的血起了作用,可是她肩膀上的伤口明明还在。 女子却好像不经意地环顾着四周,然后淡淡地说道:“我的血可以为人疗伤,却不能治愈自己。不过,我的伤口愈合能力本就比常人强,这点伤很快也能好,不用管它。” “你——到底是什么人?”化羽忍不住再次确认对方身份。 “你可以叫我夜影。” 化羽刚想继续追问,女子却陡然转移话题,反问他:“为什么会选这里落脚?”说话时她拿起神龛上已被擦拭干净的牌位,“你和这位有关系?” 化羽哪里认得什么坤阳大神,只不过,他算是“借宿”在人家庙宇,出于对正主的礼貌便将神龛清扫干净,将神牌归置好。于是,他很诚实地摇了摇头。 “果然是外来人,没什么忌讳。”夜影随口说道,并将神牌放下。 她的这个反应引来了化羽的兴趣,于是彬彬有礼道:“初来乍到什么也不懂,不知有何禁忌,愿闻其详。” 夜影昂首踱着步子,一贯高冷地说道:“北地多严寒,地广物薄,先古时多为流放之地,后也有避祸者至此,他们繁衍生息,久而久之建城镇,立国家。 所以北地之人崇敬掌管自然力量的神明,祈求温暖的时节都够延长,寒冷和灾祸能够减少。 这座城原本隶属稥筑,乃昔日三国交界地,商贸繁荣,其建城的历史比稥筑的历史还要久远,难得是古城一直保存完好。后被夜王看中,定此地为夜逻都。 我曾查阅城志,看到过一些记载。说大约一千多年前,某个盛夏时节,却在一日之间变回严冬,下起鹅毛大雪,似是有妖魔作祟,令百姓无不惶恐。 就在此时,天空中神明显灵,与一团紫烟交战数个回合,击退那魔物,接着便冰雪消融,恢复了正常时序。 那神人方从天而降,传给当地人一些新鲜的种子,并教授其不同作物的耕种之法,走时留下一本适合北地气候的《时序志》。此后,人们便在当日神明降临之地建造庙宇供奉,一度香火旺盛。” “难道就是这里?” “正是这座庙。不过,这样香火繁盛了有些年头,突然一日又有神明降临,一身仙袍仙神冠通体金光闪烁,他告诉众人这座庙里供奉的根本不是神仙而是魔,必须摧毁否则便是与魔为伍,是逆天叛道的罪过。” “百姓们信了?” “城志里只说百姓们惊恐万状,于是便有人领头想要推倒庙宇,谁知众人一用力,墙没推倒却惹来一道霹雳。自此以后,虽不辨真假,却也鲜有人敢到此祭拜。久而久之,这里便荒废,但不管过了多少代即便荒芜也无人敢征用。” 化羽听完这故事不由乐了,拍着巴掌说道:“可笑真可笑,那时此地那些人是怎么想的?当初是那神人帮过他们,如果说是魔那便是为善的魔咯。 倒是后来那自诩神仙的,什么事也没做,动动嘴皮就把大家伙儿给说动了?难不成就因为他闪闪发光,衣着光鲜便成了蒙事的工具?现在才算知道什么叫愚民?” 夜影自上而下瞥着化羽,那是一种长者看着不懂事晚生的眼神,轻慢却并无嫌弃,就听她悠悠地说道: “说也奇怪,这庙宇荒废千年,却像是只过了不足百年。若非如此,也就不能便宜了你。” 化羽对此轻慢的态度一点也不生气,反倒接话说:“是是是。”还特意跑到神龛前冲着牌位作了个揖,嘴里念道:“多谢前辈借地方于我容身。” “前——辈?”夜影眉梢抖动了一下,转过身抱着胳膊饶有兴趣地看着化羽,问他:“你也不管那上面供奉的是人是神,是妖是魔,就自当同道中了?” 化羽却摆手道:“无妨。我现在都还不知道阁下的来头,不也同一个屋檐下相处这么久了?” “呵!”夜影转过头朝窗外望了望,天色也已经开始启明,她回头再次轻轻瞟了化羽一眼,然后说道:“既然都叨扰这么‘久’了,那——我也就先告辞了。” “喂——”化羽刚转过身,夜影已经走出门去,留下一个背影和一句话:“后会!” 还后会!真是冰冷无情,化羽想了想,她甚至都没问一句自己叫什么,还“后会”呢?想自己到此处已有些时日,好事也做得差不多了,不如换个地方,如此看来和那叫夜影的女子只能是往后也不会了! 也罢,想她这居高临下的态势,纵然是初见时的尙轻也不曾这般傲慢。 想到这里,化羽的心“倏”地一紧,自己怎么又不自觉地想到她?等将来自己做了仙会不会再见到呢?她应该料想不到吧,会是个什么表情呢? 不行不行,说了多少遍不再想不再念,化羽如此再三告诫自己。见这会儿天才蒙蒙亮,他于是就地打坐调养心神,打算天亮之后就出城。 不知过了多久,感觉阳光射进来照在身上暖暖的,天应该已经大亮了。 化羽刚准备睁开眼睛,突然感觉地在不停地震动,莫不是——地震了?那岂不是会有很多人遭殃?他“蹭”的一下跳起来,一个箭步冲出门,一脑袋便撞在一堵墙上。 门口怎么会多了一堵墙? 化羽抬头一看,这哪里是墙,分明是一个人,准确地说是一个巨人,不,是两个!抬头望去,就见这两人足有两人高有余,膀大腰圆,往那儿一站就是座山包,普通人哪有长成这样的,恐怕只有天宫的守门大将才有这等身量。 化羽还没回过味,那二人却开了口,声音就像刚炸开的炮仗: “你叫苍奈?” 化羽定了定神没有立刻应,心里还在琢磨这该不会是仙家派来的吧,怎么没见苍清崖传个话来,也不知是什么事,是好是坏,该不该应呢? 就化羽这么一晃神的工夫,其中一个巨人一把拎起他的腰带像扛麻袋似的往肩膀上一搭,冲旁边那个道:“这里就他一个,看模样应该错不了。”说着转身就往外走。 另一个巨人一边跟上还不放心一再向化羽确认:“诶,小子,苍奈是你吧?你是叫这名字对吧?” 化羽脑袋充血心情暴躁,开骂道:“我是你祖宗!” 谁知那俩巨人别看长得凶神恶煞脾气倒挺温和,不但没生气还回嘴道:“夜王要的急,这样走能快些。你要是不舒服,我抱着你也行。” 化羽脑海中立刻浮现中自己被巨人公主抱抱在怀里的样子,不觉一阵恶心。干呕了一下之后突然反应过来,“什么,夜王要的?你说是夜王要找我?” “嗯,正是夜王有请!” “哪个夜王?” “这北境还有几个夜王?” “可是——可是我不认识你家夜王啊!我就一区区草民!搞错了,一定是搞错了!” “有没搞错,见了夜王再说吧。咱们到地方喽!” 此时,化羽脑海里只浮过四个字:“果然快!”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八十话 夜王的馈赠 巨人在说完那句话后,速度明显放慢下来,每一步都轻抬轻落,这让一路上被颠得七荤八素的化羽终于得以喘息。 他发现这里的路面是用五颜六色的石子铺成,上面的图案是一些很是奇怪的图形,也看不出具体是什么,组合在一起还蛮好看的,粗估一下造价可是不菲,除了夜王也想不出哪家的宫苑能如此奢华。 这时,一双皮靴子突然出现在他的视野里,好像是有谁因好奇而驻足,但只是一晃眼的工夫便抬脚走远了。 只是这一晃眼,化羽还是记住了靴子上的云纹,那精美的绣工颇有点东陵一代的味道。 化羽来不及多想,已经被巨人从肩头“卸”下。那巨人可能已经尽可能“轻拿轻放了”,可化羽还是没稳住直接翻了个跟头。还没等他从地上站起来,身后“砰”地一下,两扇乌漆大门已经被重重地扣上。 “嘿!”化羽这一世什么没经历过,早就见怪不怪了。他从地上站起来,掸掸身上的灰,这才不慌不忙地四下打量。 就见自己身处的是一座偌大的大殿,屋顶是普通房顶的数倍之高,结构之巧妙让人匪夷所思,屋顶更是不知用了何种材质竟然透明见光,整体就像一个穹顶笼罩下来。 然而,这里真正特别的地方不在于那些化羽从未见过的花纹雕梁,也不是充满异域风情的布陈装饰,而是,这座大殿上几乎装下了一座雨林。 这些植物大都是在北地看不到的珍稀品种,化羽甚至还发现树上栖息着几只根本不该出现在北地的飞鸟;不仅如此,化羽还听到了水声,就见从一块状如峭壁的巨石上竟真的有水流下,俨然一座小型瀑布,水落之处分还有水花轻溅。 如果不是刚才走过来时整齐排列在两旁的座椅,化羽一定会以为这里就是一座室内园林。但那些形态各异,细节之处却彰显出尊卑位级的座椅告诉化羽这里该是一座议事的政殿。 如此说来,那么主座应该是——化羽顺势望去,水雾缭绕之下果然石壁瀑布前,四水环绕当中立着一座巍峨的宝座,上面却空空荡荡。 这就是夜王的主殿? 化羽于是一抱胳膊,高声问道:“到底有没有人啊?” 无人应答,化羽于是用带着几分不屑的语调又补充了一句:“夜王殿下把我请来又躲着不见,是什么意思啊?” 话音刚落,王座背后传来一个女子冷若冰霜的声音:“没什么意思!” 化羽霎时一愣,紧接着就看到从王座底部探出一个脑袋,竟然是只狐狸。化羽认得,正是雨夜在庙里躲雨的那只,而那个声音—— 再一抬头,从王座背后已经走出一人,一身红装分外夺目,“本王方才在给这畜生上脚铐而已。”说着绕到王座前稳稳坐定。 化羽低头仔细一瞧,那狐狸身后果真拖着一条锁链,而王位上的这位,虽然珠冕遮挡了半张脸,但就凭开口那一股冷气袭来便是熟悉的感觉。 “是你?” 夜王端坐在王座之上,“本王还以为你早就猜到了呢。再不济,方才不是碰到云拓了,没向他问个一二?” “云拓?”化羽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怎么,夜逻都都卫长云拓你不记得了?他可是对你印象深刻呢。” “哦——是他?”化羽这下明白了,难怪她临走时不问自己姓名,刚一回去便差人来找苍奈。 那么刚才那双云纹靴的主人就是那夜见到的都卫长?他原来叫云拓!不过这名字听起来却不像北地人,难道他是从中原来的? 化羽心中虽有疑问,但他更好奇的还是王座上的这位。她不是地府的追魂使,而是夜王? 这偌大的北地,如今是隶属于央北皇权的北境府,而这里的统治者就是夜王。 化羽正想着,夜王却开口道:“苍奈,你那满脸的惊讶,是因为没想到你我会这么快再见,还是因为我就是夜王?” 化羽知道以上两点其实夜王都说中了,不过他心里的疑惑岂止于此,于是嘴角一挑回了句: “我奇怪的是堂堂北境夜王,竟然在自己的地盘上被自己的城卫射杀。” 此时,化羽认定昨晚是城卫捉贼引发的误会,而方才那叫云拓的都卫长怕是因此刚挨了训斥,所以见到自己连话也懒得搭一句。 听了化羽此言,夜王的脸色骤然一变,但是很快,随着她嘴角的微微一抖,从鼻息里发出一个轻轻的“哼”,接着便说道:“你还真是胆大,什么都不知道就敢信口开河,就不怕本王一个不快将你就地法办了?” 化羽早就对夜王那轻慢的口吻不爽极了,虽然现在对方亮出了身份他却忍到头了,于是不管不顾地回敬道: “我并没犯法,何来法办?纵然你是这北境的王,也不能如此威胁一个小小庶民吧?” 化羽嘴上说着,心里在想:这个夜王准是管不住自己的宠物,又不想惊动侍从丢了面子,这才乔装夜行,引起城卫的误会。方才训斥了都卫长,现在是要封我的口呢? 想到这儿,他紧接着说:“反正我这人记性一向不好,昨夜之事我出了这道门就全忘了。” 听着化羽振振有词,夜王不由暗暗发笑,心里说:小孩子真的是无知无畏,还那么自以为是,愣是愣了些,不过倒有几分可爱。 于是她低沉着嗓音说道:“苍奈,你以为本王把你找来是为了封你口吗?” 化羽一下子被噎住了,也是,自己这张脸看起来是应该比她年轻,她该不会把自己当做毛头小子了吧? 嗨,化羽也不想拐弯抹角浪费时间,便直接问道:“那你找我来是为了什么?唉,感谢之类的就不必提了,我仗义助人从来不求回报。” 小娃娃,你想多了。夜王想着越发觉得这个少年有趣。只见她嘴角一抿,说了句: “叫你来是要告诉你,本王已经决定任命你为本王的贴身护卫,卫将衔,三等亲爵,饷百金。” 什么?化羽心里话,是不是该怪自己太优秀,拒绝了一个都卫长又蹦出来一个夜王。自己可是要做满好事回去复命的,要是被圈在这夜王宫还怎么凑足好人好事?于是,他下意识地摇起头来。 见化羽摇头,夜王又说道:“二等亲爵,饷千金!” 这是钱的事吗?化羽看着夜王直想发笑,你们这些王侯是不是觉得只有高官厚禄才是网罗人才的砝码,肤浅啊,真是人性的肤浅。 “怎么,你还不乐意?”夜王也是没想到,一届布衣有什么理由拒绝这样一步登天的恩惠。 此时,化羽已经自我反省,都怪自己方才不明缘由表现得过于“优秀”,他于是躬身施礼,突然毕恭毕敬起来,语气也显得十分谦卑: “夜王大人,小人一届草民,小聪明是有一些,却不堪重用。说实话,高官厚禄谁不喜欢,可小人自己几斤几两心里清楚得很,就说我这性子吧,自幼就散漫惯了,从来做事没个长性。小人真的怕在夜王大人身旁伺候,一个不小心溜个号犯个错的,再丢了小命就着实划不来了。” 小家伙在这儿找借口呢,不过是野惯了不服管束罢了!夜王心里说着,面上冷冷道: “废话少说,你就老实回答,是不是无论本王开出什么样的条件,你都不愿意留在本王身边侍奉?” 化羽再鞠一躬,一脸诚恳道:“实在是做不来啊!还请夜王殿下见谅!” 夜王双眼一眯,突然换了种较为和缓的语气,“你倒是诚实。无妨,想我坐拥北境江山,岂会跟你一个小辈计较?那么,你接下去有何打算?” 小辈?化羽这个无语啊,也罢也罢,谁让她是凡间的王。于是,他耐着性子恭敬答道:“不瞒夜王殿下,小人正打算南下。” “这样啊。”夜王不动声色,缓缓说道,“中原也好,南国也罢,都是风光秀丽的富饶之地,难怪你会心生向往。也罢,许你自在就是。不过,怎么说你我相遇一场都是缘分,何况你还帮过本王。苍奈,本王恩准你上前来,接受本王的馈赠!” 化羽心想,这女子虽然脾气不讨喜,好在个性爽快,既然如此自己也应当成全了这台面上的礼数。于是,他抬步向前,一步步靠近王座。化羽这才看清,王座周围的水池里竟然还养了十几尾色彩艳丽的鱼,游得正欢实。 然而,就在他瞟向池中游鱼的一瞬,化羽突然感到脚下一空,接着眼前一黑整个人猝不及防地跌落下去。 化羽从地上翻身跃起,望向洞口光亮处气道:“居然使诈!” 这时,夜王的声音从上面悠悠传来:“苍奈,这就是本王给你的馈赠,叫做兵不厌诈。” “岂有此理!夜王就能枉顾国法吗?”化羽指着上面喝道。 “哼!”那个轻慢的声音悠悠道,“在这北境,本王就是理,就是法!还没有人胆敢忤逆本王的旨意。苍奈,你就呆在下面好好反思,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见天日吧!” 话音一落,陷阱便重新被合上,所有的光亮跟着消失,化羽身处一片无尽的黑暗之中。 这个女人,原本以为她除了性子奇怪些也不是什么坏人,没想到如此可恶,早知真不该多事救她! 化羽心里骂着,转念一想,呵,不是兵不厌诈吗?自己也可以假意应允,等离开这里再伺机逃离就好。马上投降恐怕那女人不信,索性就再忍耐一下,吃点“苦头”再妥协应该更逼真。 再说云拓,碰到化羽的时候他的确刚从夜王的大殿出来,这位年轻的将领出自夜逻王朝勋贵之家,曾祖父是夜逻国元老级重臣,祖父在世时也是一人之下权倾北境,其父现在是夜王座下首屈一指的权臣,不仅手握兵权更是掌管着夜王宫的内卫,其势力之大说云家跺一跺脚,夜逻都就晃三晃实不为过。 云拓年纪轻轻就能成为夜逻都都卫长,掌管着都城治安,不能否认与他云家少主的身份有关。然外人看来的天生优越对云拓而言却是一种无法回避的负担。 他看到大头朝下倒挂着进来的化羽,心里确实带着好奇,夜王还真是说一不二,果真把这小子给弄来了。 诚然,他也觉得这家伙有些机灵,或许可以培养,但是竟然被夜王一眼相中也是出乎他意料的。 然而,那时那刻云拓心里正因别的事烦闷,故而对化羽的兴趣也就不那么强烈了,便只是驻足看了一眼就扬长而去。 云拓拐过一道弯,迎面走来一员大将,正是他的父亲祭祀大臣、长使将军云慎行。 云拓侧身让道并行官礼。 云慎行在他近前停下,问道:“什么时候回家?” 云拓回道:“实在是公务繁忙。” “哼!”云慎行的脸上立刻拂过一层愠色,“小小都卫长有什么繁忙公务忙到连回家的时间都没有?” “都卫属肩负都城治安,属下实在不敢有丝毫懈怠。”云拓的回答掷地有声。 见云拓竟然顶撞自己,云慎行的脸色越发难看,他本想发作,一思量若是闹僵他便更不肯回家了,只好压低声音道: “我看你是翅膀硬了,嫌家里规矩多,不如外面自在吧?” 谁知云拓向后退了一步,再次施了一个上下级之间的官礼,恭敬道:“下官告退。”说罢转身就要走。 云慎行这下真气极了,这小子简直一点面子都不给。他厉喝道:“站住!” 云拓停下脚步,就听身后云慎行气急败坏道:“你眼中还有没有我这个父亲?我只是让你回家,又不是要你下地狱!” “父亲,”云拓的声音压得很低,“我刚从王上那里领了新的公干,的确有些繁忙。” 这本是一句再正常不过的回答,但云慎行却听出了那语气中的特别。他眉头一蹙,追问道:“哦,什么公干?” 云拓突然转过身,一双星目炯炯地盯着云慎行,“王上说,昨夜她在宫墙外被我的人当做在逃盗匪误伤了。令我整肃都卫!” 云慎行眉梢微挑,轻言道:“哦?王上开罪于你了?” “王上不悦。” 见云慎行并无其他反应,他突然问道:“父亲,你难道不想对我说点什么吗?” 云慎行的脸上一瞬间有些不大自在,但依然保持着风度,只是言语有些迟疑:“王上的伤……” 云拓紧跟一句:“王上虽然不喜政务,但王宫内外安防向来不归都卫属负责,这一点她怎会混淆?” 云慎行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了一下,低声道:“王上还跟你说了什么?” “父亲以为王上该跟我说些什么?难道要她说她知道昨夜射伤她的是父亲掌管的内卫?” “云拓!”云慎行下意识左右看了几眼。 云拓却面露鄙夷道:“夜王宫上下不都是父亲的人,还需如此谨慎?” 被儿子的语气所激,云慎行气道:“何止夜王宫,你也太小看你父亲的能量了!” 云拓轻轻笑了下,“你不是问我为何不回家吗?这些年看着父亲权势日盛,儿子不免心生畏惧,故而不敢回家。” “荒谬!” “经历昨夜之事,儿子终于敢鼓起勇气问父亲一句,父亲已经是北境首屈一指的权臣贵胄,为何不能知足?” “知足?那是胸无大志者的托词。”云慎行愤怒却克制,“你以为你年纪轻轻凭什么坐到今天的位置?没有云氏的声名你父的权势,你什么都不是,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妄言?” “怎么,你还想告诉我你想取代夜王也是为我谋划?” “你是我云氏唯一的血脉,你说呢?”既然话赶话说到这个份上,云慎行倒不想躲躲闪闪了。 “可是,我不想做什么北境世子,更不想当乱臣贼子!”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八十一话 小爵爷安 “胡言乱语!你就是这样诋毁你父亲的吗?”云慎行气得面色发青。 云拓却来了劲,“夜逻国初建便立鬼氏为王,而今不过两代。况,当今北境夜王乃央北皇帝陛下亲封,父亲若起不臣之心便是谋逆!” “混账!”云慎行扬起的巴掌到了耳边却没有落下,而是凑近云拓压着怒火低声道: “鬼氏为王我自当忠心不二。可如今王座上的女人,她压根就不是鬼氏一族的血脉。” 云拓一惊,他没想到父亲竟会说出这样的话,“父亲,据我所知,当年可是曾祖父将当今王上扶上王位的。” “那是形势所迫,我的祖父,你的曾祖父顾全大局的权宜之计。先王一生未曾婚娶,故而没有后嗣。曾立其兄长威远将军的独子为世子,不料世子早夭。 先王弥留之际,夜逻都内各方势力蠢蠢欲动,稍有不慎城内就会大乱。在那种局势下,祖父为了维稳局面才不得已拥立威远将军生前与外室所生的女儿为新王,就是当今王上。不过,这个私生女从来没有被先王和威远将军公开承认过。” 云拓侧目看着父亲,他的表情无比坚定,对自己所说的话笃定无疑。 就听他继续道:“众所周知,我们志怪一族每一个姓氏都有其血脉相承的天赋,而鬼氏一族的天赋便是能够驱策百兽。曾经几次大战,先王和威远将军就是凭借这一天赋帮助我军克敌制胜的。 反观当今王上,她根本不具备这一天赋,别说百兽,她就连自己的小玩意儿都摆弄不了。所以,她根本不是威远将军的骨血,这个王位本不该是她的。” 听着父亲言之凿凿,云拓却着实无法苟同,他看着云慎行淡然回道:“不该是她的就该是父亲的吗?私欲便是私欲,何必为其勉强找一个借口,反而让人轻视!” 听了此话云慎行本该暴怒,但他却冷冷一笑,“什么借口不借口。我只知道你是我的儿子,你与云氏同命运,共兴亡。别以为那个女人是真的器重你,他用你不过是因为你姓云!” 说着他拍了拍云拓的肩膀,“想清楚了就给我回家!”说罢扬长而去。 云拓站在原地,两只拳头紧紧捏在一起,他不知该如何面对父亲面对他的家族,有时候他真情愿自己不是父亲的儿子。 化羽躺在黑漆漆的地牢里迷迷糊糊居然睡了个回笼觉,还做起了梦。 梦中,白雪皑皑的山崖之上,他驻足远眺。结了冰的湖面上,一席红裙正在划着冰步翩翩起舞,宛若冰面燃起的一团跳动的火焰。那是他护送荼蘼公主北上和亲的途中,怎么回到了那个时候? 身后传来呼吸声,是荼蘼来寻自己了,怎么又追过来了,为何在梦里她还是不能放过自己?化羽回过头,站在身后的却不是荼蘼。那一身白衣飘摇,脸上微微含笑地说道: “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是你?”化羽惊讶道。 “还是这么没规矩,又不尊辈分了?” “小——小师叔!” “你叫我什么?”对面的人笑了,红唇皓齿,“我是你父亲的女人,你该叫我什么?” “你——”化羽愕然,不知所措。 “我什么?我来是想问问你,”对面的人步步紧逼,“你的父亲为你获罪,这些年你过得可安心?你有没有想过救他出苦海?你没有!你这个无情无义的小混蛋!” 说话间,化羽眼前寒光一闪,一把利刃冲着他的脖颈横切下来。 化羽猛然睁开眼睛从梦中惊醒,他坐起身大口喘着气。 怎么会梦到她,还是噩梦?他还清楚地记得最后一次相遇时的兵戎相见,她凌厉的身手对自己毫不留情。莫非,这百年来她心中一直如此记恨着自己,倘若相见,她真的会如梦境中那般将绝迹横于自己颈上吗? 化羽正在心神不定之时,突然黑暗中划出一道亮光,紧接着石壁上的火炬被点燃,四周一下子亮堂起来。 只见一个瘦小的女孩来到他面前,将手中的食盒放下。那女孩身材娇小,梳着一对团子头,看模样顶多十五六岁。 她一开口,声音里还带着些奶声,软软糯糯地说道:“王上命我给你送些水和糕点。”说着拿出一个水壶和一碟糕点,双手举着送到化羽面前。 女孩的眼神天真无邪,但化羽却多了个心眼,只回了句:“不用。” “爷,您就吃点吧。不然,王上是要怪罪奴家的。”女孩可怜巴巴地看着化羽,两只手依然举着,显然都快端不住了。 化羽一把接过水壶和盘子往身后一放,“放这儿吧。一会儿饿了,我会吃的。” “那你一定记得吃!” “吃?”化羽心里道,我是不想难为你个小姑娘。可我信不过你那王,她给的东西我可不敢吃!表面上却点头应着:“好。” 女孩于是起身准备离开。 可能是她身材过于娇小,显得衣服偏大的缘故,一个不留神便踩在了裙摆上,整个人站立不稳一下子就扑在了化羽身上。 那一刻,化羽耳根子一酥,女孩甜糯的呼吸瞬间穿过他的耳鼓。他赶紧将女孩扶正。 女孩满脸涨红,眼睛都没敢多抬一下,忙收拾齐毕小心翼翼地提着裙摆站起身。接着火光就灭了,女孩在黑暗中消失不见。 化羽这才晃过神,那姑娘方才从哪里进来的?难道这里还有密道?他于是抹黑在石壁上寻找起来。谁知,还没等他摸索出个名堂,头顶的暗门竟然被打开了,同时一架索梯被丢了下来。 化羽可不想再显露能耐,他老老实实地攀着索梯爬了上去,一抬头,王座之上,那位冰雕一般的女王正端坐着,怀里抱着她的狐狸。 化羽看着高高在上的夜王,不动不语。 只见夜王轻轻抚着小狐狸的脊背,用那依旧高冷的语调说道:“本王方才想过,似乎是有些心急了。没把话说清楚就让你做决定,你想不通,确情有可原。” 看来这女人的傲慢是骨子里长出来的。就连承认一句自己错了都如此牵强。化羽心里暗想却依旧不言语,就等对方还能说出些什么。 果然,夜王继续道:“苍奈,本王许你高官厚禄是因为欣赏你,给厚望予你。你年少聪慧,又有一腔热血,不该颓靡于市井,虚度了大好年华。本王坐拥北境万里疆域,麾下战骑数万,跟着本王虽说眼下只是护卫之职,级别待遇却等同于御领千骑的将军。” 将军我早就当过了,别说千骑,万骑我也指挥过。化羽心想着,止不住露出一个不屑的笑容。 夜王却似没有觉察,继续自说自话道:“给本王当贴身护卫,那就是本王最贴心的人,日后的前程还需明言吗?中原、南国虽然风光秀美,物产富饶,却也人才济济,在那些地方想要出人头地何其不易?与其做一届小民浑浑度日,不如抓住眼前的机会,可就是一步登天啊!” 化羽实在忍不住不笑,心里话:天我也上过,何须你给我这‘登天’的机会?还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无知小辈! 于是,他忍不住问道:“王上要选贴身护卫,难道就不调查家世背景,人品才干?小的何德何能,怎么能入了王上法眼?” 夜王轻轻扬起下巴,“所谓英雄不问出处。本王用人从不看家世背景,比起那些高门世家的子弟,除了投胎的本事,其余你可样样比他们强。所以,相信自己,不要妄自菲薄。” “可是,你就不怕我人品不佳,留在身边终成祸患?” 夜王微微一笑,自信满满地回道:“本王难道连这点识人之能都没有吗?” “算你还有这点本事!”化羽心里嘀咕道。 却听夜王又说:“再说,据云拓所报,你虽整日无所事事,却热心助人,似有一颗侠义之心。你这样初心纯善,加之本王日后的循循善诱,假以时日定能成为栋梁之才。” 你还真会给自己描金画彩。化羽同时又想,原来那个小将军后来还调查过自己。早知如此就该早点撤离。不过眼下嘛,这女王也说得够多了,此时答应她便不显突兀。只要让她相信自己是真心顺服,稍后找机会离开还不简单? 想到这里,化羽理了理衣衫,拱手恭敬道:“小人蒙王上如此厚爱不胜感激,小人不才愿为王上鞍前马后效——效犬马之劳!” 夜王的脸上终于绽放出一个胜利者的笑容,“我不要你效什么犬马之劳,只要你忠心于我,且只忠于我!” “小人——哦不,卑职得令!” 夜王终于笑出声来,化羽这才觉得她还不如不笑,冷若冰雕也比这般鬼魅的笑声容易让人消受。 却见夜王冲一旁吩咐道:“小微,带他下去安顿!” 话音刚落,不知从哪里冒出一个小丫头,一对丸子头很是惹眼。这不是地牢里给自己送水的小娃娃吗?化羽刚一念叨,那小微已经来到他的近前,一双笑眼望着自己, “爵爷,您请吧!” 化羽不忘施礼,这才随丸子头向殿外走去。 他忍不住问那丫头:“你刚才叫我什么?” “爵爷呀。王上封您为亲爵,自然是爵爷,苍爵爷。” “你还是叫我苍奈吧。不然,叫声苍大哥也行。” “大哥?”丸子头噗嗤乐了,“那可万万使不得。” 化羽并不知道丸子头为何笑,紧跟着自然而然地问起她叫什么。 “我叫九善微微,是王上身边的女使。” 说话间他们已经走出殿外,九善微微向两旁的巨人介绍道:“这位苍奈是王上钦封的二等亲爵,日后行走在王上左右,凡他出入无需询问皆可放行。” 两个巨人听罢,拱起那沙包般的拳头,毕恭毕敬道:“苍奈大人。” “不敢当,不敢当!”化羽刚刚客气两句,九善微微便催他跟上自己。 路上,不等化羽开口问,九善微微已经介绍道:“方才左边的叫乌哈哈,右边的叫乌恰恰,是王上的殿前卫官。虽然不及你级别高,但他们也是有爵位的,故而只能称你为大人。” 化羽心说这两个看门的都是爵爷,这夜王的爵位还真是容易拿。 九善微微头前带路,却仿佛脑袋后面长了眼睛,就听她那清亮的嗓音说道: “乌氏一族是巨人族,族人皆身高力大,但却无一能够活过而立。他们是现在乌氏仅存的两人了,再过几年巨人便将从这世上彻底消失。王上封他们爵位,是念他们从小跟随,为了他们身后能够按规格安葬,‘睡’得舒服一些。” 这个冷面王上还有如此温情的一面。 化羽刚想着,就听九善微微说道:“王上对自己人向来爱护有加,你跟在王上身边只要尽心尽责,必然受不了亏待。可是,如果你心存二心,” 九善微微突然停住脚步,转过身瞟了化羽一眼。 那个瞬间,化羽不觉打了个激灵,赶忙化解道:“怎么会?我哪里会有二心?” 九善微微突然莞尔,“你当然不会的。”说罢转身继续带路。 化羽却感觉气氛不是很和谐,于是故意挑起话题说:“可是,王上为什么不给乌氏兄弟找个媳妇呢,也好绵延后嗣。” “开什么玩笑?巨人只能和巨人成亲。” “为什么?” “普通女子若是嫁给巨人,必定难产而亡。还有,他们不是兄弟,是叔侄!”九善微微说罢停住脚步,“到了。这里就是爵爷的住处。” 化羽怎么觉得他看到九善微微刚刚飞了自己一个白眼,是看错了吗?这个小丫头居然敢藐视自己?可是眨眼的工夫,就只看到一张粉嫩嫩的娃娃脸和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无邪地望着自己。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八十二话 货真价实 九善微微轻轻一笑,推开房门引化羽入内。 化羽左右一看,我的天,这房间是给自己准备的吗,也太奢华了吧,别说床褥铺陈,连帘幔都是丝绸质地,就是招待一位王侯公主也绰绰有余。 “这——是给我住的?” “当然。王上特地吩咐的,所有这些都是为您准备的。” 面对如此厚爱化羽心中可无半点感激,在他心中为君王者生活奢侈,耗的都是百姓赋税,虽然这夜王都看起来民生安乐,想必也是这女子命好承了先辈基业,再不然就是臣子得力,反正,这样的夜王他可看不上。 九善微微继续介绍道:“旁边就是王上寝殿。”她的手指拂过丝滑的窗幔,饶有意味道:“一墙之隔便是王上的御榻。” 啥?化羽差点脱口而出,但他还是憋了回去。管那女子动得什么歪脑筋,反正自己是要走的。 “入夜王上安寝,您需在寝殿外值守。” 九善微微说罢双手捧上一盒服饰,“请爵爷更衣。”说罢不由分说塞进化羽手中,接着转身出门,“我在外面候着。” 得,临走还顺了人家一套衣服。 化羽不想难为一个小丫头,想说等她办完差事自己再伺机逃走,也就不会连累到她。 他换上那套衣服,不由感慨质感实在无敌,那护甲的材质比自己当将军时的盔甲更加精良。也是,都过了一百多年,工艺精进也是自然。 待化羽走出屋门,九善微微带他走进隔壁夜王的寝殿。作为贴身护卫理应对主上的起居了如指掌。但九善微微却并非带他参观夜王寝殿,而是径直穿过寝殿,走进一间与之连通,且只能从室内穿行的神秘屋室。 这间屋子一改前面的奢华张扬,乍一看古朴别致,仔细一看却是用白玉装成,低调却奢靡到了骨子里。当中立了一座用水晶筑成的仙殿,当中供奉的不是什么神像牌位,而是一把残剑。 这一幕确实勾起了化羽的好奇,可是还不等他发问,九善微微未卜先知般已然开口解释道: “既然您以后是王上身边的人,有些事情还是需要交代清楚的。” 一句“王身边的人”惹得化羽嗤鼻,他不做反应只是为了听九善微微接下去会说什么。 就听她问道:“北境是志怪一族执政,你可知道?” 化羽点头,“嗯,听说过。” “所谓志怪——” “其实与凡人无二,只不过天生异能,所以常被误做妖类。” “的确是知道一些。不过我要纠正一下,志怪一族本是凡人,大多数族人从外形上看与常人一样,像巨人族这样与众不同的是极少数。” 化羽点头表示受教,九善微微继续道:“我们志怪一族也分不同氏族,每一个姓氏有其与生俱来传承后代的天赋,这就是我们不同于常人或者说高于常人的地方。 如今的北境奉夜王为主,所有官差乃至八成衙役都是志怪族人。我们不避讳这个名号,也不在乎普通人怎么看。 百余年来,北境富足安乐,无论是常人还是志怪族人都能和平相处。而且,普通人忌惮我们的能量,故而政权更加稳定,恰也吻合天子的心意。” 化羽听罢耸了耸肩,“常人打不过你们,当然没人敢造反了。央北皇帝立国之时曾与夜王有约,天子不干涉北境内务,而夜王永不出北境,怕也是出于忌惮吧?” 九善微微呵呵一笑,“我族与人为善不喜纷争,且最是知足常乐。过去,志怪一族分散四处,与人为奴为役,还要小心翼翼藏起天赋生怕被发现惹来祸端。直到某个冬日,先王持断剑凿冰捕鱼,得遇仙人临世。” “断剑?难不成就是那把?”化羽说着一指仙殿中的供奉。 “没错。不过,那可不是一把普通的剑。剑乃兵器之首,故剑仙司天下兵戈。传说,天帝曾将剑仙打造的三把宝剑赐予凡间,后世代相传。这三把剑一名逐风,一名破冰,一名——” “曦月!”化羽心中喃喃道。 “曦月。”九善微微脱口而出,“这一把断剑便是其中之一,逐风!” 化羽盯着那把残剑,与曦月的俊朗外表不同,这把剑相貌普通,着实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它真的同曦月一样出自剑仙之手? 化羽心中狐疑,却听九善微微继续,“而先王于冰上所遇的仙人不是旁人正是此剑的锻造者——剑仙!” 什么,先夜王见过剑仙?化羽自年少时便听闻剑仙大名,也见识过曦月剑的无双威力,在他心中不知不觉间剑仙这个名号早已成了传奇。 “剑仙认出自己打造的宝剑,觉得与先王投缘,便提点教化。在剑仙的指引下,先王与威远将军集合志怪各氏族,冲破枷锁自立一国。先王受剑仙教诲,立我族规,凡志怪族人不受人欺,也绝不欺人。故而,才有今日我族执掌北境的和平景象。” 化羽心中有不同看法却也不想和一个小丫头掰扯,便耐心听讲。 “剑仙高洁不喜逢迎,告诫不得供奉不受香火,故而先王供逐风于殿内,以表敬仰。所以,这里对王上来说是顶顶重要的所在,唯近身人得诏方可出入。” 说了半天不就是炫耀你们夜王的天下是得仙家指引,是真正的德蒙天恩呗。化羽心里暗道,忍不住驳了一句:“所以,你是得了王令带我到此,就为跟我讲这些?” 怎么感觉那丫头又白了自己一眼? 就听九善微微淡淡道:“当然不是!”说着绕到仙殿后面,化羽好奇跟上,抬眼间不由一惊。 呈现在化羽眼前的小到针芒暗器,大到长枪铁锤,各种兵器应有尽有,俨然一个名副其实的兵器库,而且件件精品,甚至极品。 那夜王一介女流,看起来也不是骁勇好战的样子,竟然有此嗜好? 化羽正想着,一旁的九善微微冷不丁言道:“选吧!” “啊?”化羽一愣。 “作为王上的贴身近卫,怎么着也应该有件趁手的兵器。这里都是王上的珍藏,每一件都是独一无二的好东西。王上恩惠,许你选一件喜欢的。” 化羽打定主意要溜,心里话已经白捡了人家一套锦衣,再顺一件绝世兵器实在过意不去,可眼下这情形吧不选又不合情理,于是顺手拎起旁边一柄最不起眼的短剑, “我看它挺顺眼的。” 九善微微眯了下眼睛,“你确定?” “就是它了!” “嗯,”九善点点头,“那就去拜谢剑仙吧。” “剑仙?不是该去拜谢夜王吗?” “王上那里自然是要去谢恩的。而剑仙司天下兵戈,你既得了趁手的兵器,自当拜谢他老人家赐兵刃了。” 剑仙的大名化羽听闻已久,加上曾亲身领教过曦月剑的威力,对其鬼斧神工般的制剑技艺也是赞叹不已,甚至还想说日后若有机会能向前辈讨教一二呢。眼下要自己叩拜她老人家便欣然应下,行礼之时也是发自内心的专注。 礼毕,九善带着化羽原路折返走出夜王寝殿,原以为她要带自己去向夜王谢恩,谁料九善回过头,竟然说道: “爵爷,我还有差事要办,你就自己四处转转,也好尽快熟悉夜王宫的环境。我这边一完事便去寻你,一同向王上复命。” 说罢,她衣摆袅袅冲着化羽施了一礼转身离去。 看着九善微微的背影,化羽心里道:嘴上一口一个爵爷看似恭敬,实际上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那夜王身边的人还真是和她一样傲慢。不过也好,傲慢才使人大意,这下倒省得我费脑筋了,不趁现在开溜还等什么时候呢? 想到这儿,见九善的身影已经消失,化羽立刻转身迅速向着宫墙处寻去。他心想,纵使再高的墙也绝对圈不住他,所以寻到墙便寻到了自由。 早年带兵打仗,化羽对方向的感觉一向准确,加上方才留意观察,他自认为沿着这条路走不多时就能到达最近的宫墙处。 但奇怪的是,他一步步前行,身体却一点点发生起变化。 那是一种莫名的瘙痒,却说不出是身上哪里痒,只觉得直接往心眼里钻,而且每前行几步这种感觉便强烈一点。但化羽顾不了这些,他一心想赶紧离开这里,只恐错失良机。 一抹翠绿掩映,夜王宫绛朱色的宫墙映入眼帘。化羽止不住心中喜悦,距离丈八开外便纵身而起,如一支离弦的箭一般扑了过去。 可是,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化羽悬在半空中的身体像坠上了铁球,骤然下落,来不及反应已经结结实实摔在地上。 啃了一嘴的泥倒是小事,那从心尖上钻出来钻进去的异痒才让人着实无法承受。 化羽的十根指头深深扣进泥土里拼命抑制着,否则他只恐有冲动一把插进胸口将心揪出来。 可是,那种奇痒并没有因为他拼劲全力的忍耐克制而有丝毫减弱,反而愈演愈烈,似虫蚁大军千军万马正列队吸嘬他的骨髓,与此同时,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揪着化羽的心将他向一个未知的方向拖拽。 化羽努力撑起身体,现实已经超出他的意志力可控的范畴,他被那只手拉扯着一步一步向前走去。奇怪了,每挪动两步那种噬髓之痒就仿佛减轻了一许,若向后退两步便又恢复到之前的感觉。 化羽没有选择,只能任由那只手的力量牵引一步步向“目的地”走去。 直觉告诉他这一切一定和夜王脱不了干系,于是即便症状完全消失,他依然顺着那股力量前行,他倒要看一看究竟是不是夜影那个女人捣的鬼。 果然一抬眼,就见夜王的主殿屹立于面前。看到他,两位巨人微微欠身各向一旁退了一步,恭敬地让出条通道。 化羽二话不说,大步推门而入。 偌大的大殿,化羽昂首站立当中,不远处,夜王轻轻斜靠在王座之上,身旁端端正正站着九善微微。 见此情景,化羽更加笃定了自己的推测。然而,未等他开口,王座上的夜王先说话了。她面冲着化羽,话确是说给九善微微听的: “来的似乎比预料的要晚啊?” 九善微微躬身,“总归还是来了。” “果然是你们捣的鬼!”化羽怒喝道,“堂堂夜王竟然行事如此下作!” 夜王的脸上并没有浮现出不悦之色,而是从鼻子里满是不屑地“哼”了一声,然后说道: “你已经答应为本王效力,也受了所有的封赏,却想不辞而别,如此出尔反尔便是上作?” 夜王的反问让化羽脸上一紧,单纯讲这件事,的确有悖于他的处事准则,但一想到当时的情形还有兵不厌诈的道理,化羽瞬间便直起了腰杆,反击道: “我一早就言明了我志不在此,并没有久留的打算。是你将我囚禁才逼我不得已出此下策。” “原来是不得已啊。”夜王的脸上竟似有似无地拂过一丝笑意,“那本王也是求贤若渴,不得已出此下策的。” “你——”那时那刻化羽心头只有一个想法,就是跟女人讲道理是没有好果子的,于是也不扯是非对错了,直奔主题道: “你们用的什么手段?是在这衣服上下药了吗?”说着一扯自己的衣襟,索性耍了个横的,“痛快点把解药给我,不然我当着二位现在立刻马上就脱衣服了!” 谁知这句混不吝的话出了口,上面那二位却一点也不为所动,不禁脸不红心不跳,四只眼睛反而齐刷刷毫不避讳地盯在自己身上。 就听夜王悠悠地说道:“好啊。你这小娃娃不穿衣服的样子,本王还的确没见过,好奇得很呢。”说着还特意转向九善, “小微,你想不想看啊?” 九善微微掩嘴一笑,点头道:“单就这张脸是生得极好,就是不知道是不是货真价实。”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八十三话 你姥姥! “小娃娃?还——还货真价实?”化羽心想自己活了一百好几十岁,居然被两个小女子给“调戏”了? 那九善微微怎么看都是一个豆蔻少女,谁教的她如此污言秽语,毫不知耻? 还用想吗,所谓近墨者黑,有她这个主子在什么样的姑娘都得被带歪了。可是,那夜王虽不是什么花季少女,却毕竟没有婚配,怎么连女儿家起码的矜持也没有?真是无语至极! 无论内心千言万语,不可思议,无法言表,汇总起来只剩两个字:“认栽”! 看着化羽那满眼满脸满身的尴尬窘迫,夜王这回是真的露出了笑模样。她用一种近乎老奶奶哄孙子的口吻说道: “行啦,衣服没毛病。还不把手放下去,两个绣娘忙活七天才织成的领子都要被你给扯坏了!” 此话一出,再不就坡下驴就是傻子,化羽赶紧松手顺势整理好衣衫。不管上面那二位如何“狂放不拘”,自己还是要脸面顾清白的。 “明人不说暗话。如果不是这衣服,你们究竟是在哪里动了手脚,给我下了什么毒?” “怎么,就这点见识就想独自闯荡江湖了?”夜王说着给九善微微递了个眼色,“告诉他吧。” 九善微微侧身应下,然后转正,看着化羽轻抬朱唇,用曼妙的嗓音说道:“不是毒药,而是——”九善说着故意将身体前倾,装腔作势地压低声音道:“蛊!” “蛊?” 九善微微轻笑,“此蛊为一公一母,你身上那只是公蛊,它若距离母蛊超过安全距离,就会发狂,症状嘛因宿体体质的不同会有所差异。敢问爵爷刚才是什么感觉啊?” 化羽心里正窝着火,见这丫头竟然还敢调侃自己,没好气地回了句:“废话少说,讲重点!” “噗嗤,”看着化羽一脸怒容却隐忍不发的样子,九善微微忍不住乐了,掩了下嘴,“这里是居正殿,处在整个夜王宫最中心的位置,前后左右距离宫门、宫墙的距离相当,也就是公蛊和母蛊可以分开的最远距离。 如果到达这个距离还不返回,母蛊就该呼唤公蛊了。那时,凭谁也无法抵抗,公蛊自然会带着它的宿体回到母蛊身旁。” “所以,你们把公蛊种在我身上,而母蛊留在了这里?” 九善微微轻轻摇了摇头,“准确地说,我是将与你身上配对的那只母蛊种在了王上的手腕处。” 化羽真的是惊了,这个女人竟然让手下在自己身上种蛊为的不过是控制一个侍卫?她的脑子没毛病吧? 这时,夜王仿佛看穿了化羽的心思,她接过九善微微的话接着说道:“这只母蛊可不只是在距离远的时候才会呼叫她的情郎,只要她愿意,随时——” 说着,就见夜王轻轻在自己手腕处搔弄了两下,她的指尖还没离开肌肤,化羽的心口就被一只爪子一把给夹住了,使足了力气往怀里拽,化羽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只想往夜王身旁扑。 却见夜王又轻轻拍了拍手腕,低语道:“好了,老实点!” 化羽身上的症状立马消失。 此时,化羽不由在心里暗道:我这是修得那门子仙啊,居然被这小小蛊虫折腾够呛。 同时,他也忍不住埋怨起苍清崖,“师父,你既然给我出了做足好事的考题,那必定是能够实时监控我行为举止的,我都落得这般田地了,你真就放任不管吗?” 大概是化羽那一脸不甘的表情出卖了他,夜王接着说了句:“九善家族专长制蛊,他们家传的制蛊绝学,就是仙家也要忌惮三分呢。” 化羽心里说:这话我信。连我这半仙之躯都认栽了。 转念一想,那九善微微看起来天真无邪,竟然对自己行此阴邪之术,而自己百般小心怎么就还是中招了呢?想到这里,化羽心里更是一个不爽接着一个。 他抬眼瞪着九善微微,“你到底是什么时候给我种的蛊?” 九善微微往地板上指了指,“在下边的时候啊。” 化羽就更想不通了,自己明明谨慎得很,这丫头给自己送食物和水的时候他可是什么也没碰。唯一的接触就是——扶她的那次。 化羽一拍脑门,“你是故意摔倒的?” 九善微微点了点头,小红唇嘟嘟的有点羞赧又有点撒娇的模样。 假的都是假的,这丫头不去唱戏真是屈才了!化羽心里骂着,冲九善微微追问道:“那你种在我身上哪里了?” 九善微微抿嘴一笑,然后冲着化羽“呼——”吹了口气。 化羽条件反射地一捂耳朵,立刻明白了。是那个时候,她故意摔进自己怀里,原来是在自己耳边—— “是耳孔啊,然后顺着经脉,住进了这里!”九善微微纤纤玉指一指化羽的心口。 “怪不得!”化羽平素最讨厌暗算,还是被这样一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小姑娘给算计,怎让他不怒火中烧,于是张口道: “你一个小丫头片子,怎么如此歹毒?” 九善微微还没应声,一旁的夜王倒说话了:“没大没小!” 化羽一愣,却听夜王解释道:“苍奈,你刚才叫她什么?小丫头——还片子?你可不要被她这张脸给欺骗了。” “已经被骗过一次了。”化羽心里想着嘴上就说了出来。 夜王嘴角一扬竟然乐了,“九善家族的女子只要没有生育,就是到死都是这般少女模样。小微她实际上已经年近花甲,你这年纪该叫声姥姥呢!” “姥姥?”化羽真想骂一句——你姥姥的!合着自己一大早到现在就是在被耍着玩儿呗。妙龄少女瞬间变成六十老妪,可以啊,志怪一族就是不简单,这驻颜的天赋怕是连神仙都得羡慕呢。 不过,姥姥?凭你六十、七十,就是百岁高寿在爷爷面前也是小辈,充什么大瓣儿蒜!等等,自己怎么被年龄带偏了,她七老还是八十关自己何事? 想到这里,化羽理了下思绪,重新找回重点。 他冲夜王一拱手,道:“夜王殿下,您是北地的王,也是一族的首领,想您麾下必是人才济济。而我,区区凡人,见识浅薄,能供驱使的不过一身皮肉,殿下何苦为了——” 话没说完已经被夜王抢先打断道:“诶,我可没想要你的皮肉啊!” 化羽一拍脑门,得,这氛围又被带偏了! 夜王看着化羽一脸又气又羞又是无可奈何的表情,再一次微微笑了,“苍奈,你也别猜了。本王煞费苦心想要留你在身边,原因不过是——” 说着她竟站起身,一步步走向化羽,然后看着他的眼睛,缓缓地低沉地,仿佛不想被第三个人听到一般,轻轻吐出四个字: “我需要你!” 不过是平常无奇的四个字,“需要你?”堂堂夜王怎会需要一个平凡无奇的少年,她需要他什么? 所以,那一刻化羽的理智是怀疑的,甚至是不屑的,或许还应该加有一些冷淡吧,毕竟他和这个高傲的女人不过才见过三次面,还都不是出自他的本意。 可是,很奇怪,那时那刻四目相对的时候,化羽看到从夜王眼眸中流露出的竟是一种陌生的眼神,不见了骄傲的影子,满是恳请,就差用一个“求”字去挽留。 那种眼神分明承载着许多故事。到底是什么让她如此处心积虑地要留住一个护卫? 化羽想起他百余年前在大熵经历过的权位纷争,鲜血编织的权谋铺就了问鼎帝王宝座之路,而王座之上的那个人便会成为千万人算计的对象。所以,化羽一直打心底里觉得王座之上尽是可怜之人。 他又想起昨夜的遭遇,也许那根本不是误会,也不能算是意外,难道是有人故意对夜王下手?如果是这样,她的所作所为就能理解了,她急需找一个贴身护卫,一个身家清白和她周围所有人都没有联系的人,所以才认定了自己。 纵然有了这些推断,也不能让化羽单纯因为同情而留下。只是,他看着面前这双眼睛居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今日的夜王没有珠冕摇曳,化羽竟全然不顾地细细打量起这张脸。于是,额前的那抹朱砂印记宛若一条游鱼跃入他的眼帘。 化羽瞬间记了起来,没错,他之前见过这印记,而且不止一次。但同样颜色、同样图案还是同样位置的,就是百年前他被苍生骗着下山“找打”那次。 在街市上他被人误会要遭群殴的时候,一个女孩站出来替自己洗脱了冤屈,他清楚地记得那个女孩的额间就有这样一模一样的印记。 如此想来,自己当年对那女孩还欠一声道谢。只不过,已经过去百年,当年的女孩就算还在世也已是百余岁的老人。即便自己要报恩也不该是对面前这个女人。 化羽如此想着,但不知为何内心就是不由自主地变得柔软,难道就是那双眼睛和那恳切的语气打动了自己?等等,你还纠结呢,现在主动权明明就在人家手里。 化羽顷刻间清醒过来,于是没好气地回了句:“你就想用这蛊虫控制我一辈子?” 夜王的反应比他想象的迅速,“怎么可能?这蛊种下的确就收不回了。不过,这蛊虫的寿命最长能活三年。公蛊和母蛊,其一死亡,另一个跟着也就死了。” “那好吧,三年就三年。”化羽也不知是哪根神经发了热,还是冥冥中有种力量的牵引,他竟然一口应下,“我就给你做三年侍卫,保护你的周全!” 话一出口,化羽自己都觉得讶异,怎么就这么“从”了?难道说三年时间对于你这老头子来说实在不足为道?还是被这小女子突然服软的表情给打动了?得了,你就是禁不住女人央求!大丈夫言出必行,这一回看你还怎么收场? 化羽走出大殿,夜王望着他的背影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 “王上,”一旁的九善微微忍不住说道,“今天,您笑得比较多呢。” 夜王立刻绷起嘴角,“为王者喜怒不形于色”,这是年少时族里的长老告诫自己的,她一直谨记。 化羽坐在夜王寝殿前的台阶上,看着侍女们进进出出。正值夜王用膳时间,就见一名侍女端着一只大大的托盘,上面满满当当放着好几只碟碗。看那侍女两只胳膊细得像麻杆一样,走起路来摇摇晃晃,显然在使劲硬撑。 打老远看见,化羽就替她捏了把汗,果然,上台阶的时候那侍女一个重心不稳,身子一歪,手里的托盘就倾斜了过去。 还好化羽提早注意到她,一个箭步冲上去,一把托住托盘,才避免了一场“灾祸”。 化羽将托盘稳稳接在手里,那侍女脸色吓得煞白大口喘着气。 “拿不动还要逞能?” 侍女方才受惊的那口气才倒了过来,一手扶着胸口回道:“多谢大人。这不前日王上生气遣散了一批侍从,新人还没补上,现在人手不够。” “人手不够也不能一下子拿这么多。得了,这个我来吧。”化羽说着端着餐盘转身走上台阶。 那侍女紧紧跟上,边走边解释说:“一定要所有餐点齐备,王上才会开始用膳。动作慢了,要是有些菜品凉了,王上发现是要怪罪的。” “哼!”化羽心里话:果然是个难伺候的主,便抬脚走了进去。 眼前硕大的描金餐桌上已经摆了大半桌的珍馐美味,任何一道都让人唾液泛滥。 一个人吃的了这么多?一方的王生活就如此奢靡,这皇帝还不得登天了?化羽混过市井,从过军,也做过农夫,深知百姓生活不易,眼见夜王一顿饭如此铺张浪费心里很是不爽。 “怪不得凡人都喜欢求神问仙,人间帝王若是都靠得住,哪里需多少神明护佑?” 化羽心里想着也只能无奈地转身出门。却见方才那侍女并没有离去,而是在门口等着,见他出来便迎上去: “多谢大人帮忙。” “你刚才已经谢过了。”化羽心情不快并没有交谈的意向。 “我叫如茉,大人看着面生,敢问怎么称呼,哪里当差?” 化羽礼貌回道:“我叫苍奈,是新来的侍卫。” 如茉的眼睛从上到下又把他看了一遍,“看大人仪表堂堂器宇不凡,真的不是个将军吗?” 这夜王身边的人能耐不怎么样,阿谀奉承倒是好手,化羽心里想着,礼貌地摇摇头。 就在他准备抽身离开的时候,门前突然聚集了一帮人,有侍从、有杂役,看起来还有后厨的伙夫,各色人等在门前列队排开,互相之间并不交谈,只是恭敬有序地候着。 这阵仗让化羽莫名其妙。 一旁的如茉冲他递了个眼色,低声道:“快点。” “这是?” “王上开始用膳了。王上喜好不定,每次也就用那么点点,大部分菜肴都会赏赐下来,在者有份。我们也去候着吧!”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八十四话 既来之则安之 “算你还有点良心。”化羽在心里嘀咕了一句。 他可不想凑这种热闹,便礼貌地笑笑,借口有差事在身,消失在如茉的视线里。 化羽脑子突然一转,自己方才帮了那个叫如茉的侍女不也是好事一件吗?这夜王宫内各种侍从、杂役颇多,每日事务也是繁琐,若是自己能够帮上一二对人对己可谓两全其美。 嗯,只要自己多加留意,夜王宫内也不愁没有好事可做。等自己做足了好事,就不信师父他不拉徒弟一把! 想到这里,化羽的心情突然敞亮了起来。就在这时,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突然闯进他的视线。 留在此处虽非本意,但化羽绝不会玩忽职守。他觉得那身影有古怪,便悄然跟上,见他三拐两拐躲进夜王寝殿后墙一隐蔽处,与一个侍女偷偷会面。 化羽多了个心眼,并没将此事简单当做宫墙内的私情,而是留意了他们的对话内容。 “王上那晚出宫穿的衣服没有找到。”女子的声音简短急促。 男子的声音低沉而略显沙哑,“你找仔细了?” “嗯。也不在浣衣坊。” “一件衣服,怎么能不见了?那身上呢,可有受伤?” “未见任何伤痕。” “你确定?” “晨起沐浴,我就在旁边伺候,看得真切。” “奇怪了。你再多加留意,别放过任何蛛丝马迹,尤其那件衣服,不会无缘无故消失。”说着,男子似乎准备离开。 “等一下。”女子突然叫住他,“还有件事。王上新安了个侍卫在身边。” “侍卫?从哪家选的?” “好像是个普通人。” “没有天赋的普通人?” “是的。” “找一个普通人做侍卫?王上近来行事越发诡异。还有其他吗?” “暂未发现。” “我会报主上知晓。你设法摸摸那个新侍卫的底细。” 这些对话化羽并不陌生,可以说是宫闱之内的常见之事,这二人便是他们口中的“主上”安插在夜王身边的眼线,但他们的真实意图还有待查证。 这一刻,化羽好像突然明白了夜王那句“需要”的意思,这才第一日便让自己撞见两个,她身边到底还有多少别有用心的人存在?化羽正寻思着,恰遇到九善微微一脸不悦冲他走来。 果然,九善是来寻他的。 “王上方才用膳,你跑去哪里了?” 化羽并没有将刚才的所见告知九善,即便是她就敢保证对夜王没有二心吗?化羽不得不多留一个心眼,于是漫不经心道: “王上不是用膳呢,找我作甚?” 九善柳眉一挑,“爵爷,你是王上的贴身护卫,王上在哪里你就得在哪里!” “要是王上沐浴呢?”话一出口化羽就后悔了,即使对九善的颐指气使不满,自己也不应该对女子说这样的话。 不料,九善不禁没有生气,反而回问道:“那你想在哪儿啊?” 一句话让化羽顿时面红耳赤。心里话,这九善微微还果真是少女的面孔老妇的心,一点羞耻之心也没有。 九善看着他挑了下嘴角,“小娃娃,我敬你才称你一声爵爷,可别没大没小,在老身这里耍花腔不顶事!” 一句话让化羽呛了口唾沫一阵干咳,心里话:这位竟然在这儿跟自己充大辈呢?虽然有点哭笑不得,但他脑瓜子一转,回了句: “我初来乍到又是小辈,你这一口一个爵爷叫得我浑身不自在。还是叫名字吧。” “那可不行。至少人前不行。虽然王上不喜繁文缛节,但在夜王宫里长幼尊卑,起码的礼数规矩还是要讲的。倒是你,私下里随性一些就罢了,在人前要记得自己的身份,行事做派绝不可轻佻。” 九善的言语俨然一派长辈对晚辈的谆谆教诲,但化羽看着她却突然想起了什么, “那,我该怎么称呼你才合规矩呢?往老里叫我可实在叫不出口,叫姑娘,怕是该挨你教训了吧?” 九善“噗嗤”乐了,“我的确得教教你。以后遇到人若不知道怎么称呼,一律称呼官职或者爵位。拿我来说,我掌管宫里的侍从仆役,你可称我长侍。” 化羽清楚地记得大殿之上夜王唤九善小微,当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现在想起来倒是奇怪得很。 就算是王,对身边服侍的女官,如果出于尊敬,年老者称呼嬷嬷,阿嬷,年长者叫一声姑姑也不为过;如果少了份情谊,称呼官职、姓氏,再不济称呼全名都可以。可是“小微”,极尽亲昵,又不合礼数。 如九善方才所言,夜王可不是不懂礼貌的人,她纵然傲慢,却不该连身边人的称谓都毫不讲究。 如果不是夜王无礼,那就是—— “那王上呢,王上称呼属下可有什么讲究?” 九善本来已经转过身准备离去,听到这句话突然停了下来。她显然比化羽想象的要机敏。 “你——什么意思?” 明人面前自然不必遮掩,化羽便直接道:“我记得王上唤长侍‘小微’。我不明白,这个称呼遵的是哪种规矩?” 九善回过头看着他抿嘴一笑,“原来兜了大半个圈子你是好奇这个。走,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化羽还以为九善会把自己带到什么隐秘处,原来是自己房间,与夜王寝殿一墙之隔。 九善进门直奔里间,冲身后甩下一句:“关门!” 化羽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原地石化。关——关门?不关,俨然不合适,可关上是不是更不合适? 就算您是六十老妪,把我当成不更事的娃娃,可咱俩谁看起来像老弱病残了?明摆着的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也就罢了,您老还直奔卧房? 化羽心里想着,又一转念,“得,人家老太太都不在乎,你好歹修行百年,还能为这些小节所拘?” 想到这里,化羽另一只脚跨进屋内,反手关好门。 “为什么来我屋里?” “你这屋子的格局不好听墙根,最适合谈话。” 化羽刚想说九善的心思的确缜密,就听她接着笑言道:“再说,谁能想到大白天的,咱俩在这儿‘密会’啊?” 化羽一口气差点没岔到腰窝,气道:“我说,你刚才还教我处事讲规矩,要得体不可轻佻。现在是谁没个正经?” 九善瞬间变脸,严肃道:“好,说正经的!你是觉得王上对我的称呼不妥?” “难道妥?小——微?” 九善的眼睛突然一弯,“妥啊!我打小侍奉王上,叫小微习惯了。” “打小?”化羽不笨只不过从来没往那方面想,谁能料到眼前已经有一个童颜老妇,这旁边还有一位? 却见九善不紧不慢解释道:“你知道的,我们和常人不同,每个家族都有各自血脉相承的天赋。 像我们九善家族,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是靠巫蛊之术保持容颜,却不知族中女子一旦生育就会迅速衰老,否则就是到老死那天也能保持二八模样。 可是,我虽能保持容颜不老,却无法延长寿命,我们和常人的寿命一样,没有天灾人祸恶疾什么的话,也就不过百年。但王上不同。夜王由鬼氏一族承袭至今不过两代。” “鬼氏?夜王不是叫夜影吗?” “影是王上的小字。王上父姓鬼氏,母亲幽岚氏,我族建国初始定名夜逻国,王上的名讳就是取了这三个字,鬼幽夜!” 化羽不自禁地在脑海中回放起初遇夜王的那个雨夜:屋外电闪雷鸣,她从斗笠下露出半张侧脸,一抹红唇摄人心魄…… 化羽忍不住打了个激灵,暗道:如此诡异霸气的名字,倒是和本人有些贴切。 “言归正传,”九善继续道,“在你看来,王上芳龄几许啊?” 还芳龄,你都六十了,她还不得七老八十啊?化羽心里想着,嘴上却机灵道: “就算往大了猜,也顶头三十出去。在我看,大概二十七八是有的。我知道,肯定不对就是了。” “嗯——你说的是不对,却也没错。常人寿命最多不过百余。但王上的母族幽岚氏却有着让人羡慕的天赋,天然衰老缓慢,所以寿命是常人的大约三倍左右。这样算起来,如今王上的年纪正相当于常人的三十岁左右。” 原来如此,所以这夜王鬼幽夜如今已有百岁。 之前听说志怪一族天赋异禀,这两日接触下来还真是开了眼,有不生孩子就童颜永驻的,有什么不做也能活三百岁的,当然,还有身形巨大却短命的巨人族,难怪常人将他们看作怪物。 化羽突然又想到了些别的,之前不清楚鬼幽夜的实际年纪所以并未多想,现在知道了,那么她额上那抹曾经见到过的印记——难道不是相似也不是巧合? 想到这里,化羽自然抓住九善问个明白。 “我还有一事请教。王上额上的印记是有什么特殊意义吗?” “你好大胆子,敢盯着王上的脸看。” “怎么,王上生得好看,还怕给人看一眼吗?”化羽装傻充楞起来也是好手。 九善笑笑,自当他是小孩子性情,“没想到你人不大眼光还不错。王上那是胎记,没什么特别的。” 胎记?可是一样图案的自己明明有印象还曾见过,但是时间久远这九善不知道也是正常。也可能,她知道但不愿告诉自己。无妨,若是真有隐瞒,日后自己也定能查明真相。至少,眼下基本可以确认,鬼幽夜应该就是一百年前在街市上帮过自己的女孩。 化羽把前前后后的信息联系起来得出了这个结论,瞬间觉得心情舒畅了许多。 如果之前对于留下来做侍卫这件事还有些不情不愿,或者说自己跟自己过不去的话,这下便找到了完全说服自己的理由。 对,报恩。事情虽小,但常言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师父他老人家能想出让自己给凡人做好事的考核题目,也定然会首肯自己身体力行报百年前小施援手之恩。 这么想来,仿佛真是冥冥中注定一般,虽然过程有些曲折甚至是憋屈,但此时,化羽倒有了既来之则安之的觉悟。 好吧,我就留下来给你当侍卫,顺便将你身边心怀叵测之人一个个都揪出来,也算是清君侧吧。既报了恩,也算伸张了正义,这好事簙上是不是也该重重地记上一笔?哎,不重要了不重要了。 化羽正为自己的豁然开朗暗自庆幸,突然听到屋外有人敲门。这个时候谁会来敲他的房门?化羽和九善对视一眼,四眼迷惑。 却听一个清脆的声音还带了点娇滴滴的味道在门外问道:“大人?大人你在吗?” 化羽的耳朵何等敏锐,一下子就辨认出那个声音,不就是刚才在犄角旮旯里与人私会传递消息的那个侍女吗?如果是她的话,自己不应答,她以为屋里没人——就真的会进来的。 想到这里,化羽立刻从卧房冲出来,开门就问:“你是谁?找我吗?”那语气可是一点都不客气。 不料那侍女镇定得很,先自报家门,“我叫季香,是王上寝殿的侍女。听说大人今日上岗,想说还未曾拜会。”说着,她一猫身,仗着自己身材娇小竟然从门缝里挤了进去。 化羽竟瞬间有种被“捉奸”的感觉,生怕那丫头多事往里屋走。一回头,却看到九善坐在厅里,气定神闲地正喝茶。 季香一见九善显然吓了一跳,忙施礼:“长侍,那个——王上刚才问起长侍,可能有事情吧。” 九善面对她眼皮也没抬一下,回道:“他叫苍奈,王上授他亲爵,你应当称一声爵爷。” “是。奴婢失礼了。”说着冲化羽补了一句:“爵爷。” “行了。王上不是找我吗。小爵爷,谢谢你的茶,王上的赏赐果然不是凡品。”然后站起身抖抖衣袖出门去了。 化羽刻意“恭送”出门。就这么云淡风轻,这么简单?化羽想起自己的反应一时间竟不失尴尬,对于应付这些事自己大约一直都没什么天赋吧。 看着九善的背影,季香凑上前低声道:“爵爷,奴家可得跟你说句大实话。你可不要被九善长侍的这张脸给骗了,她今年可是这个岁数了。”说着伸出两根手指比划了一下。 果然不是省油的灯。化羽心里暗道,却没想好是该假装惊讶还是一副早已了然的姿态。 就在这时,九善突然停住脚步,转过身对他道:“小爵爷,王上那里你不去候着吗?”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八十五话 北境唯一的王 化羽心领神会,赶紧抽身跟上。 寝殿内,鬼幽夜斜靠在牙床上,九善端正地站在一旁。 “他在外面?”鬼幽夜悠悠问道。 “是的。” “唉!以后一点一点调教吧!” “就是不知道养不养得熟?” 鬼幽夜侧眼瞟着九善,“你究竟想说什么?” “王上,”九善立刻躬身回话道:“说句或许不该的话,这小子脑子的确好使,但毕竟只是凡夫俗子一个,既无过人天赋,也无半点身家,即便是棋子也未免太弱了些。” “弱吗?”鬼幽夜从鼻子里“哼”了一下,“我身边倒是不缺家世显赫的。只是,我敢用吗?就是因为他身家清白,与这里的一切没有半点牵扯,我才把他放在身边。能够成事最好,再不济,也没有什么损失。” 见鬼幽夜没有生气,九善胆子更壮了些,跟着问道:“王上留他真的是要用他,而不仅仅是出于慈悲?” 一句话让鬼幽夜想起那夜的事。 当时,她看到那个叫苍奈的少年因保护自己而受伤,竟想都没想出手为他疗伤。 或许可以解释为,从未有人如此坦荡而不求回报地帮助自己,所以在那一刻,她没有将他当做外人,便本能地那样做了。 可是,自己的血可以疗伤这件事毕竟是她小心隐藏了百年的秘密,竟然这样透漏给一个陌生人?还好他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普通人,即便这样,多一个人知晓便多一分泄露出去的风险。 在九善微微看来,她或许应当杀了他以绝后患。可是,她没有。 她告诉九善,对面的少年没有做错任何事,这样一个年轻鲜活的生命,不应该因自己的过失而葬送。 鬼幽夜的眼神不自禁地瞪向九善,吓得她向后退了半步,垂下头忙道:“属下失言了。” 鬼幽夜叹了口气,“我的确不想杀他。我不想做一个只知杀戮的王。秘密无论你藏得再久,再深,总会有曝光的那天。所以,真正的解决办法不是隐瞒,而是让自己变得足够强大,足以应付所有的明枪暗箭,让天下无人敢有二心!” “王上打算让苍奈知道多少呢?” “他是跟你说了什么吗?” 九善于是将方才化羽跟自己的那番对话原原本本告知鬼幽夜,临了试探道:“属下可有不妥?” “这些众所周知的事由你告诉他也好。不过,关于那个秘密我想亲自跟他说明,免得他日后不知轻重。” “王上思虑周全。”九善的眼睛瞥向桌案上的一摞文书,“明日就该朝会了。” “嗯。明日,让苍奈在我身边。”鬼幽夜说着,轻轻闭上眼睛。 九善在一旁便不再多语。 化羽站在门外,思绪梳理着这两日发生的每一件事。 既然已经决定留下,那么这第一件事不妨就从查明那个季香的幕后主子开始。她的主子不是让她留意自己吗,正好顺水推舟跟她“熟络”起来。另外,这寝殿周围的侍从仆役们也该尽快和他们打成一片,里面保不齐藏着多少眼线,看自己怎么一个个把他们给揪出来! 第二天一早朝会,鬼幽夜让化羽站在她王座下手位,整个大殿一览无余。 化羽这才知道,夜王的朝会上侍从是不能上殿的,像九善这样的只能在后殿候着。能够在殿上有一席之地的都是在职官员,像夜王身侧就有书记官、传旨官。 故而,化羽的出现引来一众官员齐刷刷的目光注视,但是并未有人因此发声。 化羽趁机将大殿上的各位扫视一遍。前面这些按顺序陈列的座椅上坐着的应该都是重臣,后面列队站着的是一些年轻官吏。 他在靠近门口的位置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那不是都卫长吗?整个殿上最年轻,看着最顺眼的就属他了。 化羽想起昨天傍晚又遇到如茉,对自己极尽讨好,在耳边絮叨了好一会儿。 她说给王上当贴身护卫前途不可限量,最多三年五载必遭提拔,还说王上的上一个贴身护卫做了不到两年就擢升了都卫长,日后定是还要高升。 原来那个人就是鬼幽夜的上一任贴身护卫,化羽心中暗道。 朝会首先讨论了几个官吏的罢黜或者迁升,然后是新的铜矿开采权的纷争问题,接着是岁献皇帝陛下的礼单。 化羽发现,无论大事小情,这位女殿下几乎都无法决断,她的话语权已经被属下臣子们截胡殆尽,期间各位权贵尤唯头把座椅上的云将军马首是瞻。 轮到河运工程的议题了。 那个云将军再次带头反对,“修建运河工程浩大,劳民伤财。实在是没什么必要。” 鬼幽夜征求其他人的意见,竟无人支持。 她停顿了一下,用尽量平和的语气说道:“河运工程的确需要投入颇多,但建成以后,南北相通,对北地子民来说受益也将颇丰。所以,本王希望诸位再权衡考量一下。” “王上,”云慎行起身道,“属下明白您的意思。南北水上贯通,对商贸往来的确有益。可是,水上通道一旦打通,能够往来无阻的可就不止货物。我北地等于对外敞开了大门。我族长久以来一直所求的太平无争极有可能因此打破。所以,属下绝对不会赞成此举。” 说着,他向前跨了一步,拱手道:“王上,如今我北地一方民生安乐,万事足矣。须知天下许多祸患皆出自‘贪心’二字。” 朝会结束,众人依照品阶逐一散去。 云拓退出殿外,却见云慎行并未远去,似乎是在等着自己。他本有意避闪,还是被云慎行一个箭步拦住去路。 “怎么,我今日又哪句话说的不合你心意了?” 云拓抬头看着父亲,嘴角微微挑了下,“哪里话,今日大人在殿上所言句句精妙。尤其是那句‘须知天下许多祸患皆出自贪心二字’,尤为振聋发聩。” 说罢,将该有的礼数施到,便大步流星扬长而去。 云慎行看着他的背影只是轻叹一声。 他们二人一个拒绝沟通,一个不愿解释,每每相遇多是以这种画面收场。 大殿一下子空寂下来。 鬼幽夜站起身,脱掉珠冕重重地摔在地上。从地板上飞溅起的珍珠被化羽一把抓在掌心。 鬼幽夜抬眼看着他,冷冷地问道:“你怎么还在?” 化羽声音平静,“王上没有令我退下。” 鬼幽夜靠在王座上,有气无力道:“上来说话。” 化羽走上王座,站在鬼幽夜的斜前方看着她。 “你都看到了,这就是我的朝会,我的属下,没有一个听我的。” 化羽不想糊弄鬼幽夜,他想帮她,不止流于表面,“你是想让他们对你唯命是从,还是做出正确的决定?” 鬼幽夜没有想到这个少年竟会对自己提出这样的问题,也的确从未有人如此问过她。但是,奇怪,听到这样的话她并不觉得生气,反而顺着这个问题在思考。是啊,自己想要的结果应该是什么呢? 化羽却接着说道,“其实,许多问题未必有真正的对错之分,只不过身处的立场不同,人们习惯做出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就像最后的河运问题,我猜向你提出此建议的是主管农商的官吏吧?但他位卑言轻,又生性胆小。” 鬼幽夜的目光转向化羽,她的眼神说明猜测正确,“接着说。” “你也不用跟那个或那些个官吏生气,本来农商事务就琐碎繁杂,是出力不讨好的差事,想用河运促进商贸往来也是想着法子想把差事办好。但在胆气方面,自然没有手握兵权的武将敢于直言。 而对武将来说,他们首先会思考的是河道打通对于军事上的意义。如果,将军当下具备剑指中原的野心,那他理应赞成此举;相反,一位只想关起门来过安稳日子的主帅,当下首先考虑的更多是防卫价值。” “哼,”鬼幽夜忍不住脱口而出,“野心这东西哪有一步到位的?” 化羽敏感地捕捉到这句话的含义,“你是在说那位将军?” “没事,你继续。” 见她不愿挑明,化羽便接着方才的话题说道:“那位左大臣是掌管财税的吧?从他的表情看,如果真的修建运河,这笔钱并不是完全拿不出来。他之所以反对,是因为方才敲定三年不调赋税,他不想给自己太大压力。” “朝会上属他话最少,‘赞成、不可、复议、同上’,三个字连一起从他嘴里说出来都少见。你怎么知道就是他主掌我北境财税?还有,今日朝会并未讨论赋税问题,你怎么能说三年不变,还是刚刚敲定的?” “殿上的坐席按照阶品依次排列。他坐在那位云将军的斜对面,可见位份尊贵。整个朝会,大多数人都在看云将军的脸色,他却始终神情淡定,完全在按照自己的节奏行事。能够在兵权面前底气十足的,自然是财权了。 而且,刚才讨论铜矿开采事宜的时候,那些一直追随云将军的眼神都改了方向,他们都在偷偷地瞄左大臣的脸色。 还有,云将军说水运工程是劳民伤财的时候,我看到左大臣的手指一只在抖动,嘴唇也有轻微的颤抖,并不是抽风而是在默算,果然一番‘抽搐’之后,他就‘复议’了云将军的意见。 不过,他不是附和,真的是自己的判断。” 鬼幽夜的脸上浮过一层愠色,“所以,你也觉得是劳民伤财?” 化羽却乐道:“我是猜对了?” 鬼幽夜白了他一眼,“小聪明!那三年赋税呢?” 化羽的眼睛朝鬼幽夜面前的条案上瞟去:“呐,看到的。” 鬼幽夜抬手抽出那份露了个边角的文书,“隔着半张条案,你小子眼神挺好啊?” “谢夸奖!” 鬼幽夜却暗自盘算,这小子一边跟自己说话,一边能注意到桌案上一份只露出一行字的文书,还能快速和自己的论点结合,机敏伶俐超乎了想象。 而且,一个没见过什么市面的市井少年,初临朝会不仅镇定自若,而且观察入微,还很有眼力劲,太出乎意料了。 化羽看着她那一脸的狐疑模样,心想:这什么表情,养狐狸养得吗?别猜了,要知道爷爷我站在大熵王朝朝堂之上的时候,你丫头还没出生呢。算了,还是说两句她听着舒心的吧。 想到这儿,化羽补充道:“虽然有很多人都在跟风云将军,但也有按照自己意志行事的。即便他们暂时与殿下的意见不一致,却也不是故意忤逆,可能他们只是出于公心?” 可是,鬼幽夜听了这些话哪里会觉得舒心,“所以,你也觉得是我错喽?” 嘿,这理解力!化羽意识到自己的认知和鬼幽夜根本是在两条线,于是变换了一下策略,转而说道: “就拿河运这件事说吧,殿下想修运河,没有臣下的支持根本不行。可是要如何说服他们呢?” “还要我说服他们?修建运河又不是为我个人,乃是为天下民生!” “好一个为了民生。”化羽轻轻鼓掌,“可是,殿下所说的民生为何物?” “你!”鬼幽夜以为这小子故意跟自己打别。 化羽却笑道:“殿下了解北境的民生吗?你知道你的子民们日子过得如何?整日在想些什么,他们真正需要的是什么吗?” 鬼幽夜被这个三连问给问到了,她看着化羽,表情有些尴尬。 “你不会从未亲眼目睹过你治下的北境民生吧?你不是能——难道只有夜里?” “没错!”鬼幽夜挺直脖子回答道,“我只有夜里独自出过王宫。白日里出行总会惊动廷卫,我不想大动干戈。” “哦——所以,你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才会在屋顶上奔跑,审视月色下的都城?” 化羽描述得还挺有意境,鬼幽夜却白了他一眼冷冷道:“我养的畜生不听话,总是乱跑。” 化羽看着鬼幽夜的表情,觉得她那个样子挺幼稚的,哪里像活了一百多岁的人,于是忍不住想笑。 却被鬼幽夜抓个正着,“你那什么表情?很好笑吗?” “哦,不不,我是觉得殿下身手实在是厉害!不过——你想不想出去看看?就现在?” 想,鬼幽夜当然想了,自从登上这王位言行就不得自由,再想像儿时那样无拘无束变成了不可能的妄想。 “算啦,前呼后拥的,想来就无趣!” “就咱们两个呢?我猜侍卫们该换岗了吧?” 那一刻,鬼幽夜的心情被化羽闪烁的双眸点亮了,想做的事为什么不呢,自己可是这偌大北境唯一的王。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八十六话 你是这样的夜王 侍卫换岗的时候,乌哈哈和乌恰恰像两座山挡住了大伙儿的视线,化羽和鬼幽夜就趁这个当系“堂而皇之”地“溜”出了夜王宫。 这是鬼幽夜继位夜王以后第一次以一个普通人身份光天化日下在夜王宫以外的地方游走。那种无拘无束的感觉让她卸下万千包袱,终于可以无所顾忌地感受夜逻都百姓的普通生活。 “看来你运气不错,今天正好逢集,可以好好逛一逛了。”化羽为自己又能走出那座“牢笼”而暗自欢喜。 “逢集?” “和你的朝会一样,按期举行。到了固定的日子,街道会变成集市,百姓们在这里买卖自己种的粮食、纺的布还有各种生活用品。商贩们也会趁此时机出售他们的货物。你看,那些店铺门前也摆出了摊位,逢集的时候店家们喜欢这样招揽生意,卖得也比平时更优惠。” 化羽想起他在红土村种地的时候,每逢镇上集市也是天不亮就出门,将自己采的草药、打的野味变卖,采购一些生活所需。 一百多年的间看似能够抹平伤痛,却不过是记忆以另一种形态在心里某个角落休眠。 鬼幽夜一路上对每样事物都充满了好奇,不知道是不是也唤起了她儿时的记忆?毕竟,和她的第一次相遇就是在这样熙攘的街道上。 想到这里,化羽自顾自地笑了。 “你笑什么?” “好事情当然要笑。” “好事情?” “是啊,你看这些来来往往的人们,即便粗布衣衫也整齐干净。一路上没有看到穿草鞋或是打赤脚的。说明百姓们大都能够温饱,当然是好事。” “出门不都是要尽量穿得体面吗?” 化羽微微叹了口气,心想,你还真是没见过什么叫食不果腹,衣不蔽体。但转念,今天出门是为了开导鬼幽夜,还是不要跟她打别的好。于是笑答道: “不管人们是不是把家里最好的衣衫穿出门,仅这样热闹的集市便是太平盛世才有的景象。这是你治下的都城,是你让他们过上安稳无忧的日子。” 化羽本来不擅恭维,他可是把曾经做官时耳濡目染的那些套路都用上了。但鬼幽夜听后脸上却没有欣喜颜色,反而眉头一锁脸色凝重起来。 “我是哪里说的不对吗?” 短暂的沉默之后,鬼幽夜开口道:“你说错了。我年少继位,所有政务都由各位长老主持,后来是各大氏族的接班人们。 如今,北境的军政大权握在祭祀大臣手中,就连这夜逻都的日常安防也是由他儿子负责。其他要务也由氏族的权臣掌控,所以,这是他们治下的夜逻都。” 鬼幽夜的语气中有失落也有不甘,联想到朝堂上的景象,化羽不难理解她此时看着眼前繁华景象的复杂心情。 “没错,他们把这里治理得很好。可是,这是你赋予他们的权力,你给予的信任与支持。你是王,无需亲力亲为每一件事,长于用人便够了。无论怎样,有一点毋庸置疑,你才是这北境的王。” 鬼幽夜抬起头看着化羽,他有一双明媚的眸子,说话又如此好听。于是,她笑笑,然后冲着旁边一个卖瓜果蔬菜的摊位走去。 “都是早上天不亮刚摘的,新鲜着呢。”那位菜农见来了生意赶紧招呼。 鬼幽夜对这些可不懂,她每日的餐食连水果都是切好摆了盘。 化羽看着她挑挑捡捡也不知所以的样子,走上前大致扫了一眼,对菜农道: “这些都是你种的?” “自家种的,好吃不贵。” “看样子收成不错嘛!” “还行还行。我们家就指着这两亩园子了。” “常言道一亩园十亩田。安排好的话,时令都有收成,合适。” “呦,这位小兄弟是内行啊?” 化羽笑笑,从旁拿起一个瓜,“虽说现在正是瓜果收获的时节,可是这个,咱们北境也能种得出来?” “不瞒你说,这是一位边贸商人从南境带来的种子。我尝试了好久,这才种成,这是第一批成熟的,我尝过挺甜的。” 化羽看着他仍然一脸怀疑,“我好奇的是,北境与南境环境差异甚大,即便侥幸种出南境的瓜果,这味道要如何保证?” 那菜农见被质疑神秘一笑,“我可从不唬人,告诉你也没事,这啊多亏了夜王殿下。” 此话一出,化羽和鬼幽夜面面相觑。鬼幽夜连这些东西的名字都叫不上来,怎么可能帮得上一个菜农的忙? 却听菜农继续道:“就知道你们不信。事情是这样的,前些年夜王殿下不是重修大殿嘛,我去帮过工。那大殿给修得超出你们所有的想象。大是相当大,关键是里面有山有水,还有丛林飞禽。你能想到房子可以那样建?” 的确,化羽第一次见识的时候也是吃了一惊。 “这些和瓜果有什么关系?” “我就是受了启发。想说,夜王在大殿里种了一片丛林,阳光、温度都能合适,要是我也学着搭一个那样的小棚子,说不定隆冬季节也能种出青菜水果。” “看来你成功了?” “还行还行,后面还得改进。” 其实这个点子也不算新鲜,从莺歌的花棚开始到鬼幽夜的大殿,再到这个菜农的小心思,谁能想到享乐所用也能变为他人的生计所需? 化羽和鬼幽夜会心一笑,于是挑了几个瓜果带走。 “意外吧,你的大兴土木竟然也能帮到人?”化羽半开玩笑道,鬼幽夜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喂!”化羽戳了戳她的肩膀,“想什么呢?” “我在想你最后问他的那个问题。”鬼幽夜一本正经地回道,表情也很严肃。 临走时,化羽故意问那菜农:“什么样的日子是你最想要的?” 菜农先是一愣,随笑道:“最想要的?那当然是老婆孩子热热乎乎,家有余粮不闹饥荒。” “这么简单?”鬼幽夜有点不相信。 “怎么着?说实话我还想当神仙呢?也得办得到不是?” 菜农爽朗的笑声犹在耳边,鬼幽夜只是觉得他应该并没把心底真实的欲望说出来。 说话间到了饭点,鬼幽夜逛了大半天的确觉得饿了,令化羽意外的是放着大酒楼不选鬼幽夜却直奔一个小小的面摊而去。 摊主上前招呼他们的时候,鬼幽夜竟然问他:“老板,你说说看你心中的好日子是什么样的?” 摊主不假思索道:“好日子?今天就是好日子!” 化羽连忙解释,“她的意思是问你最向往的生活。” “这要怎么说?人都是不知足的,好了还想更好。” “那就说最简单的。什么样的生活能称得上‘安居乐业’?” “这个嘛,”摊主想了想,“有了。一,没有天灾人祸;二,有家有业能丰衣足食;三——交得起税,服得了役。” “还有吗?”化羽想引导他继续多说点。 谁知鬼幽夜紧跟着问道:“你觉得现在的赋税重吗?” 摊主一下子机警起来,他打量了一下二位,担心不是遇到官差之类的,想着还是少说为妙,于是借口煮面跑开了。 “他是不敢答吗?”鬼幽夜皱着眉头问化羽。 化羽答道:“无论赋税多少百姓都不会嫌少,只要合理没有苛政,这方面你的左大臣应该心里有谱。” “他有谱?哼!”鬼幽夜把头转向一旁,那表情就像一个闹别扭的孩子。 不一会儿,摊主把面端了上来。热气腾腾的面配上摊主的特制酱汁,别说还挺让人食欲大振。刚才还气鼓鼓的鬼幽夜拿起筷子闷头大口吃了起来,那样子简直香极了。 “有那么好吃吗?” 鬼幽夜抬起头擦了擦嘴角,冷冷地回道:“还行吧。” “还行——吧?”化羽探头看了眼她的碗,竟然已经见底,“没想到一碗面就能满足,真该让后厨的师傅们来学学,就不必每天变着花样做菜还讨不上你欢心。” 鬼幽夜的眼神却突然暗淡下来,她缓缓说道: “自我继位开始,长老们就教我各种规矩。他们告诉我要喜怒不形于色,他们告诫我千万不可以暴露自己真实的喜好,以防被人抓住弱点。后厨的大师傅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换,每天看着一桌子菜肴,我却不能按照真实喜好选择,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你小心翼翼,是怕被投毒?” 化羽的问题尖锐,鬼幽夜只是停顿了一下却并没有回避,“是的,我怕。我不想和我母亲一样。” 化羽一愣,他没想到鬼幽夜会直面自己的问题,而且回答得如此不设防备。 “她——”化羽刚想继续,鬼幽夜却放下银两起身了。化羽以为她不想面对这个问题,不料,当他们离开面摊之后,鬼幽夜却主动提起: “我母亲是父亲的外室。我被定为王位继承人后她就过世了,是毒杀。” 化羽的心猛然一紧,凭着第一反应问道:“谁做的?” “我大概知道会是谁。总归逃不出几位长老,再不就是父亲的正妻。” “他们——” “你想问他们为什么那么做?小的时候我也不懂,长大就想明白了,他们不会允许年少的王有至亲陪伴,而且还是能活得比他们都久的人。 我的母亲是幽岚氏从成人起衰老速度便开始变慢,乃至能够拥有超过常人两倍、三倍的寿命。他们只是活得久并不是不会死。所以,我也怕死。” 化羽和鬼幽夜并排走着,他默默听着鬼幽夜讲述幽岚氏的事情。 “老得慢,活得久,这个天赋除了对自己有好处外对于志怪一族的发展似乎没有任何价值,所以幽岚氏一直依附于其他天赋高的权贵氏族生存。其实,幽岚氏还有一个隐藏的天赋,大概每一百个人中会有一个人拥有这个天赋。” 说着,鬼幽夜停下来看着化羽,“我们第二次见面的时候我犯了个错误。你肩膀上的那道伤顶多疼几天,并不会危及性命,我不该不过脑子给你疗伤,暴露了自己。” 话到此处,化羽突然明白了,那天她分明是将自己的血涂在自己的伤口上,伤口就快速痊愈了,想到这里,他脱口而出: “你的血可以疗伤?” “是的。这就是幽岚氏隐藏的天赋。但是拥有它的幽岚族人都小心隐藏,生怕被发现。因为我们的先祖曾因善心暴露过这个天赋,一传十十传百,传着传着就走了样,把我们的血说得神乎其神,好像能够长生不老的灵丹妙药。 于是,人们出于各种目的开始追逐幽岚氏的鲜血。有的族人被放干了全身血液;有的族人不具备这一天赋,他们的血没能起到效果,被泄愤杀害;还有人在被争夺的过程中遇害; 更有甚者,当人们发现不是每一个幽岚人的血都能疗伤的时候,他们开始尝试,如何能让幽岚的女人生育出具备这项天赋的孩子…… 就这样,幽岚氏明明有着超乎常人的寿命,却在几百年间迅速减少,几近灭族。” 鬼幽夜的声音变得沙哑,她的眼神里折射出愤怒的光。但化羽心中此刻却感到一阵温暖。 所以,她会说自己犯了个错,她不该在那种情形下浪费自己的天赋,但她却做了,那是一种本能,懂得感恩与相助,她的内心原来单纯如此。 “我不会说出去的。”化羽说道,“我是你的护卫,保护你是我唯一的使命。” 选择坦白就是希望对方无条件地相信,鬼幽夜想要征服的是这个少年的一颗忠心。她太需要这样的忠心,这样的赤子之心了。 “好的。”鬼幽夜回道。只有两个字却胜过千言万语。然后,她转过身朝着夜王宫方向走去。阳光照在她背上,酱红色的绸衫被映成了橘色。 活了一百多岁,心底却像个小姑娘。化羽看着那样的鬼幽夜笑了,她是一朵被养在温室里的花,现在有人要拆掉那座房子,也逼得她必须成长。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八十七话 暖阳依稀似故人 几十年来,九善微微从未见过王上像今天这般神采奕奕,她的嘴角一直保持着向上的弧度,从晚膳起到现在。 这个苍奈讨好人的功夫还真是不简单。九善微微可不觉得带着王上满街乱跑是件好事。是这小子天性跳脱还是另有所图?九善充满怀疑,可王上却偏吃这一套,怎让她不心生忧虑。 鬼幽夜在书架上一通翻找,然后又在书案前写写画画,这才冲九善道:“把苍奈叫来!” 九善一皱眉,白天在一起逛了大半天,现在又找?但是王命她不能违抗,于是前去寻人。 化羽这会儿果真溜了号,他和季香一人靠着一根柱子正聊得欢实。 在九善眼中,那画面俨然就是两个互相勾搭的小“贱人”。她于是阴着脸上前去“棒打鸳鸯”。 看着九善一副横眉冷对的样子,化羽竟然没忍住“噗嗤”乐了。 “王上传你!”九善咬牙切齿说道,然后转身就走。 化羽冲季香做了个鬼脸,赶忙跟上九善。 就听九善嘴里还恨恨地说道:“你是王上的贴身侍卫,就当尽忠职守,没事不要勾三搭四!” “喂——”化羽忍着笑回道,“你现在还真的比较像六十岁老妪该有的样子。” 一句话惹得九善火冒三丈,转过墙角她便站住,回过头狠狠瞪着化羽:“再胡说八道,小心你的舌头!” 化羽赶紧捂住嘴巴,生怕这位又变出点什么小蛊虫祸害自己。 其实,化羽方才没正形的样子是做给季香看的,和季香接近也是为了套话。现在已经到了季香看不见的地方,于是陡然转性,规规矩矩地向九善赔起了不是: “长侍大人,我错了,你大人大量原谅我吧。” 九善一惊,这小子的脸比六月份的天气还诡谲变幻,一转念,算了,自己跟一个毛头小子置的什么气? “王上还在等着你,还不赶紧的!” 化羽走进鬼幽夜的书房,就见她对着桌案一脸成就满满的样子。没等施礼,鬼幽夜已经抢先两步一把拉住他。 “我有一个好主意。”说着已经将化羽拉到桌前。 化羽看着桌子上铺开的卷轴,“这是地图?是夜逻都的全城地图?” “正是。” “殿下,你说的好主意是什么?” “嗯,我今天微服出巡还是发现了一些问题的。集市的确很热闹,但我觉得有些杂乱,没有章法。你想,有农夫卖菜、卖粮食的,还有买卖牲畜的,什么鸡啊、鹅啊——” 鬼幽夜说到“鹅”的时候,五官皱成一团,化羽就想起她白天险些被鹅啄的窘态,强忍着差点笑出来。 就听鬼幽夜继续着,“太乱也太脏了。所以,我想在城中开辟出一块地专门用作谷物、蔬果、牲畜家禽的售卖。地方我也找好了,就是这里!”说着在地图上一指。 化羽看了看,略带疑惑道:“在南城?” “没错。这里空旷方正,用作集市十分合适。”鬼幽夜一脸得意之色。 化羽实在不想这个时候泼她冷水,于是说:“那,咱们索性实地看看去。” 谁知鬼幽夜一拍巴掌,“正合孤意!” 化羽没想到自己一等竟然就是好几天。这些日子,鬼幽夜忙于“政务”无暇分身。 外城官员们述职、外来商团觐见、为皇帝准备岁礼等等。 除了祭祀活动上鬼幽夜亲自动了动手之外,在化羽眼中,大多数时间她都像一尊精美的瓷器,被供在高高的王座之上,珍珠串成的珠冕挡在她的面颊前,掩盖了所有的喜怒哀乐。 化羽越发理解鬼幽夜想要冲破枷锁的心情,她想做一个真正的王,而不是一个象征,甚至一个傀儡。那一刻,他坚定了自己留在这里的责任,护她周全、助她成就。如若一切能随心愿,当自己离开之日也便了无遗憾了。 这天,鬼幽夜终于得空约化羽同去南城。 当他们大摇大摆从夜王宫正门走出的时候,化羽不无惊讶地看了鬼幽夜一眼。 “是我下的命令。从今往后,这道门我想什么时候出它都得开,没有命令任何人不得跟随!” 化羽知道,这是鬼幽夜迈出的第一步,她终于挺直腰板强势了一回。然而,这样虽然光明正大,但那些想要对她不利的人岂不是更容易抓到机会? “这样公开行事,你就不担心安全?” 鬼幽夜瞟了化羽一眼,满是不屑地回道:“你是我的侍卫,这是你应该上心的事情。” 没错,贴身侍卫,这首要职责便是护卫主上安全。化羽自视甚高,自然有信心保护得了鬼幽夜,既然她都这么说了,自己当然也无二话。 说话间,他们来到南城。 南城不比北城繁华,这点化羽凭借他在夜逻都走街串巷的经验早就心知肚明。但鬼幽夜显然不明了,她一路指指点点讲述着自己的规划。 化羽认真听完,这才说道:“据我所知,夜逻都平时只有北门开放,是这样吧?” 鬼幽夜点头应道:“北门是主城门,也是百姓进出的唯一通道。” “所以,城外的农户要马拉车运,赶着牛群、羊群,一路穿过半个城池,到达南城来售卖?如果不能尽数卖掉,傍晚关闭城门之前还得照旧原路返回?” 鬼幽夜不傻,一下子便听出化羽所指的问题所在。她想区分管理集市的经营范畴以求整洁、统一,但不可否认这种想法对于现实情况过于理想化了。 鬼幽夜正想着,化羽却指了指周围的房屋,问道:“你有没有发现南城的房屋普遍比北城离地要高差不多两三尺的样子,下面都用石砖铺砌。这是为什么?” 这一问还真把鬼幽夜问住了,“难道是为了彰显门第之高?” “夜逻都的高门大户都住在南城吗?” “并不是。”有权有势的都住在以夜王宫为中心的四周,这点鬼幽夜心中还是有数的。 化羽见她一脸茫然,笑道:“所以,这么做另有原因。” 看化羽那表情,鬼幽夜就知道他心中早有答案,于是回说:“愿意请教。” 化羽这才说道:“南城地势较低,遇上雨天容易积水。” 他以为鬼幽夜听后会说:“看来在南城设农集不合适。”或者,回一句:“这个原因?就这么简单?” 不料,鬼幽夜却一言不发,她盯着那些高于地面许多的房舍,紧绷着脸,渐渐攥紧双拳。 化羽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错了,怎么说翻脸就翻脸?鬼幽夜却一转身快步朝夜王宫方向返回。 化羽一路紧跟,鬼幽夜始终一言不发,进了夜王宫直奔书房。化羽无诏不好进入,只能在门外守着。 就听里面“哐啷”一阵作响,似有不少文房四宝遭殃。 这时,九善微微铁青着脸走了出来,看到化羽劈头就问:“怎么回事?王上为何暴怒?” 化羽一脸无辜,“我也想问呢。” “行啦!”九善阴沉着脸,“王上让你进去。小心伺候!” 化羽知道,这女人生气的时候杀伤力是平时的十倍,何况屋里的还不是普通女人。他只好硬着头皮入内侍奉。 一进去就看到条案上的笔墨纸砚散落一地,还有鬼幽夜早先花心思描画半天的夜逻都平面图也碎尸两段挂在桌角。 化羽紧吸口气,没想鬼幽夜却先说话了,“他们可以跟我讲!”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让化羽一头雾水,却见鬼幽夜双肩颤抖,她抬起脸眼圈泛红,眼神却像利刃,想要穿透一切,切碎一切的利刃。 “有什么事,你可以跟我讲。”化羽不自主地走上前,他看着鬼幽夜的眼睛,恳切地说道。 “你告诉我南城到了雨天会漫水。我竟然连这个都不知道。” “你整日生活在夜王宫,外面的事情不了解不是你的错。” “你不用替我找借口。当年,要在夜逻都建粮仓的时候我觉得南城合适,所有人都反对,但是没有一个人告诉我他们为什么反对。他们可以跟我讲,因为南城地势低,不可以建粮仓。 就算我无知,他们也应该让我知道我错在哪里。可是他们不,他们习惯反对,然后替我做决定。 虽然,事后证明他们的决定通常是对的。可是他们想过吗,我才是北境的王,他们凭什么替我做决定? 昔日是我年少,需要他们的经验,需要他们的辅佐,可是后来呢,我长大以后呢?我已经一百多岁了,比他们很多人的爷爷都要年长。爷爷死了,有儿子有孙子,高门氏族一代接替一代为我打理江山。 反而,一直没有长进的只有我。在所有人眼中,我依然是那个初登王位什么也不懂的小丫头!” 鬼幽夜越说越激动,整个人都在颤抖。 化羽双手扶住她的肩膀,“你是北境的王,你也可以成为一个伟大的王。过去种种都已经过去,你比他们的寿命长许多,所以从现在开始对你来说一点也不晚。” “不晚吗?” “对,不晚!过去没有接触的现在开始接触,过去不曾了解的现在去尝试了解。他们能够做到的你也一定能做到,而且会做得比他们都好。因为,你才是北境唯一的王。” “谢谢你,苍奈!”鬼幽夜说着竟然一把抱住化羽。 化羽一愣,但他没有抗拒,因为鬼幽夜靠在他肩上的那一刻显得那么脆弱,谁能想象偌大北境的王竟也有如此无助的时候。 既然说不晚,那就要从头开始,从了解夜王座下的万里雪域疆土开始。 “我们今天去哪儿?” “还记得那天集市上我们买瓜果的农户吗?我们去找他吧!” “农户?你知道他住哪里?” “嗯。那天特意问过。” “你什么时候问的,我怎么不知道?” “就趁你不注意的时候问的。” 化羽戏笑着,鬼幽夜的脸色也一片晴朗。 城外的景色与城中相差甚远,那里有山野、有农田、有天高云淡南飞的征雁。鬼幽夜极目远眺,她的心情像这眼前的一片开阔也豁然开朗起来。 城外的农户们朴实热情,化羽和鬼幽夜一路走访受到热情地款待。 他们来到那位农户大哥自建的阳光暖房,亲眼目睹了他和妻子辛勤地劳作。 鬼幽夜从小到大从未接触过这些,更加没有亲自下过农田,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化羽便邀她一起尝试耕种。 虽然笨拙,虽然辛苦,鬼幽夜却是开怀的。化羽手把手教她,给她讲解一颗种子如何变成蔬果。她仔细听着,侧过头看到一抹阳光射在化羽身上,他那挺直的鼻梁上瞬间镀上了一抹金色的亮光,他的睫毛上也闪烁着星星点点。 “没想到,你年纪不大懂得还不少。” “我懂得不多,恰好做过而已。” 化羽的回答轻描淡写,他低头看着鬼幽夜扬起的脸,她的脸上分明带着笑意。 此情此景让化羽一时有点恍惚,他陡然想起站在田埂上的云姝,她的笑脸要更明媚,灿烂如五月暖阳。只是,自己竟然想不起她的容貌了。自诩过目不忘的他竟然会忘记妻子的长相,唯一铭刻的只有那笑起来脸颊的酒窝和满口洁白的牙齿。 一百多年了,化羽以为自己不会再痛,可每每想起依然心绪难平。他的心情开始迫切,他想着赶紧完成对鬼幽夜的承诺,然后去化仙,去解救人间疾苦,成就千家万户的幸福安乐。那是化羽最朴实的想法,即使活了一百多岁,他依旧单纯如十八岁的少年。 “那是什么?”鬼幽夜的声音将化羽唤回现实。 化羽顺着她所指的方向望去,然后回道:“是水车。” “做什么?” “将水抽上来灌溉农田。” “那个也是我自己做的。”农户大哥突然出现在他们身后,笑着说,“我跟南边的人学的,凿了沟渠,引了水,变成水田种些稻米。不过只能种一季,想吃新鲜稻米明年再来喽。” 化羽当年在南境务农对这些颇为熟悉,但鬼幽夜却不同,她除了吃过从南边高价采购的稻米其余一无所知,于是问: “稻米应该能卖个好价钱吧,为什么不多种一点。” 大哥笑了,“咱们这儿不比南边,就这一小块能种成已经不易。再多呀,旁的不说,水都供不上的。” 化羽接道:“能够在北境把地种成这样已经很了不起了。” 眼看时间不早,化羽和鬼幽夜起身回城。黄昏时分,他们终于抵达夜王宫门前。就在这个时候,天突然阴沉起来,转眼间乌云密布,雨说下就下。 没想,鬼幽夜一见下雨了,非但不抓紧时间进宫,反而调转方向朝着南城奔去。化羽只能紧紧跟上。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八十八话 王的男人? 鬼幽夜纵身跃上屋顶,看着雨越下越密,地上的水已经汇聚成股越积越多。 这个时节的雨水带着一丝寒凉,化羽来到鬼幽夜身后默默地看着她被雨浇透,此时他大概已经明白鬼幽夜的心思了。 “果然。”鬼幽夜喃喃道,“城里的水都向南城汇集了。”突然她抬高声调,“苍奈!” 化羽一愣,赶紧应声。 鬼幽夜指着街道上的积水说:“如果在南城建一些暗渠引流,把雨水引进护城河,你说怎样?” “那可不是一个简单的工程。” “你只说可不可以做?” “可以!” 他看着鬼幽夜一脸认真的模样,她想做一个名副其实的王,一个合格的王,仅仅这分心思就应该得到鼓励。 雨依然下个不停,宫门缓缓关上。 化羽下意识转身看了看,这几天他总觉得身后有双眼睛,像是有什么人在跟着他和鬼幽夜,可是几次查看都毫无发现。 是自己神经太紧绷的缘故吗?放在以前,但凡有个“尾巴”化羽绝对第一时间感应到。自从妖元被九耀封魔针封死,他的感官便不比以往,又受了不能使用灵力的禁令,自然没有那么敏锐了。 不过,依照上次的经历如果真的有人想对夜王不利,他们单独出行绝对是好机会,化羽已经做好准备,可是,竟然没有动手? …… 雨水的冲刷下,新鲜血液落在地上很快就失去了痕迹。 云府的门被风撞开,云拓浑身是水出现在庭院里。云慎行闻声出来,站在亭廊下看着云拓和他脚边横着的尸首。 “没有规矩!”云慎行阴着脸低沉道。 云拓松开那尸身的脚踝,用雨水冲刷着自己的手掌,“父亲,适可而止吧!” 云慎行瞪着云拓,“你是在警告我?” “是忠告!” 云慎行摇了摇头,“那个女人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药,让你竟然背弃自己的家族姓氏,如此维护?” “父亲,”云拓的声音比那雨水还要冰凉,“就算王上她不在了,央北王朝的皇帝也不会封你做夜王的。” “呵,”云慎行冷冷一笑,“我可没有想要她的性命。” “那你究竟想要什么?” “说了你也不会明白!”云慎行说着转身走进屋内,屋门在云拓的眼前重重地关上。 父亲派人几次三番暗算王上,但他却说没有想要她性命?他到底在谋划什么? 云拓茫然而恐慌,他感觉自己和父亲之间的鸿沟越来越深,而夹在他和王上之间的两难处境更加让他难以呼吸。 雨后清晨,空气里依然是潮湿的味道,花瓣上的凝珠在阳光下闪烁着彩虹的色泽。化羽弯腰拾起落在地上的一枝花,喃喃道:“你本来开得正好,可惜了……” 话音刚落,就见季香迎面走来,笑呵呵地冲他道:“呦,苍奈大人,这么好看的花是要送给谁啊?” 化羽顺势上前将花递到她手中。 这段时间,化羽故意和季香接近,从她口中也探到了一些蛛丝马迹,只不过他发现这丫头只是个小小角色,很多事情未必知道。 倒是季香,这段时间接触下来越发觉得苍奈大人年轻俊朗,又体贴周到,不仅放下警惕还在心里生出了几分爱慕。她接过花,脸颊一瞬比花还要红。 就在此时,如茉抱着一只盒子从一旁经过,眼见了刚才那幕不由杏眼一瞪,上前道: “呀,这朵花不错,花瓣水嫩嫩的,肯定好吃。”说着竟一把夺过花来掐了花头丢进盒子里。 “你干什么?”季香怒道。 如茉笑笑,“大师傅中午要做花瓣酥,命我前来采摘新鲜的花朵。” “这满园子的花你不去摘,专门拿我这个,你故意的吧?” “哪里哪里。我刚才满眼都是花,一时失了神没注意到你,抱歉抱歉呐。” “我看你分明就是故意的!你是看仓奈大人送我花,你妒忌。” “苍爵爷也在啊?”如茉说着左右看了看,“人呢?” 化羽方才见这二人架势拉开了像是要大干一架,当然赶紧躲开,以免“溅自己一身‘血’。”不过,他并未走远,而是躲在角落里看她俩究竟为了一枝花能闹出什么花样。 看到化羽走了,季香更是生气,本来浪漫温馨的早晨就这么给毁了,她心里恨着嘴上就骂出声来,“小贱人!” “你骂谁呢?你嘴巴放干净点!”如茉也不是省油的灯,二人一来二去越吵越凶,竟然撸起袖子准备动手。 化羽见状心想吵几句也就罢了,真厮打起来实在难看,就准备现身拉架,谁知他还未动,已经有人出面阻止了。 走过去的是一位年纪稍长的宫人,看装扮大小像是个官。就见她来到二人面前,厉声道:“行了!不嫌丢人吗?” 二人见状都住了手,一个说道:“于姑姑。”另一个则称呼:“少侍大人。” 那位于少侍瞟了她们一眼,说道:“你们为何吵骂我都听到了。说句不中听的话,那位苍爵爷可不是你们该招惹的人。” “明明是大人招惹我的。”季香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惹得一旁的如茉直翻白眼。 化羽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怎么自己在这帮小丫头片子嘴里就被说成了登徒子的感觉? 却听那于少侍回道:“这种话亏你说得出口?小心自己的身份,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别怪我没提醒你,刚才那话要是传到王上耳朵里,你这小命有多少条也不够交待的!” 如果说于少侍劝告她们不要妄想攀高枝是好心,可这最后一句话提起王上倒让机敏的化羽感到一丝不一样的味道。 “王上还管这些事?”如茉不知轻重地来了一句。 于少侍脸一沉,怒道:“你们俩进宫都才一年出头,许多事情不明白。我今天就把话跟你们说明,小爵爷那是王上的人,不是你们可以觊觎的!” 一句话把化羽说得心里“咯噔”一下,什么叫他是王上的人? 待到那两个丫头走远,他便在一无人处堵住了于少侍的去路。 “于姑姑好。”化羽笑着招呼道。 于少侍一愣,赶忙行礼道:“爵爷,我是负责教习新进侍从的少侍于氏,您有什么吩咐?” “姑姑这么多礼干什么?我年纪轻,又初来乍到,很多东西不懂,还得请姑姑多多指教呢。” 于少侍分明紧张,她小声道:“不敢。爵爷有什么差事吩咐小的去办就是。” “姑姑方才教训人的时候明明威风得很,怎么这会儿就——害起羞来了?” 化羽本是玩笑,还特意选了“害羞”一词。不料于少侍听罢突然跪下,卑微道:“爵爷,您别拿小的取乐了。方才——方才的事您就算给我十个胆子也不敢说出去的。” 这个反应却让化羽更加奇怪,“姑姑别紧张。我没有别的意思。”说着一把将她拉起,接着试探道, “我在这宫里没什么熟人,也就和那两个丫头聊得来,所以平时有些走动,也没什么别的。” “当然。那两个丫头粗鄙不堪,怎会入得了爵爷的眼?” “粗鄙吗?我不觉得啊,她们两个挺乖巧伶俐的,模样也——不错。”化羽说着,眼睛扫过于少侍那由于紧张而冒着虚汗的脸颊。 “爵爷,您快别这么说。那什么,小的还有事,小的先行告辞了。”于少侍说着就想抽身离去,却被化羽一把抓住肩膀。 “姑姑别急。先跟我解释解释,什么叫我是王上的人,旁人不能觊觎?” 于少侍不敢回头,颤巍巍地回道:“您是王上身边倚重之人,身份尊贵,岂是那些奴婢能够攀附的?” 这个回答实在没错,可化羽早已觉察其中微妙。 他的手一用力突然将于少侍抵到墙边,压低声音道:“姑姑还是说实话的好。再敢遮遮掩掩,小心我弄一不留神——”化羽说着将手移到于少侍的脖颈处。 “爵爷想知道什么?” “那就先说说,什么叫我是王上的人?” “您是王上选中,不,是王上倚重的朝之重臣,自然是王上的人。” “我就是个小小的侍卫,重臣?什么重臣?入幕之臣吗?” 此话一出,于少侍的脸色一瞬间由惊恐变得羞怯,她侧过脸不敢去看化羽。 “看来是这个意思了?你们这些人就是这么不敬自己的王上,玷污他人品性的吗?” 俗话说上梁不正下梁歪,化羽本想从这个少侍开始好好正一下风气,没想这于少侍听了他这话反倒回嘴了, “爵爷,小的冤枉,小的岂敢对王上不敬?王上也是女人,也需要陪伴和疼爱,她但凡中意于谁都是人之常情,更何况王上并未婚娶,爵爷的名节自不会有半分受损。” 这段话回得倒是流利,但化羽发觉她一口气说完这些肩膀便不断地颤抖,俨然还是怕的,于是换了舒缓的语气,道: “姑姑别怕,我其实没有恶意,只是凡事都想弄个明白。这样,我苍奈在此发誓,今日与姑姑所聊每一个字绝不会向他人提起,日后也不会因此为难姑姑。” 说罢这些,他见于少侍的脸色较刚才有所舒缓,才接着说:“姑姑,你们会觉得我是被王上看上才收在身边充当侍卫的,这些只是你们的猜测呢还是听到什么传言?” “没有。宫里没有任何传言。是我——我等估摸的。” “那就是个人臆断了?为什么,是因为我看起来像个草包还是你们觉得自己的王是个贪图男色的君主?” “不是的。爵爷少年英才,将来定是有大好前程的。至于王上,您不要误会,我们王上绝不是那种风流不羁的人,这些年能入得了她眼的也就您和——” 于少侍突然停住,显然意识到自己话多了。 化羽想着于是问道:“你进宫多久了?” “五年。” “也不算很久嘛!” “这夜王宫能够呆满三年的侍从本就不多,除了长侍大人,像我这种五年以上的总共也没几个。” “那也算是宫里的老人了。我看你言语间对王上诸多维护。” “当然,小的对王上忠心耿耿,差事从来不敢怠慢。” “嗯,我信。否则也不会留你五年之久。”说到这儿,化羽突然话锋一转,“所以,这五年里,王上属意的——近臣,除了我就还有谁?” 于少侍本以为那个话题就此岔过,没想竟还是躲不过,“这个,小的不知,小的只是一时口误。” “是云拓?”化羽真是佩服自己的脑子,三言两语间他已经转了好几道弯,然后想到了这个人。 于少侍一愣,从她的眼神中化羽看到了答案,“还真的是他?王上喜欢他啊?” 见于少侍的表情再次紧张起来,化羽特意安慰道:“放轻松,我刚说了就是闲聊,今日你与我说的每一句话仅限你我二人,反倒隐瞒的后果会比较严重。” 已经上了“贼船”,于少侍无奈只好正面回应:“小云将军曾给王上做过两年贴身侍卫,然后便升任王都的都卫长,是将军里最年轻的。” “那你如何知道王上喜欢他?” “那段时间王上的心情特别好,脸上的笑容也多,对下人格外和气,就像——就像您进宫这段时间的样子。” “这就是喜欢的意思?” 于少侍当然不知道化羽为何执着于这件事情,她只想尽快脱身,于是一不做二不休回答道:“是我亲眼所见。” 一句话惹来化羽莫大的兴趣,他盯着于少侍一定要听个究竟。 对方只好接着解释,“那时,我还在王上寝殿当值。有次一不小心就撞见——诶呀,反正就是我看到小云将军枕在王上的腿上休息。” 这个讯息还算劲爆,化羽紧追不放,“还有呢?” “还有?我当时赶紧退下,生怕被发现,哪里还敢有下次?”于少侍急道,见化羽一时沉默似在思量,赶忙补充一句,“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如今,小云将军领了外差,难得进宫一趟。” 化羽知道她是误会自己了,于是轻笑道:“多谢姑姑,今日有不当之处还请见谅。这件事,咱们就当没发生过。” 于少侍长呼一口气,见化羽示意她离开,提起裙摆一路小跑逃得倒是快。 但化羽的心情却不轻松。这段时间他没有闲着,将夜王座下各路官员细细打听了遍,他要了解每个人的底细,才好做出分析找到那些可能对鬼幽夜不利的存在。 作为北境第一权臣的云氏家族当然是首要调查的对象,从云氏早年在东陵发家到蒙难被举家发配至北地的历史他都有了解。 云拓是云慎行的独子,又是掌管王都治安的都卫长,他的情况化羽岂会不查?云拓曾给鬼幽夜做了两年贴身侍卫的事本就不是秘密,化羽可是连他的家庭情况都打听了一清二楚,包括他和父亲关系不睦,一直独自居住不肯回家。 云拓的生母早年过世,如今家中的这位“母亲”其实是他姨母,云拓和父亲的关系开始不好便是在姨母进门之后,这中间有无关联化羽并不感兴趣。 今日听说鬼幽夜可能和云拓之间有过情史,他们之间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在一起的呢?如果说云拓因为早年丧母才会对鬼幽夜特别眷恋,那么自己曾经喜欢尙轻是不是也是同样? 这个念头刚划过化羽脑海,他就不自禁地给了自己一耳光,什么时候了,竟然还能想到这些乱七八糟的? 如今的自己早已不是十八岁的少年,无论是因为她是父亲的女人所以才想招惹,还是她拥抱自己时怀里的温度使之不自禁地想要依偎,都是那个不谙世事的少年心境。 如今的他,有过两位妻子,红尘中事算是够了,关于那个名字的种种更是过眼云烟,往后纵使再见也不复有情。 眼下,化羽要思量的是云拓和鬼幽夜之间究竟是前尘往事,还是依旧心心念念。他曾想过,最有实力和胆量挑战鬼幽夜夜王之位的第一人当属大将军云慎行,如果他当真是那个最危险的存在,那么作为他唯一继承人的云拓,他的立场就显得微妙极了。 云拓和鬼幽夜,当真有过或是有着那种不可言说的关系吗?如果是真,他们之间是单纯的情之所起还是别有图谋?又是谁对谁的图谋?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八十九话 北猎 前些天下雨,鬼幽夜说她书房有些漏雨,紧急调了工匠来修。这会儿,侍从们忙着将早先搬出去的奏章文书物归原处。一个小侍从抱着一大摞快步走着,到门前被门槛绊了一下,撒了一地。 化羽见状赶紧帮忙拾捡。他的目光落在一张散开的图上,那蜿蜒曲折的像是河道,上面用不同颜色做了标记,但真正引起他注意的却是角落里左大臣的印章。 化羽帮侍从整理好文书,看着他走进书房,心里总觉得哪里不对。 “小微的眼光总是很好。”鬼幽夜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 化羽转身,就见鬼幽夜正看着自己说道,“这件衣服选得不错,我喜欢领子上的花纹。不过,还是有些单薄。我让她们做了几套冬衣,这两日便好。” 坦白讲,鬼幽夜对自己的确关照,很多事情她都非常细心,他曾经也是如此对云拓的吗?不,一定不同,她对自己和对云拓的感情不可能一样。 化羽正想得出神,却听鬼幽夜说道:“这个时节再往北的地方都该下雪了。过几日我们往北走走吧。” “往北边去?” “这个时候,动物过冬的皮毛已经换好,正是冬猎的好时候。再晚些,路被雪封上,就不易出行了。” 鬼幽夜说做就做,更加出乎化羽意料的是,这一次不是他们单独行动,而是大队人马浩浩荡荡。鬼幽夜带着他和九善微微,叫上年轻的武将和众世家子弟,兴致勃勃向北边山地进发。 站在山崖俯视,河流如树叶的脉络条条分明尽收眼底。 鬼幽夜抬手指着远处的河道说道:“苍奈,你看那里。我打算将那里的河道拓宽,再将那几条河连接。我想过了,修建直通中原的运河就算了,先把北境的河运建设好。” 化羽顺着鬼幽夜所指之处看去,眼前的画面很是眼熟,那幅图,没错,留有左大臣备注和印章的图纸上所绘的正是这一处的河道。 想到这里,他故意说道:“这个想法什么时候有的?和诸位大人们商量过了?” 鬼幽夜飞了一个白眼,“我想好了,这一次我一定要做成,才不管他们怎么说呢?” 鬼幽夜是在回避问题还是有意掩饰?她为什么不肯说出实情?是对自己的不信任还是另有原因?化羽心里开始起了疑。 选好营地位置,一行人开始忙着安营扎寨。鬼幽夜趁这个当系拉着化羽去看山顶天池。化羽留了个心眼悄悄回头看了一眼,却见云拓正双目专注地望向他们这边。 这一次鬼幽夜特意让云拓率队护卫,化羽对此早生疑惑,于是趁机问鬼幽夜:“都卫属不是负责夜逻都安防的嘛,怎么是云拓将军率队随行?” 鬼幽夜倒是回答得敞亮:“用他的都卫军比王宫廷卫更放心。本王的卫队里有不少都是他老子的人,那位云大将军,哼,信不过。” 信不过老子倒是相信儿子,如果不是关系特殊,她可能对这父子二人的态度如此悬殊吗? 化羽虽然这样想,却很是知趣没再多问。 仙山之上的温泉化羽早就见识过,但那毕竟是仙界,这凡间的天池原来景色也不输。 一番爬涉之后,化羽和鬼幽夜来到那片山顶湖畔。此时,湖水已经结冰,整一块半圆形湖面仿佛仙家不慎遗落在凡间的镜子。 “这里竟然真的有湖?”化羽感慨道。 “不仅有湖,这湖里还有鱼呢。”鬼幽夜说着已经踏上冰面。 “你小心点!” “放心吧,这个时候冰已经很厚了。”鬼幽夜说着已经滑着冰步向湖心而去。 化羽不放心赶紧跟上。可这一上了冰他才知道没那么简单,冰面滑得站稳都难,别说移步了,真不知道鬼幽夜是如何做到轻快自在如履平地的。 化羽不甘被这冰面打败,努力调整身体,晃晃悠悠地向前,好不容易才来到鬼幽夜近前。却见她蹲在冰面上正用匕首凿冰。 “这是干什么?” “凿个冰窟窿捕鱼啊。我不是告诉你这里有鱼嘛?” 化羽还没见过冰上捕鱼也是好奇,于是掏出随身匕首帮忙一起凿。不一会儿就凿出一个冰窟窿。就见鬼幽夜从怀里掏出一团细丝,一头挂了鱼钩,一头绕在自己手腕上。 “你往后去,站远点。” 化羽不知道她究竟要如何行事,只好顺从地往后挪了几步。接下来的画面让他完全想象不到,鬼幽夜竟然在冰面上翩然起舞。 一袭红裙随着鬼幽夜韵律的滑步随风轻摆,她优美地舒展着肢体像一团燃烧的烈焰,那画面不要太美。 突然间,化羽的记忆回到自己第一次来到北境,送荼蘼公主和亲的路上,他曾站在坡上眺望冰面上一个人跳舞,也是这样一身红装,也是这样迎风招展宛若火焰燃烧,宛若彼岸之花…… 他知道那时遇到的那个人不是鬼幽夜,但无疑他们之间必定有着某种联系。难道说冥冥中已经注定了今日的相遇,九天之上的天机阁里真的写好了每个凡人的命谱,这一生的相遇和别离都是注定的? 化羽不信,与其说他不信命不如说是不信命由天定。 就在他愣神的工夫,鬼幽夜突然手腕一扬,拉动丝线提起一条鱼,由于力道过大她的身子向后一倾,连着滑出去数步,正好撞在化羽身上,化羽顺势将她拦腰接住。 “还真有鱼?” “我没骗你吧?”鬼幽夜得意道,说着将鱼丢了过来,“回去炖鱼汤。” 化羽努力抓着鱼,谁知那鱼通体光滑,还不断地挣扎。他本来在冰面上脚下就没有根基,被这么一挣猛然失去重心,连人带鱼俯身摔倒在冰面上,脸贴着冰面滑出去相当距离,整个脸生疼生疼。 鬼幽夜在一旁不由哈哈大笑,那笑声都快将冰面炸裂了。 回去的路上,化羽的脸还在疼,一想到自己方才出的糗他真想一个猛子扎进刚才的冰窟窿里。不过,难得鬼幽夜开心到大笑,既然心情这么好。 化羽于是开问道:“刚才那支是什么舞?” 鬼幽夜用饶有意味的眼神扫过化羽的脸颊,“我刚才跳得好看吗?”她的声音绵绵的,与平时判若两人,甚至说还有一丝挑逗的意味。 化羽赶紧定了定心神,“好看,非常好看。没想到——” “没想到北境夜王还会跳舞?” “确实挺出乎意料的。”此时此刻化羽脸上和心里只能一起“呵呵”。 鬼幽夜却煞有介事地看着他回了句:“要知道,这可不是普通的舞。” “愿闻其详。” “这是我们鬼氏的祭祀之舞。”说着鬼幽夜伸出一双手,悠悠说道: “记忆中,父亲跟我说过的话屈指可数。但我清楚地记得他告诉我鬼氏尊重万物生灵,无论飞禽走兽,无论高低贵贱,所有生命都值得被尊重。所以,当我们要猎取生命的时候,就会跳这只舞。” “祭祀之舞?我还以为,你是故意跳舞把水底的鱼引上来呢。” “你这么说也没错。我听说,先王当年就曾在冰上起舞,舞罢捕鱼献于仙人,此传说被当做美谈流传于世,我方才也是临时起意。” 听此言,化羽不由再次想起当年自己见到的冰上起舞者,难道那就是先王鬼妹,她捕鱼献给的仙人就是剑仙了? 翌日,狩猎正式开始,鬼幽夜一马当先,追得满山兔子一阵慌忙乱逃。但她却瞄上了一只蓝狐。化羽策马来到她近前,鬼幽夜一比嘴唇: “嘘,狐狸狡猾得很。” “可是——”化羽刚想说什么,鬼幽夜弯弓搭箭,“嗖——”一声,箭已离弦。 可惜,还是偏了。鬼幽夜恨恨地一咬牙,“姑奶奶今天非射到你!”说着,她的坐骑已经冲了出去。 看着鬼幽夜的背影,化羽不由皱了下眉头,鬼幽夜越来越让他琢磨不透了。 一天结束,鬼幽夜战果磊磊,她跨在马背上骄傲地向众人展示自己的成果。 “苍奈,”鬼幽夜指着其中一件冲化羽说道,“这个赏你了。正好做条毛领配你的新衣。” 看着鬼幽夜正在兴头,化羽不好扫她的兴,便找了个机会将九善微微拉到一旁,“王上这么喜欢猎狐狸?可是,她不是喜欢狐狸吗,怎么狠得下心?” “王上哪里喜欢了?她讨厌这些畜生,尤其是圆毛的。” “可是她明明还——” “还养了一只是吗?你以为王上养的是宠物啊?” “难道不是——吗?” 九善见四下无人这才说道:“你知道鬼氏的天赋吗?驱策百兽。可王上她——”九善说着轻轻摇了摇头,“这几十年里,我见王上养过花豹、白狼还有现在的狐狸。王上从未放弃过。” 九善说着冲化羽挑了下眉梢,“所以王上不喜欢它们,她讨厌甚至痛恨。王上喜欢狩猎也是因为如此,至少在她的弓弩下,它们无力反抗。” 化羽这才知道鬼幽夜豢养狐狸的真实用意,但他依旧不解:“天赋就那么重要吗?” “天赋的传承是血统的延续。尤其对鬼氏一族,他们可是夜逻的王。” 这一道破化羽终于懂了,鬼幽夜在乎的是她血统的纯正,是她王位绝对的合法性。难怪,一百年了,她依然只能做空头的王,除了各大氏族的专权,还有这一层不能言表的痛啊。 化羽对鬼幽夜有了更多认知,却依然无法真正将她看透。 “苍奈!”鬼幽夜的声音突然在耳畔响起。说话间,她已来到近前,“你在这儿啊?走,陪我走走。” “可是,天色将晚。” “正是看落日的好时候。”鬼幽夜说着一把抓起化羽的手,不容他再有任何意见。 人前与人后的鬼幽夜差别很大,化羽原以为和自己单独相处时的鬼幽夜是真实的,是能触到内心柔软地带的,但此时他却开始怀疑了。 脚下的雪被踩得沙沙响,霞光将它们映成一片粉色,所有山头都蒙着这般柔和又梦幻的色彩,让身处其中的人难免不会浮想联翩。 空气变得好安静,鬼幽夜和化羽都似乎沉浸在美景之中,并无过多交流。 就在这个时候,化羽突然停住脚步,因为他听到身后隐约有“沙沙”的响动。虽然如今他的六感已经和过去无法同日而语,但这种程度的响动还是逃不过他耳朵的。 就在化羽转身的一刹那,一枝羽箭已经冲着鬼幽夜的后心射来。化羽一把推开鬼幽夜,那羽箭擦着她的面颊飞过,钉在前方的树干上。 鬼幽夜惊魂未定,但那杀手似乎并未放弃,紧接着已经射出第二支箭。但显然,这一射比较仓促,羽箭偏离目标没有射中。那藏在树后的杀手见自己被发现掉头就跑。 “抓住他!”鬼幽夜喊道。 化羽本能地冲着那个背影便追了过去,刚出去几步就意识到不对。当他转身要折返的时候,眼见着从不同方向同时飞来两支羽箭,一齐冲着鬼幽夜。 鬼幽夜闪身躲过其中一支,可另一支显然已经来不及反应了。说时迟那时快,就在羽箭眼看就要射中鬼幽夜的时候,一个身影突然扑了上来,一把抓住射来的羽箭。 然而,没等大家松口气,从树丛里已经跳出一人,一把利剑直插鬼幽夜的身体,速度之快让人无法躲闪。 就在此时,方才徒手抓住羽箭的家伙反身挡在鬼幽夜身前,那把剑直接插进他的胸膛刺穿了身体。与此同时,那人反手将手中的羽箭插进刺客的脖颈。刺客的身体向后倒去,带着手中的剑从对方身体拔出。 “云拓!”鬼幽夜惊叫着,就见鲜血正从云拓胸前涌出,刹那间已经浸透衣衫,他跪在地上,然后身子一软倒下了。 化羽来到近前,就见鬼幽夜的双眼血一样的红,因为愤怒忽白忽青的脸上青筋直冒。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鬼幽夜拾起地上刺伤云拓的剑,来到杀手面前,一剑刺进那人胸膛。 化羽亲眼看到那个杀手刺中云拓的同时也被云拓捅了脖颈,当时倒在地上已经不行,鬼幽夜看来是气急了恨极了,才会补上一剑。但他来不及多想,因为此时云拓的情形显然也好不到哪里,鲜血开始从他嘴巴里涌出。 “快救人啊!”他想也没想冲鬼幽夜嚷道。虽然不知道这种情况鬼幽夜还能不能救得了,但此时此刻只有靠她了。 鬼幽夜丢掉剑回到云拓身旁,然后她掏出匕首划破手掌,那是一道很深很宽的刀口,血立刻染红了手掌。她将手掌贴在云拓的伤口处。 有用,真的有用。化羽眼看着云拓的伤口开始慢慢愈合,只是伤口太深太大,于是鬼幽夜紧跟着又给了自己一刀。 如此一直耗到太阳落山,云拓的伤竟然奇迹般地好了,化羽前前后后检查一遍果真一点痕迹也没留,真的太神奇了。不过,云拓方才失血过多身体还很虚弱,化羽于是搀扶着他缓缓回到营地。 鬼幽夜说遇刺的事不可声张,她自会调查。化羽虽然应下但心里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那一夜,化羽彻夜未眠,他翻来覆去想着傍晚的事,越想越觉得蹊跷。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九十话 互不相欠 如果说,云拓悄悄尾随还能解释得通,那么整个遇刺过程实在是疑点重重。 首先,当第一个杀手暴露之后,鬼幽夜让自己去追,她怎么能确定来杀他的只有一个人?难道第一反应不该是立刻警备,以防再被偷袭吗?对她来说抓住那个逃跑的刺客比她自己的安危还重要吗? 云拓替她挡剑身受重伤,她愤怒是应当的。可是,既然她如此在意云拓,在救治云拓和泄愤之间她为何先选了后者? 而且,当时那名杀手明明已经颈部中箭倒在地上,有必要再补上胸口的一剑吗?如果不是恨之入骨的疯狂,那会是在有意掩饰什么吗? 这个念头划过脑海的一刹那,化羽一下子翻身坐起。当时,鬼幽夜让他不要声张,所以那名杀手的尸体就被他草草掩埋在山坡上。化羽趁着夜色悄悄溜出营地,来到他掩埋尸体的地方。 月光下,化羽看到一个人影先自己一步出现在山坡上。那身形举止看着熟悉,竟像是—— 化羽心头一惊,于是躲在树后按兵不动,待那人离开才上前一探究竟。 奇怪的是,傍晚时分才掩埋的尸体竟然迅速腐烂。这让化羽确信方才自己看到的人影就是九善微微,是她动的手脚,而授意人只能是鬼幽夜。 本来只是一念而过的怀疑,却被这此地无银落了实锤,鬼幽夜的确在掩饰什么,那尸体上一定有她不想被发现的东西。 回城一路顺畅,抵达夜逻都城门的时候天空阴沉,零星飘了些雪。整个北境的冬季正式开始了。 化羽将所有疑问暂时藏在心底,装作和平时一般无二,鬼幽夜没有觉察出他的异常,便也安下心来。 朝会上,当所有议题完毕准备散朝时,左大臣突然冷不丁地站出来,启奏道:“王上,恕臣不自量,旧事重提,您就当我上了年岁喜欢唠叨。” 鬼幽夜翻了下眼皮,没好气地说道:“大人有话但说无妨。” 左大臣于是道:“事关王室传承,还请王上择选王夫,早日婚娶。” 果真是旧事重提。云慎行不由瞟了他一眼,心想这家伙难不成真是上了年岁,忘记之前每每提及此事是如何被鬼幽夜驳得体无完肤?多少年多少代都没劝下来,他怎么又提? 在场的诸位也大都抱有和云慎行类似的想法,故而一时间大殿上鸦雀无声,没有一人出来附和。 鬼幽夜听罢此言沉默了一会儿,见众人都默不作声,她突然面露笑容,一下子让在场的诸位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好啊。本王的确到了成婚的时候。” 此言一出,殿上立刻炸了锅,什么情况,王上转性了?怎么就答应了?真的,是真的答应了?云慎行更是觉得不可思议,他看着鬼幽夜,眼神里充满怀疑。 却听鬼幽夜继续道:“那就诏告北境,三日之后,本王成婚!” 这句话更加令人震惊,三日?这么急不可耐? “王上,”左大臣回道,“一来王夫人选需要仔细斟酌,二来,三日时间实在仓促,什么也来不及准备啊!” 谁知,鬼幽夜傲慢地扬起下巴,回道:“王夫人选本王已有定夺。三日为限不容更改。要么,三日后本王完婚,要么,此事打住永不再提!” 这句话给大伙儿传递的信息大致可被理解为王上还是没有成婚的打算,才用三日的说法给左大臣一个下马威,好逼迫所有人往后都不再劝谏此事。 但是他们想错了。 左大臣愣了片刻,然后咽口唾沫,“三日就三日。属下一定竭尽所能,操持好一切。” “好,那就速速准备去吧。” 鬼幽夜的话刚一出口,云慎行终于坐不住起身道:“慢着!王夫究竟何人?王上既然已有定夺,也该让我等知晓才是。” 鬼幽夜微微一笑,那笑容暧昧不清。 她回道:“云大人不必着急。届时你便知道了。本王还要请你来做主持婚典呢。” 化羽旁听着这些,心里不由暗想,鬼幽夜口中的王夫人选莫不是云拓? 也是,有什么比联姻更能化解矛盾,巩固政权呢?而且,云拓为她舍身挡剑,如果不是苦肉计便是一片真心了,他们既然两情相悦,即便抛开权力,抛开云慎行不谈,结合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只是,在这个时候,由左大臣突然提出,这一点让化羽再生疑云。左大臣究竟和鬼幽夜是什么关系?化羽再次想到那张河道图和鬼幽夜的隐瞒,这里面定有玄机。 朝罢回到寝殿前,鬼幽夜问化羽:“方才殿上的事你都看到、听到了?” 化羽知道她所指只能是婚娶一事,于是应了下:“嗯。” “那你怎么看?” 问自己的看法?这要如何回答?况且,我连你的心思还没摸透呢。 想到这里,化羽回道:“那是王上的私事。” “哦?”鬼幽夜的眼角轻轻挑了一下,“随我进来。” 化羽更加不明所以,只得先跟着她进了内殿。 谁知,鬼幽夜突然转身说道:“跪下!” 跪?化羽更是莫名其妙,可谁让自己是大丈夫呢,大丈夫能屈能伸,且看她耍得那路花腔。化羽这样想着才勉强单膝跪下。 却听鬼幽夜高傲地说道:“苍奈,本王恩准你——成为北境夜王的王夫。” 什么?化羽“蹭”就站了起来。这玩笑开得有点大! “你——你没事吧?” “无礼!本王的恩赏,你不谢恩吗?” “不是。王上,我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好,惹你不悦了?” “没有!” “那你为何戏弄我?” “听好了,我是让你和我成婚,做我的王夫。怎么是戏弄你呢?” “可——可为什么是我啊?” “为什么不能是你?” “哦——你是为了应付那些大人们?” “不全是。我也的确该有个王夫了。” “不是,那什么,”化羽简直语无伦次了,“这——男婚女嫁讲究的是两情相悦,要两个人相爱才可以结合,不是该不该的问题。” “相爱才可以?哦——是这样啊?”鬼幽夜若有所思,紧接着她突然说道:“那好。重新来。苍奈,本王恩准你——爱我!” 化羽只想找块冻豆腐撞死算了。鬼幽夜这样子明摆着不让人讲理嘛! 鬼幽夜看着化羽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又一阵绿的,终于“呵呵”一笑,“行啦,不逗你了,跟你说认真的。” 化羽深吸一口气,大有心脏骤停之后突然复动的感觉。 “有些事我的确瞒了你。要知道,我想夺权,想成为真正的王单靠了解一下民生,想一两个好点子是远远不够的。我必须早做筹谋。 你还记得在夜王宫外遇到我被羽箭射伤的那次吗?其实,相似的事情不是第一次发生了。这些年,我一直在暗中调查,所有的事情也一一明朗。是祭祀大臣!” 鬼幽夜的结论化羽并不意外,因为这也是自己一直重点怀疑的方向。 鬼幽夜喘口气继续道:“云慎行,心怀不臣已久。他和他的父亲、祖父不一样,他的野心太大,大到北境都快装不下了。 说句实话也不怕你笑话,我不是没想过禅让,索性把这夜王位让给他,好换一个无拘无束,太平自在。可是,有那样想法的我太天真了。 云家和我们志怪其他氏族不同,他们原是东陵一代的贵族,家门显赫。后来大概是因为树大招风,开罪了权贵,落得抄家流放,后来才在北地落户。 云阁老因拥立先王建立夜逻国而备受重用,后又拥立我,奠定了云氏一族在北境无人可以撼动的地位。 到了云慎行,他越发膨胀。我可以负责任地说,倘若他做了夜王,下一个要反的就是央北王朝。他对云氏一族被逐出中原一直耿耿于怀,一心想要重归故里。但夜王是终生不得踏出北境的,这是先王与开元皇帝定下的契约。 我志怪一族所求不多,能有一安身立命之地,能够挺起胸膛生活。所以,我们珍视如今的和平安宁;所以,我不能把权力交给一个会给族人带来战火甚至毁灭的人。 苍奈,不管你信与不信,这些话字字出自我心,绝无半句虚假!” 鬼幽夜一字一句满含情感,她的声音微微颤抖,眼眶也有些泛红。 化羽知道,就算鬼幽夜说她的王位不容他人觊觎也完全合情合理,她没必要费这半天口舌,也不符合她一贯的性格。 “所以,你想我做什么?”化羽也不兜圈子。 鬼幽夜故意转过身去,她的眼角露出一抹笑意,“你先别急,听我把话说完。虽然云慎行野心勃勃,屡次对我出手。但是,包括最近一次在内,他都没有取我性命的意思。” “不想取你性命?”化羽亲身经历的两次袭击虽然鬼幽夜都有惊无险,但是怎么说都是真刀真箭,她为何会如此笃定不是要杀她? 鬼幽夜自然料到化羽会是这个反应,她平静地回道: “云家军里素来高手如云,如果云慎行真心想要杀我,派出的杀手是不该失手的。但,当时,那射向我的箭其实角度有所偏差,所以,即使我当时中箭,也不是致命位置。 分寸拿捏得刚刚好,其实更考验射手的水准。云慎行派出的这几个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 化羽看着鬼幽夜,越发觉得这里面波云诡谲,“如果,他不是为了取你代之,那他想从你身上得到什么?” “还记得我的天赋吗?”鬼幽夜说道,“这些年,云慎行屡屡试探,还在夜王宫安插了各色眼线,如果我猜得没错,他一直想要证实我的天赋,如果有幸我这仅存的幽岚一脉恰恰拥有他想要的天赋—— 原来,云慎行不仅渴望权力,他还想长长久久地拥有权力。苍奈,那天的杀手你也看到了,至少有三个人。那么,我救治云拓的过程应该早已传入云慎行的耳中。所以,眼下他想要的是我的血。” “原来你都清楚?包括身边有他的眼线?” “不然呢?你真以为我活了一百多岁还胸无城府吗?” 也是,抛开年岁不说,她还是王,偌大的北境唯一的夜王,怎么可能毫无心机?是自己想当然地把她想简单了。可是,过往她那单纯率性的表现难道是装出来的?她在自己面前演戏? 化羽不想多想,毕竟当他知道鬼幽夜就是一百年前帮过自己的小女孩后便决定倾心相助,但显然,她对自己并非如此。 当然,化羽也早就不是懵懂少年,他的阅历和见识让他明白“信任”二字在人与人之间是非常玄妙的词语,实在无法用三言两语解释清楚。所以,虽然心底失落,但是依然可以接受。 “你是想在他出手之前先下手为强?” 鬼幽夜微微一笑,踱着步子缓缓说道:“劝我成婚的话题隔两年就会提一次,至于我为什么一直不答应,这个我不想说,你也没必要知道。不过,这一回他们旧事重提倒是给了我一个顺水推舟的机会。 你大概不知道,我们志怪一族的婚典,主婚人算得上大半个主角,全程参与下来可是要忙得脚不着地的。 论身份地位还有威望,我让云慎行做这个主婚使他没有理由推脱。到时候,一边是婚典,一边就是军防交接。” “军防交接?” “没错。云慎行最让人忌惮的是他手中的云家军,号称以一敌十的骁勇善战。那时,云拓会去接管云家军。由他出面,足以稳定军心,让人信服。 而我毕竟蒙云家四代扶植,既然云慎行都还没想要我性命,那我也不会过分。只要他从此归隐,云氏一族的尊荣会在云拓这一代继续。” “所以,你和云拓早就计划好了?” “准确说,具体部署是在这次冬猎的时候。” 化羽懂了,什么正是皮毛最好的时候,再晚大雪封路都是借口。冬猎只是个幌子,是鬼幽夜和云拓秘密计划的障眼法。 只是,自己一直贴身护卫,他们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策划这些的? 化羽心中并非没有疑问,只是这些细枝末节在王家权谋面前显得不值一提,无非那些尔虞我诈的把戏,利用或者被利用,连自己不是也做了她的棋子? 想到这里,化羽不想深究,随口道:“所以,只要我配合完成婚典吗?” “其实,我很抱歉把你卷进来。你是个好孩子,有见地、有能耐,我是真心喜欢。算啦,什么约定就不提了,等婚典过后,我得到我想要的就放你自由。” “如何放我自由?那蛊虫不是——”话一出口,化羽不由愣住,似乎是有哪里不对啊。 鬼幽夜见他的样子竟然笑了,“其实我已经放了一半的自由给你。没错,蛊虫除非时间到了自己死亡,否则是无法去除的。不过,小微可以让母蛊休眠。” 化羽惊醒自己方才险些说漏了嘴。那日他偷溜出营帐去往山坡,按说距鬼幽夜的距离也不算短,自己竟然没有任何不适,当时怎么把蛊虫的事给忘了?原来不知不觉间自己已经下意识接受了不能离开鬼幽夜的认知。 “所以,你现在就想离开我吗?” “没有!”化羽知道就算没有蛊虫他也下过决心要留下来帮鬼幽夜,所以回答得丝毫没有含糊。 “不过,等这件事了结,我是真的要放你自由。我会让小微永远不再唤醒蛊虫,直到它死亡。我是认真的。” 听到放自己自由,化羽竟然没有料想得那般愉悦。 “怎么,不乐意?”鬼幽夜笑道,走上前轻轻为他理了理衣领,手指缓缓划过化羽的胸襟,在那里踯躅了一会儿, “如果,你不想离开,我许你的大好前程依旧作数。甚至,你想留下继续做夜王的王夫——也未尝不可!” 化羽一愣。 却听鬼幽夜“哈哈”大笑,“好了好了,可是不敢再逗你了。” 离开鬼幽夜寝宫的时候化羽的心依旧是乱的。今天的鬼幽夜特别不同,他甚至不知道她那句话是真哪句又是假。 算了,化羽不想再想下去,总之,如今的凡尘世界已经没有了能与自己真心相交之人,也没了任何牵绊、留恋。三日之后了却鬼幽夜的事算是还了她的情,就此离去各不相欠。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九十一话 夜王大婚 三日里,鬼幽夜没有任何传唤,相距咫尺,但她的所有布置和安排仿佛都和自己无关。 化羽度过了夜王宫内貌似最平静的三个夜晚,但他知道一切不会那么简单。鬼幽夜俨然已将自己排除在了计划外,眼见的云拓才是她的心腹之人,自己嘛充其量算是个道具吧。 化羽如此想着,却听房门被轻轻敲响,接着传来九善微微的声音:“小爵爷,我可进来了啊。” 说着,九善微微已经推门走入,将手中的朱漆盒子放下。 化羽从里间走出,伸了个懒腰说道:“怎么,到我出场的时间了?” 九善微微听出这话里带着些许情绪,她淡淡一笑,打开盒子,“我给您送喜服来了。我伺候您试一下?” 化羽瞟了眼盒子里灿灿的珠光,随口道:“行,试试吧。”说着转过身,张开双臂。 九善微微取出喜服为化羽穿上,她很仔细,动作很轻,好像生怕弄皱了。 衣服一上身,化羽就感到了足足的分量。 他低头看着胸襟衣摆上的金丝和珍珠,一件男子的礼服竟然做得如此华丽也是不多见,看来自己真是被当做嫁进王宫的金丝家雀被对待了。想到这里,他不自觉地从鼻腔里发出一丝轻蔑的嘲笑。 九善微微何等敏感,立刻回了句:“是有哪里不妥吗?” 化羽不想多事,于是说:“我只是惊讶,这么短的时间怎么来得及做出这么精美绝伦的礼服?” “劝王上大婚的事隔三差五就会被提上一提,所以这喜服是早就预备下的。这几天按照您的身量修改了,又奉王上之命加多了珠宝点缀,其实也是蛮紧张的,还好如期完成。” 九善微微语调平平,好像只是在例行公事回答问题。但化羽还是感到她在为自己整理衣服时,划过后肩的手突然停了一下,然后就听她接着说道: “挺合身的,看来不用再改了。” 说着,九善微微转到化羽面前,她的身量本就比化羽低一大头,却目视前方说道: “我不擅长梳男子发髻,等会儿找个手巧的丫头来伺候您。没有别的事,我就退下了。”说着恭恭敬敬地施了个礼,退到门边才转身离去。 化羽觉得九善微微今日的举动很是反常,她好像情绪不高。 今天这样的日子她怎么是如此反应?也对,又不是她家王上真的大婚,鬼幽夜的布置里又怎会少了她九善?想必她这心是在为晚上提着呢,这么想似乎也能说得通。 果然,九善微微走后不一会儿就来了一个小丫头,话不多,手脚倒是麻利。她为化羽梳好发髻,又小心翼翼地戴上帽冠。 帽冠的分量自不必说,单是上面的一颗大白珠就价值不菲,间隔的红色宝石镶了好几排。鬼幽夜也真是下血本,只是一场戏而已用得着这么奢华吗? 化羽看着镜中的自己,想起他真心实意娶过的两位妻子,她们的婚礼都简单得甚至可以说潦草。而今时今日,自己华服金冠准备迎接的盛大典礼却不过是一场傀儡戏,红尘种种真的让人唏嘘。 “爵爷,”那一直闷声做事的丫头突然开口,“长侍大人方才吩咐,说您整理齐毕就让小的服侍您离宫。” 化羽的思绪被这一声打断,“离宫?” “嗯。按照大典礼仪,您需由主婚使从王宫正门迎入,一路完成各项礼节,方至正殿与王上行礼。所以,您先要从侧门离宫。” “现在就要?时间尚早吧?” “按照规矩,是在这个时候。” 化羽虽然不信,但是想来必是鬼幽夜的安排,便不想难为一个小丫头,随点头应下。那丫头已经麻利地取来披风。 一开门化羽傻了眼,门前廊下列队站着一排侍从,手里或捧或拎不同器物,然后簇拥着他朝王宫最不起眼的一座偏门而去。 化羽的心里其实是矛盾的,一方面他希望鬼幽夜达成所愿,却对她即将开展的行动忧心忡忡,毕竟个中细节他全然不知,会有几分胜算冒多大风险无法估量; 但同时,他又告诉自己何必多想,既然对方将他排除在计划以外,那么自己就依她所愿配合演出就好。因为,说到底终归是一方王权之争,并不是大道又何必较真? 愿过了今夜回归正轨,勿要再旁生枝节。 此时,迎面来了一队侍卫,从装扮和手中的礼杖可以看出是今晚大典的卫队。 化羽的眼神匆匆扫过那队人,刹那间隐约觉得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他心头一惊,下意识觉得自己一准看走了眼。可是,凡事都怕一个万一。想到这里,化羽掉头冲那队侍卫追去。 化羽将那队人拦下,逐一看过每一张脸,有夜王宫里的旧面孔,也有几个生脸,却无一是他方才看到的那个。 “你们中可有人刚才离队?”他质问道。 领头的队长赶忙回话:“爵爷,小的们全在这里,无人掉队。” 化羽又朝队伍看了看,人数成双,队列整齐,确实不像少过人。或许,真的是自己一时眼花,可是,都过了这么久,自己怎么还会看到那个人的影像? 化羽一时有些心烦意乱,于是挥手让那队人离去,自己依然不放心又四下走了走,并未发现可疑的人。定是自己心绪不宁才会看错吧? 化羽一抬眼,不知不觉竟然回到鬼幽夜的寝殿附近。想起方才心里还难掩的担忧,化羽轻步溜到窗前。 她在,还有九善微微。化羽不是刻意想要偷听,但里面却传来了自己的名字。 “苍奈已经出宫了吗?” “方才已经和随侍去往偏门了,想来这会儿已经到宫门附近了。”九善微微说着竟不自禁地叹了口气。 “怎么?是不放心还是舍不得?” “王上,没有蛊虫的钳制,他还会听从安排吗?他不会趁机逃走吧?” “所谓蛊惑只是一时之力,岂能指望长久?当初说三年也不过是想稳住他,让他在不知不觉间把对蛊虫的忌惮变成习惯。 可是,要让一个人真心实意并且长长久久地为你做事,就要收服他的心。蛊惑人心容易,收服人心难。不过,如今的苍奈是心甘情愿为我做事。” “王上收服人心的本领无人能及,微微佩服。可是——” “可是什么?” 九善微微顿了一下,才接道:“可是,毕竟相处了这些时日,总归有了感情。” “所以,你是舍不得?” “微微不敢!” 鬼幽夜轻缓的笑声和鼻息化羽听得真切,她对九善微微言道:“人非草木,也是人之常情。可是,我们当初找他不就为的今日?不是他也会是别人,结果都一样。再说,结果也许没你想得那么糟呢?” “可是,云拓那边?他如果知道了——” “他不会知道的!” 这时,化羽听到轻微的脚步声。他转头看去,方才伺候自己的小丫头站在他身后,也不出声,只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化羽心领神会,心里话连个小丫头都这么机灵,于是也不动声色转身随她回去。一路上,化羽的心里翻江倒海。 原来,自己不仅是一枚棋,还是一枚早就预设的棋子。 鬼幽夜说打从一开始,那是什么时候?难道是从破庙里第一次见面开始她就打上了自己的主意? 从她和九善的对话至少说明,今晚她要自己做的怕不只是当个傀儡人形这么简单。自己这枚棋,她这下棋人究竟准备怎么放? 还有云拓,原以为他是鬼幽夜的心腹,乃至是她的心上人,可听九善那话的意思他好像也是这棋盘中的一子。 到底是什么让九善担心他会知道,鬼幽夜却强势地说他绝不会知道?想到这里,化羽的思维突然闪到自己曾经问过鬼幽夜的一个问题。 那日化羽问鬼幽夜:“你们志怪各主要氏族的天赋我也听说了一些,云氏的天赋是什么啊?” “云氏啊?怎么,你对他们家感兴趣?” “是有点好奇。那个叫云拓的不是也给你当过贴身侍卫嘛?” 鬼幽夜听此言,饶有意味地瞟了化羽一眼,“连这个你也听说了?” “这又不是秘密。宫里人都说,给王上当护卫以后前途远大。” “对,他们说得没错。本王不是也许过你吗?” “到底,云氏的天赋是什么?能让他们家在北境如此势大?” “也不是什么特别了不得的。云氏善御火,但他们真正厉害的并不是天赋而是统兵的才能。” 想到这里,化羽问一旁的小丫头:“你们家族的天赋是什么?” 小丫头一愣,大概没想到会被冷不丁问到这样的问题,但她马上回道:“爵爷,小的只是普通人,没有什么天赋。” “哦——那你知道——”他想问这丫头知道云氏的天赋吗,话到嘴边就咽了回去,这样个小孩子能知道什么呢? 算了,做一日棋子就尽一日棋子的本分吧。化羽想着闭上眼睛,心里却忍不住自嘲,“化羽啊化羽,你活了一百多岁还是看不透世人心机,还是这么容易跳进别人设计好的陷阱。也罢,最后的凡尘时光,任是被设计被利用也不过这一次,况且她曾有恩于自己,只当是还了。” 时辰一到,夜王宫正门前,化羽走下车驾,只见迎面一人立于门前,正是云慎行。 这还是化羽第一次如此近距离与云慎行面对面,坦言之,此人虽然上了些年岁,但是看眉眼有俊朗姿容,观身形显英武之气,确非凡夫,只能说与这样的人不能同谋对夜王来说绝非幸事。 云慎行面对化羽躬身行礼,然后向旁侧身让出正门的通道。 化羽走上前,从云慎行恭敬的表象下看到他轻蔑的眼神,毫不意外,在这种人看来自己这个“王夫”绝对和“软饭王”无二。 果然,当他来到云慎行身侧的时候,就听对方言道:“王爵真是吉人贵相,福星高照啊。” 化羽不傻,自然听出话音里的轻慢意味,却故作不知回道:“蒙夜王厚爱,吾身自当尽绵薄之力,报效王恩。” 云慎行的嘴角不觉一挑,更显蔑视,竟然问了句:“王爵可知王上今年芳龄几许?” 化羽当然明白云慎行的意图,只是没想到他如此直接,于是轻轻一笑,转过头看着他,认真地回道:“反正,比我年纪小。” 云慎行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凝固,大概是这个回答太出乎他的意料了。 “哦?”他本能地应了声,然后接道:“王爵真会说笑。” 化羽也不应这声,本来嘛,在这种靠功绩发家的人看来自己这种可不就是靠着谄媚邀宠谋求荣华富贵的小白脸嘛。所以,他并不生气,还觉得云慎行这三言两语挤兑得算轻了。 眼前,望不到尽头的红毯两旁林立着仪仗,云慎行从一旁接过一柄福器交到化羽手上,然后引导他向前。 一路上各种礼毕终于来到正殿。化羽耐着性子行过各种礼数,这才来到鬼幽夜面前。 虽然鬼幽夜平素就喜穿红装,但今日喜服披身,珠冠在顶,配上一脸桃花妆容还真与平时大不相同。 诚然鬼幽夜算不上倾国美貌,但她傲视天下的气度还的确是世间女子少有。站在这样的女人身侧确实会让男子心生胆怯,但化羽可不是普通男子,这场婚典在他心中也不过做戏,所以心态端正自不会被这女尊男卑的架势影响。 这时,云慎行才将化羽手中盖在福器上的红布取下,托盘中露出一只金杯,一枚金锥和一对金勾。化羽再一定睛,那哪里是钩子,分明是一对分量十足的耳坠。 原来,志怪一族的婚典上,夫君要亲手为娘子穿耳孔,那金杯就是用来接住滴落的鲜血。 原先,化羽对女子身上的这些事并未留意,此时细一打量,才发现鬼幽夜的确从未戴过耳饰,身侧没有嫁过人的九善微微也是如此。原来,这里女子的耳孔是要在新婚典礼上完成的。 化羽突然明白了,这许多年,鬼幽夜都不答应完婚,大概她的确对此事不大感兴趣,但会不会与这个规矩也有关系? 就算她的伤口恢复需要一点时间,但耳孔这么小的伤在她的复原能力面前恐怕就不值一提了吧?要是再遇上一个手笨的男子,这耳坠子只怕还没戴上,耳孔就长好了。 想到这里,化羽不由向鬼幽夜投去探寻的目光。却见她冲自己微微点了点头,眼神非常平静。 化羽于是稳了稳心神走上前,一手拿起金杯。 就听鬼幽夜在他耳畔轻声道:“直接上耳坠。” 化羽懂了,于是另一只手略过金锥,直接拿起一只耳钩,然后深吸一口气,果断地将耳钩推进耳垂。 就听鬼幽夜轻声说了句:“好手速!” 化羽用同样的手法为鬼幽夜戴上另一只。却见,除了耳钩上沾染的一点血迹,并未有血滴下。此时,化羽做了一个动作,他将金杯送到嘴边,然后一仰头。 鬼幽夜不觉一笑,随向化羽送去一个暧昧的眼神。 一番礼毕,化羽与鬼幽夜携手走出大殿,一时间漫天烟花,众人拜贺,鼓乐舞起,好不热闹。 “都一样是这些俗礼!”化羽心里暗道。 这时,云慎行在一旁说道:“王上与王爵是留下来与大家同庆,还是随本使入寝殿行合欢之礼?” 化羽朝鬼幽夜看去,她却将脸转向云慎行,回道:“那就有劳主婚使了。”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九十二话 竟是故人 寝殿外的长阶前,鬼幽夜突然停住。 云慎行转过身,略显诧异地看着她。 鬼幽夜却对他笑言道:“云大人还是头一回进内宫吧?” 婚典尚未完成,按理说她应当继续称自己主婚使,却换了平素的称谓,云慎行立刻感受到一股不一样的氛围。他没有搭话,而是盯着鬼幽夜看她接下来要如何行事。 果然,鬼幽夜接着说道:“难得今天这好日子,请云大人随本王入内小叙。” 云慎行知道鬼幽夜可能来者不善,但他也没什么怕的。 鬼幽夜冲化羽使了个眼色,他便连同随行的仪仗、侍从们一并留在阶下等候,眼看着鬼幽夜和云慎行一并入到殿内。 殿门关上那一刻,鬼幽夜转过身似带笑意地看着云慎行,“以往与云大人说话旁边总有他人,难得今日只有你我,这般清静。” 云慎行是个聪明人,见状直接问道:“既然如此,王上有话就请明示。” “大人这么痛快,那本王也敞亮点。云大人想要什么啊?” 云慎行眉梢一挑,大概也是没料到鬼幽夜真就这般单刀直入。 “王上此话怎讲?” “都说了,咱们要敞亮。大人权倾北境,功劳之大连我这皇帝亲封的夜王都要黯然失色。不过,纵然大人对本王诸多不满,但这王位是本王的,你想要——办不到。” “王上原来是怀疑我有不臣之心?” “是啊。你是有不臣之心。不过本王也说了,你办不到。所以,本王决定不予计较。” 见鬼幽夜已经捅破窗纱,云慎行回道:“既然如此,您叫我来又是何用意?” “因为,本王知道你想要的还有别的。”说着,鬼幽夜将手移到耳垂处,“刚扎的耳孔,就长住了。”说话间,她的手腕突然一用力,生生将耳钩拔了出来,上面挂着新鲜的血液。 “你穷尽心思一再试探不就是想证实这个吗?没错,本王就是幽兰族特殊天赋的继承者。云慎行,你想要本王的血吗?” 虽然心里已经有数,但听到鬼幽夜亲口承认,云慎行还是不能自已地眼前一亮。 事已至此,他也无所顾忌,于是回道:“如果我想要,王上肯赏吗?” 鬼幽夜笑了,“用本王的血来延年益寿,再取而代之坐上王位。你这如意算盘打得也太好了吧?可惜啊,命里无时莫强求,你没这个命。” “你怎知我就没有这个命数?” “今日本王大婚,各高门氏族都有进宫朝贺,怎么好像没见到云拓呢?” 云慎行心头一揪,却还是冷静回道:“今日夜逻城通宵欢庆,安防事大不可掉以轻心。小儿自然不敢擅离职守。” “是吗?云家公子还真是尽忠职守。可惜了,云氏这一辈就只有这么一支独苗,如果大人多生几个这样的儿子为我北境效力,那该是我北境子民多大的幸事!” 听鬼幽夜说出此话,云慎行更觉得胸口发紧,心脏扑通乱跳。 此时,门被敲响,就见九善微微捧着个盒子走进来。鬼幽夜冲她使个眼色,她便转身将盒子送到云慎行面前。 云慎行迟疑一下,还是伸手打开盒盖。立刻,一柄匕首呈现在眼前,在匕首旁边还放着一只精致的小盒子。 “这是何意?” “大人还是看看吧!” 云慎行拿起小盒子,打开的一瞬差点将盒子掉落。就见盒子里躺着一根手指,上面佩戴的乌金戒指甚是醒目,那还是云拓成人礼的时候鬼幽夜亲赐的,他喜爱非常,一直戴着从未取下。 “你——”云慎行霎时间由于愤怒额头冒起青筋。 “左手而已,以后也不影响拿剑。不过,他还有没有以后就要看你是不是配合了。”鬼幽夜的声音像从地府走来一般阴冷。 云慎行冷笑一声,“你想我如何配合?” “云大人野心勃勃又手段高明,本王消受不得。怎奈云氏的天赋实在是——”鬼幽夜说着轻轻摇了摇头,“所以,还请大人为本王了却心事,用这把匕首自我了断吧。” 云慎行料到会是这个结果,他拿起那把匕首,锋利的刀刃闪着寒光。却见他撇了撇嘴,然后说:“鬼幽夜,你以为用云拓相要挟,就能得逞吗?别忘了——” “别忘了,这夜王宫的侍卫都听你号令。就连今晚的仪仗、侍从也是你安排的。可是——听” 鬼幽夜说着故意竖起耳朵。就听外面隐约传来一些响动,云慎行往旁边一看,方才还在的九善微微不知何时已经离开。 接着,就听她在门外回禀道:“王上,外面已经安排妥当,请放宽心。” 鬼幽夜看着云慎行,脸上是胜利者才有的笑容,“别忘了,这里是夜王的王宫,本王才是这里的主人。” 化羽眼看着埋伏在寝殿周围的内卫突然蹿出以迅雷之势将随行的仪仗人等放倒,紧接着一整天没有见到的乌氏巨人像从地底下冒出来一般带着一队人冲进来迅速控制局面,一切都快到来不及反应。 化羽看着台阶之上九善微微扬起的脸颊和她快步到殿门前躬身回话的样子。这些伎俩在他眼中是一百个瞧不上的,但又何妨,管用就行。他想着,不觉自嘲地笑了下。 就在这时,寝殿大门突然被从内踹开,强大的气流让门外守着的九善微微应声飞起,从台阶上滚落下来。就见云慎行用匕首顶着鬼幽夜的脖颈,挟持她走出殿来。 “九善,你个老丫头!”云慎行骂道,“速将我儿带来,否则就试试你主子的脖子切断还能不能长好!” 九善微微从地上爬起来,抹了把嘴角的血瞪着云慎行。 就听鬼幽夜冲她喊话道:“别信他的,他在拖延时间,如果云家军兵变后果不堪设想!” 然后她冲云慎行道:“你杀了我,云拓就是陪葬!” “哼。我还不老,我还可以再生!” “是吗?那为什么云氏的后辈一辈比一辈子嗣单薄?”鬼幽夜说着,露出一个鬼魅的笑意, “我这几十年里可没闲着。你们云氏的天赋令人生畏,可是只有纯正的云氏血脉才能延续,可惜云氏女人们喜欢的粉妆这些年里九善家可没少供应。” 云拓恍然大悟,原来鬼幽夜针对云氏,针对云家军的覆灭计划早在几十年前已经开始,虽然只是她一面之词尚不能分辨真假,但这些年来云氏的确没有血统纯正的新生儿。还有自己的夫人,成婚也有十载,却无所出,难道真的是? “好个恶毒的女人!”云慎行咬牙切齿骂道。 就这三言两语的工夫,一个人影已经悄悄绕到殿后,并且飞身上了屋顶,此时他居高临下正冲着云慎行所站的位置。 只见化羽飞身跃起,手中的匕首在夜空下寒光一闪,冲着云慎行而去。 化羽心里明白,自己不可以随便伤人性命,所以他这一下是拿捏准了的,只为救人。但是旁人不知,在包括九善微微在内的一干人等眼中,他扬起的匕首朝向的正是云慎行的后心。 就在此时,突然凌空飞来一只羽箭,化羽身手敏捷凌空打了个旋子避开箭头,那羽箭带着火花“嗖”地与他擦身而过。 化羽落在地上,偷袭云慎行的举动自然也失败了。 这一下惊动了云慎行,他向后退了两步,掐住鬼幽夜脖子的手更加用力了。 与此同时,从殿后方跑来一队人,打头的那位几个箭步上前,随即挎上弓弩,不用说,方才那支箭是他射的。 “云拓!”几个人几乎异口同声。 云慎行更是瞪大了眼睛,仔细扫过云拓的双手,十根指头齐齐整整,根本没有损伤。 同样惊讶万状的还有鬼幽夜,她瞪着云拓的眼神里也充满了质疑。 就见云拓走上前冲鬼幽夜说道:“请王上放心,我们是从侧门进来的,没有惊扰到前面的宾客。” “你来做什么?”鬼幽夜的语气中显然充满了愠怒。 听他们的对话,云慎行已经大概猜到自己的儿子是听从鬼幽夜号令的,于是问道: “云拓,你跟我解释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说着,又使劲掐了一把鬼幽夜的脖子。 云拓镇定回道:“父亲,云家军已经被儿子接管了。” “你?是她让你这么做的?你不要被这个女人骗了!”云慎行愤怒而又焦急。 “父亲,云家军是云氏子弟,但也是北境的属军,应当听从夜王调遣。您还是放弃执念,向王上认个错,请求宽恕吧。” “你——你这个傻子!”云慎行声音颤抖,已经无法形容他此时悲愤交加的心情。 云拓又转向鬼幽夜:“我知道王上是不会轻易放过父亲的,您想要永绝后患。所以,我才冒死进宫,请求王上念在我一直忠心不二的份上,放父亲一条生路。我保证,他就此不再理会军务政事,寻一幽静之地安享晚年,而我和云家军都会誓死效忠王上,绝无背叛!” 说着,云拓撩起衣襟就地跪拜,重重地施了个大礼。 没等鬼幽夜回应,云慎行已经骂道:“逆子!”说着扬起手中的匕首聚集全部力气于手腕真就打算一刀割断鬼幽夜的喉咙。 云拓怎会不知自己父亲的脾性,他敢如此也是因为看到角落里化羽时刻戒备的身形。果然,云慎行扬起手腕的一瞬,化羽便飞身扑上,一把扼住他的手臂,鬼幽夜趁机脱身。 “快,杀了他!”鬼幽夜不能说的话,九善微微替她喊了出来。 “不要!”云拓赶忙上前阻止,化羽顺势卸了他的匕首然后松开云慎行。 云慎行却反手一个耳光重重抽在云拓脸上,力道之大让他向后趔趄了好几步。 化羽居然没有下手反而放了云慎行,这让鬼幽夜十分失望。 然而,就在此时,赶上前扶住她的九善微微却惊呼一句:“血!王上,您的耳朵怎么?” 鬼幽夜用手一摸,方才自己扯开的耳孔处竟然还在往外冒血。不是啊,就算自己方才用力过猛,口子裂得有些大,但这个时候伤口也早该长好了。 就在众人都还没来及对眼前混乱的局面做出合理反应的时候,阴暗处突然飞起一个东西,像鬼魅一般直冲鬼幽夜而来。 九善微微还没看清就被掀翻在地,紧接着一只巨爪扎进了鬼幽夜的胸膛,好像一用力就能将心掏出来。 说时迟,化羽抬手将匕首当做飞刀甩了出去,那怪物反应也够灵敏,侧身躲过,但刀刃还是在他手臂上划开一道口子。 就听那家伙怒吼一声,转身冲着挺身上前的乌恰恰一爪在他胸前豁开一个口子,鲜血一下子喷散出来。 此时云拓的剑自上而下冲着那怪物劈了下来,那家伙一轮胳膊避开剑刃的同时抓住云拓的手臂,将他重重摔在地上,然后上前一把卡住他的喉咙,同时抬起那只可怕的利爪。 “放开他!他是我儿子!”云慎行高呼道,同时健步如飞奔了过来。 却听一个野兽般的声音吼道:“都是废物!”说着,抓起云拓朝云慎行的方向丢了过去。 明眼人不难看出,云慎行跟这个怪物是认识的。 云拓从地上爬起来,用充满怀疑的眼神瞪了云慎行一眼,然后就要追上去继续和那怪物厮杀,却被云慎行死死拽住,并且说:“他不是人!” 此时,九善微微护着,乌哈哈抱起鬼幽夜正快速往寝殿里避。那怪物飞身追过去,那些追上来拦截的侍卫只被他挥舞手臂一扫便躺倒一片。 化羽飞身立在台阶之上,确保乌哈哈将鬼幽夜和九善送进殿内,然后一前一后挡在门前。 云拓用力甩开云慎行,然后纵身一跃朝向那怪物放出两只羽箭。 羽箭带着火花在怪物闪避的刹那炸裂,火光映照下,黑色斗篷下那张苍白的面孔正好冲向化羽。 他瞪大了惊讶的双眼,原来,白天在自己眼前一晃而过的不是幻觉也不是眼花,真的是他! 那怪物在空中转了个身,直奔云拓扑来,嘴里骂道:“小崽子,找死!”说话间,那可怕的利爪已经朝他胸前掏去。 就在此时,云慎行奋力扑过去一把推开云拓,那利爪一下子抓在他的肩膀上,连皮带肉生生给撕下一块。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云慎行受伤倒地,可那半空中的怪物也是一声惨叫,竟然摔了下来。他一手捂着肩膀,在地上痛苦地挣扎了几下。 化羽冷眼旁观终于知道了鬼幽夜隐瞒自己的云氏天赋,同时也明白了鬼幽夜的真实意图,不由心中一阵冰凉。 然而,比起眼前的怪物,一切似乎都算不上什么。 “齐丛!”他高声喝道。 那怪物从地上站起,冲着化羽方向看了一眼,然后径直朝他走去。 面对面而立,他单手脱掉帽子,露出那张白如素纸的脸。五官依旧,但那模样却全然没了当初陌上人如玉的俊朗风姿,反而有些嶙峋的恐怖。 “化羽,果然是你。”齐丛扬起脸看着化羽,表情鬼魅而阴冷。 如果不是对方就在眼前,化羽怎么也无法相信竟然还会见到他,他不是应该在大泱军队攻下圣都之后就被荼蘼处死了吗?不过,想来他这种人的手段,找个替死鬼自己脱身又有何难? 齐丛看着化羽眼神里有一丝轻蔑,毕竟这家伙可是栽在过自己手里,而且妖元被封的他已和凡人无二,纵然身手不错也不可能是自己的对手。想到这里,他不觉一笑,说道: “当初你不愿意做驸马,原来是有更大的野心。怎么,这北地一方的王就让你满足了?早知道你所图是这个,我就来找你合作了,总比那些废物要强!” 化羽的眼神掠过齐丛瞟向云氏父子,原来云慎行和齐丛有勾结。于是,他强忍住怒火不发,故意说道:“哦,怎么个合作法?” “很简单。这百年里我走遍大江南北,寻到不少修行秘术。北地极寒正适合修炼,更巧的是我听说这里有比仙丹还宝贵的幽岚族神血,对凡人不过能延年益寿,但对有修为的人而言却是至上的修炼法宝,可以提升灵力数倍乃至数十倍。 这样,你把夜王的血给我,我吸干她的血扶你做北地之王。反正,你本就是妖,虽然失去了灵力,但永生永世做这一方霸主不也自在逍遥?”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九十三话 最后的礼物 这就是云慎行和他订下的契约?大概齐丛还许诺教他长生不老的修习之法了吧。 化羽暗暗想着,他只是没料到齐丛的脸皮竟然如此之厚,百年后当着自己的面还能恬不知耻地说出“合作”二字,他难道不知道就算时隔百年,他们之间拥有的也只有一笔又一笔的血海深仇。 此时的化羽什么都不想不顾了,仙师的禁令,不可妄开的杀戒,还有距离成仙可能只有的一步之遥,这一切他通通都不管了,大不了从头再来,但是这百年深仇他此时不报又待何时? 想到这里,化羽冷冷一笑,“齐丛,时隔百年有余,你的灵元还没练成吗?” 齐丛一愣,却听化羽紧跟着又说:“你不是一直想成仙吗?今日,小爷就让你领教一下什么是仙家术法。” 说话间,不等齐丛有所反应,化羽已经催动周身灵力,这是他新修出的灵元第一次大功率运作。只见他的双手霎时间热气蒸腾,紧跟着两团烈焰从掌心喷射而出,像两条火红色的巨蟒一边燃烧一边将齐丛包裹起来,提到半空又重重摔下,地面上顷刻冒起褐色的烟尘。 浓烟散去,化羽走上前,全身灼伤的齐丛正捂着脸痛苦地哀嚎。化羽冲一旁的云拓伸出手,只说了一个字:“剑!” 云拓二话不说将自己的剑递给化羽。这时,化羽收起灵力,手握利剑高举过头, “这一剑为了被你鱼肉的大熵子民!”他想起蒜头他们因为自己被高挂城门,手中的剑应声而下; “为了冤死的辛将军!”又是一剑; “为了荼蘼公主和苍雅公主”连刺两剑; “为了被你残害的莺歌!”,这一剑直接插在心窝; 最后,“为了我的结发妻子——新蕊我给你报仇了!” 说话间电光一闪,那把剑径直贯穿喉管。齐丛便再也不能动弹了。接着,化羽单手生出一团火,将他的尸身焚为灰烬。 一切发生得太快,众人来不及反应都已呆傻在那里。云慎行更是如此,原以为那怪物不是人,原来这位小爷才是真的仙人下凡。 此时,殿门开了,九善微微走出来冲化羽说道:“王爵,王上请您进去说话。” 杀了齐丛,出了这口百年怨气,化羽也正想和鬼幽夜做个了结。九善出来叫他,便大步走了进去。门关上后,九善守在门前再不让旁人入内。 鬼幽夜坐在榻上,化羽拉了把凳子在她对面坐下。 鬼幽夜看着化羽的脸有些意味深长,化羽却挑了下嘴角,“你都听到了?” 鬼幽夜轻轻点了下头,“原来是我眼拙了。” 此时的化羽无所顾忌,也就通透敞亮了,“我是妖,一百多年前妖元被封印,才来到北境修仙。这本是我成仙前在凡间的一次历练,没想到遇到了你。一百年前,你还是个小女孩的时候对我有恩,所以我决定帮你。” 鬼幽夜的脸上浮过一丝苦笑,“是我自以为是了。” “百余年前我曾在大熵为官,那时我便看尽了各种权力争斗,皇权王座下的厮杀,哪里都一样。你这个不算什么。” “不算什么?” “是啊,不过是利用与被利用。王座上的人想做下棋人,手里自然得有一些棋子。你挑中我其实是幸运的。因为我即便知道被利用,为了还你恩情还是甘心做了这枚棋子。” “可是,我想要的是你的命。” “一将功成万骨枯,何况帝王?你想除掉云慎行却又不能杀他,一来,是因为云氏的天赋是反噬,所有来自外力的伤害都会一模一样地加诸在施害者身上,只有我这个外来的什么都不懂的傻小子敢对云慎行下手。 再者,我不知道你对云拓除了利用是否会有不同常人的情感。” 化羽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鬼幽夜脸上闪现出一丝笑意,不知道自己是否猜中了,于是继续道: “总之,他能稳定云家军,你还要倚重于他。纵然父子多么不睦,毕竟血浓于水,所以你不能成为他的杀父仇人。而我这个无根无基的外人,他的所有怨恨都可以肆意倾注,不会累及旁人。所以,你布的这个局,我是最后一子。” 鬼幽夜再次报以微笑,她问:“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其实,也是不久前。山坡上的那次刺杀,是谁主使暂且不谈,你故意在杀手身上补那一剑才是关键。 当时我还纳闷,今夜才算弄懂,你是为了掩盖云氏的反噬天赋,因为那名杀手刺中了云拓,所以他的胸前也会出现同样的伤痕,云拓击中的是他的颈部,就算那一击已经致命,你还是要在胸前补剑。 你甚至想到我可能会怀疑,所以连夜安排九善前去毁尸灭迹。” “是啊。我怕你发现就不肯为我卖命了。毕竟你是最后一步,如果云慎行不肯为了儿子自裁,那他只有挟持我这一步,那时为了救我你一定会出手。” “唉。”化羽轻叹一口,“你常为自己不能驱策百兽而懊恼,却不知这世间最难被驱策的人心已经让你玩于股掌之上。” 鬼幽夜的眼睛为之一亮,“你这是夸我吗?” “呃——我知道这些年你做过很多,要让那些不信你、不服你的臣子听命、顺从也是不易。所以,你佯装对政务一窍不通,麻痹对方的同时暗自下手,逐一击破,还要他们继续配合你演戏。” “这你也看出来了?” “偶然发现。从左大臣和你在河务一事上的配合,我想左大臣都是如此,其他人就更不必说了。不过,我想说的是,运用人心和玩弄人心只在一线,其实真正的人心所向是不需要计谋和手段的。 你本可以做一个明主,却浪费几十年的光景在所谓的权谋。其实,如果一开始你的注意力不在与云氏的争权,而是用实力让云慎行相信你是能给北境带来福祉的夜王,那么他可能也不会受齐丛蛊惑,如今还是你的良臣。” “谁知道呢?或许你说的对。”鬼幽夜的眼神飘向窗外,悠悠地回道。 化羽却发现她的脸色越来越苍白,这才把注意力从对话转到鬼幽夜身上。他这才发现鬼幽夜红色的喜服胸前有一团深色,是血吗? “是我的血。”鬼幽夜说道,“方才小微检查了,是那对耳钩,被上了蛊毒,一种可以阻止伤口愈合的蛊毒,无解的。” 施蛊者最后被蛊所伤,仿佛是讽刺。化羽心中一时滋味万千。但鬼幽夜的神情却很平静。 “化羽?这是你的本名吧?我送你一个礼物算是赔礼了。把你的手给我。” 化羽不明所以,他起身来到鬼幽夜近前。不等他反应,鬼幽夜一把抓起他的手,另一只手突然抽出一把短刀,在手掌上划开一道血口。 化羽一惊,但他还没来及反应,鬼幽夜已经抓着他的手掌抵到了自己胸前。 “那个传说我也听过,延年益寿纯属鬼扯,但我的血确实可以为凡人疗伤。其实,伤口之所以能愈合并不是血液可以治疗,而是因为血液会还原肉身初始的样子。但是对于增进修为,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用。” 说话间,化羽感到一股热流在顺着自己的掌心向全身蔓延,他意识到这是鬼幽夜在将自己的血输送到他体内,于是连忙喊停。 可是,自己的手就像长在鬼幽夜身上一般根本不听使唤。 鬼幽夜劝他:“别费力了。血脉已经连通,谁都无法反悔。你就想,这血可是宝,总不能浪费啊!” “可是——” “如果我的血在你体内倍看,你带着他们飞仙,也算是给了我无上的荣耀。再说,做我鬼幽夜的王夫怎么能白做?就当,我们彼此成全。对了,” 鬼幽夜仿佛是故意打岔,“你很聪明,可是有一件事你可能不知道,但我得坦白。那就是,我们第二次见面其实——是我安排的。” “你安排的?”化羽还真没怀疑过这件事。 云拓跟我提起城里帮忙抓盗匪的你,我那时就对你有了兴趣,因为你很像是我要找的人。我听说你常在那一代蹲点想抓住逃跑的盗匪,于是就策划了那次偶遇。 “难怪。那——第一次?” “那一次纯属偶然。我也是被你带到破庙的时候才想起来的。更觉得这是上天安排的缘分。” 原来,鬼幽夜从一开始就选中了自己,她以为自己和云拓一样,不谙世事,容易征服。不同的是,自己没有云氏的背景,所以即使有朝一日被牺牲也不足挂齿。 鬼幽夜就是这般计算人心的。 可是,知道了这一切,化羽此时心中竟无半分愤恨,眼前的鬼幽夜,他竟不知该以何种心情面对。 这时,守在门前的九善微微走了进来。 鬼幽夜的声音已虚弱不堪,就听她说道:“小微,叫他们进来,宣布诏命。” 九善微微应声退下。 鬼幽夜这才看着化羽,轻声道:“我不想他们看到我这副模样。” 化羽点点头,抱起鬼幽夜朝内室走去。 朱红色的罗幔和金色的流苏将婚床装饰一新。如果换做刚才,化羽定会嗤之以鼻地念叨一句:“做戏而已,有必要这么认真吗?” 但此时,面对此情此景他却不知该做何感想。 他轻手轻脚地将鬼幽夜放在床上。她看着他的脸竟然嫣然一笑,那张苍白的脸在烛火的映照下闪现出一丝红晕。 外厅,九善微微高声宣布:“王上呈央北皇帝陛下亲笔奏疏在此,恳请皇帝陛下为北境黎民福祉册封云拓为北境第三代夜王!” 九善微微寥寥数语,每一个字都清清楚楚传入内室。化羽看着鬼幽夜闭上双眼,安静得如同一尊白瓷雕像,只有嘴唇上的朱砂越发显得鲜艳。 化羽看着她,就像看着一个谜。 原来,从头到尾,她做好了每一步的筹划,包括最坏的结果。今晚,她是想要云慎行死的,她也知道没有万全的计划,也许输的那个会是她,所以提前安排了后事。 可是,她竟然将北境的王位交给了云拓,那个她穷尽心思与之争权的死对头的儿子。那不是等于她亲手将权力交给了云氏? 最初的所有针锋相对,机关算尽又有什么意义?除非,在鬼幽夜心中,云拓就只是云拓,不是什么云氏的继承人,他不背负任何符号? 化羽知道,关于鬼幽夜和云拓之间的羁绊自己看不懂,也许永远也不会想通。 可是,她对自己呢?如果说,自己只是她一早选中的棋子,还是一颗注定置之死地的棋子,为何她要在最后一刻将自己最宝贵的东西赠予?难道真如她所说,是因为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即便肉身泯灭也想着血脉能够随同他飞升? 可是,这么长时间以来,鬼幽夜的话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好像他已然是猜不透的。谁又敢笃定她最视若珍宝的东西就是…… “我承认,”化羽看着鬼幽夜默默说道:“我看不透你。你的话哪句真哪句假我不知道;你真实的好恶我也不知道,你大概也不屑让别人看到你的真心吧,所以,即使到最后也还是守着不肯坦露的东西。 没关系,我不再好奇就是。不过,你的礼物我会好好收着,不管它们是平凡还是神奇。” 然后,化羽竟然自顾自地笑了下。 悲伤和震惊哪个更多,是责任使然还是赶鸭子上架,是王恩浩荡还是如履薄冰?所有的这些只能交给云拓自己去体会了。 直到鬼幽夜的葬礼结束,他才得空和化羽相约畅谈。原以为他会更懂鬼幽夜,没想到也和自己半斤八两。 化羽不由轻轻一笑。 云拓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羞愧之色,他终于开口提及云慎行和齐丛的事。 “那晚之后,家父悔不当初。原来,数年前那怪物便找上了门,他说自己是修仙之人,手臂因诛妖而断,后来他斩杀兀妖取其爪续臂。 但,那爪毕竟是妖物所有,失了他修仙人的身份终是不妥。为了救治断臂,他慕名来到北境寻找幽岚之血。家父受他蛊惑,答应帮他取血,以换取修习长生之术。” 这些早在化羽的意料之中,所以没有接云拓的话,而是反问道:“云氏祖籍东陵郡?” 云拓一愣,“是。你怎么知道?”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九十四话 清崖往事 那天,离亚子轻轻擦拭着刚刚切下的鹿角,一抬眼就见那只仙鹿正睁开眼睛瞪着自己。 他不由脸颊一红,说道:“抱歉,取了你一只角。” 谁知话音刚落,那仙鹿竟然挣扎着站立起来,它瞪着离亚子手中的鹿角,眼睛刹那间充盈了泪水,然后竟然开后说话了。 能够说话的仙兽不仅灵性极高,而且修行年数怕是比一些仙身都要久远,离亚子不由一惊,却听那鹿声音颤抖却掩饰不住满腔愤怒。 “可恨!哪里来的狗屁东西竟然断我鹿角!我苦修一千七百多年,只差十数载便能修成美人模样,居然被你给毁了!” 离亚子一头懵,他想说仙鹿得道也是有机会成仙的,再不济在某位神尊座下谋一差事也大有可能,自己虽然眼下断了它一只鹿角,对它日后飞升却没有什么妨碍。但听它这话音似乎并未想要得道,只是想修成人形。 然而,还没等他开口解释,那仙鹿已经继续愤愤骂道:“你断我鹿角,令我今后做不了美人。可是,倘若要我以丑陋容颜示人,那红尘繁华与我又何干?若要为人我只做绝色美人,否则,我宁愿不要!” 说罢,那鹿向后退了几步,突然一转头冲着一旁的石壁奋力冲去。离亚子完全来不及反应,那鹿已经撞在石壁上,霎时间鲜血喷溅。 离亚子赶紧跑过去,那鹿已然不行。临死前,它瞪着那双乌黑的大眼睛狠狠地看着他,仿佛一把刀子扎进他的心里。 那一刻,离亚子的心被重重一击。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不过是取了一只鹿角竟会杀害一只千年修行的灵鹿。 或许是自己运气不佳遇上了这只特立独行的,它追求的不是飞升成仙的大抱负,不过是化身美人游走红尘的小心愿,而自己却杀死了这个支撑它一千七百多年的念想,同时杀死了这个生命。 或许有人会说,这只鹿迷恋红尘是贪欲,是妄念,不足为道,但在年轻的离亚子心中那是一个生命无关他人的自我追求,自己本没有资格评论何况是亲手断送? 于是,离亚子产生一个念头,他想帮助灵鹿圆梦,圆它红尘过客美满一生的憧憬。为此,他不惜上天庭下地府,恳求各路仙君神使助灵鹿凡尘转世,更是因此想方设法进了天机阁供职。 只是,离亚子几次三番的不懈努力,那灵鹿也经历了数次凡世轮回,命运却极度坎坷,屡屡早亡,始终无法圆满。离亚子又偏是个屡挫屡战的执拗个性,直到他遇到苍清尘。 其实,早在离亚子根本没想到自己会和苍清尘扯上关系的时候,对方已经注意到他了。 虽然成仙已久,但苍清尘依然能从离亚子身上看到一个不谙世事的凡尘后生的影子,这让他吃惊不已却不免因此另眼相看。当他受命在下届仙山立府的时候便想到了离亚子。 所以,离亚子和苍清尘在苍无崖顶切磋是真,但所谓争逐主仙之位纯属无稽之谈。莫说当时二者之间仙品悬殊,便从一开始也是苍清尘点了离亚子的名号他才得下界。 与苍清尘的早已瞩目不同,离亚子是在后来的交往和相处中才逐渐了解苍清尘的,不想竟与他一拍即合,不仅成为好搭档更是千年难得的知己。离亚子更是将仙名改为苍清崖,那块“崖”字石碑当年的确是被他击碎的,这点他倒没有夸大。 稍稍有些扯远了,回归正题。当时,苍清尘与苍清崖谈起他心中的执念时言道: “纵然你我联手能让时空倒转,但天命不可违。无论你千百次地回到初始的时间,终将走向既定的结局,所以,何必纠结,何苦执念?是它与红尘无缘,即使当年没有遇到你,也是一样的结果。” 苍清崖虽然心中已有所明了,怎奈让他就此放下依旧难以释然。 于是,苍清尘给了他一个约定,“这是最后一次,你想如何都可以,过了这一世它如何轮回都将与你无干。” 苍清崖答应了,其实在他心底又何尝不想放过自己? 就这样,大泱王室里降生了一位小公主,但她却面临着早夭的命数。在所有人都以为她必死无疑的时候,苍清崖从天而降将她带走,为她取名苍雅,在苍无境将她抚养长大。 苍无境是仙境便意味着与尘世隔绝,苍清崖知道只要她留在苍无境便能活,虽然她不是修仙的骨骼,自己也从未正式收她为徒,但多年的相处早已让他们之间结下了师徒、父女之情,他想要苍雅安好却明白让她远离红尘并不是在帮她圆梦。 虽然知道下山对苍雅意味着什么,她这十数年的仙缘能否帮她对抗红尘缘薄的命数,苍清崖只能冒险一试。 结局十分明了,苍雅以公主之身依然未能如愿品尝红尘快乐,最后葬身在齐丛的箭下。 所以,当化羽斩杀齐丛的时候,苍清崖选择维护一来是出于护短的本能,二来也不能否认对齐丛之死他心中当下的快意。 然而,正如苍清尘所说冥冥之力神秘而强大,虽然苍雅一事了结于无尽的遗憾,却鬼使神差地将化羽送到了苍清崖的面前。 这个倔强少年让苍清崖仿佛看到了当年青涩而执拗的自己。不,他和自己不同,他更加大胆而且张扬,他有着怼天怼地不惧神明的无知亦是无畏,他也有着敢斗天斗地绝不屈服的放肆或是任性。 他满身瑕疵,一背荆芒,还有一颗被封印的强劲妖元,但他偏偏又天生惊奇筋骨,恰是修仙的好苗子。 这一切看起来是如此矛盾,正如苍清尘的预言,这孩子天然与仙家有缘,却非善缘。 想到这里,苍清崖看着空荡荡的房舍竟突兀地笑了,自言自语道:“你说的对。可是,纵使孽缘不也是缘吗?谁又知道我所有的坚持不是冥冥之力安排的因缘际会呢?” …… 化羽以为自己的归来起码会引起诸仙友的一些反应。谁知,不仅无人迎接,甚至连个过问的都没有。那些位反倒是聚在一起正在热火朝天地忙活什么。 化羽走近一看,就见苍乐正在当中,手里拿着个木匣,大家正纷纷往里面丢东西。 化羽在一旁看了一会儿,愣是没人招呼他,终于忍不住大喊一声:“我回来了!” 谁知,大家伙竟然齐刷刷地回了句:“我们知道!” 话音刚落,就见苍乐合上木匣朝他走了过来。 “好小子,这就回来了?” 化羽看看苍乐,又朝他身后望去,见大家都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你们刚才在干嘛?” “还不是因为你?你一下山大家就打了赌,赌你几时能回来。看来,老头子还是偏心呀。这不愿赌服输,这满满一盒子的宝贝哦。”苍乐说着将盒子送到化羽面前打开。 化羽好奇神仙们打赌都会输些什么,于是探头看了看。 苍乐一旁解释说:“都是些灵石玩物,亏得你争气,让我赢了这么些。看看,有喜欢的就拿去,日后镶在法器上、仙袍上都可。” 化羽拿起一颗指头肚大小的红色宝石透着阳光看了看,“这是什么?” “这个是幻虚境那边的灵石,据说万仞山的山谷里有不少,算不上多么稀罕。不过模样好,是做饰品的上选。” “那就它吧。”化羽应着将宝石握在掌心。 “那成。”苍乐说着收起木匣,“你虽然刚回来,不过飞仙典礼在即,老头子吩咐过我们不许打扰你。这些日子你好好静修,增进灵力,毕竟还有最后那关要闯。” “最后一关?” “老头子不会没跟你说吧?这最后一关就是化仙池,洗去凡胎肉体化成仙骨。灵力不强,修为不够可禁不住化仙池的池水。不过,你也不必担心,我们还不都是这样过来的?” 管他什么化仙池,化羽根本没有放在心里。他的生命中此时仿佛除了练功别无他事可做,于是回去后便闭门静修,这一睁眼天已经黑了。 化羽动了动手指将屋子里的灯尽数点亮,论及这御火之术现在的他可以自信地信手拈来。 此时,他稍稍放松下来,只觉得后背肩胛骨之间有些痒,那感觉就像伤口愈合时长新肉的感觉。 化羽刚想用手挠一挠,却从袖筒里掉出一个小东西,他捡起一看正是白日从苍乐处拿来的红石头。 化羽拿着那枚小小的红石头,烛光下它闪烁着一种幽光。化羽于是掏出自己贴身佩戴的那枚,除了个头、形态上的差异,自己的那枚色泽更红,折射出的光芒也更强。 看着母亲的遗物,化羽很自然地想念起母亲,“这是那个人送你的吧?”他喃喃道,继而想到了青羽。 时至今日,他依然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个名字,甚至连想到他都会觉得紧张。 诚然,小时候他恨过父亲,长大后也不愿相认,但他却在危急时刻救下自己,反遭仙家囚禁。于是,对于青羽,化羽心中有了亏欠,有了担忧和牵绊。 时间一晃而过。这天,苍乐来看化羽,实则是特意带了个大消息。 “你小子这是哪辈子修来的福气?知道吗,这回你的飞仙礼遇上大典了。”苍乐见到化羽便噼里啪啦说个不停, “千年难得一见,七大仙境的弟子同一日受礼,届时会在九天之上举办大典,连天帝都要亲临观礼呢。你家老头子都还没机会享受此等待遇呢,竟被你给赶上了。” 化羽对这些全然不在意,无论规模如何盛大,观礼者的品级如何了得,对他而言结果都是一样,并没什么好激动的。但一转念,七大仙境同时,便不由在心里“咯噔”了一下。 “七大仙境一起?就是说七大仙境的主仙也都会参加?” “是啊,主仙以及飞仙弟子的授业仙师都是必须出席的。” 苍乐当然不会知道这个消息对化羽来说意味着什么,那就是他会提前和殇戈碰面,他和殇戈之间的故事可是连苍清崖也未曾告知呢,届时遇到如果被他认出会发生什么,化羽完全无法预计。 …… 那一天就这么到了。 仙履阁宫门敞开,各派修仙弟子列队依次从侧门进入。化羽走在队尾,努力保持低调。 苍清崖和苍清尘从正门进入,远远地就看到殇戈。苍清崖侧了下脸想避开他的目光,却被苍清尘扯了下衣袖,只好耐着性子走过去。 “托司印的福总算有了这七境同庆的盛典。”殇戈皮笑肉不笑道。 苍清崖明白殇戈这是在嘲讽他们苍无境鲜少有修仙弟子,于是抖了抖嘴角回道:“呦呵,不是苍清崖也不是离亚子,上神怎舍得称呼我的仙号了?” 殇戈对谁说话都彬彬有礼,唯独面对苍清崖他也是半点嘴皮子上的亏也不愿吃的,“无论你我如何相熟,今天这样正式的场合自然要郑重些。” “那确实难得。”苍清崖本想抽身,反倒是殇戈抓住他不放。 “要说难得,司印难得收徒,今日毕竟是爱徒的大日子,怎就连个笑模样都没有呢?” “我知道你喜欢流连凡间,不曾想竟把这下界戏台上的玩意儿学得如此精妙。不过,你我不对巴掌这事整个仙界无人不知。既然如此,就不必劳心伤力地磨炼演技了吧?” 苍清崖说他和殇戈不合人尽皆知毫不夸张,这不话刚出口太虚和缥缈的仙君便借着打招呼的由头把他们两个隔开了。 说话间,飞仙典礼开始了。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九十五话 妖物出没 典礼由仙履阁掌事昆仑上神诸葛飞扬主持。 提起诸葛飞扬和苍清崖之间的渊源,除了师出同门外就是当年苍清崖和灵鹿的那段孽缘便是因他而起。 至今,诸葛飞扬的腰间还佩戴着那把紫金如意弦,只是他并不知道为了获取制作这件法器的材料苍清崖种下过解不开的心结。 当然,这些跟当下的事情并无关系,姑且回到典礼上。 众准仙弟子依照昆仑上神宣读的名姓逐一上前,“验明正身”后进入仙履阁后殿的化仙池,一番洗礼脱胎换骨飞升为仙,仙履阁正殿上方升起仙雾。 依照升仙者资质特质的不同,仙雾的颜色会有差别,阅历丰富的上神们甚至能够从这些淡淡的颜色中判断出该少仙的灵力高下。 飞升成仙的少仙焕然一新走出仙履阁,于众目睽睽下接受昆仑上神的册书仪式,即将登录在册的仙籍书于腕间,名曰仙门。仙门贯穿灵脉与仙元相连,从此伴随此仙的升迁或是贬黜成为一世唯一的仙家印记。 仪式本当到此为止。但这一次,七大仙境齐聚共庆,天帝携几位天尊前来观礼,所以当受册完成,少仙要登上七阶云梯叩拜天帝和天尊。 原本只有飞升上仙的时候才行此礼节,上仙登十八阶云梯,神登二十七阶叩拜天尊,上神则登顶叩谢天帝。 然而这一次破例直接让最初等的少仙享上仙待遇,中间还隔着一个品级,故由九阶再减两阶,登七阶行礼,同时叩拜天尊和天帝。 所谓少仙没有仙号,不享供奉,多数受册以后还是回到原本修行的仙境由主仙安排差事,也有少数在飞仙礼上被哪位天庭上神看中留在自己的府阁内当差。 若是差事领得好,尤其是侍奉的神尊大腿抱得牢靠,晋升正仙也是指日可待。像苍无境里那些位“知足常乐,不求上进”的少仙们实属不多见。 所以,这些刚刚飞升的少仙们,除了在自家仙境根基深的,大都希望在天庭遇到赏识自己的“伯乐”,尤其这一次破天荒地得遇天帝和诸位天尊驾临,大家伙一个个都抖擞精神,那架势快赶上凡间帝王后宫选妃了。 额,或许说得夸张了,反正就是那个意思,各位看官心里明白就成。 苍无境参加飞仙典的弟子仅为一名,故而被排在最末。这个时候大家也都疲乏了,化羽低着头只想匆匆走完过场。 “苍无仙境修仙弟子苍奈!”昆仑上神高声念道。 “弟子苍奈。”化羽应声向前走上台阶刚要施礼。 “慢着!”一声高喝突然从诸神席位中传出,“飞仙大典怎会有妖物出没?” 这一声可把大家惊住了,一个个陡然间都来了精神不约而同将目光一齐向着神坛当中投去。 就见神席上飞身一人,转眼来到昆仑上神近前。还能有谁,幻虚仙君殇戈呗。 化羽一直低调避闪,不想还是没躲过。 殇戈看了看化羽,眉眼微挑面露鄙夷,“化羽,你以为混在诸修仙弟子中就能蒙混过关?你这只小妖,也太不知天高地厚了吧?” 化羽心中对殇戈并无畏惧,更没有半分敬重,只是他自知在此场合需得收着性子,于是忍下不做声,只等师父出面。 倒是一旁的昆仑上神一脸懵,“幻虚仙君,你这说什么呢?什么羽什么妖?” 殇戈见化羽不做声以为他胆怯,于是越发用讥讽的语调说道:“这妖物本君认得,他冒充下界修仙弟子擅闯天庭意图不轨,必须严惩!” 昆仑上神扯了把殇戈的衣袖将他拉到一旁,低声道:“这可是苍无境的弟子,几百年只出了这一个,你说他是妖总得拿出些凭证。不然——” 谁知,他这话刚说了一半,殇戈就接过来言道:“不然,还是让苍无境的流光司印出来解释一下,他的爱徒是怎么被妖物冒名顶替的?” 话音刚落,就听身后一个声音轻轻然言道:“哦?是要本君的解释吗?”随着话音,就见苍清尘衣袂飘然款步正从台阶上走来,看样子气定神闲,款款不慌。 其实,打从殇戈飞身出席苍清崖就坐不住了,差点跟着追出去,还是苍清尘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摁住。 来的是苍清尘却在殇戈的意料之外,他不由看向苍清崖,依照他的脾气怎能忍下?可他的确忍了。 殇戈自然不懂苍清崖的隐忍。就在前一天,苍清尘造访鎏金城,与苍清崖对坐于流沙之上品茶。沙缓缓流动,杯中的茶却静如碧玉。 苍清崖看着苍清尘,见他眼波平静亦如这茶盏中的清茶,只等着他开口。 “这里是你的虚化境,一切凭你做主。可这茶叶是山坞老祖亲手采摘,用千岁白山头的雪水烹煮。所以,任黄沙倾流,这茶水依然纹丝不动。” “你是说,这茶不是这里的东西,所以不由我?” “这是自然。这里本就是幻境,如何奈何现实中的物件?” “所以,你是来劝诫我的?” “不,我是来问你……” 苍清尘看着苍清崖,深邃的目光仿佛能穿透时间的尽头,“我是来问你究竟想要什么?是送苍奈成仙,还是助苍奈成仙?” 看似只差一个字,但苍清尘的重音非常明显。 “这有区别吗?” “有区别!苍奈是半妖。半妖也是妖,在仙家眼中并无区别。你可以让他在明日的飞仙典上一飞升仙,从而实现你逆天改命,为他人不可为不敢为之事。可是,你想要的只是如此吗?” 只是如此吗? 化羽毕竟是他仙生至今正经收的第一个徒弟,更是付诸了他百年心血细心栽培,不知不觉间他对这个小徒弟的感情已经不止是想他成材那么简单了。 “成就”这个词要如何解读,只是给他一个仙籍吗?那么,他曾是妖的这件事就要被永久隐藏,在他心中那不由他选择的血统应该是不堪和卑微的吗?最后的结果只会是用谎言为代价才能换取成仙的机会,这就是自己想要的吗? 想到这些,苍清崖盯着对面杯子中的清茶一时沉默无语。 苍清尘于是说道:“他是妖,这是不争的事实。他天赋异禀,也是你我亲眼见证。不过是仙家无收妖为徒的先例——而已。” 当“而已”二字轻轻从苍清尘唇齿间发出,苍清崖突然抬起眼眸,眼神放亮看着对方。 “你的意思是——” 苍清尘知道他听懂了,于是点点头,“如果你当真认为苍奈有成仙的资质,那你就该相信他,这个资格要他自己去争!” 那一刻,苍清崖悟到了,自己去争不是认命恰恰是与天命争锋,如果能过这一坎,他日飞仙化羽才真正能挺直腰板,立于天地之间,仙凡两界。 “茶,要凉了。” 苍清崖这才陡然发现面前的茶盏中茶水正在缓缓荡着微波。 “这是?你?” 苍清尘这才笑道:“流沙之上是你的幻境,杯中清茶却在我的幻境。相隔两重境,依然可以交互往来。”说着他举起茶盏递到苍清崖面前。 苍清崖心中惊叹,苍清尘斗转乾坤变幻空间的神力真是深不可测,难怪先天帝赐他无垢神君,无垢即清尘,可这“神君”却不是哪位上神都担得起的。 正是有了这件事,苍清崖才在飞仙大典上非但没有帮化羽遮掩还毫无顾忌地顶撞殇戈,引得他对苍无境弟子格外关注,只等着挑错。 殇戈对这些毫不知情,他只当苍清崖心虚,故而更加底气十足,即使面对比自己高深不知多少重的苍清尘依然毫不谦逊。 “是君灵上神啊,你来得正好。苍无境虽然鲜有收徒,可这仙家的规矩也是要遵的。这娃子明明是妖,怎可入我仙门?” 殇戈对苍清尘失敬,仗着平级直呼其仙号,苍清尘却不如他那般不知深浅,他先是冲昆仑上神微礼道:“紫弦仙君。”又冲殇戈唤了句:“幻虚仙君。” 这平平的两句称谓像是两个耳光抽在殇戈脸上,同为上神其中高下在场的所有仙友可都有目共睹。 只听苍清尘心平气和地说道:“苍奈在我苍无境修行百年有余,从未发现他身上有一丝丝妖气。他一届凡人,如何被仙君说成是妖物?” 昆仑上神生怕场面尴尬,紧赶着想打圆场,“这里面肯定有误会。二位稍安勿躁,可否容我禀明帝君再做定夺啊?” 苍清尘却微微一笑,冲殇戈言道:“咱们也别烦劳紫弦仙君。既然你我各执一词,今日趁帝君和几位天尊都在,不如当场讲个明白,辩出个结论?” 殇戈自恃把握十足自然巴不得在天帝面前展露,于是一扬下巴做了个手势:“请吧!” 苍清尘如此维护苍清崖在殇戈眼中只觉得鄙夷,于是边向上攀登边酸溜溜地来了句: “都说苍无境的主仙和副仙关系甚好,今日方知竟好得跟一个人似的。” 别看苍清尘平日云淡风轻不沾是非,但面对如此公然挑衅突然如苍清崖附体一般,竟回道: “主仙和副仙本就该同气连枝,哪个主仙也不想被下属惦记着位置,一朝不幸再遭了算计就不值当了!” 这句话直戳戳扎进殇戈喉头,噎得他脸上一阵惨白,半天接不上话。 说话间二人已登上高阶来到天帝面前,双双拜倒施礼。 天帝原本抱着好奇之心前来参加典礼,谁知全程无趣,试想都是些刚刚修成的娃娃哪里有什么彩头?不想临到最后陡然发生了这一出,不由一下子抓住了他的眼球。 就听殇戈理直气壮首先开了腔:“启禀帝君,苍无境参加飞仙大典的弟子实乃妖物!” 下面发生的这些天帝早就看得清清楚楚,当然知道这二位要来找自己争辩什么,不过还是假模假式地问苍清尘:“是这样吗?” “回帝君,我境数百年来仅收了苍奈一名弟子,是个凡人无疑。” “无疑?”苍清尘的话刚一出口,殇戈就按耐不住,“他明明是妖,怎能与凡人混淆?” 苍清尘毫不示弱,“既然是妖,为何没有一丝妖气?” “那是因为他的妖元已被封印。” “哦?是何等神力能够封印妖元,连我等修为都感受不到妖气?仙君你又是如何得知?愿闻其详。” 问题被抛给了殇戈,他心中有底自然不怵,于是一转身冲天帝道:“此妖物乃羽妖与凡人所生,百余年前由我境医仙用九耀封魔针封住妖元,当时属下就在行刑现场,亲睹全程,断然不会认错。” “九耀封魔针?”天帝好奇道,“就是那个不肯上天庭做医官的上仙逸一的独门仙法?” 殇戈不禁暗吸一口气,天帝看起来久居九天之上不理下界事务,实际上连一个小小上仙都记得清楚。 灵宝天尊随回天帝道:“正是。逸一的九耀封魔针老夫也听说过,据说他百年炼一针,近千年才炼成九根仙家极品,既可治病驱灾,也能封魔印妖。但凡被封印者,绝无破印的可能。” “哦——”天帝点了点头,然后饶有意味地看着苍清尘,等着听他怎么说。 苍清尘果然不负天帝的“期许”,反问殇戈道:“你刚说他是半人半妖?” “是的!”殇戈觉得自己占理,回答得毫不含糊。 “这妖元一旦被封印可是无法破解?” “没错!” “这就难怪了,这孩子自上山之始便是个肉身凡胎模样,修行百年方成灵元。原来是妖元被永久封印。如此说来,他便是个凡人呀!” 殇戈察觉自己是在被苍清尘套路,立刻重诉立场:“半妖也是妖!被封印是惩戒,不能抵除他是妖的本性!” 谁知苍清尘追着不放紧跟就问:“那这半妖是为何被惩戒呢?” 殇戈心里清楚,要是完全实话实说,保不齐会让自己和下界凡人勾结越矩为自己立神位的事情被捅出去,他于是含糊其词道: “自然是他伪装成凡人扰乱凡间,我当时执掌天机阁理应为民除害,才小惩大诫。” 话刚出口,殇戈突然意识到苍清尘方才说的是“那半妖?”立刻回眼看着他,“你也承认你们的弟子是妖了?”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九十六话 改换师门 “是半妖!”苍清尘微微然笑言道。 “半妖也是妖!我仙家岂能收妖为徒?从未有此先例!”殇戈理直气壮道。 “半妖是妖,那半人就不是人吗?况且苍奈已经学了百年仙家术法,并且修出新的灵元!幻虚仙君究竟是要他做人还是做妖?” “你——是你们先坏了仙家规矩!” “所以我们要讨论的是谁的过失还是如何解决眼前的问题?” 眼看这二位上神你来我毫不相让,天帝不由摸了摸眉梢故意朝灵宝天尊看了一眼。 以灵宝天尊对这二位的了解,心里头其实早就有了倾斜,见天帝示意于是开口道:“帝君,容老夫说两句?” 天帝忙顺水推舟道:“天尊请讲。” “老夫算是听明白了。那孩子是半人半妖。作为半妖犯过错也受了罚,妖元被封印;这才作为凡人被苍无境收为弟子,又修行百年,重新修出灵元。” 灵宝天尊说着一捋胡须,“若是让他带着一身灵力重回凡间肯定是不合适的;可是毁掉灵元恐那孩子性命不保,他也没有过错,况我仙家讲的是度化苍生。所以,能不能采取一个折中的办法?” “折中”这两个字此情此景下正合天帝心意,灵宝天尊果真是看着他长大的,对他的脾气还是摸得透彻,于是微微点头。 灵宝天尊于是继续道:“我仙家的确没有收妖为徒的先例,哪怕是半妖。可是,却推崇万生向道,意味着并非封死这些另类的脱胎换骨之路。 如果老夫没有记错,关于妖族升仙也是有据可循的,所谓八十一御仙阵,四十九仙弩阵,十二剑仙阵,好像是通过这些考验还是可以得到飞仙机会的。” 此话刚出,苍清尘立刻应道:“还是天尊见多识广。”生生地把殇戈想说的话给挡了回去。 天帝听罢点点头,“如此说来好像确有其事。您这一提醒,确实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天帝这话似一盆冷水从殇戈头顶泼下。眼看胜负已定,不想此时,一旁的道德天尊突然也开了口, “让这娃娃照此规矩考核的确是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对了,这几种阵法似乎都是幻虚境所长啊,不如就让这小家伙跟幻虚仙君回去,若是通过考评下次飞仙典再来也不迟。” 天帝知道这是道德天尊顾着殇戈这一方主仙的颜面,以示平衡之法,于是点点头,“嗯,那就这么定?” 苍清尘心中有数,所以急忙回道:“遵旨!”弄得殇戈固然心中不爽似乎也只有跟着行礼谢恩的份。 殇戈本想用此事办苍清崖一个难堪,或许还能给他安上一个罪名,没想就这么给大事化小了。不过转念一想,化羽不是他苍清崖的爱徒吗?如今落到自己手里,让他上天还是入地可就由不得他苍清崖了,为防意外,他故意紧跟着说道: “属下自当谨遵帝君旨意。只是,这小妖毕竟是苍无境的弟子,如果跟属下回府,只恐无垢神君和流光司印心中不悦,若是因此让两境之间生出嫌隙就不好了。属下实在是有些惶恐。” 天帝心里话,你们两家的嫌隙还用得着这件事啊?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私底下那点小九九吗? 但面子上还是笑言道:“这不应该吧,无垢神君你说呢?” 苍清尘早有准备,立刻应道:“苍奈既然去了幻虚就是幻虚的弟子,从此与我境再无瓜葛。今日,当着帝君的面,我向幻虚仙君保证,从此往后绝不插手苍奈在幻虚的一切修行。苍清崖那边我也可替他担保。” 此话一出,天帝看着殇戈,眉眼里都在说:“看,这不妥了?” 殇戈见自己也没更多可以攀扯的,于是说:“既然无垢神君都这么说了,那我自当不辜负帝命。” 在殇戈看来此事虽然不算圆满,却也算是自己赢了苍清崖。他若是知道其实是被苍无境二位“算计”在先,还不得呕得胆汁都吐出来。 化羽完全一头雾水,怎么临到了自己变成了幻虚的弟子?他从头到脚一点底也没有,只能四下寻找苍清崖的身影,难道师父真的不打算管自己了? 苍清尘看出苍清崖的心思,对他低语道:“放手才是成就。你若是不断了他的后路,他就无法做到自己的极致。” 这些道理苍清崖怎会不懂,只是身为神仙有时候他也需要旁人踹上一脚帮他下定决心,于是点点头,“我明白。我只跟他交代两句,免得这孩子钻牛角尖。” 苍清崖来到化羽面前,做了一个手势不让他开口,然后才说: “化羽,依照天帝的旨意你我师徒缘分就到今日为止。记住,从今以后你就是你,无论身处什么境地遭遇什么都不要忘记当日你徒手爬上苍无崖的初心。这世上能够成就你的只有你自己,输了这里就输了你自己。” 苍清崖的手指戳在化羽心口力度很大,让化羽感到真切的痛。 他看着苍清崖,想问他何时还能见面?但苍清崖不让他开口。 虽然话未出口,但苍清崖已然懂了,他只淡淡回道:“他日你飞仙之时就是我们再见之日。” 苍清崖走了,留下一个决绝的背影。 化羽知道他不能怪师父,但他忍不住还是会有一丝怨念。 殇戈,那是断他双翅,封他灵元的仇人。如今要自己拜在他的仙门,除了耻辱敢更有一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无力感。 鱼肉?呸!小爷我如今灵元已成,术法也学了不少,可不是当初那般任人欺辱了。就算到了幻虚,小爷依然要挺直了背昂着头过活,小爷飞仙飞定了! …… 回到幻虚仙境就到了自己的地盘,殇戈再也不用拿腔作势,他连瞟都没瞟化羽一眼径直朝里面走去。 花子卿对殇戈的心思自然清楚,可化羽既然入了奉仙门就是他们的弟子,不管往后是否“成材”眼下必要的照应还是要的。于是,他冲着身后一众少仙说道: “你们谁来带小师弟熟悉一下环境?” 这些个少仙谁都不愿沾惹,一时间竟然鸦雀无声,没有一个主动请缨的。 花子卿见状不由“哼”了一声,心里话,这奉仙门的门槛是日渐低了,怎么就养出了这些看人下菜碟的家伙?他刚想发话,身后突然有个声音恭敬道: “神尊,这点小事就交给下仙吧。” 花子卿回头一看,竟是百孤子。也好,既然有人出来铺了台阶,也就没必要为这点小事发作,便欣然应下,带着一众少仙回去了。 化羽看着百孤子,这还是印象中的百里先生吗?一身水墨色仙衣飘飘然,俊逸的五官仿佛能看到他少年时的模样,就连脸上的刀疤也只是隐约可见,却恰为这清瘦柔美的外形平添了几分阳刚之气,可谓恰到好处。 果然,飞仙能让人脱胎换骨。 “小家伙,多年不见不认得了?” “百里先生,你就是化成灰我也能认得。” “还是这般油滑。来吧,带你四处走走。” 曾经的化羽怎么也想不到有朝一日他会和那个冷漠少言的百里先生如平辈人一般并肩而行,那种感觉有点奇妙也有点恍惚。 “怎么,感觉不适应吗?其实,我刚听说的时候也是吃了一惊,就想确认一下,还果然是你。” “你们仙家不是讲随缘吗?我想这大概就叫缘分使然吧?” “你们?如今,你进了奉仙门,就和我一样是幻虚境的弟子,往后可得改口了。” 说话间他们来到一片竹林,翠林浓郁和当年通仙镇郊外的竹林倒有几分相似。 “前面就是家师的住所。” “你是说竹林之中住着医仙——逸一?” “没错。家师喜欢清静,尤其爱竹,这片林子也是越养越好。” 提起逸一化羽心中不知是何滋味。先前他对逸一的印象是极好的,在北地他不仅救过自己和新蕊,还是他们的证婚人。 可是,一想到九耀封魔针的封印之痛他至今心有余悸,不过,如果没有看错,行针的时候他看着自己的眼神是别有意味的,他是想对自己说什么吗?还是自己的错觉? 还有百事通曾对自己提起暗算尙轻的那个仙人和去阴阳界看望她的那位很像,会是逸一吗? 化羽不想被百孤子看出心事,于是故意接了句:“难怪当年您会寻竹林隐世,原来是受此影响。” 百孤子笑笑并不否认,接续前行。 “看到那方深潭了吗?” 化羽顺着百孤子所指之处见一方形水潭,潭水不知多深水面上几乎呈现墨色。 “往上看!” 化羽的脖子都要仰断了,就见潭上悬空一窄道向后伸展有几间茅舍,打眼一看仙气笼罩下影影绰绰。 “那是琼极少使花子卿的住处,就是刚才带你回来的那位神尊,也是幻虚仅次于主仙之位的唯一副仙。” “花子卿,名字别致。可琼极少使是什么仙号?” “少使早年在天庭供职,掌管世间所有琼汁佳酿,少使不是仙号而是帝君钦赐的尊号。本来,因在天帝身旁当差,可得封使君,但帝君觉得他尚且年轻,就拟了‘少使’二字。 幻虚境神仙众多,各种仙号、尊号、乃至仙职太过繁杂,你无需一一明晰,不知称谓的称神尊、仙上就大致不会有错。” “知道了,多谢仙上赐教!那这位——神尊为何住在那么高的地方,下面还有个池子?” “池子?他喜欢临渊垂钓!” 二人继续向前,化羽感到周围的温度陡然下降,浑身的汗毛眼看着都立了起来。 “冷吗?” “嗯。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到了!”说着百孤子停下脚步,“门前有雪,檐上有冰,这就是冷仙的地界了。” “冷仙?” “冷仙君书玉,掌管天下所有至寒之物,如冰雪、玄铁、美玉、宝石等等。你看后面冒尖的白楼,那是冷仙所有的百宝阁。” “君书玉,名字倒挺雅致。你说冷仙掌管世间寒凉之物,那是不是也管人心?” “人心?” “没什么,我随口乱说的。”化羽应着,心里却暗道:殊不知,人心才是世间至寒之物。 百孤子依旧向前引路,不多时便途径一片林子。这林子看起来就古怪,整一个无花无叶更无果,若不是化羽仔细看过几棵发现都活着,还以为这是一片枯木呢。 掠过枝杈,就见林子尽头青瓦房舍,古朴中透着一股庞然大气。 “这又是哪位仙上的住处?” “这位可是位传奇,我都还没亲眼见过。剑仙司剑就住在这里。” “剑仙?”听到这个名号化羽的眼睛立刻亮了,这可是他久仰大名神往已久的神仙。 “这里就是仙剑的住所?他是幻虚境的仙?” “是啊。瞧见旁边那个圆顶小屋了吗?据说那就是剑仙锻造仙器的地方。” “那他现在在里面吗?” 走了这一路百孤子还是头回见化羽这么激动,他笑道:“我刚说了,我还没机会见到这位仙上呢。” “你在幻虚这么久都没见过?” “传说六百年前他因故离开幻虚,一走就是五百年。后来回归过短暂时间,但是不巧我当时奉旨在天庭当差,就错过了。回来后听说她领了仙命去往南海修补什么定海伏龙壁去了,这一走也有一百多年了,想必可能快回来了吧!” 听说剑仙就在幻虚而且很可能即将回归,化羽激动不已。他又四处打量一番随问道: “这林子为何是这个模样?” “我曾经也好奇就向仙友打听了一二。听说是剑仙喜欢姻缘殿前的桃林,特地向月老讨了种子来种了这一片。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姻缘殿前常开不败的桃花到了这里却从未开过花,甚至连片叶子也不长。有仙友说是因为剑仙的杀气太重,把花仙给吓到了不敢造访。也不知是真是假。” 这一路,百孤子带着化羽走了大半个幻虚主要地界,介绍了各位主要神仙的大致情况,最后才到幻虚境的核心所在仙殿广场,却只能远远地看一眼。 化羽惊叹同为仙境幻虚的排场可比苍无境大了不止多少倍,在凡间这就是帝王宫宇和凡人一小富人家的区别。 “幻虚主殿寒光殿,殿后便是主仙幻虚仙君住所。那边是荧华殿,琼极少使主掌。只有重大事宜或者位份达到的时候才可以出入,平素这个区域可不能乱闯。” “咦,那当中空着的地方是什么?仙家不是都该有三座大殿才对吗?”化羽依照在苍无境的见识问道。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九十七话 初入幻虚 百孤子眉头一皱,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不过,这是幻虚境的禁忌,我劝你收起这分好奇,也不要再打听。” 化羽心里道,那幻虚歪仙藏起的猫腻何止一二,也不多这一件,于是点点头,很是乖巧地应道:“我记住了。” 百孤子见他还挺听话,就接着道:“幻虚看起来大,主要地界也就这些,你可以四处走走,日落之前到我们方才去过的听风惊雨阁报到就是了。幻虚的课业繁重,你好好加油。希望再见面时你已飞升。” “再见面?你要去哪里?” “我要到九天的仙医馆报到去了。”百孤子知道化羽是个好奇鬼所以特意补充道:“家师不喜欢在天庭供职,所以推荐了我。每届医官任期少则百年。” “这么久?行,那我尽早上去看你!” 百孤子笑笑,竟也感慨时光荏苒,世事难料起来。他拍拍化羽的肩膀,似长辈更像友人,然后转身。 “等等!”化羽突然将他叫住。“你——知道尙轻在哪儿吗?” “尙轻?” “对,在四羽阁,冰室,你见过的。她和你的——” 化羽本想说“她和你家仙师应该是朋友。”但见百孤子眉头轻蹙便咽了回去,改口道:“算了,不重要。你快忙去吧。” 望着百孤子飘然远去的背影,化羽叹口气,不重要吗?自己从踏入幻虚境的那刻起就想问尙轻。当年她在殇戈的神坛上出现,他以为她是殇戈的手下,那便是幻虚的仙。 可是方才跟百里孤走了一圈都没有发现与她有关的痕迹。难道她的仙阁不在此处?没关系,别人说不好,逸一总该知道吧,他日遇见了再打听也不迟。 眼看天色尚早,化羽便听取百孤子的建议四处走走。 所谓仙境自然处处如在画中,化羽寻着他觉得最美最不真实的地方去,不觉间前面潺潺水声,只见一条河从远山间盘旋而下就像哪位仙女从天上甩下的绸带。 那河水远看如碧,从眼前缓缓流过才发现原来清澈见底,水底有七彩的圆石,会行走的植物根茎,还有四处寻找遮阳伞的游鱼。 化羽正看得出神,却见一片硕大的芭蕉叶由远及近顺流而下。那芭蕉叶上竟然躺着一个人。 她一身雪白微微泛着蓝光的衣衫,一根绸带简简单单竖起发髻,头枕在一只胳膊上微合双眼好像在小憩。从鹅蛋型的脸庞到修长纤细的脖颈,每一寸肌肤都如羊脂白玉一般,远远看去就好像一个玉雕的人偶,真真的一丝烟火气也没有。 当她从眼前漂过的时候,化羽竟止不住吸了口凉气——透心凉的凉气。 “天哪,这才是仙,一点凡尘气息都不沾,不,是一点尘埃都不染。” 纵然是逸一,当年也只是觉得他飘然俊逸,若和眼前这位比起,就显得太接地气了。 化羽这里还在愣神,那仙子已经乘着芭蕉叶远去。化羽收回心神,想到自己崇拜的剑仙,心中的向往和好奇又猛然袭来,于是便折转向那片奇特的枯林走去。 赭石色的泥土,黛青色的“枯木”,加上青瓦砾、青石板,剑仙的仙舍从外面看尽是冷兵器的肃杀感。 化羽轻轻一推屋门,竟然开了。也是,仙家之地哪里用得着锁?只是,那一刻他激动过头,迈了两次腿才踏进屋内。 一进屋,化羽立刻被墙上挂着的各色宝剑所吸引,不仅墙壁上,墙角处立着的,桌子上横着的,带着剑鞘的,裸剑,长剑、短匕简直让人目不暇接。化羽曾见识过夜王的兵器库,但这里的每一把剑都可以秒杀她的整座库藏。 化羽忍不住伸出手想要触摸,但是手指刚要接近那凛冽的剑气便夺剑而出,若不是化羽反应快,怕是他的指头已经残缺了。 “厉害了!”化羽止不住感叹。 他一边目不斜视地盯着那些剑,一边缓慢移步,一个不当心竟然撞在一个物件上。还好他反应灵敏下意识一伸手将那东西扶住,上面盖着的布却一下子滑落。 这一下,化羽的眼再不看那些剑了,他盯着眼前的物件,连眨都不会眨了。 那是一副盔甲,非金非银非铁打制,故而没有那种厚重笨拙的感觉。通体显得轻薄又晶莹剔透,像蝉翼,不,远比蝉翼坚硬;像水晶,似乎更具韧性;一片一片像削下的冰片用蚕丝织就,看不出一丝半点连接的痕迹,完全巧然天成。整副盔甲最夺人眼球的是腰带,一二三四……足足十八颗宝石,十八个种类,别说认得,化羽连见都没见过。 剑仙的盔甲当然是世间极品,多出奇都不为过。只是,化羽拿手比量了一下,从这盔甲的尺寸来看剑仙身形很是纤瘦啊,而且这个头好像也…… 这与他心目中高大魁梧的形象似乎有差。不过化羽马上就对自己的猜测鄙夷起来,这是剑仙的盔甲,自然也是有灵力的,怎么可以用肉眼所见的样子来揣测它的实际大小。 像剑仙这样高深莫测的神仙必定相貌不凡,再穿上这身盔甲,拿起——化羽环视一圈,竟发现没有一把剑能与这身盔甲匹配。 “剑仙从不用剑!”尙轻的声音竟突然在耳边响起。 是啊,尙轻是这么跟自己说过,她所知道的剑仙自己是不用剑的……化羽想起尙轻竟一时有些失神。 “什么人?”一个声音满含怒气突然在他身后响起。 化羽一惊,转身一看,说话的竟然就是方才顺流而下的那位仙子。 仙子的眼睛如柳叶修长,不施粉黛天然白玉妆成,微启的双唇开出桃花的颜色,妥妥地和画中仙娥一般模样。 化羽没想到在这儿能碰到她,一时紧张竟然语塞。 谁知那仙子不等他反应上前一步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一股寒气直接顺着他的经脉瞬间行遍全身,化羽只觉得自己被光着扔进了冰窖里,直接打了个哆嗦。 “居然有灵元?”仙子放下手,上下打量了化羽一番,“你是?” 化羽此时已经缓过味儿来,回道:“我是修仙的弟子。” “新来的?” “这位仙上,我初来乍到,可能不懂规矩,有什么做的不到的地方还请仙上包涵。”化羽谨记百孤子的忠告,对仙子礼貌回应。 仙子的回应却十分冷淡,只有寥寥数字:“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赶紧离开!” 化羽只觉得自己从里到外都要被冻住了,但还是不忘施礼,“敢问仙上仙号?” 仙子没有说话,而是送来一个冰刀一般的眼神,化羽识趣不再多话转身快步离去,边走边想:不说我也知道,冷仙没跑。 君书玉走出门看着化羽的背影。 那小子步伐轻快,衣带被树杈勾到却停下来小心地取下,不是爱护衣衫倒更像是怕弄伤了树枝,他身上散发出的气息和这里任何一个修仙的弟子都不一样。 君书玉款步向前来到化羽方才停留的那棵树前,她惊讶地发现一根枝杈上竟然冒出了绿芽。 方才就听仙友们议论,说幻虚仙君从飞仙典上带回一只妖。 幻虚境自下界立府四千八百年,还是头一次接纳妖为弟子,这对百年如一日乏味的仙境生活来说可是个大消息,自然成了热议话题,不消一盏茶的工夫已经传得连幻虚的鸟都知道了,君书玉自然也听了一耳朵。 “这就是那个新来的小妖?身上一点妖气也没有,灵元也是刚刚修成的,怎么看都是一个少年郎,却为何总觉得有千年道行的样子?” 君书玉那冷淡的性子仙界皆知,但这一回她竟不自觉地对这个初次谋面的小家伙产生了些许好奇。 离开枯树林,化羽按耐不住还是去了竹林,仿佛想知道的只有一次都问清楚才能睡个踏实觉。但他刚到近前,面前的竹子突然向中间移动将路封住了。 “这是干什么?” 谁知竹子真的“开口”了,那声音奶里奶气还带着些许不耐烦的怒气:“仙上不在家!” 呵,有意思,这仙境里的竹子都成精了,化羽抬头看看天色,“行吧,不在不就不在吧。总能碰到的。” 说罢摆摆手,“走了,回见!” 化羽见天色不早,随收起所有好奇心来到听风惊雨阁报到。 管事的少仙看到化羽话都没多说一句,给他指了住处了事。 化羽走进房间禁不住乐了,“嘿,还是单间。这条件可以嘛!”他以为这是幻虚弟子的标配,可惜想错了。 化羽走出门在亭廊下伸了个腰,就听不远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 借着月色,他看到一扇门前一层两层三层地叠出好几个脑袋好像在往自己这边张望。 应该是那些凡人弟子们,化羽本想上前打个招呼,但他刚往前迈了一步,那些脑袋“呼啦”一下全散了,紧跟着就关了门。 化羽可不理这些,他径直来到那扇门前抬手刚想敲门,就听里面传来说话声: “你们不要命了?他可是妖!” “看起来不像啊。” “你傻啊。妖的脑门上会写着‘我是妖’?” “就是,今天仙上之间都传开了,说是立府以来第一只妖,还说差一点就蒙混过关化生仙骨呢。不仅厉害还狡猾得很。” “没错没错,你们没看给他单独安排房间,就是为了保护大家。” “可这里是仙境,走十步就能遇到一位仙上,就算是妖也不敢乱来啊。” “说你傻还真不亏。妖最会蛊惑人心了。你要是跟他走得近些,他就能用妖法迷惑你的心智,到时候你就得任其摆布。” “所以,保险起见我们还是和他保持距离。” 化羽这一口老血差点涌上喉管,可随即一想也没什么,一群凡人嘛,没见过什么世面。算了,反正小爷是来成仙的,其他嘛就随缘了。想到这里,化羽收回手理理衣袖径直回屋,干脆把灯也熄了。 “睡觉!” 事实上化羽哪里能睡得着,一日之间对他来说虽然达不到天翻地覆的地步,但是千头万绪也够他好好消化一阵子了。 临别之际苍清崖的眼神一便便在他脑海中回放,他要自己不要忘记初心,还说只有自己成仙才能再见,他是认真的吗? 不管嘴上如何逞强,心里再努力地打气,在这夜深人静之际,这张陌生的床榻让化羽觉得冰冷难耐。他不禁将翻了个身,将腿蜷起。 一夜未眠,大约是卯时,旁边那间房的同学们纷纷起床,院子里的脚步声杂乱起来。化羽推开门,就见各位已经穿戴整齐,清一色一模一样的装扮,束发的带子都是一个颜色。化羽回头一看才发现桌子上也放着一套衣服,于是穿戴好跟上其他人的步伐。 学堂在听风惊雨阁的“听”字号。 化羽不知道规矩,头一天也无人告知,若不是他恰好一夜未睡这第一天的课业恐怕就要睡过去。尽管如此,他还是最后一个走进学堂。督学是一位刚飞升不久的少仙,他瞟了化羽一眼,然后对众弟子说道: “晨课,抄写经书。仙上到来之前,每人完成一百章!” 一语一出,其他弟子们纷纷埋头抄写,化羽却四下看了又看,只觉得自己该不是走错了学堂。 “你——新来的,看什么呢?”少仙冲化羽呵斥道,“还不赶紧抄。当心完不成仙上要罚。” “不是。”化羽站起身,“我想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为什么要和他们一起抄书啊?” 少仙脸一绷,用蔑视的口吻道:“入了奉仙门,第一课就是学规矩。新来的,你若是不懂本仙就教教你。 我幻虚境对弟子的选拔考核十分严格,初入仙门为弟子,学习仙家礼法和基础功课。学满考核,择优通过。才有资格被仙上们甄选收徒。 本仙不管你以往经历怎样,如今你既作为新晋弟子来到听风惊雨阁,就当遵守弟子的修习法则,从头学起。听明白了吗?” “呵!”化羽就知道殇戈那老东西不会善待自己,原来打这儿开始呢。合着自己前面一百年的修行全不作数?从头开始?行,我就当多学点东西,基本功再打打扎实。不就是抄书吗?小爷我抄,立马抄!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九十八话 先生请指教 自己现在人在屋檐下,微微低头是对自个儿好。有了这种觉悟,化羽便不多想,拿起桌案上的笔抄写起来,却发现那笔杆竟然是铜制的。只见那名少仙正用得意的眼神瞄着自己。 化羽心中“呵呵”两声,这点意思对于那些刚刚修行的凡夫俗子来说或是考验,可对自己而言简直再小儿科不过了。他于是暗暗催动灵力,那支笔便如一根羽毛般随着手腕的抖动轻舞飞扬起来…… 一阵风起,幔帐轻摆,院子里的花香瞬间扑入鼻息。除了花香还有——化羽闻到了药草的味道,与昨日百里先生衣襟上淡淡的气味很是相似。难道—— 化羽刚刚想到答案,却见一身影凌空而下,一席牙白色长衫,几片墨色竹叶似有似无映在衣摆上。 众弟子尽数起身,由那督学的少仙带头恭恭敬敬深施一礼,同声道:“弟子\/下仙,恭迎仙上驾临!” 果然是他,仙界里最飘逸儒雅的上仙——医仙逸一。 逸一环视众人,开口道:“所谓修习,修身养性,学而时习。习,贵在勤奋,贵在专注,贵在持之以恒;修,贵在用心,贵在诚实,贵在身体力行。” 说着他话音一转,厉声道:“最后面那个——新来的!” 新来的?成,给你面子!化羽应声向外跨了一步。 逸一看着他连眉梢的每一个轻微抖动都透着冷漠,“不要仗着自己有些许能耐就偷奸耍滑。方才抄的书都不作数,重新来过,不许耍小聪明,一千篇,抄不完不准停!” 成,化羽心里真想给逸一竖一个大大大拇指,够狠!那又能怎样,谁让自己考试作弊被抓了现行,难不成跟他理论又没人告诉不能用灵力走捷径? 逸一接着对其他人说:“旭日高升,阳气乃发,正是练功的好时候。都去院子里站桩!” 一声令下,不消一个喷嚏的时间学堂便已走空,只留下化羽一人一笔。得,啥也别说,不就是写字,自己徒手爬上苍无崖手都没断,还能断送在这区区一千篇? 不知不觉,月已高挂。众弟子结束了一天的课业纷纷回去吃饭休息,只有化羽还在学堂内“奋笔疾书”,应该是“愤笔急书”,他两只手替换着写还是觉得手腕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也罢,能就此解锁左右手同时写字的新技能也不赖,他依然不忘自我安慰。 这时,夜风中那股淡淡的药草香再次袭来。落步无声,却掩不住衣袂摩挲,转瞬间逸一已经来到化羽近前。 此时,四下无人,逸一看着化羽说道:“昨日听闻幻虚来了个半妖少年,没想到真的是你。” 化羽头也没抬,一边继续抄书一边回道:“这位仙上,谁管一百大几十岁的人叫少年的?” “在凡间自然不会,可在仙家,你这个年纪说是少年郎都着实嫌大了。” 化羽停下笔起身看着他。 虽然当年足足挨了逸一九针封印妖元,但化羽心里清楚冤有头债有主,逸一也只是奉命行事。比起封印妖元的伤痛,化羽更恨的是断羽之辱,最介意的是尙轻的刀剑相向。 “把你的手给我。”逸一突然说道。 化羽一愣,没等反应逸一已经一把抓起他的手腕,三根手指像弹琴一般顺着手腕轻快地向上划去,直到化羽觉得有些痒不自觉抽动了一下胳膊。 的确修出了新的灵元。逸一心中暗惊,同时他确认了自己的封印依旧完好。 这世上除了自己再没第二个人知晓当年的封印其实有瑕疵,是他给这道本应固若金汤的封印留了一条缝隙。可是,即便如此,也并不意味着封印一定会被破解,那不仅需要极为高深的修为,还要有运气的加成。所以,化羽是以凡人身躯修出的灵元,真是奇才,奇骨! 同时,逸一也意识到一件事,那就是此时化羽的体内同时存在两个灵元,像现在这样一个睡着一个醒着自然无碍,可倘若封印解除,妖元苏醒,将会发生什么却是一个大大的未知,逸一甚至不敢想下去。 “有什么问题吗?”化羽看逸一脸色骤变于是问道。 逸一这才忙缓了下情绪,回道:“没什么。灵元修得不错,根基很稳。”然后停了一下又说道: “你和他们不同,课业自然应当调整。这样,明日卯时,到竹林雅舍来。”说着转身有离去之势。 “那——我这一千篇?” “继续!” “那个——” 逸一再次停住即将抽离的脚步。 化羽见四下并无人于是问道:“你知道尙轻——她在哪儿吗?” 逸一心头一紧,过了这么久,这小子竟然还惦记着?时隔百余年,重新见到化羽自己都难免心软,如果司剑回来了和他遇上又会掀起怎样的波澜?看样子,这小子对司剑还有惦念,不管是情是怨对她都不是好事。 “尙轻?你想见她?” “嗯。我想见她。” “你们不是已经决绝了?” “你还扎了我九针,我不是也不计较了?再说,都过了那么久。我吧,宁愿多记一点别人对我的好,能让我记住的仇必定是深仇大恨!” 逸一欣赏化羽的洒脱却无法对其坦诚,他不想看司剑的仙途再被其耽误,于是淡淡回道:“尙轻,她不在这里。” “那她在哪儿?她不是幻虚的仙?是何处的?昆仑还是太虚?” “你知道的还挺多。别问了,我也一百多年没见过她了。总之,她之所在你找不到,去不得。所以,你记不记仇,对她而言并无意义,你也不用挂怀。夜色已深,再不抓紧,可是要抄到天亮了。” 说罢,逸一再无片刻停留,飞身如孤鹜穿云消失在夜色里。 方才还云淡风轻,提到尙轻他就像换了个人?竟然不是幻虚的仙?还说她去的地方我找不到也去不得? 联想起百事通跟他提起的那个曾暗害尙轻的白衣人,结合方才逸一的态度,如果说之前自己只是略有怀疑,不信是占多数的,那么此时这个比例就有所倾斜了。 如果真的是逸一,他看起来和尙轻那般交好为何要害她?他对她又做了什么?尙轻究竟在哪里…… 足足一千篇,还真是一个字都没少。 化羽书罢丢掉铜笔,仰着头望着学堂外的夜空,怎么感觉还是在苍无崖顶看到的星星更大更亮。这一夜,化羽没有回房,早早来到竹林外候着,卯时一到便大步走上近前。 竹叶摇摆“窸窸窣窣”了几下,然后那个奶娃子的声音打了个哈欠说道:“又是你啊?” 这回化羽可是底气十足,大声回道:“医仙前辈让我此时前来。” 就听那奶娃子哼唧了一下,然后前排的竹子便向两侧移开,让出一条通道。 化羽大步流星穿过竹林,眼前方才豁然开朗。 原来这竹林环绕当中还有一方开阔地带,几方药田种着各种仙草,院子里晾晒的也是珍奇药材,鼻息间满满的药香,却比那花香更加宜人。 与此相配的原本应当是几间草屋,简约却不简单,方才彰显主人遁世红尘之外高深又不失雅致的超凡气质。但化羽看到的却是一座冢,虽然通体好像是白玉修葺堪称奢华至极,可怎么看也是个冢啊,除了前面少块碑。 逸一就住这里?把自己家给修成这样?他也不像是来搞笑的啊! 化羽想着围着那玉冢转了一圈,愣是没找到门。 不会真的就是座冢吧?那逸一他住哪儿啊?这里也没别的房舍了。 化羽的一举一动逸一洞察分毫,此时他早已拿定主意要让这小子离开幻虚,而且事不宜迟,司剑的归期说不好就在最近,所以没有更多时间留给自己。 化羽摸着玉冢,好家伙一块一块真的是白玉,这同样是神仙苍清崖修个屋子连木头都凑不齐,这幻虚境一位上仙的用度就如此豪奢,同是仙家差距咋就那么大呢? 突然,化羽靠近的玉冢从当中开出一条缝,那些玉石向两旁移动,和竹林开道一样样的,一道门就显现出来。 一道白光从门里射出,逸一已经站在化羽面前。 “倒是准时。” 化羽见到逸一,第一句却是:“先生,你怎么住在坟里?” “你说什么?” “先生啊。依照这里的规矩,我并未拜师还称不得仙师,就依凡间礼数称呼先生。难道,您是想我称仙上?” “不是这个。你刚说我住在?” “坟里?”化羽说着抬手一指。 迄今为止,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说他的仙舍修得像座坟。 逸一想起当年自己刚刚晋升上仙可以自立仙阁,他听说司剑近来画了几张图,就想前去讨要。 都晓得整个仙界司剑和君书玉二位上仙的铸灵术当属上上上成,更是有很多奇思妙想,想来在修建仙阁这件事上也当属内行。逸一于是想从她那里套用些现成的点子。 他看到司剑所绘的一沓图纸简直不要太开心,当他看到这张半月状图纸的时候眼睛更是为之一亮。 “这张不行!”司剑竟然还不想给。 逸一眼疾手快一把团起塞进衣袖。 “你看清楚了吗?确定要用它?” “嗯!你想,我呢喜欢清静,经常闭个关啦,制个药什么的,正需要这种与外界隔绝,能保证绝对私密的仙舍。你这个设计极妙,我就笑纳了。” 当时司剑好像还一脸的不乐意,拉住君书玉私语了一番。 可惜逸一当时并没有听到她们二人的对话,如果听到或许——也只是或许就会改了主意。 那时,司剑对君书玉说:“那是我准备做剑冢的。” “那跟他讲啊。”君书玉说着就想跟逸一说明,却被司剑一把扯住衣袖。 “让他平时仗着比我们年长,总是一副家长做派。要不,咱们就顺了他意呗,反正是他自己要的!嘿嘿——” 那时的司剑还是少年心性,说她在诸仙中算是个性子跳脱的也不为过,仗着跟逸一相熟偶尔戏耍一下也是有的。 君书玉的脸上有点挂不住,她点点头努力撑住一个正经的表情,可终究受不了司剑那般捉弄逸一,于是适度地往回找补了一二。 她对逸一说道:“这样,我提供上好的东海白玉来修建,里面嘛,我再弄些千年寒冰做一个练功的寒室,方便你闭关时使用。再设两道门,一道暗门在穹顶,做成只能从里面打开的天窗,就用——我炼一面琉璃屏装上,如何?” 君书玉如此大方,逸一甚至有点受宠若惊,于是就有了眼前这座半月形或者叫半球状的医仙舍。 逸一见化羽说这是坟,于是灵机一动回道:“哼,医者是世间最接近生死的,我虽为仙却一刻不敢忘记自己医者的本分。以冢为家,向死而活,谨记医行天下,为善苍生的职责所在。” 这番话倒让化羽心生些许佩服。只有逸一明白,不过是活得久,场面见识得多,练就的应变能力罢了。 “好了。你想叫先生称仙上随便。既然来了,就别耽误时间。接着!”说着,抬手变幻出一把剑在空中划出一个漂亮的弧度转而将剑柄递到化羽手中。 “无论哪家仙门,御剑术都是仙者修习的基本功法。你既然已经修了一百年,那就舞一段吧。” 化羽接过剑纵身跃起,手中的仙剑如一条游鱼入水,霎时间灵动飞扬,时而又似凤舞九天,伸展羽翅凤尾横扫散发出霸气张扬的剑气,剑刃所及之处烟花炸裂,灵烟升腾。 好俊的身手,逸一忍不住在心底赞叹,以他的能力那些不以武力见长的正仙们根本不是对手,纵然遇到一个灵武力强劲的,输赢也是未知。区区百年能修到如此境地,不知是苍无境教徒有方还是全仗他天然的好苗子? 一段舞罢,化羽收剑,当真是虚心受教的态度听候逸一点拨。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九十九话 受教了 逸一淡淡一笑,“听闻苍无境推崇至刚剑术,身法招式讲究大开大合,凝一身之力聚磅礴剑气,倒适合你张扬不羁的性子。相较之下,幻虚的剑术可是大不相同。” 化羽立刻拱手将剑奉上,“请先生赐教。” 逸一轻然笑道:“你也知我是医仙,素不善灵武之术,不过,舞上几招倒也无妨。” 说着接过仙剑,一抖宽大的袖袍,以自己为中心原地画了个圈。 接着,逸一转动手中银剑一招一式比划起来。只道医仙最是飘逸俊雅,没想到舞起剑来身法竟是如此行云流水,轻盈曼妙。 化羽发现逸一的动作幅度很小,手中的剑却斗转变幻速度飞快,全然都在手腕上的功力。难怪他们要新进弟子用铜笔抄书,原来玄机在此。 再看逸一的步伐,脚底抓地很紧,以脚踝为轴,拧、蹍、转、踢,紧凑简洁,一个多余的点也没有。而剑气看似柔若无骨,毫无攻击性,实则内含凌厉之气只在蓄势待发。 最后一剑横空劈下,疾风骤起,却风过片叶不伤。整套招式完毕,逸一稳稳落在圆心当中,整个过程不曾跨出圆圈一毫。 化羽心中暗自佩服,风格迥然不同,一个张扬外放,一个内敛凝练,如果能够结合两者的优势,刚柔并济岂不上佳? 化羽并不知道苍清崖和殇戈之间的过往,他们师出同门都是昆仑弟子,修习的剑法虽然后续根据各自特性会有不同发展却不至于如火似水如此天壤之别。 那是因为,逸一入幻虚已久,少时修仙所修习的乃是前任幻虚主仙所推崇的剑术。那位前任主仙和化羽之间的因缘际会要到后面提及了,还是先看眼下逸一是怎么想的吧。 “我看你方才的剑法中也不全是仙门招式,想必你把昔日学到的一些也融汇进去了。”逸一收住剑,冲化羽言道。 化羽心想,那是当然,旁的不说,单就做凡人行军打仗的十年,那些招式可是半点花架子都没有,招招制敌要命的。 却听逸一继续说道:“所以,我相信你能够同时驾驭两种风格完全相反的剑术,将它们融会贯通形成你自己独特的剑法。” 他是真的在用心教我?化羽心中难免惶恐。 逸一当然是认真的,他知道化羽机灵过人又是十足的性情中人,如果自己不“以诚相待”如何让他对自己放下防备? 接着,逸一将剑交还化羽,让他自己研习。 待天色将晚,逸一重新回到竹林雅舍的时候发现化羽对自己早晨所传授的剑术已然有所领悟了。还真是修仙的奇才,逸一忍不住再次感叹。 想到此,逸一扬手拎上一壶酒来到化羽近前,“从早晨练到现在?难为你如此勤勉,算是犒劳你的。”说着扬了扬手中的酒壶。 化羽收剑站定,“这是?” “青梅可酿酒,桃花可酿酒,你可知道我这竹林的竹叶也可以酿成甘冽的美酒?” “呦?可是,堂堂医仙怎么会劝人饮酒呢?” “没错,从医者的角度来说这酒的确百无是处,如果非要找一个,那就是偶尔可以使人快乐。试问,如果人都不快活了要强健的体魄又与行尸走肉何异?” 没想到医仙的性子里还有洒脱不羁的一面,化羽不免心生亲近。 其实,早年间的逸一还真有点和化羽相似的地方,骨子里都有一股敢忤逆世俗伦常的倔强,否则他也不会偷偷收养青羽,也就不会与他们父子结下这样的羁绊。 “那就来吧,我这里还有桂花糕杏子饼。”逸一说着飞身上了他的——雅舍屋顶,铺开一张矮桌席地而坐。 在“坟头”上面喝酒这在化羽的人生阅历里面算是一桩奇事,却也别有生趣,于是跟着飞上“屋顶”与逸一毫不拘理,把酒对月。 “话说,这竹林里还有仙童守门?怎么没见到人影?” “区区上仙哪里有资格配仙童?是竹灵,哝,这会儿在那儿疯呢。” 化羽顺着逸一所指望去,竹林上空似有一团青雾莹莹地闪着光,就像一群萤火虫团在一起。 “竹灵?那是什么?” “所谓万物皆有灵,尤其仙山秘境之中,最容易滋生灵物。凡仙者遇到与自己投缘的有时会收归己用。这片竹林我养了它们千年,方才有了它。年纪小,淘气着呢。” “你们不允许妖族入境,却可以豢养灵物?” “你是想问灵物和妖有什么不同?妖是实实在在的存在,有灵元有肉身,有原型。而这些灵物是从万物中滋生而出,形状万千却皆为幻像。这些灵物一旦遇到有缘的仙者,缔结契约成为灵仆,一个灵物一生只会缔结一次契约,故而忠诚可靠。” “每一位仙者都有这样一个灵仆吗?” “当然不是,一切都要随缘。不过,你可别小看这些灵物,可不是所有的灵物都如我那竹灵般没什么能耐,只能看看门。” “那厉害的灵物是什么样的?” 逸一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谈及这些话题本是想和化羽拉近关系,但提到厉害的灵物就不能不提起司剑的剑灵,由剑气化生而出,不仅形容俊俏,更是灵武力超群,可是让不少仙者羡慕不已的绝世灵仆。 “嗨,毕竟是虚幻的存在,能有多厉害?你也别想多了。”逸一赶紧岔开话题,“喝了这杯酒,我告诉你一个天大的秘密。” 化羽天性好奇心重,听此言干脆地喝尽杯中酒,然后眨巴眨巴眼睛看着逸一。 逸一的笑容在月色下尤显得朦胧,就听他低语道:“你可不是进入幻虚境的第一妖。” 于是,逸一跟化羽讲起了青羽的事。那是化羽想都不敢想的,原来自己那妖王老子和幻虚境和医仙还有这样一段渊源。 就听逸一长叹一口气,“仙家,规矩繁多,等级森严,主仙一句话,万妖谷立也是,灭也是。天家一句话,妖王就进了锁妖塔。” “所以,他一直被关在锁妖塔?” “嗯,九天之上,镇妖司管辖。不过,你也别担心,万妖之王就算进了锁妖塔也不会受欺负的。” “哼,不见天日,毫无自由,这还不够吗?” “是啊。可惜,我小小医仙,仙微言轻,什么忙也帮不上。不仅帮不上,我还封了你的妖元,毁了你一身灵力。”逸一眼神迷离,似带醉意道,“这就是仙命,我无法选择。” “我不怪你。” “呵,”逸一苦笑道,“即便这样,你还想成仙吗?化羽,你到底为什么想要修仙?” “凡人命数全在仙家一念之间。我想成仙,至少可以尽我所能给弱小的凡界以更多公允,更多自在。” “公允?自在?”逸一笑道,“你说的这些仙家都没有,如何赋予凡人?”逸一此话倒并非诓骗,还是有几分真心的,却让化羽心头似有寒气侵袭。 “世间仙者那么多,碌碌无为者居多。少年修仙,哪个不是一腔热血,满心抱负? 然而仙家之美如镜花水月,说什么神仙逍遥又自在,天家法典我背了三天三夜也没记住;纵然苦修千年升为上仙,遇到上神,远远地就得退避行礼;万年修为的上神又如何,天家一句话还不是可以抽仙骨堕仙籍,还要受万世唾弃。 有时候,其实我倒羡慕你们妖族的,有不输仙家的灵力又不必受刻板规矩的约束,快意恩仇,那才叫自在!” “所以,你觉得我不该修仙?” “嗯!”逸一使劲点了点头,“我要是你,才不!反正灵元已经修成,回我青山绿水间,召集四方妖众,也可以做一方快活妖王。对了,还可以聚集凡间万千生灵向天家请愿,说不定就能说动天家放了青羽。” 化羽没有说话,似在认真思考。 逸一抓住这个时机继续道:“且不说一朝成仙有没有那个运气恰好进天机阁当差,就算进了天机阁,小小少仙也不过打杂,根本触及不了凡间命数。 再说,当初在苍无境也就罢了,如今入了幻虚,依着幻虚仙君睚眦必报的性子,当年你惹过他的怨怕是没那么容易化解。他能让你顺顺当当飞仙?从中设梗阻挠算是轻的,若是再知道你与青羽的关系,哼,他的手段你是没见识过。” 都说酒后吐真言,逸一说得倒像真性情,若是从前,化羽也许就被说动了,可是有了尙轻的事在先,对于逸一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早前化羽就吃过不少轻信的亏,所以今时格外小心。 加上苍清崖对他讲过要他无论如何坚持初心,倘若因为逸一这三言两语就动摇,岂不辱没了自己的真心也辱没了苍清崖的眼光? 因此,化羽看着逸一扑朔迷离的醉眼,只是一笑,带着少年的轻狂回道: “修仙之路如人饮水,经历过那么多不可为而为之,今日的我心如磐石坚不可摧。纵然前面是刀山火海,我也想纵身一试。” “你就不怕?” “怕?怕你们的幻虚仙君会对我不利?仙君不公就与仙君斗,天家不公就跟天家争。我自一身血肉,没什么舍不得不敢舍得的,有何可怕?倒是上仙——您,酒量不好就少喝。” 自己此番演绎声情并茂,字字恳切甚至说了不少心里话,连自己都快感动了,化羽竟然不为所动,还突然变得客气起来。难道是他觉察到了什么?既然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不能劝服你离开,那就只剩一条路——逼你走,赶你走! 化羽回到听风惊雨一头扑在床上,没过多久天就亮了。他前脚刚迈进“听”字号学堂身后就传来那讨厌的督学少仙的声音:“新来的!” 化羽停住脚,那少仙已经转到他的面前,厉声道:“听风惊雨阁亥时宵禁,你过了子时才回。违反阁规,理应受罚!” 化羽打心底里不与这些小鱼小虾一般见识,态度反而平和许多,他一抱胳膊回了句:“怎么罚?” 那少仙一愣,他大概没见过这般无所谓的弟子,于是眼睛一瞪多拿出了几分凶狠架势,喝令道: “院子里,倒挂金钩!” “多久?我是问需要我挂多久?” “你——挂到本尊让你下来为止!” 化羽二话不说来到院子里,那里本来装置了各种练功的器具,但他看也不看径直来到一棵大榕树下,纵身跃上双脚直接勾在了树枝上。 在场的众弟子都看呆了,那么高的树,任何防护措施都不加,就这么挂着? 少仙用力咳嗽了几声,“看什么看,晨课时间偷懒,一会儿一个个都给你们挂上去!” 吓得这些后生们赶紧把脑袋缩回去,规规矩矩坐在书案前。 化羽心里话,倒挂算什么,想当初小爷不仅被倒挂还直接往水缸里按,真是连尙轻玩剩下的都不如! 索性,他就挂在高处看那些后生抄书,这才发现今日他们抄的不是经文而是在——描图?画得都是些什么啊,这个认得,是花,可是是什么花呢? 花香?化羽皱皱鼻子真的闻到一股花香,不是院子里的花,也不是女子的脂粉味,很淡很清,混在空气中清风徐来若隐若现——是梅香! 却见一藕荷色裙摆款款而来,慢慢走上学堂台阶。原来今日轮值的仙师是她,怪不得燥热瞬间散去,空气里都清爽了许多。 君书玉走到学堂当中,她抬眼瞟了一下化羽,问少仙:“那是什么?” “回仙上,是犯错的子弟,在受罚。” “挂了多久?” “也就一个时辰。” “让他下来吧!” “可是仙上——” 君书玉轻瞟少仙一眼,言道:“所谓惩戒必使之痛,痛才能记住。” 那少仙不知所以,但上仙的话又不得不听,上面的化羽可听懂了,君书玉的意思是这点惩罚对自己来说根本不足为戒,不等那少仙发话他便凌空打了旋子稳稳落地,走到君书玉身旁恭恭敬敬施礼道: “谢过仙上。” 然后,径直回到自己的座位。 君书玉这才大大方方开始讲课,她言道:“今日,要教你们‘鉴物’。为仙者离不开法器,铸灵术有高下之分,但都始于选物。可以铸造灵器、法器的东西有很多,有些乃仙家独有,有些凡间也常见,只不过肉胎凡眼时认不得罢了。 今日就教大家一些简单的,如玄铁、白铜、青金、朱砂、菩提根、香檀木等。你们要识得,能辨成色,了解属性和功用,还要懂得它们之间的相合相斥……” 这冷仙虽然冷冰冰的,像一尊行走的雕像,不过声音却挺温柔的,绵绵似三月里的风。 她讲的这些虽然基础却恰与自己没有接触过的铸灵术有关,反正也是日后必须研习的术法,多学点东西总没错。化羽当起学生来该虚心的时候绝不骄纵,这堂课听得尤其认真。 君书玉说是简单讲几种,结果一口气讲了得有几百种,大部分后生的脑袋早就一团酱子了,化羽倒是越听越起劲,原来这些不起眼的东西搭配起来配合灵力术法竟能造出变幻莫测甚至法力无穷的法器。 君书玉看着满学堂昏昏沉沉的学子,只有化羽一个支着脑袋,双目炯炯有神,她突然停住,“今日就到这里。” 一双双欢呼的手臂还没完全举过头顶,就听君书玉冷冷道:“今日作业!”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一百话 五系术法 君书玉清冷的眼神扫视着整个学堂,“回去,每个人设计一件灵器,不必考虑术法。总之一切你们不知道、不会用的一概不计,只需列明所选原料,最终想要达到的功效,还要绘制出形态。就这么简单。” 说罢,连谢师礼也没受便轻然离去。 给一帮毛都不懂的后生出这样的题目,有意思。化羽不由挑了下嘴角,他看外面天色尚早,就想到竹林雅舍去找逸一。 “昨晚几杯下肚就口不择言,连他们主仙的坏话也敢讲,虽然说的都对,却可见酒量实在差劲,也不知道酒醒得怎么样了?” 化羽行至竹林外脑海里刚拂过方才那番思量,一回头,就见逸一身背竹篓显然刚采药归来。 “仙爷爷!”化羽迎上前唤道。 逸一一愣,这辈子他都还没领教过这种称谓,“你叫我什么?” 化羽一脸开朗无邪的笑容,“您对妖王都有养育之恩,我当然更要小多一辈。之前晚辈对您多有不敬之处,还请仙爷爷莫要计较。”说着不忘拱手行礼。 逸一赶忙摆手,“别,千万别!昨晚是我失策,讲过什么乱七八糟不着边际的醉话你且通通忘记。另外,什么爷爷,谁不知晓我乃仙界最飘逸潇洒的上仙?不信咱俩去凡间走一遭,大街上你喊我声哥哥,看大家会不会觉得你把我喊大了?” 化羽禁不住乐了,逸一从头到脚从内到外的确和那些天天端着,装模做样的神仙不一样,这样的他会是暗算仙友的卑鄙之徒吗?所谓日久见人心,还是要多接触多观察。 想到这里,化羽笑道,“既然您这么说,那我就不客气了。往后还是称呼先生。” “随你。”逸一白了他一眼,朝竹林走去。化羽紧紧跟上。 “今天这么早,不是逃学了吧?” “没有!今日这位仙上放得早,不过留了功课。” “以你的根基,和这些还没开窍的后生们一起上课很无趣吧?” “那倒没有。就像今日学的这些虽然浅显却是我之前没有接触过的。” “是吗?君书玉是仙界的铸灵高手,可是受过灵宝天尊点化的。除此以外,她的水怪变幻莫测,可使万丈飞瀑瞬间凝冰,看似弱不禁风,灵武力在女仙当中却是数前几的。” “水怪?那是什么鬼?” “一个名字,不是鬼也不是怪,是她的随身仙兵,一条水晶珠粒串成的神鞭,据说有九千多节。不过,她平素不喜欢打打杀杀,这宝贝露面的机会委实不多。可惜喽。” “可惜什么?” “可惜,冷仙君书玉,一身本领深藏不漏,也不喜欢收徒。不知道是不想收还是眼光实在太高,千百年来就没有入得她眼的门生。” 说话间,他们已经来到竹林雅舍。化羽帮着逸一晾晒药材,挑拣碾磨,一边干活一边继续聊。 “所以,先生您应该收过不少徒弟吧?” “我的眼光也不低的好吧。总共嘛,一只手数得过来。你小子可不要以为我医仙的术法就好修。” “那是不敢,领教过了!” “化羽,”逸一突然换了严肃的口吻,“你既然决心已定,这条仙途无论如何荆棘丛生都要走一遭,那我就想让你少走弯路。我且跟你讲讲幻虚的规矩。 幻虚对于弟子修行管束甚严。首先从凡间慕名前来的后生中选出头脑聪慧,品性俱佳的留下,在今后的修习过程中慢慢淘汰,这期间最起码也要耗时几十载。坚持到最后的才能参加终试。 只有通过终试才能登上寒光殿参加最后甄选。 寒光殿在位的都是上仙以上级别,被其中任何仙者看中愿意收为徒弟才能得以留在仙门。届时,行了拜师礼,他的授业仙师向九天仙履阁报备收徒,接下去的修行就看他们师徒之间的缘分了。 最后才是九天之上化仙池和飞仙典礼,你也见识过一些了。” 化羽认真听着,他知道逸一不会只是想跟自己讲述这些流程,一定有更重要的在后面。 果然,逸一继续说道:“这就是幻虚几千年来沿袭不变的规矩。但我要告诉你的是这里面最关键的环节就是择师,将会关乎到以后的修行乃至整个仙途。 每一位仙者修习的术法体系各不相同,所长自然也不相同,只有弟子的精骨气道以及个人志趣都和师父专长的仙法道行相匹配,才是上选。 就比方说你熟悉的百孤子,他天生修仙的好精骨,但是气短不适合修习强大的灵武之术,好在他本就奔着学医来的,所以,即便有其他仙友看中,他的师父也非我莫属。” 听到这里,化羽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那,先生觉得幻虚诸位上仙中我当拜谁为师?” 逸一看着化羽轻轻笑了下,“你还真是个急性子。那我且问你,你最想研习的术法是哪一种,你最适合研习的术法又是哪一种?” “这——”化羽愣住了,之前修了那么久,这么简单的两个问题想要答得准确却似乎很难,必须同时清楚确定自己的心,准确了解自己的力。 逸一看着他脸上意料之内的表情,这才缓缓说道:“仙家诸法分为五系:水系至阴,火系至阳,金系刚直,木系柔韧,土系雄浑醇厚,更是深不可测;另外还有五道:天轨道、法道、禅道、医道和武道。 我给你举几个例子:幻虚主仙幻虚仙君,乃司泽之神,修习的是水系术法,后兼修土系术法方得封神; 副仙琼极少史,掌管天下琼浆,修的是木系术法; 还有今日为你们授课的冷仙,她也修习木系术法,但兼修禅道,主攻便是铸灵术,算上天尊以及天庭诸神,仙界铸灵她可排前十; 而我,独修医道。” 化羽眨巴眨巴眼睛,原来仙家术法还有这么多门道,早知道该问问苍清崖的,他肯定知道的更多。想到这儿,化羽却止不住心中好奇随口问道: “那——剑仙呢,他修的是什么系什么道?” 一句话让逸一倒吸一口凉气,“剑仙?你知道她?” “啊。在凡间就听闻剑仙大名,他掌管天下兵戈,铸得一手好剑。” “只有这些?” “嗯。我久仰剑仙,可惜没能得见。等他回来我一定前去拜访。” 听语气这小子并不知道司剑就是尙轻,逸一稍稍松了口气,继续试探道:“你都没见过,就仰慕了?那你说说在你心中剑仙当是什么模样?” “自然是——”化羽本想把心中剑仙高大威猛的形象描述一下,但一想自己毕竟没有见过,若是他真身与自己想象的有一定差距,那自己岂不是犯了以貌取人的忌讳,日后见面也难免尴尬,于是临时改口道: “威风凛凛,气度不凡。就像——像一把傲视天下,绝世无双的宝剑。” 这个描述放在司剑身上倒也无不妥,不过逸一算是看出来了,这小子压根就连剑仙是男是女都没搞清楚,这才彻底放心。他也暗自提醒自己唯恐夜长梦多,眼前的麻烦必须赶紧解决。 “我懂了。”逸一笑道,“咱们言归正传,你在苍无境修行百年,学得很好。我一早就坦言你的灵元修得很好,根基扎实,只要选对路,修为日渐精进只是时间问题。 所以,为了少走弯路,你先要充分了解各术法派系,再反观自身条件和喜好找出最适合的修习派系。 虽然,各派系只要不相斥是可以兼修的,但还需专注,即便修为极高的上神也至多同时修习两种派系而已。你这个阶段,更加不可贪心。 至于,你方才问的剑仙所修术法派系,我暂且不告诉,你也不要打听,以免先入为主,误导你日后的选择。 等你确定心意之后,我自然会引荐最适合的仙友,为你寻一位良师。你意下如何?” 到此为止,化羽感受到的都是逸一的一腔真挚,他仿佛真的在用心为一个后辈的前途考虑。 “好,都听先生的。” “那好。督学那边我会去说,明日起你就到万经阁报到。我会专门为你挑选有关各术法派系的古书典籍,你要认真抄写。” “还要抄啊?不啦,抄多慢啊。我记性特别好,看一遍就能记住,真的!” 逸一自上而下悠悠然瞟了化羽一眼,“我让你抄原因有三,其一,修行之初便是修心,修心忌狂妄自大,忌骄傲易满。你觉得自己可以记住,只是装的东西还太少,日后千年万载,你所学的又何止万千,现在就如此自负,以后呢?退一步,就算你当真有过目不忘的天赋,也需收敛。世人皆知藏拙,却不懂更要隐秀。 第二,你不要以为学了点幻虚剑术的皮毛就忘乎所以了,任何变幻莫测,精益求精追本溯源都在基本功。真正精妙的御剑是不靠灵力一样可以随心所欲,收放自如。所以,我要你借着抄书把落下的课业补上。你有意见?” “没有!”单这两条已经说服化羽,自认的确有些年少轻狂。 接着,逸一说道:“第三,也是非常重要的一条。我之前就提醒过你与幻虚仙君之间的过往可能会对日后仙途有所影响。” 看来醉酒说过的话他是一句没落都记得真切,只不过清醒的时候更懂得斟酌词句,这个逸一怎么看都有些“狡猾”呢?化羽心里想着,耳朵却听得仔细。 “虽然,可能是我们自己草木皆兵,过于谨慎。但以防万一,还是要做些准备。我给你单独开小灶,督学那边自然不会说什么,可要是传到仙君那里就不知道了。有了抄书这件事,进退便都能解释过去。” 逸一说话显然留了十足的余地,但化羽不傻一听就明白了。若是将来殇戈知道了,怪逸一不该帮助自己,那抄书就可以被解释成故意消磨时间的无用之举。逸一对在仙界的生存之道是深谙得很呐。 “懂啦懂啦。一切都听先生安排。明日万经阁见。”化羽说罢施礼告辞。 他前脚刚走,竹林中梅香暗涌,君书玉前来造访。 “逸一,”君书玉拿出一件宝贝递上前,“昨日得了棵上好的童子参。” 逸一看到君书玉手中的童子参,胖乎乎肉墩墩,眉眼都长出来了,活脱脱一个俏娃娃,喜欢得不得了,赶紧接过用袖子轻轻擦拭,爱不释手。 “还是你懂我,这宝贝太合我心意了。” “喜欢便好。我本来昨日得了就想给你送来,不巧你有客人。” “啊?” “刚刚我又看见他来。还听他叫你——仙爷爷?” “嗨,小孩子顽皮。玩笑而已。” “我看你对那孩子甚是上心。难道因为他是妖?你好像对妖总是特别?” 当年,逸一从奉仙门外抱养青羽的时候君书玉和司剑都还没到幻虚,那件事也是后来听大家提起她们才知道的。 尤其君书玉,一不入凡尘半步,二凡事都不好奇,以至于他们三人虽然交好,但逸一和司剑之间的一些小秘密、小插曲君书玉甚至都不知道。可今天,她却稍显反常,提及化羽似乎话有点多。 于是,逸一机警地回道:“你知道的,我待众生一向一视同仁。这孩子本已修行百年,却为血统连累错过飞仙,我不过看他天资聪颖是个修仙的好苗子,所以略加提点。” 君书玉轻轻抿了下嘴,“是,医仙的心肠最是慈悲。只要不是看上他想收了做徒弟,怎样都好。” “哦?为何?” “你自己看。”君书玉说着一指方才化羽帮忙晾晒的药草,“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医仙收徒何至于此?” 逸一随着看过去,自己也乐了,同时长舒了一口气,还好君书玉没有其他所指,于是轻松一笑,说道: “你来得正好。我恰有事相求。” 翌日天明,万经阁前,化羽仰望那座高耸入云的恢宏建筑,再想起当年墨羽阁的藏倍看小说,说无法相提并论都是抬举藏倍看小说了。 他刚想抬脚走上台阶,立于门前右侧的石狮子突然动了,它转过头瞪着一双铜铃般的圆眼睛,冲着化羽咧开大嘴露出一排尖牙。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一百零一话 防不胜防 化羽一个愣神,却见仙衣飘摇,逸一翩然而至。 他走上前,掏出一块令牌冲石狮子比划了两下。那石狮子的眼睛紧随令牌一眨不眨,然后突然抬起一只前爪,就见门前左侧空地上突然“咯吱”一声,从地底下钻出一只石球滚到右侧落在石狮子的前爪下。此时,紧闭的大门从左至右缓缓打开。 逸一得意地看了化羽一眼,抬步朝里走去。 化羽紧随其后,不忘问道:“方才那是什么宝贝?” “麒麟令。” 化羽习惯了苍无境那种“小门小户”的作风,头回见借个书还要令牌通关的,于是说道:“那也给我一块呗。” “你以为这是什么,幻虚境内人手一块?” “那——不然呢?”化羽弱弱地问道。 逸一“呵呵”一笑,“麒麟令,乃千年檀木所炼,一共两块,一块在寒光殿,一块为管理万经阁的上仙所有。” 化羽当真以为各位仙者出入万经阁查阅典籍实属寻常,故此人手一枚“钥匙”并无不可,谁想到这“大户人家”连个倍看小说都戒备森严。 逸一侧眼一瞄就看出了化羽那没见过世面的小心思,于是说道:“恰巧,负责管理万经阁的上仙给我面子,这令牌恰也是出自她手。平时,万经阁只在固定的日子开放,但是我开的口,她就借给我了。所以,废话少说,办正事!” 说着,逸一指向正中央那盘旋而上几乎望不到头的楼梯。 化羽这下开了眼。想墨羽阁的藏倍看小说构造和凡间倍看小说也大同小异,但这里,一排排书架层叠而上,当中是楼梯盘旋而上,楼梯望不到尽头,书架也望不到尽头。 “这里一共多少层啊?” “这里啊,不高,地面以上也就二十七层。别大惊小怪,你是没见过九天之上的书山。” “书山?” “九天之上的书山,一侧存放仙家典籍,一侧则是凡间书籍。旁边还有书舍,有专职的仙使负责编撰、修订、誊录。一旦有新书问世,便会派专使下界传道,让这些书籍能够泽被凡尘后代。如果你要问书山有多高?” 逸一抬起一根手指摇了摇,“反正每年都在增加。”说着,回头看了化羽一眼,“走吧,别啰嗦了。”说罢,纵身腾起。 化羽赶忙飞身跟上。逸一在二十层的时候停下,然后在一排排书架前仔细查找起来。 化羽用手摸了下书架上的藏书,“这——多久没人上来过了?” 逸一边走边回道:“万经阁的藏书按照时间先后自顶层向下陈列,越往高处越是时间久远的典籍,自然鲜少会被查阅。” “没想到仙家挺不讲究的。我在四羽阁的时候都知道打扫倍看小说,晾晒书籍。” 怎料,话刚出口,前面的逸一突然停下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你在苍无境以前的过往不许再提,那对你没有好处!” 虽然不知逸一为何突然变脸,但化羽早就学聪明了,无关紧要的事情不提也罢。 这时,逸一从书架上抽出几本书逐一递给他,“这本的前三章,后四章;这本中间十二到二十二章;这本——全部;还有这本,后面半册,那边的桌案赶紧抄,用心抄!” 化羽用衣袖将桌案使劲擦拭了一遍,然后掏出铜笔、纸墨开始抄写。 起初,他还不时抬头偷瞄下逸一,就见他总在某个角落里翻着一本书;偶尔遇到疑惑也会问两句,他还是稳稳地站在某个角落简要应答一二;但渐渐的,化羽被书中的内容吸引,越抄越起劲,周遭的一切都仿佛被隔绝在外了。 “嗯,五系术法的确各有所长,奥妙无穷。不过,还是土系术法最为高深莫测,还有没有关于土系的典籍?” 化羽一抬头,却见原来的角落里已不见了逸一的身影。 他又喊了几声:“先生?您在吗?”依然没有回音,这才起身寻找起来。万经阁这么大,他大概是到别的楼层去了。 化羽想着,飞身向上寻去,全然不见逸一的身影。难道是在下面,化羽于是又向下面寻去。连唤了几声没有回应之后,突然听到最下面传来些许响动,像是书本掉落的声音。 可是,化羽一直寻到底层都没有看到逸一,却意外地发现靠近楼梯的一排书架上有几本书倒落,有一本还掉在了地上。方才听到的响动大概就是从这里发出的。 他弯腰拾起书本想放回原处,一抬眼却发现楼梯后面有亮光发出。 化羽绕到楼梯后面,只见那里还有一节向下延伸的台阶,原先藏在阴影里自己怎么没看到。不过,想起刚才问这里有几层的时候,逸一的回答是地面以上二十七层,就是地面以下也有,就像墨羽阁的藏倍看小说一样。 哦,逸一是偷摸下来了,说不定这地下还藏了什么旷世宝典、秘籍也说不准。化羽想着于是蹑手蹑脚走下台阶,想看看逸一背着自己在偷看什么好东西。 逸一的身影没有找到,出现在他面前的却是半扇虚掩的石门。透过石门,就感到一股强劲的灵力自内向外散出,化羽不懂那是什么术法只是感到那灵力虽强却没有戾气,于是斗胆钻了进去。 那间屋子不大,迎面映入眼帘的是一排书架,上面摆满了书,本来平平无奇,但书架前却被铁链打了一个大大的十字。难道这排书架上的都是禁书? 再往一旁看去,一张条案上横着一只长长的铁盒。周身散着银光,那灵力就是从盒子里透出的。 化羽朝前走去,刚刚接近条案,那铁盒猛地一下弹开了盖子,一道红光冲出灼人眼目。待光芒散去,化羽定睛细看。 剑,竟然是一把剑,这么长的剑身持剑者必定身材颀长;三刃宝剑世间可不多见;通体耀眼的银色,剑柄上夺目的星月宝石,即便不懂仙家法器的品鉴,化羽也能一眼看出此非凡品。 也不知是哪位仙者的佩剑竟然会放在这里和这些书卷在一起?莫不是守护这座万经楼的神器?化羽虽好奇心重却也知道分寸,于是伸手想把盒子盖上。 然而,那柄剑却突然从铁盒中立起,剑柄一下卡在化羽手中。 化羽只觉得手臂在那一刹便不是自己的了,他被那柄剑支配着扬起手臂用力朝着书架前的铁链挥去。 化羽想停根本停不下来,他无法操控手中的剑,一时间也乱了方寸。 突然间,眼前寒光一闪,一条银链凌空飞来,紧紧地缠绕在三刃剑身上,与此同时一股强劲的灵力从身后袭来,牵扯着三刃宝剑用力将它往回拉。 化羽借着这个力道将自己周身灵力凝聚在右臂。两股灵力同时发力,化羽的身体向后腾起,在半空中打了个旋,宝剑才终于从手中脱离。 化羽落地,这才看清银链的出处,不由脱口而出:“水怪?” 君书玉侧眼瞟了化羽一下并没搭腔,而是将另一只手也攀在水怪之上,双腿向后用力蹬住地面。水怪困住宝剑将它悬在半空,就见银色的珠链上突然电光四射,与剑身摩擦噼里啪啦火星冒个不停。 君书玉突然向后转身将水怪缠在自己腰间,裙摆摇曳宛若一朵绽放的水莲,而缠在腰间的水怪恰似花瓣上层层水珠晶莹剔透。 此时,三刃剑身已经倾斜,就见君书玉猛然旋身朝宝剑飞去,同时收紧水怪一圈一圈绕于臂上。宝剑被这股力道扥着终于被摁回铁盒。 君书玉收起水怪,抬手于指间升出一股寒气将宝剑从头到尾抹了一遍。剑上散发出的灵力瞬间消失,安静得如同一块废铁。 君书玉盖上铁盒,这才冷眼看向化羽,“你在干什么?” 化羽忙解释:“我就是看到台阶和石门才进来看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我当真不是故意的。” “行了。” “仙上,您不会不信我说的吧?” “我信!不过,这里不可以来,这些都不能碰。” 化羽没想到君书玉会是这个反应,看起来倒是眼明心亮,一下子就明辨了是非。 却听君书玉催促道:“还愣着?快走!” 化羽这才反应过来,赶紧跟着君书玉出去,眼见她封了石门,又在一层楼梯处关了向下的阶梯,所用的皆是那块麒麟令。 做完这些,君书玉四下扫视一番,她来到书架前将化羽刚才归置过的几本书又重新理正,手指间有些潮湿,令她稍稍停顿了一下,然后转过头看着化羽: “以后不要乱跑乱动。这回,幸好是逸一让我来找你,不然真要惹出乱子。” 逸一?化羽就觉得奇怪,方才一直找不到他,然后就发现了通往地下的台阶。 “是医仙前辈让您来找我的?” “嗯。他临时有事走得急,不放心,让我来看看。” 事情发生得突然,化羽还没来及梳理,如果没有君书玉这几句话他一定会想到逸一,他的消失和后面发生的这些太凑巧了。可是自己什么还没说,君书玉已经做了解释,如果是逸一有意设计又何必专程让君书玉来寻自己? 化羽正寻思,却听君书玉继续道:“不想生事的话,出去以后方才发生的事一概不要说出去。”说罢,头前带路引着化羽离开万经阁。 门前,恰有一队仙卫例行巡视。君书玉扫了他们一眼,又看了看时辰,对化羽说:“你先回听风惊雨。记住我说的话。” 这位上仙说话简明直接,干脆得不像个女子。 化羽心里想着,躬身谢道:“谢仙上赐教,弟子记住了。” 看着化羽走远,君书玉狠狠吸了口气,然后掉头飞身而去。 …… 天边霞光正浓,竹林上空两个白影相互追逐,远看似仙鹤盘旋。 逸一纵身踩着竹枝拦在君书玉前面,“书玉,”开了口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只能僵硬地问道:“时候不早了,还不动身?” 君书玉的眼神像两把冰刀,刺得逸一禁不住侧目。 “逸兄,我向来信你,对你所托之事我从未推脱。但你为何利用我?” “我没有!你真的误会了。” “你管我借麒麟令真的问心无愧?” 君书玉的话直击逸一,他知道自己理亏。 昨天,他拜托君书玉,“明日,想借麒麟令用一下。” 本不算什么大事,君书玉压根没有多想,便爽快地掏出令牌丢给逸一。 “谢啦。日暮前一定归还。” “明日我要去天南山,日暮前需起身。” “又是去找什么宝贝?” “早先我曾跟你讲过,天南山的紫星昙就要开了,我要去取昙蕊。” “原来这样。令牌我一定及早归还。” “你误会了。我不是催你的意思。如果赶不及,麒麟令你就先替我保管。” 借麒麟令给逸一,君书玉一身坦荡。但逸一却不同,心细如发的他怎会忘记君书玉要去天南山的计划,他正是算准了时间才开口借的令牌。 然后,趁化羽专心抄书,他看时辰差不多便溜出万经阁将麒麟令还给君书玉。原本以为她就此离去,往后发生什么事都将和她无关,算不上牵连。 然而,归还麒麟令时逸一的一句话引却起了君书玉的好奇。 “我就说赶得上吧,还你。”逸一递上令牌。 没想,一向不喜多言多问的君书玉竟然开口问他:“今日授课,化羽不在,督学说是你交代的?” “是的。我看他底子不错,就顺手教了他两招。”逸一以为自己这就算过关了,没想君书玉看着他的眼神却丝毫没有放松的意思,于是,忙补充道: “哦,是我思虑不周。早知道今日是你授课,我就不该这个时候给他开小灶。下不为例。” “没事。”君书玉轻轻应道。 逸一的反应在常人看或许没有任何问题,但对于和他相熟千年的君书玉来说,他今日的言行却有不对劲的地方。 逸一作为幻虚境最为勤勉的仙,君书玉是眼见他一路如何刻苦用心才擢升上仙的。万经阁纵然藏书万千,却已经没有什么他还需要查找学习的典籍,除非是要教学生。 从这几次化羽和他的互动来看,他想栽培这个孩子,甚至给他开小灶都属正常,跟旁人有避讳可对自己不该隐瞒。所以,君书玉才觉得逸一刻意不提带化羽去万经阁本身就有问题。 于是,她便多了一事,临行前去到万经阁只想看上一眼。 她并没想到化羽还在里面,只是但凡书籍被查阅过,总录里便会自动记录,作为管理万经阁的仙她是可以方便查阅的。她就是想看一看逸一究竟动了哪些书是不好说不想让自己知道的。 没成想,却在里面遇到了那样一幕。如果不是他及时出手阻止,化羽必定劈断铁链,那道铁链一旦被触动便会产生剧动,恰逢那个时辰正是仙卫巡视经过万经阁的时候。 难道都是巧合? 此时,君书玉看着逸一,眼神里难以隐藏的失望,“你与化羽那孩子亲近,不是喜欢,不是器重,而是想害他?”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一百零二话 祈愿花铃 逸一知道,在君书玉通透的眼睛前自己再多否认只会更加难堪,于是说道:“‘害’字过了,我只是想让他离开幻虚。” “为什么?总不会你也歧视他是妖?” 逸一确实无法作答,他知君书玉性情孤冷,无论什么事也从不喜欢多问一句,所以,司剑化名尙轻和化羽之间的那些往事她并不知情,自己也就不好提起。即便现在把原委如实告知,依着她那淡泊的性子,也未必会站在自己这边。 逸一正掏空脑袋想说辞的时候,君书玉却替他做出了回答:“是幻虚仙君,是他让你这么做的?” 逸一一愣,但他马上就反应过来,故而没有作答。 见其沉默,君书玉继续说道:“地下石门只有两块麒麟令一起才可以打开。还有那把赤雪,凌秀子之后有谁能催动它,更别提预先给它设下仙令,迫使其攻击禁忌之封。只有幻虚仙君,整个幻虚境内只有他修习了土系术法,懂得凌秀子的御剑仙术。” 没错,从这个逻辑分析的确只有幻虚仙君殇戈,既然君书玉已经判定,逸一便想顺水推舟,反正依她的性子也不会去跟殇戈求证,于是,选择了默认。 “逸兄,你怎么也学会趋炎附势了?主仙的话无论对错你都唯命是从吗?” 逸一终究不想被君书玉看轻,于是解释道:“只不过是让他离开。就算留他在这里,你也知道依照仙家制度,他想升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又何必浪费光景,拘在这里不得自在呢?” “这么说倒像是为他着想?你是觉得依照当年秦丰偷取《无量法约》所受的处罚,化羽如果动了那些禁书也会一样被赶出幻虚,而不是接受更严厉的惩处?” “不会的。”话一出口逸一愣住了,秦丰是他心上的伤疤,是他不想提及也不想面对的过往,甚至是他穷尽一切努力几百年才遮掩下的“劣迹”。 没错,他是参照了当年的量刑,他也有把握只是把化羽赶出去。可是,当这些话从别人口中说出他还是感到了一种无法承受的心痛。 “你跟化羽并不熟,为什么这么帮他?” “帮他?我帮的是他吗?”君书玉怒道,“天道有常,我管他化羽是谁,有没有升仙的命,又碍得谁家的眼!只是,仙家圣地,不该有如此‘卑鄙’行事!” 逸一彻底惊了,相识千年,今天却是君书玉跟自己说话最多的一回,竟然还用上了“卑鄙”二字。 但是他明白,君书玉此番并不是冲着化羽,只是自己的行为触到了她的底线,这也是为何自己看好时间想背着她解决,没想阴差阳错。看来,此番君书玉和自己之间的嫌隙是生下了。 纵然如此,逸一也不打算放弃计划,如果司剑和君书玉之间非要顾一个,那他只能选择司剑。而且,他也坚信等司剑回来,时间一久,他们三个还是能够回到过去的相处,毕竟千年时光怎会抵不过这一朝的误解? 逸一打定主意,便不想再跟君书玉硬碰,于是服软道:“我知道了。以后,不会了。紫星昙三百年才开一次,不要因为我犯的错耽误你的大事。” 说罢,逸一竟然冲着君书玉深施一礼,倒让气头上的君书玉不知如何了。她只好“嗯”了一声,不无尴尬地回敬一礼,然后飞身远去。 逸一长吁一口气。他并不知道君书玉已经极力帮他圆了场,心想经过这次化羽应该不会再吃自己那套了,于是决定换一种方式。 幻虚仙君,君书玉倒是提醒了自己,既然迂回不成,那就再直接一点,而且是一击必中的那种。 那一夜,君书玉守着空山等一株花开;竹林雅舍的天窗开了,逸一仰望漫天星光不曾合眼;南海风浪依旧,司剑于火光中苦炼最后一块补墙石。 只是,风骤起,紫星昙不剩风力并未绽放;一片云团遮蔽了幻虚的夜空,细细雨丝落下打湿了逸一的脸;瓢泼大雨下南海的波涛更加汹涌,司剑望着遮天雨幕叹了口气,恨这该死的天气又要耽搁一日了。 幻虚境的学徒生活并不只是上课和练功,逸一没有特别交代,化羽便照常和其他弟子们一道被安排在花田里劳作。 百亩花田,一眼望去一片金黄、一片嫣红、一片粉白,原本以为仙境的花吸的是天地精华,喝得是天甘仙露,却原来也需要细心养护。 很久没有这样面朝黄土背朝天了,恍惚间有那么一个刹那,化羽好像回到了红土村的农田,他直起腰抹一把脸上的汗水,就看到田埂上云姝在冲他笑。 只是一个晃眼,化羽便回到了现实。花田边上一袭水裙堆叠着层层褶皱,那位颜若玉雕,冷若冰霜的仙子正看着他,脸上竟是温和颜色。 化羽略显犹豫,还是放下手里的活小心翼翼走出花田,他上前冲君书玉拱手施礼,“仙上可是——” “我是来找你的。” “仙上有何指教?” “我方才把你落在万经阁的东西送回惊风听雨了。” 化羽恍然,原来这位冷仙虽然面冷,心思还挺细的,于是再次施礼:“多谢仙上。” 没想到君书玉却说了句:“你能随我来一下吗?” 化羽一愣,却还是点点头跟君书玉走了。 谁知,君书玉竟然将化羽带到了自己的仙舍。之前只是在百孤子的指引下远远看过一眼,这回方才得见全貌。 化羽抬头,就见院门处的牌匾上写着“见梅忘雪”,刚念出这四个字便有淡淡梅香飘入鼻息。 君书玉的仙舍面积不大,却是紧凑的园林设计,门前见雪,檐下有冰,还真是一年四季冰雪不融。 院子里种着几树梅花,那些淡香便出自它们。只是,红梅傲雪既美不胜收又毫无艳俗,本是雅致文人的最爱,但君书玉种的却是腊梅,花朵与雪融为一体,花干则与屋舍同色,这座庭院虽然建造精致却是半点鲜艳的色彩也没有。 君书玉将化羽带至后院,那里有一座玲珑八角楼,百孤子曾告诉他冷仙院中有一座百宝楼,想必就是这里。 从外观看八个角八个面,面面相同,没有匾额也看不出楼层。 此时,君书玉抬起手掌在面前一划,八角楼上开启一道门,“请进。” 化羽满心疑惑,跟着走进楼中,不由更加诧异,只见里面不仅空空如也更是连楼梯都没有。 就在化羽愣神之际,君书玉转动手掌,整座楼从里面起重新折叠变幻,转眼间周围的陈设景象完全变了,就好像突然置身在了另一个空间。 “这是什么仙法?” “铸灵术。” “铸灵术?”化羽只知道铸灵术是用来打造仙兵法器的,没想到这位竟然用此法造屋。逸一说整个仙界她的铸灵术可排前十,果然非同凡响。 化羽还在惊叹之际,君书玉轻轻说了句:“看一看吧。” “啊?”化羽缓过神,这才注意到周围陈列着许多水晶柜、琉璃架,上面摆放着精致宝盒,每一只盒子里放着一颗宝石,各种形状,各种颜色,各种溢彩光芒,简直让人眼花缭乱。 化羽来到一排红色宝石前,它们的样子看起来好生眼熟,他突然想起自己脖子里的那块,手不自觉地放在了衣领旁。 “可以看看吗?”君书玉突然向他伸出一只手,“前日你倒挂在树上,还有昨日,我隐约看到过。” 化羽这才明白君书玉叫自己来原来是因为这块宝石。他本就不是小气之人,何况昨日君书玉还救了自己,于是爽快地摘下心尖血递了过去。 君书玉拿着化羽的心尖血和自己收藏的那几颗放在一起比了比,果然,无论大小、形状还是色泽,这一枚都堪称极品。 “敢问你这枚是哪里得来的?” “是我娘的遗物。” 听到化羽的回答,君书玉缓了下,轻言道:“哦,是我唐突了。”说着将心尖血递还化羽。 “仙上叫我过来就是为了这个?” “本来是。这种红色宝石出自万仞山一座山谷中,叫做心尖血,算得上是一种灵石,如果和佩戴着血脉相连,有汲取并反哺灵力的作用,但如何用在铸灵上还未可知。不过,它浓郁的色泽漂亮的外形,即便不用来铸灵依然堪称世间美物,我很喜欢。” 说着,她看向化羽,“你的那枚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心尖血。本来,我想用这里的宝石跟你交换,但既然是至亲留下的对你一定很珍贵,我岂能夺人所爱。所以,我说唐突了。” 这位冷仙纵然神情和语气都冷冰冰的,但即便对自己一个初来乍到的小学徒说话做事也很是知礼,原来是个面冷心善的神仙姐姐。 如果这不是娘亲留给自己的,管什么心尖血、心头肉的肯定也就割爱了。想到此,化羽说:“ 其实,这种石头我这里还有一枚,不过太小了,和这些也没得比。既然,您说这石头出自一处山谷,那好好寻一寻,肯定能找到更好的。” “可惜,山谷已有主。” 君书玉应得很轻很淡,化羽却瞪着一双迷惑的眼睛。她心想,这孩子说起来是妖,却连万妖谷都不知道。不过,自己又何必跟他解释这些,毕竟,万妖谷出了仙境管辖,自己也是从未去过。 想到这里,君书玉岔开话题:“你今日提早离开,我陪你回听风惊雨向督学解释。走吧。” 化羽没有拒绝君书玉的好意。 他们来到听风惊雨阁门前,督学见到化羽就没好气道:“诶呦喂,你跑哪里去了?”转眼看到君书玉,才连忙整理衣冠,规规矩矩施礼,然后,接着说道:“明日终试,你还有工夫乱跑?” 化羽一头雾水,“终试?什么?” 君书玉从身后走上前,解释道:“终试是入门弟子的最后一次考核。通过者才有机会正式拜师成为幻虚境真正的仙徒。” “上仙所言正是。”督学一旁道,“你赶紧回去准备吧。明日一早,自会有仙友带你去终试地点。” “可是——”化羽仍然是懵圈状态,他刚想追问,君书玉却将督学打发了。 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君书玉猜测,既然幻虚仙君不想留化羽,定是又想了什么主意,肯定不是好事。 但她也知道,自己帮得了这孩子一次,却不可能事事帮他,如果是幻虚仙君的意思,那么成败祸福都得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仙上,”化羽却突然开口道,“您等我一下,马上回来。”说罢,撒腿一溜烟便跑没了影。 君书玉以为他定是为了明日终试之事,没想到不一会儿化羽跑回来却递给自己一张图,“上次您留的题目,我当天就做了,只是,错过您的课,没来得及交。”说话间脸上还露出一丝抱歉和难为情。 君书玉接过图一看不由吃了一惊,这些年轻后生们所绘大都是各类兵刃,可是他画的—— “这是?” “风铃!” 确实是风铃,笔法呆板,画技实在一般,不过还是能一眼看出是一串风铃,难道他不觉得这样的设计脂粉气浓了些吗? 君书玉于是问:“何解?” 化羽指着风铃上五个花朵状的铃铛说道:“一曰辟邪,一曰安乐,一曰团圆,一曰纳福,一曰太平,此铃名为祈愿,铃音可传万里,可达九霄,摇动风铃仙家就能听到百姓的心愿。” 君书玉看着图纸上的注释,什么贝母、桃木、朱砂、紫檀,别说这些寻常之物,纵使把仙家的至秘瑰宝搬出来,这么个东西也委实难办。这小子挺敢想,却也只是敢想而已。 “仙上觉得如何?”化羽竟然还投以期盼的目光。 君书玉不得不一盆冷水泼到脚,淡淡回了句:“无解。” “啊?” 化羽刚想问个分明,君书玉却将图纸收了起来,并问了句: “阵法和机关术你懂得多少?” 化羽心想,这两样也就在四羽阁的时候从尙轻那里接触过一点,还真谈不上了解,于是如实答道:“凡间阵法机关倒是接触过一点皮毛。” 君书玉眉头一皱,她清楚终试的通关要诀离不开阵法和机关,这些本来是入门弟子要经过漫长时间慢慢学习的,并伴有一次次的考评和实练。化羽初来,纵然有过百年修为,可是对幻虚的术法毕竟不得要领,让他冒然应试明摆着不想让他通过。 虽然君书玉对此十分反感,但起初她还是忍下没想插手。然而,化羽的一张图改变了她的想法。 君书玉抬手化出一本书册交给化羽,不是什么秘籍、宝典,不过是当年司剑教授学生的一些机关阵法,后来由逸一编绘成册。 她知道,纵使在仙家,想要获得所谓的公平和公正,一半靠造化,一半靠自己。只有一晚,能够悟到多少,就看他自己的了。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一百零三话 终试 让化羽参加终试是殇戈突然下的命令,他本来没想这么着急,但逸一却主动向他提出了驱逐化羽的想法。 殇戈大惊,逸一虽然平素对自己也是一副恭顺有礼的样子,但在他眼中这家伙骨子里绝不是柔顺之辈,不然,他也不会在早年间斗胆私藏妖类。现在,他竟然跑来说见不得妖物乱了幻虚章法,怎能不让他心生怀疑。 殇戈于是问道:“逸一,你不是向来主张众生平等,对妖类也特别具有同情心吗?怎么今日的态度有如此改变?” 逸一回道:“仙君,您是指下仙早年间曾救过妖王一事吧?下仙是医者,医者不能见死不救,当时的妖王又还是襁褓婴孩,加上下仙那会儿年少轻狂,遇事难免思虑不周。 虽然当时下仙处事不当,却从未因尽医者本分而后悔。只是,今时不同往日。化羽是妖,还有百年修为,妖不可修仙是仙家铁律,岂能破例?” “可是,帝君都发话了,要本君给他这个机会。” “化羽自到了听风惊雨阁,所有弟子无不人心惶惶。毕竟人、妖有别,凡尘弟子无法接受与妖同窗也能理解。而且,下仙与化羽接触几次后发现,他野心颇大,如果真的放任他继续在幻虚修习,日后恐成祸患,牵连幻虚,牵连仙君。” 殇戈微微眯了下眼睛,他并非完全相信逸一的话,只是觉得反正早晚要动手,现在有人主动揽下这件事总好过以后自己亲自动手。 于是,他微微一笑:“你考虑得倒是长远。可是,提前让他参加终试,你怎么保证他一定过不了关呢?” “化羽虽然在苍无境修习过百年,但我幻虚的术法又岂是等闲。别说他一日也没正经修习过,就算是懂得些皮毛也是不够用的。再说,下仙既然向仙君请命,就一定会善始善终。” 殇戈心想,反正司剑不在的这几百年,终试经常由君书玉或者逸一主持,他既然说得出就一定有把握,再说,自己到时也会暗中观察,量他也耍不出什么花招,于是点头应允。 逸一走后,花子卿来见殇戈。作为幻虚如今唯一的副仙,他可自由出入寒光殿,故而方才在门外将逸一和殇戈的对话听了个七八。 此时,他来到殇戈近前,倒不避讳自己方才已经在门外的事实,“仙君,我怎么听到您让逸一给那个叫化羽的提前终试了?” 自当年同为幻虚副仙各自主掌一座仙殿时起,殇戈和花子卿的关系就不错,他当上主仙之后,花子卿更是尽心辅佐,二人相处一向融洽,所以这些细碎小事他倒也没想瞒他,便回道: “化羽终究是妖,与其徒劳浪费时间,扰得其他子弟心神不宁,倒不如提前终试。” 花子卿听罢似有思量,稍许才说:“可他毕竟是帝君交到我幻虚的,前面又有苍无境的渊源。入门没几日便令他参加终试,一旦落败,恐传到天家说我们有意刁难。” “子卿,你多虑了。按部就班是对那些毫无根基的弟子而言,他已经修过百年,再让他和凡人弟子们一道从头学起反而不公。” 花子卿听罢若有所思,然后竟然自顾自地笑了一下。 “你笑什么?”殇戈好奇道。 “我方突然想到,如果化羽侥幸通过终试,这幻虚诸仙有谁会想收他为徒?”花子卿笑着岔开话题,从怀中掏出一封请柬, “南海水君请你去喝他龙长孙的满月酒。” 殇戈抬眼看着花子卿,随接过请柬,脸上露出一个笑,“你说,该准备什么礼物合适呢?” …… 清晨,两名青衣少仙在听风惊雨门前等着化羽,没有再多交代,化羽就这样无可抗辩地被他们带着走进了山谷。 化羽不相信这突如其来的终试会对自己友好,他只是明白该来的总是要来,不见招又何谈破解? 巨大的水流声从不远处传来,两位少仙驻足,指着飞流直下的瀑布对化羽说道:“到了。” “瀑布后面有一条路直通寒光殿,而其他路则通往幻虚境外的任何地方。酉时一到,如果你未能出现在寒光殿上,终试就算失败。并且,再也无缘踏进奉仙门。” 听此言,化羽下意识向四周看了看。 另一位少仙便说:“仙上自是在你看不到的地方,却时刻洞察分毫。” 他称“仙上”,说明主考官不是殇戈,最多是位上仙,那范围可就大了,化羽于是请教道:“烦劳二位仙上赐教,这终试的考官是哪位上仙呀?” “你知道了有什么用?”一位少仙抱着胳膊回道。 “没错。”另一位接道,“我们只管把你带到这里,这便回去复命。好意提醒一句,等你进去了就知道时间有多不等人,还磨蹭什么?” 化羽碰了没趣也不纠结,于是说了句:“谢过仙上!”转头飞身越过清潭一头扎进瀑布之中。 黑暗的山洞中,化羽擦燃掌中火向前行进,开始便遇到了飞雨阵。 昨夜研习那本图册的时候化羽就想起了无名居夜探密室的经历,既然君书玉说这只是幻虚入门弟子们正常修习的课业,虚禹就算学到了一二也不稀奇,因而就此事当下并没有多想。 可当化羽第一步落地的时候他就后悔了。试想,就连虚禹一个偷师的半吊子都懂得变通,眼下可是终试,出题者怎么可能照搬学堂上的东西? 这个想法刚化过脑海,机关就被触动了。顷刻间,乱刀飞来,状如骤雨。 不过,这点动静对化羽来说根本构不成威胁,他腾身跃起从一排飞刀上飘身划过,脚尖轻点石壁团身准备躲避另一侧。 然而,只见飞刀闪着一排寒光飞来却中途骤然消失。待化羽双脚落地再看四周,山洞石壁已不复存在,他脚下绵软,四周风来徐徐,花香阵阵,竟然已身处一片花海。 凌厉剑气从身后袭来,化羽转身赤手空拳与青衣少仙战在一处。 “仙者居然还偷袭!” 那少仙面无表情毫不理会,只是一味进攻。化羽心想,这仙力也就和苍生半斤八两,果然三招两式便缴了他的佩剑。那少仙见状,剑也不要了平地遁身消失无影。 化羽刚想说“这也太不禁打了”,一左一右同时两股剑气袭来,他向后倾身,两把仙剑同时擦着面门而过。 “好家伙,一个打不过就来一双?小爷怕你?”说着扬起手中剑予以还击。 纵然他们只是少仙,御剑术和灵武力都实属平庸,但毕竟是仙,和化羽当年沙场上面对的小卒们可不一样。而且这回给化羽安拍的可不是一个两个那么简单。 化羽打一对,打两对都还应付得来,可是这些青色衣衫越打数量越多,也不知道都在哪里埋伏等待着?化羽就觉得自己怎么打也打不完,浑身都冒出汗来。 等等,汗?化羽摸了把自己的衣衫,是干的?方才自己穿过瀑布到达山洞——幻术! 原来自己从穿越瀑布开始进入的就是一片幻境,是修为极高的仙者在用幻术操控着这里的一切。 化羽突然意识到,这些青衣少仙他是无论如何也打不完的,只能白白耗费时间。 幻术,化羽习过,不精,布阵还做不到。破局?化羽此前并未有过类似经验。 那些青衣少仙虽然对他使用困兽战术,但是每招每式都点到为止,意图只在困住自己并没有伤害之意。所以,化羽在出招时也拿捏着分寸,唯恐哪里失了手。 但,既然已经笃定这些不过幻像,也就不用顾忌许多,怎么干脆怎么来吧! 想到这里,化羽突然将剑收在左手,从包围圈中腾身跃起,众仙一齐插过来的剑便成了他的跳板。 他单脚踩在众剑之上,将身体弹起在空中打了个旋,这个过程让他有机会集聚浑身灵力,一个翻身的瞬间一团火从右掌喷出形成一个巨大的火球,一声巨响,一团亮光,一众少仙被尽数燃作飞灰。 化羽落地,脚下花海已化作层层黑烟,烟雾散去四周的石壁如故,化羽低头看手中的剑已经变成方才触动机关射向自己的一把飞刀。 石头间碰撞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周围石壁开始扭曲变形,眼前突然出现数条通道,黑漆漆一眼望不到尽头。 “迷棋阵?” 化羽夜修最没摸着门道的就是此阵,以他的理解这就是一个迷宫,将无数细碎机关阵法融汇在内,闯关者不会知道自己下一步会遇到什么,有很大运气的成分。 不过,既然这里的一切都是幻境,那还管他许多,闯就是了! 化羽想着,一手飞刀一手火光冲着一条通道奔了过去。谁知,一脚踩空,整个人便朝着无尽深渊跌去。 化羽还没反应过来,深渊底下,一张血盆大口已经窜上来朝着他一口咬下去。 还好他动作灵敏,拼劲全力向上腾身。深渊里气流稀薄,想要踏气飞身实在难以操控,化羽跌跌撞撞使足了气力。 虽然知道仙境不养怪兽,这又是另一种幻像罢了,但他能够猜测到一旦被怪兽吞下,应该就会抵达另一个境地,有可能通向的就是幻虚境外,那样的话自己无疑就被淘汰了。 可是,如果不做点什么就这样拼力向上,只怕还是会有气力不支的时候,就算自己能扛,也同样中了出题者拖延时间的计策。所以,怪兽必须除,时机、分寸都必须恰到好处。 于是,当化羽再次感到身体下方热气来袭,那怪兽的巨嘴再次接近自己的时候,他突然凌空转身,头朝下一把飞刀直抵怪兽上颚,然后纵向劈了下去。 一声惨烈的嘶鸣,从怪兽体内喷涌出一股强劲的水流将化羽整个包裹、淹没。 咸涩的,好难受,化羽被呛了一口才赶紧闭气划水。奇怪,水流竟然缓慢下来,水的味道——变淡了,还有点清新,淡淡回甘。 隐约间水里有光亮,化羽被光吸引向前。但是转瞬,他就警觉起来,太舒服了,太容易的未必是好事,光亮的那边有可能正是陷阱。 于是,他陡然掉头,朝着黑漆漆漫无边际的地方游去。一股强烈的水流袭来,他被卷进一片漩涡。 那一刹,化羽好像回到了过去,一头扎进装满水的铜鼎,好难受,比起对水的恐惧未知才更让人害怕。 “你行不行啊!”是尙轻的叫骂声,“就这点出息?” 化羽猛然蹬水将头钻出水面,一股清新的空气冲他迎面扑来,水迅速降至腰部,他站起来,水已经褪去。 …… 面对轨盘上发生的一切,逸一心中惊讶,这小子还真有两下子,既然拖不住也骗不过,那只能…… 他于是挪动轨盘,将化羽面前的通道引向了另一边。 化羽的面前一片强光,待光芒过去他睁开眼睛,就看到两扇门立在面前,一扇金光灿灿,一扇银光闪闪。每扇门都留了一个缝隙,里面隐隐透着微光。 “二选一吗?” 化羽此时还不知道他已经被推到了终极抉择上,只是心底隐隐觉得门的后面一定大有玄机,这个选择应该十分重要。 …… 此时,南海上空晴空碧日,司剑的心情也如这天气般晴朗,仿佛雨后洗尽铅华,整理完毕就要重新出发。 突然,海上琴音笛曲乐声四起,却见海面当中浪花开出一朵芙蓉,一只巨大的贝壳闪着珠光从水底升了上来。 贝壳缓缓张开,一排海中歌姬正抚琴奏乐,她们当中环抱着一位公子哥,一身赤袍,一顶白冠,眼若三月桃花,齿如珍珠莹润。他一手揽着一位娇娘,腿上还坐着一个玲珑尤物,那才是三千君王皆好色,不及他一人真风流。 “恭喜剑仙,终靠一己之力跟这破墙耗了百年,总算圆满了。可喜,可贺!” 司剑瞟了那红衣公子一眼,不想回话完全是怕毁了自己的好心情,于是转身打算离开。 “诶——”那家伙竟然腾身跃起,从海面上飞至司剑面前,挡住她的去路,“都说剑仙傲气,还真是傲得礼数都不讲了。” 司剑停下,看着那家伙,在南海呆了这么久怎么会不认得这位小爷,于是冷冷回了句:“止渊,你有何事?” “诶——诶诶诶!”止渊挤了下眼睛,笑么呵地说道:“剑仙还不知道吗,前日里本殿下刚晋了神位,如今你得称我声北焰——少君。”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一百零四话 我答应 若是依司剑过去的脾气,早就怼他道:“哦,是吗?敢问这位北焰少君何处当差,司得哪方仙职?” 一个连仙号都没有,游手好闲的散仙,年纪轻轻就晋了神位,还直接得了尊号,换做识体的仙少自然知道自己是沾了族辈的光,行事必然低调,仙友面前自当谦卑,哪里像他张扬跋扈,生怕别人不知? 算了,谁让他是南海水君最宠爱的小儿子呢,天帝还不是给他爹面子?只不过,破格给个神位就罢了,还紧赶着给尊号?“神元真星仙使”哪一个他也够不上,偏就想出一个“少”字。 话说回来,就像花子卿那样昔日天帝身旁侍奉过的都因年少封神担心担不起君位才给了“少史”二字,这个止渊明明比花子卿当年更年轻,却独独就担得起封君了? 但司剑马上就想通了,北焰少君,南海龙子怎就偏封“北”字,这不是在敲打北海水君是什么?北沧神君,你又怎么把天帝给惹了? “剑仙?司剑?”止渊见司剑没有反应伸出一只手在她面前晃了又晃。 司剑回过神,赶上她心情好,于是耐着性子冲止渊行了一个下仙礼,“司剑给少君道喜了。”说罢,直起身子就要走。 止渊这边还想回礼,见她要走赶忙拦住,“别急着走啊!” “少君,还有何事?”司剑心想你个小废物篓子,该显摆的也显摆过了,姑奶奶连下仙礼都给你行了,还想嘚瑟啥? “瞧你,我们好说也有百年的交情了。我是想着你这一百年天天对着那些破石头多枯燥啊,枉费了我南海的秀美风光。现在事情了了,正好留下来多呆几日,我呢也尽一下地主之谊,带你四处游历一番。 咱们顺道还可以去趟蓬莱,我上回跟他们那些小家伙斗酒,输了我几百坛仙人醉。你是不知道,蓬莱新收的那些小徒弟一个个都是酒坛子泡大的吗?我一口连海水都能干掉,硬是中了他们的招。 我就不信了,这回你陪我去,看本殿下怎么一雪前耻!” 司剑看着面前这位神尊直发愣,在南海呆了百年有余,没想到这位小龙爷竟是个话痨,她实在忍不了,打断道: “停!这位——少君,我们有那么熟吗?” 止渊一愣,眨巴眨巴眼睛,“何止是熟?你忘了,你还帮过我呢!” “我?帮你?” “是啊,上回我跟那条青虫打架的时候。” 司剑想起来了,就是他和青龙打架,两条龙尾那么一扫,自己刚补上的墙又是一个大窟窿,当时自己一时怒火难平,揪着他们俩好一顿胖揍,要不是周围的小仙们拦着,龙须都能给这家伙薅下来。 想到这里,司剑忍不住乐了,“我那是帮你啊?没记错的话应该是——你的脸当时不疼吗?” 止渊下意识捂住自己半张脸,然后点点头,“我吧是不小心挨了你两下,不过,青虫的尾巴都快给你拧断了,他回去躺了快一年,真解气。你帮我出了口气,我得谢谢你。” 呵,这家伙的逻辑原来是这么论的!得,司剑好容易结束差事重获自由,没工夫在这里跟这么个混不吝的家伙废话,于是说:“如果是这件事,真不用谢。” “要谢!” “别,真的,真的不用——谢!”司剑边说边退,然后猛然抽身飞离。 身后传来止渊的喊话声:“七日后我大侄子满月酒,记得来啊!” …… 化羽看着面前两扇门,眉头微皱,金色和银色,如此设计有什么用意吗?算了,多想无益,于是跟着自己的感觉拉起金色大门的把手。 他并不知道,这两扇门无论他打开哪一扇,通道的尽头都是奉仙门外,走进去就没了回头路。 逸一静候在轨盘旁,马上这一切就都结束了。 此时,殇戈不声不响地走进来,停在他身旁。逸一心想,这是不放心自己,还特地来一趟。要知道,我想他走的心意比你更甚。 谁知,殇戈看着这一切,突然抬手抽动轨盘上的一道隔板,动作之快让逸一完全没有反应的余地。 化羽走进门内,里面是一条微明的通道。他向前走去,陆续遇到两侧飞出白衣仙者与其交手,化羽刚开始还还手,却发现但凡自己与白衣有丝毫接触便会退回到刚进门的位置。原来是不能碰到。 速度、身法乃至柔韧都是化羽的强项,他将袖口扎紧,衣摆全部收进衣带中,然后脚下生风,身若生翼,腰似无骨,与那些仙者纠缠,任他们衣带飘摇,衣袂翩翩,硬是片寸不沾身。 如此一路前进,又破了几个无关紧要的阵法,竟然走到了悬崖边。 向后,没有回头路,向前只是无尽深渊,升腾着乳白色迷雾。无论这下面是什么,眼下都没有第二种选择,化羽于是深吸一口气,纵身而跃。 逸一抬起头,惊讶得看着殇戈,他竟然——竟然给了化羽一条通关之路! 他怎么会?他不是厌恶化羽至极,为什么要帮他?可是,殇戈的表情淡淡的,他居高临下轻蔑地瞟了逸一一眼,眼神里分明是说“本君要的结果谁敢异议?” 逸一看不懂殇戈的决定,也已然无力挽回,他紧紧捏着拳头控制情绪没有一拳砸在轨盘之上。 迷雾散去,化羽茫然地望着眼前巍峨的宫门,“寒光殿”三个字金光闪闪。“这——这就算通关了?” 化羽依然不敢相信,但眼看时间不早,还不知道能不能赶上,于是他也不再多想快步向前奔去。 两扇牙白色的殿门在化羽面前缓缓打开,他高抬腿轻落足步入殿内,抬眼便看到当中主位上殇戈正襟危坐;下手位左侧坐着花子卿,他的身后站着两位仙童,各自手中捧着一件东西;右侧立着一盏莲花灯,跳跃的蓝色火苗十分惹眼;环顾大殿,其余众仙在殿内依次垂手而立,个个表情肃穆。 当他迈进第一步的时候,众仙便一齐将目光向他投来,眼神中有好奇、有傲慢、有狐疑……形形种种,化羽懒得一一品味。 只听殇戈开口道:“化羽?” 化羽心想又不是第一次见面用得着如此惺惺作态吗?嘴上还是回道:“是我!” 殇戈嘴角有一丝轻微的勾挑,此时他心里想着:小子,你以为没有我你能站在这里吗?嘴上却说: “我幻虚对所有弟子向来一视同仁,你今日通过终试便获得成为仙徒的资格。”说着他环视大殿,“诸位,有谁想收化羽为徒的吗?” 大殿上一时间鸦雀无声,所有仙者都在心里暗暗思量。 其中的确有些对化羽的天资是认可的,对他身上的可能性也充满了好奇。但,飞仙典上发生的事他们都已听说,都揣测主仙对这个半妖是不待见的,但他今日又破例让化羽参加终试,到底对他是个什么态度呢? 在没有想明白之前,殿上这些位都不敢冒然发声。 君书玉的眼睛依次扫过诸位仙友,每一个细微的眉眼痕迹都让她心生鄙夷,这些个平素就仰主仙鼻息,当下更是要细细思量,唯恐会错了君心。 她侧眼看了下一旁的逸一,他眼神放空,似乎正游离在这件事以外。她又抬眼朝殇戈望了一眼,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喜怒无形。 君书玉知道,如果没有一位愿意收化羽为徒,他最终还是要离开幻虚,这大概就是殇戈想要的结果吧。 君书玉并不知道殇戈和化羽之间的往日恩怨,她将这一切只归结为殇戈对一切另类的不容,只是觉得这样有失公允,况且是对这样一个天资出众的少年,实在可惜。 那一刻,君书玉突发一种冲动,如果在列各位都不识珠玉,那自己就——,于是她抬脚向外迈步,却被身侧的逸一一把抓住。 方才还游离在外的眼神此时目光炯炯,他瞪着君书玉: “你要干嘛?” “显而易见!” “别开玩笑,你教不了他!” “何以见得?” “他是至阳体质,与你的术法相冲相克。” 君书玉冷静下来,在这一点上逸一没有哄她,五行术法中最适合化羽修习的应当是火系术法,只是幻虚还真没有修习此种猛烈强劲术法的仙,如果是五行以外的术法或许就没有冲克一说。 她于是对逸一使了个眼色,逼迫道:“那你上啊!” 逸一回了她一个白眼:“拜托,我修的是医道!你不要病急了乱投医!” 君书玉是有些心急,一向沉稳不问世事的她连徒弟都懒得收,这一回竟然为了一个相识不久的少年如此用心让逸一惊讶之余更心生烦躁。 君书玉突然想到一位,她将目光投向花子卿。 同为修习木系,如果自己至阴至寒的术法不适合,那他的阳木虽然不是佳配却也能教。而且,花子卿性格谦和,向来待小辈和善,如果他能收下化羽,想必殇戈也不会太多难为。 谁知,花子卿根本没接到君书玉的眼神。 此时,恰好一位仙童跑进殿内,本来朝着殇戈看了一眼,见花子卿瞪他便没上去打扰,而是来到花子卿近前低声通禀:“剑仙回来了。” 花子卿抬眼看了下殇戈,而后悄然起身。殇戈瞥着他匆匆离去的身影,然后对着大殿言道: “诸位,就没有愿收化羽为徒的吗?” 没想,回应这句话的竟然是化羽,“等等!我有话想说。” 此言一出,殿上诸仙立刻有议论声起,都说这也太没规矩了。 殇戈倒是温和大度,“好,你说!” 就听化羽说道:“我初来乍到,对仙门术法心生向往但知之甚少,只是对五行术法略有耳闻,其中尤其对土系术法的浩瀚神秘倍感好奇。如果能拜在修习土系术法的仙上座下,将是我荣幸之至的。” 化羽这么说一小部分是因为他的确对土系术法更感兴趣,但主要是为将殇戈一军。 九天之上,天帝亲口将自己交给殇戈,如果终试无法通过那是自己不成器,但既然已经通过了终试,如果是拜师这块儿出了问题,那自己大可以去闹上一闹,他不信殇戈真的无所顾忌。 不管在座究竟有几位修习土系术法的仙,反正殇戈修的就是,这还是逸一亲口告诉自己的,所以,他要放手一搏,看这堂堂主仙究竟如何处事。 谁料,他这话一出口,诸仙一下子炸了锅。立刻有一位看上去年长的仙者站出来说道: “小娃娃,你还真敢说。土系术法是谁都可以修的吗?告诉你,修习土系术法之前,必须精通其他四系术法其一,以此为基石才有机会,听好了,只是有机会修习土系术法。小孩子还是踏实点,别想一步登天!” 面对眼前的局面,殇戈那张看不出情绪的脸上竟破天荒的微微然一笑,随说道: “他才来多久,能知道什么?况且,年轻人志存高远也不是坏事。不过,修习术法的确要和自身条件匹配,方能成就。” 说着转向逸一,“逸一,你是这次终试的考官,依你的观察,化羽应该修习何种术法呀?” 逸一自知躲不过,出列道:“化羽适合修习至阳至刚的术法,以火系为上选。” “火系术法,”殇戈饶有意味地看了看化羽,“我幻虚诸仙中恰恰没有修习火系术法的。” “就是。”下面诸仙也纷纷议论,“火系术法太过霸道张扬,历来修习的就少。况且,也与我幻虚崇尚的含蓄内敛背道。” 殇戈缓了缓,听得下面三言两语的议论之后,又说道:“不过,要说至刚术法,阳金也可匹配。我记得诸仙中是有修习此类术法的。” 下面立刻有声音附和:“没错,剑仙修的就是至刚阳金。” “剑仙”二字一出,化羽立马眼睛一亮,什么将不将殇戈的干脆放在一旁,剑仙可是自己慕名已久,如果能拜在他门下,以后就算吃再多苦受再多委屈也值了。 大殿里立刻有声音说:“剑仙可从未收过徒,而且她现在也不在啊。” 化羽可不管这些,他生怕错失机会,赶忙应道:“我愿意拜剑仙为师,还请——仙君成全!”为了达成所愿,化羽连向殇戈低头都做到了。 却见殇戈悠悠然点了点头,“本君也觉得剑仙适合,不过收徒这等大事还是要她本人点头才作数,就是不知道司剑上仙肯不肯答应。” 话音刚落,就听到殿门处一个清丽的声音应道:“我答应!”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一百零五话 相逢犹似在梦中 此音一出,殿内诸仙无不转身冲着殿门处看去。 “是剑仙。” “还真是!” “她回来了!” 诸仙芸芸,只有化羽站在原地纹丝未动。 那个声音,他识得。 脚步声由远及近,脚下依旧那般清爽干练,走路带风。 他终究忍不住转过身去,迎面而来是那一身白衫,半丝花纹装饰全无,素净得如无垢初雪般的仙人。 她的眼神划过自己的脸颊,转瞬便移向旁处。 “司剑。”君书玉冲着已经走近的故友轻声唤道。 司剑还给她一个眼神,然后冲着主仙位施礼道:“仙君,司剑使命已达,今日回归仙境,特来复命。” 殇戈的脸上瞬间霞光笼罩,笑道:“出尘绝迹无双剑,玉面素衣云上仙。飒爽英姿不输儿郎,纤腰素手执掌天下兵戈。司剑,你回来的刚刚好。” 说着他抬手指向化羽,“他叫化羽,是我幻虚立府以来第一个有妖族血统的弟子。他方才说想拜剑仙为师,如果本君没听错,司剑你是答应了?” “是的。”司剑的回答简短有力。她面对殇戈,始终恭敬有礼,眼神没有丝毫飘忽。 但化羽的眼睛却一直钉在她身上,一刻也没有移开。 化羽感觉自己身在梦中,他曾不止一次幻想过他日在仙家与尙轻重逢的画面,但眼前的景象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范畴,除了是梦他几乎找不到其他合理的解释。 “如此便圆满了。”殇戈的声音响彻大殿,“那就依礼吧!” 话音刚落,原本站在花子卿身后的两位仙童已经出列。一位来到司剑面前,跪地将手中托着的东西举过头顶。 司剑拿起托盘中的笔在卷册上疾书几笔,然后拿起那份卷册走到莲花灯前,将其投入蓝色火焰之中,霎时一股青烟升腾,在大殿上散开如花朵状。 接着,司剑转过身来到化羽面前。 此时的化羽仍在神游,在身旁仙童多声的催促下才算回过魂。他低头看着仙童手中的茶盏,抬眼撞上司剑清泉般的目光。 “仙少,”一旁的仙童催促道,“敬师茶!” 化羽恍恍惚惚,也不知自己是哪只手端起的茶盏。 “双手——跪啊,跪下!” 仙童急切的催促声到了化羽耳边只是“嗡嗡”一团,不知哪里来的一股灵力猛然打在化羽腿上,他腿一软单膝跪倒在地。 就见司剑一把端起茶盏送入口中,然后将茶盏放回仙童手中的托盘。 杯底与托盘碰撞出一声清脆的响声,传入化羽耳鼓却是“叮!”的一声。 他猛然清醒,抬头瞪着司剑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庞,细密的汗珠霎时布满了整个后背。 “礼成!”是仙童如释重负的声音。 周围相继传来诸仙的道贺声,都在恭喜剑仙首得仙徒。 就听殇戈发话道:“今日,剑仙回归,又得收爱徒,我幻虚可以说双喜临门。这样,今夜,寒光殿仙台设宴,大家共贺!” “共贺!”众仙异口同声,声音洪亮。 此时,花子卿已经就位,殇戈转过头看向他,“宴会的事就有劳你费心了。” 花子卿笑然点头应下差事。 寒光殿诸仙散去。大家对后来这戏剧化的一幕依然议论纷纷,有的就说: “这化羽是帝君亲令到幻虚修仙的,仙君定然要谨慎对待,大家起初怕是会错了意。” 还有的已经开始后悔,说什么:“其实那孩子天资极好,我一眼就相中了,可惜慢了一步。” “谁说不是呢,要说阳金,我修的也是。” 听着这些酸味十足的话君书玉止不住心生鄙夷,她转头看了逸一一眼,此时的逸一心里早已五味杂陈,他接住君书玉那饶有意味的眼神,知趣地上前一步,言道: “司剑收了他,那便是自家的孩子,以后要好好教了。” 一句话打消了君书玉的顾虑,她眼波平静,轻轻地“嗯。”了一声。 化羽依然站在原地,目光紧紧地钉在司剑身上,但司剑却在与围拢上来表示祝贺的仙友们周旋,根本无暇理会自己。 化羽不知道司剑此时的心情是否和自己一样,不,一定不同,她是一切都了然于胸的上仙,而自己——像个傻子。 “仙少。”方才那名仙童来到化羽身旁,“按制,凡遇大宴诸仙少是要参与操持的。请跟我来。” 化羽于是收回目光,跟随仙童下去准备。他没能觉察的是在他转身的时候,司剑的目光穿过人群落在他背影上的那个定格。 手中忙碌着,化羽的脑子却没有停,往日影像一遍遍在脑海中重现,北地雪原,他第一次对尙轻说起自己对剑仙的仰慕,尙轻的笑容现在回想起来实在别有意味; 她说剑仙并不佩剑的时候,自己问她剑仙用什么仙兵,她没有答却扬起了手中的绝迹,那个时候她就告诉自己了? 是自己愚钝竟然毫无觉察,还——还傻乎乎地表示自己对剑仙所铸仙剑的向往,现在回想起来真是丢——人! 化羽想着,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 …… 星月初上,仙台之上宴席摆开。 司剑重新回归视野的时候换了件衣服,依旧一身素白却改了裙装,发髻也梳了女仙样式,裙摆飘摇,款款婷步,俨然一个清丽仙子的模样。这是化羽自认识尙轻以来见过她最美的模样。 不,她已不是尙轻,她是司剑,是掌天下兵戈的剑仙,怎还会是昔日与自己并肩畅谈时一般模样? 化羽自顾自地一笑,抬眼间却与司剑的目光撞个正着。 司剑看着他,眼神里仿若装着一片星空。在那一刻,化羽终于看清了自己的心情,是惊喜,没错,突如其来的重逢,震惊之余心底里其实是欢喜的。 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化羽连眼神也变得柔和起来。只是,他和其他仙徒一并只能在席下候着,远远看着她被诸仙频频敬酒,一会儿工夫已经好几杯下肚。 幻虚境许久没有举办宴席了。那些神仙们别看平时个个端着架子,几杯仙酿下肚已然飘飘然起来。 大家都知逸一不胜酒力,君书玉不喜饮酒,还是任谁也不给面子的那种,故而这酒基本上都让司剑一己挡下了。 此时,逸一与君书玉对视一眼,正当他们准备开口,司剑却心有灵犀地冲他们眨了眨眼睛,于是三个人会心一笑,然后相继离席,就这么堂而皇之一走了之。 三位上仙在星空下争先逐后,星光与月光一并洒在他们脸上。司剑的肆意洒脱,君书玉的含蓄隽永,逸一的狡黠多姿,三张笑脸洋溢着久别重逢的喜悦,一如回到了年少时初相识的样子…… 从灵宝天尊的座下仙童一路修行成仙,君书玉修习的是天下最高层级的铸灵术。初到幻虚,她便找上了司剑,只为在九天的时候常听闻剑仙司剑擅长铸灵,且颇得灵宝天尊赏识。 说是切磋,但君书玉自己明白,她侍奉天尊日久,还从未从天尊口中听到一句赞她铸灵术的话,区区剑仙年纪不大怎会得了天尊偏爱,难不成就是仗了仙胎生就的光?她在心底是不服的。 “比试?”司剑扬了下眉稍,看着眼前这个玉娃娃,爽快应道:“好啊!你说怎么个比法?” “七日为限,你我各造一柄法器。你我都是铸灵行家,届时谁高谁低一目了然。” 司剑点点头,表示没有疑异。 此时,下面一个斯斯文文的声音说道:“我说二位,你们是不是需要个评判啊?” 君书玉没见过逸一,故而没有立刻接话,司剑却马上回问了一句:“医仙也擅铸灵?” 逸一摇头,“不擅!” 当时,君书玉虽然没说话,脸上的表情也很轻微,但眼尖的逸一还是从她的眉眼间看到了不屑,仿佛在说: “既然不擅此道,捣什么乱?” 逸一并未介怀,而是笑呵呵看着二位补充道:“我的确不擅铸灵,不过我熟记仙规法典,知道二位站在寒光殿屋顶聊天不大合适。” 司剑和君书玉同时下意识地一低头。 方才,司剑只觉得后面有人追她,不明所以的情形下在幻虚上空飞了一圈,结果对方身手不差,愣是没甩掉,这才停住正面应对,不巧落定的地点正是寒光殿。 二位于是飞身而下。 逸一这才得以平视她们讲话:“其实,我的意思是,二位总需要一个见证吧!” 司剑和君书玉对视一眼,心想既然是比试的确该有个第三方,看这医仙眉宇俊秀,温文雅致,跟她们彼此又都不熟,让他做这个见证未尝不可,于是双双应允。 七日约期到了,君书玉带来一把剑,剑身剔透如薄冰,闪烁荧荧寒光,剑柄采用极品白玉,素洁高雅,单看样貌就已不俗。七日时间,仅如此脱俗皮相就不是谁都能做得出的。 君书玉将剑双手捧至司剑面前,请剑仙品剑足见她的自信与骄傲。 司剑接过剑,细细打量,手指轻轻抚摸剑身,赞叹道:“好剑!如夜空中的闪电,似沧海中的蛟龙。” 说着,她手腕翻转,身形摇曳,凌空耍了几下,落地时满眼爱惜,冲君书玉拱手道:“好手段,司剑佩服!” 逸一从未听司剑夸奖过幻虚境内任一位仙,知她不擅逢迎,所说必是心中实感。 此时,君书玉看着司剑眉眼藏不住的得意之色,“敢问剑仙做了什么宝贝?” “哦!”司剑应着,掏出绝迹,从上面取下一个小东西交给君书玉。 一个小铃铛?君书玉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这个小物件固然精巧别致,却怎么看都是女孩子的装饰之物,堂堂剑仙竟然拿这种东西来与自己比试? 刹那间,君书玉气上心头,怒道:“剑仙什么意思?用此雕虫小技糊弄比试,你就这么瞧不起我?” 司剑发现君书玉误会了,赶忙解释,“你误会了,我绝没有半点轻慢之意。其实,是我本来正打算给绝迹做个挂饰,恰好你说比试,就没多想顺手做了。” “顺手?剑仙待人处事还真是随意!是习惯把谁都不放在眼里吧?”君书玉冷言相讥,一时气氛降到冰点。 司剑自知此事难以解释清楚,于是回道:“此次比试,是我技不如人,司剑认输。” 但君书玉却不买账,她怒目圆瞪,一副被欺辱的模样,更让司剑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充当见证的逸一从旁开腔了。 他先是冲着司剑说道:“司剑,我得说句公道话。君书玉自幼跟随灵宝天尊,她的铸灵术是连天化元君都称道的。这一次比试虽是由她提出,但她选择铸造的却是最耗时耗力又不讨巧的剑,还是你的所长。” 用对方所长来较量,足见君书玉的骄傲是骨子里的,司剑恰喜欢她的这种骄傲,也欣赏她行事的坦荡,更佩服她的技艺,仅凭一把朴素无华的宝剑,她已经是一千个一万个的服了。 此时,逸一又转向君书玉,虽是平级他还是认认真真行了个礼,因为逸一知道君书玉自幼在天庭当差,服侍的又是灵宝天尊,定是规矩守礼惯了,根本无法理解司剑的跳脱随性,更开不起玩笑。 礼罢,他才说道:“司剑选择造花铃并非故意轻慢于你,正如她所说,恰巧她就想做这个东西。她这个人,率性惯了,都传她擅长铸灵,其实,她所做的东西一点都不讲究,一切全凭心情。 她想要做花铃,准备好做花铃,就一定要做,不会因为外界发生了什么就改变计划。说句不怕开罪你的话,如果不是你紧追不放,她未必会答应与你比试。因为,在她心中根本不喜比较高下,争论输赢。” 逸一的一番话令司剑讶异,她和这位医仙不熟,平素也没什么走动,怎么好像他对自己倒颇为了解呢? 就听逸一继续道:“其实,你要比试的无非铸灵术法。依我拙见,术法高下只在技法,不在铸物本身强弱。小小花铃,纵是经不同手铸造,结果也不尽相同。不知,仙友可赞同?” 逸一方才为司剑的解释已经消了君书玉的火气,听他说出此话,她不仅仔细端详起手中的花铃。 “银丝和铃铛花蕊?你只用了这两种材质?” “嗯。一个小东西,不值当用珍贵材质。” “有何法力?” “其实,还有一样材质我刚没好说,”司剑说着露出一个极难为情的表情,“有一滴我的指尖血。使我与花铃产生了些许不一样的羁绊。” 铸灵的高深境界需要铸灵者将自己的精气通过灵力输送到灵器中,从而与之产生羁绊,故而,当灵器毁坏铸灵者是会有感应的,羁绊越深感应越强烈。可是却鲜少听说用自己的血与灵器缔结羁绊的,若不是别有用心就是故弄玄虚。 想到这里,君书玉带着怀疑问道:“为何用血?” 谁知,司剑一笑,“是个意外。飞银丝的时候不小心戳了自己。”说着,尴尬一笑,“我本来是想做一个可以连接仙凡两界传递消息的铃铛,结果没成,倒是阴差阳错把我和这铃铛连在了一起。” 司剑的回应让君书玉心头一惊,还真的是率直,司剑和自己在天庭上接触的那些尊贵神仙们没有一丝丝相似,原来仙也可以是这个样子。 那一刻,君书玉对司剑产生了不一样的认知,更加让她心生钦佩的是,简单甚至于鄙陋的两样东西经过她的素手拿捏就成了一件精巧绝伦的花铃,此时她才说服自己承认其实第一眼那花铃就把她惊艳到了。 “我输了。”君书玉居然脱口而出。 她自认自己输的不是技艺不是术法,而是心态。不争名逐利,不好胜攀比,方得成就,自己怎就忘记了?所以,那一刻,君书玉坦诚服输。 “在我看,你们都没输。”逸一突然从旁插话,“无论术法还是仙品,二位都令逸一佩服。如果今日非要定一个输家,那自然只能是我了。” 司剑笑了,君书玉也微微抿嘴。 逸一察言观色,于是说:“我最近研制了几道药膳,美味还能增进修为。这样,我来做东,邀请二位前来品鉴,敢问赏光否?”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一百零六话 你若新芽 那时还没有竹林雅舍,作为已有仙号的正仙虽然有自己的独立居室,却是要和仙友共享仙院的。所以,那天,逸一将君书玉和司剑带到了当年他偷藏青羽的山洞里。 起初,君书玉还是各种嫌弃拘谨,在逸一百般“厚颜无耻”地纠缠下终于“盛情难却”,只好客随主便了。 那天,逸一搬出了他偷酿的药酒,声称内服外用效果俱佳堪称仙酒中的上品。 须知,上仙以下是不可以私自酿酒的,更别说聚众“酗酒”了。可是那一天就是那么巧,逸一和司剑一唱一和愣是拐着端正守礼的君书玉初来幻虚就犯了戒。 此前君书玉哪喝过酒啊,一杯两杯就醉了。于是,司剑和逸一有幸成为首批也是唯一一批亲眼见证君书玉醉酒的目击者。 一条水怪横空出世,将逸一维系几百年的秘密基地几乎荡为平地,山洞里还有好多逸一私藏的珍贵药材,一时间让他痛心疾首。 酒醒之后,君书玉十分不好意思,自然前往道歉,还要补偿逸一。 逸一于是趁此机会将君书玉为和司剑比试铸造的那把白玉宝剑讨来成为了自己的仙兵,还给他起名叫白术,便是上次教化羽剑术时唤出的那把。 司剑知道后就问君书玉为何割爱,君书玉答曰,她还从未见过像逸一那般厚脸皮的仙者,那把剑他定是惦记上了,即使当时不答应相信早晚也会被他算计去的。 其实,君书玉本来想跟司剑说,她造白术的时候不自禁地就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司剑的样子,所以她造那把剑其实像极了一身素衣的司剑。只是,这句话始终也没机会讲出来。 不管怎样,司剑、君书玉和逸一就这样成为了幻虚境内最好的朋友。随着仙界里岁月无声,他们一起修行,一切经历,彼此了解,也更加惺惺相惜。 …… 三位故友在见梅忘雪落下,走到梅树下相视一笑。 逸一动手从树下挖出一只青瓷坛。 君书玉说:“这是三百年前我用初雪酿的梅花酒。” “书玉,你居然会酿酒了?”司剑惊道。 君书玉有些不好意思,“是啊,一直在学,总不得要领。” “后来,还是劳我大驾亲自手把手地教,总算出师了。可惜,只出了这么一坛。”逸一说着拎起那坛酒。 谁料,话音刚落,还没容君书玉表示一下嫌弃,逸一就感到眼前寒光一闪,绝迹刀未出鞘已是杀气腾腾。 逸一下意识向后一闪,不忘攥紧酒坛,“司剑,你干什么?” “当然是抢酒了!”司剑说着手中绝迹一挥打在逸一手背上,敲得他生疼。 趁其撒手之际,司剑刀尖挑起酒坛,将它扬到半空。 谁知,逸一反应也不慢,长袖一甩将酒坛罩起,收手抱进怀中。 司剑见这样也能被截胡,于是绝迹出鞘照着逸一面门而来。 逸一霎时满眼星光,随手召出白术挡在面前。 自打白术被君书玉送给逸一就鲜有用场,毕竟医仙走得向来是儒雅路线,喊打喊杀跟他实在不配。 绝迹敲在白术之上清脆作响,好在力度不大两柄仙兵都没有损伤。 但逸一心中却大吃一惊,他分明能感觉到司剑方才那一招起码带了三分认真。即便是当年在北地,自己蒙骗化羽娶了那小妖为妻,司剑拿自己撒气在雪顶动手也不曾像现在这般认真。 她在生气?又是在气什么?自己做过的那些她知道了多少? 飞快地,无数猜测划过逸一的脑海。 然而,近距离看去司剑的面颊上两朵桃花开得正艳,他于是又劝慰自己,司剑定是方才宴席上多喝了几杯,因为醉意分寸才没有拿捏得当。 想到这里,逸一一边躲闪招架一边冲司剑背后喊话:“书玉,快来帮帮我啊!” 司剑和逸一性格都比自己活泼,尤其年少的时候也常打闹,眼前的画面君书玉并不觉得陌生,所以从方才起就只是在一旁看热闹。 她知道,逸一和司剑交手向来只有被欺负的份,既然对方求救——于是,她的手便向腰间摸去。 “书玉,你帮他还是帮我?”司剑厉声道。 这个——君书玉迟疑了,两个都是自己的好朋友,于是她一把抽出水怪电光闪过已经缠住了酒坛,“我也抢酒!” 君书玉的加入破了司剑和逸一的尬局。 三位白衣上仙各持仙兵打在一处,飘摇身姿,俊逸招式于星空月色下尤显美不胜收,而那青瓷酒坛在半空中飞过来飞过去又平添了几分滑稽。 终于,他们打累了,止住兵戈,飞身于百宝楼顶对月共享那一坛梅花酿。 “诶,书玉,一杯足以,不能再添了。”逸一一把盖住君书玉的酒杯。 君书玉笑了,“你还当我是以前呢,年岁长了,修为长了,酒量难道就不能长吗?” 逸一转头看向司剑,谁知司剑只是悠悠地接了句:“你怕什么,反正这里是她的地界!”说罢,一仰头干掉杯中酒。 逸一一捏自己的大腿,只顾拦那边,怎忘了这位也喝得差不多了?好在——逸一晃了晃酒坛——差不多了。 君书玉说得没错,神仙也不能只长年纪,显然她不是不能喝酒而要看跟谁喝,虽然酒量依然垫底,但酒品却有显着提高。 逸一安顿好君书玉,不忘喂她一颗凝神的丹丸,然后和司剑一同踏着月色往回走。 …… 宴席上,化羽眼见着司剑离去,独将自己留在那里,他的心里万般不是滋味。 相比自己对司剑提不起的恨意和掩不住的思念,司剑对自己似乎只有公事公办的冷漠,她甚至连多看自己一眼,多一个眼神交流都没有。她究竟是怎么看待自己的?自己对她到底意味着什么?她为什么要答应收自己为徒? 化羽越想越无法压抑,他终于控制不住内心的激动,不管不顾地离开寒光殿一口气奔向司剑的仙居,却扑了个空。 他看着那些枯木被月光映照得竟有几分美态,心情却低到了谷底。化羽正在犹豫是原地等待还是去别处寻,一对人影却映入了眼帘。 就见司剑和逸一一前一后走进枯木林。 “司剑,”逸一开口道。 话音刚落,司剑突然停下,紧接着猛然转身,绝迹直接出鞘冲着逸一的面门横扫过来,夜幕下一道寒光十分耀眼。 逸一赶紧向后仰身躲过这一下。但那刀锋所带的灵力分明比方才更甚。如果说在君书玉那里时司剑的进攻有三分认真,此时便至少有五分。 逸一来不及多想,绝迹的的刀尖已经冲着他的鼻尖袭来。逸一脚尖擦着地面拼力躲避,但绝迹始终紧追不放。 当绝迹凌空再次劈下的时候,逸一唤出白术用剑身挡住这一劈。 “司剑,别闹!别以为你喝多了就可以欺负人!”逸一一边招架一边表达着抗议。 “欺负你?那我就欺负了!” “喂,你到底想怎样?” “打架!哪儿那么多废话!” “明知道我打不过你,我认输行了吧!” “干嘛唤白术出来,你的九曜封魔针不是天下无敌吗?” 司剑此话出口,逸一郁结在心头的疑惑终于解开了,她今晚频频冲自己发脾气为的原来是这件事。这么快就听说了?还好只是这件事! 想到这里,逸一突然向后抽身同时放开手中的白术。 司剑见他丢开白术便也松手绝迹,一刀一剑在星空中缠斗,此二位这才面对面把话说说清楚。 “司剑,你就是为这个生气?” “我把他交给你,你就是这样帮着照顾的?” “是,我是没做好。但我也是不得已啊。而且,我已经竭尽所能帮他减轻痛苦。” “减轻痛苦?断羽之痛不止疼痛更是羞辱!” “这件事我真的不知。殇戈的计划不会跟我讲的!” “没有封魔针他殇戈如何做到?” 逸一清楚记得是自己第一针下去化羽的应激反应张开羽翅,殇戈正是抓住这个当系斩断他的双翅。他早有布局,自己也不过是被他利用了。但无论如何,司剑的质问并没有错。 “是,是我的错!我没有照顾好他,辜负了你的嘱托。要打要罚都是应该的!” 说话间,逸一手掌突然一翻,白术应招被他收回灵脉。绝迹紧追而至,刀锋直逼他的脖颈。逸一挺身站直,完全没有避闪的意思。 司剑果断发出指令,绝迹的刀锋停在逸一脖颈前,再近一寸就要贴上了。 “他的妖元被封印,但已修出新的灵元。”逸一继续道,“我看过,新的灵元根基扎实,在同等修为里实属上乘。如今,你正式收他为徒,我和书玉都会把他当自家孩子对待。我们好好教他,助他早日飞仙,日后也可护他仙途顺畅。” 司剑此番举动,一来的确是为发泄心中不快,二来正是要逸一的一个承诺。 因为,在殇戈的眼皮子底下,想要化羽顺利飞仙单靠自己是不够的,她需要全心全意的帮手,君书玉不在话下,但逸一——她知道逸一对化羽难免心存芥蒂,但仙家重承诺,他既然许诺了日后便会好好兑现。 于是,司剑手腕一扬接住绝迹,“那好,就依你所言。从今往后,往事不提,我们同心协力!” 说着,司剑向后退了半步,手持绝迹向着逸一行了一个谢礼。 恭敬谦卑的一礼让逸一的心口被狠狠地拧了一下。他克制情绪拱手还礼,将眉眼藏于衣袖间,然后退步转身衣袖飘摇迅速消失。 化羽躲在暗处看了一场真正的神仙打架,心中自然大呼过瘾。 这还是他第一次旁观司剑以上仙姿态挥舞绝迹;而逸一,自上次竹林雅舍看过他小试身手就知他剑术也不差,却未想与剑仙交手一样不见逊色,所有的避让躲闪灵动飘逸,手中仙剑招架得恰到好处。 在暮色星光下看他们两个白衫摇曳,刀光剑影处竟是一场绝伦的视觉盛宴。但真正打动化羽的却是依稀传来的对话。 原来,她对经年故友出手不是切磋而是问责。她曾把自己托付于逸一,所以她气他没有看好自己,怨他亲手用封魔针封印自己,更恼他做了殇戈的帮凶,给了自己断翼之辱。她原来是这般在意自己的? 扪心自问,自己其实从未当真恨过她。只是弯刀相向的那一刻他觉得心痛、心寒,所以他有怨过却从未恨得起来。 方才寒光殿上,当四目相对,化羽就知道即便是心底的那层怨念在那一瞬也已烟消云散,何况是亲耳听到那些话! 化羽心头一股暖流一丝悸动。 司剑收起绝迹,努力定了定神。从方才起她一直压制着酒力,如果不是故意让自己喝多几杯借着酒劲她怕就不能像刚刚那样一鼓作气,畅快淋漓。事情已罢,才觉得酒劲上头,身体有些飘忽,于是转身往回走。 林中,月光下,她一抬头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一如少年般青涩,和记忆中一模一样。 她朝他走去,看到他的眼瞳中有星星的影子。 司剑伸出一只手,手指轻轻划过化羽的鬓角落在他的颌骨上,“疼吗?”她的声音轻轻的,绵绵的。 化羽盯着她的眼睛,眼眸中似有流云划过,月光在里面驻足。她的手指却有一丝冰凉,让他不自禁地一把捉住。 司剑只是望着他,然后头一沉,一头倒在化羽怀中。 这还是第一次,她第一次用这种眼神看自己,用这种语气问他:“疼吗?”,又是第一次这样猝不及防地将最柔弱的样子展现在自己面前。 化羽的嘴角不自觉地弯起一个弧度,他将司剑抱起轻手轻脚将她送回房间,安置在床榻上,然后用温热的手指为她理了理额前的头发。 第一次这样近这样无所顾忌地端详这张脸,心月一般的弯眉,微微上扬的眼角,嘴唇像熟透的桃子一样轻轻嘟起,分明是一张清新柔美的面孔,偏要以冷峻孤傲示人,只有熟睡中才会展露出原本的样子。 化羽看着这样的司剑不自禁地笑了,他纵有过千百种笑容,羞涩的、爽朗的、明媚的、挑逗的,都不及此刻从心底发出的芽,如藤蔓般攀延开出最新鲜的花……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一百零七话 信物 化羽静静地端详着司剑,一时间情难自已,竟然鬼使神差般低下头凑近她那蜜桃般的双唇。 双唇相碰的一刹那,一股电流瞬间贯穿周身灵脉让他不禁打了个激灵,忙然抽离却一个重心不稳坐在地上。 自己这是怎么了,竟然趁人之危干出如此不齿之事?化羽一时羞愧难当,他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转身朝门外奔去,走到门口却又停住了。 一百多年了,经历过那么多终于有了今日的相遇,相对时那股浅浅的蜜流仿佛能抚平心上所有的伤痕,他终究舍不得抽身。 化羽转过头,寻了张藤椅坐下,然后保持在那个安全距离的位置默默地望着司剑…… 清晨的阳光洒在脸上,化羽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自己蜷缩在藤椅上,身上多了条毯子。他“蹭”地坐起身,见床榻上空空的,想起昨夜之事不由耳根还一阵滚烫。 化羽轻手轻脚走到门前,努力深吸口气这才双手将门打开。眼前景象让他不由为之一愣。 几十步开外,司剑背手而立,笔直的脊背,纤细的腰身,一席白裙袖摆与裙边上的薄纱随风轻扬;在她周围昨日还是一片枯木的林子竟然满树花蕾,粉红一片。 这不是在做梦吧?化羽暗惊。 这时,司剑转过身,双目似水,不起波澜地看向他。 “尙轻!”他本能地唤出,立刻意识到不妥,今时今日她已不是尙轻,而是剑仙司剑。昨日一杯敬师茶,自己单膝跪地双手奉茶的情形还历历在目,纵然心中澎湃也不该忘乎所以。 于是,化羽站直恭恭敬敬唤了声:“师尊。” 司剑看着他,清丽的声音一如在四羽阁初次相见,只是眼神中没有了霜雪,温和得如那吹红满树桃花的春风。 “不管你昔日学过多少,打从今天起,我们重新来过!” 不管司剑的这句“重新来过”意欲何指,但对化羽来说都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 却见司剑右掌五指一张,一股灵力冲破掌心,一柄利剑横空出世。化羽没有看错,那是一柄剑,不是说剑仙不用剑的吗? “下等御剑,以剑为载体,驾驭飞行;中等御剑,以剑为兵刃,助灵武之力;上等御剑,控剑于无形,随时随地灵剑合一,变幻无穷。” 司剑说着,手腕轻轻一抖,那柄剑便在半空中肆意穿梭滑行,一会儿像在写字一会儿又像在跳舞。 化羽盯着它的身影目不转睛。却见她突然凌空调转方向,剑锋带着强劲灵力猛然下冲直逼自己眉心而来。 化羽相信司剑,所以面对突然俯冲的剑锋他依旧稳稳站定没有躲闪,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 剑在他面门前突然停住,然后绕到耳侧,轻轻挑起一缕头发放在他耳后。整个过程就像一只温柔的手,锋利闪着寒光的剑刃却连一根头发都没有划断。 司剑的控剑怕是让这柄仙剑穿针引线也不在话下吧,化羽暗自惊叹。 在那样的距离,化羽清楚地看到这柄剑剑身柔软,剑锋薄如蝉翼,阳光直射处粼粼荧光,对剑仙铸剑技艺仰慕已久的他再次为之叹服。 司剑扬手收回仙剑,然后手腕旋转双脚腾空,舞起剑法。 昨晚,化羽已经亲眼目睹她持绝迹与逸一对打的英姿,但白日里再看,刀换了剑又是不同风姿。 她凌空转身宛若蛟龙出水,扬手剑指又似惊鸿展翅,虽然是女子,手中仙剑又轻薄精巧,却自始至终没有半分花俏招式,动作干净利索,剑气所到如疾风横扫,只要配合适当的灵力输出便能做到收放自如。 司剑的剑术和逸一教授的幻虚剑法还不一样,无所谓招式的开合而在化剑于无形,是灵剑合一的最高境界。 司剑御剑手中有剑却似无剑,这让化羽想起自己当年修习《修元经》时手中无剑却胜有剑,其实这二者是相通的。 仙家收剑于自己的灵脉之中,其实讲究的就是仙兵与灵脉的相融相合。御剑之上并不是操控仙兵本身,而是驾驭灵脉里汹涌澎湃的灵力。 所以,高深的修为不是往灵脉里不断添加强劲灵力,而是学会如何轻松驾驭自己体内的灵力,如此御剑才能劈山无完石却又梳风不伤花,真正的收放自如,随心所欲。 司剑收势飘然落地,然后一抬手将剑丢向化羽。化羽接住,掂了掂,的确轻巧,放在自己手里如若无物。 却听司剑言道:“方才那些,你来一遍!” “用它?”化羽说着扬了扬手中的剑。 “正是!” 化羽眉头一簇。 “怎么,你嫌弃他?” “不是不是。剑是好剑,只是对我而言太过轻巧了。” 化羽话音刚落,那剑身一弯径直打在化羽脑袋上,敲得生疼。 司剑忍着笑说道:“他叫离幻,名讳乃灵宝天尊钦赐。” 化羽顿悟,忙说:“兄台,多有得罪,莫怪莫怪!”同时,突然萌生了一个点子。 化羽握紧离幻,然后照着司剑方才的招式比划起来,一招一式僵硬死板,毫无灵气。 司剑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了打断道:“停!这是我刚才教你的?” 化羽一挠脑袋,装傻道:“没错吧?我记得不对吗?” “你——故意的吧?” “哪有!实在是师尊仙法高深,弟子这一开始吧,不得要领!”化羽一边说一边偷瞄司剑的表情,“要不,师尊您手——把——手地教?” 闻此言,司剑没有立刻回应,稍稍停了片刻才朝化羽走来。 化羽下意识地向后缩了一步,毕竟记忆中他被司剑“教导”的那些经历委实不算美妙,时至今日依然难免心有余悸。 司剑来到化羽近前,并未责骂,而是侧过身一只手握在了他的手腕上。 一股电流顺势而上,化羽清晰地感觉到挥剑时司剑灵脉的跳动,仿若贴着他的心跳。 化羽的步伐随着司剑身形的转动而移动,手臂与司剑的手臂一齐挥舞,灵力随着司剑灵脉的张弛而收放,他的眼睛却始终落在司剑的侧脸上,她那微扬的眼角、娇俏的鼻头都让他觉得可爱至极。 清晨的阳光明媚温和,风徐徐来,桃林的花苞纷纷绽放,花开无声,情动留痕。司剑突然侧眼看向化羽,识破了他的诡计,但手却没有松开反而更加酣畅淋漓。 最后一式,凝灵力于剑锋,“啪啪啪”三声巨响,剑气所到之处地面上开出三朵“花”,却将一双刚刚落地的宝蓝色绒靴惊得向后跳了两脚。 司剑抬眼看去,那一身锦衣珠冠、描眉画眼的来访者她自然认得,于是对化羽说道:“你去把东屋收拾一下,以后你住那里。对了,里面有块匾,擦拭干净挂在正门。” 化羽应着,但脚底下却不利索,他一边慢慢悠悠往东屋去,一边悄悄回头张望。 只见司剑迎上来者,“止渊?哦——是少君。敢问少君到此何事?” 止渊满脸笑意,比三月春光还要灿烂,“我来给你道贺啊!” “道贺?” “是啊。听说你一回幻虚就收了个徒弟,还是首徒。就是刚才那娃娃吧?”止渊说着不忘伸长脖子冲着化羽的背影张望。 司剑挺身挡住他的“猥琐”视线,回问道:“少君身居南海,这消息竟然如此灵通?” “嗨,昨日我家兄长去了趟九重天听说的。” 司剑心里话,昨日酉时才向仙履阁报备收徒事宜,这么快就开始议论了,九重天的仙差们难道就如此清闲? 嘴上回的却是:“龙族何时也如此八卦了?” “怎么说大家也做了一百年的邻居,互相关心自然是有的。哦,对了,”止渊说着掏出一只锦盒,“这是贺礼。”说着已经打开盒盖。 虽然是白日,但拳头大的夜明珠,浑身珠光莹莹闪烁还是很夺人眼目的,司剑笑了笑,“少君果然财大气粗。” “哎呀,小意思。你且收着,夜里照个明什么的。如果喜欢,回头我再给你找些更好的。” “不必!”司剑知道止渊的纨绔名声,这点东西对他来说不在话下,若是推辞反而给自己找麻烦,于是忙改口,“我是说谢谢少君美意。这份礼我收下了。” 止渊见礼物顺利送出眉眼都弯在了一起,然后又递上一封请柬,“昨日说请你去我大侄子的满月宴,结果你走得匆忙,请柬都没来及给你。” “这——不合适吧?”司剑心想这家伙还得寸进尺了,赶紧借口推脱,“南海水君大宴,去的自然都是各仙境主仙,天庭要职,哪里有我的席位?” “谁说的?我可就请了你一个朋友,到时候你一定得来。我在我旁边给你留好位置。”说着硬将请柬塞进司剑怀中,这才晃了晃脑袋左顾右盼地打量起周围环境。 “诶司剑,你这仙舍不错啊,虽然简陋,却颇有意境。没想到你一个整日舞刀弄剑的女子竟种了满园桃树,这么看也不比姻缘殿前的桃林差嘛!”说着抬脚就要往里走。 此时,化羽扛着匾额已经走出来,他冷眼看着那个油头粉面的家伙心生厌弃,见他似有纠缠司剑之意立刻高声道: “师尊,这东西往哪儿挂啊?” 司剑听闻忙顺势应道:“稍等。”接着冲止渊道:“我方才回来,一百多年没打理了,许多东西需要整理,今日实在不便待客,请少君海涵。” 止渊挑了挑嘴角,“那行,等你收拾好了我再来。哦,别忘了满月酒!” 司剑目送止渊的背影离开,直到确认他真的走了这才折返,却见化羽已将牌匾挂好。 化羽望着上面两个娟秀的字迹“桃坞”,心底忍不住一乐,她竟然给自己的仙居起这样的名字?哦——定是因为种了一片桃林,结果经年不开花,觉得面子挂不住才把牌匾摘了。 化羽想着,嘴角不觉轻轻一咧。 此时,司剑正好来到近前,侧眼瞟了他一下。化羽感受到目光,霎时脸一红,赶紧低头避开。却见司剑抬脚进了屋,顺手将止渊方才送她的锦盒放在桌子上。 化羽跟进去,好奇刚才那个花枝招展的家伙送了什么,“这是什么?” “贺礼!” “可以看看吗?” “是贺我收徒的,你也有份。” 化羽听说自己有份马上打开盒子,霎时间险些被“亮瞎”了双眼,拳头大的夜明珠听都没听说过,别说亲眼见了。 那个花蝴蝶送这么昂贵的礼物给司剑——化羽刚刚就看那家伙冲司剑挤眉弄眼好生讨厌,眼见着还送来这么稀罕的宝贝,说他没动歪心思鬼信啊? 想到这儿化羽瞥了瞥嘴,小声嘟囔一句:“真有钱!” 谁知司剑耳朵好使,不仅听到了还回了句:“他叫止渊,是南海水君的小儿子,仙界出了名的公子哥。” 化羽觉得没面儿,随问道:“这东西放哪儿呢?” “随便找个地方放着就好。”司剑回答得很是随意,她的目光一直在房间里那一排仙剑上游移并未看化羽。 化羽于是忙着在架子上腾出一个位置来放这个“烫手”的家伙。 这时,门前一位少仙恭恭敬敬地说道:“请问剑仙可在?” 司剑来到门前。 少仙施礼道:“仙上,这是化羽的物品,您看放在哪里?” “给我就好。”司剑说着伸出一只手接过,最上面的匕首引起了她的注意,于是转身问道: “你去过夜逻?见过鬼氏族人?” 化羽一愣,不想她没头没脑怎会突然提起此事。 “是啊!这你都知道?” 司剑拿起那把匕首,“我认得它。年少时我曾铸过三把得意之剑,曦月性温可化解暴戾之气,作为奖励送给了幻虚的修仙弟子; 破冰性刚,无坚不摧胜负欲极强,被天帝赐予凡间的无双侠客; 逐风朴实无华,最没个性,当年天帝将它发入凡间不过为了提升凡人的冶炼和锻造技术。 我再见到逐风的时候它已是残剑一枚,但用剑的女孩儿却拿出了断掉的剑头,并且保留得非常好。她说家里长辈教她的,即使剑损了也不可随意丢弃,用红布包好收起便是葬剑。” 听到这里化羽笑了,“你说的女孩儿叫鬼妹,夜逻国的开国女王?” “你知道?” “嗯!那段夜王受剑仙点化,从而带领志怪一族为自由和尊严而战的故事在北境都传遍了。你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件事?” “因为——”司剑笑了,扬起手中的匕首,“这个是我用逐风的剑头打造的。” 化羽大惊,曾经自己多么渴望一柄剑仙打造的仙剑,没想到鬼使神差兵器库里随手一拿竟然就—— “所以,你见过鬼妹?” “没有。我去夜逻都的时候她已过世多年。哦,如今夜逻国已经归入央北皇权,现在是北境夜逻郡。我遇到的是鬼妹的后人,当时的夜王——也是位女王。” 说到这里,化羽小心眼一动,继续道:“这匕首就是曾经夜王给我的信物。” “信物?”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一百零八话 初习铸灵 “嗯。我还差一点成了夜王的王夫。” 此话中透着半分化羽的自嘲,却也不乏一丝故意。但想起与鬼幽夜的往事又不由刹那间平添了许多伤感。 想起当时的大婚典礼,盛大奢华的场面还历历在目。只可惜世事无常。平心论鬼幽夜此人,性格不大好,其实心不坏,只不过太不自信,太想证明自己,才会被权力所累。 要说她对自己……想到这个问题,化羽有些失神。说她只是利用会不会有失公允?可是,除了利用,她对自己的感情又改如何定义? 本来已经尘封的问题就这样又被自己从心里挖出来,只为在司剑面前耍点小心思,是否有点得不偿失? 化羽骤然觉得颜面扫地,随转过身想要向司剑解释,“其实——” 身后空荡荡的,司剑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同时消失的还有那柄匕首。 化羽只觉得自己像个三岁孩童,幼稚可笑。羞愧之余,他下意识用手摸了下心口血脉汇聚处。 其实,从方才起司剑一直在专注地思考一件事。化羽并不知道,就在清晨自己尚在沉睡中,周身灵脉已经被她探了一遍。 决定收化羽为徒,司剑是认真的。她一方面提防着殇戈,一方面下定决心要助化羽早日飞仙,彻底摆脱遭人诟病的血统出身。 然而,妖类成仙仅靠成熟的灵元和过硬的修为是远远不够的,十二仙剑阵、四十九仙弩阵、八十一御仙阵,这些都是司剑再熟悉不过的。 当初殇戈擒拿化羽,做足了阵仗也仅用了二十四把仙剑压阵;即使当年血洗万妖谷,也不过出动了四十九张仙弩;八十一御仙阵就更不必说了。 要连续闯过这三关仅靠他这百年修为绝对不够。别说百年,就算再修个几百上千年也未必能成。但司剑下定决心要做的事必然拼尽全力,时间上她也是多一天都不想浪费。 所以,清晨时分探遍化羽周身灵脉后她便决定短时间里全力将化羽的灵武力推向最高。她要将自己的毕生术法融汇在御剑术中传授给化羽,先要他打得赢幻虚所有的仙神再说。 那么首先,化羽需要一件趁手的仙兵,仙兵与仙者需时日磨合才能灵器合一。司剑看遍桃坞中所有仙剑都觉得和化羽并不相称。 离幻确实不赖,与自己的术法也最是契合,不过想起方才化羽拿着剑有些嫌弃的样子——也是,离幻是按照自己身量打造的,要配他确实还需改进。 司剑正想到这个问题,便看到了那把用逐风残剑打造的匕首,突然想起自己早年铸造的仙剑。 虽然,如今的自己修为和铸灵术都比过去高出许多,但扪心自问却没了当时年少的那份专注和纯粹,试问如今让自己再造出曦月、逐风那样的剑,且不说耗费时间,还能不能造出那样一般无二都是未知。 另外,灵宝天尊曾说离幻还差点韧性,想要完善这把灵剑的确还需要一些珍贵材料,最适合的莫过于…… 于是,司剑心中有了新的想法。主意一旦打定,她便立刻行动,这便出门直奔竹林雅舍。 化羽在桃林晃了一圈也没看到司剑的身影。这是生气了?化羽此时也说不出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滋味,他返身回到房间归置完毕,不管怎样,从今往后他和司剑就住在同一屋檐下了,想到这里心头还是甜滋滋的。 突然,院中仙气飘入。司剑回来了?化羽连忙转身朝门外奔去,但他马上就分辨出那仙气不是司剑。 果然,门外一前一后走来两位,君书玉和逸一。 虽然熟络,但化羽不想给司剑丢人,还是很懂礼貌地施礼道:“二位仙上,师尊她不在。” “我们是特地来找你的!”逸一说着,看了君书玉一眼。 君书玉于是解释道:“化羽,你家仙师有事要外出几日,这几日里你的课业由我负责。” 化羽一愣,方才还在屋里同自己说话,眨眼的工夫就“有事外出”了?即便有事怎么不跟自己说一声,还请来这二位代传? 看着化羽一脸狐疑的表情,君书玉一挥衣袖,一团雾气中显现出司剑的身影,她一脸严肃认真道: “化羽,我不在这几日务必遵从冷仙所有教诲,勤学苦练不得怠慢。待我归来检查,若无长进有你好看!” 寥寥两句话,那语气、神态全然就是当年初见时的尙轻无二,化羽禁不住一缩脖子,心底里却还挺舒坦的。 逸一从旁补充道:“司剑到底是了解她的徒儿,知道若是告诉你她要离开,依着你的性子保不齐会整出什么幺蛾子,这才先走一步让我俩过来看着你。你放心,司剑既然收了你,那对我和书玉而言你就和自家徒儿无异,必定要认真教、仔细教的。”说着饶有意味地瞟了君书玉一眼, “哎,我修的医道,教不了你什么。司剑也说了,接下去的几日你呀归书玉管。行了,交代完毕,我先走一步。书玉,好好教,仔细教,别忘了司剑的嘱托。” 君书玉侧过脸轻轻瞪了逸一一眼。他笑笑,然后甩甩衣袖扬长而去。 不知道为什么,化羽觉得今日的医仙有些懒散,好像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 “化羽,”君书玉的声音把他怀疑的思绪打断,“我们这就开始吧!” 眼前这位冷仙,化羽曾觉她如冰似霜不易亲近,几次接触下来却发现她的冷并不刺骨,不过是少了一丝烟火气才显得天然间拒人千里罢了,这位姐姐的眼睛其实是温柔的。 “你在想什么?” 平心而论,就连声音也是似水般温柔。 “哦,仙上,那我接下来要学什么啊?” “铸灵术!” 这三个字一出口,化羽本应开心至极,铸灵术他早就想学了,只是这一直心生向往的精妙术法他是打算向司剑讨教的,毕竟她可是自己仰慕已久的剑仙。 “到底是什么事非要现在去,一百多年没见,连几句囫囵话都没说上呢!”化羽心里止不住嘀咕着,同时把这种情绪写在了脸上。 他不知道,这“铸灵术”三个字此时对君书玉而言可谓压力山大。 司剑临走前特意拜托君书玉,希望她能尽力传授化羽铸灵术,使之学有所成。司剑是想在改造离幻的时候化羽能够帮上些忙,这样也可使他和离幻之间多一些天然的羁绊。 可是,你以为铸灵术是什么等闲术法,随随便便就能学成?纵然这个化羽天赋异禀,但这短短几日的工夫也顶多粗尝个皮毛。想到这里君书玉就止不住眉头紧锁。算了,尽力而为能教多少是多少吧! 君书玉这边刚拿定决心,眼看着化羽一脸心不在焉的样子便止不住来气,于是绷起脸严厉道: “打起精神!你家仙师可不是好糊弄的!几日后,你若没有长进,谁也救不了你!” 君书玉用了一个“救”字,瞬间将化羽唤醒,他想起四羽阁上的经历,还是尙轻的时候她就那般教训自己,现在恢复了仙身那手段还不更花样百出?想着过了一百多年她就能变得温柔些?算了,算了,这险可是冒不得。 于是,司剑的去向暂且被强压心头,化羽躬身施礼表示自己一定虚心受教。 君书玉却开口问了他一个问题:“化羽,你小时候捏过泥人吗?” 化羽摇摇头,不明所以地如实相告,“没有。倒是被丢过泥巴,摔过泥坑,滚一身。” 君书玉的脸上浮过一丝丝尴尬,却接着问道:“那——可有做过什么手工,比如木工,陶土什么的?” “哦——我会编竹筐。”那还是在红土村的时候学的,作为一个普通农户这些手艺实在平常,“我还扎过风筝。” 此话一出,化羽停住了,风筝是扎给小花和丢丢的,那段简单朴实的日子在他心底终是一道抹不平的疤。 君书玉觉察出异样,“你怎么了?” “没什么,没什么。我——不擅长手艺活。” “无妨。我只是想告诉你,铸灵其实和编竹筐、扎风筝一样,用双手一点一点把不同的材料做成需要的样子,唯一不同的就是灵力的运用。 灵力首先是材料,和我曾教过你们的一样,加注何种灵力,加注多少是由铸灵者把握的;同时,灵力也是工具,通过灵力把不同材料融合在一起,就像穿针引线那样;最后,灵力就是你的手指。我这样说,你明白吗?” “好像——知道一点,也不是很清晰。” “无妨。”君书玉说着走到一树桃花前,手指拂过一朵桃花。 化羽以为她是要摘下来,急得脱口而出:“哎——” 谁知君书玉的手指却停在花侧,转头问他:“我问你,一朵桃花你觉得可以做成什么?” “桃花?胭脂?点心?哦——酿酒。” “那是凡人的用途。我在鉴物一课教过你们,万物皆有灵,皆可铸灵。举个例子,九天之上姻缘殿前育灼灼桃林一眼无边,月老取桃花织线,编红绳结天下姻缘。” 化羽本来因为司剑的事心不在焉,突然听君书玉提到姻缘殿、月老,不自知地抬起头看着她。 君书玉见他终于有了点兴致,于是道:“空讲无意,亲手做了自有感触。走吧。” “走?去哪儿?” “铸灵需要炼炉。” 听君书玉此言,化羽转身一指桃坞内那座孤零零的青石圆顶小屋,百孤子第一日就告诉过他那是剑仙铸造仙器的地方,“那里呢?” “你可知那是你家仙师铸剑的所在?” “所以,应该有所谓的炼炉吧?” 却听君书玉冷冷地回了句:“你敢动一个试试?走!” 君书玉很清楚初习铸灵什么状况都可能发生,她可不敢大意留化羽在桃坞里造次,故而将他带出去远远地才能放心教学。 君书玉将化羽带去当年她和司剑、逸一三个人喝酒的山洞,没错,就是逸一的秘密山洞,后来君书玉醉酒给砸个稀烂的那处。如今早已修葺,他们几个却鲜少过来了,这个地方僻静隐秘,给初学者铸灵最是合适。 只是化羽不知,这个山洞还是他老爹长大的地方。 君书玉寻了个合适的位置,然后动手铸炉,一边铸造一边传授化羽口诀、技法、诀窍,算得上身体力行,手把手教了。 月上星出之时,一个最简单的炼炉铸成。 “此炉虽然粗糙,但也够用了。时间紧迫,现在,你就依我方才所述技法造一个——”君书玉想了下说道:“茶碗吧。先做一只茶碗看看。”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块彩石。 君书玉真的算大方,给小孩子初次练手用的都是不差的材料,她本想拿一块青玉的,想了想还是先给了石料。 亲眼目睹一位上仙的铸灵过程后,化羽的学习热情被点燃了。既然多想无益,还是好好地学点正经本领为上。他于是恭敬地接过彩石,挽起袖子准备大展身手。 君书玉本来还在一旁仔细观察,但是越看越看不下去。司剑和逸一都说化羽是修仙的奇才,可这笨手笨脚的样子怎么看都…… 算了,毕竟是小孩子第一次,还是不要打击,让他顺利完成。为防自己忍不住插手、插嘴,君书玉索性出到洞外,望着星空长出一口气。 …… “咣当!”一声脆响从洞里传出。紧跟着是化羽兴奋的声音: “我做好了!”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一百零九话 实乃奇才 君书玉走进山洞,眼神划过化羽兴奋的表情朝石台上的茶碗望去,不由深吸一口气。且不论是否达到灵器的品质,就算是一只普通的茶碗这样子也太——丑了吧? 她真从未见到过如此难看的东西,对于这位一向追求完美、注重细节的上仙来说,看着这样的东西简直是种折磨,她只觉得自己浑身每一个毛孔都长出了刺。 这是别人家的徒弟,她努力克制着情绪,孩子第一次做个物件,不能打击。 君书玉如此做足了心理建设,这才勉强用平和的语调说道: “做好了啊?那——就试一下?”说着,伸出一根手指向茶碗中缓缓注入清水,然后用手轻轻端起茶碗看了看又轻轻一嗅, “方才你取洞外的野菊入灵,是想即便清水也能溢出花香?嗯,想法倒是不错,只是——” 话未说完,君书玉就觉得脚面上有些湿,低头一看的工夫,一只碗底霎时掉落,和水一起砸在脚背上。 君书玉抬起头用惊讶万状的眼神瞪着化羽,若这家伙真是自己的徒弟,此刻她必然已经抽出水怪连同逸一的山洞一并再砸一回。怎奈,眼前这个用胳膊挡在面前的少年可是司剑的爱徒,还真是轻易动不得。 君书玉深深深吸一口气,掉头走了出去。 星光开始闪烁逐渐暗淡,日月相交的时刻就要到了,时间如此飞快流逝,可这样的资质要她怎么教啊?还好自己方才一时改了主意,没把那块青玉拿出来,想起来真觉得后怕。 “仙上!”身侧突然传来化羽的声音。 只见他恭恭敬敬,一边施礼一边道:“仙上,弟子愚钝,您就消消气,我一定再接再厉,竭尽所能!” 态度倒是无可挑剔,算了算了,司剑嘱托在前,这孩子虚心受教在后,自己大概是真的不适合带徒弟才会这样吧。 君书玉想着,于是转过脸,“行,那就再来,做不好休想休息!” “是!” 君书玉想着司剑着急让化羽修习铸灵术是想他在铸剑的时候能够有点作为,既然如此不如适当走走捷径,于是说: “我教你炼铁!” 对于君书玉来说,这是铸造仙兵最最基本也是简单至极的术法,炼得上乘不易,但是炼成不难,这样总能教会吧? …… 一番手把手言传身教之后,总算有了点样子。 “都学会了?” “应该——学会了吧?” “那好,你自己炼一块,这么大,”君书玉拿手比量着,“够一只匕首的就行。”说罢,转身出去,独留化羽一人行事。 君书玉在山洞附近寻了一处舒适的阴凉处稍作休憩,料想有了前面手把手做成的样子,化羽自己做也应该差不到哪里。 …… 不知不觉暮色将至,君书玉缓缓睁开眼睛,望着天边晚霞散去落日最后一丝余晖,瑰丽过后带着一抹意犹未尽的忧郁气质,反觉更加迷人。她直起身眺望天际,眼见着光线在眼眸的缝隙中逐渐暗淡…… 突然,一声巨响,伴随着一朵烟花在她身后绽放开去。 君书玉纵身跃起站定后却见山洞处烟花褪去浓烟四起,然后就见化羽灰头土脸地从里面冲了出来,不断地用手呼扇口鼻,狂咳不止。 君书玉一时竟看傻了眼,铸灵千余载,不擅此术的仙友她见的多了,却还未见过连炼炉都能炸毁——山洞也能给炸塌了的操作。 为何别的仙友教出的徒弟不说多成气候,至少也还板板正正,但自己不过代课两日,再看眼前的化羽,本是多么明媚俊朗的少年郎,此时简直就是从地底下刚挖出来的。 君书玉又惊又气,止不住浑身战栗,嘴唇哆嗦着说不出一个字。 化羽止住咳嗽直起身,他看到对面的君书玉正目光炯炯地盯着自己,便不好意思地冲她笑了。 此时,月已挂上枝头,星星也亮了,月光洒在化羽脸上,他的那个笑容羞赧中又藏着一丝狡黠,满是烟灰的面颊上一双眸子清澈地闪烁着星光。 那一刹那,君书玉竟然愣住了,甚至忘记了生气。 就在二人相对都还没开口的时候,突然一抹白光快如闪电,一晃眼间逸一那飘然的仙袍已经落摆。 他站在二人当中,看着塌陷的山洞,抬手一指:“谁干的?” 化羽赶紧上前认领道:“仙上,是我不小心。” “不小心?你这不小心得够厉害的!” 见逸一脸色惨白,一副怒容也是不多见,君书玉紧赶几步上前道:“一兄,你知道的,司剑不是让我教她徒儿铸灵嘛!” 逸一看着君书玉那张平静中又透着几分柔和,甚至略带笑意的脸,双手一叉,“我说呢,原来是你教的。怎么,当初你自己没砸痛快,现在换徒弟来?你诚心毁我是吗?” 君书玉见逸一在气头上,也自知理亏本应好言安抚,但她自己心里还别扭着呢,便也不想对逸一服软,于是回敬道: “一兄,这徒弟是司剑的。我可记得你刚还说过,司剑的徒弟便是自己家的孩子,定要用心教导。怎么,区区一个山洞就舍不得了?再说,这一个不起眼的破山洞什么时候跟医仙扯上关系的?难道是医仙的另一处仙舍?寒光殿上报备过吗?” 别看君书玉平素不喜多言,这真怼起人来嘴皮子也是不在话下的利索,大概是和司剑相处久了耳濡目染吧,倒是司剑自回归之后话反倒少了,仿若这二位互换了性子。 逸一被君书玉噎得没话说,他瞪了化羽一眼,言道:“算了,看在司剑的面子上我不计较了。” 又冲化羽怒道:“你小子,好好学。若不成器,看你家仙师不一刀刀剐了你!” 说得化羽不觉当下就感到皮疼。 说罢,他一甩衣袖消失无影。 难得看到逸一气急败坏、口出恶言的样子,君书玉倒是觉得有趣,却还克制。不料,化羽一个没绷住“噗嗤”笑出了声,引得君书玉也把持不住这才侧过脸“咯咯”乐了几下。 “仙上,你笑起来很好看。”谁料,化羽竟然脱口而出。 君书玉一愣,没等她反应,化羽接着又是一句,“为何不多笑?” “你个小家伙!”君书玉这才柳眉一挑,故作怒气,“捅了这么大的篓子还敢油嘴滑舌!” “我知道错了。”化羽说着竟然找了块石头坐下,“可是,事已至此,仙上您要罚就罚好了。” 君书玉刚要说话,却被抢白道:“不过——都忙活一天一夜了,先喘口气吧,一会儿挨罚也有力气。” 君书玉看着他用衣袖擦脸,露出眼睛周围一片白皙的皮肤,简直哭笑不得。 谁知化羽看了她一眼,胳膊从脸上拿开将身旁的石板擦了擦,“仙上,您也过来坐嘛,这边空气好景色也好,我们聊聊天。” 那一刻,君书玉仿佛被这三言两语说动了,竟然丧失了拒绝的能力,真就走了过去,隔着段距离与化羽并肩坐下。 “在这里看星空,感觉星星都离自己近了。” “嗯。” 化羽歪过头看了君书玉一下,“仙上,刚才医仙前辈说这个洞也被你炸过一次?” “不是炸!” “那是什么?你怎么惹恼他的?” 君书玉侧眼轻轻瞄了他一下,“你想知道?” “愿闻其详。” “那说起来可就话长了。还要从一枚花铃讲起——对了,你当日是想做个风铃?” “嗯,说来仙上还没给点评呢。” “风铃看似简单,却工艺繁杂,十分考验铸灵者的技法。当时,我只觉得你想法大胆,能有如此魄力的学子想来资质也该不差。” 化羽听出这话中的讥讽意味,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实话说,我平时也没觉得自己笨,可偏就——唉,让您见笑了。” “见不见笑就罢了,这山洞炸也就炸了,但你可是第一个毁了我亲手铸灵器皿的家伙。这个——哼,我得记一辈子。” “一辈子?神仙的一辈子那么长,这点小事不至于记那么久吧!” “不至于?谁说神仙就得胸襟开阔,就不能记仇?千年以前我砸过这洞一次,时至今日那位医仙兄台还不是念念不忘?” “所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还有那花铃是什么?” 看着化羽那双真诚探索的眼睛,君书玉止不住在心底乐了,有时候活得久了,讲讲过去的事也好,谁说神仙就没有年少轻狂时,于是淡淡地看了化羽一眼,然后说道: “我初见你画风铃图纸的时候就想起我那位朋友做的花铃,心想这看似简单又没什么用处的仙器,除了她大概没谁能够做得那么完美了吧……” 于是,君书玉向化羽讲起那段三位仙友相识、相知成为挚友的往事。化羽听得出神,渐渐便想起了什么——花铃?他只觉心口一颤。 待君书玉讲完便问道:“您刚才所说的三位仙友,除了医仙前辈,第三位,您那位做花铃的朋友是——我家师尊?” 君书玉轻轻眨了下眼睛,“我正要同你讲,没错,她就是你家仙师,仙界唯一的剑仙——司剑。论及铸灵,仙界中我所佩服者寥寥,她属其一。 不在仙法多么高深,你要记住,铸灵所得均是灵器,仙者之器皆为仙器,行道施恩谓之法器,然灵器有灵,一如铸灵者的品行,若仙品有亏,即便再神通的灵器也是下品。学习铸灵首当谨记此法。” 君书玉的话字字有力,但化羽却有些恍惚,想到当年赠铃、还铃、再次相赠到毁铃断情,自己的行为还真是既冲动又绝情。 看到化羽的眼神有些恍惚,君书玉想起昨日时他也曾有过的刹那落寞,于是问道: “化羽,你说你会扎风筝?” “啊?” “你说你扎过风筝的时候眼神里似有幽怨闪过,是有什么难以言表的心事吗?” “这个——” “怎么?我都同你讲了经年糗事,你倒遮遮掩掩了?” “不是的,只是——” “只是想起来会痛,像道伤疤不愿面对?” “你——你懂读心术?” “在仙家,读心术是被禁止的术法。是你的眼睛,你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但是,藏不住秘密。所以,是什么让你念念不忘,却又说不出口?” “不是说不出口,都是一些凡尘往事,不过那些年月里万千凡人之一。仙上也想听?” “嗯。公平起见,我想听!” “那,好吧……”化羽于是讲起自己在红土村时的那段遭遇。 那段他口中不过万千凡人之一的故事却听得君书玉心如刀搅。这位不曾去过凡界的上仙对凡人的所有了解仅限于仙友口中的只言片语,听了化羽的亲身经历才会惊讶不已。 “所以,你才想要修仙?” 化羽长舒一口气,“过去,我一心做个凡人,觉得只要有亲人在身边,简简单单,平凡一生挺好。但是——我受够了做一界凡人的渺小无力,我想保护更多人,就必须让自己变得强大!” 化羽的眉宇间有着少年的硬朗和英气,君书玉惊讶于经历过这些苦难,曾被踩进泥土的他抖掉灰尘,眼神中没有世故也无怨戾,反而依然洋溢着少年般的坦率、纯粹,他有一颗怎样的心呐,坚强得让人心疼。 “但是,依然会痛?提起往事,依然会心痛?” “痛,当然。那些过往不曾忘记,我也不想忘记,但我受得住。不但受得住,我还能笑着说起。”说着,化羽看着君书玉嘴角上扬,划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痛,没有关系。痛过,说明你爱过;痛着,说明你活着;活着,就有希望,一切就皆有可能。” 此时,第一缕朝阳划破空际,洒在他们面前。 “朝霞真美。”化羽仿若情不自禁。 君书玉看了他一眼,“但我更喜欢晚霞。” “为什么?” “嗯?” “你那么说不正是想让我问你问什么吗?” “好吧。”君书玉悄然莞尔,然后看似漫不经心地回道:“朝霞是云彩极尽美态迎接朝阳的样子,她的美是热烈的,是新鲜的;但晚霞却是云拥抱落日的最后一刹,她的美虽然有些落寞,却是穷尽所有,付出一切的——壮丽!” 君书玉的声音是柔和的,一如她眺望远方时颈部的曲线,但化羽却被深深感染,穷尽所有,付出一切的情感即便寂寥、即便落寞,也是壮丽之美,无怨亦无悔! 化羽意识到自己内心的波澜,为了掩饰情绪,他站起身,随性地甩甩衣衫,“怎么说着说着天就亮了。仙上,” 他转头看向君书玉,一抹光正打在他高挺的鼻梁上,眼角微微上扬的线条配合嘴角的弧度,好看得不输此刻的霞光。 “继续吧,咱们得赶进度了。” 此话一出口,君书玉先是一愣,随即在心底偷乐了。 化羽可不知道,自他炸掉山洞的那一刻起,君书玉基本就已放弃了,一个人有没有天赋其实不用太久就能分辨。纵然司剑视他为宝,逸一将他夸得旷世无双,但铸灵——他的确不行! “好吧。”君书玉没有立刻打击化羽,反正司剑拜托自己教他几日铸灵,那便教几日吧,至于能学成什么样,“呵呵——” “咱们换个地方。”君书玉说着已经起身带路。 “那——这里?” “等空下来再说吧!” 听君书玉这么说,化羽赶紧跟上,“那个,仙上,能不能商量一下?” “说!” “待会儿,我要是做得还行,能不能给点奖励,以兹鼓励。鼓励一下嘛!” “你想要何种奖励?” “就——给我讲讲你们仙家的故事,比如我家师尊的事呗。” “好!” ……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一百一十话 所谓铸灵 司剑匆匆离开幻虚,便先去了南海。 止渊听说司剑找他,又惊又喜,忙不迭地从海里蹦出来,却故作漫不经心地悠悠踱着步子来到近前。 “呦,是司剑来了啊!怎么,这才分开就想我了?” “我找少君有事相求。” 止渊一愣,倒不为司剑不苟言笑的样子,而是她用了一个“求”字。 “这——这哪里说呢,有什么事你开口。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止渊说着一拍胸脯,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司剑也不含糊,直接明意:“听说上古神兽南海蛟王现被水君囚在海底漩洞,我想取它一根胡须,还请少君相助。” 难得司剑对自己如此客气,甚至语气中还有点仰视的味道,止渊本有些飘飘然,但听到南海蛟王的名号还是忍不住打了个激灵,那可是兽性难驯的上古神兽啊,身量比他们几条龙的真身加起来都粗,司剑要拔它的胡须? 蛟王凶残司剑最是清楚,血淋淋的教训距今不过六百余年,但思来想去,优化离幻的韧性这根胡须是最佳材料,她不想将就。而且,当年自己随口说话并没有做任何准备,才酿成大祸,现在她有备而来,应当有十足把握,只要止渊肯帮忙。 “少君不用担心,你只要帮我到达海底囚牢就好。另外,这个,”说着她掏出一个小白瓶递给止渊,“我特意向医仙借来的,只要一滴,便可让蛟王沉睡半柱香。我只剪它一根胡须。” 见司剑是有备而来,止渊于是应道,“好说好说。这样,我大侄子的满月酒后,父兄必定要到九天向帝君谢恩。到时候我带你去取蛟王胡须就是。” “那就先谢过少君了。”司剑微施一礼,瞬间化作一阵清风,走得很是突然。 “诶——满月酒别忘了来,我给你留好位置了。”止渊连个背影都没捉到,不由嘟起了嘴。 离开南海,司剑唤出剑灵,吩咐道:“去找破冰和曦月的下落!” 剑灵应声而去。 司剑飞身来到夜逻都。现在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逐风的残剑在夜王宫中。 夜幕下,借着一抹月光,司剑看着那位健硕英武的夜王独自在庭中练剑,于是从随身携带的仙剑中选了一把与他相称的换走了残剑逐风。 《北境夜逻志》有记,“剑仙于月夜降临,赠夜王云拓仙剑流云,夜王云拓拜谢,只见白衣仙影,未得真容。” 此后,剑灵带回破冰和曦月的消息。得知曦月剑在央北皇宫却被遗弃在仓库阴暗的角落,司剑不禁心生唏嘘,自己年少时最为得意之作莫过曦月,此后纵然铸剑无数,再无一能像曦月那样温婉谦和,宛若剑中闺秀,应得良配,怎奈落寞尘封。 于是,司剑令剑灵悄然取回曦月,自己则往南郡去取破冰。 司剑到达时,江湖中人正聚众为夺宝剑杀得头破血流。 司剑见状震怒,昔年天帝赠破冰于凡间,旨为褒奖侠义之举,而今却成为这些所谓江湖侠士们相互厮杀的争夺目标! 于是,司剑化身一白衣剑客,跃上高台拔出破冰,一剑横扫将一众人等击倒,然后飞身远去消失无影。 此后,世间便有了玉剑书生的传说,说他的剑法出神入化,堪得天下第一剑的名号。许多剑客慕名寻访,或想切磋,或想拜师亦或想争这天下第一剑客的头衔,然无人得所踪…… 离开凡界,司剑又走了几处仙山寻取宝物,算着时间差不多才重返南海。 一见面,止渊便埋怨司剑不守信用,害他白留了最好的位子。止渊平生张扬惯了,自然不能体谅司剑不想出现在那种众神云集的场合。 司剑本不想跟他废话,但眼下毕竟有求于人,便耐着性子哄了一哄,还从随身仙剑中选了一把赠予止渊。 果然送礼还是管用,止渊收了剑眼睛都弯成了一双,随即履行诺言将司剑带至海底漩洞囚牢。 有了逸一的仙药加上司剑十足的小心,蛟王胡须终于顺利到手。司剑心愿达成便急着赶回去,谁知止渊这回做足了准备,哪里肯放她轻易脱身。 “司剑,又想溜?你还没谢过我呢?” 没谢?司剑心里好气,自己平素少有地说了好几个谢谢都是说给猪听的吗?况且,谢礼都收了,居然还跟我装蒜? “好,你还想我怎么谢你?” “不如——”止渊咧嘴一笑灿若桃花,“以身相许如何?” 司剑一愣,看着止渊心里话,你这条小龙,皮痒了不是? 谁知止渊看着她眨眨眼睛,“你不说话是——害羞了?你居然会害羞?” 司剑冷眼一瞪,“好好说话!” 止渊止住笑,“那好,说正经的。我已备好彩礼,打算择日到幻虚提亲,不知司剑上仙意下如何?” 司剑惊了,这个油头粉面的纨绔平时油腔滑调也就罢了,如此玩笑可是有点开大发了。 但她依然面不改色,看着止渊的眉眼问道:“少君这么说是玩笑还是当真?” “那就看司剑你的态度了。若你应允便是当真,若是不应就是玩笑咯!” 司剑轻轻一挑嘴角,还好这小子懂得留余地,“少君这玩笑一点都不好笑。司剑告辞!” 说罢,毅然决然抽身而去。 司剑回到幻虚的时候,化羽刚将将就就做出一个不掉底、不漏水的杯子,号称白水也能喝出酒味。虽然在君书玉眼中此物寒碜至极,却难得算个成品。 化羽倒是满眼得意,并不忘讨要奖励。 君书玉瞟了他一眼,有点拿他没办法的意思,“说吧,你想知道什么?” “嗯——剑仙的由来?” 君书玉心想反正也不是什么私密他在仙界早晚也能听到,便想告诉他。谁知,她正要开口,身后传来声音,言道: “九天之上有神树月华,神树结果古来罕有,有果孕育灵胎视为仙胎。仙胎出世被送至凡界历练,长至成年回归九天位列仙班。灵宝天尊亲赐仙名,待擢升正仙,灵宝天尊又赐仙号,世谓剑仙,掌天下兵戈!” 化羽一下子从地上跳了起来,他看着司剑看向他时平和的眼眸,转而便投向一旁的君书玉,微微笑着,亲切温和: “书玉,这几日辛苦了。” 君书玉却不自觉地面露一丝愧疚之色,她迎上去,却是司剑抢先开口: “这小子没给你惹麻烦吧?” “还——好。” “铸灵他学得如何?” 君书玉欲言又止,司剑从她的表情便得到了答案,不由朝化羽轻轻瞪了一眼。 “那——他可有所长?” “烧炉!” …… 于是,司剑将化羽带进剑舍。 “这是?”看着那座精美的炼炉,化羽忍不住发问道。 “铸灵。”司剑回头看着化羽,“你留下帮忙。” 那一刻,化羽的心情激动得无以言表,虽然他脸上强抑着没笑,心里却早就乐开了花。 “我们要铸点什么?” “铸剑!”司剑说着一件件掏出那些搜集来的仙石灵物,然后是逐风、破冰和曦月。 看到曦月剑的一刹那,化羽的心头猛然一紧。 “曦月?”他脱口而出,却又以为自己看走了眼。 “是曦月没错。”司剑突然说道,同时将剑递到他面前。化羽接过剑抚摸着剑鞘上的纹理,往事一幕幕涌上心头竟让他一时情难自已。 却听司剑继续道:“这三把剑皆出自我手。我将他们寻回,是想集三剑之所长重塑离幻。”说话间,司剑右手一晃唤出离幻。 此时,化羽也从方才的情绪中抽离,他问道:“我记得你说曦月温和,破冰求胜,可逐风——” “逐风护主,宁断不退!” 原来看似平平无奇的逐风是这样一把剑,就说司剑不会造一把庸碌的仙剑。化羽想着,更加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充满了期许。 “废话不多说,我们开始吧!” 说话间司剑已经扎起衣袖,挽起头发,那副干练模样除了俊俏更多一分帅气。 “我要做些什么?” “你擅御火?” “还行。” “那就烧炉!” “啊?好的!” 看君书玉铸灵,化羽眼中只有仙法技艺,虽然最后也没能学个明白;而亲观司剑铸灵,化羽满眼都只有司剑专注的模样,那随意扎紧的衣带白得发光,略显凌乱的发丝轻盈地在她鬓边舞蹈,还有额角细密的汗珠,每一颗都像闪亮的星光…… 不眠不休几个昼夜,在这小小的剑舍中化羽却只觉时光一晃而过。 “从现在起,就要这种紫色火焰,不能有偏差。” “没问题!那——接下来还要做些什么?” “静候!”司剑说着在一旁坐下,从怀里掏出一只水青色荷包,从里面倒出一堆碎片,默默地拼凑起来。 起初,化羽看着司剑灵活的手指一点点将那些碎片拼起,但是很快他就从那些碎片上看到了熟悉的镂空和花纹,它们是—— 那一刻,化羽的眼眶骤然潮湿,那枚小小的花铃承载了他和尙轻之间从相识到相知、相忘、相怨,再到如今心中萌生的悔意,往事一幕幕如过眼烟云却消散不去。 跟随君书玉学习铸灵,让化羽了解到每一个灵器都和铸灵者有着天然的羁绊,听她讲起往事更是提及过这枚花铃,化羽才知道这是司剑以血铸灵方得所成的特殊法器,她将她赠予自己该是怀着怎样的期许?当日眼看她被自己毁于面前又当是如何心情? 司剑始终低垂眼眸专注于手中的活计,却仿佛生了第三只眼看清化羽的表情更洞察了他的内心, “如果再有一次,我不敢保证还能将她修复。所以,下不为例。” 她的声音如三月春风徐徐而来,一滴泪无声淌进化羽心底,苦涩中带着一丝回甘。 突然间,炉火狂摆,火星四射,炼炉中发出“隆隆”巨响,一道绿光破炉而出。 “化羽,接剑!” 声音刚落,一柄通体闪着青绿色荧光的宝剑冲出炼炉,横空跃起。化羽飞身一把握住剑柄,好劲霸的灵力,震得化羽手腕发麻。他将通身灵力聚于手腕用力控住剑身。 一番角力,剑终于收起锋芒,荧光散去显露出通透如薄冰般的剑身。 化羽在手中掂了掂,沉甸甸的分量,于是忍不住舞了几下。就见那柄剑在他手中长短变幻,刚柔并济,化羽心中兴奋,落地之时将剑身在腰上一围,韧性之好让他叹服。 一抬眼,正看到司剑投射来的目光。化羽这才收起兴奋双手捧剑送到司剑面前。 司剑接过,抬手将刚修复的花铃挂在剑柄上,然后反手递还化羽, “从今往后,这把离幻就是你的随身仙兵了。” 这句话一下子让化羽的兴奋度达到顶点,他的确没想到司剑花力气重塑离幻是为了送给自己。 那日,自己不过随口说了句分量有些轻,她便记在了心里,还特意寻来三把仙剑只为打造一把让自己趁手的仙兵。 他抬起眼眸,用炙烈的目光看向司剑,仿佛要点起一把火融掉他们之间的那道屏障,看清她真实的内心。 其实,司剑的心情何尝不是激动、热烈的,只是她更清楚眼下对化羽而言最重要最关键的事,其他一切在此事面前都显得不合时宜。 “化羽,你想尽快飞仙吗?” “当然!”化羽当然想,不只为心中的济世梦想,此刻更是多了一分想要早日与司剑比肩的憧憬。 “你可知道在此之前你必须通过的考验。十二仙剑阵,四十九仙弩阵和八十一御仙阵,你必须以一己之力一次通关。” “我知道。” “好。接下来,我们只炼灵武兼修阵法!” 这是司剑一早就为化羽定下的方向,她收起心中所有情绪,用最大的冷静和理智将自己和化羽捆绑在并肩作战的立场上,她只想成就他。 接下去的日子,司剑将自己的仙法精髓注入剑法倾心传授,化羽的灵武力随着他剑法的精进提升飞速。君书玉和逸一也会不时到访,为化羽提点不同体系的术法精髓,与他实战切磋。 在三位上仙同心协力的细心栽培和自己不眠不休的刻苦用功下,化羽的修为提升连他自己都惊叹不已。 那天,司剑为化羽细致讲解仙家基本阵法,化羽随口提了句他之前从书上看到过一些,原来当时的理解并不到位。 “什么书?”司剑本是随口一问。 “是医仙前辈整理的一本册子。”化羽说着还特意翻了出来,“看,我当时看得很仔细,都快翻烂了,原来还未得要领。” 司剑顺手接过那本册子翻了几下,这是逸一整理的,可是——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一百一十一话 命注孤身 司剑想起在四羽阁上,她曾疑惑为何虚禹的密室设计使用的是幻虚考核弟子的阵法机关术。逸一说这些术法传入凡界当属正常,自己当时也就没多想。 可是,逸一整理的这本只是常规阵法,而那些经过改动的机关只在考试中才会使用。所以能将这些升级过的阵法机关一般无二地传入凡界,也当是过往弟子中的佼佼者。 想到这里,司剑心中莫名地产生一丝怀疑,但很快便又抛诸脑后,继续将专注力放在对化羽的教学上。 仙家阵法变化莫测,并非没有套路可寻。六百多年前自己还亲自操练过仙剑阵和仙弩阵,只是过了这么久,殇戈亲自排布的阵法会有何种变化她并没有把握。 接下去的日子是日复一日的刻苦修炼,除了必要的仙家法会,司剑和化羽几乎朝夕相对。 化羽发现,但凡自己的修为精进,司剑的眉眼间便会有笑意。于是,他觉得司剑所有的冷漠只是因为自己不够优秀,便更加拼尽全力,只为让自己变强,强到足以与司剑比肩。 但他并不知道,为了在他面前扮演一位严苛的师父,司剑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的定力。 那天,司剑从寒光殿归来,走进桃林就看到化羽舞剑的身影。 少年硬朗笔挺的身姿猝不及防闯入她的眼帘:直立似松,行动如柳,丝绦摇曳下一掌素腰韧若竹遇劲风;跃身便有天马腾蹄,落地又如灵豹舒筋;离幻灵动的剑身随着他的手臂伸展,一刺一抖像极灵蛇摆尾,一扫一劈似在穿云逐日。 司剑竟然看得出了神。 转眼间化羽收住剑,一个回眸带着晶莹汗珠的一双星眸朝她望来,随即嘴角上扬,展露出一个暖阳般的笑容。他转身朝自己走来,身上挂着风,衣襟上沾着桃花的香气,浑身散发着少年蒸腾的朝气。 司剑的心如一条游鱼从平静的水底骤然钻出水面,腾空跃起溅起浪花无数,更难耐水面泛起的层层涟漪。 她不想失控又难以抑制,就在化羽靠近的一瞬,抽出绝迹飞身袭来。 化羽连忙用手中的离幻一挡,两枚绝世仙兵还未接触彼此就被对方散发出的强劲灵力震得向后一扬。 接着他们便交上了手。 一个矫若白龙,一个敏如朱雀,一刀横空瑟瑟风起,一剑凌风花飞似舞。 化羽得与司剑较量打得尽兴,司剑却暗自惊叹这小子进步之神速。偷眼望去,那眉眼因专注更显俊朗,过去只觉得这孩子生得好看,却不曾想时光堪雕琢,他的模样竟能好看如此。 司剑不禁想起四羽阁上的往事,昔日眼中的稚嫩少年已经长大,美好得值得人间所有赞美的辞藻。 当年的他曾亲口说出的“喜欢”,只是少年的随性吗?当时的自己不敢当真,而今却忍不住期盼。但,时过境迁,如今的自己还能期盼吗? 思绪让司剑晃了神,原本占据上风的她当离幻的剑锋迎面而来竟然分了心。 化羽意识到赶紧手腕一翻收住剑气,然后伸出一只手揽住司剑的腰。 漫天桃花如雨,一袭白衣在少年的怀中翩然落下。 司剑瞪着化羽的脸,那双眸中的流光胜过漫天星光。 而他看着她涨红的脸,惊慌失措无处安放的眼神宛若一个娇羞的少女,更是心头轻颤似有爪挠。 他低下头贴近她的脸颊,感受到她每一个毛孔都在微微地颤抖。他无法自抑,不想自抑,双唇自然而然地在她眉心轻轻落下。 突如其来的吻超出了司剑所有的预判,她浑身酥麻地定在原地,直看着化羽嗓子却像被卡住一个字也说不出。 化羽的脸上也浮过两片红云,他激动却又心虚,小心翼翼试探着对她说道:“还记得在四羽阁分开的那个晚上我说过的话吗?” 那正是方才司剑想起的一幕啊,少年笨拙的表白明明清晰地印在自己脑中。 司剑方寸大乱,她下意识地一把推开化羽,然后“倏”地一下飞身而去。 化羽望着天边如孤鹜般消失的仙影,心中不无失落同时又为自己的唐突而感到懊恼。 九天之上姻缘殿前,月老仰头望着歪脖树上坐着的司剑,“嗖”地一下纵身跃上树枝,震得树杈晃了三晃。然后他和司剑并肩而坐,就像很久很久以前一样。 “小司剑啊,你得很久没有到老夫这里喽。”月老感慨着。 司剑却没接这个话音,而是说道:“月老,你这姻缘殿前十里桃林常开不败,为何偏在殿门前留着这棵歪脖树呢?” 月老笑了,一捋白花花的胡须,“你不是也说过,在这里看星空,连月亮都更大更亮吗?” “我说过?不记得了。” “是啊,很久以前的事了,好多是不记得了。”月老说着转脸看向司剑,“可我还记得初来姻缘殿时的司剑率真活泼,浑身闪闪发光,就像——像这天边最亮的星星。” 司剑轻轻叹了口气,轻到不易察觉,“已不复当时年少。” 月老看着司剑想说“其实,你没变。眼眸依旧清澈,心地依旧纯粹。”可他没有,而是转言道: “嗨,谁还没有年少过?想老夫我曾经也是红绸白衫,何等俊逸潇洒!不过,这年少有年少的风采,岁月却也有她的馈赠。我们与时光的每一个交集都有她独特的意义。” “月老,你掌管世间姻缘,可是在此之前呢?你所说的年少时光,是否也有过喜欢的人?” 短暂的沉默,月老笑了,“纵然身后繁花如许,再回首也是枉然。这眼睛始终还得向前看不是?” 向前看?没错,总不能让前路也变成枉然。司剑心中暗想,于是话锋一转,说道: “月老,你曾说我命中没有红鸾星轨。如果没有,那么心动又做何解?” 憋了几百年,这孩子终究说了出来,看来是遇到那个让她放不下的人了。月老不知是该为她高兴还是揪心,他很想鼓励她跟随内心不留遗憾,却又自责一把年岁怎还能不知轻重? “我结凡尘姻缘,却知姻缘不等于良配,有缘未必能得善终,有的缘是劫要渡,有的缘是债需还,有的缘是孽注定要作。”说着他一指向上,“天命使然。所以,无红鸾星轨而心动,动亦妄动。” “如果偏要呢?” 月老不由倒吸一口凉气,他看着司剑十分认真地说道:“一因一果。不该动的心动了,此因必将自食其果。” 司剑无言,心中却是一句:“不信!不服!”她纵身跃下快步离去。 身后,月老紧张又担忧地高声道:“天命不可违!” 从姻缘殿走出的司剑是任性的,活了这么久这是她第一次想要任性一把,因为只要一抬眼看到漫天星光她便会想到那个少年的眼睛,如果说至今为止有什么是她想要不顾一切抓住不放的,此刻她心中已经有了确切的答案。 但同时,司剑也是心虚的,月老的话犹在耳边,他说让她心动的因将会自食其果,那会是什么报应在他的身上?为何是他不能是自己? 司剑不由想起寒诺,只因他说爱慕自己,结果险些丧命;青羽,那个曾让她一眼百年不能忘怀的男子,万妖谷大战也是九死一生,后来他对身为尙轻的自己说要她做他的女人,此后不久便被关进锁妖塔;还有化羽,他的断翼他所遭遇的伤痛会不会只是因为年少时的一句“喜欢”? 过去,司剑从未将这些联系在一起。方才被月老点破,让她不由不多想了几分,是真的因果报应还是巧合而已? 司剑心中不无忐忑,突然身后一阵骚动,几名医官急匆匆飞奔而出,其中一个很是眼熟,百孤子? 司剑于是抬手示意百孤子上前。百孤子懂得礼数,赶忙抽身到近前施礼。 司剑便抓住机会询问:“何事让天庭医官如此匆忙?” “仙上,我等刚刚领命去往南海为北焰少君医治。” “止渊?他怎么了?” “据说是断了腿。仙上,我这就得下去了,告退。” 司剑瞬间石化,刚才还在想因果之说,才跟自己打趣说要提亲的止渊就断了腿?如果是巧合那也未免太巧了吧。 想到这里,司剑赶紧飞身来到南海一探究竟。 她这才知道止渊受伤是真的,而且伤得不轻,诸位医官都直摇头表示这条腿可能无法恢复如初,而造成这些的不过是和他堂兄打了一架。 他们哥俩三天两头打闹一番,互有胜负却从未出格,最狠的一次还是自己出手将他们好一顿修理,可这次据说就是股寸劲儿,一个没收住才酿成大祸。 止渊最注重自己的外貌,南海水君又极要面子,若是止渊以后真的落下个跛足,这让他们以后如何自处?想到这里司剑心中翻江倒海,她方才聚集的所有倔强在此刻一下子溃不成军。 怀着沉重的心情司剑回到幻虚,不由分说拉起逸一就走。 司剑将逸一带至南海,拜托他为止渊疗伤。 逸一惊讶于司剑何时变得如此热心肠了,难不成修了一百年的墙就和这位小爷攀上了交情?可是,看着她一脸肃杀的神情便也没有多问。 逸一到底是医仙中的翘楚,一众九天医官都拿不准的事情他却欣然应下,并对止渊说道: “腿是能保住,就是麻烦点,你也得多受点罪。不过,只要你遵医嘱好好将养,别再整出其他事端,完好如初也是有机会的。后续事宜我会交给百孤子,务必听医官的嘱咐。” 听逸一说有救止渊的心情瞬间转晴,不仅连声道谢还再三保证一定谨遵医嘱。 逸一却不爱搭理他许多,嘱咐完毕就抽身离开,众医官也散地散,留下的开始忙着配药。 见屋内只剩止渊,司剑这才走进去。 心情已经好转的止渊见到司剑立刻露出一个挑逗的笑意,“你这是担心我特意来看我的?” “我和逸一一起来的。” “所以,是你请他来的?为了给我疗伤?”止渊眼睛明亮,笑意也更加明显。 “没错。” “我就知道你心疼我。还嘴硬不肯承认,你明明就——” “止渊,”司剑立刻打断道,“有些话我想跟你说。” 止渊眨巴眨巴眼睛,充满期待地望着司剑,“好,你说。” 司剑表情严肃,随说道:“我知道,你之前说的那些话不过玩笑,你性子如此,本也没什么。可是,我必须让你知道,我,是注孤身的命格,所有试图与我攀扯姻缘的,不论身份都会遭遇不测。所以,千万不要再开那些不着边际的玩笑,以免再伤到自己。” “你在说什么?”止渊原本以为会听到一番表白,没成想却是拒绝,而这理由还如此匪夷所思。 “我知道你会不信。那不妨再告诉你一件事,早年间府君的义子也曾说过与你类似的话,只不过他比你认真,结果险些仙元尽毁,魂飞魄散。逸一花了五百年时间才将他医好,而我也因此受罚,封印仙元,在地府服役五百年。这些事你随便打听一下就会知道我说的有没有半分不实。” 止渊被惊到了,他看着司剑一脸严肃的模样可不像是开玩笑,而且,以她的脾气想要拒绝自己也犯不着编出这样的理由,还攀扯上府君那位整个仙界没谁敢招惹的大人。 “我——我知道了。” “此话我只对你讲过,你知道的这是我自己的事,若不是你这次受伤我也不想说的。” “我懂。我不会讲出去的。” “那好,你好好养伤。我告辞了。” 司剑走了,止渊却还愣着没有回过味。但他们的对话却被门外的逸一听了正着。 逸一看司剑如此关心那条小龙觉得奇怪,见她趁大家离去之时独自前去探病便止不住好奇做了那隔墙的“小人”。这下也是让他大为震惊,但同时也对司剑多了几分怜惜。 想自己与司剑相交的千年,心中关心的似乎只有她的仙途,一心盼着她早日封神,在九天之上立住位置。 毕竟,司剑资质出众又得天尊喜爱的仙,但凡她用点心在仙界的地位都将不可估量。有这样一位自己真心喜欢、真心敬服,又前途无量的朋友,大概会是自己在仙家最幸运的事了吧。 可是,自认为是朋友的自己,自以为事事为她着想替她考虑的朋友,这么久来却未觉察过她内心的孤寂。当年看出她对青羽有了别样情愫,也只想着仙妖殊途,唯恐她出格;后来遇到化羽,更为她一再的不管不顾揪心、气恼甚至迁怒化羽。 现在才知道,原来司剑才是最冷静最克制的。这世间最难的不是将心冰封不再心动,而是明明心动了却还要压制住不露声色。这样的司剑让逸一真切地心疼。 归途中,逸一一路无语。 来到幻虚地界,司剑突然停住,转身对他说道:“逸一,还有件事,请你帮忙。”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一百一十二话 休得无礼 化羽等了司剑几日,心中一直忐忑难安。 她生气了?可是那个瞬间,自己明明清楚地感觉到她强烈的心跳和喷张的灵脉,她分明是有感觉的。 过往种种,她的每一个眼神每一句语调在他脑海中不断回放,她是在意自己的却为何总是若即若离? 如果,是因为自己的身份,她碍于当下他们彼此的关系,那么他接受,只要她一句明明白白的交代,他就愿意克制,听她的话好好修炼,直到自己足够与她匹配。 对,不管她是否真的气恼,这一次,自己一定要敞敞亮亮问个明白! 化羽下定决心便不再蹉跎时间,司剑不在他一样用心练功,那一刻他想要成仙的想法比平时任何时候都要迫切。 那天,司剑终于回来了。远远就看到她的脸是绷紧的,嘴角没有一丝弧度。在她身后跟着逸一,淡然的表情让人看不出情绪。 当着逸一的面,化羽只能规规矩矩上前施礼。谁知,司剑几乎没拿正眼看他,一边擦肩而过一边说道: “我要闭关一段时间。这期间,一切课业但听医仙安排!”说着已经快步走进屋内,关上了门。 化羽一愣,完全毫无预期地被关在了门外。他不甘心,于是想上前敲门,谁知一头撞得生疼。司剑竟然设了结界! 化羽的愤懑心情溢于言表,逸一看着他叹口气上前道: “我可以为你破了这结界,但你家仙师可能会动怒。要怎么选?” 化羽虽然抓心挠肝地难受,但是个中缘由没搞清楚之前他不想冲动更不想司剑生气,于是回道:“多谢仙上。”然后转身,“您可知道师尊她为何突然要闭关?” 逸一一挑眉梢,“突然?算不上。仙家最在乎自身修为,保不齐是在哪儿受了打击,想要精进一下。又或者得了什么感兴趣的术法急着修习。” “所以,您也不知道?” “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逸一巧妙地避开问题,话锋一转道:“我、君书玉和你家仙师是故交好友,自她收你为徒那日,实际上你就得了三个师父,整个幻虚头一份的。你呀就偷着乐吧。” 化羽可笑不出来,但事已至此,桃坞他是回不去了,只能跟着逸一听候差遣,于是带着几分怨气地拱手施礼: “请仙上吩咐!” 谁知逸一突然嘴角一挑:“走,我带你出去走走!” “出去?” 化羽这才知道逸一所说的出去是走出幻虚到凡界去。 每隔一段时间,逸一都会到他所辖凡界传播新的医术、药方,恰好到了时候便带化羽出去走走,这便是司剑拜托他的事情,在调整好心绪确保自己可以冷静面对化羽之前她不敢见他。 自万经阁一事后,逸一始终觉得不安,自己故意把化羽留下并且设好了圈套,这小子难道没有发现,没有对自己生疑? 他不知君书玉早已将此事圆过,心中还怀着忐忑,担心化羽只是故作不知,事后对自己一如既往的恭敬态度都是装出来的。这次出行倒是一点点地打消了他的这种顾虑,因为从化羽的眼中他竟然看到了不多见的欣赏,倒是有点受宠若惊。 化羽眼中的欣赏是真的。原本还不情不愿被逸一拖下山,一路向南走过许多城镇,他亲眼目睹逸一为凡人诊治时的专注,向凡间医者授课时的严苛,眉宇间不苟言笑,凡关医理便锱铢必较,这样的逸一是他不曾想象的。 星光下,他们在草棚外碾药,化羽止不住问:“先生,您给凡人治病为何不用仙法?” “仙法?那生死簿上列好的卒年,我要给治好了,回头府君管我要人怎么办?不是当了神仙就可以为所欲为,上头有天条律法管着呢。凡人的事,只能用凡人的方式解决。” “既然不能用仙法,您又是为了传医道,为何还要亲自诊治呢?” “虽然如今是太平盛世,但依然不是所有凡人都看得起病的,尤其觉得无大碍的时候就不愿意浪费银钱。所以,”逸一说着看向化羽,眼神颇有意味, “你想兼济天下苍生的宏愿可是——道阻且长哦!”逸一说着嘴角挑挑,又是那抹随性的笑容。 要说之前,化羽对逸一算得上尊敬,因他是上仙,也因他是高辈,但这趟凡间之行走下来,朝夕相处一同行医济世,化羽对他的感觉逐渐发生着变化,因为在他眼中逸一这段时间的样子就是自己心中为仙者应该有的样子。 变化同时也在逸一心中发生着。他对化羽的感情一直都很复杂,有欣赏,有愧疚,有忌惮也颇有几分讨厌。但这一趟相处下来,共经的事多了,彼此的话多了,不知不觉间他开始时不时拿化羽当做一面镜子来映射自己,过去的他、最初的心愿以及踏上修仙之路的种种艰辛。 “为仙者,也像这凡间官吏一样,各司其职。无论品阶高低都有自己的职责,恪守己任才是为仙的根本,至于品阶,不过凡间庙堂里的位次高低,仙家之间见面所行的礼数不同罢了。” 逸一说着眉头却不由皱起,你当真是这样想的吗?说教的话可以说的如此自然,可是,从什么时候起你不再真心觉得理应如此了? 他们就这样走过不同地方却无暇山水风光,就这样兜转一圈后回到了通仙镇。 这天恰好逢集,化羽一边走着总觉得有什么跟着自己,每每回头张望却什么都没有。自己什么时候这么疑神疑鬼了?不对不对,以自己目前的修为应该不会感觉错。 “先生,”化羽叫住前面的逸一,“您有没有觉得这一路有什么东西一直在跟着我们?” 逸一的眉梢有稍许的抖动,却还是平静地回了句:“并无。” 没有?如果真有什么以上仙的修为不会没感觉啊,难道真是自己的错觉? 化羽寻思着也不好再强调这件事,转过一个路口,迎面走来一个后生冲着逸一毕恭毕敬地施礼,看那装束应是幻虚的弟子,化羽却不记得名姓,也就点头而过。 分开后,他问逸一方才的弟子是谁? “你没在听风惊雨见过他吗?” “看装扮应该是惊雨阁的弟子,不过我没大注意过,的确不认得。” “他本名叫什么我也不记得,只知道大家喜欢喊他斤两。” “他怎么下山了?不是说仙徒不可未经许可独自下山,何况他还只是弟子?” “斤两是有点特别。因为他精于算计,所以听风惊雨的日常采办由他负责,是少史特许的。”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穿过通仙镇,化羽心想刚才自己感觉得应该没错,跟着他们的就是这位同门师兄,都是碰巧罢了。 他却没有注意到,从方才起逸一的眉头就一直微微锁紧。 一回到幻虚,化羽拜别逸一就急不可耐地回到桃坞。结界依然在,她还没有出关? 化羽不想被阻,与其在外面胡思乱想不如剖个口子钻进去,悄悄地一探究竟,她若还在练功不去打扰就是。化羽打定主意,于是集灵力于二指间,准备试试此结界的威力。 就在他汇集灵力猛然发力的一瞬,结界骤然收起,化羽一时没能收住力道一下子向前飞扑过去,恰巧司剑推开屋门。 化羽双手撑住门框,低头看向司剑面露尴尬颜色,嘴角抽动了两下想说什么还没说出口。 却见司剑抬眼瞪了他一下,然后一掌叩在他胸门,那股灵力不大不小刚好将他击飞出去。化羽在空中调整姿态打了个旋子落地,站起身抖抖筋骨料想方才自己的姿态应该还算帅气。 这些日司剑闭关调理,终究让她稳住了心神。 这世间,男欢女爱本就过眼烟云,何况是千年万载的仙神? 月老曾说过,仙家难得动情,只因为他们看过世间万千缘起缘落,知其终了何必开局?化羽虽说也活了百余岁,在仙家眼中毕竟尚且年少,待他日飞仙,待时日久远,也终究会有那么一天,风起不惊,情至而不动。 情动情收,司剑一己扛下。她看着眼前清风朗月般的少年,心中所求便只剩一事。 “何时回来的?”她平静的声音里听不出半分情绪变幻。 “刚刚。” “可有惹事?” “哪能?前辈他还——”这一路上有太多新鲜见闻化羽想要说给她听。 司剑却全然没有要听的意思,而是说道: “那便好。放了些阵法典籍在你屋内,整理完毕就先自行修习。”说着抬脚就要往外走。 化羽不想再忍耐,今日他必须得到一个答案。 “尙轻!”他脱口而出。 司剑停住,冷静甚至冷漠地回道:“俗世名姓休要再提。如今,你既已入仙门,当遵仙家礼法,凡尘旧事,当忘则忘。” 说话间,化羽却光速来到她近前,“礼法规矩我日后自会遵守。但是,有些话我今天一定要说个明白。我不想再等一百年,不想再有误会,不想——” “胡言乱语,不明所以!” “你那日离开可是生气了?是因为我亲了你?” “休要无礼!” “我只想知道我对你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你所有的关心、担心究竟是因为什么?” “口不择言,可作不敬师长,是当责罚!” “你心里是有我的!” “不是!” “可我是。我——” 司剑生怕他说出那两个字,不等他说完抬手就是一个耳光抽在化羽脸上,生生地击退了已到嘴边的字眼。 “目无尊长,不识体统!” 面对司剑苍白的脸、颤抖的手和冰冷的声音,化羽瞪着泛红的双眼轻轻摇了摇头,“不要说你对我所有的好,其实是因为他?你还是喜欢他?” 司剑知道化羽口中的他指的是青羽,既然那一眼痴迷耗尽几百年光景终归化为虚无,那么时下的这份炽烈又能撑得了多久?所以,她有足够理由狠下心肠斩断这暂时的“意乱情迷”。 “混账!” 司剑掌侧挂着剑气冲化羽面门横扫而来,化羽侧身躲过。司剑跟着就是一脚将化羽踹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化羽跪在地上,用手撑住地面,身体由于气恼而使劲颤抖,耳畔传来司剑愤怒的声音: “目无尊长,不知廉耻!你忘了自己到这里做什么来了?你这样心不在焉,整日胡思乱想何日能够修成?我从不收徒,你是第一个,若不成器失的便是我的面子。所以,一言一行我必当严加管教,你若不服,就趁早放弃修仙,省得我浪费时间!” “不会,我不会放弃!”化羽攥紧拳头狠狠应道。 “那,你可知错?” 化羽抬起头看着司剑,“这些时日刻苦修习我从未偷懒。今日,我只是想要一个答案,你说了我便心安,此后定当更加努力,早日修成,位列仙班,与卿比肩。” “够了!” 化羽撑起身体想要站起,却被司剑厉声呵止: “跪着!什么时候认错,再起来!” 化羽无法理解司剑不能直面问题的苦衷,此时他因委屈而愤怒,“我只是想把话说清楚,何错之有?” 面对司剑决绝的背影,他依然坚持,“我年少时便认识你,那时你还不是我的仙师!今时今日,你也不仅仅是我的仙师!如果是身份、品级,我有时间,我可以等,我一定能追得上你!” 面前,门重重地关上。 虽然打定了主意,但司剑从来没有处理过这种事情,她毫无章法,慌乱不堪,好像只能用这种粗暴的方式拉开彼此的距离。 此时,君书玉走进桃林,远远就看到桃坞前化羽跪着的身影。走上前,见他满脸倔强,气鼓鼓的脸蛋憋得通红。 见状,她故意清了清嗓子,问道:“你家仙师可在?” “哝!”化羽冲门内鼓了下嘴。 君书玉乐了,“这是被罚了?你家仙师发脾气了?” 化羽自觉没面儿,将脸侧到一旁。 君书玉笑笑,“那我也不敢进去了。” 若没眼前这档子事,化羽定会觉得今日的君书玉与平时不同,好像随和了许多,言语间似乎还有点调侃意味,可他实在没有心情理会这些。 君书玉嘴里说着,脚步却没停径直走到门前。 屋里,司剑听到外面的动静,于是说:“书玉,进来吧。” 君书玉回头看了眼化羽,然后轻轻推门而入。 司剑坐在一侧,一把一把擦拭着那些仙剑。 君书玉知道她唯有心情烦乱时爱做此事,于是云淡风轻地说道:“怎么,多日不见,刚一回来你就罚他啊?” “犯了错自然要罚。” “就让他跪着?这也不能长记性啊。” 司剑放下剑,抬头看着君书玉,“你是说我罚轻了?” “我是说你没必要。” 司剑看着君书玉,眼神凌厉却是在掩饰心虚。她生怕君书玉问她原因,化羽犯了什么错,那要她如何解释,她不想对朋友撒谎,实情却又说不出口,也说不明白。 但君书玉没有,只是轻轻掠过她的眼神,“行了,你们师徒的事我也不掺和。说正事。”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一百一十三话 一徒三师 司剑闭关以来未曾和外界接触,见君书玉此状知道必有大事。 就听君书玉说道:“灵宝天尊要办法会了。具体事宜还未定,我也是提前得到消息过来跟你讲一声。” 这个消息对司剑来说不无意外,灵宝天尊已经许久没有办过法会了,时下并无特别事情,又恰逢天帝的千岁整诞刚过,天家该行的重大典礼已毕,他老人家此时要办法会确实有点不同寻常。 司剑没有说话,君书玉却将她的表情看了个通透,于是接着道: “你呀,还不明白天尊老人家的一片用心吗?” “用心?” “是啊。三百年一次的封神祭,天帝的千岁整诞庆典,这六百余年里你已经错过三次晋神的机会。灵宝天尊此时举办法会,依我看至少半数是为了你。” “为我?” “为你封神创造机会。” “天尊的确待我不薄,却还不至于。” “何止是待你不薄?你列仙班之时仙名是他所赐,仙号也是他老亲封。虽然从未拜师,但天尊待你可同亲传弟子无二,可能还更甚。我自幼服侍天尊,从未见他老人家对其他哪个仙子神使有过这般特别的——疼爱。我看他老定是盼着你早日封神的。” 说灵宝天尊偏爱自己的传言司剑此前也曾听过,都是各家仙友不乏拈酸吃醋的说辞,她本人并未往心里去。但君书玉乃天尊座下仙童出身,又是自己多年的挚友,她的话可不是玩笑,难道天尊竟能高看自己至此? 虽然这么想,但司剑还是平静回道:“你是知道我的,对那些仙名位份本不在意。但,天尊若真有此心意,作为小辈我也当尽力,不辜负他老人家一番抬爱才是。” “你能这么想就对了。虽然我也觉得虚名不必争,不过,本该你的顺手拈来何必推辞。这段时间你且静心修习,等法会事宜定下来我再告诉你。” 君书玉说着,拿眼角朝屋外瞟了一眼,“至于旁的,实在不必动气,大不了——我们帮你好好调教调教。” 司剑领会君书玉所指,有些不好意思,随笑道:“无大碍的,略惩小戒而已。” “那就好。我就不吵你清修了。” 君书玉作别司剑走出屋去,看化羽依旧跪得笔挺,一脸的气性还未消散,有点想笑却还忍下,好意嘱咐道: “我看你家仙师的心情没那么糟,好好认个错也就过去了。”说罢径直而去。 那晚,幻虚境内突降大雨,雨水像盆泼一般一刻不停。 许久没有这么大的雨了,君书玉止不住立于窗前观望,脑海中情不自禁浮现出化羽跪在桃坞前的样子。还真没见过如此倔强的家伙,他该不会现在还跪在那里吧? 君书玉没有猜错,化羽此刻依旧保持着原本的姿势跪在屋门前。司剑虽然心疼却不肯让步,此时退让岂不是又回到原点,但愿这场雨能把他浇醒。 化羽始终不明白,为何司剑不肯正视自己的感情,她心里究竟把自己放在什么位置?越是想不通越要想,越是执拗于一个结果,任大雨冲刷模糊了视线,任身体僵硬麻木就要失去知觉。 此时,突然一柄伞遮在自己头顶屏蔽了风雨,他抬眼望去就见君书玉举着伞站在自己身侧,“半点术法都不用,还真是实诚。” 化羽没有搭话,他根本忘记了自己还有修为在身,真真是豁出去一副肉身在承受仙界的疾风骤雨。 见对方没有反应,想来气性还没过去,君书玉叹口气, “哎!也不知今日哪位水君当值。是这布雨的额度没用完,还是打了瞌睡忘记收法器,再或是被幻虚仙君给得罪了?这架势,是想水淹仙境啊!” 君书玉说得不紧不慢,化羽却是一惊,这位平素高冷清静的上仙怎么也说起笑话了,虽然依旧透着股冷飕飕的味道。 他抬起头望向君书玉,想看清她此时的表情,以确认面前的是她本尊无二。 君书玉也垂眼看着化羽,水珠划过他的脸颊经过脖颈,凸起的喉结微微抽动起伏,那一瞬她骤然意识到,“糟糕!” 君书玉忙将脸移向一旁,咽了一下平缓心绪,然后才说道:“还没认错呢?” “无错!”化羽生硬地回道。 短暂的停顿,“眼下,对你来说最最关紧的是什么?” 最最关紧的?是弄清楚司剑的心意?化羽愕然觉得这不该是正确答案。 “你不想飞仙了?还是有了自知之明,清楚自己闯不过仙家阵法?毕竟,就算前两关还有机会,八十一御仙阵单挑八十一位上仙,累也能给累死。” “八十一位上仙?” “司剑没跟你说过吗?七大仙境八十一位灵武力超强的上仙御阵,能够得见此阵都是万年罕事,何况破阵?说这些干嘛,反正你也不在意。” “仙上何出此言?” 君书玉微微扬起下巴,用不可一世的口吻说道: “剑仙高傲在仙家是出了名的,别说凡夫俗子,就算是神、上神,真正被她看重的又有几位?幻虚千余年里,凡世弟子诸多,我是不懂得如何教徒,她才是真的一个也没看上。 所以,她能选中你收你为徒,是打心底里喜欢才是。她那要强的性子,自己的徒弟也当是拔了尖的,日后飞仙也必是出类拔萃,那才是给她长脸。所以,她教徒肯定是严苛至极。 算了,你这不是都跟司剑闹翻了,她既管不了你,依着脾气八成是要逐你出师门,你修行无望,她也丢了颜面,真是两败俱伤,可惜啊!” 说着,君书玉将伞递向化羽,“你也别傻呵呵跪着了,赶紧去收拾收拾,准备离境吧。” 君书玉的话触动了化羽,刚刚他还拧巴在自己的牛角尖里执拗于司剑的心意,此时他突然意识到退后一步,站在第三人的角度来看自己的确忽略了司剑的立场。身在界外的他可能真的无法体谅她一个上仙的处境,有些事也许真的不是此时该纠结的。 君书玉问他当下最关紧的是什么,当然是修行是飞仙,无论经历多少事都不该忘记初心,这也是苍清崖临别时的叮嘱,如此说来自己的行为处事的确狭隘了。 想通了这一点,化羽瞬间释然。 岁月悠长,何必拘泥眼前,只待功成,除了司剑还有锁妖塔里的那位,他也要一并请出,所有缘债一一清算,摊开来弄个清楚明白。 …… “师尊,徒儿知错了!” 一道闪电划过窗棂,司剑心头一震睁开双眼,不知是该欣慰还是痛惜,她已说不清此时的心情。 雨依然滂沱。 桃坞里的师徒纷争算是化解。 君书玉缓步往回走着,不知不觉伞偏了方向,水顺着伞沿落在肩头湿了大半衣衫,她却浑然不觉。 “乱了的心该怎么收整?我该怎么办呢?” 她抬起头,看着混沌不清的天幕上万条垂下,心中一片茫然…… 接下去的日子,一切仿佛都回归了正轨。 迎接化羽的只有日复一日越发刻苦的修炼和三个师父翻倍严苛的教导。 司剑穷其所有相授毕生绝学;逸一遍查海量古籍找寻各类适合化羽的术法,不遗余力为他的修为添砖加瓦;君书玉则身体力行亲自为化羽操练。 为了让化羽心无旁骛他们更是将修习地点转至无妄涧,既隔绝了外界干扰,也能防止别有用心之人了解化羽的修习情况。 他们每个人都专注在同一件事上,齐心协力,共同向前。只是,每个人又都在自己的心门前竖起一道屏障,小心翼翼地藏起内心所有不合时宜的心绪波动。一场三师一徒的集训却成了四个人共同的修行。 这天,君书玉一条水怪与化羽的离幻相互缠斗,打得酣畅淋漓,化羽不仅未处下风,还颇有点怜香惜玉没有全部放开的感觉。 此时,君书玉突然向后撤身,然后手腕翻转一片白雾升腾,眨眼间在化羽周围出现了多位君书玉,眼尾扫视一圈整整十八个站成五瓣梅花状将化羽圈在当中。 是幻术!究竟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冷仙? 化羽刚在脑中划过这个问题,就听上方君书玉的声音道:“不要寻找我的真身,就当每一个都是真的,来破阵!” 化羽立刻明白君书玉的用意,于是回了句:“那就得罪了!” 化羽心想五瓣梅花阵十八个仙身,有一瓣是有缺失的,那里便是此阵的弱点,先从弱处攻击准没错。 但他却想简单了,特意少了两个仙身并不是漏洞,反而因为缺失使得此阵变幻起来如流沙水影灵动莫测。 虽然判断失误没能捡到便宜,但如今的化羽已非等闲,一番强攻硬闯还是将梅花瓣打得七零八落,成功破阵。 坦白讲,化羽的破阵速度比君书玉预想的还要快了些许,她收起水怪眉眼间流露出欣悦神色。 不想,一旁观战的司剑却冷着脸说道:“不懂阵法变幻只知硬来!十八位仙身就耗了半天,这样蛮干八十一御仙阵走不下来累也能累死!” 近日里,司剑对自己鲜少赞赏言词,此次演练化羽也没想从她口中听到褒奖,但是劈头盖脸的责怪还是让化羽心生不快,于是垂着头生硬地回道: “弟子愚钝,让师尊生气了。” 何时起他们之间竖起的已不止是屏障而是一座高楼,彼此还不断地累加着石料。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突然桃坞中传来响动,想是有来客。逸一抓住这个机会说道: “有人来了?哦——我想起来了,今日是幻虚的除尘日,所有仙徒都要去打扫主殿的。”说着,冲化羽使了个眼色,“化羽,你赶紧出去看看,别让人家催急了。” 化羽沉着脸恭敬地冲三位分别施礼,然后朝连接桃坞的通道走去,就听到身后逸一的声音: “书玉的灵武力在上仙中也是数得着的,布阵更是独树一帜,能从她的十八个幻影中脱身已是难得。司剑,你也不要太苛刻了。” “苛刻?八十一御仙阵上可不会有人觉得我今日的要求算得上苛刻!” 君书玉理解司剑的意思,忙说:“是啊,要说仙剑阵和仙弩阵本就是我们幻虚擅长,你我亲自演练早已烂熟于心。可这御仙阵,只是听说过,谁都没亲见,别说阵法究竟如何,就是七大仙境选出的八十一位上仙一对一单打,车轮战也能把人累死。司剑的担忧不无道理。” “话是如此。可是,我们已经竭尽所能,眼前的又是难得一遇的修仙好苗子,所谓一口吃不成胖子,是不是也不能太急功近利了?” “是啊司剑,化羽破阵又没个时间限制,何必逼得这么急?” “三年,只有三年时间,我能不急吗?” “为何是三年?”逸一和君书玉都不解,但他们马上就反应过来,异口同声道:“灵宝天尊的法会?” “司剑,天尊的法会定在三年后,你是想化羽在那时候过关?为何?”君书玉追问道。 “其一,咱们这位主仙一向厌恶妖,他能允许化羽修仙究竟是如何打算的实在未知,为防夜长梦多,当然是越快越好。 再者,你们都说灵宝天尊待我不薄,三年后若化羽飞仙成功,我又在法会上斗法胜出,届时,我想向天尊老人家讨一个恩典。” 逸一和君书玉相视一眼,都没好去问司剑想要的恩典究竟是什么。君书玉在心里猜着是为自己的首徒谋个好的仙途开端,倒像是她护犊子的个性。 逸一却是心头一颤,他知道司剑不会放着锁妖塔里的那位不管不问,她对这对父子还真是——他不知该用什么字眼来形容,她究竟心中装着更多的是父还是子?可无论哪一个都不是幸事! 化羽并没有听到那么多,只在司剑反问逸一的时候他便出了无妄涧。桃坞门前来者果然是催自己去寒光殿报到的。须知除了拜师当天便只有除尘日的时候他等仙徒身份才能登上这座大殿,而那些弟子们根本连资格都没有。 化羽记得逸一早前就叮嘱过自己,但凡仙徒们的集体活动,他只要低调做事就好,别人做什么他就照做,多一分都不要,早些完事早些回归,千万不要半途生事。 化羽一直谨记这些,于是从不多事挨到结束便打道回府。不想在归途上还是遇到了一个人,正是在通仙镇有过一面之缘的斤两。 斤两却不像偶遇,仿佛是在刻意等着自己。 化羽起初只是碍于礼数停下来打了个招呼。 斤两看着他却是暧昧一笑,“仙少,可否借一步说话?” 化羽虽然心生好奇却还是谨记逸一的叮嘱,于是回道:“仙师有令让我尽快回去,有什么事就在这里说吧。” “哎,做了剑仙的首徒就是不一样,底气都硬了。论起来,你还得叫我声师兄吧,怎么,跟你说两句话就这么不耐烦了?” “不是的。我不会说话,师兄莫怪。”化羽耐着性子好言应对。 斤两却“呵呵”一笑,“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想着师弟是妖,要想飞仙必须通关三大仙阵,你家仙师就没给点什么特别的加持?” 化羽听出此言中别有意味,也些许感觉到这个斤两有点来者不善,于是四下看看,同意了他借一步说话的要求。 二人来到僻静处,化羽陪着小心再三确认安全,这才问道:“你刚才所言是什么意思?” 斤两笑笑:“按照正常修行,就算过个三五百年怕也未必能修成。不过,仙家也有许多禁术秘籍是能够快速提升修为的,想必师弟已经领略过了吧?” 听到禁术化羽立刻警觉起来。“我不懂你在说什么!”说罢便转身要走! 却听身后斤两冷冷言道:“比如《修元经》!”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一百一十四话 重提《修元经》 已经许久没有听到这个字眼了,此仙境竟然有人重提此书? 看着化羽骤然停顿的身影,斤两嘴角勾起,说道:“幻虚仙境内诸如此类的秘籍应该还有,我猜就藏在万经阁。我在这里的日子比你久,知道的东西更多,你的身份比我高,能去到的地方更多。你我联手,找出这藏在境内的仙法秘术应该不难。要不要合作?” 化羽大惊,这个斤两自己此前并未接触,对性格秉性自然不了解,可他竟然第一次同自己说话就口出狂言,简直不要太胆大,想必心术也正不到哪里。于是,心生嫌弃,也就不愿同他多言。 “阁下想必是找错人了。我初来乍到,那些什么经什么秘籍的,我既无心也无力,方才你所说那些我就当没听到过。”化羽说罢转头就要走。 “难道医仙没告诉你吗?” 身后,斤两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让化羽十分讶异,禁不住慢下了脚步。 却听斤两带着几分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你不是一进仙门就得到了医仙和冷仙的赏识,后来又拜上了剑仙这位高师,可谓众仙徒中顶顶幸运的,难怪这么心高气傲,连修仙的捷径都不放在眼里。哦,是我太低估你了,保不齐你那三位好仙师早就为你准备好了。” 斤两如何说自己化羽并不在意,可听他同时诋毁三位上仙不免恼火,于是转头狠狠瞪着他,“若你再口不择言,别怪我不客气。” “呦呵,这么容易就生气了?仙家修行以修心为根基,如此心浮气躁小心丢了你家仙师的颜面。” 化羽紧紧攥住拳头压下火气,却听斤两嘴巴不停地说道:“方才我是开玩笑的。万经阁里藏了多少宝贝我是没见过。不过,前任掌管万经阁的医仙和现在管事冷仙和你不都关系匪浅吗? 我只不过想同你联手,找机会进去找点修习秘籍。大家辛苦修行为的都是早日飞仙,既然目标一致就该合作无间。” 这一回,化羽再不同他废话,调转头径直离去。 没想到斤两并不罢休,在他身后依然喋喋不休道:“昔日,医仙爱徒秦丰曾在万经阁里偷习了秘籍,就是因为没有帮手才败露了。医仙想要护短都没能护住,不得不罚了秦丰,并且交出麒麟令不再掌管万经阁。这些往事,除了我没人会讲给你听的。” 化羽虽然没搭理他,但字字句句却听了个清楚。当日,逸一手持麒麟令带自己万经阁抄书之事再次浮于眼前,那时在地下密室的所见难道真的只是个意外?化羽不是不曾怀疑,只是君书玉的言行浇灭了他怀疑的种子,加上后来和逸一的诸多接触,更是让怀疑不再有机会发芽。 虽然斤两的出现只是个插曲,化羽依然觉得心中别扭。他回到桃坞径直去往无妄涧,一脚迈进恰好听到逸一的声音: “其实所谓捷径秘术也不是不可——” 化羽的气息传入让逸一的话戛然而止,同时就见君书玉满是责怨的眼神瞪向逸一,气氛瞬间变得十分微妙。 就听逸一陡转言道:“我想说既然仙门阵法时常结合幻术使用,如果让化羽同时研习幻术,以其道还治,说不定有奇效。” “也是。”君书玉紧接道,“没有规定闯关者使用的具体术法,只要不是邪术、禁术。” 此时,化羽已经来到三位近前,施礼复命站在一旁。 司剑看了他一眼又看向逸一,回道:“我也觉得可以尝试。论使用幻术布阵正属你最为擅长,不如就由你——” “我?” “嗯。你不也说这么久了还没教过他什么正经术法,不如这幻术就由你来启蒙。” 逸一本来是为转移话题,却给自己揽了差事。他笑笑点头,“那本尊就不客气地把他带回竹林调教几日了。” 司剑做了一个礼让的动作。 逸一随起身一跃而起,抖抖衣袖冲化羽道:“走,咱爷俩先行一步!” 化羽心里还想着方才的事,对突然的安排并没有太多反应的空间,他下意识地施礼作别,然后跟在逸一后面出了桃坞,直奔竹林。 无妄涧内只剩下司剑和君书玉。 君书玉用手轻轻打着泉水,说道:“司剑,其实依照化羽的资质修习火系术法应当更有成就。” “你也这么想?” “可是,整个幻虚都找不出一位修习此系术法的。” “火系术法太过刚猛,真的炼成杀伤力极大,而且稍有不慎很容易反噬到自己。所以,自古修习此术法者除了自身体质必须十分契合外,还需要有精通此法的师父从旁扶正。” “没错,你我加上一兄,谁都不适合修习此法,更别提精通了。我们没办法教他连我们自己都没把握的事情。” “七大仙境必然有熟悉此术法者,若地上仙境没有,四海九天总是有的。” “你想让化羽改投师门?” 纵观仙界,司剑不信还会有谁比自己更心无旁骛地教授化羽,所以即便有合适的仙门她也不放心将化羽交出去。 “我——还没有这个打算。” “哦——”君书玉长舒一口,“也是,改投师门是仙家大忌。化羽已经有过一次,的确不可以再——不过,若是有修习火系术法的仙友肯帮他通一下灵脉的话,有了阳金和阳火两种术法打底,他是不是就可以修土系术法了?” 这句话说到了司剑心里,五系术法中唯土系包罗四系所长,也是最深不可测奥妙无穷的术法,只是得修此术法者皆为上神以上修为,自己此前并未想过在此方向精进故而不曾尝试,如今才开始研习想帮上化羽恐怕是来不及了。 虽然心知肚明,但她还是冲旁道:“书玉,我想修习木系术法,你可以帮我吗?” 君书玉只是微微一愣,马上恍然道:“你早该如此。别一门心思只在徒弟身上,也该为天尊的法会准备了。三年一晃眼的工夫,再不抓紧真来不及了。 退一步讲,就算三年后化羽还不能通关飞仙,至少你得晋一阶吧。到时,他作为神尊的仙徒也当和如今地位不同。怎么算,你在法会上折桂都更为重要。” 听着君书玉的喋喋不休,司剑突然笑了,“你何时变得如此絮叨了?” …… 化羽跟随逸一走进竹林,逸一停住回头笑问道:“你之前修过幻术吗?” 化羽的半个脑子还在神游,被这一问下意识回想起当初苍清崖的确没怎么让他学过幻术,因为在苍清崖眼中幻术算是仙家诸多正经术法中的旁门左道,知道一点便好,实在用不着花力气研究。 “化羽?” “哦——接触过一点皮毛。” “你怎么有点心不在焉?难道是为了司剑把你‘踹’出来闹情绪呢?” “没有。不是的。” “想你也不敢。你要知道整个仙界我还没见过哪个仙师像司剑这样对徒弟上心的,这段时间我看她一门心思可全铺在栽培你上了。可是,她终归不止教徒弟这一件事。 不妨悄悄告诉你,三年后灵宝天尊的法会可是关乎她封神的大事,若能得愿你就是剑神的首徒,分量可是大不一样了。” 司剑就要封神了?自己和她的距离岂不是又被拉大了许多。化羽此时心绪有些烦乱,想着斤两的挑唆,又想到无妄涧中逸一说了一半的话,一时有些失了控制。 “得,闲言不说,是时候让你见识见识医仙除了医术以外的真实法力了。”逸一说着一边转身一边卷起袖子一副煞有介事的样子。 “仙上,你对捷径秘术怎么看,比如——《修元经》?” 逸一当即心头“咯噔“一下,许久许久无人提及的字眼为何会陡然从化羽口中说出?他立刻平复心绪,转过头很是随意地回了句: “什么乱七八糟的?你该不会是刚刚听到我说的话了吧?傻瓜,我那是玩笑话听不出吗?仙家律令严禁修习仙门以外术法,所谓修行就是日复一日循序渐进,哪里有什么真正意义的捷径可言?” 虽然逸一尽力表现得泰然自若,但化羽早已不是当初的懵懂少年,他从逸一那一瞬而过的眼神中看到了不一般的意味,至少他应该是知道《修元经》的。 斤两说《修元经》是幻虚的东西,同为幻虚的仙,司剑当年以尙轻的身份在四羽阁呆了近二十年帮助青羽寻找此书,从她的表现可以推测她也是下界后才知道此书的。 而逸一踏足四羽阁还是在最后揭穿虚禹的那次大战,即便当时司剑同他讲了《修元经》的事,以她的所得又能告知多少?逸一听过又怎会往心里去? 可是方才自己突然提及此书,他的眼眸中却没有过一丝片刻的迟疑,说明这个字眼对他而言是极为熟悉的。 逸一熟悉,司剑却不熟?化羽心中的疑问一下子扩大了。 他于是紧追问道,“抛却捷径不谈,是否仙家禁止的都是毁人心性的邪术?” 那一刻逸一紧张了,他知道只要自己说一句“没错!”这个对话可能就会这样结束,但提及术法修行他下意识地无法悖逆真心给出不实的回答。 “其实——这样说是不准确的。仙家的确对那些阴毒损人的术法绝无容忍,但开天辟地至今数十万年光景,尝试修行得道者不计其数。仙门所倡的修行从修心开始,每一层级都有严格把控,循规蹈矩、循序渐进。 但世间尚有许多修行秘法,未必全部遵循仙门理念,所以仙家将那些不合仙门规矩的术法一概列为禁术。” “就是说禁术未必不是有用的好术法?” 逸一眉头一皱,“这些话你在竹林说说也就罢了,出去千万不可胡言,即便在司剑和书玉那里也不能说,否则——” “我知道,她们二位会怪你教坏了我。” “哎,我这是何苦?这么跟你说吧,一朝一代,一国一城,都会有各自的律法,身为哪里的百姓就该遵守哪里的律法。你拜在仙门,就只有严格遵守仙门律例,修习仙门术法这一条正途可走。旁的,还是不要动脑筋为妙,否则——” 逸一嘴上这样说,心里却设起了提防,化羽进入幻虚后一向安分,突然间问自己这些只怕另有原因。 果然,就听化羽紧接一句:“否则,就会像秦丰师兄那样?” 逸一大惊,若眼前不是化羽他可能会丢掉所有仪态原地爆炸,但看着化羽他只是紧绷着脸动了动嘴角,“跟你废话够多了。赶紧练功!” 逸一居然能够忍着剧烈的情绪起伏教了化羽一套幻术心法,“记住了吗?若练不熟,我就同司剑讲你根本不专心听学。” “不会的,我记住了,一定会勤加练习。” 逸一看着他微微扬了下眉稍,仿若不经意地问道:“秦丰的事是听哪位仙——”他一边说一边观察化羽的表情,不是仙? “仙——徒乱说的?”也不是。 “是听风惊雨里的?”还真是。 “哼,行啦,一帮没正行的家伙,你已经是仙徒别同他们混在一起。天色不早,你回桃坞向司剑复命吧。明日我要考你的!” 逸一的表现和平时并无异常,但化羽总觉得哪里不对,尤其最后他看似随意却是刻意地打探那些话的出处,却没给自己半句搭话的机会,全程像是自问自答,却好像已经全部了然于胸。 化羽胸中的疑惑一层叠加一层,他出了竹林便没立刻离去,而是悄悄躲了起来,还多了心眼隐藏了全身气息。 果然,自己走后不久,逸一就出了竹林,而且行色匆匆,更诡异的是他竟然也隐去了周身仙气,在幻虚境内行走有什么事是需要偷偷摸摸到隐藏气息的? 化羽看到他直奔的方向正是听风惊雨,于是一不做二不休悄悄跟上。 接下去的事更让化羽感到惊讶,听风惊雨外,逸一居然隐身在角落里吹起了口哨。 试想仙界最飘逸俊雅的上仙竟然吹着不入流的口哨?若非亲身经历任谁都不会相信这是逸一做的。 一阵口哨声过后,听风惊雨的后墙角突然飞出一个黑影,动作很快在众弟子中算是身手相当敏捷的。 化羽都看到了逸一怎会没有发现。他一转身朝着一片山林箭步而去,身后的黑影紧紧跟上。 逸一没有用飞行术,而且脚下的速度也不算快,看来是为了身后的影子跟上,化羽也趁机悄悄跟在黑影之后。 他们在林中一块空地停下。此时,月亮刚刚挂上枝头,朦胧的光线下逸一那张冷峻的脸面对的不是别人,正是今日同自己说那些有的没的的斤两。 化羽突然意识到,斤两今天找自己也许不是真的想要合作找什么秘籍,他真正想引出的难道正是医仙?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一百一十五话 所谓仙师 这个想法让化羽吃惊不已,但真正让他震惊乃至惊愕的却是接下来的一幕。 就见斤两冲着逸一恭敬施礼,问候道:“弟子见过仙师。” “果真是你?”逸一的语气里分明透着惊讶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 “师尊方才吹口哨的时候不就已经猜到了吗?” “姑且一试。” “师尊,”斤两媚笑道,却被逸一扬手打断。 “我不是你的师父,不要乱叫。” “许久不见,仙上竟生分如此。我虽然没有正式拜师,与仙上的师徒情谊却是千真万确的——” “住口!你且回答我三个问题,若有半分虚假绝不姑息!”逸一横眉怒对,问道: “第一,你何时何地从何途径修习的遗魂术?第二,你潜入幻虚究竟意欲何为?第三,你可是见过化羽对他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斤两的笑容在月光下惨白中透着一丝狰狞,“第一,世间之大术法繁多,移魂术乃我偶然所得,来龙去脉对仙上而言并不重要; 第二,我苦苦修炼终不成灵元,想来是那破落身子不争气。幻虚仙境选中的弟子都是资质颇高的修行天才,我就想如果借这么一具身子或许能事半功倍。 第三嘛,我倒想问问仙上,化羽和我同为半妖,为何他就可以名正言顺拜在仙门为徒,仙上对他不仅另眼相待甚至比对自己的徒弟都要上心栽培。而我,为你鞍前马后不辞辛苦,可仙上怎能用完就一脚踹开不管不顾呢?” “你说此话可有半点良心?”逸一愤怒的声音在喉咙里打结,他努力克制回复道,“如果没有我,你早就命丧崖底。昔日我救你一命,是望你能放下执念,从此逍遥天地,做妖做仙又有什么差别?” “你救我?当日如果不是你一个眼神,我会放弃搏杀被一个臭小子重伤?是因为我信你,我始终相信你不会丢下我不管,你一定会为我谋划更好的出路!” “这些都是你自己的臆断!平心而论,我也曾教给你不少,你若循规蹈矩潜心修炼而不是不择手段妄图偏门捷径,或许已经修成,即便无法成仙,也能拥有完整的灵元。” “为什么不让我成仙?为什么别人可以,百里孤可以,连化羽都可以,偏我不行?”斤两说着抬手指向逸一,“是你偏心。从头到尾你都只是利用我,利用我为你寻找《修元经》,而你从来没有看得起我!” “是,我是让你帮我寻找那本书。那本不该流于凡界的书,我要找它是要毁了它。作为交换,我教你仙家阵法,传你修心口诀,还把五梅峰借给你修行。可你,明明找到了那本书,却私自藏匿,还修习上面最不堪的内容。要知道,一旦失了本心,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修成正果的。” 斤两突然露出一双血红的眼睛,冲逸一呲牙道:“我费尽千辛万苦来到这里,可不是为了听你说教!” 逸一深吸一口气,情绪仿若突然平和了,他面对斤两淡淡地问道:“好,那你说说看你究竟想要怎样?” “我既然借了这副身子就已然是幻虚的弟子了,你收我为徒,做我名正言顺的师父,把你那些压箱底的精妙术法传授于我。我知道,像《修元经》这样的宝贝你肯定还有私藏,你都教给我,让我飞仙,我愿意生生世世奉你为仙师,孝敬你老人家。” 斤两此时的嘴脸任是谁见了都会觉得恶心。 逸一冷冷地扫了他一眼,用更加冰冷的语调说道:“你冒充弟子在幻虚没少打听消息吧,怎么,没人告诉你本尊最讨厌的就是被人称为‘老人家’?” 说话间,逸一陡然腾身,双臂张开,言道:“让本尊收你为徒?有句话你倒是说对了,本尊的确从未看得起你!” “你就不怕我将你昔日做过的事告诉化羽,告诉你的好朋友,传遍整个幻虚?” “那你也得有这个机会!” 那是化羽见过的逸一最可怕的表情,如灰色的岩石坚硬而冷峻。 说话间,逸一挥动衣袖一只手已经冲着斤两的咽喉处袭来。 “医仙是不能伤人性命的!”斤两大呼,话音刚落,喉头已经被逸一的手狠狠钳住。 化羽清楚地觉察到逸一虽然带着杀气却还是收着仙力的,否则就这一下就能扭断斤两的脖子。 可是,医仙只能救命不可伤命,无论仙凡妖兽无一例外,医仙若是破戒按照仙规便是重罪。 但化羽不知,医仙伤人即便侥幸不被发现,对于仙者自己而言也将永世遭受灵魂的问责,一生不得安宁。 抛开这些都不谈,连化羽都明白斤两只是被虚禹移魂借了肉身,若是逸一杀了他,死的只能是斤两的肉身,逸一不会分不出轻重。 所以,化羽当下猜测逸一是想将斤两带离幻虚再做处置,但他又担心逸一一时气急真的伤了无辜性命。同时,虚禹虽然狡猾阴毒但他方才所言逸一分明也承认了,说明逸一昔日的确隐瞒了真相。 如果《修元经》一事有他的参与,那——化羽突然想起尙轻遭遇暗算的事,他曾怀疑过百事通口中的白衣仙人就是逸一,后来又逐渐打消了这种猜忌,此时他突然觉得自己可能还是太过天真,太容易相信别人。逸一或许真的不曾无辜。 化羽霎时惊出一身冷汗。 不行,自己不能任由事态发展,逸一如果真的有罪,他一定会设法根除虚禹,那样不仅平白搭上斤两一条人命,他可能犯过的罪行也将彻底被掩盖。他觉得应该找出真相,至少要让司剑看清身边这位老朋友的真面目。 显然,以自己的能力若此时出来未必就能阻止,以对方的老奸巨猾搞不好还会在司剑面前反咬自己一口,那可真就说不清了。还是让司剑自己亲眼看看这位医仙究竟是何许仙品。 想到这里,化羽暗自催动灵脉里的离幻,摇动花铃。 化羽动用灵力导致气息流露,逸一立刻洞悉到周围有第三人存在,机警道:“谁?” 化羽见已无法隐藏,于是跃身而出。 见到化羽,逸一的神情有一刹那的恍惚,不可否认,在那个瞬间他是紧张的甚至惶恐的,嘴上却依然强势道: “不干你事,赶紧退下!” 化羽想为司剑赶来争取时间,于是回道:“仙上当下行为恐有违仙规,还请三思。” 逸一根本不想跟他废话,既然被他撞到再遮掩也是无用,不如专心解决手里的麻烦,于是生硬地回了句: “你懂什么?” 话音刚落,就见一团白光将他和斤两包裹起来。 化羽眼见着白色光团周围开始变暗,里面的两个身影也开始模糊。他知道逸一这是要带斤两走,可他要去哪里自己就不知了,一会儿司剑来了怕也无迹可寻。 化羽来不及多想,就在光团逐渐收缩就要消失的最后一瞬,他纵身一跃钻了进去。只觉眼前一晕,仿佛看到逸一怒不可遏的眼神,再一睁眼便已身处幻虚境外。 四周雾山云海,极目处索桥依旧,好熟悉的景像——五梅峰顶?化羽惊愕,逸一竟然将他们带去了这个地方,就是说他承认那些指认并非编造了? 化羽还没回过味,就见逸一一手按住斤两的脖颈,说道:“你的肉身应该就藏在这里,还不出来回归本体?” 斤两龇着牙艰难回道:“仙上是知道的,无名居一场大火都烧干净了。” 逸一侧眼看了化羽一下,然后回道:“密室还在,千年寒冰普通大火奈何不得。你的肉身就在冰棺之中。” 说话间,两抹仙影“倏”地一下从天而降,司剑和君书玉一前一后走上前。 花铃一动无论天涯海角司剑必定赶到,这是她与花铃之间的血契,也是她对化羽的承诺。只是,幻虚仙境之内,究竟是什么特别的事需要他催动花铃?直觉告诉司剑此事定不寻常。 恰好君书玉当时正在一旁,知是化羽呼唤也觉得此事蹊跷,便追随司剑同来。然而,第一个地点却扑了空,是化羽二次催动花铃才将她们引到这里。 斤两侧眼看到司剑身影,面露鬼魅狰狞颜色,“尚——”他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字,就被逸一狠狠掐紧脖颈再发不出一个音。 化羽见状,突然飞身冲着逸一虚晃一下,逸一不明下意识躲闪,斤两趁机挣脱,身体还没站稳就被化羽反身一把按倒在地。 司剑和君书玉看得一头雾水,逸一却一下子明白了。他不觉微挑嘴角露出一抹淡淡苦笑,垂手一旁不再干预。 化羽冲斤两道:“说吧,当着三位上仙的面,想说什么一次说个明白。” 斤两翻了他一眼,然后抬眼看着司剑和君书玉,“尙轻,许久不见,上仙真身果然风姿俊逸,当初是我眼拙了。” 司剑一愣,“你是?” “他是虚禹老儿!”化羽抢道。 提到虚禹,司剑心头自然满是厌恶,但更多的却是震惊。当年他坠崖之时已经没有活命的可能,难道是靠移魂术苟活至今?他又是何时占了幻虚弟子的肉身? 斤两却接着说道:“我早年便与医仙相识,却不知剑仙与医仙是多年故交,更不知剑仙下凡还屈尊我四羽阁门下,其中种种只怕是误会重重。我已深受其累,实在不想一直被冤枉下去。” 逸一脸色灰暗看向司剑。 司剑听出话中有话,却不明所以。 此时,斤两转过头看着逸一说道:“仙上,我入幻虚本来只是找你去的。纵然于你眼中我卑微不堪,但毕竟师徒一场,心存侥幸你对我还有些许情谊。不过,眼下这局面,估计你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应我了吧?” 逸一冰冷回道:“本来,我就不可能答应你任何事。从一开始你就打错了算盘。” “也对。这些年,我找过你多少次,求过你多少次,若是有心何须今日?医仙翻起脸来可是比翻《修元经》都快。” 听到“修元经”三个字司剑也是一惊,他为何将逸一和《修元经》扯在一起?于是厉声问道: “虚禹,你是什么意思?” 斤两再次看向逸一,“医仙,剑仙问我呢?” 看着那副嘴脸,化羽明白他这是还抱着一丝希望等逸一的反应。谁知,听此言,逸一没有做出其他反应,而是把身体一转,背向他,不看也不说。 此时,逸一心中是暴雨来临前的阴沉,他突然不想逃避了。 这下,从斤两的脸上露出一抹笑意, “好吧,仙上面前我不敢胡言,我叫旭羽,生父为人,生母为妖。我不想为妖故更名虚禹。 我和百里孤本是堂兄弟,曾一同前往幻虚仙境求学。他进了奉仙门,我却被拒之门外。本以为从此和仙门无缘,谁曾想奉仙门外让我遇到了医仙。 他教我仙法,传我仙术,虽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我从百里家出来无处容身,是他为我指点五梅峰密室所在,给我容身之地,更传授我仙家阵法。我这才得以半仙自居,不仅在五梅峰立住,还建四羽阁,招收门徒。 原本以为,仙师是惜才才格外厚待于我。渐渐才明白,他只是要利用我。 他传我仙术条件是要我帮他寻找遗落在凡间的《修元经》。他将五梅峰密室告诉我,还教我机关阵法,一来是为了巩固我的忠心,让我对他唯有敬仰和感激,不遗余力为他效命; 二来,我的存在恰好能够抹去他在五梅峰上留下的痕迹,那些他用幻虚仙术修建密室,以及在其中偷习禁术的过往痕迹。” 听到逸一被诟病偷习禁术,君书玉一时情急,司剑却一把将她手背按住,示意她且忍住听下去。 斤两继续道:“只要有一纸《修元经》真迹没有找到,我对仙师来说就有价值,他就会帮我。当日,我被化羽重伤,不是我当真已经无力反抗,而是我看到他的眼色才故意掉落悬崖。这样,我才可以脱身,而他一定会救我。 后来,无名居一场大火,把一切都化为了灰烬。好巧的一把火,是不是啊? 自那以后,仙师便不再见我。无论我如何恳请,他都不肯再教我。 我自知,曾经做过很多错事。每当仙师冷落我的时候,我就猜测是自己资质不好,修为不够才被仙师嫌弃,尤其是久炼不成的灵元让我自卑至极,几乎疯狂。 于是,我就想,既然仙师可以通过修习秘术飞升,那我是不是也可以尝试?错就错在,我急功近利,不懂分辨,才一股脑什么招数都学,做了一些让我自己都不齿汗颜的事。真是悔不当初。 时至今日,我早已不再奢望与凡人平等修仙的资格,也不想着一定飞仙,我只想修出灵元,纵然非人,能堂堂正正做回妖也知足了。 直到我在街市上看到化羽身着幻虚仙徒的服装跟随仙师左右。我以为,仙家改了规矩,妖族也可修仙了。这才斗胆,借了这位师弟的皮囊,妄想仙师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可我太天真了,我的存在实乃仙师的一枚污点,他只想毁掉也必须毁掉,怎么还会给我机会呢?纵使我发誓只想修出一枚灵元,往后定然不会再生事端,也无济于事。 倘若,不是遇到化羽,不是剑仙驾临,恐怕这些话我这辈子都没机会说,那些过往罪孽也只能一己背负一直到死了。” “你说完了?”逸一阴沉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君书玉却赶着问他:“一兄,他说的是真的吗?” 化羽看了看司剑,她的表情克制却复杂,她的沉静不是理智,可能恰恰相反。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一百一十六话 无量约法 然而,逸一并没有回应君书玉的质疑,而是冲司剑说了句:“司剑,勾魂索还带在身上吗?” 司剑一愣。自五百年约满之后,她和府君就未曾碰面,因而作追魂使时使用的勾魂索还没还回去。 逸一知道她虽不主动登门,却有随身携带勾魂索的习惯,这一句只是提醒。 就见他话音落地之时,衣袖飞扬一道银光闪过。斤两猛然张大口鼻,连一个音都没来及发出,虚禹的魂魄便已从他的肉身剥离。 有了逸一方才的那句提醒,不等虚禹逃脱,司剑扬手甩出勾魂索,多年不用依然手感精准,一把就卡住那枚魂魄,然后将锁链在手腕处绕了几圈,将虚禹的魂魄拎在手里。 这个工夫,逸一已经俯身从斤两脖颈处抽出一枚银针。 九耀封魔针,只一针便将移魂逼出,想当初自己可是足足挨够了九针,而且针针入骨,想到这里化羽就止不住打了个激灵。 逸一说斤两还要昏睡一阵子,于是将他暂时安置,然后头前带路走进无名居废墟。 时隔多年,又面对一片残垣,他依然轻车熟路进入密道,找到放置冰棺的那座密室。无需言语,行动已经告诉在场诸位所谓的那些指控并非虚妄。 冰棺中的虚禹虽然肉身完好,却已不复当年风采,难怪他要想方设法移魂到年轻的修仙弟子身上,最后狗急跳墙竟敢要挟逸一。只是,逸一真就不吃这一套,他是当真不怕还是早已做好了打算? 化羽只能暗自猜度且看他下一步如何行事。 在冰棺前站定,逸一冲着司剑手中的虚禹魂魄开口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作为一枚魂魄,这里又不是阴阳界,虚禹纵然再不甘心怎奈无法开口发声,只能听逸一继续说道: “我方才不说话,不是认下你所有的指控,而是,我已经不在乎你所谓的威胁。今天在这里,当着剑仙和冷仙的面,我不妨实言相告。 虚禹,当年在奉仙门外见到你,你怼天怨地,怪仙门不公,一身桀骜的少年脾气的确有打动我的地方。 我承认,得知你来自百里氏的时候我确实惊喜,从而萌生让你为我做事的想法。但我也在心底暗暗下定决心,会教你、助你,虽不指望你修成仙身,但也愿你练就一身真本事。 可是,你不该自作聪明,明明寻得《修元经》还谎称未得。后来,怕实在瞒不过去,又多了一分心眼将誊录的版本交回,自己留下真迹。 我猜,你在那时就在为自己留后路。你并不知道我找那本书的真实缘由以及用意,你只想着留下真迹总归是多一个筹码。 可惜,我当时虽然怀疑过你交回的那本并非从百里家所得,但碍于颜面还是没有追究。结果,你非但自己修炼其中内容,还利用此书制造事端,残害无辜同族,祸及万妖谷血流成河。 还记得我为此事震怒吗。你假意悔过,交还了半本《修元经》,并将另外半本的下落推到了百孤子身上。然而,你根本没有知错,只是行事越发隐秘。 我当真是恨,恨极了我自己,是我一再的心软,是我为颜面所累,这才放任你至今。要说错,我承认,这个根由是我。” 逸一的话让在场三位不同程度地受到惊吓,一时间纵然胸中千万疑问竟然都说不出口。 逸一的目光扫过他们落在司剑身上,然后挑了下嘴角,一声轻叹后语气反而轻缓了许多, “虚禹,你不是一直都对自己无法修出灵元耿耿于怀吗?你虽不是修仙的上品,却也并非朽木。加上半妖本就天生妖核,只要认真修行,生出妖元不算难事。但你知道你为何一直都炼不出来吗?” 说着,他俯身从虚禹肉身的肩胛骨缝处抽出一根银针送到魂魄面前,“在我第一次对你产生怀疑的时候,我就半封了你的妖核。这样虽不影响你修习术法,但无论修为如何深厚,距离成元都始终会差那么一点。这才是你永远都修不成的所在。” 虚禹无法发声,否则一定不顾一切地破口大骂,原来自己的一生都不过傀儡一般被他玩弄了。 但逸一仿佛听到了他的叫骂声,“今时今日,你依然只能看到对方的过错。但凡有一日你能真心知错,都不至于——” 逸一停顿了,没有继续而是掉转口吻,“也罢,我现在抽了这枚印针,待你还魂便可以做真正的自己了。” “逸一?”司剑和君书玉同时质疑道。 逸一只是轻抬手止住她们,这才说道:“我不能伤你,却也不能再姑息放纵你。我的错我要认,你的错也当自己承担。所以,你将被流放幽魔境,此生此世。” 幽魔境多用于囚禁那些没有资格被关入锁妖塔的恶灵妖邪,此秘境没有回头路,一旦进入便是生生世世的流放,纵然修成妖元又如何,一样的生不如死。这大概是逸一能做出的最严厉的惩罚了。 虚禹的魂魄在勾魂索内翻滚挣扎,如果不是被锁链困住,他此时的愤怒情绪恐怕能让他原地爆裂。 但逸一怎会给他这样的机会。他接过司剑手中的勾魂索然后安排好了一切,直到幽魔境入口开放的一刹,他才松开勾魂索,强行令灵肉合一,紧接着便推虚禹进入了无尽深渊。 直到通道关闭,虚禹都无力反抗,也没有机会开口说一个字。 这让一旁的化羽看得心惊,逸一如此干脆利落地处置了虚禹是要阻止他讲出更多吗?他不由如此揣测,甚至后悔自己方才没能找出由头暂停他的举动。 事已至此,就在几位上仙转身之际,化羽实在憋不住脱口而出: “医仙前辈,您方才说虚禹若是有一日能真心知错也不至于此,那前辈您呢?您可对自己往日行径真心悔过呢?” 此言一出,司剑和君书玉不约相视一眼,她们本来打算事情告一段落再找逸一问个明白,谁知化羽竟不知轻重问得如此直接。 逸一停下,非常平静地回了句:“本来,我也是要说清楚的。各位,请吧!” 竹林内,医舍之后,有凉亭一座,名曰知风。 化羽惊讶,自己曾来过竹林多次,却从不知道这里还有这样一座凉亭,古朴雅致,徐徐间有风来过。逸一煮上一壶竹叶清茶,水气袅袅,裹着清香久久不散。 化羽骤然醒悟,知风便是逸一的虚化境,医仙的世界广阔于无尽天地,故可以渺小在方寸间的一座凉亭。 水声“咕咕”,逸一将茶水斟一半入茶盏,然后缓缓开口道: “我知道,所有做过的事终究无法如风过无痕。不想面对的,以为可以隐藏的不过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 原来,逸一当年以凡人弟子身份修仙,打从开始便立下成为济世医仙的壮志。然而,岁月漫漫,仙途坎坷,经历久了,原本淡泊的心也会起波澜,尤其是看到那些与自己修为相当甚至资历不及者都纷纷进阶成为上仙,而自己费尽力气才只是拼下医仙的名号。 那种落差或许可以用洒脱的一笑带过,但是,明明自己仙术更高,对医术的造诣更精,却碍于阶品不得不听那些自以为是的上仙吩咐,那时的逸一开始感到愤懑不甘。 后来,幻虚境内先后来了两位仙,一个是仙胎托就的仙界宠儿,一个则是侍奉灵宝天尊身侧的往日仙童。逸一本想与她们结交拓展自己在天家的人脉,却不想真心欣赏进而倾心相待,与她们成为挚友。 就在逸一以为自己可以抛却那些虚妄名头专心医术造诣的时候,两位挚友先后擢升上仙。 虽然,她们待自己依然如初,但对逸一来说却是不小的打击。即便是朋友,他也不愿做那个仰望者。 扪心自问,是自己修为不够,仙术不精吗?并非。 他所差的正是起初他就意识到的,在仙门在天家,他都显得太过渺小,没有背景,没有助力,便只能低人一头。所以,他明白要想成就就必须比别人更强,强出许多才有机会获得和别人同等的待遇。 可是,自己天资不够吗?修习不刻苦吗?也都不是。如此,想要快速提升修为的话——逸一看着手中的麒麟令心思活动了。 因为处事严谨,又性格淡泊,所以万经阁的管事一职被交到了他的手上。一直以来,他都恪尽职守,从来不曾越矩,可是近水楼台,只要小心应该不会被发现。 于是,逸一斗胆进入了封藏禁书秘籍的地下室。仙家将所有查收的仙门以外修习典籍统称为《无量约法》,这里门类众多,逸一从中挑选那些有助于快速增进修为又不违背道义的秘术修习,即所谓的捷径。 他可没有化羽那般过目不忘的本领,看得多了便做起笔记,一些令他惊叹的功法,甚至一些对医术见地有帮助的内容他都记录下来,回去后依然偷偷翻阅。 但是功法修习需要刻苦演练,为了避人耳目,他便寻了一处距离仙境出入方便,却又不易被察觉的地方,就是五梅峰。 那时的五梅峰根本没有这个名字,在苍茫的万仞山脉中只不过几座不起眼的小山包。而当时的逸一也刚从司剑和君书玉那里开始接触机关阵法,也正觉得新鲜。 一来可以练手,二来也做个双重保障。于是,他在五梅峰当中的山包上修建密室,日复一日开始偷偷修习秘术。 那些年头里,逸一的修为仙法果然精进飞速,终于一日脱颖而出晋升成为上仙。 成为上仙的逸一在仙界的话语权自然非同往日,不仅在各类法会上有了一席之地,他终于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传播医道,逐渐地声名鹊起,有了医仙翘楚的地位,更是被誉为最飘逸俊朗的上仙。 在仙界的成就并没有让逸一止步。 你一旦尝到过甜头是很难收手的,再者,那些所谓的禁书秘术中还有许多医道术法记载,令他叹为观止欲罢不能,就比如化羽曾亲自实践过的宿养重生。 所有这些都让逸一忍不住不去查阅,于是,在偷习秘术这条路上他越走越远,无法自拔。 然而,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逸一瞒得住境内诸仙,却阴沟里翻船被一个凡间弟子在打扫时无意间发现了他的秘密。这个弟子正是秦丰。 秦丰并没有告发逸一,而是提出条件,要逸一帮助自己在终试中通关,并且收他为仙徒。逸一权衡再三终究答应了。 逸一为秦丰徇了私,并且收他为徒。好在,此后秦丰表现乖巧,修习功课也非常努力,因交易而达成的师徒关系渐渐稳定,好像一切都步入了正轨。 逸一也因此事反思过往,决定彻底戒掉不再偷看任何《无量约法》,他甚至在想一个自然不突兀的理由卸掉管理万经阁的职责。 可他不知道,秦丰并没有他表面装出来的那般踏实懂事,他常借着为逸一打理日常起居的由头偷用他的麒麟令,事后再若无其事地放回原处。 当逸一发现的时候为时已晚,秦丰不但偷看了不少秘籍,还和自己一样做了笔记。而他记录的都是急功近利不择手段的术法,不乏许多邪术。 逸一震怒,比起功利和虚荣心这些瑕疵,他无法容忍明显的品格扭曲,而秦丰的作为已经触动了他的底线。 这一回他没有徇私。于是,秦丰以偷看禁书的罪名被逐出幻虚,并永远剥夺了他修仙的资格。逸一也自请受罚,顺理成章地交出了麒麟令。 后来,以此事为戒,殇戈令君书玉再造一块麒麟令收在自己手中,并且设置了两块麒麟令同在才能打开地下密室的机关。 秦丰知道,这个时候即便自己告发逸一也不能抵消罪责,还会被当做是报复诬陷,给自己已成定论的修仙完结再扣上一个不敬师尊的恶名。所以,他选择了沉默。 然而,秦丰走后,逸一却惊愕地发现秦丰记录的那些邪术笔记连同许多自己的笔记都不见了。 逸一意识到,自己还是被秦丰那小子给算计了。于是,他追到凡界,找到秦丰质问那些笔记的下落。 秦丰被逼得穷途末路,他虽然知道医仙不可能杀人,但也意识到如果不交出笔记他便终日会被逸一追讨,如果交出来,别说这辈子,下辈子也休想再成仙了。 同时,秦丰对逸一事发后不徇私不袒护的做法也是恨极的,他也不想让他好过,无论是以什么方式,只要能报复到哪怕一丝半点也好过什么也不做。 于是,秦丰选择在逸一面前焚身跳崖。让赫赫医仙眼看着自己命陨,不是修过医道的人是不会懂得那种折磨的。 秦丰死了,临死前佞笑着说:“我给那些笔记起了个非常了得的名字,叫——《修元经》!” 这便是《修元经》的由来,可同时它也随着秦丰的死下落不明。逸一遍查有关秦丰的一切讯息终无所获,直到他无意间发现了秦丰的一本古籍查阅记录。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一百一十七话 还想怎样 秦丰查阅的这本古籍叫做《阴司纪要》,顾名思义是关于仙界阴司的。翻阅之下逸一方知,此书详细记录了地府的所有流程规矩,细致到每一个府吏的由来和职责。 秦丰为何会对这本书感兴趣?逸一并没有简单地将其当做一个巧合来看待。秦丰不是一个简单的后生,连自诩聪明的自己都能被他一再算计,他会是一个容易认命甚至寻死的人? 逸一突然明白了,何为向死而活,秦丰原来是这样打算的。 所以,自己应该很难在凡间找到那本《修元经》了,它必定被秦丰藏得非常隐蔽。他了解有关地府的一切是为了在黄泉路上避开那碗“不回头”,这样他便能够带着所有记忆转世,他压根没有放弃修仙,不过是换了个身份重新来过。 《阴司纪要》上有记载,如果一个人死的时候肉身被毁得面目全非,那么他转世的时候就能够得到一张全新的面孔,甚至连性别都有可能重新选择。这就是秦丰为何要自焚跳崖,他还真是心思细腻。 猜到了这些计划又如何,秦丰已经身死,此时该在地府报到呢。 只是,秦丰千算万算,却料想不到自己查阅的古籍年头已久。 如今,凡间人丁数量和当时早已大不相同,加上适逢刚经历过大规模战事,那些亡魂到了地府想要投胎转世,除了照例要走的流程外,还要按照先来后到以及生前对世间所做贡献,祖上阴德等等来进行排队,一来二去耗上一两百年都是常事。 这无疑就为逸一又多争取了许多时间。 逸一心里清楚,若是还想找回《修元经》自己大概必须先要找到转世成人的秦丰了。但,茫茫人海,除非提前获知他投生的人家,否则即便是自己也是大海捞针机会渺茫。 医仙与阴司本就没有交集,逸一本人更是和府君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就算他愿意放下身段去求府君,人家也不一定卖他面子,况且,这件事如果细究根由,唯恐自己解释不清再传扬出去就着实划不着了。 就在逸一苦想办法不得的时候,司剑偏巧招惹上了府君的义子寒诺,一下子牵出许多人事,从而有了她与府君的五百年契约。 “所以——”司剑这边还没说话,君书玉突然柳眉一挑开口道,“司剑当年和府君订下五百年的契约,是你的意思?” 君书玉的问题直接而且尖锐。 的确,所有知情人都有理由这样想。当年逸一为医治寒诺推算出需要五百年之久的时间,于是府君便订立五百年契约来惩罚司剑同时约束逸一。 如果逸一只是希望司剑在地府当差帮助自己打探到秦丰的转世安排,那么所谓的五百年就有可能是他故意说的。 当所有的目光看向自己,逸一知道任何辩解可能都会显得苍白,但他还是直言道:“不是的!” 千年情谊和一句“不是”都敌不过怀疑的种子落地生根。逸一明白自己理亏在先,但他还是要解释, “我承认,司剑去做追魂使对我有益。但我不会因此算计朋友,更不会以牺牲医者道义为代价。救治寒诺,使其恢复如初,五百年我已是尽力而为!” 逸一的每一个字都斩钉截铁,尤其那句“尽力而为”掷地有声! “一面之词。”君书玉冷着脸,全然不见平日里对逸一的和顺模样,“那么大一件事你都可以瞒到今天。现在所说的每一个字又有多少可信呢?” 人当羞愧时会面红耳赤,逸一此时却脸色苍白,说白如素纸一点都不为过,认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到这副模样的医仙。 此时,一直沉默的司剑终于开口了,她问道:“当日,你让我交给秦丰的是?” “是药。” “药?不是一块玉?” “外形像玉石,在嘴里含化了,里面的药汁就会流出来。无色无味,不明根由的话仙家也发现不了。” 逸一的声音很低,但回答却毫不含糊。接着,他就解释了其中缘由。 虽然秦丰很细心,也做足了准备,但他终究凡人,还是低估了地府的手段,更架不住等待的煎熬。 终于到了走上轮回道去往阴阳界的桥头,却不料那些地府差役们见多了各路亡魂的计量,想耍点手段把他们一个一个都骗过去何其艰难。于是,秦丰棋差一招还是被推到了领取“不回头”的摊位前。 “不回头”就是凡间传说的孟婆汤,喝下去前尘往事烟消云散,半点记忆也不会带走,如果那样自己的苦心设计岂不全泡汤了? 就在秦丰一筹莫展的时候,一个地府差役朝他走来。 秦丰大惊,因为那张脸他是认得的,那不是幻虚的剑仙吗?她怎么在地府,这一身装扮分明就是这里的差役! 司剑是不喜欢管闲事的。但逸一相托她还是走了一趟,那些差役们大都知道她的身份故而都很给面子。她于是来带秦丰身旁,也不多话掏出一个玉坠子递给他。 “这是逸一让我带给你的,说是当年给你的拜师礼。” 秦丰接过玉坠子心头却是一惊,他知道此物根本不是什么拜师礼,而且跟随医仙修习多年,这看似石头的外形里面裹着药汁的秘密他是知道的。 时间有限,秦丰纵有许多问题只能言简,于是问:“师尊他还说了什么?” 逸一确实有带话,还说如果秦丰想听再告诉他。既然他问了,司剑便如实转告, “他说,他是懂你的,但世事无常,只望你能记住,邪术伤身,若害及无辜永世飞升无妄。重新为人,望你懂取舍,知珍重。” 司剑只是原话转告,那个时候她以为这不过为人师者对爱徒的一片用心,便没有多想,但此时忆起才体会到其中实在别有深意。 “‘懂取舍,知珍重’,这句话怕不是字面的意思吧?” 逸一点了点头,“我知道,秦丰有可能过不了地府那一关,转世之后还是会忘记前世所有。那《修元经》就会成为一个久远的迷,或许我能找到,或许有一日突然在凡界出现,到时候再去解决麻烦以及承担责任也不是不可以。 但是你去了地府,所以我选择赌一次。 我给秦丰的是不回头的解药。如果他选择信我,就会吃下解药带着记忆转世,如果他不信,那就是命数,我认。 你们一定想问我就不怕他重修《修元经》埋下隐患?我当然有所顾忌。但《修元经》里不都是阴邪术法,而秦丰的心性我也是了解的。 最后关头我帮了他,他对我的恨就会减少,对我的忠告也会多信一分,他日重修《修元经》才会有取舍。毕竟,重新活一次他也是为了成仙,所以不敢冒险。” “啪啪”两声,君书玉一旁鼓起了巴掌,“都说七大仙界中幻虚仙君最善谋略,要我说精于算计还是得数医仙。不用说,后来秦丰的转世身份也是司剑帮你查到的?” 君书玉的语气呛得逸一回不上话。话到此处一切明朗,秦丰转世投胎在源城百里氏,就是那个不愿娶妻生子,一心求道的百里三爷。这才有后来逸一和虚禹的一场交易。 逸一起身躬身行一大礼,“对不起!”他的头很低,仿佛要把自己埋进尘埃里。 “对不起什么?”君书玉快语接道,“是对不起你的隐瞒、欺骗还是利用?” 逸一无语,君书玉的质问字字锥心,他的确不知道自己此时最懊悔,最抱歉的究竟是哪一点。错就是错了,他无话可说,心中却依然奢望被谅解。 司剑也无语,作为当事人她无法做到释然,如果做这些事的不是逸一而是随便其他任何仙友,她可能都容易做出决定,但是面对逸一,平静的表象下她的心是慌乱的,是无所适从的。 整个过程,接话最快,反应最大的都是君书玉。这也让一旁的化羽很是意外。这位印象中冷傲、冷峻也总能保持冷静的冷仙,今天的反应却是率直甚至急躁的。这不像她却或许才是真实的她? “司剑,我们走!”君书玉一把拉起司剑,似乎连一句话都不想再同逸一多讲。 但化羽知道,机会可能只有一次,不当着所有人把话挑明,有些话可能就再也说不清楚。 “等等!” 作为唯一的小辈,化羽一直旁观不语算得上懂礼数,但此时突然开口却让三位上仙同时一愣。 化羽上前一步说道:“话说到此,还有件事也该弄个清楚!” 还有事?三位上仙嘴上没说却同时看向化羽。 化羽却转向司剑,“师尊,当年您在通仙镇曾被几个游魂暗算,险些丧命,可有此事?” 司剑惊讶,这件事她并没有讲过,化羽怎么知道得如此清楚? “险些丧命?”君书玉听后大惊,“司剑,他说的当真?你怎么会?什么时候的事?” 逸一眉头一皱,“所以,你说妖王对你有恩指的是这件事?是他救了你?” “逸一,这怎么跟妖王扯上关系了?不对,你也知道此事?” 司剑被左一句右一句问得有些烦乱,于是回道:“不是什么大事。化羽,你听谁说的?为何重提此事?” 化羽不想牵扯那么多,便略过百事通那段直接道:“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试想,师尊上仙之躯纵然暂时在地府当差,又岂是几个成了精的游魂能伤的?还是重伤?” 这一点司剑自己也不是没想过,但是当时的自己封了九成仙力,一时大意被埋伏偷袭而伤到要害也不能说完全没有可能。况且事情过了这么久,她几乎都要忘了。 “那几个游魂是成了精有些灵力傍身,不过,他们能够偷袭成功并且伤及要害却是得了仙家指点。” 司剑方才脑海中一晃而过的想法化羽怎么知道,这些细节他说得一点不差,可这仙家指点又是从何说起?于是斥了句: “化羽,莫要胡言!” “师尊,如果没有确信的证词我怎敢诋毁仙家?”化羽说着眼神瞟向逸一,“据目击者证词,指点那些游魂的白衣仙者衣袂飘然,形容十分俊逸。” “俊逸”一词一出,三双眼睛不由自主地一齐看向逸一。 此时,逸一的反应可谓十分剧烈,是方才面对指责时绝对不曾有的。 他暴跳惊呼:“你们什么意思?你们不会以为是我做的吧?司剑,你觉得我会害你?” “抱歉,我不知道!” 司剑看似平静的声音对逸一来说却是刺骨的冰冷。 他摇摇头,紧攥双拳说道:“我逸一做过的每一件事无论多严重我都敢认。但是,司剑和书玉是我毕生挚友,我绝对不会伤害朋友,哪怕一丝一毫!” 逸一说着猛然甩开衣袖露出手腕,一手搭在仙门之上,“我医仙逸一以仙脉为誓,若我从前做过今后做起伤害司剑和君书玉的事,让我断仙脉、毁仙骨,魂锁阴司无间堕仙,无归期!” 这个誓言对仙家来说可谓够狠够毒了。 化羽虽然对誓词听得半懂不懂,但他一直留意逸一的神情,自认为没有发现破绽,除非他演技已经成神,并且从一开始就入了戏。 可自己这是突发事件,他不可能提前准备,所有反应都是下意识的。所以,化羽觉得他的反应还是值得被相信的。 听到这样的誓言司剑和君书玉自然震惊不已。 但君书玉还是不饶地回了句: “这我信。你不是还盼着司剑封神在九天给你做个靠山,还没利用够,你可舍不得她出事!” 说罢揪了把司剑的袖摆,然后一个冷眼拉着司剑扬长而去。 这是逸一料到的情形,他没有挽留,而是僵直地立在原地,一抬头却看到化羽,他没有跟上司剑反而留下了。 逸一苦笑一下,“你还怀疑我?” “我不确定。” 逸一转过头不想理他。 “你刚才的誓言很重吗?” “无法再重。” “断仙脉、毁仙骨,我懂,可这阴司无间堕仙是什么意思?” 逸一斜眼瞟了化羽一下,自己如此狼狈模样不仅被这小家伙全程围观,甚至落井下石扣上了莫须有的罪名,现在还有心思追问这些,对自己来说这已不仅仅是羞辱了,这家伙究竟还想怎样?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一百一十八话 满口谎言 也罢,情形对自己而言还能再差到哪里,就算被怀疑,被嘲笑,一个毛头小子,由他去吧! 逸一想着于是答道:“阴司有一处无尽深渊,关押着那些因身犯重罪被处堕仙的仙魄,那些魂魄不灭不散,却也无法轮回,只能日复一日备受折磨,那个地方就叫无间堕仙。” 原来如此,医仙的誓言果真够狠。 化羽了然,逸一却满心不悦,他原以为这小子得到了答案就会识趣离开,不想化羽紧跟着又发问了。 “我还有一个问题。” 还有?好,我看你问!逸一心中好气,于是转脸一抱胳膊看着他。 “既然你已经知道秦丰托生在百里家,为何不直接找他要回《修元经》。你可是上仙,还对付不了他区区凡人?” 这家伙还真是会扎人心窝子。逸一心中纵然气恼却没有理由发作,于是没好气地回道:“你知何为脸面?” “原来如此。” 化羽接得快,逸一气得就足,你一个不过百余岁的小毛孩儿在本上仙面前装老成就算了,还字顶字地扎老子心, “还原来如此?行,你倒说说看怎么一个原来如此?” 化羽毫不识趣还真就开口答上了,“其一,你给秦丰解药,教他要懂取舍,实则暗示他你已默许其转世后继续修炼,前去索要经书自然不怎么有面子; 其二,秦丰在世你追讨多年都没拿回的东西,如果再世还是要不回来的确会丢面子; 其三,你费尽心思拿回那本书,最重要的原因不是怕它流于凡间,而是那上面有你的真迹,要是被仙家知道赫赫医仙是靠修习另类术法得以晋升,恐怕就不只是丢面子这么简单了。 所以你才格外谨慎,生怕被牵出地府的事和秦丰在世时的事。这时你恰好碰到虚禹,就自然而然——” “行了!”逸一呵斥道,“你不觉得自己的话有点多吗?” “有吗?” 化羽的没皮没脸倒负负得正,让逸一糟糕的心情竟一瞬间有些释然。 “化羽,你噼里啪啦说了半天,也换本尊问你个问题。” 化羽跟逸一说这些三分好奇七分故意,没想对方没有炸毛还平心静气地跟自己互动起来,不由微微一愣。 逸一却不理他接着就说:“你说司剑曾在通仙镇被暗算,确有其事?” “自然!” “回答得倒快!是你亲眼所见?我怎么记得你那会儿应该——不对,应该还没你呢吧?” 化羽不禁脸一红,“见是没见过,却是亲耳所闻。” “你也活了不小年纪,不知道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吗?虽然传话之人未必有意欺骗,但口口相传之事难免会有偏差。” “这——”化羽自然是相信百事通的,因为这件事上他没有理由说谎,但面对逸一的质问却又无力反驳。 谁知逸一突然话锋一转,“不过,事关司剑,还是宁可信其有。你早该说出来的。” “你当真这样想?” “想有屁用?” 化羽一愣,俊逸儒雅的医仙方才是爆了粗口? “得有行动!”逸一紧跟着说道,“你家仙师虽然不喜结交仙友,却也少事不争,在仙界不该结怨。不管怎样,如果真有其事,便不能放过居心叵测之辈!” 看逸一那义愤填膺的表情,化羽忍不住乐了。 “你乐什么?” “没什么。认识仙上许久,还是头一回见到——” “这么狼狈的样子?行了,你想笑就笑吧。所以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小子日后行事也都掂量清楚了,天意不只会弄人,还会记下你走过的所有轨迹,到时候一一清算,谁也逃不掉!” “仙上总是睿智而且深刻。那么,您接下来打算如何?需不需要晚辈帮忙?” “嘿,你小子还蹬鼻子上脸了?” “不敢不敢,我是真心想帮仙上分忧。” “那我真得给你搬把梯子喽?”玩笑过后,逸一长叹一口气,摆摆手,“行了,你回去吧。”说着转过身去。 “仙上,求仙不是讲求心诚则灵吗?”说完这句话,化羽躬身施礼,然后退出知风。 心诚则灵,逸一自顾自地笑了,自己的确应该拿出诚意,让司剑和君书玉看到他的真心,求得她们的谅解。 日出时分,逸一来到见梅忘雪轻叩门扉。一阵寒气骤然从屋舍内蹿出,要不是逸一小碎步倒腾得快,那透着青光的寒冰顺着地面霎时就能漫过他的脚踝。 隔日再来,头顶上鸡蛋大的冰雹一筐一筐往下倒,逸一撑起衣袖接着,稍一不留神没接稳,额头上就是一个包。 再有那小尖刀一般的东北风,一刀一刀往肉上戳。为什么,为什么用的还是钝刀? 相比之下,司剑还是心软的。 桃坞外,逸一一身素衣躬身于门外,吃着闭门羹。他日复一日地来,时常站到月上中天,无论骄阳灼热、萧瑟风起还是大雨倾盆,那恭顺谦卑的模样可比化羽当时诚恳多了。 瞧那湿哒哒的头发贴在脸上,湿透的衣衫裹在一起,什么俊逸飘然还不是汤锅里捞起的海带一般? 化羽看着都于心不忍,于是悄么声溜到窗棂前,“师尊,医仙走了。放我进去行吗?” 里面传来司剑冷冷的声音,“有事就在那里说。” “那什么,我的幻术还修不修啊?” 司剑心里一“咯噔”,回道:“自己的课业自己上心!” 听这话音化羽便知她对逸一的气性其实也快过去了,于是故意道:“那我就去竹林雅舍了?” 那还是化羽第一次走进逸一那座半球状的屋舍。自打秦丰一事之后,逸一便不再让外人入内,之后的徒弟包括百孤子都未能住进过雅舍。他肯为化羽开门其实已经说明他愿意为这个后生打开心门了。 化羽看着那些雅致的陈设,风格甚至雕刻的花纹都非常统一。那些花纹,他曾在无名居的密室中见过,医仙的喜好还真是专一。 “仙上,无名居的密室——”化羽忍不住又“蹬鼻子上脸”起来。 此时,逸一正坐在一旁拧着衣襟。他仿佛已经习惯了化羽好奇心上来不问个清楚决不罢休的性子,不急不忙地听他把话讲完。 “既是您建的,事后毁了便是,干嘛便宜了虚禹,还给自己留下个把柄?” “你说的没错,我是没事找事。”逸一一边低头忙活自己的一边应声道,“不过,说起机关阵法,七大仙境数幻虚最重此道,而整个幻虚当数司剑最为精通。我当年就是受她影响才对此类术法感兴趣的。 没办法,想学还好面子,只有偷师。我就偷偷学,私底下钻研,五梅峰上的密室就是我一点点摸索一步步精进的成果。 后来,我不仅精通此道,还能和司剑切磋,并且成为屈指可数的几个终试考官之一,却始终舍不得那座自己亲手打造的密室。光那些千年寒冰,我不知费了多大力气,耗费多久时间才弄到的晶种,完全是靠我一己仙力养出的一屋冰凌,真的是下不了手。 况且,我造的密室想要彻底‘毁尸灭迹’也不是件容易事,你也见识了,可不是一把火就能解决的。所以,就那么放着了。 后来遇到虚禹,就顺水人情。不妨再跟你多说一句,我还特意教了他司剑最新改良的阵法,让他改造密室,目的嘛,其实他没说错,就是为了抹去我的痕迹。” 逸一说完轻轻笑了下,那个角度化羽是看不到他表情的,只是听他讲了这么多有些意外。 这些日子,逸一的确变了很多,变得让他感到陌生,却不自觉地比以往想要亲近。 即便这段时间他对逸一话里话外总会刻意的夹枪带棒,悄悄捅软刀子,心底里却不气他,也无厌烦,反而有点能够体谅。 化羽也说不清楚这种微妙的心态,总之,此时此刻他与逸一同处下并无不自在。 雨说停就停,太阳很快就出来了。 “我去晒衣服。”逸一提起湿衣衫就往外走。 身后传来化羽的调侃声:“这仙境的气候怎么也跟凡间一样?” 逸一脚下不停,回道:“下界仙境需四时有序,天象如常,是写在仙规律例里的。仙家嘛,不过是凡人想象得格外高深莫测罢了。等你成仙以后体会多着呢!” 化羽笑笑,看着满架子的医书和条案上厚厚的文稿,除了草药味就只有墨香。 门开时一阵风窜入,翻乱了条案上的文稿。化羽便顺手规整一下,眼睛一扫几行俊雅的笔迹不期闯入眼帘。然而真正让他感兴趣的还是上面的内容。 “灵元不灭,肉身重塑,寄而将养,宛若再生……” 那不是自己复活夭蕊的法子吗?化羽继续看下去,果然不错,只是这一份叙述得要详尽许多,不像莺歌教给自己的只是些概要。也是,那本《修元经》上大半都是逸一的笔记,他是医仙对这些另类医道感兴趣也是自然。 化羽忍不住又往下面翻看了一页,这一下可把他惊到了。这一份好巧不巧正是记述宿体剥离术的。正文之外逸一还备注了实施此术的切实感受。从墨迹颜色上看这些感受是后加的,应该就是那次之后。 化羽的心被狠狠地抓了一把。当时他对逸一满怀感激,谢他救了新蕊,还“谢”他为自己主婚,可原来剥离术不假,但自己和新蕊…… 化羽不明白他为何要这样做,仙家不得虚妄言词,他却当着司剑的面撒谎,医仙口中究竟还有没有实话? 那日撞破他和虚禹,化羽更多的只是震惊,但此时一股怒火猛然从胸中烧起,霎时间已经直冲发冠。 太阳出来让逸一原本低落的心情有了些许好转。 化羽这家伙有点意思,他心里想着,过去对这小子所有的好和不好都只源自司剑,现在抛开以往这些重新审视,他的确和自己教过的所有徒弟都不一样,身上好像有一股子劲儿,说不上来,仿若对天地间的一切都无所畏惧。 逸一自顾自地想着不觉挑了下嘴角,抖抖衣袖转身往回走,距离门前还有十几步的距离,门突然被一股强劲的灵力冲开,紧跟着一道绿光直冲自己而来。 逸一下意识向后飞身避让,化羽手中握剑紧追不放,离幻的剑气果然凌厉! “化羽,你干什么?”逸一一边躲闪一边叱问。 “你心里明白!” “我明白什么啊?” “为仙不尊,满口谎言。你把所有人骗得团团转!” 此时,逸一的确一头雾水。这些天虽然化羽时常暗戳戳地拿话挤兑自己,但也不至于此啊。 “化羽,你现在的行为可是以下犯上,是要被治罪的!” 气头上,化羽哪里听这些,只回道:“磨蹭什么,还不出招!” 逸一心里话,你小子还真以为我是医仙不善打架?小子,我要是动真格的还能有你撒野的份? 但他转念一想,这家伙不管因何发疯,总归跟之前自己犯的错事脱不了干系。现在,司剑对自己闭门不见,不如趁此机会逼她开门。到时候,连同这小子的事一并说清楚也好。 想到这里,逸一仙袖一甩,一边招架一边向竹林外退去。 化羽当真没有逸一的心眼多,加上气头上满眼只想出气便没注意到对方的行动轨迹,一直紧追不放。 二人在竹林上空纠缠了几下,然后一路你追我赶便到了桃林。 雨后桃林落红一地。离幻剑气横扫,掀起漫天花雨。逸一那纯白衣袂于花雨中穿行,一个回眸如云鹤回首,仙界最飘逸的上仙果然不虚。 然而,下一个瞬间美好的画面便破灭了。 “司剑!你家徒弟造反了!”逸一冲着桃坞嚷道。 果然,桃坞的门开了。司剑飞身而出,逸一顺势窜到了她身后。 司剑瞥了逸一一眼,猜想这是他们俩为了引自己开门故意唱的双簧。但一抬眼,看到化羽匆忙收住的剑气和那满脸满眼的怒火,方知这不是玩笑,于是低沉道: “化羽,怎么回事?”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一百一十九话 不能原谅 与司剑四目相望,化羽愈发感到意难平。 他一指逸一,言道:“他满口虚情假意,实则谎话连篇,把我们都骗了!” 引出司剑逸一觉得自己的计谋得逞,便有了底气,于是回道:“化羽,话可不能乱说,究竟为何当着你家仙师正好说个清楚。” 化羽喘着气在司剑探寻的目光下方将离幻收入灵脉,然后说道: “还记得当年在北境,医仙曾为我施宿体剥离术。当时,医仙做主,我与新蕊在仙洞内完婚。直到刚刚我才知道,什么唯有血脉相通方能救命不过是医仙编造的一派谎言!” 化羽一提到北境逸一就懂了,那件事他几乎已经抛诸脑后,没想到竟然在这个时候被翻了旧账。 但,毕竟是自己有错在先,事到临头不能不认,何况司剑正看着自己,那眼神他不敢接。 “化羽,这件事容后我慢慢向你解释。但请相信,我绝对没有恶意。” “欺骗就是欺骗,你还要如何粉饰自己的谎言?” “化羽,你往好处想,至少成就了一段佳缘。”逸一平素何等伶牙俐齿,经历了这几日突然觉得舌头笨拙了,说出这句话他自己都想抽自己。 果然,化羽听罢冷冷地讥讽道:“医仙这是当自己是月老吗?你可知道,如果不是你乱牵红线,新蕊可能就不会死!” 说到此处化羽刚平复的情绪又躁动起来,右手灼灼热气,一股灵力转瞬就要迸发。 一直保持沉默的司剑此时突然开口叫住他,“化羽,你随我来!” 逸一见司剑这就要走,连忙阻止:“司剑,既然生出这么多误会,不如趁此全部说个明白。” 不料司剑并不给他机会,而是侧过身冲他道:“医仙,化羽不懂规矩冲撞了你,我在这里替他向你赔不是。” 司剑的态度谦恭有礼,逸一却觉得疏离得很。 就听司剑继续道:“这件事,还是让我先行问个明白,稍后定会亲自给你一个交代。”说罢微施一个送别礼。 逸一心里别提多堵得慌了,但听司剑说会亲自找他总算还给了“活路”,于是也不好再执拗,礼貌地施礼离去。 司剑这才将化羽叫进屋内。 屋门关上的一刹那化羽的脑子是懵的,逸一当年骗的不仅是自己还有司剑,但见她方才的神态平静得仿佛无风水面,对那件事她难道丝毫的介意也没有? 他自然不知,当年就在逸一说出他必须娶新蕊为妻的时候,司剑就曾绝迹扬雪将险些将逸一就地掩埋。 一晃经年,此时司剑的心性早已不同当初。她转过头看着化羽,眼眸中一晃而过的温柔转而平静无他地凝视。 “你为何生气?” 化羽没想到司剑竟然这样问自己,刚才难道他说的不够清楚吗? 司剑看着他惊讶甚至质疑的眼神,接着说道:“是因为新蕊的死,你觉得追根究底源自他的一句谎言?” “难道不是吗?如果当年我没有和新蕊成婚,就不会被逼着在圣都补办婚礼,她不会变成齐丛的义女住进东陵王府,也就不会遭遇不测。” “‘如果’是世间最没意义的字眼。因为你永远都不知道‘如果’之后还有没有‘如果’。化羽,我想知道在你眼中和《修元经》想比,哪一件逸一做得更错?” 这个问题着实难到了化羽,他从未考量过,又如何立刻给出答案?于是只好回道:“各有各的错处,都是大错。” “《修元经》始于一己私心,却因此伤了多少性命?血洗万妖谷也因此而起,你没有经历过或许也对那些族类没有什么感情,但他们都是无辜的生命,与你同族,甚至还有你的兄弟姊妹。 还有墨羽阁死去的那些师兄弟,你与他们曾朝夕相处应当是有感情的。再不济,还有鹤舞,你总不会连她也忘了吧?” 平静的声音却揪着化羽的心,他不明白司剑说这些的用意,只是听在耳畔已经让他浑身难受。 “可是,那日知晓真相之后,你却想要我原谅他。” “我没有!” “你是什么都没说。但是,你的那些小动作、小心思真以为我看不出吗?你分明是想替他开脱,想我打开门给他一次机会。为何,你那时对他没有愤恨?” “我——我也是气的。只不过,《修元经》流传出去并非他本意,用此物害人者是虚禹,真正的罪魁祸首应该是虚禹。这就像,在凡间时听说有人谋财害命,错的是金是银吗?错的分明是欲望,是不劳而获的贪念。所以,我的恨都加注在了虚禹身上。” “可是,没有《修元经》也就没有虚禹,他又如何有机会为祸?所以,始作俑者还是逸一,不是吗?” 化羽愣了一下,但马上倔强地回道:“要是再深究一层,倘若天家当初能够一碗水端平,给予众仙唯才是用的公平晋级机会,医仙可能就不会修习旁门术法,世间就不会有《修元经》。这样论来,始作俑者岂不应该是天家?” “既然你是这个逻辑,为何到了自己身上就不体谅了?他是对你撒了谎,却没有伤害新蕊。冤有头债有主,杀人者齐丛,不是吗? 若再论深一点,如果不是荼蘼公主钟情于你非要下嫁,大熵的皇帝会逼你吗?会有补办的婚礼,新蕊会住进东陵王府,荼蘼会去闹婚?后来的悲剧是不是有可能不会发生? 那么,始作俑者是不是应该是你?是你不自知的撩拨,害了新蕊,也误了荼蘼?” 司剑的话让化羽哑口无言,每一个字都无力反驳。他呆在那里,完全无从应对。 不曾想司剑紧接着又说了:“所以,你究竟气他什么?是因为欺骗本身?相信的人,亲近的人,甚至原本充盈的感激和感恩,原来不过一场欺骗。你无法接受真相,所以气恼?” “难道——不应该吗?”化羽的声音里开始透着心虚。他知道,如果不是司剑为他找的理由,他甚至不知道该如何继续。 “可他的确救了你和新蕊。” 司剑再一次将化羽拉到残酷的现实面前,“感恩”逸一是值得的。 化羽无所适从脱口而出:“可他乱点鸳鸯谱,怎么能对婚姻大事撒那样的谎?” 司剑凝视着化羽,眼瞳中映射着他的慌乱,“你不想娶她吗?” 化羽彻底愣住了,那时的自己尚且年少,那时的自己刚弄懂对尙轻的心意,那时的自己的确从未想过会娶新蕊为妻。可是,新蕊是自己的发妻这是不争的事实,婚后他们有过的甜蜜恩爱也真真切切地存在过。 所以,“对,我不想娶她。”这样的混账话化羽此时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不仅是对死者的不敬,更是对那段婚姻的亵渎。 所以,即便化羽想要告诉司剑她才是自己心底的那个唯一却无法开口,那会让他变成一个笑话,毕竟凡尘过往并不尽是苦难悲伤,恬淡美好也曾在他的生命驻足。 时过境迁,再次扪心自问,对于两任妻子,化羽都是爱的,那种爱或许不同于对司剑的一眼苍穹,却一样都付诸了真心。 化羽的沉默司剑并未深究,她没有追要答案而是继续问道:“总之,在你心中,逸一的欺骗究竟应不应该被原谅?” 这句话让化羽刹那间羞愧难当。 当自己为逸一的欺骗而怒不可遏时却不曾想过司剑的心情,被千年挚友欺骗甚至利用,那种感觉会是怎样?不管自己是否能感同身受,至少当懂得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连君书玉都为此愤愤然要和逸一绝交,自己居然还想过和稀泥? 司剑方才提起鹤舞,化羽便不自禁地想起了她。此时,倒是她说过的一句话格外清晰,她说:“问世间情为何物?人最爱的不过是自己。” 化羽的嘴角泛起一抹嘲讽的苦笑,原以为自己在心里装了司剑一百多年,从年少懵懂到经历过岁月磨砺,她在他的眼眸中一如初见,不,是更胜从前。他觉得自己喜欢她刻骨入心,却不料连她的一个皱眉,一丝心痛都无法体谅。 他喜欢她或许更多地源自需要,他需要一个人填满他空洞的心灵,他需要一个寒夜里可以依偎,寂寞时能够相伴,脆弱时值得依靠,彷徨时会伸出手臂拉他一把的人。 沧海桑田,天涯海角,无论何时何地,或许只有她当他需要便一直都在。也或许,只是他以为她会一直都在…… 那一刻,化羽突然放下了曾经对司剑的所有不甘和埋怨,他觉得司剑推开他只不过是看穿了人心;那一刻,化羽真真切切地觉得自己配不上她。 “好了,你心底的答案自己去想。”司剑的声音依旧平稳,“要不要原谅是你的事,我不干涉。只不过,于公,你是仙徒,逸一是上仙,以下犯上仙规不容;于私,他对你有授业之恩,为人德行不得不敬师长,这个错你得认。” 司剑说这许多深深触动了化羽,但她的本意并不是要指责他不能将心比心体谅自己,只是单纯地想帮他理清头绪。毕竟,她自己和逸一如何翻脸都有恃无恐,但是化羽不同,他不可以任性。 就在此时,桃坞有仙使造访,传话说幻虚仙君请剑仙带着仙徒去寒光殿偏殿见他。 司剑和化羽到了那里,却见逸一已经在了。 殇戈见到他们也不绕弯子,直接质问道:“听说化羽冒犯了医仙,还对他大打出手。怎么回事?” 话音刚落,逸一就忙回道:“仙君,哪有的事?化羽怎么敢对我不敬?” 殇戈瞪了他一眼,“你别急着帮他开脱。剑仙,你的徒弟犯的事你来解释。” 司剑心里清楚,殇戈对他们几个一直都提防得紧,少不了各路眼线给他通风报信,平素他们都十分谨慎让他得不到什么有用信息,这次化羽的过错他定是想抓着不放。好在,她相信逸一不会出卖化羽。 “仙君,这估计是个误会。化羽一向循规蹈矩,对医仙更是尊敬有加,我敢保证,逾矩的事他是不会做的。” “你保证?”殇戈刚想说下去,逸一立刻接话道: “我也保证。化羽绝对没有对我无理。哦,他今日是有和我切磋过剑术,想必被不明真相的仙友看到了误会了,还惊扰到您,这误会闹得!” “切磋?本尊怎么听说他从竹林一路追打你至桃林,你还冲司剑喊话说徒弟造反了,让她出来主持公道?” “那是玩笑话。我闹着玩的,吓司剑一跳。” “真的只是玩笑?” “仙君,我虽然修的是医道,好歹也是上仙。他算什么,就他那点修为还真敢对我动手?真的只是在教他。” “化羽,你说呢?”殇戈突然转向化羽。 化羽不傻,他目不斜视快速回复道:“回仙君,医仙的确是在教弟子。” “哦?那医仙都教了你什么?” “起初教弟子医术,弟子愚钝,后来就教了弟子御剑飞行。” “御剑飞行,这么基础的科目?” “医仙说我家师尊跋扈惯了,一言不合就拔刀相向,早年间他没少被师尊追着打,所以练就了不同一般的御剑飞行技艺,弟子好奇便请教了。” “化羽,”逸一一旁冲他挤眉弄眼道,“胡说什么呢?” 化羽赶紧施礼回应,“仙上得罪,主仙问话我只能据实以报。” 殇戈被眼前这一幕气得鼻孔冒烟,还真是能掰会演,于是只能转向司剑:“剑仙,你经常欺负医仙?还落了个跋扈的名声?” 司剑忍不住瞪了化羽一眼,白了逸一一下,然后回道:“都是以前的事了。过去年轻气盛,现在不会了。” “不会最好。同门为仙,都是上仙品级,传出去让小辈们笑话不说,要是教坏了他们成何体统?行了,今日之事既然是误会,以后你们修习功课也当注意,别再闹出事端,本君还得去跟其他仙友们解释。” 一番训斥总算没让殇戈落下话柄。 回到桃坞君书玉已在那里等候,“听说主仙传你们过去,可是有什么事?” “没事。”司剑瞥了下化羽和厚脸皮跟来的逸一,“走,进去说话。” 虽然闹了一出,逸一倒觉得因祸得福,至少这一回司剑和君书玉自己都见到了,还能坐下来一起说话。等等,怎么没有自己的椅子?化羽是小辈应该站着,可自己怎么着,犯了错就不配有座位了? 司剑抬眼看了他一下,然后冲化羽道:“化羽,给医仙看座。” “司剑!”君书玉依旧一脸的不快。 “行了。过去的事就过去吧。” 司剑一句话让逸一如释重负,他长出口气一甩衣袖坐在化羽刚搬来的椅子上。 司剑又冲化羽道:“然后呢?” 化羽明白,立刻躬身冲逸一行了个大礼,先是为自己的冒犯行为道歉,接着为方才仙君面前为自己开脱致谢。 逸一的脊梁这下子可伸直了,他一瞟化羽,拿捏着架子说了句:“你小子胆子挺大,刚才可是当着幻虚仙君的面撒了谎。” 不料化羽竟然回了这句:“上行下效。再说,也不全是子虚乌有。”那态度不卑不亢。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一百二十话 通灵脉 一句话让逸一尴尬不已,却让司剑和君书玉隐忍偷笑,气氛竟这样轻松了许多。 逸一深吸一口气,然后突然严肃道:“其实,还有件事。”说着他故意抬眼瞟了下化羽。 化羽立刻明白逸一的用意,不等司剑开口便先行请退,“师尊和二位仙上说话,徒儿就先告退了。” 司剑点点头,待化羽离开才重新看向逸一。 却见逸一深吸口气,面色紧张,缓缓道:“我是真的知道错了,也诚心认错,我暗自发过誓,从此以后对你们再无隐瞒。所以,” 说着他偷眼看着面前二位的神色,仿若狠了狠心这才从怀中掏出一件东西,“所以,这个——”说着双手递给君书玉。 君书玉拿眼一扫就认出是麒麟令,却很是不解。 就听逸一继续道:“这不是寒光殿的那块。” 这句话让君书玉大吃一惊。她连忙接过令牌仔细端详,又掏出自己那块前后比对,分明一般无二。可是,这麒麟令自己总共只做过两块,如果逸一这一块不是殇戈手里的,那就是第三块,这多出来的一块是哪里来的? “是我做的。” 逸一声音轻微,不自觉地垂下眼眸,身体也向司剑那边倾了倾。 “你做的?”君书玉惊呼,“你一向不擅铸灵,这麒麟令也不是寻常法器,怎么会?” “我之前是不擅铸灵,认识你们之后就迷上此术,偷偷修习了好几百年。” 司剑听此话也不知该气还是该笑,于是道:“你对铸灵术感兴趣,大可与我们切磋,为何偷偷修习?” 逸一苦笑一下,“这不是好面子嘛!一来,除了医道我对其他术法的确没有把握,怕修不出来没了面子;二来,你们可能不知道,在你们两个面前我原本就觉得自己渺小,只好暗自较劲,指望能追上你们的脚步。” “逸一,原来你是这样看我们,看你自己的?” “司剑,我就是知道错了,所以才坦白的。” 司剑与君书玉相视一眼,本应生气却因曾经忽略了逸一面对她们时的自卑反而心生愧疚。 君书玉端详着那块仿造的麒麟令,纵然是偷师,逸一竟能炼至乱真境地,足见功力。 虽然行为不妥,但他的能力的确让其叹服,同时,她也突然想通了当初万经阁密室的那一幕。逸一只要借来自己的令牌就能打开密室,那不是殇戈的授意? “所以——”君书玉险些脱口而出,但瞟了下一旁的司剑还是选择改口,“你究竟还背着我们修习过哪些术法?” “这才是我接下来要说的重点。” 逸一的回答十分出乎意料,司剑和君书玉不约而同屏息凝神,听他要说什么。 “不瞒你们,我偷习了你们擅长的风系和金系术法,并且,修了土系术法。” 土系术法才是关键,能够修成此法者纵观仙界不过上神级别区区十数位,一个上仙竟然瞒着所有人自行修习,且不说结果如何仅这偷习的事情传出去,虽没有哪条仙规律例明令禁止,却会被主仙忌惮,实乃是仙家的大忌。 逸一选择在这个时候坦白,除了足够的信任外,只怕他还有别的目的。 果然,逸一转向司剑,“我知道你的想法,也了解你的顾虑,我更清楚殇戈的态度。” 逸一毫不避讳地说出殇戈的名字让司剑和君书玉都很吃惊,尤其司剑,她明白逸一真正的所指,三大仙阵这件事说直白点派哪些仙者出战,何时演练还不是主仙的一句话。 殇戈,他应该会集齐七大仙境最善于压制司剑阳金术法的上仙来组这八十一御仙阵。要让化羽胜出,必须出其不意。 “所以,我有一个提议。只要请一位纯修火系术法的仙者为化羽通遍周身灵脉,那么,我就可以教他修习土系术法。” 司剑明白所有术法归于大地,土系术法是唯一不会被克制,反而能够吸纳各系所长的强大体系。逸一敢说出他可以教的话就说明他有把握。 只是,所有这一切必须避开殇戈秘密进行,包括给化羽通灵脉。如此重要而隐秘的事该找谁帮忙呢?要满足所有条件还需要足够的信任,司剑一时陷入了思索。 逸一的话君书玉也在认真琢磨,此时她突然插话道:“我知道天化元君修的是阴火。” 灵宝天尊的得意弟子天化元君,司剑怎会不知,只是要找他帮忙这中间需要掂量的事情可就多了,比如他和殇戈的关系。 “倒不用那么麻烦。”逸一突然轻轻一笑。 “你有人选?” “是啊,现成合适的就有,何必舍近求远?司剑,说起来,你是不是也该去探病了?” 一句探病点醒了司剑,止渊,这条赤龙修的好像是阳火,故而天帝给他的封号是北焰少君。只不过,他素来给人纨绔印象,到了正经事便也习惯性地将其忽略了。 “北焰少君?” “南海水君的小儿子?他可是出了名的不求上进。” 见君书玉提出质疑,逸一淡淡一笑,“或许他的修为在你们眼中算不得上乘,却得承龙族上好的仙骨。止渊的体质是仙家中少之又少的至纯至阳,最适合修阳火。更巧的是,他的体质和化羽有七八分接近。” “竟是这样?”司剑还真是不知,但这方面相信逸一就对了。 “我也是这次给他诊病才发现的,一直掂量着不知道如何同你讲。现在,我坦白了自己的事,一切反而简单了。司剑,你加上我,两个面子,这个忙他应该不会拒绝吧?” 逸一说这话其实还有别的意思,君书玉不知道他可是心里清楚,对止渊何需自己的面子,只要司剑亲自拜托他一准点头。 与逸一商定好一切,司剑便动身前往南海探望止渊。 再次见到司剑,止渊又惊又喜,但是碍于之前司剑跟自己的一番开诚布公,他也就不好再做什么轻佻言行。 “我还以为,你以后都不会主动来找我了呢?” “一来看看你伤势恢复得如何,二来,也是有事相托。” “哎,司剑,你说话能不能不要这么直接?好歹也嘘寒问暖,先客套几句嘛?” “假模假式的,你听起来别扭,我做起来寒碜。还是算了!” “你这个样子跟个爷们儿似的,我看以后谁敢喜欢你?” “嗯?” 止渊想起司剑跟自己说过的话,意识到自己说走了嘴,一摆手,“哎呀,算了,你这样挺好的,什么喜欢不喜欢的,麻烦!那个,说吧,你找我——啥事?” 听罢司剑的诉求,止渊诧异不已。 其实,通灵脉这件事本身在仙家算不上稀奇,止渊也曾听说过有些宠爱徒儿的仙师为助爱徒提升修为会为其通遍周身灵脉,此举虽有走捷径的嫌疑却也未被明令禁止。 司剑有生以来第一回收徒,对这徒弟爱惜得紧些倒在情理之中。只是,仙家向来对师门传承比较计较,所以此等术法必是自家仙师亲自施法,哪里有假手他人的先例?更别说还是找一个八竿子打不到的人代劳? 再者,虽然从未用过此法,但止渊还是知道的,此类术法虽不能说多么高深莫测,却也并非等闲,周身灵脉关乎一个人的修为甚至未来飞升,如此重要的事情司剑就算要找帮手也不该是自己吧? 别看止渊表面上一副自命不凡的模样,骨子里还是有自知之明的,这些疑惑划过他的脑海使他面露迟疑。 司剑明白,请人帮忙必然要师出有名,止渊虽是纨绔却不是傻子,于是自行解释道: “这种事情本应为师者亲力亲为,怎奈男女有别,所以只有拜托少君你。” 司剑此语言简意赅,却在无形间将身段放得很低。止渊并不知道此法的细节,但听这话音似有“坦诚相见”的必要,原以为剑仙肆意潇洒,却原来也这般拘泥世俗小节。想到这里,他竟止不住心底暗笑,却还是没能解除“为何是自己”的疑惑。 临行前,司剑曾听逸一支了几招,故而,面对止渊的迟疑可没给他发问的机会,而是轻叹道: “我知道,这个请求是过于唐突了。毕竟是高难术法,历来施者甚少,若非修为足够强劲稳健,稍有不慎是会耗损施法者修为的,如此说来,的确是我考虑欠周。” 止渊何等热血好强的性子,听司剑此言误以为她误会自己胆小、能力不足,赶忙解释道:“什么高难术法,不就是通个灵脉。好说!” “那——你是答应了?” “嗯,这件事我是能做。我刚才没立刻答复只是在想此法我只是听过,毕竟这还是头一次。” “这个倒不用担心,总之我把一切安排好,到时有劳少君便是。” “可——为何是我?”止渊到底不傻,还是把这句话问出来了。 这个问题司剑早有预料,对答如流道:“给我的徒弟通灵脉,泛泛之辈岂能胜任?至少也要比我品阶高,如此修为才能担得起。再者,我那不争气的徒弟才一百多岁,太过深厚的修为他反倒扛不住,思来想去唯有少君最合适。” 如此说辞既给了止渊肯定又透着司剑式的客观,听起来才最真,不刻意。 止渊点点头,“那我懂了。何时何地,听你安排。” “只是,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司剑略微皱眉,“这件事,还请少君为我保密。” “又不是什么犯戒的事,为什么还要保密?” “这个——”还好事先跟逸一对过词,司剑故意压低声音道:“我也好面子的!” 止渊少有见到司剑这副模样,不由笑道:“懂了懂了。之前又不是没帮你隐瞒过。这样,我们之间就又多了一个秘密咯?” 逸一啊逸一,你还真是有两把刷子,止渊竟然真的没再多问。司剑心里想着于是说, “过两日,逸一会来为你复诊,随身会带一个助手。到时,你就借口留下他。剩下的,逸一知道怎么做。” “所以,这件事不用瞒他?” “当然。有他在,少君你也可放心,是不会让你修为受损的。” “嗨,这点修为,我怎么会在意?就算真的输出一些,就当是给小辈的礼物啦。” 司剑冲止渊躬身行礼,她是打心里感激,感激这位单纯爽朗的性情。只不过,如此这般,是不是也算一种“利用”呢? 如果不是逸一的谋划,司剑不会想到如此一步妙招。谁能想到,遥远的南海水宫,貌似毫不相干的一妖一神会发生一场亲密的互动。 那是化羽第一次感受到烈火穿过经脉在体内燃烧,除了胸腔内的翻滚激荡,后背灼灼犹如焚身之痛。逸一交代过,他必须屏住一口气撑到最后,他便丝毫不敢懈怠。 对于止渊来说,这次经历新鲜而刺激,可比平时被父兄逼着修习仙术有趣多了。而且,有逸一的指点和从旁辅助,他并未感受到多少不适,反而热血倍看。 一切按照计划顺利进行,不过,还是发生了一个小插曲。 当化羽在止渊面前褪去衣衫的时候,止渊竟然不自禁地瞳孔放大,他盯着化羽背部那抹曲线,眼见他转过身体朝自己走来,几根线条清楚分明随着他每一步有节奏地颤动。 即便同为男子,也让止渊有些不知所措。难怪司剑不敢——还好她不能!止渊想着,狠狠咽了口唾沫…… 竹林与桃坞,新的一页似乎已经翻开。 虽然逸一清楚,他们之间就像镜子上的划痕即便修复也已经不是最初的模样。可是,情感之间本就没有完美无瑕,随着时间的推移再纯粹的东西都有蒙尘的一刹,不能因为不再洁净如新就去否定彼此付诸的一切。 所以,他安于、泰然。也许,不再那么亲密无间的关系反而能够更加长久。 修习了一天新的术法,化羽和逸一坐在知风的屋顶上仰望星空。 “师尊,” “嗯?”逸一惊讶于这个称呼。 “您和冷仙前辈都对我有授业之恩,所以,私下里应当以师尊相称。” 逸一笑笑,“你这么说,就不怕司剑听到了不开心?” “她才不会那么小气,您这是故意说笑呢。其实,她早就说过,我虽拜在她门下,实际上却同时有三位恩师照拂,是幸运的,应当惜福。” “不止。”逸一摇摇头,“是四位。”逸一说着凑近化羽低语了几句。 化羽大惊,“你怎么敢?”又压低道:“怎么可以?” 逸一双手一抱,“嫌我命长的话就去跟司剑讲咯。”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一百二十一话 无红鸾不心动 幸好不是在桃坞,化羽却还是下意识压低声道:“您可是医仙,这要是传了出去,您的仙品和医德不顾了?” 逸一瞪着他,“你不说,我不说,谁能知晓?也不知道都是为了谁?” 说罢,他看着化羽那惊讶又无奈的表情,突然收起戏虐,换了严肃的口吻道:“虽然以你的体质修习阳金术法也算匹配,但是挑战御仙阵还是远远不够的。早在你寒光殿拜师之时我就说过,你最适合修的应是火系术法。但,此术法对体质要求非常特别,故整个仙界修习者甚少。 龙族少神止渊,我发现他的体质和你很像,又恰好修的是阳火,这才与司剑商定请他帮你通灵脉,以阳金阳火两系术法为基底再传你土系术法,如此应该可以助你在最短时间里将灵武修为炼到极致。” 这些临去南海前司剑就同化羽讲明的,所以他禁不住回了句:“这些我都是知道的。” 逸一不理他,继续道:“火系术法霸道刚猛,驾驭起来其实非常困难。纵观天上地下几十万年,修此术法真正得大成者唯有灵宝天尊。 止渊得益于龙族天生的惊奇仙骨,又恰好生了适合修火系的至阳体质,也是沾了家族的光,少年时他就有幸得灵宝天尊亲自指点,所以他修的才是正统火系传承。 只是可惜了这身天赋,他自己对精进修为这些并不上心,之所以封神依旧是沾了他父兄的光。所以,由他为你通灵脉合适却也欠点火候。加上你毕竟不曾真正修习过,如果‘借’他一些修为给你打底绝对是事半功倍的明智之举。” 把“偷”说成“借”,还“事半功倍”,“明智之举”,也亏他两片嘴皮一碰竟说得出口?化羽暗自嘀咕。 “止渊他根本就对修为不上心,借给你的又不是几百上千年的修为,不过一些米粒,稍微加紧点就能补回来。他呀是不会那么小气的。” “既然如此,为何不光明正大向他提?” “你可知道度修为这种事无论多寡都恩同授业,他可就算你半个师父了。我不想他觉得你欠了他。不过——你自己要在心里记清楚了,止渊于你有半个师恩,日后你是要还的。” 逸一的用意原来是这样,他坏了自己从医的规矩却方方面面都在为自己考量。那一瞬,化羽心里起了波澜。 这位医仙翩翩衣袖好似写着“守礼”二字,可观其经历却是最大胆,最不守规矩的那个。 反观司剑,凭着自己的了解以及听说的那些仙界往事,她好似顶不把位份尊卑放在眼里,对人的态度只分对脾气和不对脾气,才不管你仙阶几何,修为多少。不过仔细想想,却好像也没做过什么太出格的事。 而那位冷仙,化羽知道她是天庭的仙童出身,是被条条框框约束出来的完美仙身,她的眼中黑白分明,真正的表里如一。 还有——化羽不禁想起了苍清崖,那个老头子应该也算表里如一吧,里外都在想着如何打破规矩。 “化羽,你在听吗?”逸一严肃的声音在耳旁重捶道。 化羽晃过神,忙笑道:“师尊,您说的每个字我都记清楚了。我呢有仇必报,有恩自然也会铭记。” 化羽此话主要是为强调后半句,但逸一却不自觉地放大了前半句,“你——还记仇呢?” 化羽看着他那挑眉瞪眼的表情,不由想到自己在心底酝酿多时的问题,索性这个时候来个当面对质,于是道: “当年,你骗我娶妻究竟是何目的?若只是一时兴起想撮合姻缘也用不着撒谎,必然有一个必须那样做的理由。究竟是什么理由让你不惜犯仙家忌讳口出妄语呢?思来想去,我只想到一种可能——你——是不是喜欢司剑?” 此话一出逸一惊了,下意识回了句:“无理!你家仙师名讳你就这么无所顾忌啊?” 化羽却盯着他的眼睛,“就回答是还是不是?” 逸一平复了一下情绪突然乐了,也难怪,化羽的心思他还是知道一些的,他以己度人会这样想也难怪。于是,不由笑道: “在你心中,这世间情愫难道就只有儿女情长?小孩子果然是小孩子。”说着还“呵呵”乐了几声。 化羽却一脸认真,“愿听仙上指教。” 从师尊到仙上,此时他是要脱离徒弟的身份真的把自己当情敌看待了?逸一想着眼神瞟过他望向天边星河, “九天之上,姻缘殿之后有星轨阁,碧蓝天幕绘世间星轨变幻。姻缘殿掌凡世姻缘,但在仙家靠的却不是红线,缘起情动皆在红鸾。” 看化羽听得专注,逸一突然调转话锋说道:“前任天帝在位时唯一被诟病的便是其风流多情。那时,天上地下仅有天君封号的就有十一位。” “天君?”化羽此前只知道“神元真仙史”几个君号,还有少数几位“星君”,这“天君”却是头一回听说。 “天君是只有天帝子嗣才可得封的尊号。” “就是说前天帝有不下十一个子女,还不是一个妈生的?” “就是这个意思。”逸一不禁白了化羽一眼,心想我尽量把话说得文雅,你非要如此直白。 “当今天帝还是极光天君的时候,一日,他来到星轨阁亲手斩断了自己星轨上的红鸾,至此以后无红鸾不心动,他立誓此生以天地为爱,以苍生为子,不欺不负。 据说,先天帝就是因此最终下定决心禅位于当今天帝的。” 虽然听到了一个天家大八卦,但化羽依然懵懂,“你讲这些是要告诉我什么?” 逸一仿若不经意地瞟了他一眼,嘴角似有似无一抹笑意,“仙家不是红尘客,凡人看重的所谓男女情爱,对仙家而言实在不足为道。何况,真正胸怀苍生的仙者哪里有工夫为一些小情小爱耗费?你以己度人我能理解,但是,有失偏颇,未免狭隘。” 逸一振振有词,化羽心底里却是不信,追问道:“那你当初究竟为何?” “你这股子劲是又上来了?也罢,实话实说,其实当年的我对自己方才的那些话也并没有参透。司剑是仙界万年不遇的天降仙胎,资质、品性俱佳,我们都觉得四百年前的封神祭上她会是年轻一辈的上仙中最早封神的那个。 不料,六百年前出了那件事,让她错过封神祭。好不容易熬了五百年,眼看着又到三百年一次的封神时节,在她身边却偏偏出现了你。 我那时看不透司剑的心思,只觉得她对你很是特别。我知道如此比较并不合适,但一个寒诺就是五百年,我不确定你这个半人半妖的孩子又会带给她怎样的孽缘。 总之,封神在即,司剑又刚刚恢复仙力,还需专心修炼,我不容任何可能将她带离正确轨道的事情发生,即便可能只是我多余的担忧。” 听到这些,化羽内心的复杂情绪无以言表,“所以,她对我是——” “是我以为!”逸一不给他说出后半句的机会,抢白道,“都是我的想当然,是我的担忧。但是,化羽,不管你信不信,如果时间真的可以倒转回到那个时候,现在的我不会再撒那个谎。 那件事,我的确做错了,我不该因为自己的私心影响别人的人生,哪怕我以为那并无恶意。” “别人?” “对,那时,你对我而言就是别人。但我更不该的是用自己所谓的关心去左右司剑。” “何况,那所谓的关心还暗藏着私欲?” 逸一的冷眼毫无保留地射向化羽,对方却无所谓地看着他,丝毫没有避让。 “对。仙界之中我逸一看得上的神仙寥寥无几,我是不会和不如自己的仙做朋友的。如果司剑能够封神,乃至上神、大神,我就在九天有了可以背靠的大树,所以,我必然会盯紧她,不容半点闪失。” 逸一说着竟然笑了,如夜风徐徐,温婉中藏一狡黠于嘴角。 坦诚比辩解更能入耳,化羽却从逸一的回答中品出一丝苦涩,他或许真的懊悔了。 “可是,三年后又是一次封神的机会。这一次,你们好像更为看重?” “你怎么知道?” “有几次你们聊起此事,并未避讳我。” “呵。”逸一想了想突然自顾自笑了,也罢也罢,话已至此说个通透又何妨,于是说道:“如果说第一次错过封神祭是个意外,那第二次你可知为何?” “为何?”他为何会这样问自己,难道是跟自己有关? “你这么快就不记得了?九耀封魔针的滋味也能忘记?对,是因为你!” “因为我?” “一百多年前你和殇戈正面刚的那次,他原本打算将你流放幽魔境,司剑以自请去南海修复伏龙壁为条件换你自由。临行时她嘱托我好生照看你,确保殇戈兑现承诺,结果我反而伤了你。虽然我也算是被殇戈设计了,但是——” 逸一说着转过头快速看了化羽一眼,又将眼神移开,“化羽,对不起。撒谎的事,封印的事,还有——总之,是我对不住你。” 突如其来的道歉让化羽心头猛然一颤,逸一身上有着与生俱来的特殊魅力让人不自禁想要亲近,又蒙着一层让人看不透猜不着的鬼魅气质让他既不敢靠得太近又总想找机会挑衅。 “我接受道歉,但我更关心司剑。可以继续讲下去吗?她为了我还做过什么?” “她为了你在南海呆了一百多年,错过封神祭,错过天帝千年一次的整寿庆典,又是两次晋升神位的机会。 我知道,司剑和我不同,她从不将世俗名利放在眼里,成仙、封神对她而言不过称号的变化,她原本是不在意的。可是,这一次,” 逸一突然瞪向化羽,双眼微微一眯,“是她自己要拼力一搏。” 逸一说着站起身,白色的衣带在月光下随风扬起,“肆意洒脱不拘世俗,天高海阔任我独行,做神仙不正该如此吗? 可是,为人一生不可能只为自己活,为仙一世更不可能我行我素。仙途阶品你可以不在乎,可当你有了在乎的人在乎的事,就会发现只有你足够强大才可以维护你在乎的人,做你认为正确的事。” 清风微凉,似有梅香飘入,淡淡裹于风中混在竹叶青味间似有似无。 逸一低眉浅笑,“所以,司剑只有在九天之上拥有一席之地,才能护你仙途顺畅,才有机会还锁妖塔中的妖王自由。这就是她为什么对你严苛,对自己更加严苛。” 然而,这一番话却越发让化羽糊涂了,“我还是不懂。她对我究竟是种什么感情?她对妖王又是什么?” “问她之前你有问过自己吗?你对她是什么?” “我当然是——”化羽回答得毫不迟疑。 逸一却再次打断他,“不要说出来。无论一个字还是两个字都不要轻易说出口,放在心里,相信我这是最好的做法。” 虽然逸一并不相信什么所谓的天命孤月会给喜欢她的人带来厄运,但毕竟有前车之鉴,为了司剑他宁可化羽小心一点。 “真心是不会轻易说出口的,因为真心很重。不过,我刚才也说了,这世间的情感可不止有男欢女爱,情有很多,不只男女之爱可以刻骨铭心,只要是真情就难能可贵。司剑对你是特别的,也倾注了很多心血,但她对你,” 说到这里逸一顿了下,脑子飞快地思索着,他意识到自己可能又要撒谎了,然而是真是假谁又说得准呢?便继续说出口: “不可能是男女之情。” 化羽却显然误解了,他飞快地不再给逸一打断的机会回道:“她喜欢的是妖王?” 逸一有一瞬间的愕然,他竟然还在纠结这个? “不是男女之情。她不会对任何人产生男女之情。因为,我刚才告诉过你,无红鸾不心动。天帝为了不生情愫自斩红鸾,而司剑她,天生命中不带红鸾。”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一百二十二话 难以启齿 逸一的眼神和语气一样的笃定,“所以,她此生都不会动情。” 化羽瞪着逸一,这才是他真正想要告诉自己的。 “怎么,真相就如此无法接受?难不成你想要成仙只是为了司剑?那些豪言壮语呢,都是假的吗?”逸一不失时机地刺激着化羽。 与逸一数次交锋,化羽早已不会被这三言两语拿捏,只是片刻迟疑,便回道:“两码事。再说,我怎么知道你说的都是真的?” “我有必要骗你吗?星轨阁内,诸仙只能查看自己的星运轨迹,但月老却能够洞悉所有仙家的红鸾星迹。他日你飞升成仙,大可向月老讨教。再说,你若脸皮够厚直接去问司剑,立刻就能知道答案。” 逸一赌化羽不至于不知轻重地去问司剑这种事,就算他真的冲动了,既然敢把此事道破也就没什么可怕的。 “行啦,你也不必太在意。你和司剑朝夕相处,你年轻气盛,她对你又极好,难免让你生出错觉。等你成了仙,日子久了就会知道,情爱之事对仙家而言真的太过微不足道。所以,眼下你只有一个任务,就是全心全意刻苦修炼,三年期满通关飞仙。” 逸一说着甩甩衣袖,“时候不早了,赶紧回去吧。脑袋瓜留着想点有用的,明日我可是要检查功课的。” 化羽虽然故作镇静,脑袋却还是懵的。本来是要质问逸一怎么绕来绕去反被他装了进去? 还有,他说世间情感万千,唯男女情爱最不足为道,还说司剑命无红鸾便无情动,却肯定了她对自己是特别的,那这种特别究竟算什么? 不是如逸一那般的知己好友,便只剩师徒之情,难道,她只把自己当晚辈,当孩子看待? 化羽想着就是一哆嗦。不觉间已到桃坞,一抬眼,司剑正站在桃树下,月光笼在她身上泛着淡黄色的荧光,素白的衣襟上映着桃花的影子,风轻无感,桃影却微微晃动。 虽然今天的月亮又圆又大,但显然她不是出来赏月的,她是在等自己。 脚步声逼近,司剑没有转身,而是说了句:“今日有些迟了。” “是,多听了会儿医仙前辈的教诲。” “早点休息。明日早起,我看你练过剑再去竹林。” 简短的一句话,几乎没有情感起伏,司剑说完便进了屋。 化羽脑子里却满是她方才站在桃树下的身影。那一刻,他不自知地轻轻笑了。 管他医仙说的是真是假,管她司剑的红鸾到底星动何方?我只要管好我的心,喜欢上谁本就是我一个人的事。 即便仙者应胸怀天下苍生,即便情爱于仙家千万载的岁月里真的微若尘埃;即便我清醒地记得自己成仙的初心不是为了讨一人欢心。但是,请允许我保留这一寸私心吧,在她消散在烟海,遗忘于岁月以前…… 化羽走后,逸一深长地出了一口气,然后说了句:“来了?”话音落地,翩然衣摆也已落地。君书玉这才从外面款步走进知风。 “我刚改了界门,还是让你给找到了。”逸一说着斜靠在柱子上坐下。 “认识你又不是一天两天了,你就算把这界门换到天上去,也难不倒我。”君书玉一边说一边在逸一身旁站定。“你早就知道我来了吧?” 逸一笑笑没答。 “所以,那些话是说给我听的?” “本来也是要告诉他的。恰好你来了,想着你一定要问我万经阁的事,索性都说了。” “果然,万经阁是你故意的。你是想赶他走?” “没错。万经阁,还有后来的终试,我都是想让他走的。原因你也听到了,我只是不想让他妨碍到司剑。” “所以,司剑对他是——” “诶,司剑什么都没有。早先是我杞人忧天。”逸一说此话的时候其实是心虚的,司剑有没有什么他可说不好,她只是不可以,但那些话他要阻止君书玉说出口。 君书玉摇摇头,眼神里满是不信,“可是,这一百多年司剑都是为了化羽。” “司剑你还不清楚,一向重情重义,最不愿有负于人。血洗万妖谷用的是她一手操练的仙弩阵,她对此耿耿于怀,恰好妖王青羽又有恩于她,一边是恩情一边是愧疚,才让她隐匿身份二十年帮助青羽寻找真相。 所以,即便如今她原谅了我的过失,心底里其实也没那么容易释怀。 而化羽,他其实是青羽遗落在凡间的血脉。青羽被关锁妖塔为的就是这个儿子。化羽对青羽有怨始终不肯相认,青羽对他却是一心补偿。 这些司剑都是看在眼里的,试问以司剑的性格会如何对他们父子?她想护化羽,想救青羽,她想让妖族出身的化羽成仙,有出息。她已经把这种报恩之情变成了想要还妖族以公允,消除歧视的大爱。” 逸一侃侃而谈,说得连他自己都觉得这本应就是事情的全部,身为上仙本该如此大爱无疆。 “我也是明白了这些才对自己过去的狭隘懊悔不已。” “你所说的狭隘是指你误以为司剑对化羽所有的关心爱护是因为心悦于他?” 君书玉还是把那些字眼说了出来,逸一吸口气忙接道:“是误以为。是我误会了司剑。她怎么可能被小情小爱所拘泥?” “是因为是小情小爱,还是因为她没有红鸾星轨?”君书玉总是这么犀利。 逸一于是严肃道:“没错,这件事我也是最近才知道。但是,司剑不知道我知晓了,所以——” “我自然不会多嘴。只是,你们究竟有多少事是我不知道的?” 君书玉的语气中透着一丝哀怨,她从未想过最好的姐妹会有秘密瞒着自己,而三个人之中只有自己一无所知。 “司剑并不是故意隐瞒。她可能只是觉得这些是她的私事,她自己能够处理。其实,我也是机缘巧合才知道这些的,她也没有告诉我。” “私事?原来大家都是有秘密的。” “书玉,我们是最好的朋友,是难得的知己,这一点永远都不会变。但是,再好的朋友,再亲密的关系,也是会彼此保留自己秘密的。就像,这一只手。五根手指同气连枝,但只有在这个时候,” 说着他攥紧拳头,“他们才是亲密无间的,而平时彼此间也是会留有距离。这些秘密就像手指间的缝隙,不会隔绝情分,只不过是让相处更加自在。” 逸一在乎君书玉的感受,这才忙着解释,只是他不知道君书玉的那句“原来大家都是有秘密的。”其实另有所指。 对于逸一的解释,君书玉是理解的。虽然情感上会有那么一点不情愿,但事实是自己何尝没有藏秘密于心中?只不过,那个秘密是她羞于启齿的。 她对那个孩子产生了妄念,甚至幻想过久远的以后,他已在仙界立有席位,悠长的岁月会渐渐抹平年龄和阶品上的差距。那么,是不是会有那么一天,自己这颗悸动的心会得到成全? 寂静的深夜,君书玉独自凭栏,让幻想肆无忌惮地蔓延。她脸红心跳,她不知所措,她甚至羞愧难当,却依然止不住心中那头小鹿彻夜疯跑,漫无边际。 但是,方才听到逸一对化羽的那番话,她才如梦方醒,心头陡生酸涩,虽然克制却难免心生旁骛,终究还是忍耐不下。 “化羽是不是对司剑——”她小心翼翼,她不确定自己的语气是否自然,用词是否得当。 “你也看出来了?”逸一却似乎并未觉察到她的心思。 “我?看出什么?” “我还以为——嗨,你没看出化羽那小子怕是对司剑动了妄念。” “妄念”二字像一把匕首插进君书玉心头,她只得悠悠地回道:“妄念?我,并未觉察。” “也是,你打小在天庭,从未踏足凡间半步。那些凡人情爱你怎会了解?那小子向来不懂掩饰情绪,喜欢不喜欢都写在脸上。我本来还以为是自己多虑,结果——算啦,反正该说的我都说了,那小子聪明得很,会知道拿捏的。我也是心疼他,早些点破,好让他早些整理,免得以后受伤。” “可我还是不懂。” 君书玉不明白,化羽是何时喜欢上司剑的?是因为喜欢才拜师还是拜师后才喜欢上的?他的心思司剑知道吗?她会如何回应?她若不喜欢,为何偏收他为徒?她若喜欢他,又为何要收他为徒? 逸一看着君书玉淡淡一笑,他大概怎么也想不到这位不食人间烟火的冷仙早已在胸中燃起了一团火。 “化羽自小孤苦伶仃,所以后来才对司剑诸多依赖。年少血热,又是红尘过客,难免妄生情愫。小孩子嘛,才经历过多少,怎知情为何物?” “那么一兄,敢问情究竟为何物?” 逸一一愣,他没想到君书玉会对自己提出这样的疑问。 “怎么了这是?你一句誓言不入凡尘半步,也就不涉凡间情怨,不是挺好的吗?要非问情是什么,要我说,情就是修行未满,心绪未定,是一晌贪欢皆是虚妄罢了。” 逸一风轻云淡的言辞却一下一下刺痛着君书玉,她愈发混乱,愈发觉得自己难堪,强忍着波澜回了句: “一兄这话听起来真的好无情。” “无情吗?无情不好吗?天帝断情绝爱才登上九天至尊之位,不正说明情爱于仙家而言实属多余吗?” “可天帝曾说,他此生不结姻缘不育子嗣,愿视苍生为子,予爱天下,不正说明天帝并非无情?” 逸一被怼了个两头没活口,他摆摆手,“罢了罢了。你和司剑,一个命无红鸾,一个不涉凡尘。而我,红尘游走,算得上见多识广。天家的事我不敢妄言,但这凡人的七情六欲,我可看得太多了。 总之,你和司剑或许还不明了的事我早已通透,有些话当师父的不好说我来道破。今天的事,不要跟司剑讲喽。” 逸一说着伸了个懒腰,“这一天可累死了!”说话间衣袖一甩,知风外打开一条长长的界道通向竹林。 逸一送客,君书玉便也识趣。这一晚,她从逸一那里得到的讯息已经够多了,足够她整理消化。 月色微凉洒进窗棂,君书玉坐在暖玉温床之上却无法凝神,她伸手抚摸着那块被修复过的地方,裂痕已经完全看不出痕迹,但月光所到之处却透着淡淡的粉色荧光,那是司剑一口鲜血的喷洒之处。现在想来,她当时不顾一切地离开是不是也因为化羽? 逸一说是化羽一厢情愿,是徒生的妄念,可是司剑真的什么都没有吗? 如果说以前,君书玉对情爱一事无知懵懂,她甚至无法从化羽从不刻意的眼神中看出任何蛛丝马迹,但此时她仿佛突然开了窍,往事一幕幕重现于眼前却是另一番景象。 君书玉用她同为女人的细腻和直觉感同身受地体会着司剑的心境,于是,那一夜,她的心痛了千百遍…… 第二日依旧天高云清。 一切仿若照旧,繁忙冲淡着各自的思绪,如此日复一日,不免让人感叹:光阴才是无情客,不为深情留一春…… 那次殇戈将司剑、逸一和化羽叫来问话,看起来是徒劳无功。其实,殇戈怎么会天真地寄希望于抓住一些小过错来整治化羽甚至司剑?那一次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试探。 司剑究竟将化羽教得怎样,逸一和他们之间究竟是真情还是假意,这些殇戈都想知道。但他真正关心的还是三年后灵宝天尊的法会。有传言这是灵宝天尊有意给司剑封神制造机会,即便没有这些传言,殇戈也不会等闲视之。 三年本就是一晃眼的工夫,殇戈才不会事到临头再做打算。他留下化羽,让司剑收他为徒,为的不就是留下这颗棋子以备不时之需?于是,两年来他表面上一切安好,实际上早就开始了自己的排兵布阵。 这天,殇戈特意同司剑说起化羽闯关的计划。司剑明白,仙阵需要时间演练,所以自己必须提前上报闯关时间,拟作提前部署。本来还想再缓几日,但是殇戈问起再顾左右就是不敬是欺瞒,于是便将预计的时间讲了出来。 “哦?这么快他就准备好了?”殇戈故作惊讶。 “化羽本就有过百余年修行,这些年更是专注于课业。我以为他准备好了。” “你说好那便是好了。既然如此,就依你的。”殇戈笑道,“只是,有两点本君需要提醒你,第一,仙家法阵耗费颇多,所以化羽只有一次机会。第二,剑、弩二阵本是你带着诸小仙操练的,但这次你身为闯关者的师父,需要避嫌。” “我明白。仙阵操练我自会避嫌。” 殇戈笑笑,眼神暧昧。他依旧看不透司剑的真实心思,她还是在刻意防范着自己。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一百二十三话 阵谱 这两年,同样修习土系术法的司剑和化羽都从中受益颇多,修为提升之快令逸一和君书玉无不叹服。眼看着,距离化羽闯关的日子一天比一天近了。 剑、弩二阵司剑并不担忧,这两阵基本是由幻虚境内正仙甚至少仙级别排布,最多有一两位上仙控阵,就算殇戈多加几位上仙入阵也无需担忧。因为此二阵的威力主要在于阵法变幻,至于列阵者的仙力几何关系并不是很大。 然而,凡阵法必有阵眼,一切排布变幻皆从阵眼,即便司剑几百年不曾布阵,但这两种阵法她早年间已经玩得娴熟通透,而逸一的存在又恰好弥补了她这几百年的缺席,有他们二位在,不论殇戈如何调整阵型,无非万变不离其宗,再加上化羽的机灵和今非昔比的灵武力,顺利拿下这两关应该不是问题。 真正需要紧张的是最后一关御仙阵。且不说此阵列阵的仙者众多,阵法必然复杂多变,关键这是一块司剑和逸一都不曾接触过的盲区。 御仙阵相传是数万年前天地混战之后,获胜后的仙家总结实战经验创立的阵法,以此阵法驱魔降怪无往不胜。后来天界太平,就连一向势不两立的仙魔之间虽偶有摩擦却也未曾大动过干戈,故而此阵法便不再有机会使用。 不知为何,御仙阵会出现在约束妖类修仙的法条中,成为修行得道的妖通往飞仙之路的最后一关。因为相关记载的莫名缺失,这个规矩的由来,以及是否真的有妖通过此道飞升为仙都不得而知。 只是纵观仙家各位有阶品的神仙好像没有谁是妖族出身吧? 就是说,这条规矩不过是几行留着落灰尘的文字,至于御仙阵是什么,何为破解之法,逸一几乎翻遍了万经阁,也未能找到明确的记载。 幻虚境是下界七大仙境中唯一以仙家阵法为上的仙境,承担着传承之职,那么,御仙阵的阵谱不在天庭就该在幻虚。无论在哪里,这个时候殇戈都应该已经拿到了阵谱才对。 “如果能拿到阵谱,就能知道阵眼所在。你说有什么办法从殇戈那里弄到阵谱呢?”逸一摸着下巴,眼珠轻轻转动。 司剑看得出逸一是急得都开始胡言乱语了,她只能保持着理智回道:“且不说是这么重要的东西,你去寒光殿上折一枝花试试,看他给不给你面子?” “我没说去找他要。” “不去要,那是去拿吗?”司剑还算客气,用了“拿”而不是“偷”。 “我随便说的,让我去拿也得找得到啊?” “找不到就对了,就怕找得到。” 司剑的话说得隐晦,逸一却懂了,她所怕的无非是殇戈故布陷阱等着他们往里跳。 阵谱就在寒光殿却动不得,可这御仙阵究竟是个什么模样他们全然不知,难道只能靠化羽临场应变,碰运气吗? 这时,一阵风破门而入。君书玉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人还没站稳就急着往外掏东西。 “我拜访了几位演练过御仙阵的神尊,记录了这些。”说着将手中的册子递上前。 原来,这段时间君书玉一直在为此事奔走。只是,演练过御仙阵的神尊都已是元老级的前辈,他们要么已经归元,要么深居避世,再有的云游四海踪迹缥缈,能够见到一位就了不得了,她还拜访了几位? 一本册子记得密密麻麻可见用心,其中花了多少心血费了多少周折可想而知。 看着司剑满含激动的眼神,君书玉会心一笑,言道:“我现在才知道昔日在灵宝天尊身侧当过差是我最大的造化。即便只是一个寂寂无名的仙童,旁人看在天尊的名号上也会对你另眼相看。 所以,找到这几位神尊的下落并没耗费太多精力。只是,时间久远,而且各位神尊也只对自己当时的阵位有印象,所以只能得到这些。” “已经很难得了。”逸一说话间已经快速扫过许多内容,紧接着便铺开纸笔描画起来。 君书玉说得没错,这些记录只是每一个参与过列阵的当事人对自己所在阵位的回忆,虽然揭开了御仙阵的神秘一角,却无法纵观全局,依然不得破解方略。 看着司剑紧蹙的眉头,逸一劝慰道:“不管怎样,我们至少不是两眼漆黑了。有了这些线索,再好好揣摩布阵者的意图,或许就能推衍出此阵的章法。” “时间只怕来不及。”司剑喃喃道。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我再去找!”君书玉说着一阵风便消失不见。 见君书玉如此坚定逸一也很是动容,“司剑,你别急,我也去看看能不能打听到什么。” 逸一说着也走了,留下司剑眉头紧锁盯着纸上描画的几个印记和君书玉留下的记录陷入沉思。 逸一本打算去其他仙境溜达一圈,既然御仙阵已经开始演练,殇戈要从各仙境抽借上仙以上阶品者参与,那么现在名单该是出来了。自己应该先从哪家入手打听消息呢? 逸一正想着,前脚还没跨出幻虚地界,迎面正碰到花子卿从外面回来。 逸一连忙施礼问候,花子卿一如既往温和地回应,并未多言然后擦身而过。就在此时,一个东西仿佛不经意地从花子卿身上掉落,在地上散开是一幅卷轴。 逸一顺手拾起,眼神扫过不由一惊。此时,花子卿已经折返。 逸一一边将卷轴收好一边双手交还,他动作轻缓,连卷轴的边角都仔细规整好,这才交还到花子卿手里。 花子卿接过卷轴,眉眼间没有明显的情绪波动,只是礼貌地点点头,然后重新将卷轴装好这才转身离去。 逸一一口气冲进桃坞,进了门二话不说直奔书案,提起笔就是一通写写画画,将方才在卷轴上看到的内容尽数默记下来可是耗费了他大半气力,扔掉笔整个人瘫坐在椅子上大口喘着气。 司剑上前看了眼纸上的内容,不禁大吃一惊。 “这是?” 逸一这一口气还没完全倒过来,却忙着回道:“如果没猜错的话,这应该就是御仙阵的阵谱。” 司剑双眉一挑,警觉道:“从何得来?” “花子卿。”逸一于是将整个过程描述了一遍。 “是他不慎掉落?” “怎么,哪里不对吗?” “琼极少史曾在帝君身旁当差,行事做派一向谨慎沉稳,如此重要的物件他怎会不收好?” “你是担心其中有诈?的确,花子卿对殇戈一向恭顺,殇戈肯将这么重要的事差交他去做也足见信任。只是,这么久了,我始终觉得他和殇戈不是一路的,他会帮着殇戈设计害人吗?” 逸一心中不无怀疑却也充斥着矛盾。花子卿年少封神,从天庭下到幻虚便是一境副仙,执掌荧华殿至今未曾出过纰漏,他谦恭有礼却从不谄媚,处事严谨且堪称公允。这样一个对仙家礼法规矩极其看重的人会为了邀宠自己的主仙而背弃原则吗? 不想,司剑沉默了少许却说了句:“未必就是害人。” “什么?” 司剑理了下思路重新道:“也许如你所说只是巧合,谁都有行差踏错的时候,一时疏忽也不是没有可能;如果他是故意的,也不见得就是为了害人。” “他难道还会帮你?” “帮倒也未必。只是,当日我回到幻虚,正赶上有弟子通过终试登殿拜师。我本想先回桃坞,是他出来迎我,看似随意却告知了殿上的弟子正是化羽。” “他当时是故意告诉你的?可是,他又不知道你和化羽的渊源,难道是殇戈同他提过?那他们的关系可是真的好。这样的话,他告诉你又是为什么?他希望你收化羽为徒?不行不行,让我理理。”逸一瞬间凌乱了。 “无论怎样,从我来幻虚为仙,琼极少史从不曾对我有过任何偏袒,却也不曾有过不公的对待。” “没错。想当初寒诺那件事,他还极力为你说话,希望轻罚。主张严惩的就只有殇戈。哦——”逸一突然惊道, “我想到了。花子卿是在帝君身边当过差的,必然是帝君的亲信。当初是帝君点头让幻虚收下化羽,或是他想看看一个半妖是不是真能通过考验,故而花子卿才要为他守住公正,免受干扰?” 如果真的只是出于公正,那么花子卿就不该泄露阵谱,这是明显的偏袒。除非,他是知道里面会有不公,才有意弥补。司剑想着却未出口,逸一本来就心思重,这个时候,他们唯有放手一搏这一条路,的确不该再前怕狼后怕虎。 “多想无益。即便眼前的真是陷阱,我们还有别的选择吗?” “你说的对。既然如此还等什么?”逸一说着冲司剑使了个眼色。 司剑的眼神重新回到图上,逸一记的虽然有些七零八落,但还是描绘了个大概。都是一些听说过的仙号,每一个仙号定点一个位置,这不仅是阵谱连阵容都有了。 “逸一,你看出什么了吗?” “当然。这儿、这儿、还有那儿,这几个都是神位,其他也都是名声响亮的上仙。还有这几位,以往的法会上有见识过,恕我直言,你都未必能打得过。” “我是说这阵型。” “阵型,怎么看着有些凌乱?看不出明显的阵眼所在。” “你看,像不像星宿?” “星宿?二十八星宿?” 逸一和司剑同时眼睛放亮。 “走!”司剑说着收起桌子上的图飞奔而出。 “走哪里啊?”逸一嚷着紧忙追上。 他们一口气冲上九天,来到星轨阁。 司剑朝着九天而来的时候逸一就明白了,但这个时节不是占星的时候,星轨阁虽然算不上机要所在,可是无故擅闯也是不好。 “司剑,昶夕星君下界游历,我们就这样不告而来?” 司剑瞟了他一眼,“你何时守起规矩来了?”说着一侧身绕到殿后,拐角那里有一个侧门,入门便是登云梯一直通向顶层观星台。 逸一跟着司剑走上观星台,放眼四周穹庐星幕将他们环抱,星云流转蔚为壮观。 “我少时曾在前面的姻缘殿打过杂,那会儿就曾溜上来过。” “看出来了,熟门熟路。要不要一会儿去跟月老打个招呼?” “少废话!” 说话间,司剑已经掏出图对着星幕比对起来,逸一也收起笑容仔细观察着眼前的星河轨迹。 “心、斗、柳、角,没错,是二十八星宿。以二十八星宿为阵,二十八个阵眼,环环相连,相互依托牵绊,无极变幻,根本没有规律可言。” “这里,”逸一上前指着图上的空白部位,“有可能还有北极。” 司剑的脑海中立刻出现数十个齿轮飞速地旋转着,“将最终的阵眼放在北极位置,以一牵二十八,完全找不到破绽。” “即使阵眼沦陷,其他二十八阵也可以各自为政。这是一个没有弱点的阵,太可怕了。”逸一连连摇头。 “自有造物便没有什么是完美无缺的。创造阵法的仙神尚不能自诩完美,所创阵法怎么会完全找不到弱点?我不相信这世上会有无懈可击的仙术。” 司剑说着,双目盯着星幕快速地移动。她虽然嘴上不服,但是眼下的确找不到任何头绪,疲惫的双眼不自觉地又落在最亮的那颗星上。 “北极……北极?”她不自禁地喃喃了两句。 “北极星君下凡去了。” 一个声音突然在脑后响起,将司剑和逸一都吓了一跳。都怪方才太过专注,连身后来了人都不知道。 就见月老抬着眼皮看了看逸一又落在司剑身上,嘴角突然一扬笑道:“北极星君受罚下凡去了。你要找他得去凡界,不过这会儿,”说着掐指一算,“他应该还是个半大小子。你找他有事啊?” 司剑一愣,忙说:“啊,没有。不找。” 逸一却眼睛一转,追问道:“北极犯了何事?怎么就受罚了?” 月老突然压低声音道:“都是星官,就出了那么几个封君的,能不惹眼吗?” “哦——”逸一立刻懂了,心里话,所谓天庭,上神都一抓一大把的地方,勾心斗角却更胜下界。 这时,月老抱着把扫帚恭敬施礼道:“既然二位仙上不为找人,那小老儿就在此恭送了。” “这是赶我们呢?”逸一笑道。 月老虽然年长却只居仙位,按照阶品在上仙面前他是不能“造次”的,听逸一如此说,他于是回道: “哪敢哪敢。小老儿不过是替昶夕星君看门打扫,不敢懈怠罢了。” 月老云淡风轻地就把昶夕星君搬了出来,狠狠地压了逸一一头,司剑心中好笑,于是故意冲逸一道:“走吧,还等着月老拿扫帚伺候上仙您呢?” 然后回头冲月老笑道:“那我们就等昶夕星君回来再造访咯。”说罢拉起逸一直接往外走。 身后,却听月老挥舞扫帚的沙沙声以及自言自语道,“北极呦,你亮还不是被群星烘托的?没有它们哪显得到你啊?下去也好,凡间有苦也有甜,保不齐你还不想回来了呢。”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一百二十四话 大考在即 司剑一怔,回头看向月老,却见他一转身留下一个背影。 月老的性格就是如此,仙君神使在他口中皆是可被调侃的对象,他从不在意外界眼光,也不把提升修为进阶仙级当回事,眼看着自己的小辈、小小辈们都成了上仙乃至封神,自己却依然守着十里桃林,安然自得地牵着他的红线,闲来无事,歪脖树上一靠,喝两口小酒,清风明月也是自得其乐。 可是,他方才那几句自言自语却仿佛点醒了司剑,为什么阵眼必须是统筹全局调配其他位置的所在,而不是因为其他位置的运转才产生了阵眼位? 它的存在不是阵法运转的核心,也不布阵者有意为之,而是不得已,是无法妥善处置的空点,也就是全阵力量最松散的地方。 “我知道御仙阵的弱点了!”司剑说着加快步伐赶回幻虚。 谁知,他们刚到桃坞外,就见一名仙徒急匆匆地赶来,见面就冲司剑道:“二位仙上,可找到你们了。化羽出事了。” “什么?”司剑和逸一同时脸色大变,这才多大工夫没在,怎么就出事了? “化羽怎么了?他现在何处?” 就听那仙徒紧接着解释,“化羽本身没什么,事情是——二位仙上先随我去临渊居,边走我边向二位解释。” 临渊居,那是花子卿的别居,为何要去那里,难道是和阵谱有关?司剑和逸一相视一眼,随那仙徒朝临渊居赶去。 路上仙徒将事情一说他们才知道,原来真正出事的是花子卿,化羽则是牵涉其中。 事情是这样的,今天本来是除尘日,化羽这回被派去打扫荧华殿。临近收尾的时候,值守荧华殿的仙童交给化羽一袋鱼食,请他回桃坞的时候顺道拐去临渊居下的紫潭把鱼食倒进去就行了。 紫潭就是化羽第一天到幻虚的时候百孤子带他看过的那方深潭,离近看水面泛着紫光,故名紫潭。 临渊居前悬一栈道,下临紫潭,据说花子卿在紫潭中养了些稀有鱼类,他喜欢居高垂钓,怡然其中。 那名仙童化羽认得,就是自己拜师那天在旁边端茶盏的那个,所以对他的拜托也就没多想,毕竟只是顺手的事便答应了。 化羽来到紫潭边,抬头看去临渊居四周被紫气笼罩着。是结界?就是说花子卿这会儿在里面,应该是在练功。 提起这位副仙花子卿,平素化羽鲜少接触,不过他唯一觉得好奇的就是,主仙居寒光殿,副仙居荧华殿,那里又宽敞又华丽,他却在此盖了几间茅草屋,偏喜欢住这里。 化羽也没再多想,赶紧掏出鱼食一股脑撒进紫潭,然后擞擞袋子准备离开。 谁知,他刚一转身,一股气流从紫潭底部猛然向上窜起,紧跟着一个青色的东西从潭底一跃而出,化羽还没来及看清楚是什么,那东西身尾一甩,一股巨大的灵力带着几股水柱已经冲着临渊居砸了下去。 灵力与结界相撞被结界的力道弹了回去。与此同时,结界打开一道口,就见花子卿飞身而出于紫潭上方将怪物制服,逼其退回潭底,然后又施了些法术,潭面恢复平静。 花子卿落地之时却是腿肚子一软,化羽见他面色难看急忙扶住。 原来,方才花子卿正在运功,偏巧在那个点上巨大灵力撞击在结界上惊扰到他,一时不慎气血逆行损伤到仙脉,偏又没能及时调息,反而立刻调用灵力,这才导致伤到了自己。 花子卿修炼时受伤,此事惊动了殇戈,一番盘问才知道问题出在何处。 原来,花子卿不仅在紫潭中养了好多鱼,还驯养了一条蛟灵。 仙家素来有收服灵物为己所用的喜好,但这条蛟灵可不比逸一的竹灵,它不是幻虚境内自然生成的,而是花子卿在外游历时所获。此物凶猛灵力强大,花子卿将它带回幻虚养在紫潭,还没有完全驯化。定期喂以特殊灵食好让它慢慢熟悉仙家气息,削减其戾气,但是不能多喂,一旦刺激到它就会发生刚才的事。 仙童哭着承认是自己拿错了袋子,也因此受到殇戈的严厉惩罚,若不是花子卿说情,差一点将他赶出幻虚。 化羽呢,虽然不是故意的,却也有错,毕竟仙家向来讲究各司其职,不该自己管的闲事做了便是不该。不过,殇戈却也没有小题大做来为难化羽,只是严厉地责斥了一番。 逸一为花子卿检查后证实其仙脉的确受损,需要好生休养一阵子,不得动用灵力,若遵医嘱便没什么大碍。 事情到此本来告一段落,可是另一件事却摆在了眼前。 “司剑,”殇戈开口道,“不瞒你说,子卿这一次本来是要参与御仙阵的,并且担负一个重要位置。现在他受伤不能动用灵力,这个位置便出现了空缺。临时寻找各方面都合适的替补有点困难呐。” 逸一偷眼看了下司剑,心里话:就知道,殇戈不在此事上作文章就不是他的风格。 司剑心里也是“咯噔”一下,料想到他定是要出幺蛾子了,却无奈只能回道:“仙君有何打算,还请明示。” 殇戈一笑,“总是这么个急脾气。好,我的意思呢子卿的位置就由你来替。” 本以为殇戈会以此为由推迟闯关,却不想他竟然提出让自己来顶替。 司剑愣神的工夫,逸一已经抢先说道:“那不行。司剑是化羽的仙师,如此行事怕会遭来非议。” “是的,按理说我是要避嫌的。” “话是如此,可是形势所迫。七大仙境能够抽凋的仙友都已在册,我幻虚诸仙大都排在剑、弩二阵,其余都是些仙力尚微的少仙。说句实话,子卿的位置若不是你普通的上仙还真担不起。” 殇戈说着不忘瞟了逸一一眼,那意思明显是在说:你就别凑热闹了,你那点仙力还不够格。 “司剑,你一向谨遵仙规律例,我相信这次你也一定会秉公无私。况且,御仙阵有八十一位上仙以上品阶列阵,本君还担负着御阵之职。虽然你的位置重要,以一己之力也是不可能左右全盘的。所以,其他仙友也不会因为你的参与就觉得是对化羽的偏袒。” 殇戈已经把话说到这个程度,司剑再没理由不应,何况花子卿不能出战还是化羽间接造成的,只得硬着头皮拱手道: “司剑定不负所望。” 殇戈笑笑,“那就这样定了。你赶紧准备一下,然后动身去缥缈。直到闯关当日你都需在缥缈隔世演练,有什么需要嘱咐化羽的就抓紧吧。” 他说着走到司剑身边,压低了些声音道:“化羽是我幻虚的子弟,如果能成为亘古以来第一个闯关成功者也是扬我幻虚的声威,我呀打心底里真的是希望他能成功的。” 逸一看着殇戈脸上那抹笑意,不知为何就不自禁地冒了一背冷汗。 司剑和逸一告退出门,走出去没多远一抬头却见花子卿站在前面,似乎正是在等他们。 “抱歉,”花子卿对司剑说道,“让你为难了吧?” 司剑本能一愣,却听对方继续道:“其实,是我向仙君建议让你出战的。” 竟然是花子卿,他平素可不爱多事,怎么会? 看到司剑眉头微簇,花子卿猜到她此时所想,于是抢先解释道: “今天的事着实是个意外,化羽不过是误打误撞给摊上的,你就不要再怪他了。至于,让你替代我的位置,希望你不要有负担,毕竟是自己的徒弟,即便有点私心也是人之常情。” 司剑听出花子卿话中有话,下意识四下环顾后言道:“还请神尊明示。” 花子卿这才说道:“仙家这几个阵法皆为御敌所创,尤其是为了对付魔族,一招一式都是在实战中提炼,用以考评自家弟子这还是头一回。但是可以确定,这一次和我们平常的测试考评大不一样。就拿仙弩阵来说,四十九把,没有空弦。” 花子卿最后这几个字咬的格外重。司剑心头一惊没有立刻搭话。 花子卿看着她,接着补充道:“这还是我们自家演练的阵法,对其中细节完全通透。但这御仙阵的威力究竟如何,连我都不得而知。我能够告诉你的是,此阵应当是以二十八星宿为走位列阵,而你要出战的位置是——鬼宿。言至于此,望一切安好。” 他说着竟然施了一个平礼,然后转身而去。 司剑忙用下仙礼还敬,“谢神尊教诲。” 花子卿走后,逸一不解道:“你这是心中有数了?” 司剑摇摇头,“没有又怎样?箭在弦上,还有转圜的余地吗?” 没错,化羽要成仙就必须通过这一关,他和司剑一样都是宁折不弯,知死不退的主。 只是,司剑暗暗唏嘘自己还是天真了,以为闯关不过是一次考评,决定能否升仙而已,是花子卿方才的话提醒了她,这些阵都是动真格的。 试想当年,四十九把仙弩便让万妖谷血流成河,加上深不可测的御仙阵,究竟带着多么强大的杀伤力,不敢想,想便是不寒而栗。 一旁的逸一也早已心跳加速,他突然明白了当初殇戈为何会在终试上暗助化羽,原来比起将他驱离幻虚,斩断他成仙之梦,殇戈要的其实是他的命。至于吗,一位上神对付一个孩子,只因他当初毁了自己的神像便记恨至此? 逸一想错了,殇戈睚眦必报是不假,但是区区小妖的生死在他眼中当真不值一提,他忌惮的只会是那些旗鼓相当的对手,他惧怕的也不过是前车之鉴还有…… 殇戈下令让司剑前往缥缈境报到,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她将图纸在逸一面前展开,讲出了自己的推断。 “按照二十八星宿的排布,这里的空位就应该是留给北极星没错。但是,真正调控全局的阵眼却不是它,不仅不是,它反而应该是整个仙阵力量最薄弱的位置。” “那真正的阵眼在哪里?” “我有两个想法。一,此阵根本没有所谓的核心阵眼,每一个星宿独立为阵,如此无穷变幻,让人完全摸不到规律。只是,这样御阵并不符合仙家的章法。” “没错,我们仙家最讲规矩,所谓统分有序,整齐划一。所以,应该还是有一个统领全局的阵眼才对。” “如果必须有一个阵眼,不在力量相对松散的北极位,那么——”司剑说着,将手移向北极位两侧,“如果是我,大概会在这两个位置择其一。” “井宿,鬼宿?花子卿说你接替他的位置就是鬼宿。殇戈也说这个位置很重要。有没有可能?” 逸一所说也正是司剑所想。花子卿特意告知他推荐自己列阵出战的缘由,虽然话没有说得十分直白却已经明朗,他是想让自己有机会护住化羽。而且,花子卿的修为接近上神,他所在的位置必然不会等闲。好吧,就压他所言不虚。 “如果是这样——”司剑对逸一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无论是助化羽破阵还是护他周全,司剑如果当真那样无异于“内鬼”,虽然只是一场考评却有背仙规,倘若被发现等同作弊,即便是惯用此伎俩的逸一此时也犹豫了。 “放心,我会做到不着痕迹的。而且,只是必要的时候才会如此,也许化羽自己就能解决,我们这样打算不过是防一个万一。” 司剑虽然如此宽慰,逸一心中依然拧成一团,却也能够体谅,毕竟,在事关化羽的时候,什么仙规礼法,司剑能够放下所有的原则甚至尊严。 他不由想再闯一次星轨阁了,去看看司剑的星轨上当真没有红鸾吗?当然,他知道自己只是玩笑,莫说自己没有窥探其他仙友星轨的权限,就算可以又能如何,面对司剑除了无条件支持,他还能做什么?劝她吗?又不是没试过。 想到这里逸一自顾自地悄然一笑。 司剑却叮嘱道:“我会列阵这件事千万不要告诉化羽,我不想他因此心生旁骛,不能专心应战。” “明白!我会编个说辞的。”逸一心里话,一个个因为我说谎不依不饶,关键时刻还不是指着我说谎,但他眼珠子一转还是多了个心眼。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一百二十五话 万剑归元 司剑和逸一来到竹林,化羽正在练功,准确说他是在一边练功一边炒茶。 锅底没有生火,化羽掌中却蒸腾着烟气,两臂翻转间锅中的竹叶与花瓣翻腾跳跃拥抱在一起,散发出淡淡清香。化羽周身未见一星明火,他完全是用手掌控制着翻炒的温度。 这番操作看起来没有太多灵力输出,无非是雕虫小技闹着玩而已,但司剑和逸一却很清楚这样的控制力在众仙家里已非等闲。 “你教的?”司剑淡淡问道。 逸一双手一摊做了个不置可否的表情。 司剑心里是欢喜的,脸却绷着,语气生硬道:“你在做什么?” 化羽忙搓了搓手掌,上前恭敬施礼,“弟子闯了祸,正在准备认错茶。” 此话一出逸一先没绷住“噗嗤”乐了,摆摆手道:“你的徒弟你料理吧。”说着来到炒锅前抓了一小把茶,凑在鼻头闻了闻,“茶叶炒得不错,我烹茶去喽!” 化羽偷瞄着司剑的眼帘,等来的却不是问责,而是一句:“前段时间教你的功法领悟得怎样?” 见司剑开口问功课而不是今天闯祸的事,化羽心里松了口气,忙如实回道:“一直勤加修习未敢懈怠。” 司剑所说的功法的确深奥,化羽也是花了很多时间才琢磨清楚,虽然不知司剑要传的是何仙法,但她叮嘱必须领悟通透他便照做。 “那好,跟我来。”司剑说着已转过身去,“还愣着?” 化羽不知何意,但只要不提今天闯祸的事——想到这儿他麻溜跟上。 南海今日风平浪静,定海伏龙壁安静地伫立着,在海天之间仍显得气势恢宏,如何想象这样一件非凡之物是靠司剑一己之力修复完毕的。 海边的小仙看到司剑忙不迭地上前招呼,“仙上,您怎么大驾至此了?” “我来看看伏龙壁。”司剑平静回道,眼波却投向那些堆砌在一旁的石块。 “仙上还真是敬职,这伏龙壁自被仙上修复以后结实得很,别说才没过几年,就是千年万载应该也没问题。” “那就好。”司剑礼貌地回应,然后向前走了几步,突然纵身而起,同时道:“化羽,你看清楚了!” 说话间,就见司剑双臂一振,霎时间四面八方数不清的利剑环绕在她周围,天立刻阴沉下来,海面上只见道道凌厉剑光 。紧接着司剑“飞针走线”穿起碎石无数在半空中飞舞旋转,速度越来越快让人眼花缭乱。随着一声断喝,那些碎石散落下来激荡起一根根水柱仿佛从海底直插云霄。霎时间天空像被扒开幕布,光柱与水柱交映成辉,海面上一片绚烂斑驳。 “时隔数年,竟又得见万剑归元!”一旁的小仙“啧啧”赞道。 “万剑归元?”化羽却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剑仙的绝杀万剑归元,一击便有横扫千军之力。仙上曾用此绝技修补石壁,因不为作战,所以仙上控着杀力,否则那威力可不止如此。”一旁的小仙一边解释,眼神里尽数流露着崇拜。 果真是司剑的绝学,原来那些功法就是万剑归元,她对自己当真毫无保留,如此良苦用心化羽岂敢辜负? 此时,司剑已经收起法力回到化羽近前。 “看清楚了?” “嗯!” “你试一下,就用我教你的功法,控制灵力,一成输出即可。” 见到司剑方才的施展化羽已经手掌发热,此时便一跃而起照着司剑的样子演练一番,虽然尚显青涩,但他的领悟力已经让司剑欣慰。 “不错!” 司剑竟然对自己说“不错”? 这些年里她可是鲜少对自己有肯定言词,更别说赞许了,化羽竟有些受宠若惊。 却听司剑继续道:“这一记是绝杀,将灵力快速汇于风门,然后迅速一击。若倾注全力,此技杀伤力巨大。此前你的控制力还不到火候,所以到现在才教你。就按照方才的,再练!” “好!”化羽应着,再次飞身而出。 司剑一遍遍观摩,一点点指正,看着化羽一次比一次精进,她的脸上若有若无有了一抹笑意。再抬眼,日已西沉,她的心情也霎时沉重起来,唤回化羽嘱咐道: “三大仙阵都非儿戏,列阵诸仙皆修为深厚,他们可是动真格的。所以,收起你所有的侥幸心、慈悲心。记住,不论任何情况,拼尽全力,不要手下留情。在关键时刻倾注全力,万剑归元便是绝杀。但它的真正意义不是剑指敌亡,而是在决定全力一搏的时候,出剑便意味不留余地,万剑向死而战。” 原来万剑归元不是说要让对手归元,而是抱着归元之心而战,这个解释令化羽动容,但更加触动他的却是任何情况都不要手下留情的嘱咐。司剑要自己不得留情,是因为阵法凶险,所以才需向死而战? 司剑接着说道:“你闯关之日在即,但我领了天命必须执行,所以这段时间你就呆在竹林听从医仙教诲,他会帮你解析阵法,你务必认真仔细,凡事切勿自作主张。” 听到司剑说她要离开一段时间,化羽的失落之情溢于言表,但这些年的相处他早已明白是仙就有自己的职责所在,枉顾仙职不是为仙之道,所以,情感的不快必须让步于理智的谅解。 “那——我闯关之时你可会在旁?” “闯关之时,除了列阵诸仙和你,其余只能于轨盘上观战。不过,”司剑笑了,一抹温柔披着落日霞光,许久没有看到那样的笑容让化羽不由恍惚,“放心,闯关当日我会一直在的。” 司剑目送化羽走进幻虚境内将他交到逸一手上。 “这就走了?”逸一看看天色又看看司剑。 “嗯。他的脾气你是知道的,早些去免得生疑。” “那,你多加小心。哦,别忘了这个!”说话间逸一掏出一个锦囊递了过来。 司剑有过一刹那的迟疑,和逸一对视一眼还是收下。 逸一这才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深深呼了口气。 缥缈境绝世而立,是下界七大仙境中最难寻其踪迹之所在。即便像司剑这样的上仙一路上也是只见烟雾弥漫,不辨方向,唯有寻着仙气而行。 山门处早有仙官手持金炳如意等候。司剑抬起手腕露出仙门,验明正身方得进入。 次日正午,山上烟气散去,整个仙境沐浴在一片暖橘色的光照中。八十一位列阵的仙者已经到齐,依照要求聚在一处。众仙寒暄的寒暄,攀交情的攀交情,气氛十分活跃。 对司剑而言,这些仙者有些只是点头之交,有些不过一面之缘,还有些只是听过名号压根不认得,她于是找了个不惹眼的位置站着,偶尔遇上打招呼的便礼貌地应承一下,其余自不多言。 这时,不远处几位仙者正聊得起劲。 “咱们这是为了御仙阵而来?为何突然间要演练此阵,是魔族又不安分了?” “什么魔族,怎么,你不知道啊?” “我这急匆匆从凡界赶回,当真不知。” “嗨,没什么大事。不过是咱们仙门收了妖类为徒,这飞仙前的大试就是御仙阵。” “我没听错吧?谁敢收妖类为徒,这么离经叛道?” “剑仙。” “哪个剑仙?” “仙界还有几个剑仙?” “嘘,我没看错的话,那边,司剑上仙。” “知道了,这一趟就当消遣了。” “何出此言?” “这还不明白,咱们呀就是走走过场,好让那妖徒顺利过关。” “嗯。我也听说,剑仙很得灵宝天尊赏识,这位妖徒还是帝君亲自点头令幻虚收下的。” “我看未必。当年的飞仙典你是不在,没见到幻虚仙君为了妖类不得修仙一事同无垢神君争得一个激烈,一直闹到帝君面前,帝君为表公正,这才让那妖徒改投幻虚,为的就是这一次大试。” “这么说来,苍无境好像真的没来人。” “苍无境上仙以上只有无垢神君和流光司印,这二位谁来合适?” “所以说,幻虚仙君到底想不想让妖徒通关啊?”说着,他们不约而同又将目光投向司剑。 这时,缥缈主仙敬坤仙君陪同殇戈出现在众仙面前。 敬坤仙君是七大仙境唯一的女主仙,她一身青色仙袍,男子装扮,表情恬淡,话也不多,简单介绍便把场子交给了殇戈,大有一副我只借地方不管正事的架势。 倒是殇戈,昂首挺胸,举手投足一派我才是这里主人的样子,他言道: “辛苦各位仙友汇集此地,个中缘由想必大家已经知晓。本境惭愧,收妖族为徒,按照仙家古法典制,妖族修仙需通关仙家三大仙阵方视为修成,而三大仙阵中最后一关御仙阵便要有劳各位了。” 其他仙境对仙家阵法一类并不像幻虚这般推崇,御仙阵对他们而言也不过一个古老的传说,鲜少被关注。 这些仙者也只是奉了自家主仙的仙令才“到此一游”,大多数只是怀揣好奇,一来想看看大费周章所为的这个小妖究竟何方神圣,剑仙调教的徒弟能力几何;二来才是了解一下者御仙阵究竟是什么神仙阵法,有何威力。 殇戈扫视全场,嘴角露出一个不屑的笑意,随说道:“御仙阵乃我仙家秘传绝世阵法,威力无穷曾令魔族闻风丧胆。虽然时间久远,此阵看似被束之高阁,其实,天庭从未停止对此阵法的钻研和创新。这一次各位就将亲身实践最新的御仙阵法。” 说着殇戈抬手幻出一个宝盒,打开来里面金光闪闪。 “这是本君送给诸位的礼物。” 说着,他走下台阶来到第一排仙者面前。众仙定睛一看,盒子里满满当当尽是手环。 “此乃灵宝天尊的炼炉中炼出的紫金打制,可是上乘法器。” 都知道灵宝天尊的炼炉里出来的,哪怕是枚钉子都是宝贝,这可是紫金手环,许多仙者穷其仙生都未必能得到一件这样的法器。有几个已经迫不及待地伸出手腕。 殇戈微微一笑,随即将宝盒向空中撒去,那些手环一只只飞向各自的主人,不由分说便套在了手腕上。紧接着,金光一闪,那些手环骤然消失。诸仙再看时,自己手腕处仙门上只留下一个金色印记。 殇戈重新回到主位,说道:“新的御仙阵关键之所在就是列阵者同仇敌忾的决心和意志。各位仙门处的印记会将大家的灵力连接汇聚,织成一张灵网,每一位都必须倾注全力共同进退,同心御敌。任何一位的疏忽和懈怠都将给同伴带来灾难……” 殇戈一字一句解释着,司剑听得分明,后背却一阵阵发紧。这才是他要自己列阵的原因吗? 原来,殇戈演练的御仙阵几乎改变了阵法原本的力量输出,什么无穷变幻,困敌其中都已不重要。仔细看过就会发现,每个人仙门处的印记形状各不相同,代表了灵力相互连接的顺序。这是要他们将灵力相连互通,成为一个无形灵阵。 如此一来,八十一股灵力统一输出,这威力可想而知。那就意味着,化羽无论与其中任何一位交手,实际上都在和八十一位列阵仙者同时交手。他一己之力如何能应对八十一股强力倾世而出? 而这个阵法的弱点就在于,每位仙者都必须全力以赴才能保证灵阵的通道畅通无阻,任何一个节点出现松懈或是故意降低灵力输出,便会形成一个反向的灵阻力,届时首当其冲的就是直接与其相连的两位仙者,轻者灵脉被冲受损,若是恰逢强力输出的刹那,那后果就更不敢设想。 司剑抬眼看着殇戈,没有收敛气息,也没有隐藏心绪,殇戈,你当真不想让化羽活吗? 殇戈看了她一眼,然后微微笑了。 第一日只是阵型走位。 回到房间,四下无人,司剑努力平复着心绪。自己没猜错,真正的阵眼就是鬼宿,而安排自己这个位置也当真是故意的。只是,殇戈并不知道自己偷偷修习了土系术法,还好他不知道。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一百二十六话 难为谁呢 众所周知,司剑一直以来修习的都是阳金术法,修此术法的女仙整个仙界屈指可数,其中以她最尚灵武,她的仙术形韧实刚,尤以速度和爆发力着称,故而在仙家比斗中从来不是被小觑的对象。 依照原本的阵谱,鬼宿作为阵眼充当的应是统控调配的角色,但由殇戈御阵的御仙阵则改变了这一初衷,他将列阵诸仙的全部灵力结成一张灵网,而鬼宿就是所有灵力的聚集处和爆发点。 依照司剑素来至刚唯快的灵力输出特质,居此位无疑能将灵网的攻击力拉高一个段位,单从布阵而言将她放在这个位置再合适不过。 司剑耳边再次响起逸一的话:“你不觉得最近的巧合有点频繁吗?随侍已久的仙童居然能犯这样的错误?花子卿何等修为,一个惊扰便损伤了灵脉?还有这御仙阵的列阵之席,花子卿的推荐?就算他当真觉得应该是你,殇戈就一定采纳?反正,就算我能相信花子卿和殇戈并未预谋,也不能说这里就少了殇戈的算计。” 逸一说得没错,花子卿在这件事上究竟充当了什么角色且放一旁,殇戈的算计毋庸置疑。 司剑想起他的那个微笑,不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终究不肯放过化羽,只是,他若想要化羽的命,一个御仙阵足以,何必多此一举让自己列阵,为了增强阵法威力,还是另有目的? 司剑没有把他往简单里想,她似乎已经感觉到,殇戈做这一切好像是针对化羽,实际上或许是冲着自己。 她原本以为,殇戈忌惮自己是害怕他当年做的龌龊事曝光,但是,去南海之前她已经表明态度,直言不会多事,看来他依旧不放心,这是想趁着他尚能作为的时候对自己狠狠打压。这么说来,倒是自己连累了化羽。 司剑没有工夫多想其他,她闭上眼,在脑海中铺开整个御仙阵,如果在三年前,面对这样的阵法安排她的确无从应对,但眼下她已修习土系术法,虽然距离精通距离尚远,却也让她触到了此术法的绝妙之处。 都知道土系术法集各系之所长,包罗万象、博大精深,但,只有亲身体会过才能明白厚土大地承载万物,可生万物,可化万物。就是说,如果将一众灵力集于一身,用土系术法可以使这些灵力获得提升,也可以使其被化解。 只是,司剑修习时日尚短,虽然对自己修为的提升受益颇丰,但如何做到收放自如巧妙化解周遭灵力的输入她还不具备足够的控制力,到时候再弄巧成拙害人害己,这才是她担忧的。 想到这里,她禁不住暗自催动灵力在自己的仙脉中游走一遍。 一道闪电划过窗棂。入夜落雨,清晨起雾,正是时下缥缈的天气,果然紧随其后一声闷雷,雨水便泼了下来。 平平无奇的一场大雨却突然浇醒了司剑,大地滋养万物,江河湖海得以存续;但,越是干涸的土地越是渴望吸收给养,故土系术法给予修习者最高的提升也包括最大的保护。那就是在遇到远强于自己的灵力输出时能够吸收化解,正所谓遇强则弱,四两反拨千斤。 想通了这一点,司剑便有了一个两全之计,一方面可以巧妙化解御仙阵灵网的强大杀力,另一方面也不会因自己徇私而对列阵诸仙造成伤害,甚至殇戈想抓自己的错处都无从着手。 显然,司剑依然低估了殇戈的设计用心,在这场“阵法”中,她无论进退面临的都是陷阱,但即便她清楚所有也会做出一样的决定,因为在她心中孰轻孰重根本无需考量。 拿定主意,司剑掏出逸一赠予的锦囊。演练御仙阵的诸仙在闯关日之前都将在缥缈隔世,逸一多了个心眼提出将竹灵借给司剑, “我那家伙要是真的百无一用我留他干嘛?别的不敢说,竹灵遁形疾驰的本领就算被发现,几个上仙加起来也未必能够奈何。你带上它,必要的时候可以传递消息。” “可是,这样会不会太冒险了?” “到你必须传递消息出来的时候,就说明值得冒险。别担心,万一,我是说万万一,这家伙被拿住了,你只要咬定不知情,我自有说辞。” 此时,雨比方才小了不少但依然未停,司剑悄然溜了出去。缥缈境周围皆被仙障笼罩,雨水稠密处便是界门方位,如此说来还真该感谢这场雨。 司剑打开锦囊,对里面的竹灵道:“我只能将仙障挑开一个极微的缝隙,你可还行?” 竹灵对司剑还是怕的,话都不敢多说一句只是咬着牙应承。 于是,司剑悄悄将仙障沿着雨道划开一个细缝,放竹灵出去。 逸一是害怕收到司剑消息的,因为他知道,一旦司剑决定冒险就说明摊上大事了。不成想,竹灵竟回得如此之快。 确定化羽没有发现,逸一这才放出竹灵听他传话。竹灵使劲吐出一个金色泡泡,里面呈现出司剑的身影,亲口将大概情况解释了一番,然后提出诉求: “请帮我封印一半以上灵力,多且无妨。按照目前进度,三日后可能就会演示灵网的威力,务必在此之前完成封印,以免露出破绽。” 虽然明白了司剑的意图也理解她没有更好的选择,但逸一还是忍不住抱怨道:“我又上不了缥缈,隔空封印,还三日为期,你当我神仙呢?” 只听一旁的竹灵悠悠道:“你就是神仙啊,是上仙。” 逸一一抓脑壳,深吸一口气,然后抬手一把揪住竹灵塞进袖管,转身钻进雅舍。如此难题交到他手上,有什么办法?想办法呗! 作为医仙中的翘楚,各种封印对逸一来说都不在话下,仅封印灵力他就能找出上百种方法,自诩比府君的彼岸之印良心很多。可是,要在自己不在场的情况下完成封印这还是第一次,对象还是一位上仙,汹涌灵力要如何压制,逸一这下作了大难。 逸一到底是逸一,在这关键时刻依然镇定有序。他先是命令竹灵去找君书玉让她火速赶回竹林,接着安排化羽在知风闭关调理三日,然后则心无旁骛地研究起封印术法。 如果自己能去一趟缥缈自然最好,可是那样做太过冒险,一不留神就被抓了现行,可就全盘皆输再没了转圜的余地,所以最稳妥的方法是让司剑自行封印。 虽然逸一对司剑的修为是叹服的,但毕竟术业有专攻,在他眼中某种程度上司剑算是一届“武夫”,医道上的事她可是半点不曾沾过,所以难的不是封印术法,而是施法者如何学得会。 无论逸一再飘逸俊雅,事到临头也是急得抓耳挠腮。他把自己能想到的封印之法在脑海里轮番过了一遍,最安全方便的自然是用药,可是配置方法复杂,三天时间根本连原料都备不齐,真的要制成,坐着闪电也得十日,只能作罢。 剩下的里面用针算是简单,但是想到那拿刀提剑的手——算了作罢;再不行,如果对穴位拿捏精准的话,运用适当的灵力封穴走位也许可行。不过,司剑最熟的好像只有她打斗时灵力输出的几个点吧,比如风门。 不知怎的逸一就想到了风门。若让司剑按照寻常方法封穴走位的话,但凡拿捏不准稍有偏差就会伤到自己,不如换个思路,既不封印灵力也不封印仙元,而是将她平素灵力输出的爆发点关闭,让灵力按照平凡仙者常用的路径通行,就好比江河之水突然变成了溪流,这样灵力输出便大幅减弱,效力等同于封印。 最重要的是,如此一来不需要任何外界力量的干预,只要为司剑量身定制一套功法,她自行修习暂时关闭诸如风门这样的穴位不做灵力输出就好。 说起来容易,可别说上仙,就是上神也不是说创一套功法就能信手拈来的,逸一为了达成使命这回也是火力全开,拼上了仙生。 虽然司剑说的时间是三天,但他清楚必须提前,这样司剑修习中万一有问题还有机会弥补,这无疑更给自己增加了难度。 这一战可谓逸一生平最紧张的一次,当年为了寻找救治寒诺的法子都没这么心跳加速过。 总算功夫不负,逸一落笔最后一个字,一抚鬓角一缕青丝散落在手。凡人掉头发是年岁到了,仙家脱发可是仙元耗损的征兆,逸一心头一道血痕,一口老血涌上喉头。 “司剑,这笔账你给我等着!” 逸一说着走出雅舍,恰好君书玉迎面赶来。 “怎么样,着急找我是出什么事还是有进展了?” 逸一没有时间同她细说,于是简单回道:“司剑现在缥缈境准备列阵御仙阵,我有事得出去一下,回来跟你细说。化羽在知风闭关,这里暂且帮忙照应。那个,不要让其他人知道我不在。”说罢急匆匆往缥缈境赶去。 逸一自然进不得缥缈,他在山脚下放出竹灵,然后独自等待消息。 竹灵走后,每到入夜司剑便会来到当时自己挑开缝隙的仙障附近等候,因为雨季那个细小的缝隙不易被察觉,等有一日被发现了也会被当做是水君布雨时不小心造成的。如此说来,这场雨季倒是帮了她。 可对逸一来说就不一样了。水君依矩为仙界布雨,袖角甩甩就“连累”到山下凡界跟着一同沐浴仙露。 逸一带着十二分的小心,临近缥缈地界便收起了仙气,此时更是连丁点仙法也不敢冒然使用,于是乎被浇了个正着,要不是及时躲进林子里,可是要淋个透心凉了。 那时那刻,谁要是看见蹲在树下的逸一,绝对想不到“飘逸俊雅”四个字。 “司剑!不对,是化羽,都是为了你!司剑也就算了,她自己找的,我呢,我上辈子欠谁的?” 虽然嘴上不痛快,但逸一心里还是记挂着山上的司剑,反正无事他便将整个功法又复验了一遍,这一下突然惊到了他,糟糕,千算万算还是出现了纰漏,司剑如果按照这套功法修习是可以快速关闭穴道,可是要恢复如初就需要多一些的时间。算起来化羽闯关之后紧接着就是灵宝天尊的法会了。 逸一一拍脑门,眼下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回去再继续想破解之法喽。 日月交替之时,竹灵溜了出来,告诉逸一司剑的反馈,功法没问题她已经连夜修习,刚好能赶上。逸一却叹了口气,没精打采地整理衣衫打道回府,不成想,却在路上碰到了熟人。 还好他机灵麻溜地躲了起来。就见一位幻虚仙徒大摇大摆地往山上走去,逸一认得,那是花子卿的徒弟容七。他不是下界历练去了,这么快就完成任务回归了? 说起来,若不是他去凡界历练,再怎么着也轮不到化羽去临渊居帮忙的。此时,他去缥缈做什么?是花子卿的意思?他和殇戈又要预谋什么? 逸一想着加快步伐回到幻虚,没进竹林而是先去了趟临渊居。医仙探病顺理成章,他随口提起容七,说他下界也有些时间了。仙家之间的寒暄话题,无非阶品、修为和八卦,再有就是聊徒弟了,逸一说得很自然。 花子卿笑笑,回道:“你在竹林多久没出门了?” 逸一心里“咯噔”一下,依然保持风度面不改色。 却听花子卿继续:“容七已经回来了,两天前刚回来。” 逸一心里暗舒一口气,“怎么没看见他?” “我差他去缥缈了。”花子卿回答得毫不含糊,“我让他给仙君带了点东西。” 知道容七带去的是什么东西后逸一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有点吃惊之余更加摸不准花子卿究竟是哪边的。 之前种种很难让他不怀疑花子卿和殇戈串通一气,但是他同自己说话时无论语气和态度都很坦荡,不像是心怀鬼胎。他还让容七给殇戈带了东西,不管殇戈是否采纳,这份心思就不简单。 缥缈境内,容七拜见殇戈,称奉仙师之命带了御仙阵用到的物品。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一百二十七话 剑弩二阵 随后,容七打开随身携带的宝盒,取出一件东西双手奉上,“这里有八十一副护颜,请仙点验。” 殇戈看着容七手中的面具微微挑了一下眉梢,“这些是你家仙师准备的?” 容七机灵,忙回道:“正是。仙师说了,虽是考试但毕竟刀剑无眼,都是自家仙友日后总要相见,不露真容也就少了顾忌,大家都能自在许多。” 殇戈听罢没有明显表示,只是说了句:“辛苦子卿思虑周全。护颜留下,你且退去。” 容七走后,殇戈叫来司剑,将面具展示给她,“你觉得这个有必要吗?”说着将面具挡在脸前比划了一下。 司剑正想过此事,她不想化羽知道自己列阵其中,只希望他能心无旁骛专心应战,但此时,她对殇戈的征询却充满了怀疑。 “仙君”,司剑沉思片刻终于开口,“我曾向你保证过陈年旧事自会努力忘记,并不会对他人提及,此话如今作数,往后也作数。我向来不爱多事,只要仙君‘不计前嫌’,司剑便永不僭越。” 殇戈拿着面具的手轻轻落下,露出眉眼温和地看向司剑,“我在问你这护颜的事。” “护颜——自然是个好东西。”司剑不指望殇戈会对自己方才所言做出明确表示,但他心里是清楚的。 殇戈笑了,“既然你说好那一会儿列阵之时就将这八十一副护颜分发给诸位吧。” 殇戈应了此事是不是说明他也应了自己的承诺,从此不再为难?司剑暗暗想道,却听殇戈接着悠悠然补充了一句, “也不枉琼极少史的一番心思。” 这些面具是花子卿送来的,是他的主意?同逸一一样,对花子卿的立场司剑也感到巨大的困惑。 临渊居中,花子卿解释完面具的事又拿出一封柬函交给逸一,“仙君他邀请了七大仙境的主仙和副仙前往缥缈境观战,我想还是你去吧。” 逸一一愣,敬坤仙君肯把缥缈境借给殇戈做演兵场算不得意外,殇戈广邀各大仙境出席也在情理,毕竟大家都出了力,但花子卿的暧昧却让他琢磨不透,但送上手的柬函又舍不得放弃,索性心一横双手接过施礼作谢。 闯关之日终究是到了。 那天,殇戈同敬坤联手开辟了一条幻虚连接缥缈的临时通道。届时,化羽闯过剑弩二阵后顺此通道快速抵达缥缈,御仙阵就在通道的尽头等着他。 各位观战的仙神在缥缈境云鹤殿上通过硕大的轨盘观看到从仙剑阵到御仙阵的全部闯关过程。 七大仙境算上缥缈的敬坤在内三家都是主仙亲来捧场;地位最高的昆仑只来了一位副仙也是上神级别;代表蓬莱的是对阵法比较感兴趣的浅光神君,虽是没有具体仙职的散仙,但论出身,她可是当今天帝同父异母的亲妹妹;如此算来,每一家都不曾驳殇戈的面子。 令大家有些意外的是苍无境也派了代表出席,这一位却是叫不出名号的,正是苍乐是也。 苍乐只是个平平无奇的正仙,这种场合连逸一都只能站在边边角角,他却昂首挺胸冲着一众上神走了过去。 殇戈用眼角瞟了他一眼,故意拿捏道:“敢问这位是?” 苍乐晃晃手中的柬函:“我乃苍无境仙使苍乐。” 苍乐这个名号在仙界如尘埃一般,但苍无境三个字却让众仙瞬间机警起来,苍清尘竟然派了这么个寂寂无名之辈代表,大家仿佛已经嗅到了空气中的烟火味。 殇戈身旁的敬坤看了他一眼,率先打破尴尬,向苍乐问道:“无垢神君可好?” 苍乐有礼道:“谢仙君记挂,我家神君一切安好。” 苍乐的态度不卑不亢,回答敬坤也是礼数周到,关键他一个底层小仙居然一眼认准敬坤不曾叫错也说明有些见识。 此时,苍乐突然抬高声调接了句:“流光司印也很好。” 气氛再次凝固,有神尊不悦道:“区区小仙一点礼数也不懂。无垢神君怎么派了这么个家伙?” 苍乐听罢却恭敬道:“这位定然就是太虚仙君了。” “呦,认得本君?” “那是。司印神尊说过,七大仙中仙容最为丧气的当属太虚仙君。” 一句话把太虚仙君气得差点没吐血。 苍乐却继续道:“还有,下仙仙名苍乐,仙职为北境一代的笔仙。” 此时,殇戈才终于说话:“苍乐,无垢神君和流光司印为何不来?” “回幻虚仙君的话,司印神尊曾对化羽说过,不得飞仙不复相见;我家神君也说了司印的态度就是他的态度。” “哼,所以就让你来了?”殇戈傲慢得连一个白眼都懒得给。 “无奈,我苍无境二位神尊之外位份最高的就是下仙我了。”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仙在上神面前毫不畏惧,对答如流,甚至字字带着软钉子,让旁观者无不侧目,这后面要不是有无垢神君撑腰他敢如此嚣张? 大家心里也都清楚,虽然同为上神,无垢神君的资历可比他们深多了,他可是神君,是能和三位天尊同席对弈的身份。 原先只是苍清崖和殇戈这对同门师兄弟之间的小摩擦,有了飞仙典上那一出殇戈该是把苍清尘得罪坏了。仙家最忌讳仙徒改换师门,何况苍无境数百年就收了这么一个称心的徒弟还被搅合了,纵然苍清尘再资高德重也该难忍。 想清楚这一层,诸仙便也没有谁再多言。殇戈也不想在一众仙友面前失去风度,于是只能暂且对苍乐忍让。 轨盘之上仙雾退散,化羽的身影出现在正中,他一身绛紫色衣衫持剑而立,这套装扮是君书玉为他置办的,看起来朴素无华却暗藏玄机。 仙剑阵开启,十二位戴着相同面具的仙者衣袂飘飘从天而降,十二把仙剑从外形看也是一模一样,全部寒光闪闪剑气凌厉。 再看化羽手中的离幻,通体闪着淡绿色荧光,隐隐散发着一股傲然剑气。随着化羽身形步伐的移动,他远攻近守,长短刚韧自由切换,那灵巧的剑身与化羽敏捷的身手配合得天衣无缝,仿若长在了化羽手臂上,早已人剑合一。 与离幻的灵气逼人相比,那十二把仙剑刹那间显得黯然无光,好像一下子从仙兵利刃变成了榆木疙瘩,方才还来势汹汹的凌凌剑气几下子便被压制得失了神采,未到终局胜负已分。 观战的各位都是何等身份,三两下就看出这个叫化羽的后生很是非凡,莫说幻虚那十二位正仙与他交手尽处下风,就是自家最得意的仙徒与之相比那逊色得也不是一星半点。 如此上好的资质怎么没让自己赶上呢? 怎就偏是妖呢? 幻虚这是捡着便宜了。 这些位有的羡慕,有的惋惜,更有不少心中酸涩却不愿承认,于是有人言道: “那把剑很是了得,我猜是出自剑仙之手吧?” “我看也是。那把剑我有点印象,好像还是灵宝天尊他老人家亲赐的名,叫什么来着,哦——离幻。” “那便难怪了,剑仙铸造的灵剑面前那些个仙剑谁敢造次呀?” “哈哈哈哈——”大伙儿一阵笑声。 这时,敬坤仙君突然开口了,“你们不觉得那孩子的御剑之术实属上乘吗?” 见敬坤仙君给出了公正评价,方才碍于面子没发言的几位也就跟着说道: “是啊,灵剑择主,他要是没两下子离幻也不能配合得这般默契。” “就冲着剑仙的名号,她的徒弟也当差不了。这么看,那身法还真有点司剑的影子。幻虚仙君,你说呢?” 化羽的剑术得承司剑、逸一的亲力教导,融汇他之前所学和自己的特点,可以说既有传承又大不相同,已经形成了自己独特的章法。 殇戈慧眼如炬,这一点他怎会没有发现?被旁边同僚这么一说,也不好言他,不由笑笑回应道:“徒弟嘛,自然得承于师门。” 本以为就此打哈哈过去,不曾想,敬坤又开口了:“内敛凝练又收放自如,我倒是觉得有几分神似坤阳。” 敬坤说得异常平静,没有刻意强调,仿若只是随口提及。然而,只是这一句偶然的提及令在场诸位无不愕然,空气一下子宁静得可以分辨灰尘掉落的声音。 殇戈之前幻虚境的主仙是凌秀子,他因与魔道相交叛出仙门,一把火烧了自己的主殿宝阁殿。天帝于是下令将其投入洗仙池,洗仙池水如千刀万剐削去仙骨,洗尽仙身,甚至可使仙元溃散,其罪可谓万劫不复。 一场酷刑并没有要了凌秀子的命,他带着堕仙的标记从仙家彻底消失了。 有传言说凌秀子果真入了魔族,便是如今的魔尊,只是自此以后并没有谁真正见过他,便也无法证实传言真假。 无论如何,仙家是不愿相信此说法的,一境主仙,阶品高过上神,居然背弃本家改投魔道,这让仙家的面子哪里放? 当然,无论传言真假,凌秀子堕仙却是事实,所以诸仙尤其和他曾有来往的这些位上神自此后都对这个名号三缄其口,何况还是当着殇戈的面。 然而,敬坤却在这个场合当着大家伙的面提起他,是当真无所顾忌还是一时疏忽? 坤阳大神乃凌秀子仙号,他还有个尊号天佑真君,实际上仙友之间即便品阶相同也以互称尊号表示敬意,所以习惯上应该更容易说出天佑二字。 但凌秀子毕竟是被天帝惩处的堕仙,再提天帝钦赐的尊号未免讽刺。但敬坤也没有直呼其往日仙名,而是说出“坤阳”二字,她说此话时当真是没过脑子吗? 尴尬颜色在殇戈脸上一晃而过,他侧头看向敬坤,眼神里有些许意味深长却转瞬即逝,然后他笑笑,打破沉寂道: “毕竟是我幻虚的徒弟嘛!说他跟本君有些许神似也不为过呢!哈哈哈哈——” 笑声仿佛化解了尴尬,诸仙也都长舒一口气一笑带过。 随着化羽单手收起离幻,仙剑阵被他打得七零八落彻底溃散。于是,他抱拳道:“诸位礼让了。”然后飞身去往下一道关卡。 四十九把仙弩早已蓄势待发等着化羽的到来。 果然,他脚掌落地还没站稳,数十支弩箭已经从不同方向一齐朝他射来。 化羽本能得向后仰身,几乎将身体倒折起来贴着地面才躲过这一击。他机敏地反手撑住地面扭转身体将自己弹起,于空中俯视却见四面八方数不清的仙影快速移动。 弦声惊鸣,便又是乱箭齐发。 与仙剑阵不同,仙弩阵中根本摸不到仙身方位,从始至终四十九位仙者散布在各自阵位将闯入者圈在其中,靠快速变幻阵型迷惑对手,一弩可同时发射数支弩箭,令对手无暇顾及。 任凭离幻再变幻莫测面对此阵也无从施展,只能沦为阻挡弩箭的工具,完全发挥不出威力。 此时,化羽只能依靠自己的灵敏频频躲闪,几次弩箭擦身而过好在都有惊无险。 化羽终于明白为何青羽一代妖王会在这仙弩阵面前一败涂地,四十九把仙弩血洗万妖谷原是如此。但他可不会轻易认输,这才哪儿到哪儿啊,小爷我今天就来收拾了你们。 化羽不是自负,此刻他早已计上心头。 就见化羽腾身跃起,于众目睽睽之下将离幻收进灵脉。 他竟然舍弃了仙兵? 就在诸仙大为不解之时,却见凭空突然出现了数十个化羽,他在用幻术? 用幻术对付这些箭无空发的仙弩?他这是想的哪出? 逸一猫在角落里静静看着这一幕,当数十个化羽同时出现在轨盘画面上的时候,他忍不住提起了嘴角,“这小子!” 与此同时,殇戈心头也是一惊。 七大仙境唯幻虚一直以来钻研仙家阵法,剑弩二阵更是其引以为傲的,旁家可能不懂但他可是心里明白,化羽如此正是找准了仙弩阵的弱点。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一百二十八话 燕子双剪 化羽记得司剑最初向自己剖析仙弩阵的时候就曾说过,控制仙弩的是四十九位仙者,他们凭借对目标的观察锁定方位发射一支到多支弩箭,但仙弩的威力就在于弩箭一旦离弦其轨迹是能够改变的。 弩箭追踪灵息而动,可以转弯,可以掉头也可以曲线行进,总之他们锁定的目标已经不是发射者最初的意志而是灵息本身。所以,弩箭一旦发出便会紧紧咬住目标直至命中或者自身被毁。 在仙弩阵中,御弩者不断变幻阵型同时发射弩箭,射出的弩箭没有命中便持续追击,同时新的弩箭从其他方位继续被释放,于是弩箭越来越密,将目标困死在阵中,直至筋疲力竭再也无法躲避。 不过,设计仙弩阵本来的用意是对付混迹凡界的妖魔,让弩箭追踪灵息除了能增强其杀伤力还有更重要的一层就是避免对凡人的误伤。因而,弩箭感受不到灵息就会绕道,这恰是他的弱点所在。 化羽清楚地知道在这个阵法中必须速战速决,最好是能够一击解决战斗。所以,他用幻术幻化出许多个自己。 在实战中,御弩的仙者需要快速地做出判断,他们来不及分辨或是也根本无从分辨化羽制造的幻像,只能依照眼见的景象锁定目标,发射弩箭。 但是弩箭被射出之后并未从目标身上感受到灵息于是会自行放弃该目标转而去追踪带有灵息的新目标。 这个过程中,弩箭在两次判断之间会有一刹那的间隙,通常来讲那一刹那短到来不及做任何事,但对化羽来说,那一刹那够用了。 只见化羽在散出幻身的同时,自己凌空舒展,然后将双腿交叉把自己拧成一股绳。 当众弩箭识破“骗局”,重新一齐向他聚集而来的时候,只见他旋转身体,伸展开的双腿看不清动作只见道道白光伴随着“噼里啪啦”的炸裂声—— 猛然一声轰鸣,白光炸开一片,形成一座半球状光幕。周围升腾着的浓烟落下,化羽一手撑了下地面站起身体。在他四周一地断箭,方才只见白影闪烁的诸仙歪的歪倒的倒,不仅真容得显,其状况还甚是狼狈。 观战诸仙无不惊讶万状,他们谁也没见过化羽方才使用的招式,甚至有的都没看清楚。不过,这些位即便心里惊愕表面上依然云淡风轻。 “这小徒弟的幻术颇有点意思嘛!”有人不知出于什么心态来了一句。 敬坤微微然接道:“四两拨千斤,的确有点意思。” 殇戈本来不想做评,听敬坤开口于是应了句:“别太抬举他了,不过是有点小聪明罢了。”说着,他的目光向角落里的逸一投去。 幻术这种正统仙术中的“旁门巧技”司剑是不屑的,化羽这一套使得炉火纯青连上仙都能被骗过的技艺想必是出自这位之手喽?这位医仙,看来自己过去是小瞧他了。 不过,化羽最后使的这招爆发力极强,如果他不收敛杀气的话,那些同门可不止被打倒在地那么简单。 这是什么招式?是仙家术法吗?自己为何没有见过? 如果是司剑的仙术不应该啊,自己对司剑已经研究得很仔细了,难道这“歪门邪道”也是逸一弄出来的?还是苍清崖?自己怎么把他那档子给忘了,化羽跟着他修习百年究竟学了多少自己的确无从知晓。 也不对啊,就算是苍清崖,这样的招式也不像他的风格。莫不是苍清尘亲授的什么秘学? 殇戈思来想去,脑子瞬间转了一百八十道弯,但他还是猜错了。 化羽所使用的技法的确是司剑亲自传授的,但却不是仙家术法。 记得司剑第一次为他展示这一招的时候,化羽双眼放光,快如闪电,势如雷击,什么样的招式可以如此畅快,仿若有一种凌空展翅藐视万物的感觉。 “如何?” “太帅了!” “你不记得了?” “我该记得什么?” “刚才那一式叫——燕子双剪。” 司剑的声音轻声落下,“燕子双剪”敲醒了化羽的记忆,四羽阁上,燕翔与凤鸣比试,台下毕卆那满是崇拜的惊叫声,他说“燕子双剪!快如闪电,势如雷击。” 刚才自己下意识地想到这个形容却没想起出处。 可是,当时自己什么也没看清,眼前一晃就是满场的叫好声。 昆腾说看不清楚很正常,以后会有机会的,可是——这个机会原来是在这里等着自己。 “为什么教我他的招式?” 司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道:“青羽真正厉害的不是燕尾双剑,而是燕子双剪。你当年见过的只不过是比了个样子而已,真正的威力远比你想象的要强大很多。” “这是他的绝技。” “独门绝技。” “那你是——” “我偷师的。” 偷师?司剑说得看似轻松,化羽内心却似云涌,堂堂剑仙一向自视甚高,她偷师是因为当真觉得厉害还是因为那是他的独门? 虽然几经波折他已学会压抑内心的波澜,但那一刻还是有种难掩的别样滋味略过心头,不经意地流露于嘴角。 “不管怎样,这算是‘妖术’吧?” “我教的就是仙术!学还是不学?” “学!”化羽不知道这一声是为了司剑还是为了青羽,也或许其实是为了成全自己。 他只记得学成之时,司剑对他说:“用它对付仙弩阵。” 这句话司剑只说过一次,但是化羽记住了,而且做到了。他想司剑这样安排或许只是因为破阵需要,但又觉得不是。 角落里,逸一静静地看着破阵的一幕。少年青羽的青涩模样和眼前的化羽不觉重合在一起。 当年血洗万妖谷殇戈派出的就是仙弩阵,那是青羽一生的耻辱,也造就了他往后的悲剧。 司剑教化羽此式是要他用这种方式替青羽“报仇”? 都知剑仙生性洒脱,不管闲事,不惹是非,可能连她自己都没发现她记起仇来其实执着得可怕。 仙弩阵收,化羽的眼前出现一条亮着微光的通道。他抬脚走进去,四周是淡紫色的迷雾,水汽中透着一股淡淡的香气,越往前走雾气越浓,抬手看不清五指。化羽心中隐隐不安,他扬手唤出离幻,持剑而行。 前方灵息渐显,强劲,带着一股浓浓杀气,不是一股,是很多很多;不是前方,是四面八方,不对,在上面! 这一判断刚刚划过化羽的脑海,就觉一道蓝光伴随着一股尖利的仙兵戾气从头顶直冲下来。 化羽手腕一翻,离幻利刃朝上横在头顶。 两件仙兵并未交刃,尽是灵气碰撞已是火花四溅。 那件蓝光仙兵并未继续,一击过后便骤然收手。但仅仅这一下已让化羽倒吸一口凉气,那种感觉真真的和前面两关大不相同。 “梳云儿,你干什么呢?”同在井宿位的仙友冲那蓝光仙兵的主人喊话道。 叫梳云儿的上仙收起手中仙兵,歪了歪脖子应道:“我就是想试试那小子,看看值不值得我们一众仙神陪他闹这一通!” “那感觉如何?” 梳云儿将一只手背在身后轻轻扭动了几下发麻的手腕,嘴角一挑,“有点意思!” “稍微意思意思就行了,人家仙师可在这儿呢。” “那你可小瞧剑仙了。是吧,司剑?”梳云儿的位置和司剑距离不远,他一边喊话一边朝她看过去。 司剑却把脸一侧,有些厌烦地不去搭理那边。 这几位的仙脉传音化羽自然听不到,更不清楚现在的状况,这阵是开了还是没开,怎么突然一下就没了动静? 御仙阵的御阵者可是殇戈,他在盘轨中看着方才那幕,化羽居然轻松挡住梳云儿这样极品上仙的偷袭。 他虽然早已料到剑弩二阵困不住化羽,却也没想到他能闯关如此轻松,很是在一众上神面前露了脸,便不想再给他出风头的机会,于是一手搭住灵脉处印记下达指令道: “御仙阵听令,速战速决,启阵!” 号令一出,诸仙皆屏气凝神,手腕仙脉处的印记金光闪烁,八十一股灵力彼此相连,快速接通。 这个过程化羽是看不到的,他抬头望去,只见目之所及处二十八星宿被金色光圈勾勒得边际分明,仿若穹庐一般从上而下压了下来,将他罩在当中。 化羽反应的瞬间,距离最近处几道强光猛然一晃,然后光芒骤消,几抹素白色仙衣穿过迷雾闪现在近前,速度之快根本看不清身形步伐,只觉被什么东西的亮光一闪。 对方并未出招,化羽却感到大事不妙。 这些仙家快到连身影都捕捉不到,别说八十一位,就是一位此时出招自己都无从应付。况且,这可是御仙阵,又怎会给自己单打独斗的机会? 一着急,大颗的汗珠顺着化羽的额头便淌了下来。就在他心乱失神之际,只觉身侧有风和杀气。 化羽无从思量,依着本能横剑挡了一下。 没有仙兵利刃的凌厉气息,那股仙力应是仙者直接释放的,尽管如此却比方才偷袭的那下强大了不知多少倍。 化羽只觉得自己顺着胳膊到两个肩膀一阵胀麻,顺延到上身,腰上已然没了力气,一个后仰便被掀翻在地,摔出去几丈远,胸口闷热火烧一般地向外翻滚。 化羽不知,他方才接的那下可相当于八十一位仙神的灵武力输出,只是摔飞出已经是相当悠着了。 这才第一个照面,自己连对手如何出招都没看清。胸口的闷热和一背的冷汗冰火两重将他包裹,越是焦急越是心生茫然。 就这样如鱼肉般任其宰杀吗?不行,决不能就此困住。 “管他什么天神阵法,我的字典里就没有‘认输’二字!”化羽想起自己曾经的信誓旦旦。 “他日你飞仙之时就是再见之日。”苍清崖最后的话犹在耳边。 还有司剑的叮嘱:“三大仙阵,你只有一次机会。”“无论任何情况,拼尽全力,不要手下留情。” 这一次出发前,化羽在竹林没有等到司剑,逸一对他说:“司剑觉得前两关对你来说根本没有悬念,所以她直接在缥缈境等你。破了御仙阵,她为你庆功!小子,御仙阵里那些位几乎是仙界最能打的一批了,个个都是狠角色,见着他们,放手一搏就是。 记住,不管发生什么,你可没有手下留情的资本!” 对,管你天利害,地利害,放手一搏就是!可是,看不清对手如何破敌? “看不清吗?”仿佛是司剑的声音,“那是因为你还不够快。” 没错,只要追得上对手的速度就和他们在同一轨道。是之前的两关太过轻松让自己不自觉地懈怠了。 此时,化羽重新提起精神,他聚气凝神,灵脉喷张,周身灵力快速窜动,同时脚下像上了发条,整个身体如螺旋般旋转起来。 这一回,当白色衣衫在他面前晃动时,他看清楚了。不是一位,总共有三位,一尘不染的白衣,滚云边的花纹,还有精致雕花的面具,刚才晃了自己眼睛的是面具上的琉璃装饰。 三位仙者赤手空拳,衣袖飞扬间六掌同发,掌中疾风窜过,灵力之凶猛如三面海啸同时袭来。 化羽不傻,此种情形下他选择不硬钢,而是在三股灵力交汇之际腾身避开,眼见着身下浓烟炸起。 冷静下头脑,化羽记起逸一对御仙阵的解析,“御仙阵的阵眼极有可能在鬼宿,旁边的井宿也很重要。” 力量对比悬殊之时切勿恋战,和自己以往带兵打仗一个道理,擒贼先擒王。 于是,化羽腾身之后没有落下,而是又给了一个力再次飞得更高。他冲着头顶依然闪着金色光圈的星宿冲去,手中离幻顷刻间变得长且坚硬,径直朝着鬼宿当中最核心的位置刺去。 见此状,殇戈面不改色,心中却暗暗挑起嘴角,于是发布号令道:“鬼宿,出大招!” 阵眼之处,汇集全阵灵力的终极一击正是司剑,虽然自己刻意减弱了灵力输出可以化解一些仙友们的灵力,但毕竟是八十一股合力,何况殇戈御阵的大招可是—— 那一刻,她还是犹豫了。 “司剑,出招!”殇戈直接吼了出来,“你要徇私吗?” 化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八十一位列阵诸仙以及观战诸神可是都听得清清楚楚。 看似是御阵主仙恪尽职守,情急之下脱口而出,但逸一清楚殇戈是故意吼出来让身边各位都听到的。如果司剑真的出招迟缓让化羽破阵,那这里面的说辞可就多了,无论化羽还是司剑这名声…… 想到这里,逸一不快地一撇嘴,不经意间侧眼朝旁一看不禁吓了一跳。他这才看清,那几个一直在下手位候着的小仙中有一个十分眼熟…… 场外这些插曲先不说,御仙阵内,各位可都是听着殇戈号令的。对手已经识破了阵眼并发起“致命”进攻,就看司剑是不是秉公处事了?她若是偏袒自己的徒弟,那可就不只是输赢的问题了。 这些司剑岂会不知,她不能让殇戈抓住把柄,更不想连累无辜仙友,于是刹那的犹豫之后,张开双臂使出那招被众仙灵力加持的“万剑归元”! 其实,真正下定决定放出此招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司剑看出化羽刺向自己的离幻只是虚晃。 果然,临近鬼宿位置的一瞬他便甩开离幻,剑锋一转改道向井宿飞去。而他本人早已凝聚全身灵力,通体像镀了一层火光,他要施展的恰恰也是万剑归元。 化羽身后飞出无数利刃般的火苗,而司剑唤出的却是列阵诸仙的八十一柄仙兵,两股力量正正当当碰撞在一起,如两军交战千军万马于平原上对冲。 当对面的八十一柄仙兵朝自己扑来的时候化羽已经认出了“万剑归元”,但时间之短让他没有时间细想,自己的招式已出也没有机会撤回,何况,无论司剑还是逸一都曾千叮咛万嘱咐,任何情况都不可以手下留情!他要做的只有放手一搏! 头脑中一片空白,周身被烈焰包围,在对面强大的仙力和仙兵灵力的共同压迫下,化羽的万剑归元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司剑看着揪心,但她无法收力,这已经是她能够化解的极限了,“无论仙神灵力都有耗减,只要再坚持一下,只要能扛住最强劲的一波……”她暗暗对化羽说道,她知道他听不到,却依然不停地默念着。 化羽不想功败垂成,灵力的爆发,聚集在一点……他的脑海中只有这些,于是深吸一口气再次从灵元内挤出一道劲流奋力撑住。 那一刻,他的胸腔突然有一种要炸裂的感觉,痛到快不能呼吸,紧跟着痛遍布周身,从灵脉到血肉,最后汇聚在风门,那正是万剑归元的爆发点。 突然间,就见化羽怒吼一声,一股意想不到的灵力如洪水一般破闸而出,那些“火剑”凝聚在一处汇成一片熔浆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刹那间盘轨之上一片火海。 观战诸神都被这一幕惊到了,一个个不由都屏息待看结果如何。 浓烟和烈焰渐渐褪去,四周依然有火光没有完全消散。半球状的橘黄色光圈中,一个深色暗影像从地底长出来一般,在他的身后张开着一对巨大的翅膀,羽翼边缘被金色的光线包裹着……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一百二十九话 断羽重生 什么,化羽背后竟然长出了翅膀?赤色中透着明亮的橘色,橘色中又撒着耀眼的金光,如此绚丽夺目的翅膀堪比神兽凤凰,只怕还要更加华美。 观战众神皆被此状吸引,竟然一时都看得失了神。 “这是——妖羽?” “果然是妖!” 更有甚者,不知是谁喃喃地来了一句:“朱——雀?” 一众上神唯有殇戈心中最为惊讶,毕竟当年是他设计了化羽,并且亲眼看着他的双翅被斩断。断羽能够重生?他猛然回头瞪向逸一,角落里却已不见了他的踪影。 此时,盘轨之上,火光和烟气都已消散,却见化羽膝盖一软跪倒在地。 大伙儿也都才晃过神,定睛看去,只见四周散落着各种仙兵,好些个白衣仙者正从地上爬起,还有些方才从天而降的衣襟上也有明显的灼痕。 这算是破阵了? 众神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一齐将目光投向殇戈。 “走,我们去看看!仙君,请。”殇戈说着有请敬坤头前先行。 方才化羽双翅一展可把逸一吓了个够呛,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冲了出去。乔装小仙混进来的君书玉紧随其后,竹灵引路,他们一口气冲到破阵处。 缥缈境选来列阵的这块广阔地带经此一战仿若大火焚山,狼藉一片。 率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化羽跪在地上的身影,此时他的翅膀已经收起,但地上依然散落了几根羽毛。 君书玉一把将他扶住,逸一上前搭了把灵脉,“果然!”然后丢给君书玉一个药瓶,简短道:“两颗!”便丢下他们俩起身朝前奔去。 “司剑!司剑!”他呼喊道,方才那一下如果是化羽所有力量的释放,破坏力可想而知,不过,眼见着周围这些仙者都无大碍的样子,怕就怕司剑她一力承担了。 逸一一口气冲出去很远,终于看到一个身影从远处向他走来。这一击竟将她震出了列阵范围?逸一赶紧迎上去一把接住司剑虚弱的身体。 她却抬眼看着他问道:“他怎样?” “化羽没事!”逸一气道,“你呢?” 司剑没来及回答,嗓子眼一紧一口浓血喷了出来,血色暗沉,逸一看着眉头就是一锁。 他把司剑按住坐下,一摸身上,仅带了一瓶凝气的药丸刚才留给化羽了,于是掏出银针先为她封住灵脉,“暂时不要动用灵力了。” 殇戈带着众神亲睹了战后“惨状”,眼见缥缈境的灵动秀美之地被烧成这般模样无不唏嘘。 此时,列阵诸仙纷纷上前向自家主仙以及殇戈报备损耗情况,除了个别轻微擦伤或灼伤以及个别仙兵受损外都无大碍,最后,逸一才携司剑回归。 司剑并没有如实上报伤情,而是谎称“安好”。 “既然都没事,那就整理妥当。”殇戈于是建议,“各位,我们回主殿议事?” “诶,幻虚仙君,”敬坤不乐意了,指着满目疮痍道,“这里怎么说呢?” 殇戈一笑,面露鄙夷略加掩饰道:“缥缈内损坏的一草一木,我幻虚定当如数奉还。” “这一把火给烧的,幻虚仙君可务必恢复如初才好。” “那是——一定。” 敬坤和殇戈一言一对,暗流涌动后又都客客气气地招呼诸位回到主殿,殇戈特意嘱咐司剑同行。 缥缈境主殿之上,一众上神各自就座,苍乐厚着脸皮依然紧紧跟随,见没有他的位置就站在一旁,并且主动开口道: “方才那个情形看,就是说化羽闯关成功了?” 众神都没有答话,而是纷纷看向殇戈。 殇戈看也没看苍乐一眼,说道:“司剑,你出来回话。” 司剑闻声走到当中,躬身施礼。 殇戈却突然问道:“司剑,扪心自问,方才的考评你可有徇私?” 这话问得如此直白,还当着一众上神的面,在座各位无不揣测他这是做样子呢还是真心问责? 司剑料到会有这一出却不想他当真一点颜面也不留,于是也不示弱,脆生生地回了句:“无!” “无?那本君 下达命令时,你为何迟疑?” 见终究躲不过,司剑于是正面回应道:“迟疑确是因为我有刹那担心,担心会伤了化羽。在座诸位都是为人师者,想必能够体谅我当时的心情。 但,司剑知道考评当‘公正无私’,并在列阵前就曾向仙君言明。是仙君您说相信司剑才受命于我。您要的‘公正’,司剑做到了。” 殇戈没想到今时今日,司剑竟然敢当着众神的面如此硬钢,不悦之下于是回道:“你的意思是,御仙阵刚刚开阵就被破,是你教的徒弟厉害了?” “所以,仙君的意思是化羽破阵成功了?” 殇戈被反将一军不由一愣。 司剑却紧跟着说道:“既是如此,司剑先谢过仙君,也谢过各位神尊。” “你先别忙着谢,本君的问题你还没回答呢。你当真觉得是化羽厉害,他凭借的是一己之力?” “化羽一路走来的确靠得是一人一剑,今日表现想必各位也都看到了。不过,他能快速破解御仙阵确有运气的加持,好在各位仙友都平安无恙,也算圆满。” 司剑不仅公然夹枪带棒地顶撞殇戈,更是抬眼看向他,她在想:究竟谁在徇私你难道不清楚吗?所有仙者仙脉完好,灵力未曾逆转。我不像你会为了一己之私不顾他人安危,而你没有任何证据指控我刻意输阵。 殇戈看着司剑,读着她心中所想甚是气恼。的确,他刻意查看现场就是想找到一星半点司剑徇私舞弊的证据,事实却是未能如愿。 此时,席位上有人开口道:“是啊,我看剑仙也不会徇私情,幻虚仙君就不要苛责了。要说这破阵之举嘛,最后这一击却像是用的妖力。” 立刻有人附和,“没错,正经修仙的弟子别说百十来年修为,就是千八百年,谁能使出如此强劲的灵力,正好打了个猝不及防,这才破了阵。” 这些话听起来是像在打圆场,但司剑更是听出了对妖族的偏见。 果然,他们紧接着就说:“是妖力破阵的话,是不是不该作数啊?” 列席诸神竟连一个明白人都没有?司剑不由心中气恼,她刚想回顶,却听旁边犄角旮旯有人说话道: “仙有仙力,人有人力,妖可不使的就是妖力?” 顺声看去,说话的她不认得,但是在场其他各位可是都领教过了,那位不起眼的仙者就是苍乐。他又憋不住说话了。 “这位——笔仙,”殇戈不悦道,“上神说话,你这么插嘴不合礼数吧?” “我乃苍无境来使,代表的也是七大仙境之一,怎么,无垢神君不在,苍无境连说话的权力都没有了?” 一句话怼得殇戈哑口无言。 苍乐却不理他,而是抓紧时间继续道:“化羽本就是半妖,否则也就无需什么破阵闯关了,这一点可是帝君亲定的。既然如此,他使用妖力还是人力又有什么问题呢?关键在于,是不是破阵,是不是闯关成功?” 此话一出,先是靠近殇戈的敬坤微微笑了,她点点头,“嗯,这番言论,我是无法反驳。” 缥缈境的主仙都这么说了,其他各位也都不好再说什么。可是,明眼的都看得出殇戈分明是不乐意,就算要判定化羽闯关成功那也不该顺着苍乐的言辞,他是什么身份,就算说得有理,又岂能压过幻虚仙君? 就在大殿上沉静的片刻,突然一个声音悠悠道:“的确无法反驳。” 这个声音温柔中透着一股凌人傲气,她的主人正是从始至终都还没发过言的浅光神君。 浅光神君来自蓬莱,是位没有实差的散仙,却居神位已久,凭的也不是什么过人神通,而是她的出身。 浅光乃当今天帝同父异母的妹妹,前任天帝在位时天界十一位天君之一,当今天帝继位,遵例改尊号天君为神君,散居蓬莱,逍遥无争。 这次代表蓬莱高位分的仙神出席也不过是出来解闷的,所以她一直不屑参与点评,甚至方才殇戈提议去现场看看的时候她也嫌麻烦并未同行。 浅光突然开口立刻引得众神的高度关注。就听她缓缓地,仿若漫不经心地说道: “久仰御仙阵大名,本想着能一睹神威,却不料就这么草草收场了。是那破阵的小弟子着实有些能耐,还是御仙阵盛名之下马失前蹄,总归是我运气不佳,没能得偿所愿。也罢,” 浅光语气陡转,“来都来了,也不能白来这一趟。我刚听了半天,实在有些听不下去了。 我知道,各位是觉得我仙家倚重的仙阵让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小半妖给破了,面子上挂不住。可正所谓愿赌服输,他既破了阵就应该被承认。我想帝君当初给他闯关的机会应该也不是为了证明我仙家阵法所向无敌的吧?” 这番话说的才真让在场诸位面子上挂不住了,浅光虽然在天界没什么实权但毕竟位份尊贵,此时此地,她的话堪比天帝亲临。 想这一众上神,活了几千上万岁的年纪,却在这里咬文嚼字地掰扯,好像故意跟一个不足两百岁的小孩子过不去,这要是传出去丢的就恐怕不光是他们自己的脸了。 “行啦,”浅光看着一众什么样脸色的都有,微微起身道,“在这里我毕竟是客,怎么决断还是幻虚仙君做主。我呢说了这些就也不算白走这一趟。诸位,我还有事,就先行告辞了。” 说着,浅光略施一礼居然就这么走了。 浅光虽然走了,但司剑却甚是觉得解气,平素接触不多,不想这位神君姑姑竟是这般性格。 同时觉得心里畅快的自然还有敬坤,她抬眼看向殇戈,从他细微的眼角抽动里品出些许愉悦滋味。 与此同时,御仙阵一众“败兵”也正凑在一起分享所得。 “嗨,什么仙家至宝阵法,还什么赫赫功绩,结果,咱们忙了半天,这才没一会儿工夫,就完了?” “我早说什么来着,咱们啊就是帮忙走个过场,何必当真!” “就是就是,剑仙怎么可能不向着自己徒弟?不过是搭台唱戏,相互配合而已。”这位仙友说着来到梳云儿身侧,随口道:“你说呢?” 梳云儿本能地拉了下衣领,恰好遮住被离幻刺伤的血印,他一挑嘴角,“要我说,司剑未必是故意输的。” 突然出现不同意见众仙友都很好奇,无不侧目,“何以见得?” 梳云儿再次整了整领口,道:“要说司剑她有负盛名这我信。从第一天演练到刚才,她究竟修为如何想必大家也有感觉。不过,说句公道话,咱们这回可是互联互依的关系,” 说着他扬起手腕,露出殇戈还没来及收回的金印,“这一战是大家一起输的。司剑要是从中作梗的话,以我们的修为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别的不说,仅鬼宿的几个辅位,你们几个没有受伤吧?” 那几位闻言都下意识地又检查了一下自己,确认的确没什么事,于是也都明白了一二。 “这就是了。刚才那一击你们也看到了,徒弟和师父用的分明是同一招式,不过这徒弟一刹那的灵力输出确实深不可测,修为倒像是比师父还要高深许多。所以这一下,大概也出乎司剑的意料。” “你是说,剑仙是公正无私的?” “我没说她一定没有私心。毕竟是自己的爱徒,能帮自然是要帮的。只不过,换谁都要在放水之前周旋几遭,做做样子也好,上来就破功岂不太假?” “所以,你的意思是,剑仙还没来得及放水就真的被自己徒弟打趴下了?” 说着众仙哈哈大笑,一位和他极为相熟的仙友笑道:“梳云儿,你可真能掰!” 一众仙者不过发发牢骚,说说笑笑也就过去了,谁都没真把这件事往心里放。本来嘛,就是件帮忙的事,别家仙徒多一个两个飞仙的对他们来说又有多大关系?不过是旷世第一个妖类修仙成功,比旁的值得多议论几句罢了。 可梳云儿心里却是复杂的。他清楚方才化羽那一击的真实威力,大家都没损伤的原因无非两种,一是化羽的修为已高深到超出想象,能够十分精准地控制灵力的输出;二是司剑作为阵眼和攻击的出口,她用相同的法术与对手互冲并且主动吸收了他的杀伤力,从而保护了大家。 基于第二种可能,他为司剑辩解了两句,但真正让他害怕的却是第一种可能。 当化羽甩出的离幻改道刺向自己的时候,那个瞬间他感到了血液的凝固。一直自诩和司剑齐名的他居然败给了她的徒弟,不,也可以说是败给了她铸的剑,那种愤懑与不甘让梳云儿无法抒怀。 缥缈主殿,一众上神终究达成一致,化羽的闯关结果作数,他通过了终极考核,获得了走进仙履阁沐浴化仙池的资格,此时,他距离飞仙才真正只有一步之遥。 殇戈看向司剑,她并没有隐藏自己的喜悦之情。但殇戈却不由轻轻动了下眉梢。 “司剑,你以为我只是盼着你为了化羽徇私落下口实坏了仙声吗?那你就太小瞧我了。如果你徇私舞弊自然很好,可你如果不那么做,又要化羽毫发无伤地通关成功,那你自己必定是要付出些代价的。” 殇戈虽然并没有得到司剑修习土系术法的消息,但别忘了,整个幻虚对土系术法最为精通的其实是他。 至于司剑想要修习什么术法那是她的自由,她会不会修习或是在过去的千年里已经修习过土系术法对殇戈来说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知道化解八十一股上仙灵力的最佳方法。他更知道,为此化解之人将会付出的代价。 “司剑,我不信你真的毫发无伤。”殇戈暗自说道,“就算你真的没有受伤,灵宝天尊的法会上,你也无法展现全部实力。我倒想看你如何‘折桂’,天尊老人家如何偏袒能让落败者顺利封神?”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一百三十话 双生灵元 桃坞内,逸一仔细为司剑检查伤势,不需对方言明他也知道在攻击的最后一霎,司剑孤注一掷地抵挡了化羽大半的破坏力,以自己仙脉受损为代价换得了其他八十位仙者的安然无恙。 逸一更明白,司剑这么做完全是为化羽着想,他所释放的灵力之强超出所有人的预期,若是有仙者因此受伤只会给殇戈细究此事的理由,而且受伤仙者所属的仙门也必定不悦,到时候几个仙境一起发难的话,哪怕只是多几句质疑声,对化羽都是威胁。 现在这样,没有人因此蒙受损失,殇戈也没有证据指向司剑,只要他们据理力争破阵之事就能落实,化羽的飞仙资格也就保住了。 想到这里,逸一不无怜惜地看了司剑一眼,忍不住叹了口气。 “很严重吗?可我并未觉得十分不适。” 听司剑这么说,逸一忍不住瞪了她一眼,“你呀,原本自封灵穴就是仓促之下的非常之法。现在好了,仙脉受创,差一点就损到仙元。纵使我再妙手回春也得调养个百十日,还未见得就能大好,更别说十几日后在法会上斗法了。” 讲真心话,有史以来,这是司剑第一次对封神产生欲望,灵宝天尊的这场法会也是她晋升上仙以来最为重视的一次。逸一的话无疑为她即将到来的比试判了输局,说没有遗憾那是假的,但她一点都不后悔。 “一兄,你给化羽看过了吗?” 逸一就知道,聊不到三句话她一准要问起此事,也就不再隐瞒,“告诉你一件事,化羽之所以能够突然爆发出那么强劲的灵力,是因为——他同时拥有两颗灵元。” 这件事逸一之前就曾告诉过自己,化羽体内有两颗灵元,一颗天生的妖元,一颗以凡人资质修行所得的灵元,但那颗妖元明明被封印了,无法发挥任何作用,难道是—— “你的意思是,那股灵力是两颗灵元一齐释放的?” 逸一点头。 “你不是说其中一颗被你用九耀封魔针封印了吗?难道说他冲破了你的封印?” “没错。” “居然冲破了你的九耀封魔针?” “诶——这话我得说清楚了,我的九耀封魔针可不是浪得虚名。我要是真的下死手,任谁也休想破解!” “说实话,究竟怎么回事?” 逸一原本就是一赌,赌这件事可能永远不会被提及,但化羽偏就有这个造化抓住了那微光般的机会,他于是将自己故意刺偏了一针为化羽留了一线希望的事告知司剑。 司剑一向理智,若这是件好事逸一就不会瞒到现在,他非到事情发生才告知一定有他的原因。 “所以,现在的情形对化羽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 “我也没把握。从未有人尝试同时拥有两颗活跃的灵元,况且一个是天生妖元,一个是以仙门术法修习所得的灵元。若是能够和平共存或许没事,可是,若他们相互排斥的话——” “会怎样?” “一场厮杀,难以预料。” 当逸一以医者身份说话的时候向来拿捏分寸,他的“难以预料”四个字已经说出了非常严重的后果。 司剑的心仿若被重石碾压,一时间竟也失了神。 逸一看着司剑骤然如死灰般的脸色,赶忙说道: “你别这样看着我,首先,我向你保证,化羽一时半会儿没事的。再者,我刚才之所以那么说,是因为此前的确没有遇到过,自然超出了我的经验范畴。不过,你也不要担心,我是谁,化羽又是谁?若是世上有什么解不开的难题,遇到我们几个,就不算事了。行了,” 逸一说着冲司剑使了个眼色,“你这个样子,要是让——啊,会增加他的负担的。” 司剑顺着逸一的眼色朝窗外一瞥,就见一个模糊的影子快速消失。方才是自己一直过于专注才忽略了外面有人,倒是逸一,他却能一心二用。 逸一早就觉察到化羽来了,所以有些话他一来是要告诉司剑,二来,也是故意说给化羽听的。 化羽一口气冲进桃林当中。 其实,在看清对方招式的一刹那他便知道了对手的身份,但当时他已经收不住,只觉得一股灵力不受控制般冲出灵脉。他依稀记得,司剑的面具被掀飞的瞬间,火光中他好像看到了她的脸,之后的事便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终于明白了司剑告诫自己无论发什么都不可以手下留情的真实用意,原来,她从一开始就决心帮着自己,护着自己,而他却亲手重伤了她。 什么两颗灵元,什么无法共处的后果他全然没再往耳朵里进,满脑子只是想着与司剑交手的那个瞬间,一遍遍眼前全是漫天火光。 那一刻,充斥在化羽心头的已经不是自责和懊恼,而是深深的质疑,他质问自己成仙究竟是为了什么? 自己坚守的执着难道是要最亲最爱之人的牺牲来成全吗? 那么,自己究竟有没有资格站在这里,更别说有朝一日站在仙履阁门前了。 轻微的脚步声,化羽猛然转身,看到的是君书玉温情脉脉的一双水波。 …… “灵元的事可以解释,那翅膀呢?他的翅膀不是被——” 逸一看着司剑认真地点点头,“我亲眼所见的,一双羽翼的确是被连根斩断的。” “断羽可以重生?” “这句话,刚才殇戈也问了。” “他刚才找你过去就是问这件事?” “他想知道的可不止于此,只不过只有这件事可以问出口。” “是你所为?” “可惜,不是。” “不是你?那是谁?” 逸一摇摇头,“其实,再次见到化羽的时候我曾想过,当年,断翼对他而言的确屈辱,但他既已修仙,或许没了那妖族的标记反而是件好事。不过,断羽重生已经匪夷所思,原本黛青色的羽翼怎就变成了那般绚烂夺目?” …… 无妄涧的温泉蒸腾着热气,司剑沉在水底凝神调息,逸一交代她务必静心。 她睁开眼,水底荡漾的波纹仿若一双翅膀的影子,于是,便不自禁地想起化羽第一次在她面前展翅的样子。 “断羽重生已经匪夷所思,原本黛青色的羽翼怎就变成了那般绚烂夺目?”逸一的声音再次在耳畔响起。 司剑猛然从水下钻出,她望着水面上闪烁的波光脑海中出现化羽从火焰中走出,身后张开一双橘红色如烈焰般羽翼的画面…… 与此同时,百宝楼中,化羽于暖玉温床之上打坐,逸一已将两颗灵元的事又对他仔细说了一遍,此时切忌擅动灵力,唯有缓缓调息以静制动。 君书玉对他说:“司剑只是做了她认为对的事。于你而言,最好的回报就是让她所有的付出都值得!” 他知道君书玉说得对,司剑要的永远不会是自己的愧疚,所以,他决定不向她说“抱歉”,他要更努力地让自己变得强大。 谁说两颗灵元会是祸患,也许是恩惠,就像自己断羽重生的双翅,即使渺小未来一样可期…… “啧啧啧,可惜了!”逸一冲着君书玉摇了摇脑袋。 君书玉捧着那件紫衫倒未见如逸一那般丧气,只是说:“这件衣衫普通仙兵连根线都划不断,看这两处破损,极品仙兵的威力也不过如此。” “谁说不是呢。”逸一抄着手站在一旁探头道,“要不是亲眼所见,怎么也想不到你亲手炼制的战衣竟被一双翅膀给戳破了。早知如此,这件衣服还不如送我呢。” “无妨,修复便是。我会在这里留上翼孔。”君书玉说着拿手比量了一下。 逸一撇撇嘴,“原本觉得你和司剑的脾气秉性有些相似,现在看来还真是不同。有关化羽的事,她抓住我问得透底干净,你却什么都不问,可看得出,你对那小子也是实打实地关心。” 君书玉淡淡一笑,抬眼看着逸一,“我不问是因为你自然会跟我讲。所以,现在你要同我说什么?” “我——”逸一不自禁地抓了抓后脑,“就是——有关化羽突然生出的翅膀。你也知道他曾经经历过的事,被斩断的翅膀不可能无缘无故重新长出,而且变得和之前不同。” “你找到原因了?” “我和化羽谈过之后才知道,他之前曾接受过一次赠血。” “赠——血?” “志怪一族有一支幽岚氏,据说他们的血能够使肉身恢复到损伤之前的样子。化羽遇到了幽岚氏最后一个族人,接受了她馈赠的鲜血,所以长出了新的翅膀。” “你是医仙,这样的事你觉得可信?” “的确匪夷所思,但也确实没有更好的解释。而且,幽岚氏已经灭绝,再想追根求源已是不可能。” “如果化羽身上真的流着可以疗伤的血,是不是意味着可以帮司剑恢复?” 君书玉话音刚落,逸一已经掏出一个琉璃瓶,晃了晃里面红色的液体。 “这是?” “是化羽的血。你说的我也想到了,但我研究了他的血,志怪族血和化羽半妖半人的血混合似乎并不能疗伤。或许是我取的量太少,如果穷其周身之血也许就能奏效?” “你?” “别紧张,这种事我哪敢?况且,司剑是仙胎托生,即便真的有疗伤之血,对她而言也未必奏效。不过,我倒是发现,”说着,他晃了晃手中的琉璃瓶。 血在瓶中上下摇晃,顷刻间便开始倍看。 “看到了?化羽的血极热,稍一躁动便会澎湃不止,这大概就是三个种族的血混合的结果吧?” “所以,你得出的结论是——” “血液混合尚且如此奇妙,如果是两颗截然不同的灵元,又经过百余年仙家不同功法的锤炼。司剑的阳金,北焰少君的阳火,后来修习的土系,再算上他在苍无境的百年修为,这些共同作用帮助他冲破封印,两颗灵元同时发力,才有了一击破阵,也才使得他新生的双翼绚烂不同以往。 但是,同时拥有两颗灵元的事亘古未有,如果他们互相排斥必定会有一番厮杀争斗,这对化羽很可能造成无法估量的伤害; 就算两颗灵元能够和平相处,别忘了其中一颗是天生妖元,在化羽的整个修仙过程中一直处于封印状态。现在,化羽已在仙履阁备录仙籍,只等化仙池飞升。 第一,我无法确定这颗妖元是否能够承受化仙池水的洗礼;第二,我也无法确认仙家能够允许他带着这颗妖元飞仙。” 听到这里,君书玉大概懂了,她镇定地回道:“兜了这么大的圈,该说说你的办法了吧?” 逸一诡黠一笑,“这两日我冥思苦想的确想到了一个办法,你答应我先不要忙着生气,一切听我讲完。” 君书玉点点头,“你说。” “你知道万经阁密室内藏着什么。的确,我承认那些禁术中确有一些不堪之法,但也有很多功法奇妙非常,其修习功效无法想象,只是因为不是出自仙门正统才被禁止。 试想,如果我仙门真的唾弃那些术法,大可毁掉,为何还要留着它们,封存在密室之中。只能说明,对这些术法,我仙门既忌惮非常却又不忍舍弃。” “住口。”君书玉语气严厉但声调很低。 “说好不生气的。” “我没有生气。你的意思我已经懂了,只是有些话你不该说。” “这不是没有外人嘛!你也知道,化羽的飞仙典和灵宝天尊的法会是在同一天,算起来不过十日时间。我纵是仙界最好的医仙也没办法保证在这么短的时间解决所有问题。《无量约法》是我能想到的唯一的机会!” 逸一说着双眼死死盯住君书玉,眼神中满是恳切。 沉默,空气如死一般寂静。 良久,君书玉问道:“这件事,你没跟司剑提过?” “我怎么会跟她提?这件事她不知道反而好。” 君书玉当然明白逸一的用意,偷看《无量约法》已是重罪,更别说修习其中术法了。 这件事直接关系到化羽的前途,而且,说不好逸一还想把里面的东西用在司剑身上,以助她的灵力恢复。这样的事一旦出了岔子,不知便是对司剑最大的保护。 “你放心,”逸一紧跟着说道,“我会非常非常小心的,一定不出岔子。” 君书玉不是怕被牵连,只是她这一生到今天为止从不曾逾矩,恪守仙门礼法已经成为刻入她骨髓的信念,可是这一次…… 又是一阵沉默,紧张的汗水浸湿了逸一攥紧的手心。此刻以前,他对君书玉都没有十足的把握。 终于,君书玉站起身,从衣袖里取出一样东西放在桌子上。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一百三十一话 偷习禁术 麒麟令?准确地说是自己仿造的那块麒麟令。 逸一心中不无惊讶,“你一直收着它?” “嗯。” “可是——”逸一想说,这样一块不合规矩的物件,一个冒牌货,依君书玉的脾气应该第一时间毁掉,但她却一直妥帖收着,是预见到今日吗?还是,她其实也舍不得。 君书玉没有给他机会,接着拿出另一枚麒麟令放在一旁。 “别废话了。”她只说了这几个字,对逸一来说却如千言万语。 两块麒麟令放在眼前,如此一来便省去许多麻烦。 入夜以后,逸一用这两块麒麟令打开万经阁地下石门,将化羽带进密室。 这是化羽第二次来到这里,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那只装着灵剑的剑匣。果然,当他靠近剑匣的时候,里面立刻躁动起来。 逸一抢先一步,一把掀开剑匣,另一只手从剑尾起抚至剑柄处,那柄三棱灵剑逐渐褪去剑气恢复平静。 “他好像对你感兴趣。”逸一冲化羽道。 化羽不解,遂问他为何如此说。 逸一笑道:“他叫赤雪,是幻虚前任主仙的佩剑。赤雪高傲,对陌生气息除了敌意和防备,大多是漠视。但看他方才的表现,好像是对你有些兴趣。” 前任主仙的佩剑不应被好生供奉吗,为何会在这里,仿佛是被囚禁一般。化羽心中生疑,逸一熟知他好奇的天性,于是说了句: “有些事情以后有机会再跟你讲。眼下,当务之急——”说着,他一挥衣袖,身后的石门重重合上。 化羽转头诧异地看着他。 “我们没有时间可以浪费,此后十日我们便都在这里了。放心,这里暂时谁也进不来的。” “司剑呢,司剑怎么办?”化羽情急之下脱口而出。他知道司剑有伤,知道十日之后也是她参加灵宝天尊法会的日子,逸一陪着自己在这里,那谁来为她疗伤,她要如何恢复? 逸一理解化羽的心情,所以没有纠正他无视师长的称谓,只是下意识地白了他一眼, “事有缓急。我说过,眼下的当务之急就是你,你的问题不解决,所有人的心血都白费。至于司剑,不过是又一次与封神擦肩而过。我比你更惋惜,可相较之下,她那边还有机会,而你,可是没有退路的。 行啦,从现在开始给我做到心无旁骛,你看——” 逸一说着一指那排身披锁链的书架,“所有那些就是《无量约法》,接下来才是硬仗,你准备好了吗?” 化羽点点头,“只是觉得仙家有趣,竟给禁术取了个这样的名字。” 逸一“哼”了一下,“谨言!”说着,他伸手拿起赤雪大步来到书架前,一剑便劈开了锁扣。 化羽惊道:“你能使用赤雪?” “灵剑认主,所以,我用的是昔日主仙的术法。” “你竟有此本事?” “我的真实本领你还没一一领教过呢。别啰嗦了,过来!” 说着,逸一抬头目光快速扫过书架。曾经,他为了提升修为对这里的禁书做过研究,昔日的“荒唐”行径不想竟成为今日助力,所谓因果竟有如此神奇一面。 想到这里逸一不觉一挑嘴角,来到一层仔细点数后抽出一本书递给化羽,“这一本,你只有一日时间。” 化羽一边接书一边问了句:“请问当年你修此书用了多久?” 逸一侧眼瞪了化羽一下,虽然知道他这次应是无意,还是免不了想起往日他故意话里有话扎自己心窝的事,于是回道: “当年,我关注的主要是如何提升修为,对旁的可不感兴趣。你看清楚手里的内容再说话。” 化羽低头一看,书上赫然写着三个字《灭灵诀》,心头不禁一颤,抬头看向逸一。 逸一不理他而是问道:“首先,我教你的《护心诀》练熟了?” “嗯!” “那好,一会儿先行运行护心诀,此套功法等同于在你体内设置一道结界,能够隔绝灵元、灵脉和外界的一切交互。然后,再行修习你手里这本《灭灵诀》。你不要这样看着我,你想的没错,灭灵顾名思义就是教你如何自行摧毁灵元。” 化羽瞪大双眼看着逸一,连呼吸都变得紧张。 逸一忍不住轻轻一笑,心里话,究竟还是孩子,如此沉不住气,于是解释道: “你是知道的,灵元之初先生灵核,经过修行才能炼成灵元。灭灵就是要打破灵元外的界壁,散其灵力,最终将其打回灵核的状貌。 我为你设想的方法是,将你原本的妖元毁灭,因使用《护心诀》可保证散去的灵力游离在灵脉之中不至散去。然后,用你以仙家术法修成的灵元吞掉妖核,同时吸收所有释放的灵力。故而,灭灵只是第一步。” 经逸一这番解释化羽心中有底了。 但紧跟着逸一又说:“但我必须说明,所有这些仅仅是我的设想。这里面的功法我并没有亲身实践,所以结果如何尚未可知。如果成功,你将拥有一颗灵力超凡的灵元,他日飞仙也是众仙中的佼佼者,但若失败,我不知道后果会有多糟。你怕吗?” 化羽摇了摇头,眼神坚定地看着逸一。 那一刻的坚持和信任让逸一有些动容。 “那好,我们开始吧!”他说着不自觉地扬了下自己手中的书册。 化羽不知道他拿着的是什么功法,但显然,这场闭关是他们两个一同的修炼。 殇戈走在天庭玉石长阶之上,一抬头正看到一只凤官展翅,美丽的羽毛划过金色的宫殿宝顶。 他不由想起自己向逸一询问化羽双翼再生的事。当时,逸一一口否认自己知晓并参与其中,通过读心术他看到逸一的确不知。他当真不知吗,还是他和司剑一样在刻意提防自己,用术法干扰了自己读心? 除了逸一的确还有苍清尘和苍清崖有可能帮助化羽恢复,自己总不能去问他们。总之,逸一的嫌疑还是无法洗脱。如果真的是他——他既然能够高明到让化羽断羽重生,那么短时间帮司剑恢复灵力也不是没有可能。 想到这里,殇戈心头一震,他不能允许自己的计划落空,他绝不会看着司剑封神而无所作为。司剑,逸一,你们纵然好手段,我一样有的是办法…… 很快,流言在仙界传开了,一路直捣天庭。 “你听说剑仙和她徒弟的事了吗?” “剑仙?就是那个千年万载难得一遇的仙胎?天格异禀,深得灵宝天尊抬爱的司剑上仙?” “说的就是她。” “她收徒弟了?我怎么听说她不收徒弟的?” “所以啊,八百年都不收一个徒弟的剑仙怎么突然就收徒弟了?还是只半妖。” “半妖?哦——是不是上回七大仙境飞仙盛典上的那只小妖,后来被幻虚仙君带回去的那个?” “你也见过他?” “远远看了一眼,样子记不清了,好像也就是个毛头小子。” “毛头小子?可不简单哦!” “你快别卖关子了,到底出了啥事情啊?” “啥事?你知道为什么剑仙突然间就转了性子,收了徒弟?她啊,其实是看上那半妖了,这不,正好借着收徒的名义日夜相随嘛!” “你是说他们是——” “你们刚才说的我也知道些。我听说的是啊,这剑仙和她徒弟一早在凡界的时候就认识了,那个时候他们就在一起了。” “那个时候就——所以说,让那半妖修仙,然后名正言顺收他为徒,都是一早计划好的?” “可是,我怎么记得那半妖最早是拜在苍无门下的。如果他和剑仙是——旧识,为何不直接到幻虚求学?” “这就是剑仙的精明之处。如果一开始就拜在幻虚,别说他妖的身份无法过关,而且其中意图也太过明显。这样迂回一下,先骗过苍无境,再借天帝的命令顺理成章去往幻虚,她再顺水推舟收下这个徒弟。” “这个我信。我听幻虚境的仙友说过,当时是那半妖自己说的一定要拜剑仙为师。而就在这个时候,消失一百多年的剑仙就刚好出现,而且一口答应收他为徒。原来这里面有猫腻啊。” “可是,剑仙仙途甚好,在少辈的上仙中也是鼎鼎出类拔萃的,想我仙界那么多风姿俊逸的仙官神使,她看上谁结为仙侣都能成就一段佳话,怎么就——” “就是各种仙啊神啊见多了,才格外稀罕那不一样的。再说了,那妖的滋味你尝过吗?嘿嘿嘿嘿——” “据说啊,剑仙收了徒就让那半妖搬进自己仙居里了。我还听说,他们已经灵修过了。” “灵——灵修?” “这个我也有耳闻。恐怕,还不是偶尔呢。嘿!” “谁都知道阴阳双修是快速提升修为的好办法,剑仙想要封神,那徒弟等着飞仙,可不是各取所需,相得益彰嘛!嘿嘿嘿——” “嘿嘿,好一个相得益彰。我可听说她那徒弟一招制胜御仙阵,只怕是借着灵修没少吸取他师父的修为吧!” “唉,一仙一妖,一师一徒,伦常何在,体统怎堪?汗颜啊,真真的说不出口!” 这些位天界仙官平素刻板无聊的时间居多,好不容易听了件大八卦,嘴上义正言辞说着“不可说”,眉眼间却全是激动神情,连说带笑,一传十十传百,顺带不忘添油加醋,描绘时更是绘声绘色,仿若司剑和化羽灵修之时他们就在一旁吃瓜看着。 天界再大也架不住流言乘风破浪的传播速度,这不,连几位天尊的宫殿里也飘入了风言风语。 道德天尊与灵宝天尊对弈,一边下棋一边叹气。 灵宝天尊终于忍不了,他放下棋子,看着道德天尊开口道:“你这是有话要说吧?” 道德天尊也放下棋子,捋了一把胡子说道:“你最喜欢不过的那个小司剑,她的传闻没听说吗?” “哦?司剑怎么了?” “你还真不知道啊?”道德天尊说着向前倾了倾身子,“就是她和她的那个徒弟——” “她的徒弟又怎么了?” 道德天尊左右看了两眼,然后刻意压低声音道:“他们在一起——还——灵修了。”那最后的“灵修”二字含糊着从道德天尊口中滑出。 “哦,这个事啊。” “你听清楚了吗?我说的是灵——修!” “我耳朵不聋!灵修嘛!” “嘘!” “嗨,这些流言蜚语,他们也都听说了。”灵宝天尊说着轻轻点了一下左右仙童。 “你这是什么反应,这么大的事,你就如此镇定?” “仙界之中,自是录了仙籍使册的便有仙规天律管着。任谁真的犯了错,有天帝的御令,有仙刑司的惩戒,用不着你我操心。 既然这二者都没动静,一些流言而已,我又当如何反应?再者说,司剑是下界仙境的仙,她的事自有本境主仙料理,也不该我操心过问。” “行,有你的。”道德天尊说着重新坐好,手指夹起一枚棋子,“不过,你既然那么喜欢司剑,为何不收她为徒,留在身边也好约束?” “我早就不再收徒了。一把年纪,为仙凡两界操劳这么久,也该清闲清闲了吧。诶,你确定下在这儿?” “不对不对,不是这里。” “落子无悔。” “我看错了。” “怎么,这么快就老眼昏花了?” 天界的这些波澜于闭关中的司剑和化羽来说全然不知。 十日苦修堪比百年修行,却终是值得的。 逸一本来也是大胆一试,不想真的被他做到了。他收起灵力看着化羽布满汗水的胸襟,心里头难以抑制地兴奋,这是他亲手创造的又一个奇迹,天上地下,只有他有这个胆识做到这一切。 这十日,司剑按照逸一的交代在无妄涧温泉里调养,却始终无法遵照嘱托完全静下心来。 她只听逸一说找到了对症化羽的方法,具体细节和进展情况一无所知。几次,她都忍不住想去找逸一他们,却被逸一临别时的警告给劝住了。 此时,见到化羽身披阳光站在自己面前,她却仿若相隔了百年。 司剑的手还扶在门框上,逸一却抢先一步挡在化羽前面。 “人你看到了,临走时我说的可是全都做到了。接下来,”说着一把扳住门,待司剑不情愿地退进屋内,他跟进去反手将门关上。 化羽知道,逸一也苦修了十日,这里面不光是为了自己,现在正是他检验成果的时候,于是冲着合上的屋门恭恭敬敬施了一礼。 “我就知道,你不会乖乖静修。”逸一松开司剑的仙门,生气道,“我就那么不可相信吗?把他交给我,你有什么好担忧的?行,你别说了,时间紧迫,没工夫听你说些没用的。接下来,好好听我的。”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一百三十二话 飞仙典 于是,一个施医,一个听从指令行灵走脉,整整一夜。天色将明,逸一收起功法,问道: “现在感觉如何?” 司剑调动灵力尝试冲了下仙脉,顺畅无阻,喜道:“浑身清爽,简直奇了。” 逸一强撑着说道:“也不看看是谁医的?” “只是,这《续灵诀》好像和以前不大一样?” “自然是我改进过的。” 对此司剑并无多心,她开心地转过身去,才看到逸一脸色苍白,已然体力不支。 “你这——” “当然是累的!又是化羽又是你,我又不是真金不坏之身。” 虽然嘴上依然不忘调侃,但司剑从未见过逸一因行医而累至如此几乎虚脱,心中感激又不乏愧疚,却又说不出那些暖心的话,一时竟不知所错。 逸一看着她一脸窘困的模样,挤出一个笑:“我可要说清楚,你的身子并未痊愈,我也没那本事让你一夜之间浑身仙力恢复如初。法会上比试的都是仙家高手,以你现在的灵力究竟能走到哪一步我可说不好。所以,别太在乎输赢。” 司剑看着逸一,会心地点点头,知己者果然莫过于他。 “天亮了,天尊的法会,化羽的飞仙,你们也该准备一下启程了。这一回我就不去凑热闹了,你们自己小心点。” 司剑知道逸一是在强撑着自己,眼下他怕是多行一步都困难,却还是好着面子,于是说: “放心吧,我虽然不一定能赢,但至少化羽可以飞仙。天庭那种地方你也不喜欢,还是留在这里帮我照看一下桃林。” 司剑说罢转身出了门。 直到屋门被严丝合缝地关上,逸一才闭上眼睛开始调息。方才司剑问他《续灵诀》的时候他还是保留了重要信息。 《续灵诀》是逸一创造的仙家调伤心法,需他和患者一起施法。 这一次,逸一的确改进了这一心法,而且是为司剑量身打造的,他用了《无量约法》中的禁术还强迫自己快速修习了根本不适合他体质的至纯阳金,然后他用司剑的仙法为她行灵走脉,一丝一寸的修复受损灵脉,自然效果比普通方法管用数倍,后果却是对自己消耗甚大,加上此前还有化羽这档子,简直要把他耗尽,所以,再没有多余的气力陪他们上九天参加法会和飞仙礼。 司剑打开屋门,就看到前方桃林中化羽直挺的背影。 “你在这里站了多久?”她走上前问他。 化羽转过身,露出一个初升朝阳般的微笑,“疗伤是大事,我在这里守着才心安。” 司剑心中瞬间没过一股暖流,却不漏声色地回了句:“出发在即,赶紧回屋把自己整理妥当!” 于是,司剑带着化羽,携同君书玉一起上到九天,步入天庭。 灵宝天尊的法会和化羽的飞仙礼被安排在同一天,司剑不是没有想过这是谁的意思,但今天的确是百年一次的好日子,天庭做出这样的安排也不是没有道理。 听说今天还有缔结仙侣的仪式,大家都赶在这一天,司剑自然也不好多问。 相比较天尊法会,飞仙礼只能算是小如芝麻的一桩事,司剑本想先跟化羽去仙履阁报到,顺利的话他那边礼成自己也还有时间赶去法会,两边都不耽误。 只是,司剑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本想走近路从宝法天台旁边小路穿过去直奔仙履阁,却不偏不正被一个声音叫住了。 “司剑!”这个声音自然耳熟,她转过身却见花子卿正冲他招手。这倒不打紧,重要的是在他身后站着的竟是灵宝天尊和道德天尊。 司剑这下可不敢怠慢,赶忙掉头直奔过去。君书玉和化羽跟在她身后,前后隔了点距离,向着二位天尊恭敬施礼。 花子卿紧向前赶了两步,迎住司剑冲她道:“二位天尊叫你上前说话。” 司剑自然不能违命,上前恭请二位天尊安好。 这回开口的却是道德天尊,“小司剑,灵宝天尊一直看好你,刚才花子卿还在夸你,说你这一回是有备而来,志在折桂。不过老夫觉得,修为之上还在修心,神阶之上重在品阶。这样,老夫那边正有一场给他们这帮少年神郎修心正德的讲法,你也一起去听听吧。” 司剑心里“咯噔”一下,如此一来原本的计划就全被打乱了。她偷眼看了下灵宝天尊,对方却只是笑而不语。 倒是花子卿一旁说道:“司剑的心这会儿怕是都在想法会上的比试呢。哦,下神差点忘了,还有一桩,她的徒弟今日要行飞仙礼。” “哦——”不提徒弟或许还好,提到这句,道德天尊不由看了灵宝天尊一眼,紧接着回道:“那又何妨,耽搁不了法会的时间。至于飞仙礼,那是考验后辈们的修为,看的是他们的造化,当师父的又不能替徒弟受礼。” 道德天尊难得说了这么多,自己若是推辞就太不识趣了,司剑无奈只好应下,“司剑一届仙阶能够有幸聆听天尊教诲何等荣幸,还容下仙跟徒弟交代两句,然后就去听学。” 君书玉明白司剑心系化羽,于是宽慰道: “这边有我呢。我会陪他到仙履阁,一直等着他完成受礼。到时,希望能够赶上法会为你助阵。” 逸一不能来司剑无疑少了一个帮手,还好有君书玉,她点点头,“那就拜托了。” “你就放心吧!” 于是,司剑跟随花子卿前去听学,君书玉带着化羽前往仙履阁。 到了地方才知道,原来今日行飞仙礼的只有化羽一人。也是,七大仙境联手的飞仙盛典才过去几年光景,修仙可不是什么寻常产业,没有那么高产。不过,如此一来化羽的飞仙礼也就显得简单甚至寒酸许多,不过他也不在意这些。 君书玉代替司剑签字验明化羽身份,然后两名仙童引路将化羽带进阁中,君书玉只能在外等候。 化羽接过仙童递上的纯白衣物开始更衣,就听到屋外两名仙童在聊天。 那两个仙童不过聊些各自闲事,故而也没什么避讳。 就听其中一个问另一个:“没想到今日竟是你来当值,这都升了仙位,怎么还来做这些杂事?” “这是我最后一次当值了,凡事善始善终,也顺便跟你道别。” “这么快就要走了?不过,去下界仙境终归是为仙,总胜过在天庭打杂,我呀恭喜你高升了。” “你也会有这一天的。我们在天庭低眉顺眼数千年,不就是为的有朝一日飞升成仙,扬眉吐气不是?” “就是,我等若得飞仙直接便是正仙品阶,比那些下界修行的凡生可是高出一截呢。” “若非如此,谁愿意虚耗大好年华在这刻板枯燥的地方做杂役?见谁都得行礼,跟谁说话都得看眼色,就连这些下界修行的仙徒,都得小心侍奉,生怕一不留神怠慢了谁。毕竟,你可不晓得他们之中今后谁就发达咯。” “就说里面这位,别看今天这飞仙礼冷冷清清,保不齐日后就是位神君。” “到了这里,谁都有机会一飞冲天,谁也都有可能万劫不复。化仙池,洗仙池,一墙之隔,天渊之别。唉!” “你叹什么气!” “没什么,我祈祷今天这位公子能速战速决。” “哦?你就这么急不可耐等着交差啊?” “我是想临走之前再去看看姻缘石。” “你再看,上面也不会有你的名字。别忘了,只有升至上仙才可以缔结仙侣。” “我知道。今天是百年一遇的好日子,听说有仙侣要行礼,我还想去看看呢。” “还说是去看姻缘石,明明就是为的乾坤殿。” 说到这里,两人不仅“咯咯咯”笑出声来,见化羽换好衣服走出连忙止住嬉闹,一本正经地上前引路,将其带到化仙池。 看着眼前心驰以往的化仙池,化羽心中不免有些小小的失落,池子很小,看起来和仙境中的温泉没什么差别,但是,当他一脚踩进水中的时候,心脏仿佛猛然被一把手紧紧握住,然后不由分说地被扥入水中。 这池水之深不可琢磨,化羽只隐约觉得头顶的光亮在逐渐暗淡。 早先就听说,不同修为造诣的人进入化仙池后的感受也不一样。 没有痛感,呼吸还算顺畅,也没有那些道听途说的难受和煎熬,只是在下沉,不停地往下沉,却始终触不到边界,不知要这样坠落何处。 随着光亮的完全消失,化羽的周围被黑暗包裹。怎么突然这么冷?他不由地想要蜷缩起身体,怎奈完全用不上力气。 化羽感觉自己仿佛独自行走在冰冷的冬夜,雪还在下,地上已经积了很厚一层,他的鞋子不知丢在何处,赤裸的脚早已麻木。饥饿和恐惧将他包围,却不知道如何哭泣。 那是儿时的自己,那一年他变成了孤儿,漫无目的地在冰天雪地里艰难前行。 前方出现一片竹林,是百里先生的木屋,窗户里仿佛透着橘色的火光。化羽拼尽全力向那亮光的地方奔去,奔向那唯一的希望。 他连滚带爬终于匍匐在门前。然而,门上栓着巨大的铜锁,窗户里的光也消失了…… 四周的竹林飞速后退,直到不见踪影,抬眼间木屋也不复存在,化羽独自躺在雪地上,雪越下越大,模糊了视线,他的世界灰白一片,寂静中透着死亡的气息。 突然,一道亮光从头顶射下,明丽的金色光束穿过水面照亮了漆黑的水底。 化羽睁开微合的双眼,只见一条白龙正俯冲向自己游来,脖颈处的鳞片闪着青蓝色的荧光。化羽眨了下眼,那条白龙已经化为一位女子,一袭白衣,清冷容颜。 “尙——轻?” 她伸出手一把抓住化羽的手臂。 她的手带着体温,化羽感到一股力量在努力向上拉扯,是她在用力吗?她什么也没说,只是这样用力想把他从这无尽的深渊拉上去。 奇怪,化羽的身体竟然恢复了感觉,他可以动了,也可以发力了! 那一刻,女子和白龙都不见了。化羽双拳攥起,一股强大的灵力从灵元内迸发顺着灵脉瞬间充斥全身。 化仙池水那一瞬像用刀从中间一劈两半,当中裂开一条缝隙,一袭白影旋转冲出水面,于半空中张开一双翅膀。 化仙池上空常年烟雾笼罩,加上仙履阁的亭台遮挡,故而这一景象后来从天庭各处当值的仙官口中传出也只是有人隐约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还以为是神鸟经过。 化羽晃过神,赶忙收起双翼,平稳落下。 一位仙童急忙跑来,“恭喜仙上飞仙成功!”话刚出口,他便看着化羽扯破的仙衣露出惊讶神色,然后赶忙为其引路更衣。 灵宝天尊望着仙履阁上方蒸腾的烟雾,轻薄、干净,却隐隐透着抹紫气,真是少见的仙气。 灵宝天尊看着,心中若有所思,身后大殿内依旧是道德天尊浑厚有力的讲法声…… 看着那漂亮的仙雾,君书玉自然欢喜不已。她知道,接下来化羽就要前往飞仙台,书仙籍于腕间,仙门一成整个飞仙礼就结束了,他便是真正的仙了。 君书玉快速前往飞仙台下等候。她想一会儿化羽受礼完毕走下飞仙台,第一眼就能看到她。 可是,君书玉左等右等不见化羽身影,一个简单的仪式怎么可能耗时这么久?她正纠结要不要上去看看情况,又担心自己关心则乱坏了礼数,让仙履阁的仙官看笑话。 就在她摇摆不定的时候,今日为化羽行礼的这位仙官匆匆下了飞仙台,气鼓鼓地呵斥道: “仙童何在?这人呢?本仙等了半天,磨蹭什么呢?” 可不是每个人飞仙都能得遇昆仑上神受礼,上回那是七大仙境的大典,天帝亲临,才格外隆重,平素这些事务也都是仙履阁内当值的仙官负责。 今天只有化羽一个,这位仙官也想赶快结束好参加灵宝天尊的法会,结果等了半天不见人影,这可不急了。 仙童遭到呵斥急急忙忙赶来回话,说人方才更了衣就朝这边来了。 “来了?本仙怎么没见着?谁负责引的路?” “这——引路的仙童做完这件事就走了。这是他阁中当值的最后一件差事,做完就下界去了。” “嘿,这是什么事儿?仙履阁就这么大地方,人能都带丢?还愣着干嘛,找人去啊!” 君书玉的心瞬间揪了起来,她隐隐觉得事情似乎没那么简单。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一百三十三话 乾坤殿 那名仙童遭了一番训斥,也是全无头绪手足无措地忙着寻人。 君书玉上前拦住他,质问道:“是谁给化羽带的路?” 仙童方才就见过君书玉,连忙应道:“回仙上的话,就是刚才和我一起迎仙少的那个,您见过。” 君书玉厉声斥道:“从化仙池到飞仙台,路途曲折吗?带个人都能带丢,究竟玩得什么花样,谁的指使,别说你不知道!” 仙童见这位上仙横眉怒对,一脸杀气,简直比自家仙官还要凶狠,吓得一哆嗦,也不敢说自己不知情了,脑子一转回话道: “那个——那家伙急着要去乾坤殿观礼,兴许引着仙少走了旁侧小路;也兴许仙少一时兴起同他一起去观——观礼了?” 君书玉知道今日有仙侣行礼之事,虽然能够对上却不合理,即便化羽心性好奇也该知道轻重,飞仙之事他是不会儿戏的。但,若是有人故意捣乱,那就说不准了。 想到这里她对那仙童厉声道:“赶紧找人,仙履阁内一寸寸仔细找。若是误了正事,定让昆仑上神贬黜了你!” 仙童不敢怠慢忙不迭地跑去寻人。 君书玉飞身行于仙履阁上方,如此行为若在平时实为不敬,但寻人心切她也管不了许多了。 乾坤殿紧挨姻缘石,前面有姻缘殿、情丝阁,旁侧有星轨阁,是一片殿宇,化羽若是真的从仙履阁走出误入此处,只会越走越远。 她于是朝着这片殿宇的方向俯望。果然发现从化仙池位置出来有一条不起眼的甬道通向阁外,连接处正是乾坤殿方向。 虽然君书玉自幼在天庭当差,但鲜少有机会接触仙履阁,所以这里面的路径她也陌生,只能沿着通道一路追寻。 化羽换好衣服走出化仙池,领路的仙童已经在门口候着,也不多话依礼为他带路。而然,转过一道弯,仙童停住抬手道:“前方径直过去就是了。” 化羽寻着方向望去,只看到一条甬道,诧异中再一回头仙童已不知了踪影。 化羽无奈,只好按照他指的方向穿过甬道,前方道路逐渐开阔,眼前所见之景象却与仙履阁中迥然不同。 首先吸引化羽的是一块巨石,形状像一片飘落的花瓣,恍惚中又有几分形似斜卧的仙子,如此美的石头化羽还是第一次见到,走近些才发现它通体被五色光幔包裹。 若在平时,依着化羽的性子一定仔细探查一番这石头的奥秘所在,但眼下他清楚自己的任务,便没有因此逗留,而是冲着不远处的宫殿走去,以为那里才是自己该去的地方。 来到宫殿近前,化羽皱了下眉头。这座宫殿从外形到色彩都可谓华美非常,但那些朱红流彩,粉装青描的怎么看都与庄重不搭边。 化羽心中不解还是抬步走上台阶,又看了半天也未见任何牌匾字样,周围也没个人影能够询问,再看殿门半开,这才抬腿走了进去。 走进大殿的一刹那化羽惊得嘴巴都忘记合了。这殿内的布置比外观更显华美也更加不可思议。 前方一片仙气弥漫的池子,里面盛开着朵朵芙蓉,当中最大的一朵有小房子那么大,仿佛感受到化羽的气息,花头冲着他微微倾斜然后赫然绽放,片片花瓣带着仙露娇嫩欲滴,当中翡翠般的莲蓬如一张温软的床榻。 化羽不自禁地一低头,瞥见水中盈盈波光下仿佛另有玄机,他心中一惊忙抬起头,却见几条玉带横穿大殿上方,那闪着荧光的柔软材质如果裹在身上——化羽使劲晃了下脑袋为自己突然萌生的念头感到羞耻。 然而,阵阵熟悉的花香却猛然沁入鼻息,远处桃枝摇曳,影影绰绰之余应当还别有洞天。 这是什么殿宇,为何布置得如此说不出的“诡异”,化羽不解之余也感到自己应是走错了地方。他刚想离开,身后一阵凉意,君书玉追着他的气息赶到了。 看到化羽安然无恙,君书玉先是舒了口气,紧接着便严厉道:“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见到君书玉化羽才安了心,忙问:“这是什么地方,怎么奇奇怪怪的?” “你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当然不知道。我第一次来,哪里都不熟。” “谁带你来的?” “没谁。引路的仙童说着话就不见了,我顺着他指的路一直走,就到了这里。” 听此言,君书玉眉头紧锁,心里暗道:但愿只是仙童玩忽职守。然后冲化羽道:“你耽搁太久了。赶紧随我回去受礼。” 化羽也想早些完成飞仙礼,便没多问跟着君书玉就往回走。谁知,原本开着的殿门竟然关上了,而且锁上了。 此时,君书玉才确定了自己的怀疑,果然化羽被带到此处不是巧合,是有人故意的。可是,为何要把他带到这里呢,是想阻挠他飞仙,还是另有所图?君书玉的心一下子揪在了一起,她试图打开殿门,却发现只是徒劳。 在天庭当差的漫长岁月里,身为仙童的君书玉竟从未到过此处,这是她有生之年第一次踏足这个奇妙的地方,没想到却是在此番情形下。 “前辈,让我试试。”化羽说着已经拉开架势。 君书玉何等谨慎,化羽的破坏力她是见识过的,即便不用全力,他若走火把这里点了也不是小事。飞仙礼还没完成,在这关键时刻她不能让化羽冒一丝风险,于是抢步上前按住他。 就在此时,殿门从外面突然被踹开了,与此同时一股杀气热腾腾地冲了进来,就听一声高喝: “是谁在此胡来?” 这个声音浑厚有力,高音处又有一丝尖利,让人一听就不自禁地冒冷汗。 君书玉认得,来者可不简单,他是迟光神君,天帝的异母兄长,同时掌管着天庭惩戒仙神的重要府阁仙刑司,任谁见了他都得低眉顺眼,可是得罪不起。 “听说有人擅闯乾坤殿,不想竟是真的。” 化羽这才知道他所在的地方就是那两个仙童聊天提起的乾坤殿,他看向君书玉,从她煞白的面颊和颤抖的肩膀看得出这是摊上大事了。 迟光神君冲着他俩走了过来,眼神落在君书玉的手上。君书玉猛然晃过神,赶忙松开手。却见迟光神君狠狠瞪了她一眼,厉声道: “你们是何处的仙官,报上名来!” 迟光神君面前别想蒙混过关,君书玉连忙恭敬施礼回道:“下仙乃幻虚境冷仙君书玉,他是今日飞仙的仙徒。” “仙徒?哼,”迟光鄙视地瞄了他们一眼,“一个上仙,一个仙徒,在乾坤殿偷偷摸摸做何勾当?” “神君明鉴,只因仙徒初入天庭,一时迷路误入此处,下仙寻他至此,正准备离开。” “误入?准备离开?你觉得本君这么好骗?乾坤殿是什么地方,他不懂你一个上仙也不清楚吗?怎么一来就迷路,一误入就双双出现在此处?早听说幻虚出了师徒不伦的奸情,没成想倒是让本君撞了个现行。” 这句话一出,君书玉骤然明白了捣鬼者的用意,她赶忙请求迟光:“神君一向最明察秋毫,这件事真的事出有因,并非您所想那样。” “若眼见都不能为实,还要本君听你继续编故事吗?也罢,今日本君还有要事,先把你们押回仙刑司,再做审查。” 君书玉猛然一惊,她朝门外望去,外面何时已经乌泱泱站满了仙官神使,再往迟光神君身上看,不是平素的玄色仙袍,而是他鲜少使用的正红衣衫,连发冠都是正红色。原来,他所说的要事是—— 只听说今天是百年一遇的好日子,有仙侣行结心礼,君书玉和司剑一样对此类事务向来不关心,也就没多问一句是哪二位结心,原来是迟光神君。 这下,君书玉不免想起了一些往事。记得千余年前,还是这位迟光神君的结心礼上,一位侍奉他很多年的仙童不小心打翻了手中的玉盏,被他认为不吉,因此受到重罚。 后来,天界曾小规模流传过他的妻子和一位天庭武官的绯闻,虽然只是一些风言风语并无实据,迟光还是和妻子断了情缘,且又想起他们成礼那日犯了忌讳的仙童,直接将其贬黜。 这还没完,事后当大家都将此事淡忘了,迟光又借着一个小错处将昔日妻子的绯闻对象给处置了。 如此种种,足见这位迟光神君心胸狭隘,偏爱记仇。今日,扰了他再一次的结心礼,想来他是不会轻饶的。 想到这里,君书玉不由心中发憷,偷眼看了下化羽,他一脸茫然显然对此中利害混沌无知。但君书玉清楚,一旦关进仙刑司,如何定罪又如何发落便是迟光的一言天下。依他睚眦必报的脾气,后果不容乐观。 如何判罚,落下怎样名声这些都还容后,眼下最关键的是化羽的飞仙礼迫在眉睫,一旦关押不知能否洗得清白,就是这时间也耽搁不起,如果飞仙礼因此作废,化羽的处境将不可期。 君书玉抬眼望向殿外聚集的仙官神使们,众目睽睽之下有些事或许还有得一搏。 于是,她不再避讳自己的眼神,直勾勾地投向化羽,认真看着这张少年明净的脸庞,开口道: “化羽,对不起,我骗了你。” 化羽一愣,却听君书玉没有停顿,一口气接着说道:“这里不是受飞仙礼的地方,而是乾坤殿。乾坤殿是上仙以上阶品的仙神互结仙侣,行结心礼的场所,也是仙界所有仙侣都心驰神往的灵修圣地。 除了结心礼当日,使用此殿需天帝亲许。是我贪心,抱着侥幸心将你骗至此处,想要满足自己的一己私欲。” 化羽听得云里雾里,完全不知道君书玉在说什么,于是脱口道:“前辈,您说什么?” 君书玉赶忙打断他,厉声道:“是,我喜欢你!” 这一句让在场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化羽更是原地石化。就听君书玉连珠炮一般言道: “事已至此,我也不想隐瞒。化羽,我一直对你存有非分之想。原本,我想等,等你有朝一日飞升上仙,可以名正言顺表明心意。 但,我发现我等不了了,仙阶之事谁能说得好,即便你仙途顺畅我也起码要等上千百年,何况,就算我耐得住寂寞,你的心也不一定会留给我。与其守着看不到的未来,不如——不如及时行乐。就算见不得光,你也会想着我,念着我。” 化羽完全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些话怎么可能是从那位高贵优雅的上仙口中说出的?她何等自爱守礼,如何会当着一众仙神对自己说出这等不堪言语?而且,她说的本就不对,自己到这里根本不是受她蒙骗,她在说谎! 迟光也大为吃惊,此时不该是万般抵赖找说辞,怎么承认得如此干脆?还把自己心里的龌龊念头当着大家面都说了出来,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狂放不羁的女仙。 “你,刚才说什么?” “神君,下仙君书玉认罪。是下仙一时糊涂,下仙已经醒悟,第一,不该意乱情迷,放纵私欲;第二,不该诓骗后辈,玷污伦常;第三,不该擅闯圣地,扰了新人大礼。下仙知错,请神君念在下仙诚心悔改从轻发落!” 君书玉说着俯身一个大礼叩在地上。 迟光此时仿佛回过了点味儿,他看了看一旁一脸惊愕,浑身僵硬的化羽,心里说:这孩子好像还真是什么都不知道,难道真是少不更事被诓骗了? “君书玉,你的意思是此事你愿意认罪,但与这个少年没有关系?” “是的。君书玉已经犯下大错,实在不敢再有任何欺瞒。” “可是,这只是你一面之词,当事者还有一个没说话呢。”说着,迟光转向化羽,“你怎么说?” 化羽虽然是懵的,却隐约能够感到君书玉是在为自己撇开干系,她是在护着自己,可是,自己能够这样抽身,将她推到前面吗? 君书玉了解化羽的脾气,生怕他说出什么不合适的言辞,于是狠狠地瞪向他,“想说什么就如实说吧。即便是愤恨和谩骂我也理解,毕竟是我对不住你。” “我——”即便是实话化羽也说不出口,他无法在此种情形下说出任何撇清关系的话。 这时,诸仙中不知谁嘟囔了一句:“一看就是吓傻了。” 于是,开始有声音附和,“是啊,一个仙徒,哪见过这阵仗。” “幻虚境居然出了这种事,这回脸面可是丢大了。” “看,幻虚的副仙来了。” 话音刚落,花子卿快步走了过来,依规向迟光行礼,“神君,下神来迟了。听说本境下仙闯了祸,下神惶恐而至。” 事情一出,姻缘殿的仙童就飞奔去寻幻虚主仙,可是连殇戈的影子都没见到,也不知这大半天他猫在了哪里。仙童着急,就去找了花子卿。 道德天尊的讲法还在继续,司剑看到天尊座下一位仙童在其耳畔低语了几句,道德天尊便对花子卿说: “琼极少史,你和迟光神君有约怎么不早说,今日是他的大礼,别在这里耗着了,赶紧去赴约吧。” 语气颇为轻松,任在座任何一位也不会觉得异样,顶多是感觉花子卿善于攀高枝罢了。 花子卿虽然不知何事,但天尊发话了定是有原因,也就不动声色地告退。出到殿外,见了姻缘殿的仙童才知是惹了祸,这才急匆匆赶来。 花子卿早年在天帝身旁侍奉,迟光念着些旧情还算给他面子,便将方才君书玉认罪的事说了一遍,才问: “少史觉得呢?” 花子卿看了看地上跪着的君书玉和化羽,擦了把头上的冷汗,说道:“既然,她已认罪,如何惩处便由神君裁决。” “那小子呢?依你的了解,他可无辜?” “化羽是本境仙徒,师从剑仙。这孩子秉性纯善,还有些不谙世事的天真,应是真不知情。何况,今日是他飞仙的大日子,如此重要时刻,但凡不呆不傻,都不敢在此时犯浑。” 这个说法迟光认可,而且当着一众仙神他想着也应给花子卿留些面子。于是点点头,“你这么说倒也可信。虽然无辜,也应管教。成了仙,各种规矩礼法可是要熟记。” “下神知道了,一定好好管教。那——化羽?” “带回去吧!”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一百三十四话 天尊法会 迟光神君一松口,花子卿就连连冲化羽递眼色。 但化羽哪能放着君书玉不管自己脱身?他一时心乱如麻,也就视花子卿的眼色不见。这把花子卿急得,就差直接上前拖人了。 君书玉也替他着急,却不敢明目张胆交流,只盼着花子卿赶紧将人带走,千万别误了正事。 此时,月老拨开人群,气喘吁吁地跑上前,由于太过匆忙险些被门槛绊个大马趴。 他扶着门框站住,冲迟光施礼道:“神君,眼看吉时就到了。芷兰宫那边的花车已经在过来的路上。这——这——” 迟光一听也慌了,赶紧快速结案,冲花子卿言道:“少史,你这犯错的仙属本君就暂押仙刑司了。你放心,仙刑司向来秉公执法,等有了结论定会差使告知阁下和幻虚仙君。至于这名仙徒,你带走管教就是。” “有劳神君。”花子卿这边陪着笑脸躬身施礼的动作还没做完,迟光已经转身招呼仙官神使们清理起现场,“快快,赶紧的!” 说时迟那时快,几个仙官小吏已经涌了进来,押解君书玉的,轰赶化羽的,帮迟光整理仪容的,场面一度有些难以言表。 花子卿于是趁乱将化羽连拖带拽拉出乾坤殿。 化羽平素对花子卿还算尊敬,但今日君书玉遭难,他作为幻虚副主不但不帮着理论,反而在迟光发落完毕极尽谄媚地弯腰施礼,还什么“有劳神君!” 化羽只觉得那副模样丑陋至极,心中不禁鄙夷更是愤懑。 花子卿不多话,拖着他一直来到仙履阁墙外,这才转过头一脸严肃地说道: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天庭的法度,那些位神尊的脾气,我和书玉比你了解。她今日替你挡祸就是权宜之计,这件事稍后我们再聊。 现在,你的飞仙礼才是迫在眉睫,再不上飞仙台,此前所有的努力就全白费了!君书玉也白替你挡这一回!你但凡还不傻,就赶紧的!” 说着抬手一指飞仙台的方向。 这句话点醒了化羽,他赶忙转身想飞身前往,却被花子卿一把拽住,“天庭所在,不可行于仙阁之上!” 化羽也不多问,不让飞就用跑,他飞快地朝着飞仙台奔去,一口气冲上层层云阶,却见当值仙官正打算离开。 “仙上,在下幻虚境仙徒化羽。”化羽双手施礼,喘着粗气言道。 那仙官瞟了他一眼,一脸不快,“你怎么才来?” “抱歉,出了点岔子。” “得,不听你解释。本仙值时已过。”说着抬脚就走。 化羽连忙阻拦,恳切道:“仙上留步。还请仙上通融一下。毕竟,我已通过化仙池蜕化仙骨。” “那又如何?没有仙门,你就无名无分,充其量算个半仙喽!”说罢,甩开化羽“倏”地一下不见了踪影。 那仙官下到飞仙台下,理理仙冠正要离开,却被一双宽大飘逸的仙袖挡住了去路。 却见花子卿张开双臂将他拦住。 花子卿这张脸在天庭还是有些知名度的,仙官一见是他忙和颜悦色还不忘行下仙礼。 花子卿也不啰嗦,笑言道:“这位仙友,帮帮忙啦。”说着一指追上来的化羽,“这可是我们仙境唯一被帝君亲点的半妖血统的徒儿,他能否成就关乎的可不仅仅是我一境的颜面。” 花子卿就是这么会说话,润物无声地搬出天帝这座大山,压也能把对方压死。 果然,听此言,那仙官嘴角抽动了两下,连忙道:“好说好说。我方才也是想给他一点教训。毕竟,咱们仙家可是最讲究守时守礼的。” “此话甚是。小孩子就得管教。待会儿受礼完毕,看我怎么收拾他!” 于是,仙官笑笑重新回到飞仙台完成受礼。 化羽看着书于腕间的仙籍,从此刻起他拥有了自己的仙门,也意味着他真的飞仙了。 他飞一般冲下飞仙台,冲着等候自己的花子卿言道:“我做到了。接下来——” “接下来,随我去宝法天台,观礼灵宝天尊的法会。” “可是,冷仙前辈?” 花子卿看着他,冷冷地回道:“你不关心司剑与诸仙斗法的情况吗?” 此时,化羽的内心纠结成团,仿若左手和右手,他不知道自己更应该关心哪一方。 “事有缓急。书玉在仙刑司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事。我更担心司剑带着一身伤如何同一干修为齐神的上仙比拼。” 一句话也提起了化羽的担心,这半日已经够乱了,他不想再混乱下去,而天庭之上,眼下他能跟随的也只有花子卿,于是弱弱地问了句: “天尊法会,我可以参加吗?” “此次是仙阶法会,没有门槛限制。只不过,有能力参加斗法的都是修为最上乘的上仙,为的是出位升阶,你去看看还是可以的。” 听花子卿如此解释,化羽便不再多言跟随他前往。 道德天尊好像是掐着时间一般,他的讲法结束也就到了灵宝天尊的法会时间,简直无缝衔接。 此时的司剑被切断了所有的消息来源,关于化羽那边的情况不仅一无所知,想找个人问问都办不到。 …… 正如花子卿所说,这一次灵宝天尊的法会是为仙阶举办的,在仙界,同等级别的仙神斗法叫做切磋,若神阶和仙阶比试便有以大欺小的嫌疑了。 在仙阶法会上,除了受邀观礼的个别神位,阶品最高的就是上仙,故而位次也在靠近主法台位置。 诸仙依次林立,灵宝天尊缓缓走向主法台。路过司剑的时候,他漫不经心地看了她一眼, “老夫刚刚看到仙履阁上空青烟袅袅,颜色清丽。” 灵宝天尊的意思显而易见,看来化羽飞仙无恙,天尊这是提醒自己专心法会。 一件事已经达成,那自己这边也要全力以赴,司剑于是努力清除杂念,做好准备投入稍后的斗法。 她心想,君书玉应该和化羽在一起,所以会来迟,依着她的性格一定不会上前,而是和化羽一道呆在不起眼的角落里观礼。不管他们在哪个位置,待会儿自己都要拿出最好的状态,让他们一同见证自己的闪耀时刻。 诚然,那是经历过的所有法会、典礼中,司剑最有斗志的一次,但现实往往喜欢用最出乎意料的方式呈现。 虽说是灵宝天尊的法会,但他老人家今日却显得惜字如金,讲法环节异常凝练,而后便到了诸仙翘首以盼的斗法环节。 就见天尊座下一名仙童走到当中,高声道:“此次报名参加斗法的共有上仙七位,诸位若还有想参加的,于第一局出席比试同样作数。第一局过后,未参与斗法者,无论是否报名,都将失去比试资格。” “第一局,文斗!”那仙童高声宣布,随即放出一只信知鸟。鸟儿稍作盘旋,俯身叼起一枚令牌回到仙童手中。 仙童看过令牌,随即宣布:“文斗的主题是:音律。” 化羽跟着花子卿匆匆赶到,只听到“音律”二字。 花子卿看了眼前方,随即在末尾处选了一个不起眼却又不阻碍视线的位置。 “音律比斗,采取循环淘汰制,最终将有一位胜出。此局的彩头是——”仙童一抬左手,“上古仙诀《临岸听花语》。” 此话一出,诸仙中立刻骚动起来,大家议论纷纷, “这一次,天尊好手笔。” “这部上古仙诀只是听过,可从未见过呢。” “据说这部仙诀讲究的是融于万物,大法于自然,究竟有何奥妙?” 化羽根本听不懂这些,他只看到花子卿嘴角微扬似有笑意,却又不好询问。要是逸一在就好了,他定会仔仔细细给自己解释清楚。 花子卿的目光始终投视向前方,却仿佛耳朵上也长了眼睛看穿化羽的心思。 “看来这一回采用的是神阶法会的规制,”他突然开口道,“仙家法会粗略说来可分为仙阶、神阶和天阶法会三种规制,区别主要在斗法规格。级别越低规制越简单。不过,这一回毕竟是灵宝天尊的法会,即便是给小辈们办的,抬高一阶规制也在情理。” 一个法会还有这么多讲究,说起来不就是天庭各处皆分三六九等嘛!化羽心里嘀咕道。 花子卿却还在“耐心”为他讲解,“这个规制的斗法分为文斗、武斗和竞逐三局。前两局各有胜出,第三局就是两位胜出者的决胜局。 鲜有人能够连胜前两局,若遇此情况,胜出者便直接成为此次斗法的赢家。最后一局也将改为所有参与斗法者一同竞逐的助兴节目,胜出者一样可以获得此局彩头。” 化羽对这些本无兴趣,因为知道司剑要参与斗法才格外关心,见花子卿肯与他讲这些便得寸进尺问道: “这么说,只要我家师尊连胜前两局便稳赢了?” 花子卿侧过脸瞟了他一眼,“你已飞仙,虽无仙名却已在仙位。往后与司剑就不必以师徒相称,要尊其为仙上,或是前辈。” 改了称谓倒合化羽心思,不过就听花子卿又说: “若是按一般仙阶法会的规制,一场比试倒也简单。司剑尚武,这文斗与她并不占光。何况,此次题目是音律,斗法者需以仙法操纵音律,彼此衔接,接不上、接不准就视为淘汰。虽然不及武斗耗费灵力,但你何时见司剑习过音律?” 这么一说,化羽的心也霎时间揪了起来。是啊,与司剑认识这么久的确没见她习过任何与音律相关的仙法,甚至歌舞乐从未见她沾过—— 不对,化羽恍记得自己曾听过她吹奏乐器,是什么呢——是在墨羽阁的时候,不是乐器,对,她曾吹叶成曲,曲音婉转轻扬,却有股淡淡的孤寂。 想到这里,化羽不禁言道:“这一局她会胜出的。” 花子卿侧眼看着他微微一笑,那意味明显在说:“小子,这么有信心?” 一阵隆隆鼓声打响了第一局的斗法。 就见一名壮硕如牛的仙人坐在一朵祥云之上,他面相凶狠,身生八臂,面前一面大鼓,两侧六面小鼓,八只巨臂抡着鼓槌,鼓声震彻八方。 一直来,化羽见多了美目修型的仙神,头一回见这种样貌的不仅吃惊,而那隆隆鼓声也算音律?他实在听不出任何美感。 “这是雷神座下的八臂上仙,在四时宫风雨殿当值。这段鼓音仙力雄浑,不好接。” 化羽听不懂这些,花子卿说不好接就肯定厉害了呗。 八臂上仙擂鼓完毕,大喝一声,谁来应音?短暂的沉默,一个身影与声音同步跃然而出,“本仙一试!” 来的是一位身形清瘦的上仙,一袭青衫,衣襟上花团锦簇,华美之处尽在细节。看面庞,说不上十分俊美,却不媚不饶很是耐看。 “酒仙梳云儿,领教了。” 说着,他掏出一只葫芦,一声清丽曲音竟将雄浑高亢的鼓音给接上了。 “他在吹的是一只——葫芦?”化羽虽然不擅音律却也知道乐器应该是个什么样子,这葫芦就算中间掏空可以乘物,也吹不出声响啊,又不是笛子。 花子卿却悠悠道:“酒仙的葫芦里不止能装酒。” 八臂上仙不罢休,继续擂鼓,鼓音更加高亢,擂到兴处,八只鼓槌如乱花穿云,让人眼花缭乱,根本看不清他的胳膊如何挥舞的。那鼓音更是震人心魄,不少修为尚浅的小仙都捂住了耳朵,还有些赶忙屏息入定防止被扰乱心神。 梳云儿见状,不慌不忙收起葫芦。接着,就见他衣袖舒展,腰背倾斜,竟然,竟然翩翩起舞。 酒仙不是女子,在座诸位都看得分明,但他这舞姿居然出奇地优美,美则美矣却并无阴柔姿态,原来男子跳舞也可以如此好看。 若说他方才用葫芦奏乐已经堪奇,此时舞蹈一转一跳,一个舒展皆有曲音,无人伴奏他是如何做到的? 介于今日花子卿对自己的态度,化羽便无所顾忌地问出了心中疑惑。 花子卿颔首,笑意中略带鄙夷,他回道:“你以为这音律斗法就是演奏乐器吗?仙法的高深你且学呢!” 也罢,现在不知以后日子久了还能不懂?不过,远远地看着,化羽只觉得那个舞者怎么就那么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可是,自己怎么可能见过这样的上仙?何况还只是影影绰绰一个身影,定是自己的错觉。 再看那位酒仙,优美洒脱的舞姿越来越快,随之音律节奏也越来越快,快到屏息凝神已经无法屏蔽,那些个小仙们个个捂紧头颅也无力抵抗高频音律的侵袭。直到一曲舞罢,才频频摸胸吐气,感觉终于活了过来。 八臂放下鼓槌,拱手道:“服了,这一局我认输。” “承让!”酒仙风度翩翩道。 接下去的几位上仙也纷纷败给酒仙的这支奇舞,谁也接不上。终于,只剩司剑没有上场了。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一百三十五话 八臂流星锤 此时,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司剑。诚然,在场诸位都没有见识过剑仙的音律造诣,但,既然酒仙能出奇制胜,难保她也有着深藏不漏的技艺。 酒仙梳云儿来到司剑面前,彬彬有礼地做了个“请”的动作,“还请剑仙赐教。” 司剑礼貌回礼,然后径直走向八臂上仙,拱手道:“司剑想借阁下雷鼓一用,不知可否?” 八臂上仙一愣,随即爽快应下。 司剑将七面雷鼓置于天台当中,转身冲梳云儿道:“请酒仙给音。” 梳云儿脚下滑步,抬臂转腕给出一个高亢的仙音。 司剑闻声陡然转身,同时双臂舒展,一手生出一把宝剑,剑锋射出的剑气击打在雷鼓之上发出清脆声响,正好和上梳云儿的高音。 这一招接得漂亮,但诸仙却大都并不看好。因为击鼓为乐方才八臂上仙已经用过,虽然司剑以剑气击之,但同样的雷鼓,相似的招式,在他们眼中只不过是重演开局的一幕罢了,胜负似乎没有悬疑。 在场诸位的注意力都在两位上仙的音律上,化羽却一眼认出了司剑手中的双剑,那形如刀剪的剑身合在一起恰似燕子尾翼,是青羽的燕尾双剑! 同样认出此物的还有花子卿。当年,还是他帮忙说话要回了这对“罪证”,不想司剑一直留着,竟然还在这种场合公然使用。花子卿轻嘘一声,不觉用手捂住了心口。 接着,就见司剑身形扭转当众舞起剑来,一身月光色白衣,配上一对乌金双剑,英姿飒爽间隐约透着一丝不经意的妩媚,手中翻转的双剑更是如千树花开,朵朵明媚。 剑锋从未触及鼓面,但声声脆响玲珑有致,似珍珠落于玉盘又像清风抚动琴弦。诸仙渐渐惊愕,因为这音律绝不像雷鼓发出的,高低起伏仿佛管弦齐鸣。 再看梳云儿接招,分寸拿捏得也十分到位,与司剑给出的音律融而为一,而且曲音优美,就像一首完整的曲子,那些方才捂耳屏息的小仙们也听得很是陶醉,丝毫不觉那音律的攻击意味。 司剑与梳云儿就这样你来我往,技艺交错间不见杀气反而一团和谐,甚至于后来梳云儿飞身落在司剑身侧,与她舞在一处,宛若两个联袂表演的舞者,只在共同献艺,毫无争斗的意味。 旁观者看得入神,两位“舞者”却不这么想,他们只是感慨棋逢对手,彼此虽然欣赏,但更想赶快破局,毕竟到了这个阶段,谁都不想输。 率先停住舞步的是梳云儿。他收起衣摆,纵身跃上一面直立的雷鼓顶端,然后掏出葫芦再一次吹响妙音。 这一声葫芦音起,在场的诸位上仙无不暗暗叫好,一众小仙却一脸莫名,面面相觑。 化羽不自禁地皱了下眉头。 花子卿看了他一眼,问道:“你听到了什么?” “好奇怪的音律,像——口哨,又好像不是。” “没想到。”花子卿闻言脱口而出。 “没想到?什么?” “没想到你的修为竟到了如此境地。”花子卿的脸上看不出是笑是怒,只听他悠悠地说道:“酒仙这一技无声音律,只有修为足够才能分辨。像他们,根本什么也听不到。” 花子卿这是在夸自己?可他的语气和神情又不像。化羽便也不好多言,这个话题就此打住。 梳云儿这支无声葫芦音可把司剑难到了。她清楚,能够吹出这支音凭借的除了修为以及在音律上的造诣外,还离不开这只葫芦。 这当然不是普通的葫芦,而是酒仙的酒葫芦,上品法器配合里面适量仙酿方才产生如此奇妙的音效。所以,若想奏出与之匹敌的音节,自己起码也要借助与之对等的法器,材质相似才能衔接,材质更为柔韧方有机会高过此音。 司剑纵身跃上另一只鼓,她扫视在场诸仙希望找到一个可以借给自己相称法器的人,然而无果。 司剑的心一下子凉了,不是不敢放手一搏,而是身为行家里手,她清楚这一局自己已然翻盘无望,与其“锤死挣扎”,不如输得“体面”。 诸仙好不容易从最初的不看好变为期盼一场反转的发生,却不料司剑飞身上到鼓顶却冲梳云儿抱了拳: “司剑甘拜下风!” 就这么输了?化羽只觉得好不甘心,一旁的花子卿也禁不住摇头表示遗憾。 此时,月老方才风风火火赶来,看到花子卿忙努力刹住脚步,恭恭敬敬施了个下仙礼,却被花子卿用手势止住。 月老小心翼翼凑上前,低声道:“少史,您怎么屈尊在这里啊?这前面——” 花子卿连忙做了个“嘘”声,小声道:“来迟了,就低调点。” 也不知道月老听懂了没有,只是连声应道:“是,是,低调,低调。”然后退到一旁。 化羽只是方才乾坤殿见过月老一面,并不认识,就觉得这位仙翁一把年岁应该仙阶不低,不想他竟对花子卿行下仙礼,还因为花子卿一句话“吓”得不敢多言。 “喂,”月老拿胳膊顶了顶化羽,“斗法开始了吗?” “文斗刚刚结束。” “都结束一场了?谁赢了?” “酒仙赢了。” “梳云儿赢了啊?那——他赢谁了?” “剑仙。” “司剑输了?”只见月老眉眼挤在一堆,哀怨道,“老夫我紧赶慢赶还是迟了一步,小司剑怎么就输了呢?” 小——小司剑?化羽心里话,这位老仙翁和司剑很熟吗?刚想就此接话,却见对方刹那间又恢复了精神,一手攥着拳头,斗志满满道:“没事,还有下一局。下一局司剑一定能赢回来!” “你很看好剑仙?”化羽试探问道。 “那是自然。” “你们很熟?” “何止很熟。” “那——敢问——” “这孩子话怎么这么多?你师父不嫌你烦啊?” “我师父?你知道我师父是——” “行啦,闭嘴吧。瞪大眼看着吧!” 化羽顺着月老的手指望去,仙童已经来到台中宣布第二局武斗的规则了, “仙友切磋,点到为止,一禁绝杀;二禁偷袭;三禁输赢已分不止兵戈;四禁邪术暗器。” 接着,参与武斗的几位上仙依次上前从仙童手中抽取首场对阵序列。对手明确之后,仙童请各位同时亮出自己的出战仙兵,而后方才公布此次武斗的特殊要求,就是对阵双方需要使用对手的仙兵与之交手。 仙兵有灵,实难易主而用。且,仙兵大都因仙身特质量身打造,使用对方的仙兵无疑同时降低了兵器和本体的灵力输出,实际上增加了比试的变数,这样一场斗法既新奇又充满挑战。 前三场较量虽然各有精彩瞬间,结果却无意外产生。接下来,司剑的对手青霜上仙,其仙兵为长剑,二人仙兵体量相当,所以这一场较量形态上会非常好看。但观战诸仙显然对另一对更感兴趣。 在第一场中好运轮空的酒仙梳云儿以逸待劳本是占尽先机,可他这一局将面对的偏是文斗中首战败给自己的八臂上仙。 先不说八臂想要“一雪前耻”的斗志何其高昂,单看这二位的身形,八臂往梳云儿面前一站俨然一座大山压顶,梳云只觉一团黑影将其笼罩,若赶上夏日炎炎,如此倒也舒爽。 再说仙兵,梳云儿用的一对玲珑碎骨勾,单听名字就知道是一对精巧的玩意儿。反观八臂的流星锤,一只大锤上挂了好几个小锤头,刚好适合他八只胳膊一起挥舞,不说那可想而知的锁链长度,只看一个最小的锤头都比梳云儿的脑袋大,这回,梳云儿的脑壳真的要变大了。 八臂两手捏起碎骨勾,宛若两根痒痒挠,可梳云儿要使用流星锤却是使足浑身仙力也抡不了两个回合。 毕竟他已有一场胜利在手,最终局竞逐若是再与八臂碰上,反而是自己更占上风。此时,倒是没有必要耗费在这场对决上。脑子灵活的梳云儿于是便装模作样应付了两招,就草草地认了输。 司剑却不然,她自知唯有在武斗上胜出方有机会决战最后,因此每一局都十分认真。 这一回遇上的青霜偏也是个话少手狠的角色。在仙界非官方灵武排行上,他和司剑的排名一直咬得很紧,可以说当真是旗鼓相当。于是,这一场较量不出意外地进入了缠斗状态。 此时,司剑求胜心切出现失误,不偏不正被青霜击中上次受伤的位置。她从地上爬起来,顾不得胸口火辣辣的灼烧,赶紧调整心态改变策略。 这一回,司剑动了真格,她赶紧调转灵力迅速汇集,身法上却只是虚晃一招。青霜举绝迹逼近,司剑后退的步伐突然停住,将整个面门交给对手,只因她知道绝迹是不会伤害自己的。 果然,刀尖接近的一瞬,绝迹的灵气戛然收住,就趁这个当系,司剑将对手的佩剑置于一旁,侧身躲过袭击的同时另一只手猛然抓住对手持仙兵的肘部。一股强劲的灵力霎时间穿过对方手臂,整个胳膊几乎失去知觉,失手丢了绝迹。 司剑顺势一记强摔反手将他摁在地上,另一只手将长剑剑柄脱手转于手腕,同时接住绝迹,用一刀一剑同时抵住青霜。若在战场上,这一招即可要命,所以青霜这一局已经输了。 虽然赢了比试但司剑本身损耗也颇大。逸一虽然医术高明,但也说得清楚,可保她顺畅调用灵力,修为却没有全部恢复,所以胜负让她不要太过计较。 司剑嘴上应着,真到了时候又怎能控制得住,方才那一战满满地求胜欲让她豁了出去,被青霜击中旧伤依然调用大量灵力,赢是赢了,自己的气力却也只剩一半。 只是稍作休整便到了终场。 论身量,梳云儿虽也是纤瘦型,但毕竟是男身,到底还是要比司剑强壮一些的。面对八臂他都输得干净利落,轮到司剑会有奇迹发生吗? 诸仙中不免开始议论,大都认为毋庸置疑八臂是赢定了。 却也有极少数言道:“别忘了,剑仙司天下兵戈。那流星锤旁人用不了,她不一定就操控不得。” 立刻有声音反驳道:“剑仙司‘天下’兵戈,这里可是九天之上,仙兵岂能与凡间刀兵同语?” 其实,站在八臂对面司剑也止不住一背冷汗。她的绝迹在对方手中犹如牙签一般,再看脚下的流星锤如一条巨蟒横在面前,要如何操纵这件庞然大物? 比试的规矩是必须使用仙兵作战,就意味着她不可以舍弃流星锤空手与对方过招,但无法使用的仙兵对她而言不但不是助力,反而会成为巨大的拖累。 八臂也是个讲究的上仙,他站在司剑对面也不出招也不催促,只是默默等着对手拿起兵器。 司剑却趁这个时候飞速地思索着对策。自己从前没有和八臂交过手,方才酒仙与他对战也是草草收场,根本来不及揣摩对手的招式特点,所以想从八臂的弱点出发以巧力取胜实在困难。 再看眼前这件流星锤,自己累吐了血想必能舞上两下,可是想赢就另当别论了。司剑深知自己虽然能够操控世间兵戈,但是仙兵乃灵力锻造,而且长期伴随仙主有了其修为的加持,想要控灵实非易事,自己也只能尽力一试。 她估量着自己所剩气力能够支撑的时间,在前几个回合不能拿下的话便再没了胜算。 想到这里,司剑孤注一掷,打算一击决“生死”。于是,她暗自催动仙元,然后冲八臂道:“请阁下出招!” 八臂倒是憨厚,回道:“你还没拿兵器。不用兵器的话,输了作数,赢了可是不作数的。” “我知道。八臂上仙,尽管出招!” 八臂估摸着她兴许是知道用不了自己的流星锤,准备像酒仙那样认输,于是也怜香惜玉起来,冲着司剑比划了几下都相对温柔。司剑则凭借自己灵巧的身形一一闪过。 但八臂不知,司剑表面上一味躲闪,实则一直不停地催动仙元聚集灵力,这一回能否唤得动那几个大锤子只在此一举,司剑必须攒足力量换取一个强势的爆发。 果然,就在八臂一招扑空转身准备补招的时候,司剑感觉自己仙脉内热力喷张,是时候了,于是她紧攥的双拳猛然张开,就见无数条闪着荧光的剑影从两掌心射出,穿梭在流星锤周围,瞬间消失。 再看流星锤通体已经附着上一层荧光,而后,巨大的锤头立了起来,宛若一条巨蛇昂起了头颅。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一百三十六话 终试对决 就听“呼啦啦”锁链声响,那锤头晃了晃脑袋“嗖”地一下猛然腾身冲着八臂扑了过去,那架势换做其他仙者定是要被它缠绕上了。 但,毕竟是八臂自己的仙兵,千年万载形成的默契岂可小觑。就见八臂先是愣了一下,而后立刻反应过来,微微侧身伸出一只手臂,流星锤攀过他的臂膀飞身滑了过去。 司剑心头就是一紧,自己使了大力气才操控的仙兵就这样被对手轻松化解,这样看来这一战想来胜出无望了。 可司剑的倔脾气上来也是要命的,不到最后一刻,不到自己趴下爬不起来,她就不想认输。 于是,不容丝毫休整,司剑一口仙气沉入肺腑,而后仙元大开,集一身修为化成一股强势灵力操动流星锤来了记掉头反扑。 这一招大大出乎八臂所料,不等他回身站稳,流星锤已经攀上他的身体,从肩膀到手臂环了个结实。司剑趁机卸了他手中的绝迹,跳到肩膀上用刀背顶住八臂的咽喉。 幸亏八臂是个“愿赌服输”的痛快人,见刀都架在了脖子上,也不挣扎也不啰嗦就地认输,干脆得很。他不知道,但凡自己稍作拖延,司剑就得破功。 无论如何,司剑赌上全部修为的一击为她赢得了宝贵的胜利,也意味着她将和梳云儿在最终局对决,争夺本次斗法的唯一胜出。 仙友们的祝贺声犹在耳畔,司剑缓缓向台下走去。她努力控制希望以最好的仪态离开这个目光聚集之处。 但,就在她迈下台阶的一瞬,胸腔中的灼烧感猛然窜至喉管,接着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司剑眼前一黑,翻身跌落法台。 眼见司剑一口鲜血喷出,化羽想也没想就往前冲,身后却被一只手紧紧拽住了腰带,回头一看竟是月老。顺着月老的眼神再次转头观望,花子卿已经飞身上前接住司剑。 化羽下意识用气恼的眼神瞪了月老一眼,但月老并不介意,而是悠悠地说道:“有琼极少史在,还轮不到你出头。” 化羽立刻意识到是自己失礼了,刚想说话,却听月老继续道:“看样子,顶多损伤点修为,没事的。” 化羽心里记挂着司剑,他伸长脖子观望,见花子卿扶着司剑回到席位上,才算稍稍松了口气,再回头,已不见月老踪影。 最终局竞逐如期开局。却见花子卿眉头紧蹙,强按下司剑,然后禀告灵宝天尊司剑受伤无法应战。 在天尊示意下,仙童按照规制回道:“若主动弃局,则对方胜出。剑仙确定要弃局吗?” “不!”司剑应声道,“我不弃局。” “可是你现在根本不能再调动灵力!”花子卿急道。 “我可以!” “你不可以!我是幻虚副主,这件事我做主了。”说着花子卿拱手高声道:“幻虚境剑仙司剑——” 话没说完,司剑抢白道:“可以参加竞逐!” 这局面让仙童也不知所措了,于是转身向灵宝天尊求助。 灵宝天尊笑了笑,说道:“司剑你莫逞能。子卿,你也无需着急。依照规制,斗法者因故无法参加终局比试的可以由仙阶低于自己的同门代替,若能取胜一样作数。” 仙阶低于司剑就是上仙以下,幻虚境在场的也有几位正仙,都是小辈中出类拔萃的,花子卿刚想从中挑一个代替司剑比试,突然晃过神来,忙问一旁的仙童: “天尊所说的同门是指?” “自然是师出同门的意思。” 果然是这个意思,花子卿这下子可犯了愁。 都知道司剑是仙胎,天生仙骨无需拜师修行便已在仙班;加上她天生地养,没有受过父母教诲,也无兄弟血亲;在仙界若说有谁真的教过她仙法——就得说上面这位天尊了。 不过,灵宝天尊从未真正收司剑为徒,师门一说根本拿不到台面上,而且,天尊的徒孙辈都基本封了神,哪来的上仙以下阶品? 花子卿想了想,再次尝试规劝司剑,“你根本没有可以替战的同门,咱们还是放弃吧。你已经拿到了武斗的彩头,咱不计较了,成吗?” 花子卿嘴上说着劝慰的话,心里却清楚得很,前两局的彩头怎能和终局相比,司剑要拼的可是一个封神的机会。 果然,司剑倔强地回道:“我可以!” “司剑,不要任性!”花子卿少有的严厉道。 就在他们意见不合争执不下时,最后面一个声音响亮道:“我可以应战!” 诸仙闻声望去,随着漂亮的腾身翻转一个紫衫少年落在诸仙前面,“灵宝天尊在上,下仙幻虚境化羽,师承剑仙,恳请代仙师一战。” 就见花子卿的脸上不知道想气还是想笑。化羽是司剑的徒弟,当然是同门,他的身份倒是符合天尊的要求。 就听灵宝天尊不紧不慢地回道:“老夫没记错的话,你这娃娃就是今日刚刚飞仙的那个——半妖后生?” “半妖”二字灵宝天尊虽然念得很轻,毕竟不是什么好字眼。 化羽却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只是恭敬回道:“正是在下。” 灵宝天尊隐约间笑了下,然后道:“你来替战老夫没有意见,就是要看司剑的意思。” 司剑刚想说话,花子卿抢先一步应道:“没意见!”说着,背过手狠狠掐了司剑胳膊一下。 “哦——是!”司剑顺势应了句。 她此时并没想好,对化羽的能力她是有信心的,即便面对梳云儿她也不怵,只是,化羽刚刚飞仙,这个时候就出风头是不是好事呢?可眼下的情形似乎也没有更好的选择。 于是,化羽代替司剑登上法台,站在了梳云儿对面。 梳云儿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对手,曾经御仙阵一战他就对这个少年充满了好奇,不料这么快就有了这次对决的机会。此时,梳云儿心里可是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诚然,梳云儿对化羽一直充满好奇,不然也不会在御仙阵时出手试探,破阵之后他更为此耿耿于怀,化羽的真正实力也成了他心底暂存的一个疑惑。因而,他愿意在其他任何场合和这小子来一场一对一的真打实斗,却不是眼前这一局。 梳云儿堂堂上仙在仙界也是富有盛名,甚至被视做近神,与这样一个刚刚飞仙的小辈交手,赢了没什么可骄傲的,甚至还有点胜之不武,可万一要是输了,岂不要成仙界的笑柄? 这样一场输赢都对自己的名声没有好处的比试,梳云儿只觉得头皮发麻,心里一百个一千个不情愿。 无奈,封神的诱惑实在太大,梳云儿也只能厚着脸皮准备好“以大欺小”。 就见仙童捧出一只桃子,圆墩墩、胖乎乎,通体金光灿灿。 他高举金桃言道:“这就是竞逐宝物,彩头就藏在里面,谁先拿到并放回我手边的锦盒内便是胜出。”说罢,手一扬将金桃抛向空中。 那桃子在空中快速打了几个旋,随着清脆的金属撞击声它竟然炸起一身金色的“鳞片”,模样像极了一只刺猬。更新奇的是,紧接着从“鳞片”下伸出一对扇状翅膀,上下拍打着飞了起来。 不仅有翅膀,它还“长”出了手足,能跑能跳。这家伙时而上天,时而落地,转起来像陀螺,飞起来如燕影,跳起来好似装了弹簧,哪里是个物件分明一个调皮捣蛋的机灵鬼。 化羽和梳云儿压根没机会正面交手,双双被这东西耍着上窜下跳忙得不亦乐乎,却连个边边也没碰到。 在场诸仙也都看傻了眼,谁能想到如此灵活机敏的小东西竟不是活物。化羽此前只见识过司剑和君书玉的铸灵术,逸一说她们两个的铸灵在仙界当属上上乘,但在此物面前似乎都不值一提了。 如此精妙绝伦的百变物件当是出自谁手?化羽一边忙得满头大汗,一边打心眼里佩服得五体投地。 梳云儿可比化羽见识广博,整个仙界能有这般技艺,又能花心思费工夫打造这么个物件的,怕是只有灵宝天尊他老人家自己了。他不由在心里暗暗感叹,这才是铸灵的最高境界,不止铸灵更若生魂造魄。 不过,这样的物件在灵宝天尊眼中也就是个小玩意儿罢了,可能连法器都论不上,他老人家还是照顾这些仙阶的,不至于真的让他们束手无策。 就见梳云儿在天上追着它飞了几圈,突然亮出自己的仙兵,一对银勾的确能够助他一臂之力,要不是化羽眼疾手快一道真气打在小桃子的翅膀上把它推得更远,梳云儿这一下恐怕就勾住了。 与此同时,化羽也认出了碎骨勾的灵力。御仙阵开启时,曾有一股灵力从头顶偷袭自己,虽然没看清对方使用的仙兵,但那股灵力袭来的感觉和碎骨勾一模一样。 “是你?” “什么?” “御仙阵上你偷袭过我?” “是试探。你想起来了?” “一直记得。只是方才知道是你。” 梳云儿挑了下嘴角,“叙旧的话留着等会儿祝贺我的时候再说吧!”说着抢先一步扑向桃子,同时甩出一只银勾。 金桃虽然构造精妙,但在正经的仙兵面前还是天然矮三分的。碎骨勾强劲的灵力一出,金桃的“鳞片”被震得“啪啪”作响,旋转飞行都明显慢了下来。 这一勾甩过来眼看要逃无可逃,一道绿光伴随清脆的打击声,离幻飞出,剑锋与银勾撞在一起,眼见着银色火花一闪而过。 梳云儿收回碎骨勾,化羽接住离幻,到此为止这两位终于正经交上了手。 化羽也算看明白了,金桃怕仙兵,所以这场竞逐其实是另一场武斗。于是,两个人各持仙兵一边追着桃子一边于半空中打得剑光四射,碎骨声不断。 在场诸仙都没想到,这场原以为毫无悬念的比试不仅没有草草结束,反而还打得如此精彩。别说,这两位在空中翻飞缠绕的身形还真是好看。 这回交手让梳云儿心里也是大吃一惊。都说化羽闯关御仙阵是靠司剑帮忙,幻虚仙君维护,这回领教了才知道他的修为绝不是普通少仙乃至正仙能够匹配的。可是,小小年纪,修行不过百余年,竟能炼到如此地步?难道是他妖族血脉的缘故? 这些缘由来不及梳云儿细想,眼下要紧的是赢,他可不想载在一个无名小仙手里,以后就真的在仙界没脸混了。 化羽想帮司剑赢下比试,但也掂量着不要给她惹事,所以与梳云儿交手也拿捏分寸,点到为止。 梳云儿急于了结战事也就顾不了许多,出招开始越来越快,越来越狠,仿佛已经放弃对金桃的追逐,转而一门心思要把化羽打趴下。 化羽自然感到了对方的攻击性,但他的目的是赢不是把谁打伤,而这一局赢的前提是拿到金桃,所以,面对梳云儿的强势攻击他并没有硬碰硬,而是尽量避让迂回,找准空隙继续以追逐桃子为要。 如果化羽拿出十成专注来和梳云儿决一高下,谁输谁赢或许还未知,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明眼人越来越容易看出化羽的身法速度以及敏捷度都要更胜一筹。 尤其是他能够一边招架梳云儿的攻势不落下风,还能一边寻找时机对桃子紧追不舍,孰高孰低已经可见。 灵宝天尊静静地看着这一切,依照眼前局势发展下去,不出所料化羽将会率先追到桃子,这个小娃娃还当真有些能力,只是,让他这样赢过一位上仙——灵宝天尊不由微微眯了下眼睛。 就见化羽一记漂亮的燕子翻身,长腿一扫脚尖勾到了桃子的翅膀。梳云儿飞身阻挡,化羽顺势将桃子踢开,虽然招式温和,但司剑看得清楚分明就是“燕子双剪”的腿法。 他不愿承认,即使学会也轻易不肯使用的功法不经意间就这么使了出来,大概此时他自己都没意识到吧。 化羽事先估算好了,他将桃子踢飞落下的弧度正是对自己有利的位置,一个抽身如闪电般干脆,他握剑的手腕一转用剑柄刚好可以接住桃子。 梳云儿急了,同时甩出两把碎骨勾,一只奔向化羽,一只飞向桃子。 然而,就在桃子坠落的一刹,突然“轰”的一声于半空中炸了。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一百三十七话 妖仙出世 在场诸仙一个个惊得呆若木鸡,尤其那些明眼看出金桃乃灵宝天尊所铸的更是惊慌不已。 天尊老人家做出的东西怎会发生这种意外?难不成是场上这二位争抢中释放了太强的灵力所致?纵然挑几位上神临场,也不敢说自己的修为能毁了天尊的杰作啊? 一时间,偌大的法台四周雅雀无声。化羽和梳云儿也是一头懵,慌忙收住灵力,彼此对视一眼都不知道是谁那边出了岔子。 就见灵宝天尊深深吸了口气,缓缓道:“看来是天意啊。” 一句话出,在场诸仙莫不附和,“对对,此乃天意,天意。” 灵宝天尊接着道:“斗法本就是仙友间的切磋、在于取长补短,提升自我,成就他人,输赢只不过一个形式。既然比试没有结果,那就顺应天意不去计较吧。” 这个判定反而让司剑松了口气,再不用纠结成败,计较这一战的得失,而化羽算在诸仙面前露了脸,也没有下上仙们的面子,这个“天意”来得还真是时候。 此时,仙童来到化羽和梳云儿面前,将两个愣住的魂魄唤回,“二位仙上,天尊有请。” 二人连忙收起仙兵,来到灵宝天尊座下施礼。 灵宝天尊对他们言道:“既然比试没有结果,且彩头也毁了,那这一局就无所谓输赢。不过,介于你们为大家呈现了一场精彩的竞逐,老夫打算分别给予你们奖励。”说着目光先投向梳云儿, “酒仙,你方赢了一本《临岸听花语》,那老夫就再送你一本《追风集》,两本功法相辅相成,正适合你。好好修习,必有惊喜。” 梳云儿此时心中郁闷至极,历来由天尊举办的法会,胜出者的奖励都是直接晋阶,他原指望这一次能够一战封神,不曾想只是换来两本仙谱,虽然也是上好的宝贝,可比起近在咫尺的神位,的确无法使他心动。 心中纵有怨言,梳云儿还是耐着性子,满脸挚诚地叩谢天尊赐宝。 灵宝天尊又看向化羽,他的眼神仿佛穿越时光,穿透化羽的前世今生,“你叫化羽?” 他的声音温和得像一位邻家长者,但隔着的却是穷尽仙生也无法跨越的仙阶。 “对!哦,回天尊,下仙名叫化羽。” “老夫记得你。原本早两年你就该飞仙的。索性,也没耽搁太久。方才,你表现不错,果然是后生可畏。” “是仙师教得好。”化羽也不知在这种场合应该如何说话,不自禁地应了这么一句。 灵宝天尊的眼神不经意地扫了下司剑,接道:“你已飞仙,纵然昔日师徒以后也是仙友,如何称谓且看仙阶尊位。 不过,虽然礼数如此,但为师恩情应终生铭记。即便有朝一日你的仙阶高过她,也不可轻慢,要尊她、敬她始终如一。这便是我仙家的德行,超乎天规仙律,却当铭记严守。明白吗?” 化羽其实不懂灵宝天尊为何讲了这么些,难道就只是纠正自己的一个称谓?但他只能应道:“下仙谨记教诲。” 灵宝天尊这才心满意足地眯了下眼,接着道:“你资历太浅,修为也不够,老夫当给你个什么奖励为好呢?” 他本是自问自答,化羽却趁着这个机会回话道:“不如,天尊您赐下仙一个恩典吧。” 化羽想要的恩典是一个愿望,只要灵宝天尊答应,他就有机会帮君书玉脱罪。谁知此话一出,灵宝天尊立刻接道: “小家伙,你怎么知道老夫准备赐你一个恩典啊?” 自己竟然和天尊不谋而合。可是,没等化羽高兴,灵宝天尊已经接着说道:“老夫今日就破例赐你一个仙号。” 在场诸仙无不惊讶万状,此等景象大概只有当年司剑刚从凡界归来位列仙班的时候发生过,当时灵宝天尊亲口赐她仙名:司剑,这在当时可算轰动仙界的一件大事。而且,此后不多久,司剑便晋升正仙,成为剑仙。 这一回轮到她的徒弟,竟然是跨着仙阶直接给仙号啦,这又是什么讯号? 要知道,在仙界即便同样仙阶,仙号不同也能看出高低贵贱。所以,大家都屏息凝神打算听听天尊老人家会赐个什么惊世骇俗的仙号给这个小娃娃。 灵宝天尊却好像早已成竹在胸,随言道:“你乃妖族血统,通过修习正道飞升,也算一件佳话。那老夫就赐你‘妖’字。” “妖——妖仙?”在场诸仙都愣了一下,不明白天尊这到底是捧还是贬。司剑心中也不免一“咯噔”。化羽拼尽力气就是为脱胎换骨,从此可以受到尊重和平等对待。可这个“妖”字,就意味着他要永远背负自己的血脉由来,但凡被提及就同时提醒着他的出身。 司剑从小对灵宝天尊敬爱有加,她尊灵宝天尊甚至超过对天帝的尊敬,但这一回,她第一次对他心生不满,甚至有一丝愤怒。但她依然努力劝慰自己,天尊老人家也许另有深意,他的高度是自己无法企及的,自然有些观点也是自己无法理解的。 化羽也是一愣,他说不出那一刻自己的真实感受,或者说失望让他忘记了对于文字的计较。他失望于丧失了搭救君书玉的一次绝佳机会。因为斗法一事告一段落,此时他开始把心思投向未知的君书玉的命运。 “怎么,是不喜欢这个仙号吗?” 灵宝天尊的声音依然缓慢温和。 化羽猛被叫醒,下意识应了句:“不是。” 一旁仙童赶忙道:“那还不赶紧谢恩。” 化羽这才叩谢恩赏。 不想,灵宝天尊紧接着又说:“有了仙号就得有实差。你这孩子看着机灵,老夫倒想到一个好去处非常适合你。等法会结束,你到飞云阁走一趟,老夫自有安排。” 话音刚落,仙童便递给化羽一枚腰牌以做出入的凭证。 化羽不懂天庭规制,但司剑却明白,灵宝天尊要化羽去找他,不是平素议事的殿宇,也不是自己的宫府,却是飞云阁那样算得上偏僻的仙阁,他不会想要化羽做那里的仙官吧?那种冷清地方有什么前途? 法会结束,司剑正要拉着化羽研究一下灵宝天尊唤他的用意,化羽却顾不上说自己的事,急忙告知君书玉出事了。 难怪好半天都没有看到君书玉,听完化羽的描述司剑又急又火,她顾不上深究根由或是斥责化羽,飞身直奔仙刑司而去,化羽紧随其后。 仙刑司门前,化羽又见到了法会上姗姗来迟又提前离席的月老。月老可没工夫理他,迎上司剑急匆匆的身影,说道:“迟光神君已经回来了。” 司剑听罢就要往里进,月老一把拉住她,补充道:“脸色阴沉得很。” 脸色阴沉?不高兴?可今天不是他大喜的日子吗,怎么会? 司剑迟疑的工夫,月老压低声在她耳边说道:“刚才礼成之后我等就散去了。可没过多久他就出了乾坤殿,然后一脸不快地进了仙刑司。恰好我提前来这里守着,看得真真的,不高兴。” 不必说,问题八成出在乾坤殿。即便司剑这样“少不更事”的仙者也知道乾坤殿是何地,本来大喜之日,乾坤殿中当是风光无限,就算迟光神君再恪尽职守,也不该误了如此良辰美景,何况还面带愠色,司剑着实想不通。 还是月老经历的多,结合早年间迟光神君和他第一位仙侣的传言便隐晦地告知司剑自己的揣测,大概是和这位新夫人闹了不快。 “这位大人的心眼可是——”月老悄悄用手比划着,“他本就忌讳行礼前有人进了乾坤殿,这下必然迁怒于冷仙了。还有那家伙,”月老说着瞄了化羽一眼,“还是让他躲远点,别让里头那位看到为上。” 司剑明白月老用意,也觉得他说的在理,便拜托他帮忙关照化羽,自己进了仙刑司。 从脸色看,迟光的心情依然不佳。他知道司剑是幻虚的人,不等开口就说: “让幻虚仙君或是琼极少史来,本君说过要给他们一个结果。”说罢便用手撑住额头不去理睬司剑。 他这么说的意思是对君书玉的罪责已经有了定论?这么快就查明了?司剑一时胸中气恼,也没工夫跟他周旋,直接道:“还请神君明示。” 迟光“啪”一拍条案,“本君说让你们家主仙来!什么人都能和本君对话吗?” 仙界各司的几大惹不得,第一个就是仙刑司的迟光神君,司剑却只是听说,没真的领教过。当年府君状告司剑的时候他就没怎么掺和,一句“此事甚大,当帝君决断”给推了个干净。这回是觉得事情小,自己就可以一锤定音了? 司剑正要回嘴,身后传来花子卿的声音:“神君,下神来迟了。”说话间便来到司剑前面,背到身后的小手冲她直摆。 司剑只好闪到一边,听着花子卿十分谦卑地仰视迟光神君回话。 这一听可把司剑气坏了,迟光竟然查也不查就给君书玉定了品行不端,亵渎神誉的罪名,而他给出的惩处竟然是“下世劫”。 熟知仙规的都清楚,对于品行有亏的仙神按照程度不同给予的惩处方式也有轻重之分,而下世劫是其中很严重的一种。 受刑者将仙身与仙元一并冰封,魂魄下界转世,经历凡界七世疾苦历练,亏在哪一处就重点历练此处,以达到重修仙德的目的。历经七世经受住考验,方能重归仙界。 花子卿听罢几乎想都没想便附和道:“神君判罚清楚,量刑恰当。只是——冷仙君书玉早年曾侍奉灵宝天尊,虽说已经下界为仙多年,但她犯了错传出去毕竟还是于天尊他老人家脸上无光。所以,” “这个你就多虑了。天尊一向公正严明,从不护短。别说是早年的仙童,就算当下他老人家身边的人也不会偏袒。最多,这件事不张扬就是。”迟光语气笃定,丝毫不给花子卿接话的余地。 花子卿见自己说情无望,背在身后的小手更加使劲地冲司剑直摆。 司剑心领神会,悄身离去。出了仙刑司就遇上一脸焦急的化羽。来不及多说,只交代道: “我现在要去找灵宝天尊。你马上去飞云阁,若是天尊在那儿,就把今日你和书玉的遭遇告知,请他做主。”说罢,抽身就要走。 “你呢?” “天尊让你去飞云阁,他却未必在那里。我去霄云和八景看一下,我们分头行动。”这句话说完,司剑便抽身离去。 化羽不敢怠慢,请月老帮他指路,然后急忙前往。 化羽可不知道飞云阁是如此偏僻的一个处所,它完全是座孤立的空中小筑,推门便是云海,除此以外无花无草,了无生趣。 还是司剑猜对了,灵宝天尊怎会到这个地方来?化羽一边想一边打量这个毫无生气的地方。 算了,肯定是白来了,还是去和司剑汇合吧。化羽想着转头刚要离开,却听到一声轻咳。他下意识转头看去,却不见半个人影,这巴掌大的地方要藏人也不容易,是自己幻听了? 化羽再一回头,眼前闪出一个人影,消瘦的身形,鬼魅的两抹小胡子,冲着自己表情不阴不阳。 化羽只当是此处的仙官,便微施一礼:“打扰了。我这就走。”说着就要离开。 不想身后一股强流好像一只大手揪住他的脖颈一把将他扯了回来,摔在地上。 化羽爬起来,也不想纠扯,只说道:“我无意叨扰,这就走。” 谁知对方却挡在了他面前,“我让你走了吗?” 化羽耐着性子回道:“这位仙友,我有要事要求见灵宝天尊。还请给个方便。若不小心哪里得罪,等办完事,我再回来于仙友赔礼便是。” “看来果真是你了。”那家伙上下打量着化羽,就是挡着去路不肯让,“老头子说给我派了个人手。我说不用吧又不好驳老人家的脸面,原来他给的就是你啊?” 化羽一愣,想起灵宝天尊说要给自己找一个合适的去处,心里便明白了一些。但眼下情形他真没心思管这些。 “我当下真的有着急的事。” “天也没捅窟窿,地火也没烧上九重天,哪里来的着急的事?小小年纪别毛毛躁躁!” 化羽见和此人讲理无望,便不想啰嗦,直接硬闯想从他身旁冲过去。 “呦呵,有点血气呢!”那人说话间侧身闪到一旁,却反手抓住了化羽的衣带。 “我说了,我没让你走,你就哪里也去不得。”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一百三十八话 暮光神君 化羽正心急火燎,偏遇上这么个不明就里的家伙,一副自以为是的样子着实讨厌,一时间心中又气又恼,反手一掌便推了出去,竟然扑空。 对方身手之灵活,速度之快大大出乎化羽意料。他自认为速度快是自己的长处,方才同酒仙过招也让对方很是领教了一壶,不成想山外有山,在这方寸之地竟遇上了高手。 若是在寻常时间,化羽倒是乐意与他切磋,可眼下火烧眉毛了,他哪里有这个闲心,一门心思只想脱身。 但这个小胡子太不简单,你想走他总能快你一步拦住去路,想打他又偏躲闪迅速让你无计可施。化羽已经气急败坏,他却气定神闲,好像猫逗鼠戏。 化羽被磨得没了脾气,放弃抵抗道:“你到底想怎样?” 小胡子双手一抱,“年纪不大,脾气不小。灵宝天尊既然把你指给了我,那往后我可要行使权力,好生调教了。” “天尊把我指给你?”冷静下来,化羽心里也明白,灵宝天尊让他到此处,而等在这里的只有小胡子,他大概所言不假,可心里就是气不过,“敢问阁下何妨神圣,倒是把话说个明白。” 小胡子“呵呵”乐了,“有点气势,不愧是开天辟地第一个妖仙,这么看来,这个仙号还挺配你的。” 化羽双眉怒挑,鼓着腮帮涨红了脸。 小胡子一看这架势,摆摆手,“好了好了,不逗你了,说正经的。”说着表情瞬间正经起来,语调平稳,“你不是问我是谁吗,我的神号呢也是一个字,比你的‘妖’字也好不到哪里。” 说着,他抬手快速写下一字,灵力催动雾气聚集成形,化羽看后不由惊道: “衰,你是衰神?” 小胡子点点头,“不过,在仙界他们都尊我一声暮光神君。” 衰神的名号曾经听苍乐提过一嘴,却不想他竟有个如此气派的尊号,可见在仙界位份不轻。化羽想着也就问出了口, “神君?所以,前辈是上神?” “上神?不敢,我还没那么老。” 然后,看着化羽疑惑的眼睛,他解释道,“也难怪,仙界中上神以下又有神君封号的仅我一个。要问,就是我出身好。君父在册子女共计十一个,我就是最小的那个。 不过,我和他们又不一样,如今的天帝是我哥,一母同胞的亲哥。所以,我虽不是上神,却比上神后台都硬。跟着我混,吃不了亏!” 化羽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趾高气昂讲述自己背景有多强,关系有多硬的家伙,所以对方越是优越感十足他越是满不在乎。 “既然如此,我跟着你以后要做什么呢?” 面对一不行礼,二不敬称的化羽,暮光倒不计较,他眉眼一弯反而笑道: “以后你就是我的使官,自然是我去哪里你就跟到哪里,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喽。放心,跟着我,不敢保你越级晋升,却也没人敢招惹。” “我倒不在意仙阶晋升,只是,神君,”化羽终于尊敬称呼了一声,“我可否明日再到岗。眼下,我的的确确有事关生死的大事需要面见灵宝天尊。” 或许是看化羽一脸挚诚好像真的有大事发生,也或许暮光抖完了包袱没什么可卖弄的了,居然认真回道: “也行,我可以放你一天假。只是,一天时间你找得到吗?” “还请神君告知天尊去处。” “九层天界,老头子行踪不定。上一刻他破天荒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见了我,下一刻还真不知道去了哪儿。我没糊弄你,不信自己去找找看。” 别说暮光糊弄不糊弄,就凭自己初来乍到路都认不全,结果也可想而知。 突然,化羽灵机一动,司剑已经去找灵宝天尊,她肯定比自己动作快,而眼下自己面前也有这么一位号称有天帝当后台的神君,为何不请他帮帮忙,总归没坏处。 想到这里,化羽收起方才冲动的脾气,整理衣衫恭恭敬敬给暮光行了个大礼。却吓得暮光“蹭”一下跳到了屋顶上。 “喂,你干嘛?” “下仙化羽,为方才的鲁莽向神君赔礼。” 听此言,暮光才跳下来,“你这就无趣了。我最烦的就是这些规矩礼数。跟你说,日后跟着我谨记两要一不要,要对我说实话,要给我干实事,就是不要同我讲规矩!” “知道了。”化羽直起腰板,“这两要一不要也正好对我的脾气。” 暮光听罢眼珠一转,乐了,“行了,说吧,你是有什么事要求我?” 化羽于是将自己和君书玉受冤,君书玉一己承担罪责被迟光判罚的事快速讲了个大概。 没想讲完,暮光抬手照着他脑勺就是一巴掌,“还以为给我找了个多么激灵的,这样的当你都上,这样的亏你都吃得?” 化羽一手捂着脑袋,“这不是我初来乍到路不熟,规矩不懂才出了岔子,以后绝对不会了。” “行了,别话说太满。不过,听你这么说那位冷仙倒是有情有义,这么被坑太冤了。可惜哦——” “可惜什么?” “我是说,我那个哥哥——就是迟光神君,他小肚鸡肠脾气臭,还偏喜欢拿着鸡毛当令箭,他定是觉得是你们坏了他的好事,自己不中用还偏爱把气撒到别处。可惜冷仙这回触了个大霉头。” 哥哥?迟光,暮光。化羽这才理出了头绪,原来都是仙家显贵,难怪花子卿见了迟光都低声下气的。不过,听暮光这语气好似对他这位哥哥不怎么待见,也不知他们兄弟间关系究竟如何,能不能帮上忙。 化羽还在暗自寻思,却听暮光接着道:“也罢。你既跟了我,不沾点光还就说不过去。这个人情我替你讨了,就当是给你的见面礼。” 见暮光答应得如此利索,化羽心中窃喜。不管司剑是否找到灵宝天尊说情,有了暮光帮忙想来一样管用。 “还愣着干嘛?头前开路,咱们仙刑司走一趟!” 仙刑司门前化羽止住脚步。方才司剑特意嘱咐不让他进去,于是自然停下不再向前。 暮光从他身后经过狠狠就是一巴掌,“方才不是挺厉害的,怎么,这就怂了?” 说着他来到正门前,仰头看着硕大的匾额上“仙刑司”三个字,“这么丑的字还在用。” 然后回头招呼化羽,“快点跟上。再搁这儿丢人现眼,我可要变卦了。” 化羽这才赶忙跟上。 一路上暮光喋喋不休道:“众仙都畏惧仙刑司,但你不必怕,因为你可是衰神的使官。衰神是干什么的,布祸降灾的,他们真正该惧怕的是我。” 听着暮光一番骄傲的言辞,化羽心里话:是啊,衰神可是少有的几个不受世人供奉的神明之一。我知道你厉害,你最厉害。心中却是道不出的一言难尽。 一路上不用通传,畅通无阻,暮光就这样大摇大摆来到迟光面前,高喝一声:“我来了!” 迟光抬起头瞄了下暮光,又扫了眼跟在他身后的化羽,问:“那是谁?” “我的使官,我带他出来见见世面。”说话间,暮光已经在迟光身侧坐下。 化羽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赶紧麻溜跟上,在他下手位阴影处垂手站立。 迟光对化羽只是一扫而过,继续问暮光:“你不是嫌麻烦不要随从吗,怎么就改了主意?” “嗨,灵宝老头儿给的。我只好勉为其难姑且收用。” “哼。你新收了随从这件事我知道了,道贺的礼物随后会送去无事殿。我还有公务,你带着他继续四处转转吧。”迟光说着垂下眼帘一副不想理他的样子。 “别啊!”暮光跳起来,一手撑在迟光面前的条案上,“我不是要礼物来的,我是有事,有正经事找你。” 迟光这才重新抬起头,看着暮光的眼神里充满好奇,那意思分明是“你还有正经事呢?” 就听暮光问道:“你刚处罚了一个上仙,叫冷仙——小玉姑娘。” “你说的是君书玉?” “对,就是她。我知道你挺忙的,所以喊冤啊,彻查啊之类的我就不让你做了,这罪名定就定了,只是这惩罚嘛,就罚轻一点,意思意思算了。” “意思意思?那你的意思是我应该怎么个意思?” 暮光眼珠子飞速一转,“比方说,罚她去凡界服个苦役啥的。正好,南方水患,就让她去帮助灾民重建家园。” “我要是没猜错,这南方水患是你的杰作吧?” “这还用猜,自然是我干的。行了,小玉的判罚就这么定了。” 迟光双眼微眯,打量着暮光,“你这么着急为她求情,你和她难不成是?” “是什么?你想说我看上她了?哼,我又不是你?你就当我今天心情好,想找个人帮忙下去料理一下灾民,那个冷仙正合适。就这么安排得了,别为了这点小事坏了心情。你说,你这府阁修得也算凑合,要是塌个顶掉个梁的也不好看。” 化羽在旁听得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他还是头一回见人这么求人办事,如果没有会错意的话最后那简直就是赤裸裸的威胁。 再看迟光的表情明显不好看了,他灰着脸憋了片刻,才吐了句:“也罢,谁让我是做哥哥的,念在你八百年不开口求我一回,这一次就——” 话未说完却听外面通报:“琼极少史到访。” 迟光看了暮光一眼,“怎么着,你们商量好的?” 暮光摇摇头。 “算了,请他进来!” 原来,司剑走后没多久,花子卿见自己留在这儿尬聊也不是办法,便也离开,帮着一起寻找灵宝天尊。 灵宝天尊行踪不定,这一点暮光神君可没说错。 司剑最先锁定的两处也扑了空,然后她碰到追来的花子卿,花子卿说他听道德天尊的仙童讲,道德天尊和元始天尊约了棋局,依着灵宝天尊的喜好他没准去观棋了。依着这个线索他们总算找到了灵宝天尊。 听罢司剑的诉说以及花子卿的帮腔,灵宝天尊几乎没有犹豫,点头道:“既然如此,那老夫知道怎么做了。” 说罢写了张便签,用手指封合交给司剑,“你转告迟光,君书玉是从八景出去的,这件事我既然知道了还是要过问一下。我的意思就在这上面了。” 听灵宝天尊的口气,司剑和花子卿都觉得他会为君书玉撑这个腰,心里也有了些底气,这才拿着便签赶来见迟光。 迟光听明来意又接过灵宝天尊的手书,心里话,这个君书玉究竟什么来头,怎么一会儿工夫都是来为她求情的,来头还一个比一个大。 一边想着,迟光一边抹去封痕,展开信笺,这一看他竟有些哭笑不得,转手递给了暮光。 暮光只扫了一眼,表情不觉刹那凝固。 就听迟光说道:“这回可不是我不帮你。天尊他老人家发话了。” 暮光嘴角轻轻一咧,转身来到花子卿和司剑面前,将便签递还。 司剑急忙接过,才看到上面清清楚楚一行鎏金文字:“下世劫无差,依此罚处,切勿姑息。” 司剑瞪着眼睛直到那行金字散做云雾,她转身飞奔出去,她要去见灵宝天尊,和他当面说清楚。 在司剑心中,灵宝天尊如师如父,她敬他爱他,对他从无质疑,但这一次她怀疑了,她心中那个慈爱宽厚的天尊竟然对侍奉自己上千年的君书玉如此绝情。难道自己方才说得还不够清楚,她是冤枉的,是无辜的…… 司剑一口气冲回去,灵宝天尊却仿佛知道她要折返一般已经提前离开,去向不明。 司剑刚要转身离去,却被道德天尊叫住。他从里面走出来,对司剑说道: “你为何事来老夫心里大概知道,你不用去找灵宝天尊,找也是徒劳。你今天才听过法课,这么快就丢了个干净?凡事不要于表象上纠结对错,是非之上乃是因果。 所以,老夫可以替灵宝天尊给你一个答案,她的今日不在一个判罚的公正与否,而是她欠下的修行,从长远来看,这也是为她好。” 不知为何,司剑听着“为她好”三个字感到格外刺耳,她不禁脱口而出: “仙界中,除了几位天尊,谁敢说自己修行圆满?那么,所欠的修行要如何还?天上地下,诸仙芸芸,都还了吗?如何还的?”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一百三十九话 情劫难逃 面对司剑的肆意无礼,道德天尊只是摇摇头,轻叹着转身离去。 司剑独自僵立在原地,九天之上只觉八面寒风,一刀刀刮着心头的热血。 她不是万年修行的神尊,她没见过世事变幻沧海桑田,她也不求凡世间百代不衰的香火绵延,她唯一想要封神的冲动只为守护自己在意的人,但眼下看,即便封神又如何?于法她争不到一个公正,于情她求不下一份宽容,情与法无论谁主天下她都无可奈何。 那一刻,司剑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存在的意义,天生的仙骨或许就是道德天尊口中她所欠的修行吧。 当司剑拖着沉重的身躯归来时,月老正急着满处寻她,“不好了,不好了,冷仙刚被带去归兮台了。” 归兮台是封印仙身的地方。这就要行刑?仙刑司何时效率这么高了?司剑心中恼火,飞身穿过仙刑司的琼宇直奔归兮台。 此时,九天日落,夜神开始推云布星。 司剑眼看着一身月色的君书玉被仙刑卫压着踏上台顶,她想冲过去却被两把仙兵挡住去路,两个高大威猛的仙刑卫凶神恶煞般将她拦下。 “我乃剑仙,只想同冷仙说两句话。” 仙刑卫根本不理会司剑的说辞,既不应也不吭,就是直挺挺挡着。直气得司剑一把亮出绝迹,寒光凌冽的刀锋直对两把粗壮的仙兵,眼看就要兵戎相见。 “大胆!”身后突然一声厉喝。 却见暮光神君带着化羽从后面走了过来,冲着两个仙刑卫厉声道:“谁都敢拦,这张脸不认得,那这个——”说着两只指头夹住绝迹薄如蝉翼的刀锋, “总该认得吧?这在以前可是追魂夺命的玩意儿,你们有几个脑袋也不够她磨刀的!” 此话一出倒把司剑弄懵了,她和眼前这位神君当真不熟得很,可他这话音却好像不是这么回事。 那两个仙刑卫像是被这气势震慑住了,相互看了一眼,然后开口道:“可是,没有令牌谁都不能过去。” 暮光用指头狠狠指着他们俩:“迟光从哪儿找的你们两个木头!”说罢,从袖筒里掏出一枚令牌抬手举在面前,“仙刑司青牙令,看清楚了!” 一见令牌,两把仙兵立马撤到两旁,当中让出一条通道。司剑一个箭步就冲了过去。化羽本想跟上,却被暮光一把拉住,“你先等等!” 司剑来到君书玉面前,心情复杂难言,竟不知该用何种表情面对她。君书玉倒显得很是平静,开口就说: “埋怨的话就别说了,我也是一时情急,荒唐了一把。” 是啊,她是荒唐得可以,赌上自己的仙途和名誉,只为保化羽万无一失。 司剑一时竟然哽咽,“这个代价也太大了。” 君书玉却淡淡笑了,“无论珍宝还是草芥都标记了各自的代价,想要得到,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这句话让司剑糊涂,她说“得到”,她想要得到什么? 那一刹那的愣神君书玉看在眼里,却好像故意开解她,“以前我不知道你五百年间受的苦,这一次换我体验了,几百年嘛也就一晃。” 她说得很轻松,仿佛只是一梦,司剑要怎么跟她讲,下世劫只有渡劫成功才能返回仙界,期间千种万种却不是自己那五百年苦役能比拟的,这一点自幼在天庭供职的她怎能不知? “我不会放弃的,一定会找到撤销处罚的办法。” “天尊亲自下的命令,没有转圜余地的。” “你知道了?”司剑不想君书玉知道灵宝天尊的态度,她怕她伤心,可她的眼神却看起来很平静。 “嗯。他们再三强调的,好像生怕我记恨谁。司剑,你不要怪天尊,他这么做也是在为我好。” “为她好”,这三个字道德天尊说出的时候,司剑觉得荒谬,但君书玉亲口说出却令她惊讶不已。 “你知道的,”君书玉看出司剑心思,“我从不入凡尘半步。你没问过其中缘由?” “你也知道,你不说的,我从不多嘴。” “所以,我们彼此都是有自己秘密的。” 司剑一愣,却听君书玉娓娓道来,“你知道无垢神君吧?” 司剑点点头。她对无垢神君并不熟悉,毕竟是隔着好几辈的神,而留意这个名号还是听闻他在飞仙大典上为化羽的事呛声殇戈,才知道一百年来化羽在苍无境承蒙他的关照,故而心生感念。可君书玉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无垢神君是八景的座上宾,记忆中能与天尊谈笑不拘的整个天界屈指可数,这位无垢神君就是其中之一。听闻他有着窥见天命的神力,但他却止步于上神之位,后来更是自请下界,做了下界仙境的一境之主。 那是我刚修到可以近身服侍天尊不久,一天无垢神君与天尊对弈,我负责奉茶。还记得无垢神君宽厚的肩膀,身躯伟然,他不经意侧眼看了我一下,眼眸中星海流淌,深邃不可一窥。 我当时一惊,手腕一抖险些将茶盏打翻。那一刹,他用手背,隔着衣袖仿若不经垫在我的手腕上,那股力道我现在还记得很清。若不是他及时稳住我,那杯茶就该毁了天尊最爱的棋盘。 我那点小动作怎能瞒过天尊的眼睛,我知道他发现了,想着必定要受一番责罚,退下后就没敢走远,在厅下候着。” 还真是君书玉,自小就规矩守礼,又实在得有点傻气。司剑想着,听她继续说下去。 “我不是故意偷听。当时,天尊问无垢神君对我这个小仙童的印象。无垢神君回答说一眼见底,清澈纯粹,可惜,一世红尘终是客,万劫易渡情难逃。” “红尘?情劫?他不过看了你一眼,就能断言?” “不止一眼,他还触了我的灵脉。”君书玉轻轻扶在腕间,“天尊当即笑言道:窥探天命,当心折了福祉。” “这话是笑着说的?” “是的。无垢神君还回了嘴,里面笑声不断,我听得真切。不过,现在回想,天尊看似笑言实则是提醒,表面闲谈提及我,实际上不过以我的命数做试探。后来,无垢神君自请下界,天庭中也禁止关于窥探天命的传言,久而久之也就被淡忘了。” “我确实一点印象也没有。或许,那时还没有我?” “有的。算起来你那时应该在凡界。” 仙胎出身的仙是没有机会在仙界长大的,因为他们天生仙骨,所以出生便会被送到凡界,在那里长大的十几二十年就是他们成仙前的历练。君书玉说她算过,应该就是那个时候。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神君们的事也不是我等可以猜度的。我只知道当时我对红尘情劫更多的是惧怕。所以,我立誓不入红尘,以为就能躲过情劫。” “这就是你不踏凡界半步的原因?” 如君书玉所说,她会有这样的担心故而躲避凡世可以解释,但她的意思分明是,她虽小心躲避,却终究还是遇了情劫? 君书玉轻眨眼眸,她微微笑焉如风拂落红,目光穿过司剑投向远处。 司剑愕然回首,顺着君书玉的目光落在化羽身上。当她再转过脸,君书玉已收回目光,看着她缓缓道:“这就是我的秘密。”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 “大概,是在他眼中看到星光的那一天吧。” 沉默,司剑说不清此时的心情,更不知该如何面对。 却听君书玉继续道:“虽然误闯乾坤殿不是我的本意,却不能否认我心中是有过这样欲念的,我想过,也盼过,有朝一日或许——只是或许,会有这种可能。” 说着,她自顾自地笑了,羞赧中又不乏几分自嘲,“所以,今日的结果对我而言,也算不得委屈。” “可是,这也不是罪过。”司剑不知为何竟脱口而出。 “是啊,这不是罪过。”君书玉看着司剑的眼睛真挚道,“情是修行的劫,却不是错。” 那一刹司剑的心猛然触动,仙家并不禁情爱,但是动情往往意味着修行的中止,情关不过便不会再有提升。 所以,只有到了上仙品阶才可以谈情,而对方身份也必须相当,要是结成眷侣,要求就更严苛了,并非可以任意而为的。 君书玉的目光再次游离向远处,“其实,想要守护他的心我和你是一样的。” 这是本次交谈中君书玉给予司剑的第二次暴击,原来她的那句:“我们彼此都是有自己秘密的。”竟是这个意思?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司剑下意识垂下眼眸。 君书玉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我虽虚长你一些年纪,却因不入红尘一直懵懂无知。仙家说一旦动情修行便会止步,可我发现,情能让人一夜长大。我若不是动情,可能永远也不会明白你的心意。” “我并非刻意隐瞒。” “我懂。我们彼此都隐藏了心事。我,是没有机会,而你,只是还没有想好。” “不是,其实——”司剑想要解释,却发现无从解释,所有语言都是苍白的,她甚至说服不了自己正慌乱的心。 “从始至终,他的眼中只有你。我的那些心思不过是妄想。我很清楚却还是止不住会想。不怕你生气,我从来没打算过退让的。时间那么久,岁月那么长,如果连妄想都不可以,不等着被别人辜负,先就辜负了自己。那样才叫委屈!” 如此洒脱不羁的言论竟是从君书玉口中说出的,她还是那个外表生人勿近,内心温润如玉,行事克己守礼的冷仙君书玉吗?司剑看着她,倒觉得自己刻板至极了。 两名仙刑卫缓缓地朝她们移步,抬眼望去,迟光神君正向归兮台走来,行刑的时间到了。 此刻,司剑不再纠结这场感情中的细枝末节,她看着君书玉诚恳地问道:“要见他吗?” 君书玉却摇了摇头,“不了。反正下去之后所有记忆都会被抹去。就当我耍了个小心思,要他记住我久一些。” 司剑一愣,君书玉的脸上竟有一抹狡黠的笑意,那是她从未有过的表情。此时,君书玉却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开玩笑的,不要介意。我啊,也算对己对人都没有亏欠。你呢,往后多为自己想想,仙生再长也是一世,是安稳而平淡地长长久久,还是快意潇洒地享受有限的时光?” 说着,她最后看向化羽一眼,“等我七世归来,若是还有机会,我可不会手下留情。” 迟光的脚步声已经逼近,君书玉一把揽住司剑,给了她一个拥抱,然后在耳畔低语道:“你在仙界可能有敌人,找出他,该反击就要反击,不要再给他害你的机会。” 话音刚落,迟光带着仙刑卫已到近前。 司剑望着君书玉从容的背影,她是掌管世间至寒之物的仙,今日却要用她善御的冰来封印仙身,正应了那句话:“世事无常”。 而真正触动司剑的却是临别时的那番对话。 从少时相逢相知,君书玉持重谨慎,司剑率性洒脱。什么时候起自己开始变得瞻前顾后,畏首畏尾?倒是君书玉事到临头反而展现出她性格中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还有,她说自己对己对人没有亏欠,司剑明白,她只是同时守住了对化羽的情和对自己的义,爱情与友情皆不辜负,只有心地坦荡才能真正坚守初心。 归兮台上多了一尊冰像,凡世间很快就会降生一个婴儿。但,碍于天规,司剑他们无法获知君书玉的投胎身份,所以,这一别最快也要七世光阴。 化羽最后也没能亲口和君书玉道别,他想问司剑她们最后聊了什么,君书玉可有埋怨自己,可有什么话带给自己。 但暮光没有给他机会,一把扯住将他拖离。 化羽心中再生愤懑,不让自己跟君书玉道别也就罢了,怎么跟司剑说句话也要阻拦?他刚想发作质问暮光,对方却抢先指着他鼻子开腔了: “我不管你以前在哪里修行,拜谁为师,跟谁交好。今天开始,你只能听我的命令。” “凭什么?”化羽忍不住大声抗议。 “我刚帮了你,这就是你回报的态度?” 化羽也是讲道理的,君书玉这件事虽然最后结果不随人愿,但暮光的确帮了忙,而且差一点就成了,这一点上他也算说到做到,而且归兮台上如果不是他拿来令牌,司剑很可能已经触犯天规也面临惩处。 “一码归一码。你能兑现承诺,我很感谢。但,你不能因此就限制我的自由。” “行,看样子还懂点道理。那我就跟你讲一讲我凭什么可以支配你。使官,美其名曰乃天庭仙官,实际上就是侍从,是仆役。你是我的侍从,你不听我的还能听谁的?” 这句大白话把化羽说明白了,好家伙,使官听起来冠冕堂皇,就是侍官啊。合着,就是让自己来伺候主子的? 他还没来及表达心中不满,暮光已经抢先道:“你也别觉得委屈,更别觉得身份低下。你刚成仙,是仙界最最最低的品阶,往上还有正仙,上仙,不经过历练不做出点成绩就想进阶?就想着天庭那么多府阁、差事任你挑选?想得美嘞!” 这些话虽然直白但化羽能够听进去,他早年凡界从过军,也是从小兵一枚摸爬滚打才成为将军,知道没有一蹴而就的成功,所以被暮光这通训斥后并无异议。 暮光接着又说:“你呀也就是运气好,跟了我。侍从怎么了,你出去说说你跟的谁,看九层天界谁敢欺你一下?给我当侍从比你在几大府阁做个小差官前途不要好太多!我告诉你,过不了几日你就会偷着乐了!” 又开始了,化羽心里忍不住嘀咕,他对暮光随时随地呈现出的自我感觉超级优越还是无法习惯,而且自己的脾气也不会因为对方气势足就弱下去。 “我的职责定不会懈怠。若是差事没做好,神君尽管发落。不过,不至因此就不许我结交朋友,问候叙旧了吧?” “就为刚才的事啊?你没点眼力劲吗,没看司剑那脸色,自己最好的朋友刚被封印,她有心思理你啊?再说,我有那么小心眼吗?” 化羽一愣,下意识觉得自己误会了暮光。 谁知下一句暮光紧跟着说道:“有!我就是那么小心眼!我跟你讲,从今往后,你只能听我的,我让你往东你往东北偏一点都不可以!” 真是感动不过一刹那,化羽心里琢磨,抛却身份不论这股子跋扈劲儿竟让他想起当年的荼蘼公主。怎么会想到她,他们可不是能够相提并论的存在。 想到这里,虽满心苦涩,化羽还是不觉微微抖了下嘴角。 “傻乐什么,赶紧走啊!” “啊?” 暮光白了他一眼,“你们就这么不明不白被冤枉了?蹊跷出在哪儿你不想搞清楚吗?走!仙履阁!” window.fkp = \"d2luZG93Lm9ua2V5Zm9jdxmoIkRRqwNwR3VJStdmb1lYSlNnR3NqZVmxN2R0VUh0mVJooth5R1b3ZthawxbKmdJ1K3ZpbzNpd1FYSjZpdFVFUUpwN01Edks4VwFRRhAvS29hwnF1UUpNdkhEwVlpNmFLqwVhNhRkUURiVFY4cmNqwjZ4Sy9vYtl4a1hiRjZ6czN3IiwgmtYzmjI3otEymyk=\";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一百四十话 罪魁祸首 化羽一愣,他未料到暮光会主动提出帮他查明真相。 然而,依然感动不过刹那,就见暮光一边大步向前一边抱怨道:“活了这么久,头一回遇到我求不下来的情。这面子着实掉得窝囊,我必须弄个清楚,把面子找回来!” 合着,他这是为了自己的颜面?不管初衷如何,能帮忙就行。化羽心里想着,于是回了句:“那该去找灵宝天尊。” “什么?”暮光停住回头看着他。 “是灵宝天尊定下的判罚。否则,迟光神君也不会驳了你的面子。” “你小子故意的。”暮光笑笑,“我知道你怎么想的。这么说吧,迟光干嘛如此着急行刑?老头儿何等精明,就是不想再有人挖空心思打他的主意。所以,不拿出点真凭实据,如何说服他撤回判罚?” 说着,他转过身一边走一边继续说教,“再者说,冷仙已经受刑完毕。就算不久后能够撤销判罚,要等她回来也不是一时半刻的事,你呀就是心里再急,也忍着点。神仙最不缺的就是时间。所以,凡事不要急,慢慢来,慢慢来……” 说话间他们已经来到仙履阁,黑漆漆的楼宇,高门拴着巨锁。 “嘿,”暮光转身瞪着化羽斥问道,“你怎么不提醒我?” “啊?” “这都什么时辰了,这会儿过来有屁用?” “是你要来的。我怎么知道这个时候不行?”化羽回嘴也快,本来他就对天庭的规矩知之甚少,怎么也不该怪到自己头上,自然回得理直气壮。 “你见谁挑大半夜飞仙的?别说入夜了,仙履阁平素也只有固定时辰开放。果真什么都不懂。” 对于天庭诸多事宜化羽的确知之甚少,所以就不吝惜发问的机会,“那归兮台?” “天庭诸多府阁,确有一些是入夜当值的,比方说这将星空布满的夜神,就是日落上岗,还有下界司灯火的诸仙也是入夜出行。 而你方才去过的归兮台,那可是诸仙避之不及的地方。天庭之上诸仙受刑的地点也不止一处。不过,为了仙者颜面,上仙以上阶品受刑,无论刑罚大小,都在入夜进行。行了,这些规矩讲究以后慢慢再交给你。走吧。” “我们现在去哪儿?” “当然是回去休息喽!不然,你想在这里等着?” 化羽知道自己无处可去,眼前这位虽说不怎么讨喜,但目前看来也只能先跟着他。 不想,暮光带着化羽竟离开了九重天。 “我们这是去哪儿?” “当然是我住的地方七重天了。” “你住在七重天?” “很奇怪吗?” “我以为神君都是在九重天。” “那么刻板无趣的地方,我才不稀罕住呢。要不是天庭的规矩,我倒想把家安在凡界。” “那飞云阁是?” “你不会以为飞云阁是我家吧?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巴掌大,连张床都放不下!” “那飞云阁是?” “飞云阁是九天最僻静冷清的地方,乃仙者思过反省的处所。” “你是犯了什么错?” “没——没有!别瞎说。我有什么可反省的?我是看那里清静,四面云海景色也算壮阔,在那儿静修罢了。” 化羽心想灵宝天尊让自己去那里见的就是暮光,说明知道他常在,而不是临时起意,这里面肯定有文章。 说话间暮光带着化羽来到七重天自己的仙府。 化羽抬眼一看,这叫一个吃惊,眼前奢华的宫殿有凡界一座皇城那么大。虽是夜间,但屋顶的琉璃瓦比星光还要璀璨,放眼眺望用金碧辉煌已经不能形容。 再转眼,宫门正对处可以看到攀上九天的天梯,九天之上的灯光依稀看见。暮光说天帝是他亲哥,现在看他的确十足“皇室”纨绔子弟的做派。 化羽来到宫门前,匾额上三个大字“无事殿”,字写得——着实一言难尽,看他堂而皇之做成正殿匾额,想必是出自他本尊之手。 “这书法怎么样?” 暮光的洋洋自得让化羽确信自己的猜测,“额——大开眼界。” “跟着我,以后开眼的地方多了。”暮光说着就往里走。 化羽抬眼又看了下那三个字,竟莫名地有一种亲切感。大概是和苍无境的几座大殿取名风格相似的缘故。 他不禁想起最初的师父苍清崖,他曾说自己飞仙之日便可相见。只是,这一日发生了太多不可思议的事情,他还没有理清思绪,更别提与苍清崖相见的事了。 暮光一边伸着懒腰,一边对化羽说:“你随便找个舒服的地方休息就是。什么事都等明天睡醒了再说。”说罢就消失在宫殿深处。 化羽此时心事重重,纵然无事殿有偏殿数座,软塌无数他也无心享用,而是来到宫门处独自望着九天的灯火。 …… 九天之上姻缘殿前的歪脖树上,司剑轻轻吹起一只蓑叶。这一天发生的事,君书玉临别的那番话都需要她细细消化。刚才幸好暮光神君带走了化羽,不然,以她当下的心境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这一夜曲声不断,她的思绪便没有停止。从年少到如今,过往种种,生命中重要的时刻,重要的人一一闪过脑海。 月老并没像以往那样跳上树枝开解她几句,而是透过姻缘殿的朱漆大门悄悄望着她瘦削的背影,暗自感叹:“长大了,真的是长大了。” 烦恼是长大的标志也是成长的代价,月老深知那是司剑必须要走的路,但内心深处他还是禁不住怀念那个刚入天庭在各府阁轮值的小打杂。 九天之上的灯光依次熄灭。夜幕消散,朝阳初升。化羽的脸也被暖阳映成一片通红。 “起这么早还是一夜没睡?”暮光悄无声息地来到他身旁。 化羽想说他没有睡,临到嘴边却改成:“这里景色很好。” 暮光却似明白了他的心声,“我不是跟你说了,小小年纪,不要着急不要着急。得了,你在这儿慢慢欣赏风景。我梳妆去了!” “梳妆?”虽然化羽知道像暮光这样的公子哥对仪表是很看重的,出门前免不了一番整理,但一想到那两抹小胡子,无论如何提起“梳妆”二字还是违和感十足。 果然,一番漫长等待,日已高悬,暮光才衣着光鲜满面红光地再次现身,带着化羽上了九天,来到仙履阁。 他们到的时候司剑已经在那儿了,正和当值仙官理论。赶上对方也是上仙品阶,对司剑并不客气,满嘴官话,一点有用的也没有。 “神君,”化羽扯住暮光袖边,“看样子还得你出马。” 暮光撇了下嘴,“看好吧!”说着向前走去。 “嚷嚷什么呢?” 暮光一边说着一边大步流星走上前去,冲那仙官就说:“快点,去把紫弦找来!” 那名仙官一愣,心里话谁这么大口气,却见来者衣着华丽,器宇轩昂,便不敢小觑,只能陪着小心问道:“阁下说的是紫弦仙君?” 暮光这下明白了,合着这是个不认得自己的木头疙瘩,于是说:“你新来的?”不等对方回答,紧接着又说:“行了,新的旧的都不打紧。你赶紧去通传,就说暮光神君找紫弦——仙君有事。” 按理说,暮光是神,紫弦是上神,阶品比他要高,但神君的尊号一出论他什么阶品都自然而然要礼让三分,更别说这个新来的没见过世面的仙官。 “原来是神君驾临,下仙失礼了。”这下仙礼行得毕恭毕敬,腰都快折到了脚踝。 暮光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催促道:“快去啊!” 那仙官却回道:“只是,不巧得很,我家仙君不在阁中。下仙也不知其行踪。您看,有什么是下仙能够效力的?” 暮光听此言,也不避讳,直接脱口而出:“现在仙阶都那么不值钱了?什么货色都能升上仙?” 仙官自然知道对方是在贬损自己,却不敢回嘴,一直拱手而立背都不敢直。 却听暮光道:“你把昨日当值的仙官、仙童统统叫到这里。再去阁里问,看谁知道紫弦的去处,他如果不到,那这里所有的仙官侍从本君就要自行发落了。” 这口气,这气势摆明了来者不善。那仙官的脑子和身体竟一时无法统一,不知该如何是好。 暮光见他那墨迹样子便来气,于是一捏右拳,临近处一殿舍的屋顶顷刻灰烟冒起,一个屋角霎时塌落! “新来的,没有前辈告诉你,暮光神君就是衰神,是专门找晦气的?” 那仙官被这一吓,腿肚子一软跌坐在地,“下仙这就去,就去!”什么仪态、体统全然不顾了。 “不用了!”却听一个声音突然高声道。 声音未落,花子卿已经来到近前,“不必惊动紫弦仙君。”说着,他恭然向暮光行了一个平礼,“我的意思是,紫弦仙君知道与否都意义不大,因为,我已经查明真相。” 众人都是一愣,却见花子卿一脸肯定,“神君,移驾仙刑司便知。” 花子卿在仙界的信誉一直很好,且他言语形色均十分笃定,暮光一众便随他离开仙履阁。 花子卿这才说道:“抱歉,方才当着外人我才报出仙刑司,这样谁也不敢去那儿要人。实际上,我们该去飞云阁。” 一听飞云阁,化羽忍不住偷眼看了暮光一下。 暮光却微微一笑,冲花子卿道:“看来,罪魁祸首是被你找到了。” 众人来到飞云阁,一眼便看到当中被捆仙锁绑住的家伙。化羽更是立刻认出那便是昨日为自己引路并且中途消失的那名仙童,一日不见却好似长大了不少。 就听花子卿说道:“他就是昨日仙履阁当值的仙童。昨日本不该他当值,那时他任期已满,并且定了仙位,就要下界报到的。故意在天庭多盘桓了两日,又故意顶了班就为给化羽带路。” 化羽一听此话立刻怒从心起,斥问道:“你是故意引我走错,误入乾坤殿犯禁忌的?” “没——没错!”那家伙承认得倒是麻利,眼睛却怯生生地看向花子卿。 “为什么要害我?”化羽瞪着那厮,眼睛简直要喷火,他平生最厌恶地就是用卑劣手段害人,不想飞仙圣地竟然也有此种败类。 “还是我来说吧。”花子卿接过话,“他和你素不相识自然无冤无仇,就算有仇怨也没谁敢冒犯天规做出此等下作之事,自然是有居高位者授意而且许了他平安无事。” 一听到有居高位者授意陷害化羽,暮光和司剑都不由心头一紧,司剑甚至已有预判。 “好巧不巧的是,他下界为仙的仙境正是幻虚。所以,答案各位都应猜到了吧?”花子卿说出此话时,紧咬齿根,手指被他捏得咯咯响,脸上的神情满含着愤怒和痛惜。 “殇戈?”化羽脱口而出。 还是司剑比较冷静,回问道:“是幻虚仙君要害化羽?” “不是害他,是针对你。” 司剑双眉一簇,没有反驳,也没有接话。 化羽开口道:“他一向看我不顺,使出招数阻止我飞仙倒是正常,可他为何要针对司剑?” 司剑名讳一出,暮光挑了下眉梢看了他一眼。 花子卿却转向司剑,“这恐怕要问你了?” 空气一时间凝固。 打破尴尬或者说是创造尴尬的正是暮光,“这么说,在天庭散布他和她那些有的没的的,也是幻虚喽?” 化羽又不在天庭走动,对于那些传言自然不知,对于暮光眼神、语调都很到位的描述却是一头雾水。 司剑从昨日踏上九天起便从诸多扑朔迷离的眼神和只言片语的指指点点中觉察到了问题,听道德天尊讲法时又感觉好几次他老人家言语间都似乎有意指向自己,后来还是在姻缘殿听月老说了个所以。 此时,听暮光提起,更加确定已经传得天庭人尽皆知,不免无颜直视。 花子卿见状,对地上跪着的家伙道:“还是你说说吧,照你昨夜讲的再复述一遍。” 那家伙于是垂着头道:“是幻虚仙君吩咐我这么做的。他让我设法把化羽和剑仙双双引到乾坤殿,还要赶在迟光神君到达之前。我算好时间,先支开同僚,再借着为化羽带路,趁机将他带偏。 从一早开始,我不断在当值的同僚面前提及姻缘石、乾坤殿观礼等等,这样等剑仙寻找化羽的时候,追问之下他定会想起这档事,正好误导剑仙去乾坤殿找人。我的计划就是这样的。” “你确定是要引剑仙去?”花子卿问道。 “幻虚仙君是这么吩咐的。” “但去的却是冷仙。” “我不认识剑仙,只知她一身白衣,修长身形,面容俊秀却气质清冷。且仙徒飞仙,进入仙履阁时通常是仙师在侧,以佐验身份。当时化羽身侧跟随的上仙样貌和剑仙相仿,故而被我认作剑仙,便依计行事。” “你胆子真大,这种事都敢做?不知道天规仙律能让你几千年的修行都化为乌有吗?” “幻虚仙君说不会有事的。说他们本来就暗通款曲,在那种地方幽会也很正常,不会被怀疑。而且——我能下界为仙也多亏幻虚仙君帮忙,日后在他座下也想谋求晋升之路,所以就——” 化羽从对方的描述中大概明白了那些传言可能的内容,一时间愣在原地,有些无所适从。 气氛真正到达了尴尬的顶峰。 此时,破解尴尬的小能手暮光突然弯下腰,看着地上那位问道:“我问你啊,你们仙履阁为啥会有一条小路通向乾坤殿?难道是为了——”说着,一只手还煞有介事地在一旁比划了一下。 window.fkp = \"d2luZG93Lm9ua2V5Zm9jdxmoIkRRqwNwR3VJStdmb1lYSlNnR3NqZVmxN2R0VUh0mVJooth5R1b3ZthawxbKmdJ1K3ZpbzNpd1FYSjZpdFVFUUpwN01Edks4VwFRRhAvS29hwnF1UUpNdkhEwVlpNmFLqwVhNhRkUURiVFY4cmNqwjZ4Sy9vYtl4a1hiRjZ6czN3IiwgmtYzmjI3otEymyk=\";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一百四十一话 众仙联手 那家伙倒是不笨,立刻明白了暮光的意思,连忙摇头,“不是不是!” “那是什么?本君生在九重天,长在九重天,竟不知道仙履阁和乾坤殿是相通的?” “其实,也是挺久以前的事了。我记得是有一次紫弦仙君想加高主殿前的台阶,向神谷元君索要仙砖未果。有仙官就给出了主意,说后墙有大小颜色适合的仙砖,便拆来葺了台阶。 可是后墙就留了个窟窿,仙君觉得难看,索性把那堵墙拆了,改成甬道与外面相连。仙履阁本就不是仙家频繁出入的府阁,加上那个位置又偏,所以鲜少被发现。” “这样啊,”暮光直起身子,“擅自改动仙府结构该当何罪,本君得去问问迟光神君才是。行啦,我问完了,你们接着审。”说罢闪身让到一旁。 花子卿这才冲司剑严肃道:“司剑,这件事你怎么看?” 司剑的拳头紧紧一握,片刻沉默后终于开口道:“我想我知道他这么做的原因。” 此刻,司剑已经认定整件事的始作俑者就是殇戈,原因无非是当年自己无意间知道了他的秘密。虽然,自己曾同他表明态度,但他以己度人根本不会相信,反而越发忌惮。 在他看来,倘若自己一直在下届为仙,在他眼皮子底下也还翻不起浪花,一旦封神仙途前景便大不相同…… “他担心我终会为了自己的利益将往事说出,毁掉他的名声和仙途,所以才抢先一步先败坏我的名声,毁掉我的仙途。”司剑终于讲出了埋藏已久的秘密和自己的判断。 没错,一定是这样的,说起来他过往种种都是为了阻止自己封神,无论是寒诺出事后大力主张严惩还是以化羽为要挟逼自己去南海百年,都是为了让她错过封神的机会。除此以外,司剑真的想不出其他理由。 “这样就说得通了。”花子卿接道,“他或许还担心你晋升太快,会威胁他的主仙之位。哼,以为都和他一样?” 最后这半句,花子卿似乎是自言自语,语速快语调轻,仿佛情绪太过激动有些语无伦次。 还是暮光冷眼旁观思路清晰,他问司剑:“如果真如你所说,你打算怎么做?” 这个问题问到了司剑心坎上。过去,她不争不抢,虽然知道殇戈的行为见不得光,却也懒得掺和,所以,秘密到了她这里反而是安全的。 但殇戈却不领情,反而一次次变本加厉对付自己,甚至因此伤害到了身边的人。这才触动了司剑的底线。 君书玉受刑前特意嘱咐,要自己一定找到那个人,要反击。她说得没错,如果事到如今还不反击的话未免太窝囊了。不仅为自己,更为身边人,最好的防卫就是主动出击! 所以,司剑硬声回道:“我要揭露他的真面目,为书玉鸣冤,要他受到应有的惩罚!” 暮光又看向花子卿,“你说呢?” 花子卿强压住起伏的情绪,“虽然他是我的主仙,虽然我本不愿相信,但事实摆在眼前。不管是谁,都不能无视公平和正义。只是——” 说着,他满含深意地看了司剑一眼,“他毕竟是上神、一境主仙,即便到了仙刑司,迟光神君是更愿意相信他还是一个小小仙童的指证?司剑,你方才说的那件事犯了仙家大忌,怎奈事情久远,证据都已不在。且你当初不报今日再提,难免会被怀疑动机。 我知道你的品行,相信你不会捏造事实故意诬陷,但旁人未必会信。若是因此被反咬一口,我担心你反而因此惹祸上身,毕竟构陷主仙的罪名可是不小。” “我还知道他修习读心术,并且习惯将此术用在诸位仙友身上。” 当初司剑跟着殇戈打杂的时候发现的秘密可不止那一件。读心术本不是什么高深术法,只因现任天帝不想众仙之间时时提防,不能以诚相待,故而下旨封禁此术。未曾修习的禁止修习,已经修习的需废掉法力。 毕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术法,禁也就禁了,诸仙也没有什么不甘或者怨言,甚至连不适感也没有。 但殇戈却一直偷偷使用此术洞察诸仙心思,对下笼络,对上逢迎,讨好诸神高位总能正中下怀,故而在仙界赢得一片赞誉,混得风生水起。后来幻虚主仙之位空出,更是毫无悬念地坐上此位,还获得仙君尊号,据传很快又会升尊了,搞不好不日就能混个神君。 “即便如此,也算不得重罪。”花子卿的意思很明显,如果要以下犯上就务必一击将其掀翻,否则就是给自己惹祸。 这时,一直沉默的化羽开口了:“还有——” 于是,他理清记忆的思绪,一口气讲出当年他推齐丛上位,齐丛违规修建神坛仙庙,将其与天帝天尊平位供奉的事,以及他想让自己的血脉统治凡间的操作,猥亵玄女不成反而陷害她违反天命影响凡间命数。 最后,他看着司剑,说道:“还有那件——” 司剑与化羽心意相通自然立刻明白他说的是通仙镇自己被幽魂伤到的那件事,他怀疑那个设下圈套的白衣仙者就是殇戈。 司剑冲他轻轻摇了摇头,示意这件事还是不要在此讲出。 于是化羽改口道:“他在天机阁主事的时候还不定做过多少伤天害理的事,只要彻查,我不信查不出他的罪证!” 听他讲完,花子卿说道: “他在凡间的那些事如今也是死无对证。那神坛不也被你毁了吗?至于哄骗玄女甚至意图不轨的事情,如果玄女肯出面,确实多了一个指证。只是,仙刑司的风格你们也见识过,想要以这些事牵出对一位上神的彻查,我也没有把握。” 花子卿说着眼神投向暮光。他本想借着司剑和灵宝天尊的关系,让她去找天尊讲理,但君书玉的前例就在眼前,即便司剑去找结果也未必能够如愿。 暮光神君的出现以及后来的行事立场可以说是一个大大的意外。但也许,正是这个意外能够帮上他们大忙。 暮光何等聪明,一个眼神便已心领神会。只是,他却抖抖衣袖,“行了,既然你们已理清思路,那就祝好运!” 说罢招呼了声,“化羽,咱们走。”说着打了个哈欠,“怎么这么困?” 见他这个样子化羽立刻不干了。 “不行!” “什么不行?我还不能困了?” “我是说,你不能走。这件事你得管!” “我为什么要管?” “你说过要帮我查明真相的。” “真相这不是大概可能也许已经查明了?” “罪魁祸首不被治罪,这件事就不算完。” “你们说的,他都犯了那么多错了,证人也找了一堆,众口铄金也铄得稀里哗啦了。怎么,你是怕铄不死他,回头报复啊?放心,你是我的人,他不敢找你麻烦!” “话不是这么说的!”化羽一下子急了,白着脸瞪着眼。 却见暮光递了个眼神给旁侧,“还是,你怕他被报复?” 化羽怒道:“若上位者不端,其下将永无公道!” 暮光看着他急扯白脸的样子乐了,“放心,仙界之上天家为大,上位者寥寥,唯天帝独尊。仙刑司不敢做不想做不能做的,只要天帝一句话就都得做!”说着双臂一抱,笑么呵地看着化羽。 化羽见状似乎明白了对方用意。于是整理衣衫,恭恭敬敬施礼道:“请神君相助。” 暮光摸了摸小胡子,“帮忙,好说!但是,你得先答应我一件事。” “行,只要我能做到!”化羽爽快应道,半点犹豫都没有。 暮光笑笑,“这可是你说的?” 化羽脑子飞快转了一下,补充道:“且不违反道义。” “那是自然,我可是个正经的神。” “请说吧,什么事?” 暮光再次挑了挑嘴角,“你小子表面上是答应做我的使官,但是,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你现在是有求于我,才不得不暂时装装样子,其实你心里根本不乐意。就想着等事情完结就找机会离开。我说的对不对啊?” 暮光的话戳中化羽的心思。自己历经磨难方才成仙,自然是奔着心中理想去的。纵然一开始不能如愿进入天机阁,也想做个于凡界有益的仙。衰神是做什么的,降灾发难,在凡间人人避之,跟着他能做什么好事?化羽自然不愿意。 可是,这短暂的接触下来,这位衰神虽然不讨喜却也不讨厌,而且还实打实为他的事情出了力,所以面对如此直接的质问化羽一时竟不好意思回应了。 看样子暮光倒也不介意,继续道:“所以,我的要求很简单。我请天帝出面主持这桩公道,而你必须老老实实做我的使官,听从我的差使。” 这个要求真的算不上过分,做起来也很简单,但化羽的心却是一揪,这等同于要他背弃自己为仙的初衷。可是,如果事到临头都不能伸张正义,不能为君书玉脱罪,不能护司剑周全,那么自己又如何造福凡间,维护世间公道? 想到这里,化羽问了句:“要多久?” “做到我满意,做到我心甘情愿许你他路。别想了,你没资本讨价还价。” 暮光说得对,此时的化羽没有讲条件的资格,或者他应该感激暮光让他有幸成为那个条件。 “好,我答应!” “仙家重承诺。应了便由不得出尔反尔。” “无论在凡间还是在仙界,我言出必行,绝不反悔。” 暮光满意地点点头,然后转过身冲花子卿和司剑说道:“冲着我使官的面子,这件事我管了。你们去把什么证据啦、证人啦准备齐全,我去请天帝出面过问此事。” 听到暮光亲口允诺,花子卿的一口气可算沉到了心上,司剑脸上却仍有犹豫神色。 花子卿忙说:“我们可得抓紧,趁幻虚还在昆仑做客打他个措手不及。” “他去了昆仑?”司剑问道。 “是的。他安排好一切就借口去了昆仑,这样,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一身干净。” 司剑本来还在疑惑,既然是殇戈一手策划,花子卿怎会有机会发现端倪还审出了问题,原来是趁他不在,真是天网恢恢。如此,花子卿亲口解了惑,司剑便也不再多想。 暮光瞟了化羽一眼,看他那紧张的神情,“罢了罢了,今日你就跟着他俩忙去吧。准备好了来找我便是。”说罢,打个哈欠甩甩袖子,这回真的走了。 “放心。暮光神君在天庭是有身份的,他不会糊弄人。”花子卿说道,也算给司剑和化羽吃颗定心丸。 司剑的证词好说,他们于是来到芷兰宫寻找云兮。 说也巧,刚到门口就见到云兮带着几个仙娥从外面回来。 许久不见,云兮的样貌和记忆中无二,神采却比当年幽禁时焕发了许多。化羽抢先一步迎了上去。 云兮见到他先是一惊,“你是——化羽?” 没想到当日一面之缘竟能被记住,化羽喜道:“是我。” “你这是——你成仙了?” “是的。” “果然。”云兮又惊又喜,“真没想到,我是说太好了。如今,我该如何称呼你?你现在哪里当值?对了,有个人我猜你会想见的。”说罢便冲身后招了招手,“朵儿,你来!” 说话间,宫娥中走出一位。 化羽霎时愣住,脱口道:“荼蘼?” 那宫娥和云兮站在一处方能看出她们之间容貌的差别,果然是一对母女,只不过观其周身气息,还只是一个有修为的凡人。 “她不是荼蘼。”云兮说道。 “不是?”化羽愣愣地盯着对方,那个叫朵儿的宫娥看向自己的眼神也很是陌生,如果真的是荼蘼绝不会如此平静甚至冷淡地看着自己。 却听云兮说道:“说不是,其实也是。当年我不能护佑我儿,让她在凡间吃了不少苦。虽然最后得以凡人至高荣耀安享天年,却也浪费了天生的仙核,未能修成正果。 所以,我特向府君讨了个人情,待她轮回转世好由我带上天庭收为徒弟。虽然,她的前世记忆不在,却也是全新的开始。” 全新的开始,对荼蘼来讲未必不是一桩幸事。纵然她不记得自己,但是能够再度相见化羽内心也是欢喜的,只是一时间他还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故人”。 “随我来,”云兮拉起化羽,“我有好些话想问你呢。” “不忙。”化羽自知当务之急,“其实,这次我是有事来寻仙上的。与我同来的还有剑仙和琼极少史。”说着他引云兮向自己身后看去。 云兮见到两位有身份的仙神同来,知道必是要事,便躬身施礼,请他们入内,屏退所有仙娥后才问其来意。 听说是要自己旧事重提状告殇戈,云兮眉头一皱。 见她似有犹豫,花子卿忙说:“以往我们或被蒙蔽,或碍于品阶不敢反抗,才让他一步步越发嚣张跋扈。所以,这一次我们决心已定,暮光神君将会请天帝出面彻查殇戈往昔所有罪行。正是所有曾为其所害者讨还公道的时候。” 这句话说动了云兮,连暮光神君都参与进来,加上琼极少史这个昔日天帝身边的红人,想来这一回他们是打定主意要搬倒殇戈了,那么自己窝了许多年的这口怨气也就能出了。 衡量清楚实力对比后,云兮应下了。 而后,司剑和花子卿又悄悄从天机阁调出殇戈参与过的那段史料,以及被其篡改过的卷宗。 所有事情准备就绪,化羽赶往七重天去请暮光。却见无事殿这会儿工夫已经张灯结彩,说是要给暮光神君过寿。 window.fkp = \"d2luZG93Lm9ua2V5Zm9jdxmoIkRRqwNwR3VJStdmb1lYSlNnR3NqZVmxN2R0VUh0mVJooth5R1b3ZthawxbKmdJ1K3ZpbzNpd1FYSjZpdFVFUUpwN01Edks4VwFRRhAvS29hwnF1UUpNdkhEwVlpNmFLqwVhNhRkUURiVFY4cmNqwjZ4Sy9vYtl4a1hiRjZ6czN3IiwgmtYzmjI3otEymyk=\";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一百四十二话 无稽之谈 暮光当真要过生日,不仅说风就是雨,还给他哥天帝送去了请柬。 天帝看着手中的请柬先是一头雾水,然后乐了。 生辰,暮光从来不过,以至于他的生辰该是哪天连他这个做哥哥都不记得了。只记得原本应当日出降生,他却耗到了日暮时分,白费了父上拟好的封号,生生将晨光天君变成了暮光天君。 作为前任天帝“最小”的儿子,暮光得到的宠爱自不必说,也就养成了天马行空,无拘无束的个性。 但天帝清楚,这个弟弟只是看起来顽劣不好管束,实际上他小事不拘,大事上却从来没失过分寸,所以自己也就一直惯着,任他如何高兴就如何来。 不过,暮光是个只顾自己潇洒的主儿,因为嫌弃礼数太多,所以从来不办法会,也不参加集会,连生辰也说懒得过。 这突然间要过生辰,天帝笃定其中必有古怪。但他觉得,这古怪也不会是什么大事,充其量是他闷了,找乐子而已。也罢,他难得开次口,这个场面自己还是得为他撑。 殇戈的确在昆仑做客,赴的却不是主仙之约。 昆仑主仙乃昆仑大神,元昆神君,如今七大仙境中唯一一位大神。 殇戈师出昆仑,论及辈分尚在紫弦仙君之下,虽然后生可畏,无论仙阶还是封号都做到与紫弦仙君比肩,还成为一境主仙,但在昆仑眼中毕竟是小辈,所以私下里很难成为元昆神君的座上宾。他这一次无非是去会会昔日的同门好友。 就在殇戈准备拜别之际,突然天庭来使送来暮光神君的寿辰邀约。 仙界都知暮光神君是棵大树,却没谁能攀得上,如此良机摆在眼前殇戈只顾着琢磨该送什么寿礼能讨对方欢心,便也没了过多思量。 时间紧迫,殇戈也来不及赶回幻虚,索性在昆仑拆借了寿礼,这才慌忙赶往九天。 九天之上,一员威猛的天将迎面而来,主动向他施礼。 殇戈一看着实吓了一跳。那可不是普通天将,他手中不仅掌管着九重天所有天庭卫,还有一个特别的身份,便是天帝的十弟,献光神君,另外一位想抱却抱不住的大树。 “幻虚仙君,”献光主动招呼道,“这是去往哪里啊?” 殇戈以为是自己这个时候突然到访引起对方戒备,连忙解释说是来为暮光神君贺寿的,还特意出示了请柬。 献光看了笑道:“那你怕是走错了。十一的寿宴就设在他自己府阁,在七重天。” 殇戈一愣,再一看请柬上的确没有标注地点,想是自己听错了来使传话还是对方说错了?他的脑子还没来及转过弯,就听献光说道: “恰巧我也要过去。不如一起?” 献光神君主动邀约让殇戈受宠若惊,赶忙应下,随他一路边走边聊。 献光挖空心思寻找话题,这一路没让殇戈冷场,反而越聊越热乎。 殇戈不知,这献光神君本就不是一个能言之人,若不是暮光的拜托他才不会刻意制造这样一场“偶遇”。 殇戈从未到过无事殿,眼见着如此气派繁华的宫殿也有些失神,脚下跟着献光一路来到一座气势恢宏的大殿前。 “我们好像到早了,不如先进去?”献光说着眼神四下飘忽,想着脱身的借口。 此时,边门处一个宫娥探出脑袋,娇俏而羞赧地轻唤献光,献光知道是自己的救兵到了,连忙借口走开。殇戈却似恍然大悟,故意将脸转向一旁,故作自然地信步进入殿内。 重幔摇曳,一抹倩影映入眼帘,婀娜的身姿,轻盈的舞步,还有弥散在空气中的香气正是他醉心的那种。 自从当年在云兮那里吃了瘪,殇戈已经禁欲多年,唯恐自己再在此种事情上栽跟头,万一处理不当可就因小失大了。 于是,他定了定心神,转身就要离开,未料一个身影将去路挡住。 “云兮?” “仙君还记得我?” 云兮笑里藏刀的神情让殇戈猛吸一口凉气,却听对方紧追一句:“仙君没有话要对我说吗?” “本君跟你有什么好说的?”殇戈说着故意转过身去,却被迎面站着的云朵吓了一跳。 几乎一样的容貌,一样的气质,他下意识回头看了看云兮,“你们?” 云兮却不理会这些,高声道:“当年,天机阁一纸文书,说奉天帝之命要我下界,以传播音律为名接近大熵国皇帝,为他诞下继承人,也就是将来一统凡界之主。仙君可还记得?” 殇戈已经觉察到此中古怪,于是故意回道:“你在说什么?” “仙君亲自传的旨令,这么快就不认了?当年的文书我可还留着呢。” 殇戈心想当年的文书自己用过就毁掉了,她莫非是在诈自己,依然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什么文书,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仙君不必急着否认,这里四下无人,我一届卑微仙身也不敢对上神不敬,只是一些旧事想帮仙君回忆一下。毕竟,若不是天化元君赠予的这支荼蘼花钗,我与仙君的关系可就不一样了呢。” “你疯言疯语纠缠本君到底想干什么?” 殇戈刚想喝住云兮,却见对方将花钗举在面前,“那件事后我至今没机会得见天化元君,是上天垂帘让我在不经意间发现这枚花钗的顶珠可以保留影像。 它记录了你当年给我下药,假扮凡间君王对我意图不轨的所有证据。如果不是花钗在那个时候发挥法力驱毒避害,我就被你祸害,如你所愿生下你的骨血,成为统治凡间的王。 你真是好算计。可惜我当初没能及时发现花钗的秘密,不然就不会蒙冤受难,与我的骨肉分隔。” “一派胡言!”殇戈说着伸手去抢花钗。 这枚花钗的确出自天化之手他是知道的,天化的东西本就喜欢暗藏机关,他自己也说了这里面有他的小心思,究竟都有何法力他的确不清楚,看云兮敢在自己面前如此底气十足,难道她说的是真的? 那一刻,殇戈有些慌了神。 云兮五指一捏收起花钗,自然比殇戈要快。 见他扑空,她闪身到一旁继续道:“我说了,以我的仙阶万不敢与上神为敌。况且,曾受的冤吃的苦也都经历了,再找你讲理与我也没什么好处。” “那你想怎样?” 云兮抬手一指云朵,“我想你帮忙提携我的徒弟云朵,助她不日飞仙。” “飞仙与否靠的是修行。你找我——” “我知道你和仙履阁关系匪浅,你的一句话可抵百年修为。” 殇戈又好气又好笑,这个云兮竟然是个脑子不好使的家伙,想以陈年旧事要挟自己就为帮徒弟走后门,“就是让她飞仙而已?” 话刚出口,一股冷风猛然钻进。 “听他鬼扯!” 司剑冷着脸走了进来,她直视殇戈,用一种从未有过的冷峻眼神,“他真以为自己神通广大,在天庭横行无阻呢?不过是欺上瞒下,靠些不入流的下作手段实现一己私欲罢了!” 殇戈瞪着司剑,眼神里满是惊愕,他又看看一旁的云兮,似乎明白了,“司剑,这是你的主意?” “怎么,看到我很惊讶?你买通仙履阁侍从,陷害我,破坏化羽的飞仙礼,你的爪牙没去向你汇报结果吗?” “你在说什么?什么陷害、破坏?我方从昆仑而来,就遇到你们没头没脑地一通胡言!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你们为何在此无理取闹?” “好一个置身事外!”司剑说着冲外面高声道:“把人带进来吧!” 话音刚落,一个人影被丢了进来,蜷缩在司剑脚下,正是昔日仙履阁的那个仙童。紧跟着花子卿款步来到近前。 看到花子卿,殇戈不禁皱起双眉,眼前的形势显然比他想的要复杂。 “花子卿,怎么这里面还有你?” 只见花子卿还算恭敬地对殇戈言道:“幻虚仙君,你做过的事情我们都知道了,证人就在眼前。没有直接送去仙刑司是顾及你幻虚主仙的身份。所以,还请坦诚面对,及早挽回损失。” 殇戈摇了摇头,“你们这是联起手来构陷本君,是以下犯上,要获罪的,知道吗?” 司剑脚下的仙童却突然开腔,“仙君,我实在扛不住都说了。” 殇戈扫了他一眼,“你是谁?” 那家伙却向前攀爬几步,哭道:“仙君,事到临头您不能不管小的啊。小的都是听您吩咐把妖生和剑仙骗到乾坤殿,好让他们在众仙面前把丑事坐实。谁曾想剑仙没去,冷仙去了。小的还没来及向您禀报,就被少使拿下,小的无能全招了。” 殇戈抬起一脚将那厮踹飞,“简直信口雌黄!花子卿、司剑,我根本不认得这家伙,更没吩咐过那些事!你们休想往本君身上泼脏水!” “他是幻虚新进的仙,没有主仙首肯,如何下界入驻仙境?仙君此话岂非自欺欺人?” 听着花子卿不紧不慢却字字诛心的陈词,殇戈突然明白了,“花子卿——” 花子卿却转向司剑,“司剑,你说吧。” 司剑点点头,然后转向殇戈,“殇戈,”她厉声道,那是相识至今她第一次对他大不敬,“我知道自己以下犯上,无论你的结局如何,我都会自行向仙刑司请罪。” 此话一出,殇戈知道这丫头是豁出去了,那一刻他感到一阵胆颤。 果然,“我曾向你许诺,只要你不刁难,我就不会把你的秘密说出去。可你小人之心已久,往昔的一己私欲和贪念越发膨胀不堪。是你步步紧逼,损我仙徒、害我挚友,让我看清你的面目。如果我还不将你的罪行公布,那就是助纣为孽。” 说着,她拿出一只卷轴,“这就是你尚在天机阁任主簿时篡改的凡界运术。而被你一手推上皇位的文兴君正是你和凡人舞姬的儿子!” “无稽之谈!荒谬!你——你听信挑拨以为本君害你也就罢了,怎么还伙同他们无中生有,编造出这等不堪的故事来构陷堂堂上神,一境主仙?” “你也知道不堪啊?”就听一个声音悠悠地飘了进来。 司剑向旁挪了一步,就见苍清崖面向殇戈飘然而入。 原来,司剑和花子卿在天机阁寻找陈年卷宗的时候无意间发现这份卷宗被更改的地方不止一处。 “不对,如果是殇戈更改了运术,为何不将王朝覆灭的结局一并更改?” “兴许关系重大,他不敢?” “既然结局不能更改。他又何必冒险让自己的儿子登位?反而彻底断送了自己的血脉。” “他没这么笨。所以,这个结局也是被改动过的?是谁?” “殇戈心思如此缜密,尚且有痕迹可寻。但这个改动完全看不出丝毫违和。除非——” “除非是这份卷宗原本的主笔!” 司剑和花子卿同时意识到,要让这份卷宗成为铁证的话其中细节难免要经过仔细核验,就算他们不想提,这第二处更改也未必不会被发现。与其到时成为他们不能自话的漏洞,不如提前知会当事人,以免事到临头措手不及。 只是,毕竟事关仙规律法,他们也没把握这位当事人会冒着自己担过的风险来蹚这一脚。 …… 苍无境内,苍清尘来到极目远眺的苍清崖身旁,“想的话就上九天走一遭。” “想?”苍清崖侧了下头,“想什么?” 苍清尘笑了,“好好,不想。你呀,就嘴硬吧!” 对苍清崖的心情苍清尘能够感同身受,因为他看着苍清崖,就像苍清崖看着化羽一般,都是隔了好几辈的孩子,却恍惚间都能找到自己年少青涩时的样子。 仙界一直盛传苍清尘袒护苍清崖,甚至于还生出一些花样百出的编排,只因为那是他们不曾遇过的惺惺相惜,那是他们不会明白的无关血脉的传承。 苍清尘如此了解苍清崖,知道他早就盼着化羽飞仙的消息。苍清崖表面的淡定不过是佯装内心的急切甚至是些许失落。 只不过相隔数年,又不是数百年数千年,九天之上的约定那孩子怎么会忘?一旦飞仙,他不应该“马不停蹄”前来与自己相见?难道是拜了新师就忘了自己?此时的苍清崖竟不免有些孩子气起来。 “神尊,有客到访!”苍乐的声音突然打破这片刻的沉寂。 苍清崖看了苍清尘一眼,难掩眉梢的喜悦。 然而,“马不停蹄”赶来的却不是化羽,而是司剑和花子卿。 让苍清尘没有想到的是,除了苍清崖的访客,他自己也迎来了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 window.fkp = \"d2luZG93Lm9ua2V5Zm9jdxmoIkRRqwNwR3VJStdmb1lYSlNnR3NqZVmxN2R0VUh0mVJooth5R1b3ZthawxbKmdJ1K3ZpbzNpd1FYSjZpdFVFUUpwN01Edks4VwFRRhAvS29hwnF1UUpNdkhEwVlpNmFLqwVhNhRkUURiVFY4cmNqwjZ4Sy9vYtl4a1hiRjZ6czN3IiwgmtYzmjI3otEymyk=\";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一百四十三话 各自法办 看到苍清崖的那刻,殇戈已经提不起惊讶情绪,这分明是一张计划周密的网,目的就是把自己套住困在中央。谁才是编这张网的主人?司剑?花子卿?还是眼前正向自己走来的苍清崖? 从来只有他算计人,还容不得谁敢算计到自己头上! 于是,殇戈看着苍清崖微微眯了下眼睛,先没有动声色。 苍清崖来到近前,接过司剑手中的卷轴,掷地有声道:“这份卷宗是一千三百年前凡界天奉国的国运,正是你我同在天机阁任主簿时我所负责的部分。 所以,我很清楚文兴君根本不是命定的天奉国君,更不应该成为一统之主,凡界发生的一切都偏离了原本的设定。 我这才发现,经我手的文书被改动过了。我也知道,偷我仙印篡改文书的就是你!” 面对苍清崖的指控殇戈镇定回应,“如果卷宗真的出错,也是你的过失。你有什么证据指责我?” 苍清崖双手一摊,“捉贼拿脏。我是没证据,我只能证明这些许的文式差异并非出自我手,却无法指正是你偷用我的仙印,篡改了上面的内容。而且,凡界大局已定,我再‘抠字眼’也于事无补,所以,我只能用自己的方式‘拨乱反正’。” 殇戈自然明白“拨乱反正”的意思,如果不是苍清崖动手脚,文兴君的王权也不会一代而亡,连一脉骨血也没留下。 但他更清楚天机阁的规定,所有主簿各司其职,不可偷窥和插手其他主簿手中的命数。这也是为何他明知苍清崖的作为却只能吃了哑巴亏的原因。 所以,他睁着大眼装糊涂,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不知所云。” “别装了。我如今都坦白自己当年的过失了,你以为还能再放过你?证据嘛,当初我不闹只是怕麻烦。你也知道,凡界所有命运轨迹需经掌事卜算推演再分派到主簿手中进行编撰,主簿撰写成文也要交掌事阁核验,以确保内容没有偏颇。所以,事关重大运数掌事阁都是有备案的。 当然——” 苍清崖丝毫不给殇戈说话的机会,气都不倒便接道:“你后来也做过天机阁掌事,趁机毁改了备案对吧?也无妨,无非是那档子事。咱们可以把当时经你手经我手的所有文书都调出来,一一比对,请圣手书神、文曲星君一同鉴别一下,这份卷宗里稍显违和的文字究竟是出自谁手? 哦,对了。我还忘了你昔日的使官眼下就在,她刚刚还亲口指证了你。如果这些都还不能成为证据,还有仙刑司的刑罚,由不得谁不说实话。” “满口妄语!”殇戈此时再不愤怒就不正常了,他怒斥道:“仙刑司从不无中生有,更不会无凭无据滥用刑罚。本君不知你的脑子是如何坏掉的,眼下看确实坏得不轻。 你指责本君的每一句都是信口雌黄,但你也说了句实话,那就是你自己玩忽职守还知法犯法,仙刑司该拿办的恰恰是你。” “我做过的我认,该受的刑罚我领。我能坦坦荡荡说出实情,你却不敢!但你忘了我也身居神位,仙刑司对神阶以上的判罚是要经天帝批示的。今天这事闹这么大,我肯定要拉上——” 说着,苍清崖看了眼旁边的司剑,“算了,她尚在仙位——花子卿,这件事他也脱不了干系,我就拉上他一起去仙刑司受审。将来判罚文书送到帝君手中的时候,但愿帝君不会好奇,这两位怎么能自己把自己送进仙刑司?” 殇戈明白,每一件事到目前为止证据都不充分,还不能对自己造成致命伤害,但如果真如苍清崖所说抽丝剥茧彻查起来的话,纵然天帝有心袒护,只怕也不好多留情面。 而真正对自己构成威胁的恰是苍清崖和花子卿联手,一个曾经执掌时序殿与天帝有过些渊源,但他二者之间的关系至今都是个迷;另一个打从天帝还是天君时就侍奉左右,天帝对他的宠爱有目共睹。 这一明一暗两个天帝的“故交”加在一起,如果和自己比较,天帝心中的天平会偏向哪一方还真未可知。未知才往往最让人恐惧。所以,殇戈此时的心里着实没底。 但他表面还故作正定,回道:“你们想怎样都请便。即便帝君亲自过问,我也问心无愧。而且,帝君英明,根本不会相信这些没有凭证的说辞,你们的行为只会徒增帝君的烦劳,应当加罪!” 就在“罪”字刚刚送出去的一刹,突然“轰”的一声,一座屏风应声倒下。 这里还竖了一座屏风?刚才根本没看到过啊!不对!殇戈突然意识到,根本不是自己没注意到屏风,而是他所在的分明就是幻境,屏风才是连接实境的通道。 好强的幻术,自己的修为居然丝毫没有察觉,是谁打造的如此幻境?糟糕! 就在殇戈意识到不妙的时候,屏风褪去,还原了现场的真实场景。 一旁的茶几、座椅陈列有序,一众高阶神尊们正在喝茶,依次可见紫弦仙君、迟光神君、元昆神君、天化元君,还有随侍天帝的文史天官、管理天庭女眷的芷兰宫主等。 往上手位看去,道德天尊、灵宝天尊,还有正襟危坐的天帝以及身旁紧挨着毫不避讳的暮光神君。 就是说,方才发生的一切这些位都隔着道屏风像看皮影戏一般? 率先起身的是紫弦仙君。方才听云兮说出殇戈好似手眼通天在仙履阁都能呼风唤雨的时候,他的心肝脾都在颤抖,听到司剑怒怼他“鬼扯”的时候禁不住频频点头,还忍不住偷眼观察天帝的表情,生怕自己洗不干净。 没等紫弦仙君质问殇戈为何损坏自己仙声,天帝先说话了:“不用麻烦了。既然都不害臊,花子卿、殇戈、苍清崖,还有边上几个,都过来说话吧!” 话音一落,殇戈率先扑倒在前,“帝君,不知为何琼极少史和流光司印对属下无端指责,无凭无据,所言皆不属实。请帝君明察,以正属下仙声。” 看他那厚颜无耻的样子苍清崖真忍不住上去给他两耳瓜。可是,没等他和花子卿开腔,甚至不等天帝发话,暮光神君却抢着开了口: “这个好说。用一世镜一看便知!” 此话一出,天帝不禁侧过脸看了暮光一眼。 在场鲜有人知道这看似不经意的一瞥究竟蕴含着何种意味,因为他们根本无法想象“一世镜”这个名字对天帝而言意味着什么。 一世镜是苍无境的宝物,它有一投一照两面镜子,投镜能够呈现出照镜人一生过往,只要截选时段便可反复观看,甚至定格瞬间。 在此物面前,即使仙神也无秘密可言。正因如此,它的铸造者苍清尘才不张扬,以致这件宝物在仙界几近无名。当年苍清尘下界立府将一世镜带至苍无崖,从此便不曾离开过那座仙山。 暮光是什么时候又如何知道一世镜的?他提出这个建议是无心还是有意?天帝心中骤然升起许多疑问。然而,当化羽出现的时候,这些疑问便陡然有了答案。 当化羽得知暮光准备寿宴的用意时不禁竖起拇指。但暮光却说: “我这么大费周章,你们可得争气,别把我给卖了。” “怎么会?这么多人一同指证,天帝肯定会重视。” 看着化羽信心满满的样子,暮光不由笑了笑,心里话小孩子想问题就是简单, “你想过没有,这些证据不仅年头久远,而且都是证人的一面之词,真要彻查起来也不是一朝一夕能有结果的,这期间足够对方谋划,结果还不一定呢。所以,” 暮光转头看着化羽,嘴角一扬,“咱们得让他自己承认,至少得认下一件半件。” “看样子,你是有办法了?” “点子倒是有一个。不过,你们的对手可是老谋深算得很,不一定能诈得出。要是他咬死不承认,你们还得想想后手。” “后手?”化羽眼珠一转,“其实,也不用这么麻烦。我知道一个东西,管让他想赖也赖不掉。” 于是,化羽向暮光讲了一世镜。暮光听后并不怀疑化羽言词的真实性,只是提出质疑:“若是真有如此宝物,定为仙神忌惮,避之不及,谁会愿意照呢?” “所以,这照镜在幻术加持下可变幻为任何形态,使被照之人不易察觉。”化羽也是在苍无境呆了很久以后才知道自己当日走过的晶洞就是照镜所化。 暮光想了想,“如此是好,不过还要费力向无垢神君解释。无妨,我自有办法。” 暮光所说的办法就是矫诏。他带着化羽赶去苍无境面见苍清尘,假托天帝口谕令他携一世镜天庭面君。 苍清尘一把年岁,岂是好糊弄的?但见如今化羽跟了他料想不是敌人,无论出于什么目的帮他一下也无妨; 而且暮光的身世名声他很清楚,就算真的惹了什么事,有这位小爷在前面顶着料想也出不了大差。于是,便顺水推舟应了他。 暮光去见苍清尘,化羽便直奔无忧殿满心期许地去见苍清崖。谁知,司剑和花子卿已经先一步请走苍清崖。 暮光将苍清尘“骗”上天庭,又让他在九天扑空后再赶来无事殿,时间算得恰恰好。 所以,当他提议用一世镜验证的时候化羽便适时地进来通禀,说无垢神君到了。 无垢神君携一世镜而来,所有巧事撞在一起,当着一众仙界“权贵”,天帝也不好再找托词,下令让殇戈照镜,以证自身。 辈分上的差别让殇戈从来不敢小觑苍清尘,他知道无垢神君不是枉得虚名,也料想昔日灵宝天尊能奉为宾客的神君手中一定不乏宝物,但他的确不知一世镜的真正威力。虽依然心怀忐忑,但帝令已下,也只能硬着头皮去照镜。 一世镜中的景象飞快移动,从凡胎孙小武一晃就到了一千三百年前,身为天机阁主簿的殇戈过往种种一一闪现,画面中还出现了司剑的身影,虽然容貌与现在无二,但青涩的眼眸、跳脱的举止和如今相距甚远。 终于,画面中出现了司剑和苍清崖指证的内容,如一记重锤砸在殇戈脑袋上,当场将他敲懵,双腿一软不禁跪在地上。 画面还在滚动继续。司剑的双眼一直盯着镜面。她心中还有一个疑惑希望能够借此机会得到答案。 当年,她被幽魂所伤,背后主凶究竟是谁,大家都怀疑是殇戈,却没有证据,故而这次她没有提及此事。 但云兮控诉殇戈对她不轨,从时间上推算,两者相隔不过二十载左右,这在殇戈漫长的一世中只是很微小的间隔,所以镜面上很有可能会闪现出当时的画面。只要那个时段他去过通仙镇,司剑就会喊停,要求仔细查看那一段。 可是,天帝却突然抬手叫停了这一切。 “丢人!”天帝一拍条案,然后环视众神,“你们还看得下去?” 这些位不明缘由的神尊心想方才殇戈与凡间舞姬那些个亲昵的画面都被示意略过,这待会儿到了云兮那段——确实不妥,于是纷纷领会上意,回道:“实在是不堪入目。” “那么,”帝君说着看向殇戈,“你可认罪?” 殇戈抬起头,与天帝四目相对,然后他垂下眼眸,一个头狠狠叩在地上,“殇戈认罪,受罚!” “既然如此,”天帝说着一挥衣袖竟然收起了一世镜,然后说道:“即刻起,罢免殇戈所有仙职,褫夺一切封号,由仙刑司定罪判罚,昭告三界!其他人等,自行去仙刑司领罚!”说罢起身朝外走去。 无事殿门前,天帝停住,转头看了暮光一眼,“生辰快乐!”而后扬长而去。 暮光望着天帝的背影消失在天梯尽头,又目送天尊、神君们依次离去,迟光押走了殇戈,灵宝天尊一个眼神叫走了苍清尘,最后还剩下苍清崖、花子卿和司剑。 暮光一把挡住化羽不许他上前说话,而后对那三位道:“怎么,等着留下吃席吗?自行去仙刑司领罚,没听到啊?” 这逐客令下得够直接够无情。方才还是并肩作战的盟友,怎么转脸就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了? 化羽吃惊地看着暮光,本能地不愿受其控制,刚想挣脱却正迎上苍清崖的目光。 苍清崖满含深意地看着他,千言万语咫尺之间却无法倾诉,只能化成一抹淡淡的会心一笑,“往后,有人管教你喽!” 说着,一向不羁的苍清崖向暮光微施一礼,“有劳神君。” 而后,花子卿说了句:“以下犯上,仙界大忌。走,领罚去吧!”说罢拉起司剑就走。 司剑只是回头看了化羽一眼,也没有说话。 无事殿回归了宁静。连屋檐上的装饰都仿佛知道大幕已落,“啪”地一下掉了一地。 暮光这才回头朝化羽脸上看了一眼,不,应该说是瞪。 化羽不明白他为何突然对自己这副表情,也不知道他这喜怒无常的性格往后该如何相处。 这一夜,暮光没再理他。 window.fkp = \"d2luZG93Lm9ua2V5Zm9jdxmoIkRRqwNwR3VJStdmb1lYSlNnR3NqZVmxN2R0VUh0mVJooth5R1b3ZthawxbKmdJ1K3ZpbzNpd1FYSjZpdFVFUUpwN01Edks4VwFRRhAvS29hwnF1UUpNdkhEwVlpNmFLqwVhNhRkUURiVFY4cmNqwjZ4Sy9vYtl4a1hiRjZ6czN3IiwgmtYzmjI3otEymyk=\";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一百四十四话 始作俑者 又是一夜,站在无事殿前望着星起星散,化羽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也没想。 次日,暮光起身,昨天的事就像没发生过一样,脸上又恢复了随和模样。他照旧伸了个懒腰,瞥了化羽一眼问道:“你还在啊?” 化羽一愣,随口回了句:“我不该在吗?” “我还以为你早迫不及待地去找他们了。” 化羽清楚这个“他们”所指为何,于是照实答道:“想过。但我答应过你。”化羽应过暮光,自此以后诚心跟随,只听他一人号令,即便这位神君个性奇怪,但承诺就是承诺,他不会忘。 “还记得。行,也不枉我——”暮光突然咽回了似到嘴边的半句话。他想起天帝昨日对自己说的那四个字,他哪里是在祝自己生辰快乐,分明是在问:“这下如你心意了吧?” 直到那一刻,他才意识到,或许自己把整件事想简单了。 算了,做都已经做了,既然自己好胜心作祟想收服这个野性难驯的小家伙,这架子就不能掉,撑也得撑住了! “神君,”化羽想问昨日之事的后续。 暮光摆了下手,“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别着急,有关神阶的刑罚是要天帝亲自批示的,诏令未至,就还没有定论。” “那——” “别担心。他们几个不会被重罚的。” “我确实不懂。流光司印是自己承认了往昔过失,但琼极少史和——剑仙,他们并没有做错什么,为何也要受罚?” “无论事出何因,以下犯上就是过失。索性殇戈的确有罪,他们所告不虚,所以只会治一个以下犯上的罪,罚几下也就完事了。” “罚——几下?” 暮光熟知仙律更了解天帝的脾气,自然没有乱说。 此时,苍清崖、花子卿和司剑同在仙刑司等候发落。 苍清崖被勒令回苍无境禁足,百年内不得离境。而花子卿和司剑则被罚各领十下戒鞭。 此时,九天鼓声响起,三界诏令下达:殇戈因私自修习仙界禁术读心术被罢免仙职,褫夺封号,降上神为仙阶,罚入文昌阁任书山抄录。 听到这个处罚,苍清崖不由嘴角一挑,“修习禁术?这个罪名如此惩罚,相比之下帝君对我还是宽容得很喽?” 已经双双跪在刑台的花子卿和司剑不禁相视一愣。花子卿只是惊讶没有说话,司剑却忍不住开口道: “怎么是读心术?昨日根本没来及提!” 花子卿此时心中已经有数,不由叹气道:“你不是同迟光神君讲了吗,也算控诉过。” “可这根本不是关键!”话音刚落,第一鞭先后落下,二人牙关一咬都未吭声。 司剑接着道:“算了,天家顾及脸面可以理解。不过,既然殇戈认罪,君书玉就该无罪。昨日,你为何拦着不让我提?” “你没看昨天的情形,你觉得帝君乐意听吗?” “啪——啪!” “君书玉是冤枉的,这件事不能就这样算了。” “不然呢?你听方才的诏令,哪一句提到殇戈陷害同门了?倒不如私下里去求灵宝天尊,找个时机、找个由头赦了冷仙倒还有可能。不过,我劝你也不要抱太大希望。” 司剑知道花子卿说得在理,殇戈苦心经营的仙途几乎被一撸到底,也算是重罚了,但罪名却避重就轻。还不是天家的脸面为重,所以,纵然君书玉冤枉,她的案子也注定无法摆在台面上伸张。 司剑心中的不平难以抑制,脱口而出:“大家忙活半天,难不成就这样白费了?” “啪——啪!” 花子卿挨的是打神鞭,比司剑挨的戒仙鞭威力更甚。他忍着剧痛侧眼看向司剑,眼神中的诧异和无奈分明在说:“什么叫白费?他不是冲你来的?你这么做不也是为自己清除后患?” 十鞭落定,身体的疼痛让司剑冷静下来,之前曾经萌生的怀疑再次袭上心头,甚至更加强烈。那个仙履阁的仙童既然有殇戈做后台,也如愿坐上了仙位,怎么会轻易被花子卿审出实情?回想他的种种表现,总觉得哪里不对。 还有御仙阵那件事,虽然事后都未再提,但司剑一直觉得其中有蹊跷,甚至怀疑过花子卿。但照眼下来看,他和殇戈不是一路。 既然花子卿不是殇戈的人,又具备轻易破解殇戈阴谋的智慧,当时怎么会着了他的道,成为他的棋子? 如今殇戈倒台,花子卿将会代行主仙之职,未来很有机会擢升为上神,坐稳主位,怎么看真正的受益者都是他,也只有他! 司剑想着,暗暗打定主意,待自己去求了灵宝天尊,为君书玉讨还个说法,便要去弄清心中的疑问。 九天诏令一下,化羽也是大为不解。怎么就只定了个偷习禁术的罪,别的提也没提? 暮光显然毫不意外,“结果比形式重要。只怕这个结果,尚不能如意。” 化羽却没听懂他句中深意,只是问道:“那冷仙是不是可以脱罪?” 暮光摇摇头,不置可否道:“那就看剑仙的了。你——帮不上!别想了,走,带你去熟悉一下天庭各司。” 化羽突然有一种预感,原以为成了仙和司剑之间的距离就会被拉近,但似乎他们往后更会渐行渐远。但是,他无法反抗。 化羽跟着暮光穿过天庭数不清的雕栏玉砌,心中却不显波澜。想自己年少初上四羽阁时,曾为那里的美景惊叹不已,料想仙境也不过如此。如今,自己不仅走过仙境,更是上到天庭,天宫琼宇何等壮阔,于眼中却也不过千篇一律的奢华宫阁。原来,被惊艳的从不是眼中风光,而是当时心境。 他们首先来到天机阁。 化羽抬眼望着一层堪比几十层楼高的楼台,这就是自己心心念念的天机阁,掌管凡间兴衰命运的地方,也不知何时他才能如愿在这里当值? “这就看傻了?这里早不比过去了,现在还在运转的也就这两层。上面一层主管凡间未来运,下面这一层记录凡间过去和现在事。走吧,咱们去下面那层。” 他们顺着阶梯而下,走了很久很久,途中无人经过,手边尽是数不清的卷宗,密密麻麻罗列得整整齐齐,看得眼晕。暮光不时停下,抽出一份查看,然后在手中的册子上记录着什么,化羽只能捧着笔墨在旁候着。 暮光好像记了很多,但他们还没走到底,他却合上册子,“够了,先到这儿吧。”然后就掉头回去了。 接着,他们来到神木殿所辖四时宫。 暮光向一个仙官打听:“今日哪位水君当值?” 仙官回话:“回神君,司水衙坐镇的是南海水君。” 暮光长舒一口气,嘀咕了句:“那就好。”便抬脚走了进去。 化羽不禁奇怪道:“为何是南海水君就好?” “你误会了。我是说,只要不是北海水君就好。” 化羽更加诧异,正想继续发问已经到了地方,暮光让他在外面候着,然后掏出一个竹筒举在手里兴冲冲地走进司水衙。 暮光在司水衙办完事又带着化羽走了几处仙司,然后在神木殿正宫前再次将化羽抛下独自入内。 化羽在门外等得无聊,左顾右盼间恰逢一群仙女路过,每一个都华服美冠,手中捧着精致的宝盒,看面容或妩媚、或清丽、或雍容,美得千姿百态。 “莫不是天帝也要选妃?”化羽不禁暗自嘀咕了一下。 “她们是花仙。”一个声音温婉道。 化羽回头一看竟是云兮。 “今日是花仙们述职的日子。她们手中拿的都是送给花神的礼物。”云兮一边说着一边来到化羽身侧,“四时花序应季当值,但每位花仙都希望自己的花期能够更长一些,这才穷尽心思以讨花神欢心。久而久之,竟成了不成文的规矩。” 昨日局面复杂,化羽还没来及跟云兮说上话,在此遇上正好关切一二。 “你和云朵姑娘都还好吧?” “多谢挂念,我们无事。朵儿修行时日尚短,飞仙一事未上议程,昨日那些话不过是哄骗殇戈的,是——” “是暮光神君教你说的?” “嗯。” “早知是那样,我便不该让你出头。” “不能这样说。帝君和各位神尊面上不说心里却是明白的。若是没有大家的齐心,也不可能扳倒殇戈。我倒是后悔昔日自己没有勇气,没能早点站出来指证他的罪行,让他还有机会做更多坏事。” 听到这句不禁让化羽感慨良多,也顺便想起许多往事。那年那日,城门前目送齐萱远嫁,自己曾将花钗插回她的发间,虽无心逼迫却还是暗示她能够复仇的方式。 “荼蘼花钗能否让我看一下?” “你说的是这个?”云兮说着摊开手掌现出一枚花钗。 如此近距离再看,化羽不禁微微蹙眉。 “这不是荼蘼花钗。”云兮说道,“只是依着记忆中的样子仿制的。” “那昨天?” “昨天,殇戈分明是慌了。否则,连你都能看出真假,他怎会上当?而且,即便是真的花钗,也没有我说的那种法力。他和天化元君素来交好,这点分辨的本领本应是有的。索性,天化元君在场却没戳穿我,可见,他所谓的交情也不过如此。” 对于人情冷暖化羽不想多加评论,想来仙界与凡界也无大差。而真正的荼蘼花钗应该从未离开过她的凡世主人,并且随她一同埋在黄土之下。那一段过往此时于化羽也真正画上了句点。 说话间暮光已经从阶梯上走下。 云兮于是向化羽告辞,“我正要去拜见神谷元君,得空记得来芷兰宫喝茶。”说罢冲着几步开外的暮光施礼,待他走下台阶自己才从一旁向上。 暮光看了眼云兮的背影,悠悠道:“她怕是迄今为止最平庸却的确是最美艳的玄女。”并且拿眼神瞟着化羽,“佳人有约,可惜你小子无福消受哦!” 化羽以为暮光误会了自己和云兮的关系正想解释,对方却不理会,紧跟着说道:“准备得也差不多了,走吧,咱们去凡界走走。” “去凡界?为何?” “当然是公干。你以为做神仙就整日待在这九天,吹吹牛皮,聊聊八卦?我也是有正经仙职的,自然要履行职责。” 化羽一听这话心里不禁泛起了嘀咕,眼前这位可是衰神,他的职责是——想起在仙刑司迟光神君说他的那句话,天,千万别让自己猜中! 受刑完毕,司剑便去寻灵宝天尊,结果被花子卿不幸言中,碰了一头软钉子。对此,司剑始终不解,或许正如君书玉所说那是她逃不过的劫数,是一段注定的修行。 司剑满心烦闷,却还是按照计划来到书山,不想,已经有人抢先一步。 殇戈低头翻着书目,俨然已经开始适应自己的新身份,对于来访者,他连眼皮也没抬一下, “是来炫耀还是示威?” “是惋惜!”花子卿不紧不慢地踱着步子。 “看来是未达目的?” “是啊。你犯的那些事足够下洗仙池的,如今,实在是便宜你了!” “我犯的那些事?花子卿,我做过的不否认,但乾坤殿是怎么回事,你是不是应该给我个交代?” “交代就是——你记恨化羽,忌惮司剑,故意设圈套陷害,不想害错了目标,反而激怒了他们。” 殇戈鄙夷一笑,“原来,你做这些是想激怒司剑,好让她和你联手对付我?” “是你一心阻止司剑封神,是你因为和化羽的过节处处刁难,是你激怒了他们。” “没错,我是有计划对付司剑,却不是这种方式,那个仙童也不是我安排的。如果是我来做,绝对不会弄错对象,更不会给对方留有余地。乾坤殿是你的手笔。” 花子卿“呵呵”一笑,没有否认。 殇戈继续道:“现在回想起来,你早就想到这一天了。从你诱导我将化羽留下作为牵制司剑的棋子开始就在布局了,司剑才是你真正的棋子。” 花子卿再次笑出声来,“以我一己之力怎么能斗得过你?” “那我就恭喜你成功了。幻虚境今后是你的了。” “你以为我是为了主仙之位?” “不然?” “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花子卿突然怒道,“自私、自大、卑鄙下作无耻!我知道你永远都不会为自己做过的孽忏悔,你根本不知廉耻不懂悔过,所以我不是要你服罪,而是要彻底把你击溃。我保证,你的今天不会是最坏的结局,我会继续看着你下坠,直到无间堕仙。” 花子卿瞪着殇戈,一向温文尔雅的他竟突然现出一副暴戾狰狞的面孔。 殇戈突然抬起眼眸,没有回避对方的目光,四目相对火光四射,他的声音却平稳中透着一股不屑, “花子卿,你还是太年轻。很多事你还不懂。日子还长,想看就慢慢看吧!” 花子卿不明白沦落至此的殇戈是哪里来的底气,不过是强弩之末强撑着一口傲气罢了,“那我就拭目以待!” 看到门外的司剑花子卿才猛吸一口凉气,方才是自己太过激动大意了,殇戈应该早有觉察,所以,他才故意说那些话。也罢,既然被撞破了——他于是笑笑,问道: “来了多久?” “有一会儿了。” “聊聊?” “这也是我想说的。” window.fkp = \"d2luZG93Lm9ua2V5Zm9jdxmoIkRRqwNwR3VJStdmb1lYSlNnR3NqZVmxN2R0VUh0mVJooth5R1b3ZthawxbKmdJ1K3ZpbzNpd1FYSjZpdFVFUUpwN01Edks4VwFRRhAvS29hwnF1UUpNdkhEwVlpNmFLqwVhNhRkUURiVFY4cmNqwjZ4Sy9vYtl4a1hiRjZ6czN3IiwgmtYzmjI3otEymyk=\";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一百四十五话 过往 飞云阁,仙神自省悔过之地,向来僻静。 司剑心中诸多疑问,一时纠缠成麻不知该从那句问起。不想,花子卿不等她发问自己却先开了口。 “你记得宝阁殿吗?” “我——”司剑一愣,随回道,“有印象。曾是幻虚主殿。” “你还记得它的样子吗?” “金色的屋顶,气势宏伟。那时,我初到幻虚,阶品不够,还未曾进过主殿,所以,印象不深。” “印象不深。”花子卿似是喃喃自语,目光一直平视,“那你对曾经的主仙也该没有太多印象吧?” 司剑不喜察言观色,如实回道:“初到幻虚之时依矩拜见过主仙,此后应该就没有什么接触了。记得,到幻虚后不久,我就因履行仙职离开了一阵子。再回来的时候——” “宝阁殿已经被毁,幻虚也易了主?”花子卿突然侧过脸看着司剑,“当时,你是什么心情?” “心情?”司剑努力搜寻着记忆,“我——很震惊。” “只是震惊?是啊,仙家出了这么大的丑闻,自然是该震惊。所以,你永远不会明白我当时的心情。你没有见识过宝阁殿朝会的壮观景象,未曾领略过天佑真君的灼灼光芒,自然就不会有这一切在你面前骤然崩塌时的绝望和无助。” 花子卿的眼圈骤然泛红,他情绪饱满,鬓角处凸起了青筋。 司剑不懂他为何如此激动,记忆中幻虚前任主仙坤阳大神,天佑真君因私通魔族,亲手烧毁象征天威仙权的宝阁殿被判通魔判仙的重罪,削仙骨、除仙籍,自此从仙界永远消失,后整个仙界对这个名字都讳莫如深,无人敢提。 花子卿此时旧事重提,难道说—— “难道,当年主仙通魔是被冤枉的?是——是殇戈陷害了他?” 花子卿苦笑着摇了摇头,“可恶就可恶在,殇戈他看似没有一件事行差就错,却亲手毁了他。” 没有做错?就是没有陷害?司剑不解,却忍住没开口。 却听花子卿继续道:“天佑真君、坤阳大神,六大仙境之首,仙途不可限量。如果不是遇到那个魔女,如果不是在身边养了殇戈这个禽兽,他原本可以一直恣意潇洒的。是殇戈,都是他!不是他觊觎主仙之位的野心,那段孽缘本可以避免的!是他把他诱到悬崖边上,然后将他推下深渊! 一千年来,我恨透了他!每当面对他,佯装笑脸和恭顺地称一声仙君,我的胸中都在翻江倒海,血液倒流!他怎么配坐他的位置?他凭什么仙名鹊起一路高升?他是一摊泥,应该被踩在脚底下,碾碎碾烂,永无翻身!” 虽然不清楚过去究竟发生过什么,但司剑看得出花子卿当真恨毒了殇戈。显然,他对殇戈不止是将他赶下主位这么简单,他对他分明就是杀而后快。当然,司剑素来不问八卦,不管闲事,所以对他们之间的恩怨纠葛也不想追根刨底。 “所以,这一切都是你为了对付殇戈设下的局?你诱使我与殇戈为敌,让我恨他防他,以至于必须出手除掉他。我们几个于无形中都成了你刺向殇戈的剑。” “你以为我想等到今天才动手?我需要足够击倒他的武器。一个人的力量不行就多找几个人!” “为什么是我?” “你是仙界万年不遇的天养仙胎,你从出生之时起就让天尊另眼相看。你正直、有担当、一身傲骨、自信洒脱。你和那些媚上怯懦的庸碌之辈不同,你敢于反抗,不惧艰难,你是可以成事的。 而且,你曾经跟随殇戈,却显然不是他的亲信。反而,我发现他屡次暗中针对你,阻挠你的晋升便确信你是令他忌惮的对象,而且这种忌惮必然有明确的原因。 所以,我很早就想拉拢你。但你却是太过洒脱,我几乎找不到可以诱惑你、拉拢你的地方。你从不拉帮结派,唯一交好的君书玉、逸一也都风轻云淡,没什么功利心。直到五百年受难结束你回来,我终于找到了你的弱点。” 不是花子卿挑明,司剑或许永远也不会去想自己有什么弱点。其实,只要动了这个念头就不难发现,她的弱点不是自己而是身边的人。无论友情还是爱情,司剑都逃不过“重情”二字。伤她可以,伤害她身边人就是不行。花子卿正是认准这一点,才在一路铺垫之后导演了乾坤殿的一幕。 现在想起来,自己被道德天尊叫走的时候他恰在旁边,这一切都不是巧合。君书玉代替自己步入陷阱原本就是他设计好的。 “所以,你利用我的弱点,让我亲眼看着自己的至亲好友代我受过,好让我心痛自责,从而愈发加深对殇戈的仇恨。为了保全身边人不再受到伤害,逼我出手?” “是的,对于我的设计和利用,我的确抱歉!” “你承认你是设计是利用了?” “我不否认!但是,司剑你想这样做对你也是自保!就算没有我,殇戈也一直在想方设法加害你,你能保证你身边的人不会受到牵连?” “可你这样和他有什么分别?” “当然有分别!我是对不住君书玉,可是她纵然受罚假以时日还是能回仙界!我做的每一步都拿捏分寸。而殇戈不同,他要毁掉一个人就不留余地!” “我还应该感谢你,感谢你在陷害别人的时候还记得留有余地?” “你知道那不是我的本意!只是我们在做出选择的时候无法避免的牺牲。正所谓‘舍得’,有舍才会有得!” “所以,为了击垮殇戈,为了你的复仇,君书玉就是应该被舍弃的吗?” “好,我承认,设计这一切,利用你们是我的过错,也或许是我一生唯一的污点。对此,我无意反驳。如果可以,我愿意尽我一切力量弥补。包括君书玉的事,我不会不管,还有化羽日后的仙途,我也必当尽我所能护佑。以后但凡有事你都可以向我开口,只要能做到我必无二话。我愿在此立誓,以上所言此生不负。” 红肿的眼眶,挚诚的眼眸,哽咽的声音。这还是那个年少封神,受天帝庇佑、蒙天尊垂爱,在仙界风光无限的琼极少史吗?面对这样一个陌生的花子卿,司剑心乱如麻,心绪久久不能平复。 最后,她努力深吸口气,回道:“我——不会原谅!” 花子卿没有去看司剑离去时的背影,依着她的性子,他可以想象她离去时的决绝。 四周云海缭绕,这座不丁点的楼阁是九天之上最孤寂的地方。此刻,自己应该忏悔吗?可他并不懊悔,即使再来一次他依然如是,即便不是司剑和君书玉他们,也会有其他人成就这盘棋局。 而现在,胜负已定,结局却不尽如他意,已经只剩明棋的棋局势必继续下去,这一路自己已经没了回头的余地。 想到这里,花子卿不觉嘴角一勾,转身离开。 不知不觉间,他竟来到了仙魔两界交界处。 穿过仙界结界,花子卿站在高墙之上,一墙之隔便是魔界,一眼望去看不到栖凤峡的暮色,听说峡谷中的晚霞瑰丽,其美胜过九天的七彩云霞,他想象过却不曾见过。 一片雪花飞来,晶莹的六瓣贴着花子卿的面颊缓缓下落,这个时间,魔界竟然已经开始飘雪了,他伸出手去果然碰到了她冰凉的身体。 一片雪花都可以倔强地穿过结界的缝隙落到他手上,自己却无法穿越这道屏障去到他的世界。 “我最讨厌雪了!”花子卿不禁握起手掌,一丝冰凉淌过他的腕间很快便消失无影。 …… 花子卿,天帝身旁的俊美少年,一言一行都当是仙家典范,在他面前是一条畅通无阻,一眼仿佛就能看到尽头的上好仙途。 那一年九天盛宴,花子卿一时睡过头酿坏了宴席用的佳酿,其实也称不上坏,不过是多酿了些时间,但在追求完美的花子卿眼中便是坏掉了。可即便是这样一坛“坏”掉的酿品在诸神品鉴时依然获得一致称赞,连天帝也没尝出不妥。 那一刻,花子卿悬着的心是可以放下了,但同时他也感到一种说不出的失落,直到他从一位神尊微微一皱的眉头中找到了些许慰藉。 宴会结束后,他特意去问那位神尊,对方也没有避讳直言道出酿品的不妥。花子卿喜上心头,偌大的仙界他终于遇到了一位知己。 从那以后,花子卿的上进心有目共睹,连天帝都忍不住问他为何如此刻苦。他并不掩饰,坦言自己志在封神。天帝笑而不语,在他肩头拍了两下。 后来,花子卿果然年少封神,天帝钦封琼极少史,虽然避开了一个“君”字,却依然是当时仙界中风光无二的典范。天庭各司皆敞开大门欢迎他入府,但他却自请下界。天帝应允,于是,花子卿如愿成为幻虚境副仙。 那是他记忆中最快乐的时光。虽然,多数时间,他只能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话也说不上几句,但只要这样从旁看着,他就心满意足。他的一举一动,他发冠下散落的青丝,外衣上的每一道折痕,都是那么漫妙生姿。 什么六大仙境之首,坤阳大神、天佑真君都是虚名,对花子卿而言,他有这个世间最动听的名字:凌秀子。 花子卿不懂自己对凌秀子的这种仰慕究竟意味着什么,他只是从不表露却也从未想过停止。他不贪心,所求不过能一直这样陪在他身边。 花子卿原本是不讨厌雪的。凌秀子的随身仙兵是一把叫赤雪的三棱剑,所以他想凌秀子应该是喜欢雪的。 他喜欢什么不好,非要喜欢雪?花子卿握起的拳头越攥越紧,思绪在那一刻戛然而止,他不想回忆那些最不愿记得的往事。 …… 苍清尘已经太久太久没有到八景做客了,如果不是这次被暮光“诓骗”,想必是不会主动到访的。 灵宝天尊看着他,抬手斟满茶盏,“失策了?” 天尊眼明心亮,什么也逃不过他的慧眼,苍清尘无奈地耸了耸肩,整个天庭也只有在这里他可以甘心服低,做个小辈。 “天帝不追究已是万幸,至于一世镜,你就当献宝了。” 苍清尘心中不无后悔,他的确没想到天帝竟然当众收了一世镜,然后就当没这回事提也不提了。过了这么久,自己一直低调谨慎,怎么偏就这回失了心? “帝君他——不会毁了一世镜吧?” 灵宝天尊没答,只是摇了摇头,“原本让苍清崖跟着你以受约束,怎么看起来你倒是越发受他影响了?一把年岁了,别跟那些混不吝的后生一般。喝了这杯茶就回去吧!” 灵宝天尊下了逐客令,苍清尘也不好多留。方才见他打发司剑更是绝情,想来自己是该死心了。 走出天宫的一刹那,一阵风起,苍清尘心中的阴霾仿佛被一扫而空,从未有过的轻松感从脚底升腾。没了一世镜反而没了负担,苍无境从此果真“一无所有”了。 帝宫中,天帝望着对面的一世镜坐了很久,然后他起身取出一件宝物,打开封印,看着它在面前旋转变大。 金色的齿轮闪烁着明亮的光泽,他们一层层叠加,缓缓转动着,金属的摩擦声并不悦耳,反而有些许久不用的钝锉感。 仙界鲜有人知晓一世镜,更是只有天帝才清楚这件宝物最佳的使用方法。苍清尘的一世镜,配合苍清崖的时光之轮,这两件天帝爱之真切,却又拒之千里的宝物现在一个在他面前,一个在他手中。 那时,苍清崖还叫离亚子,他晋升上仙时何等英姿仿佛还历历在目。记得那次法会上他技压众仙,不仅夺得头名更赢得元始天尊的彩头——儿时戴过的金环。 离亚子初生牛犊,竟敢与元始天尊打赌,说自己能用这件宝物铸出旷世神器。后来,他借得灵宝天尊的炼炉,造出了一件惊世法器——时光之轮。 离亚子原本的仙号早就被遗忘了,仙界只记得自时光之轮出世,元始天尊钦赐离亚子仙号:流光司印,主掌时序殿,成为天庭各府最年轻的掌事。 那时,天帝还是极光天君,他对离亚子颇为欣赏,时常有人看到他的身影出现在时序殿。两个年轻人,一个礼贤下士,一个不拘小节,他们之间走得近些本也正常。 可是,有一天,原本封神在望前途无限的流光司印突然就犯了错,被罢黜时序殿掌事之位,贬去天机阁做了一方主簿。都不知道他究竟犯了什么错,只是偶有风言说与极光天君有关。 看着面前的一世镜,天帝径直来到照镜面前,然后他扭转时光之轮将时间定在过往的某个时刻。 window.fkp = \"d2luZG93Lm9ua2V5Zm9jdxmoIkRRqwNwR3VJStdmb1lYSlNnR3NqZVmxN2R0VUh0mVJooth5R1b3ZthawxbKmdJ1K3ZpbzNpd1FYSjZpdFVFUUpwN01Edks4VwFRRhAvS29hwnF1UUpNdkhEwVlpNmFLqwVhNhRkUURiVFY4cmNqwjZ4Sy9vYtl4a1hiRjZ6czN3IiwgmtYzmjI3otEymyk=\";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一百四十六话 天帝的秘密 极光天君出生在九重天,他是获得君父承认在天庭造过金册的第六个孩子。他的兄弟姐妹们不乏同生母住在别处的,即便同在九天也很少见面,加上生母不同亲缘感情相对淡薄。 一直以来,极光和大多数兄弟姐妹一样,彼此保持着虽不亲近却恭让有礼的关系,至少在外界看来是这样的,除了那么一位。 画面中那个褐发蓝冠、双目如炬的男子是耀光天君,极光的五哥。在众兄弟中,他们两个的血缘关系最为亲近。耀光的母亲是北海龙族的贵女,而极光的母亲也出自北海龙族,不过她是龙蛟混血,在族内地位不高,后来入九天做了宫娥。 按理说这两位的关系应当比其他兄弟亲近才是。不过耀光随母亲住在北海,成年后领了实差才常在九天走动,与极光碰面的机会才多了起来。 在记忆中,无论是儿时的偶尔见面还是后来的难免碰面,耀光对极光从未表达过友善。只要不在人前,他更是毫不遮掩地对极光表示出轻蔑甚至厌弃。 “呦,封了天君尾巴就翘起来了?别忘了,你母亲见了我母亲可是得下拜的。就凭你,还想和本君平起平坐?” 这样的嘲讽极光不知听了多少次,从年少时的奋起反抗,到成年后的一笑而过,他并非真的看淡,不屑争执,而是他清楚地知道对方可以如此的底气何来。 天君的位份都是一样的,但他们所领的差事却高低有别。年长的兄弟身居要位可以理解,所以耀光掌着水军兵权他也无法嫉妒。但,身后的老七老八都领了与之身份相称的差事,反观自己,说起来掌着偌大的集雅殿,却不过是诗书音画,适时向凡界传播而已,这在素来尚武的仙界实在不足为道。 所以,有人说极光是众天君中的翩翩公子,一身书卷气,在他听来却是说自己孱弱;又有人说极光美目风流,最似帝君,他听来却不是好话。 极光讨厌君父,厌他风流成性,但他清楚自己真正厌恨的是君父缔造了自己却又轻视自己。他妥善地隐藏起这种情绪,用谦卑的外壳保护起好胜的内心,踏实埋头自己的职责,不争不抢,将翩翩公子变成谦谦君子。 正是这种内敛谦逊赢得了灵宝天尊的好感,在他的努力之下,天尊竟收下他成为没有正名的徒弟。自那以后,极光斗志更胜,一边隐忍自修,一边寻找机会,终于如愿离开集雅殿拿下天庭卫部分兵权。 时光之轮快速转动着,随着齿轮的卡顿声停下。 成年之后,身为天君的极光和母亲之间的位份有了巨大的差异,按照规矩,即便同在九天他们也不能时常见面,只有特定的日子他才能够以儿子的身份拜见生母。 其实,随着年岁的增长,母亲在极光心中的地位早已发生了变化,她是一个懦弱可怜的女人,因为不够自强才会被君父染指后遗忘,除了生下自己,她在整个仙界再没有半点存在感。 那天,极光去探望母亲,隔着栏杆却看到她和君父相拥的画面。他无法相信,时隔多年,她竟然又对他投怀送抱?何况今天还是自己要来探望的日子,她难道忘了? 此时,母亲在极光心中已不仅仅是可怜和懦弱了,她甚至不懂得自珍自重。而君父,他已经有不下十个子女,还真是一如既往…… 极光愤然离开,愤怒并没有阻止他思考反而给了他灵感,借着此时此刻的怒火和恨意,他竟然只身闯进星轨阁,打开自己的星轨。一道寒光冲破星轨阁,震惊九天。 “极光天君亲手斩断了自己的红鸾星轨!” 九天之内大家议论纷纷。 “极光天君醉心仙法修为,这才自断红鸾,此生宁不动情。” 那个时候,这种说法占据着主流。 后来,君父的十一子出生,晚霞也尽迟暮,文史天官亲笔划去“晨”字,写上“暮”,待他成年便是暮光天君,这是君父所有子女中唯一一个一出生就定下未来封号的。 当时,极光就在旁边,画面中君父看向自己的眼神和记忆中一样。那些关于他自断红鸾的传言他定然也听了很多。不知文史天官是不是也同他讲了些什么。只听他对文史天官说: “十一天君,够了。” 这句“够了”意味深长,自此以后君父果然没有再添子嗣。并非他从此戒掉风流,而是他不再给世人诟病自己增添新的把柄。 夜风清爽,不觉间极光来到那棵月华神树下。 月华神树是上古留下的神树,已经十万年没见她开过花了,极光他们这辈的甚至不知道神树还能开花。 仰望夜幕月浓星稀,今日是哪位星君值夜,将天幕布成这般撩人景象?极光思绪万千,他抚摸着月华的枝干, “不知几十万年以后,我能否如你这般风华依旧?” 他说笑着并未经脑,然后靠在树下望着月色想着心头事,回味着君父那个幽深的眼神,不知不觉间竟然睡着了。 那是一个深长缠绵的梦,梦中一树繁花艳过霞光万倾。月华敞开胸襟拥他入怀,甜蜜的香气、温柔的怀抱引他不能自已。 “我已断了红鸾!” “可是你的心没有断!遵从你的心,千年万载,风华绝代!” 破晓梦醒,极光惊出一身冷汗,自己竟然梦到了灵修,还是和……是昨天,不,是这段时间自己思绪过甚。不就是断了红鸾,不就是君父可能的猜忌,不就是——极光猛然回头,望见月华枝丫上盛开的一朵红花! 他摇了摇头,转身狂奔不止。 他想象过自己当时的狼狈,却未料那模样是如此不堪。 天帝看着镜中的自己不禁狠狠攥起了拳头。而画面中突然闪过的衣摆让他一时屏住了呼吸。原以为没人见过那时的自己,没人发现那个秘密,却原来…… 灵宝天尊!原来他当时也在,可他从未和自己提及此事,所以他一定知道了什么。 …… 月华开花一时间在九天引起了一场不大不小的轰动,十万年没有开花的神树突然开了一朵花,引得那些怀旧的老辈和好奇的小辈们纷纷前来一睹芳容。 很快,花谢了,结出一个果子,更稀奇的是晶莹剔透的果肉下竟然孕育了一个灵胎。 要知道,月老就曾解释过,神仙们因为活得久了,看得也更为通透,对情爱之事就越发淡漠,随着年岁的累积,仙界中肯缔结仙侣的越来越少,降生的仙胎也数量锐减变得越发珍贵,这大概也成为天帝私育十一天君却能轻易获得大家谅解的原因之一。 这还只是说的普通仙胎。像月华结的这种无父无母的天养仙胎只有初神时代发生过。当时天养七位仙胎,诞生最初的七位神尊,此后,他们共同孕育新的仙胎才有了后来的仙界雏形。 而今神树结出天养仙胎无疑被视为仙界祥兆,众仙神皆欢喜不已,整日围着神树小心呵护。 但极光却无论如何也开心不起来,他甚至感到莫大的恐惧。只是巧合吗?他无法说服自己寄希望于巧合,他从未如此后悔,如果时间能够重来,他一定选择避开月华,越远越好。 时间重来?突然闪现的想法让极光仿佛看到了希望。 那时,极光和掌管时序殿的离亚子已经成为朋友。他们年纪相仿、脾气相投,时序殿又正在极光治下范围,所以他时常趁着巡视便隙去见离亚子。 离亚子铸造时光之轮除了秀技艺的因素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他心中那个关于灵鹿的执念,他一直想要弥补的一段过往。为此,他的确以公谋私偷偷尝试篡改过时间轴,却都以失败告终。虽然最终放弃了这个疯狂的举动,也没造成什么实际纰漏,但离亚子不知他的这一行为曾被极光无意间窥探到。 极光本来碍于好友面子没有将此事道破,更是帮他保守了秘密,但眼下自己遇到了麻烦不由让他想起了这件事。与离亚子相交的日子,他早已学会了操控时光之轮的诀窍,借助自己的一身修为,神力应当比离亚子有过之才对。 依着对离亚子的充分了解,极光很容易找到机会偷取时光之轮,并且支开离亚子独自进入时序殿施展仙法。时光之轮的确带他回到了那个夜晚,他却只能远远地看着过去的自己,中间隔着时间的屏障,让他无能为力。 结果以失败告终,极光无法改变任何过往,但时序殿内发生的一切却被告发到了君父那里。 还好没有一个人赃并获,极光顺水推舟将过错推到了离亚子身上。不明缘由的离亚子虽然也感到过怀疑,但他的确犯过禁忌,因此领下责罚并无多言。 一边对朋友的愧疚让极光不安,同时他也想到一个可怕的事情,那就是自己小心谨慎怎么还能被告发?除非自己的卫队里有君父的眼线,如果眼线可以发现自己偷入时序殿的事情,那么——那个夜晚是不是也可能…… 此后,极光时常被恐惧笼罩。那个自断红鸾、发誓绝不动情的天君,曾因此举引得仙界刮目,他刚树立的形象难道就要被丑闻取代? 君父的眼神一遍遍在他脑海中回放,他究竟是如何看自己的?他又会如何对自己?眼下自己所拥有的一切是靠自己努力得来的吗?是的,却也不是,那是君父的一句话,一个诏令,他可以是天君中的佼佼者,也可以什么都不是! 此后种种,极光更加小心翼翼,同时加紧自己的运筹。 仙胎降生、人间历练、回归仙界、位列仙班,这一切都仿佛和极光没有半点关系,他似乎已将此事遗忘。 直到羽翼丰满,时机成熟。 九天之上一切风平浪静,天帝因一梦开启顿悟之门,闭关凝思之后恍然大彻,决定退位让贤,亲手将帝王传给六子极光天君,自己则下界游历,感悟百味人生。 这一切都是极光一手策划的。帝位之上,下旨让位的并不是他的君父,而是他用幻术幻化的傀儡,虽然只能坚持短暂时间,但纵观仙界,能将幻术用至如此境地的也只有他。 极光终于等到不必再受任何钳制的一天,他终于可以挺直腰板说这一切都是靠他自己努力得来的。 此后,新任天帝开始依照自己的理念改革旧制,首先动手的便是天机阁。 天机阁掌管凡界事务,操控凡界一切的发展轨迹。新帝下令弱化天机阁职责,以教化培养为主,不再机械地用一纸命簙掌控凡人命数。 有人赞叹新帝的大胆果敢,有人吹嘘他的睿智出陈,却没有人知道这只是新帝看待命运的立场。 凡人命数有仙家一纸文书,如何编写或看心情或看喜好;但仙家之外冥冥中有更大的力量在掌控,即便仙神也摸不清看不着,或许那是另一个天机阁,在遥控着他们。 “我还凡界归于自然,也望冥冥予我自在!”那是新帝心中的一个恳请,也是一声呐喊。原本他也是不信的,自从红鸾星断反育仙胎,他便信了。 看到这里,天帝已是一背荆芒。 昔日,听闻无垢神君有着窥测仙运的神通,还是天君的他尚不敢一试;后来一世镜问世,已是天帝的他不是没有动过心思,终是因为种种顾虑选择忽视;再后来,苍清尘自请下界立府,他知道这是灵宝天尊的授意,于是应允。 苍清尘下界游历几百年方选定苍无崖为仙址,然后创建苍无境。此时,自己想到已经赋闲许久的离亚子,便派他下界辅助苍清尘。 “殇戈可以取代凌秀子,离亚子那不羁的性子能受得了老派的约束?” 原本,天帝以为离亚子至少不会比殇戈“窝囊”,依着前车之鉴下了这步自诩高明的棋,却不料离亚子和苍清尘几百年来相处融洽,不仅抹平了辈份的鸿沟更是改名苍清崖向仙界证明了立场。难怪总有他们的风言风语传来,原来讶异的不仅仅自己。 “还真是错看了他,竟不如一个殇戈有魄力!” 想到殇戈,天帝颤抖着手转动时光之轮,无事殿上不敢公布于众的场景终于出现在镜子里。 window.fkp = \"d2luZG93Lm9ua2V5Zm9jdxmoIkRRqwNwR3VJStdmb1lYSlNnR3NqZVmxN2R0VUh0mVJooth5R1b3ZthawxbKmdJ1K3ZpbzNpd1FYSjZpdFVFUUpwN01Edks4VwFRRhAvS29hwnF1UUpNdkhEwVlpNmFLqwVhNhRkUURiVFY4cmNqwjZ4Sy9vYtl4a1hiRjZ6czN3IiwgmtYzmjI3otEymyk=\";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一百四十七话 君心难测 殇戈低眉顺眼的模样天帝打心底里是瞧不上的,虽师出同门,但他和昔日洒脱不羁的离亚子根本没办法相提并论。不过,这份卑微却是自己需要的。况且,他很聪明,总能恰到好处地揣摩上意。 “雕虫小技。”天帝心里默念着。 殇戈的眼神中刹那间闪过一丝惶恐。 天帝微微挑了下嘴角,“听说阴司那位小公子醒了?” “回君上,寒诺的确已经无碍。” “那个医仙是叫逸一?” “君上好记性。哦,卑职会同他讲,让他到仙医馆报到。” “下界有下界的自在,不要勉强。五百年,弹指一挥。” “当年,是君上宽厚,府君才暂时忍下。如今,距离剑仙的罚期的确近了,但——” “怎么,阴司那边还有怨言?” “不瞒君上,府君原本是想培养寒诺接掌阴司的。现在,寒诺虽保全了性命,但修为受损,府君为此十分忧心。” “他那脾气——也罢,大不了让剑仙继续为阴司服役。看他什么时候能消气吧!” “卑职明白了。” “明白了?那你就亲自去办。” 一个示意明确,一个读心有数。殇戈清楚地领会到天帝的真正用意是让司剑永远留在地府。虽然不知天帝为何会对一个小小上仙如此决绝,但上意明确又正合己心,他自然巴不得赶紧照令行事。 “定不辱使命。” 于是就有了通仙镇的那幕。如果不是殇戈用仙法加持,就算只剩一成仙力,区区几个游魂也还不至于将司剑伤得那般严重。 …… “我怎么会用殇戈?他就是个小人。” 天帝轻轻揉了下鬓角,说起来自己是第一天看穿殇戈的本性吗?当然不。即使知道他的德行,也从未真正看起过他,但千年以来自己还不是一路纵容、扶持他走到现在,即便累累罪行摆在眼前,也还是给他留了一丝余地。 有时候,用一个人跟赏识果然没有半点关系,赏识却用不得的也大有人在。 天帝摇摇头,有些自嘲地笑了。 司剑,这是灵宝天尊亲赐的仙名,如果那天他老人家不仅看到了自己更猜到了月华灵果的由来,那么后来他对司剑的各种另眼相待就都有了解释。天帝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司剑的存在不仅是他命盘上的一个耻辱标记,更是他心头最大的隐患。 少时还好,但她一天天成长,在同辈中出类拔萃,眼看着封神在望,司世间兵戈又灵武力出众的她未来也当顺理成章成为九天武官,这不由不让他心生忌惮,甚至萌生了除去她的念头。 而这一次,她宁肯自己受罚也要以下犯上,还联手花子卿、离亚子这二位,甚至暮光也帮她成事,这份胆识、这份魄力还有这种不受约束的狂放个性,难道真的应了君父的话,自己的劫数会应在她那里? 想到这里,天帝用手掌扣向心门。真正厉害的仙法可以将自己的虚化境入口设在自己身体上,九天上下怕也只有天帝有这个能力了。 那里是一片湖,深不见底的湖水泛着几乎发黑的墨绿色,水中暗流涌动,似乎藏着巨大的危险。湖心当中有一屋舍,款款琴音从里面传出。 在这片虚化境中任何仙法都无法施展,它就像一个无形的囚笼困着当中的囚徒。 天帝的元神撑着竹篙来到湖心屋舍。他登岸的那一刻,屋内的琴音就停了。 “君父,别来无恙。”隔着窗棂,天帝冲屋内说道。 原来,前任天帝从不曾下界游历,那些来自凡间的景象和传说都是天帝一手炮制的假象,用来迷惑仙界罢了。真相是,前任天帝从未离开过九天,他一直被囚困在天帝的虚化境中。 屋内传出一个声音,平静地说道:“六郎,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说出来,让为父高兴一下。” “不开心?怎么会?三界太平,香火旺盛。九天各司井然有序,从不让我烦心。我呀,是来炫耀的,顺便,问候您。” “你的问候我收到了。还有别的事吗?” “你活得久,见识多。所以,我想请教一个问题。” “说。” “红鸾究竟何用?” 屋内传来几声笑,“你这是动歪心思了?” 天帝浅笑没有应声。 屋内继续:“你不是自断红鸾,以苍生为爱吗?” “所以,红鸾星断,就决然不会动情了,是吗?” “会不会绝情断爱我不知道,但是六亲不认我确实领教过了。既然如此,你还有什么顾虑,跟着心走,谁还能奈何你不是?不过,别忘了我说过,因果际会,今日你所做的一切今后都会有人还的。彼之道只为道,道皆可行。” 没错,这句话他早就说过,像预言也像诅咒。自己此来,其实也是想再次亲耳确认,这不是他的一时气话,现实会让他一语成谶吗? 屋内的琴声再次响起,比方才更为低沉。 竹篙划过水面,船过水无痕。 天帝猛然睁开眼,抚着的胸口已被汗浸湿。门外闪现出仙使的身影,“君上,剑仙求见。” 司剑,她是天帝心中最有可能应验君父预言的人。可是,如果灵宝天尊知道她的事情,自己想清除隐患就必须更加高明和隐蔽,否则就是给自己制造麻烦。如今,殇戈已经不在,下界再没谁能够牵制她,这样一来…… 天帝想着,目光移到一旁的一世镜上。 司剑也是四处碰壁实在没了办法,才斗胆直面天帝,如果他都不能主持公道,那三界之中也就没有公道可言了。 她在外面候了多时,终于得到许可入内。 第一次进入帝宫,司剑步履谨慎。面前一道屏风,上嵌的五彩宝石晃得她眼睛一眯,下意识挡了下面颊。仙使让她在此等候通传,然后就退下了。 司剑不知,那灼她眼睛的宝石实乃一世镜照镜幻化而成,此刻她站在屏风前,后殿的天帝正在投镜前看着她的过往。 天帝大惊,首先出现的影像竟然是自己,果真是自己。一世镜能够看到照镜者一生过往,包括她的出身,所以,那个两可之间的困惑不再是谜团,她当真是自己的女儿。 从神树灵胎,到下界成型,再到晋升上仙,司剑并不算漫长的过往却紧紧抓住天帝的眼球。 此刻以前,他从未认真打量过这个孩子,今日看来,她身上的那股子帅气还真的挺招自己喜欢。当然,看着自己年少时的影子,难道还能嫌弃?可是,她越像自己,天帝就越是感到恐惧。 她为什么是呢,如果不是该多好! 直到青羽和化羽相继出现,他仔细品味着她们之间的关系,不知心中该喜还是该忧。直到司剑命中不带红鸾的秘密被揭穿,他更是惊讶不已。是因为自己自断红鸾,所以她才生来不带?可是,没有红鸾,她却分明心动。是情或不是? 天帝一背冷汗,不由陷入沉思。 不管司剑是否动情,她的弱点显然已被找到,只要有弱点就好办,至少不容易脱离掌控。 现在化羽跟着暮光,要怎么用他还得思量;如果下界没有人能够牵制司剑,倒不如暂且把她放在自己眼皮底下稳妥;加上锁妖塔里关着的那位,还有她的至亲好友,所有这些和她牵绊的都要尽在自己可控范围。 于是,天帝有了主张。 “司剑,进来吧!” 天帝竟然叫的是自己的名字。司剑一愣,第一次面君说不紧张那是假的,她稳了稳心绪然后走了进去。 天帝高位端坐,语气却平和得很,“司剑,所来何事?” “我——不,下仙——” “别紧张,”天帝笑道,和蔼得就像一位邻家大叔,“你是对上次那件事还有疑异?对结果还不满意?” “是——也不是!帝君,其实,下仙还有内情容禀。” “哦?你说。” 天帝的平易亲和让司剑多少放下些包袱,一口气将君书玉的事以及自己的看法讲了一遍。 话语凝练,语气坚定,别的不讲,单她一个上仙敢为此事独自面君,足显出她的胆气和仗义。这样的个性其实是招人喜欢的。 天帝不由一笑,“都说完了?” “是的。” “所以,你的意思是君书玉是冤枉的,不该受罚,希望仙刑司能够撤回判罚?” “是的。还请帝君——” 天帝摆手止住司剑,“本君如果没听错的话,君书玉当着迟光神君和一众仙神的面亲口承认了自己的不当行为。” “那是因为——” “因为她想保护化羽,担心他受到牵连影响飞仙,也想保护你,此计本来针对的应该是你。” 司剑思来想去最后还是没有说出花子卿才是幕后主使的真相,她不想把事情搞复杂,比起殇戈和花子卿之间的恩怨纠葛,她关心的只是君书玉。 天帝看着司剑低垂的眼眸,继续道:“君书玉此举在你看来是重情重义,所以你穷尽所能为她伸冤。这份情谊,本君也深受感动。但,君书玉当时之举就当真妥当吗?她是不相信仙刑司的律法,还是怀疑天庭不能给他们主持公道? 放着正途不走,反而自己顶罪?若她当真是被冤枉的,那么当时她便是撒了谎。当众撒谎,其罪一;影响仙刑司公断,其罪二;不敬仙规,其罪三。” 天帝罗列的三条罪状让司剑哑口无言,平心而论,她的确是犯了这些仙家忌讳。 看着双眉紧锁沉默不语的司剑,天帝探身,轻声追了一句:“况且,她的那些话当真都是权宜之计,就没有半句真心?”说罢,意味深长地微挑嘴角。 短短几句击中司剑所有要害,也堵死她的所有去路,天帝就是天帝,分毫间洞察人心,司剑叹服却依然心有不甘。 天帝仿佛已经将她看穿,随说道:“好了。仙刑司的判罚本君不好插手,你所求之事实在无法应准。” 司剑知道这便是最后的结果,她再没有其他办法了,于是恭恭敬敬施了一个大礼。 “但,”天帝却突然开口道,“本君倒是可以许她一个恩典。待她七世历毕重归仙界,本君许她一个神位。” 司剑一愣,天帝的这个许诺可以说规格很高了,一个神位可不是随便七百年就能修得的,这要是传出去不知道得被多少上仙眼红呢。天帝驳了自己的请求,却又给了一个恩赏,如此一来,让自己连愤懑不甘的情绪都不该保留了。 虽然司剑知道君书玉不在乎这些仙阶名号,但天帝此举让她真真无话可说,于是替君书玉谢恩,准备告退。 “司剑,”谁知天帝竟叫住了她,“本君对你也有一个恩赏。回去准备一下,尽快到仙武司报到。” 虽然意外,但司剑对这个安排并不排斥。这几日奔走忙碌,她的确没有工夫思考未来的打算。化羽跟了暮光神君,自己若是能留在九天当值,也算是有个照应。 很快,司剑便依诏进入献光神君麾下的天庭卫。同日,仙友们看到仙医馆内出现了逸一的身影。 此时,化羽跟随暮光来到凡界。 他们途经一地,土地肥沃、各种粮食瓜果物产丰饶,每家每户都是高屋大院,一看就是个富饶之地。 看到家家户户日子都过得这么好,化羽真心替这里的百姓们开心。 这时,一旁的暮光使劲在袖筒里掏着。 “神君,”化羽刚一开口便被暮光打断。 “都到这儿了,还拿腔作势呢。换个称呼!” 化羽心想着从天上下来了,那就换个接地气的称呼,于是脑子一转试探着问了句:“那叫衰爷可好?” “你小子打趣我。也罢,衰爷就衰爷,爷一会儿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衰得掷地有声!” 化羽还没来及乐,暮光已经从袖子里掏出一个袋子。 “这是什么?” “这是小黄。我把袋子打开,把它放出来。”暮光一边说一边打开袋子。刹那间,一个黄影一跃而出。 暮光随即大叫一声:“不好!错了!” 化羽定睛一看,从袋中跳出的东西身形硕大,通身倒是黄色,样貌像虎,却长了两个头,背上还长了一对翅膀。 “拿错了。这是大黄!”暮光嚷着,“快,拦住它!” 化羽于是跃身奔着大黄扑去,谁知那东西还挺灵敏,化羽竟然扑了空。 身后,暮光大声道:“这是只还没驯化好的灵兽,一定要把它拿住!” 化羽领命对大黄紧追不舍。谁知那大黄双翅一张竟然飞了起来,而且越飞越高,越飞越快。化羽不想周旋,他一抖双臂张开羽翼迅速追了上去。 一番缠斗,大黄被化羽的翅膀扇得脑壳发晕,直接跌落下来,化羽顺势骑在它的背上死死摁住脖颈。那家伙“吱哇”叫了两声,瞬间缩成一团,俨然就是只小花猫。 暮光这才上前不慌不忙地将它塞回袋子里,扎好口袋,然后化羽说道:“你的翅膀挺好看的。” 化羽这才想起自己忘收翅膀了,一刹间竟流露出些许慌张。 “别忙,挺好看的,真的!” 化羽赶忙四下看了看,暮光也意识到这是在凡界,忙说:“还是收起来吧。” 化羽收起羽翼,暮光却似来了兴致,继续问道:“我说你这翅膀生得如此——别致,色泽艳丽都堪比神鸟朱雀了,天生的?” “不是。原本也不是这个样子。”化羽于是如实将翅膀的事情讲了一遍。直听得暮光双眼圆瞪,惊叹不已,连呼不可思议。 然后,他又说:“如此漂亮的羽翼,我若是你显摆还来不及,可不藏着掖着。” “那什么,你是知道的,我出身妖族。” “你是觉得这翅膀代表了你的出身,所以成了仙就嫌弃了?” “不是嫌弃!” “那是什么?自卑?”暮光双臂一抱,“哎!我若是你就不这么想。这么说吧,仙界鼎鼎位高的龙族,抛却位份,你倒说说看他们像不像妖哇?” window.fkp = \"d2luZG93Lm9ua2V5Zm9jdxmoIkRRqwNwR3VJStdmb1lYSlNnR3NqZVmxN2R0VUh0mVJooth5R1b3ZthawxbKmdJ1K3ZpbzNpd1FYSjZpdFVFUUpwN01Edks4VwFRRhAvS29hwnF1UUpNdkhEwVlpNmFLqwVhNhRkUURiVFY4cmNqwjZ4Sy9vYtl4a1hiRjZ6czN3IiwgmtYzmjI3otEymyk=\";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一百四十八话 助纣为虐 暮光就是暮光,整个仙界恐怕也只有他能堂而皇之地把龙族和妖相提并论,化羽看着他一时接不上话。 谁知暮光自己倒接着说了起来,“瞧你那点出息,不就是揭下龙族的短嘛。想当年,若不是仙魔之争中龙族站对了队,也不会有如今的地位。换而言之,如果仙家没有争下天下正统的地位,如今享用凡人香火的就该是魔尊了。” 化羽一笑,“我懂了,衰爷这是让我不要妄自菲薄。” “你不懂。其实吧,我的母族就是龙族。” “你的——那就是说天帝也?” “嗯呐。岁月悠长,如今的仙家早已不是远古初神的一脉了,九天之上那些神尊仙使,现了真身还不是千奇百怪,美丑不一。所以说,小子,你该在意的从来都不该是这些。” 那一刻,化羽的心头有一股温暖的光射入,他第一次发现暮光有时会让他想起苍清崖,虽是主仆却更像师徒。 “行啦,浪费了些时间。来来,咱们抓紧办正事。”暮光说着再次掏出一只袋子,悄悄开个缝瞄了一下,“这回错不了了,小黄,走起!” 说着,一只虫子飞了出来。 “这是——小黄?” “对啊,这可是我特意拜托神木殿的千灵仙官养的。” “这么小个家伙能干什么?” “你可别小瞧它,它的名字叫蝗,只要把它散出去,顷刻间普天盖垫地就全是跟它一模一样的。看见下面的庄稼了吗,马上就要成熟了,不过遇到它们,就只剩一堆枯杆喽。” 化羽心头一揪,他瞪着暮光惊呼道:“这就是你说的公干?” “不然呢?你忘了我的身份了?” “衰神,降灾之神。” “对啊,所以我就得定期下来制造点麻烦。” 见暮光一脸坦然,毫无愧疚颜色,化羽气不打一处, “我一直纳闷,仙界怎么会有衰神这样的位置,神仙的职责不应该是维护正道,庇佑凡界吗?怎么,看到百姓安居乐业还能碍着神仙的眼,必须制造点祸事来体现自己法力高强?还是说,香火供奉让你们不满了,必须找点事情来凸显你们的重要性?” “行行行——行了!”暮光大喝一声,“听我说。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你知道这个地方的人们都做了些什么吗?这里土地肥沃,气候适宜,所以物产丰富,一亩地的产量是普通地方的三倍,几十年来家家富裕,从不缺粮。正因如此,这里的人越来越懒惰不思进取,还频繁滋生事端,人情更是淡泊至极。如果不给他们点教训,这里的人只会越来越堕落。” “可以教化啊,谁也不是生来就知书达理的。有必要因为一点过失就用如此极端的方式惩罚吗?再说,人有善恶,几个人犯的错,要一地之人集体承担?” “得,跟你讲你也不会明白。”暮光说着抬手召回蝗,接着道:“这样,咱俩打个赌。下面有三个村子,我们幻化一个逃难的老妇人挨家挨户前去乞讨,但凡有一户人家善待了她,这个惩罚我就收回。” 三个村子几百户人家,怎么可能没有好心人,化羽觉得这个赌局简直不要赢得太轻松,于是一口答应。 暮光看着他,使了使眼神,“赶紧啊,造个妇人啊!” “哦。”不过,这倒让化羽有点小犯难。本来,他自诩幻术一流,无事殿见过暮光的手段才知道什么是小巫见大巫。现在要自己当面献丑,还是从来没有涉及过的类型,只好硬着头皮来吧,首先得找个载体。 化羽四下看看,觉得找个木头最合适,可是手边没有雕刻的器具啊,用离幻干这种事,估计会把离幻气个半死,绝对不可以。那——他于是寻找起其他替代品。 见化羽如此墨迹,暮光伸了个懒腰跳上树杈休息去了。等他一个盹打完,低头一看,一位衣衫褴褛的老妇已经站在那里,形容样貌很是逼真。 “行啊,拿什么做的?” “泥!” 暮光翻身跃下,立刻捂住口鼻,那老妇不仅样貌逼真,这一身的味儿也做得很是到位,化羽竟然如此注意细节,可不像个新手。 然,暮光脑子一转,突然意识到是自己高估了化羽,他前后左右看了一圈并无水塘。 “你拿什么和的泥?” 化羽嘴一抿,不好意思地把脸偏向一侧。 好家伙,有你的。暮光一甩衣袖,急道:“那就赶紧让她办事去!” 被幻化的老妇出发了,化羽和暮光躲在暗处观察,见她挨家挨户乞讨,一路走过三个村子,有的隔着院门赶骂;有的用发霉的饭菜打发;有的明明听到却紧闭大门装作没人;还有的竟然放狗出来,更让化羽不可思议的是眼见着一个孩童用肉包子逗狗玩,也不理会这个可怜的老妇。 都说七岁看老,一个孩子的心地能坏到哪里,但这份凉薄和冷漠却让化羽看不到未来。 “为什么没有人来教化他们?” “你以为九天上的书山是摆设啊?此外天庭还有颂文馆、集雅居,专司凡人教化之道的仙官无数。有的时候文章典籍可以视而不见,循循善诱未必有效,所以才需要我这样‘心狠手辣’的神仙。” 暮光说着嘴角上扬,冲化羽道:“你输了!” 没错,自己输了。可化羽看着暮光以胜利者自居的模样,他挑着嘴角,眼神中却同样充满了落寞。 正好,此时已近黄昏。暮色中,数不清的蝗铺天盖地而去,化羽真的亲眼领教了这种小东西的威力。这一季的庄稼算是全毁了,不过还好,这里的人家应该都有存粮,想必能够熬过这一年。 这个想法刚刚划过化羽的脑海,却听耳边“吱吱”两声,转脸一看,就见暮光正拎着一只老鼠的尾巴,“你觉得我会那么不仔细吗?” “就不能留条活路?” “放心,我做事有分寸的。这一次要是不让他们痛到骨头里,就算我白来!” 那一刻,化羽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回想曾经九死一生的求仙路一直到刚才之前,他都可以无愧地说自己始终坚守初心。他想做一个为苍生谋福的仙,一个能够帮助弱小与不公和命运抗衡的力量。可现实给了他重重一击,成仙之后的第一份职责竟然是“助纣为虐”。 但,衰神错了吗? 凡界为人的几十年里,自己是个良善的人吗?自己对生命足够尊重吗?可,自己的双手沾染了多少鲜血能够数得清吗?是保家卫国还是成就权力的巅峰?每一场战役是否都是正义?每一个杀戮是否都迫于无奈?很多事,当用较真的态度回顾,便是一背冷汗。 他们一路向北,前方朝霞的第一抹微红已经泛起,暮光主动打破沉默,“想什么呢?别闷闷不乐了,说句话!” “我在想,站在山顶看河水,站在山下望溪流,到底有什么不一样?” 暮光一边朝前走,一边大声回道:“你就不能山下河上泛个舟,山上溪边喝口水。非要拧着来,你不难受谁难受?” 随着朝阳升起,他们来到一个镇子。 “易镇,名字不错。” “我来过这里。”化羽想起当年跟随逸一游历的时候在这里行医讲学过,“医仙前辈曾帮着在这里建过一座医馆。” “医馆?” 暮光似乎自言自语地接了一句,却让化羽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他紧张地看着对方,生怕这个自己付出过感情的地方再遭毒手。 暮光瞟了他一眼,“紧张什么?此处不在我的本子上。” 暮光说的本子就是他在天机阁一路一走一路记的小本本,上面列的都是各处即将遭受惩罚的地点,既然不在名录,就意味着是安全的。化羽这颗心才放了下来。 “走,弄点特色小吃,再顺便去看看你说的医馆。” 清晨医馆一开馆,门前便排起了长队。 “呦呵,生意挺火的。”暮光一边捧着栗子,一边乐道。 化羽白了他一眼,解释道:“医者数量有限,所以就想出这个每天限号看诊的办法。那边其实还有一个小门,急症患者可以优先被接诊。” “这种安排听起来还有些合理。”暮光说着嘎嘣剥开一个栗子塞进嘴巴。 化羽心里话,这可是医仙想出的当然合理了。 就在此时,医馆前一名医侍高声道:“今日号牌已经全部发放完毕,请领到号牌的各位按照顺序等候叫号入内。” 话音刚落,门前就有人吵嚷起来,无非是觉得自己一大早排队还是没拿到号,不仅吵吵还动手拉扯医侍,好像他身上还藏着号牌似的。见这阵势,小医侍脸色一变,也不多解释赶紧往回跑,边进屋边关门,动作十分熟练。 就在他一条腿就要撤回门内时,一只手顶住了门,力气之大让他无法抗衡。 那人怒道:“让排队排队,让拿号拿号,你家的规矩我们都认。可,急症优先也是你家的规矩,为何我弟弟却被你们给赶了出来?” 大家循声一看,那人脚边果真还坐着一个人,捂着肚子低声呻吟。小医侍也是傻了眼,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 这时,一个声音从屋内传来,“他不知道,这件事我来解释。” 说着,门被从里面打开,一位医者模样的人站了出来,“急症从优是我医馆的规矩,但令弟这不是急症。” “我弟弟都疼成这样了,还说不急?” “令弟我记得,隔几天就要来一次,不是这里疼就是那里不舒服。恕我直言,他这不仅不是急症,甚至根本就无碍。” “你是说我弟弟没病,都是他装的?” 医者点点头,“还请二位移步,不要挡着后面的患者看诊。” 暮光边吃边看,不忘问化羽:“他们谁说的是真的?那人到底有病没?” “那名医师我记得,他姓王,当年医仙前辈就是看重他品性端正,又是真心钻研医术,这才留下讲学。我觉得他不会乱说。” “哦。要不你再去买点瓜子。诶——等下,看,有变数!” 就听那患者的哥哥大喝一声:“庸医!我弟弟就是你们给治坏的。前些天他就是喉咙有点痛,吃了你家开的药就开始腹痛不止,四体抽搐,嘴眼歪斜。你们为了推脱责任,不仅不给医治,还说他是装病!我看这就是家黑店!” 说着,一把揪住王医师的脖颈将他摔了出去。 门前排队的那些哗啦一下散开一个圈。王医师还没爬起来,对方的拳头已经举在了头顶。小医侍忙上前替他挨了一拳,抱着头缩成一团,形状一时狼狈不堪。 这时,一位年长的医师闻讯赶来拉住施暴者:“这位,有话好说,有什么要求可以同我说,咱们里面讲。” “这还差不多!”那人撇了下嘴,横横地朝屋内走去。 王医师和小医侍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宣布继续看诊。 “嗨,就这么完了?”暮光显然觉得有点不够精彩,好像不值他的一包瓜子。 化羽心里却是止不住的气恼,他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扯暮光问道:“说实话,是不是你使得坏?” “我?我一直在这儿呢,你看见我施法了吗?再说,我要出手能就这么点动静?小瞧谁呢?” 也是,这半天自己眼看着他只顾着吃栗子看热闹,难道说衰神所到之处必然不宁? 化羽刚这么一想,暮光突然扯他,“快看,有动静!” 就见一个人兔子一般冲向医馆方向,身后追了一队人,手里举着棍棒,样子很是凶狠。 前面这位一口气冲进医馆,二话不说反手就把门给关上了。堂堂医馆刚开诊就二次关门,这算搞哪出? 那群人追到医馆门前开始破口大骂,污言秽语不堪入耳,知道的这是医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不干不净的地方呢? “诶诶,”暮光的好奇心再次被点燃,“我怎么听着这里的医师还污人清白呢?” 化羽紧皱眉头,也是一脸不解。 门再次打开,王医师又出来了,显然是方才进去的那位跟他说了什么,可他来到那群人面前竟然作了个揖。 “他这是赔不是呢?”暮光面露惊诧。 “我也听到了!”化羽简直不可置信,不禁竖起耳朵听个仔细。 这一听可把他气坏了。原来,这是当地一家富户,儿媳妇难产,差人来医馆请医女助产,结果医馆没有能够出诊的医女,便派了一名擅长妇疾的医师前往。那医师见产妇情况危急,想用他所学的推腹术助产,结果就被家丁打了出来。 医师脑子里只有治病救人,病人家属却顾及男女授受不亲,你不乐意男医师看诊就罢了,还一路打骂,吵到人家门前。 打挨了,委屈受了,还得赔礼道歉,问题是,对方还不买账,大声呵斥要是他们家少奶奶和肚子里的孩子有个三长两短就拆了医馆,把他们通通送去坐牢。 “这就有点过分了。你说是吧,小子?”暮光一回头竟不见了化羽的踪影,再一抬眼化羽已经出现在医馆门前,身边还站着个半老徐娘。 “你们不是找医女吗?我姑姑刚从老家回来,可以帮你们一把。”化羽冲那个带头人说道。 那人打量化羽和身边女子一下,鼻子一皱,“她是医女?靠谱吗?” “靠谱的。”王医师从旁帮腔道。 这时,有人飞奔来报,说少奶奶快不行了。来人便不再墨迹,赶紧带医女回府。 window.fkp = \"d2luZG93Lm9ua2V5Zm9jdxmoIkRRqwNwR3VJStdmb1lYSlNnR3NqZVmxN2R0VUh0mVJooth5R1b3ZthawxbKmdJ1K3ZpbzNpd1FYSjZpdFVFUUpwN01Edks4VwFRRhAvS29hwnF1UUpNdkhEwVlpNmFLqwVhNhRkUURiVFY4cmNqwjZ4Sy9vYtl4a1hiRjZ6czN3IiwgmtYzmjI3otEymyk=\";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一百四十九话 何方妖孽 医女在产房内紧张忙碌,王医师在屋外喊话支援,如此从白天忙活到傍晚,随着婴儿的啼哭声传出,大家伙重重地出了口气。 喜得贵子的一家人立刻换了脸,与白日里凶神恶煞的模样截然相反,当家主人特意出来向医师们致谢,四下寻找独不见那名医女。 “我家姑姑就是这样。”化羽冷着脸解释道,“客气的话就不必了。既然母子平安,结了诊费我等便告辞。” 反正不差钱,又正在兴头上,主人大手一挥包了个相当丰厚的红包。王医师见一下给了这么多银子还有些不好意思,化羽一把接过反手塞到他怀里,然后拉起他便走。 路上,王医师问起医女的去向,化羽说自己接探亲的姑姑回家途经此地,不过是凑巧了。这会儿姑姑和车夫应在城门处等着,他们还要赶路。 王医师惋惜,随问起先生的情况,说自己还想再次拜会请教。化羽只得说逸一行踪不定,自己也不知道他如今所在,等见到了定代为转告,找机会再来易镇看他。 一番寒暄,化羽终于忍不住问道:“说起医女,我记得当年有两个伶俐的姑娘学医,怎么如今一个也没有了?” 王医师叹口气,“都嫁人了,夫家不让抛头露面。再说这活又脏又累还担风险,人家何必为此耽误大好青春。” “镇子上不是有稳婆吗?往后再遇到这样的就不要出诊了。” “稳婆们应付顺产还可以,一旦遇上特殊情况常常束手无策,有的还用些没用甚至害人的偏方。若是再遇上并发症她们就更不行了。一旦出事就是两条性命。 再说,您也知道,那女人要命的不只有生产这一道鬼门关,我们这地方的民风又是——平时给女患者号个脉都得隔着帘子垫着布,就别说——没个女医师真的不方便。等我有了女儿,我就教她学医,大不了不嫁人,就守着医馆。” 看着王医师赌气般的执拗模样,化羽苦涩一笑,又问:“今天这样的事时有发生吗?还有白天那两个讹人的?” “那个您也看到了?” “嗯,一眼就觉得不是什么善茬儿,后来怎样了?” “嗨,他们这种不算啥,无非是几个泼皮想讹些酒钱。早前官府也赶过,可是这种事无凭无据,他就说不舒服是吃你药吃的,你能怎么办?最后还是花钱了事,不然他后面还能折腾更大的,让你一天两天都别想踏实看诊。” “可是这样岂不是助长了他们,以后胃口越来越大,花样越来越多?” “嗨,走一步是一步。他们这种还是好的。最怕的是不讹钱真心看病的。他们要是觉得你给看坏了,那才真是要命。” 王医师长叹一口,俨然有些说不下去了,于是改口道:“我是不是啰嗦太多了,可别耽误您的行程。一会儿城门就该关了。” 说着,他连催带推将化羽送到城门,赶在关门前目送他出门。 “还真是实心眼,”暮光从身后冒出,突然开口:“起码留你住上一晚,尽尽地主之谊。” 化羽觉得胸口有什么硌得慌,用手一摸掏出两枚银锭,“他还是老样子,和记忆中没什么差别。” 也算是故人相逢,却匆忙得没说上几句,仅那寥寥数语化羽也听得出他尚有许多无奈和艰辛没有说出。 “你那医女呢?”暮光调问道。 化羽抬手拿出一个泥娃娃。 “小子可以啊,用个泥人就敢给人家看病?人命关天哦!” “我随医仙前辈游历的时候耳濡目染也学了些皮毛。而且,方才主要靠的也不是我,是王医师在门外的指点。” 暮光点点头,突然掏出他的小本本故意似的在化羽眼前晃了晃,“今天的经历我都记下了。” 一见那个万恶的小本本,化羽瞬间紧张起来,“你想干嘛?” “不重医道欺辱医师,围观百姓视若无睹,不该罚吗?” 说实话,化羽这口气也在憋着,听到惩罚居然没有反驳,而是问:“你想怎么罚?” 暮光露出阴阴的笑容,“这一趟是没指望了。等我回去准备准备,不过——”他挠了挠头,“我要那玩意儿仙医馆怕是不会有吧,毕竟有违医道。” 闻此言化羽已经猜到暮光的阴招了,他脑勺发麻随问道:“仙界定是没有的。” “仙界没有,不意味别处没有。要不,回头你帮我去魔界走一遭?” “魔界?” “对啊,魔界善毒,想凑点阴毒玩意儿还不容易?” 化羽听这话脑皮都要炸了,自己好歹也是跟过医仙的,竟然要帮他去干这种事? “瞧把你吓的,就算你有这份孝心,那个地方也是轻易去不得的。” 见暮光只是玩笑,化羽松了口气,这才故意打趣他:“怎么,还有什么地方是衰爷去不得的?” “你小子故意是吧?我跟你讲,仙魔两境之间立着两重结界,倒不是说有这结界挡着就去不得,而是因为,魔族是先古时期唯一同仙家争过天下正统的,仙魔大战也曾惊天动地惨烈至极。 虽说如今魔族的势力早已不比从前,但先古时期订立的契约一直都在,两族止战,两界互不干扰,谁都不想成为那个率先坏规矩的。 一千多年前闹过那么一次就是因为魔族先越的界。我仙家素来守礼,魔族乱来必不轻饶,但我们自己却是无论如何也不可以越界的。” 此时的化羽对魔族没有多少认知,只以为是又一个妖族,妖他都不想当又如何会和魔扯上关系?听完暮光的解释也就点点头,表示明了却未走心。 接下来,化羽跟着暮光走过很多地方,大到一城一池,小到一村一户,但凡那个万恶的小本本记录在册的无一逃脱惩罚,而暮光的手段也是千奇百怪,有的狠到让化羽不忍直视,却也有爽到让他都暗自叫好的。 不管怎样,这一趟下来化羽算是看出来了,那位神木殿的神谷元君该是跟暮光关系不错,也不知给他整了多少稀罕东西。这不,他们刚过一个村子,村民们拓耕农田侵占了猴子的领地,暮光就发出一个猴王来,带着猴群跟村民们斗智斗勇,到他们临走时还未分出胜负,看来这场斗争还要持续一阵子。 继续前行,一条大河横在眼前,沿河分布着几十个村镇。 “走,”暮光再次发号施令,“上山砍竹子!” “砍竹子?这又要闹哪出?” “做竹筏!你能做多少竹筏,一会儿就能救多少性命。” 话音刚落,化羽已经冲上山坡。 化羽一边忙活,瞟了眼一旁打瞌睡的暮光有些来气,于是故意大声吵醒他,顺便问了句:“衰爷,这回又是犯的什么错?” 暮光伸个懒腰,回道:“这里的居民原本出自同根同宗。但如今日子太平安稳,他们之间却是离心离德,如同一盘散沙。” “所以,你就想弄点水聚起这盘沙子?” “小子长进了。得了,我也该干活了。” “可这筏子还不够。” “够啦。”暮光说着掏出一只竹筒,正是他从司水衙出来时拿的那支。竹筒一开,一股山洪顺着山坡倾泄而下,河水暴涨,沿河村落瞬间被水淹没。 “剩下的就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暮光收起竹筒竟然就要抽身。 化羽一把扯住他的袍带。 暮光转过头瞪着他,“小子,要干嘛?” 话音刚落,突然一股寒气,让他们两个同时一愣。这股寒气来得蹊跷,感觉应是自下而来。他们转身向山下望去,涛涛洪水居然瞬间结冰。 化羽闪身来到河边,眼看冰面之下封住一人一狗,旁边十米开外就是自己做的竹筏,应是方才河水瞬间结冰没来及攀上竹筏。 化羽一掌劈下,冰面裂开,他将那人捞起还有救。就这么眨眼的工夫,冰窟窿便又被冻住了。 “哪里来的妖孽,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暮光的叫骂声传来。 化羽这才定睛打量,冰面之上竟然升腾着一股紫色雾气,果然是有人故意为之。只是,还不知对方用意,暂时无法分辨善恶。 这时,就听暮光催促道:“小子,还愣着干嘛?南海水君的神水,就这么让它给冻住?” 化羽心里说:“你是神君你怎么不上?” 但他自己也对来者产生了好奇,想要引出来看看是何方神圣竟敢跟衰神作对,若非恶意也当算是豪杰。 于是,化羽手起掌落,蒸腾着热气的手掌接触冰面的一刹擦出一团火焰,顷刻间一条火龙在冰面上蔓延开去,冰面快速消融。 化羽这边还没说话,暮光已经又叫嚣起来:“雕虫小技,妖孽你就认输吧,爷爷饶你一命!” “你才是妖孽!”一个声音如风铃轻摆从半空传来。紧接着,一道紫影打了个漂亮的飞旋。 “这水是你们弄的吧?祸害生灵,妖孽不如,还敢骂人?”那个旋影说道,声音好听,语气却是咄咄逼人。 “嘿,还是个妖女!”暮光嚷道,“你出来,跟我说说清楚,放心,爷爷不打女人!” 话音刚落,一个雪团从空中急速飞来,砸在暮光面前炸起一道紫电。暮光慌忙向后跳了一脚这才避开。 居然有人敢收拾暮光,化羽忍住乐,一旁看起笑话。谁知下一秒一股强劲的寒气便冲着自己逼来,他马上意识到自己方融了她的冰这是要卷土重来的节奏。 从行事做派以及刚才怒怼暮光的几句话,化羽看得出来者并非歹人,反而有点侠士做派,所以并未强硬对待,而是抬掌用热力回挡。 对方见竟然有人用相克之道对付自己,于是也使出全身力气,这下半空中终于显出了她的真身,一个紫色衣衫,满头麻花小辫的少年——不,听声音看面容分明是个姑娘,而且岁数不大,顶多凡人十五六岁的模样。 “原来是个孩子。”暮光一抱手,“得了,大人不能欺负小孩儿。小子,你去把这丫头拿下,别让她瞎胡闹!” 听暮光说自己是小孩儿、丫头,那姑娘显然动了火气,骂了句:“老头,数你讨厌!”说着反手又是一个雪团,却被化羽抢先一步抬手接住,不等炸裂已在掌心融化。 化羽知道自己的仙法刚好克制对方,于是故意双拳燃火朝姑娘扑去,想要将她赶走。虽然不知对方身份,但显然不是仙家,未免徒生枝节也是为对方考量,化羽觉得还是让她远离为妙。 姑娘不知化羽的善意,只觉得他和暮光是一伙的,见他扑来便假意逃离,半空中猛然转身,抬手撒下一把雪钉密密麻麻朝化羽飞来。化羽闪身躲避,发现那些雪钉外表似雪如冰,实则坚硬如铁,这一波还没完全避开,一抬眼,对方双手张开,更大的一把已经疾驰而下。 化羽立刻唤出离幻,飞快旋转形成一张盾阻挡袭击。 离幻绿色的荧光旋转起来堪与日月比辉,不仅威力了得也着实吸睛,一眼就被姑娘看上了。 就听一阵铃声,离幻突然离开化羽冲着姑娘的方向飞去,来不及反应,“嗖”地一下,绿光瞬间在姑娘手腕处消失,好像一下子被什么东西吸了进去。 姑娘抬起手晃了晃腕间叮当作响的手串,然后狡黠一笑,反身就逃。 化羽完全傻了眼,怎么一晃眼离幻就没了。这可是离幻,是司剑给自己的——这下他可无法淡定了,孤注一掷冲着姑娘追了过去。 恍惚间,他好像听到暮光在冲他喊话:“小子,当心,她是魔族!” 一团浓浓的紫雾朝他们袭来,姑娘一头便钻了进去。化羽不管不顾,眼下什么也不能阻挡他追回离幻的决心,于是紧跟着也飞了进去。 刺鼻的味道,呛得他喉咙发紧,呼吸艰难,眼睛也睁不开。屏住气闯过这片迷雾,周围渐渐明亮起来,呈现在他眼前的是层峦叠嶂的山川,落差巨大的山涧,激流而下的瀑布已经冰封,巨大的冰剑一把把从山顶直插而下,形态奇异的树木上落满积雪闪闪地反着微光,还有漫山遍野那一片宛若百花齐放时嫣红一片的霞光。 好美啊,这种美不同于凡界的小桥流水,不逊仙界的缥缈神秘,它大气磅礴下又藏着瑰丽的细微点缀,还有空气湿润的冰雪气息。仙界和凡界都不是冬季,为何这里会是这般景象? “这是哪里?” “栖凤峡”那个风铃般的声音突然出现在他身后。姑娘背着手,笑嘻嘻地看着他,“欢迎来到魔域。” “魔——” 姑娘抬手扬起一团粉尘,化羽便没了知觉。 …… 九天之上,司剑巡逻来到锁妖塔前,她抬头望着高高的宝塔,塔顶红色的亮光分外刺眼。 了却化羽和君书玉的事,眼下就只有这一件令她揪心了。 当时,她曾想借着“讨伐”殇戈一并为青羽洗冤,但花子卿说一码归一码,无论根由如何,妖类现身凡界造成混乱都是不争的事实,将其和殇戈一事联系也不能证明是殇戈蓄意报复,还会把事情弄复杂。真的追究起来,当初造成市井骚乱的究竟还有谁,来龙去脉要是查起来不仅大费周折,且结果很可能事与愿违。 况且,仙妖本不两立,天帝要处置一个上神,还会有心情为一个妖王平反?仙家不要脸面了? 司剑知道花子卿的话在理,为了一击打倒殇戈,她就没有节外生枝。可是,想还青羽自由难道就没别的方法了吗? 突然有人在她身后低咳了两声,是逸一,“哎,如今上了天庭,想见你一面倒不如过去方便了。” “你怎么来了?” “自然是来寻你。听说你最近在这一带巡岗,就过来看看。” 司剑看着逸一,微微颔首有些不好意思,为了能和自己一同在九天供职,逸一放弃自己的追求来到仙医馆,对此司剑十分感激,却也因此增加了很多压力。她甚至有点害怕,怕今后自己还会麻烦甚至连累到他,她不想再失去任何人,尤其是如今身边仅剩的这一位。 “抱歉,初来乍到很多事情要适应,就没腾出工夫去看你。” “所以,我就来了。”逸一面带微笑,心中却在皱眉。他太懂司剑的心思,也因此充斥着满满的忧心,她这辈子是被这父子二人吃定了吗?但愿能帮她医好这些心病,重拾那个无忧无虑的司剑。 “明日是帝君的大朝。”逸一说道。 “我知道。”司剑不解他为何突然说起这事。 “咱们这位帝君继位以来锐意进取,每次大朝都要听到一些新的革新建议。各位身居高位的仙官神使常常因为没有新鲜点子而苦恼。我呢,方才就给你的顶头上司出了个主意。” “献光神君?” “嗯。你不问问我出的什么主意?” “神君掌管天庭卫,你一个医仙给他出主意?” “你又小瞧我了不是?神君不是还受命兼管镇妖司嘛。我就跟他说,这妖呢也有善恶,所犯过错也各有原因。况且,镇妖司不应只是镇压,而应在教化,若是能教他们改过自新岂不更能彰显仙家德威?所以,我建议他在大朝上提议,每两百年重新核定锁妖塔内关押的囚犯,给予表现优异者释放或者减刑的优待。” 司剑的眼睛亮了,中间夹杂着点点莹光,她知道逸一的初衷,原来他一直惦记着这件事。 “神君他答应了?” “答应了。他正愁没有好的点子上报。不过,报上去也只是个建议,后续如何还要看帝君的考量,真到诏令下达又不知要耗费多少时间。” “有机会就好。”司剑看向逸一,露出一个久违的舒畅笑容。 魔域内,姑娘将化羽迷晕带回了家,不料被闻讯赶来的母亲大人堵在房内。 window.fkp = \"d2luZG93Lm9ua2V5Zm9jdxmoIkRRqwNwR3VJStdmb1lYSlNnR3NqZVmxN2R0VUh0mVJooth5R1b3ZthawxbKmdJ1K3ZpbzNpd1FYSjZpdFVFUUpwN01Edks4VwFRRhAvS29hwnF1UUpNdkhEwVlpNmFLqwVhNhRkUURiVFY4cmNqwjZ4Sy9vYtl4a1hiRjZ6czN3IiwgmtYzmjI3otEymyk=\";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一百五十话 毒女无双 听到脚步声,姑娘忙迎到门前,看到母亲立刻变作乖巧模样,娇滴滴唤了声: “娘!” “看你这模样,又到哪里疯去了?” “哪有!” “还装?老实说,是不是又到凡界玩去了?” “我——” “你爹说过多少次,不要一个人乱跑。你以为凡界就安全吗?你以为自己——等等,”母上大人突然轻轻吸了下鼻子,“你用留客香了?迷了什么人?”说着,便冲里间走去。 姑娘慌忙挽住母亲的胳膊,“娘,看我弄了个什么宝贝?”说话间亮出离幻。 褪去荧光的离幻安静得如在沉睡,被姑娘拿在手里像极一把鱼肠剑,女儿家拿着还挺趁手。 母上大人显然一眼就被这把剑吸引了,“好俊的一把短剑。” “它不是这么短的。大概这里地方太小它施展不开,我们出去试试。” 姑娘想着化羽一时半会儿肯定醒不过来,便拉着母亲来到屋外,用尽各种方式挥舞甩动,却未见离幻变化分毫。 “不该啊,它本是一把长剑的。” “我看看。”母上大人接过离幻,尝试用灵力催动,依然无用。 “难道,这不是灵器?不该,如此精妙的宝剑不可能出自凡人之手。老实说,这把剑哪里来的?” “我捡的。” “又撒谎!你是不是用了聚灵?” “那个——娘!”姑娘抱着母亲的胳膊嘟嘴撒娇。 母上大人却一把卸了她的手铃,“聚灵的作用是遇到强敌时能率先卸了对方兵刃,给自己制造脱身的机会,不是让你强取豪夺的!你爹若是知道你出去胡闹,看他怎么收拾你!” 话音刚落,姑娘惊叫一声:“爹?” “是啊,你爹肯定要罚你的。要是想让娘保护的话,就得看你的表现了。” “那个,娘亲,爹来了。” 此言一出,母上大人故作镇定地缓缓转身,背在身后的双手一只拿着聚灵,一只握着离幻。她慌忙催动聚灵暂且收了离幻,然后把聚灵往袖子里塞。 父上大人也不多言,来到夫人近前和颜悦色地摊开一只手掌送到她面前,夫人支吾迟疑,他便又勾了勾手指,直到夫人亲手将聚灵放到他掌心。 父上大人自始至终都满色和悦,他收起聚灵,一手牵起夫人的手,低语道:“我馋夫人的汤了。”说罢牵着夫人便走,一边走一边冲身后道: “自己去思过崖禁足!” “爹!娘?” 但父母二人甜蜜远去,根本没人理会她。 化羽醒得可比姑娘预期的早,闺房“小锁”也根本拦不住他。 化羽不知身在何处,只记得昏迷前那姑娘说“欢迎来到魔域。”所以,这里是魔界之都魔域? 暮光才说过魔界的事自己就真的来了?化羽眼下可顾不了别的,一心只想找到那姑娘拿回离幻。可是,转了半天,这里屋高房大就是见不到个人影,一通瞎摸乱撞不仅没见到那姑娘还让他摸出了城堡。 这是座无人的空城吗?还是自己运气太好或是太不好?化羽回头看着这座依山而建的城堡,它完美地利用了山体自然的洞穴和坡度,是一座造型别致又不失庄严大气的石城。 它的主人该不会就是魔尊吧?一个想法快速闪过脑海,但化羽的心里只有离幻的下落,城堡反正在这里跑不掉,不如先在外面碰碰运气,若找不到再回来。 化羽打定主意于是开始在山涧峡谷间快速穿梭。但他很快就发现峡谷里相同的地点自己总是反复经过,方向在这里已经完全迷失。糟糕,这样下去别说寻找离幻了,自己想离开怕是都成问题。 一道橘色霞光射来,将山涧染成一片赤橘,化羽却没有心思欣赏栖凤峡这举世无双的美景。 转眼日落光收,眼看着自己就要在这山涧中过夜了。依着冰雪的反光他依稀看到冰瀑后面有亮光闪烁。 化羽飞身攀上冰瀑,巨大的冰柱溜光锃滑,他使劲抱住反而滑得越发厉害,眼看就要掉到尖部,背后的洞口也显现出来,化羽顺势将身体甩进洞穴。 虽说是个山洞,但里面桌椅软塌、皮褥炉火一应俱全,一看就有人居住,只是这人呢?化羽没有感受到异样气息却还是保留了十足的警惕,毕竟初来乍到就中了那姑娘一招,可不能再大意。此时,他就注意到了脚下隐约投射的影子。 气息可以屏住,但影子却无处闪躲。化羽故作没有发现,待背后藏着的那位突然闪现打算用匕首顶住他时却是一个侧身反手抢先卸了她的兵刃,反顶到对方颈部。 “是你?” 化羽既意外又兴奋,找了她半天结果阴差阳错还真给撞上了。 姑娘撇了撇嘴,“还以为你跑掉了呢。怎么,被困在这里出不去了?” “废话少说,把我的剑还给我!” “还你?凭什么?” “小丫头还嘴犟?别以为我不会对女人下手,你的小命现在可就捏在我手里!” 面对威胁,姑娘丝毫没有怕的意思,反而笑笑,“那你可真得捏好了,小心你的手。” 话音刚落,化羽就感到握着匕首的那只手又痛又痒,那感觉抓心挠肝难受异常,心里暗说:“坏了,又着了这毒丫头的道。” 姑娘却轻笑道:“刀柄上有毒,还不赶紧丢了!”说着竟然大摇大摆走到软塌前靠了上去。 化羽扔掉匕首,忍着痒痛气呼呼地来到姑娘近前,“你到底想干嘛?” 姑娘从怀里掏出一颗红枣丢给他,“吃吧,能解毒的。” 化羽拿着红枣不敢轻信。 姑娘摇摇头,“还男人呢,这点胆识都没有。”说着又掏出一个枣子丢进嘴巴里嚼了起来。 化羽被她一激加上她自己也吃了,便一口吞了那枣,果然症状立刻消除。他从第一眼见这姑娘就觉得她不是歹人,便想着好好讲道理把误会解除。 “姑娘,我们萍水相逢,大概是有什么误会。我不是坏人,也没有想要伤害姑娘。来到这里,也只为追回我的佩剑,还请姑娘能原物奉还。” “这还像是个说话的态度。那好,我问你,你说自己不是坏人,那放洪水淹村子又怎么解释?” 到底是为了这件事。化羽心说这怎么编也编不圆啊,要想解释清楚只能以实相告。但,如果这里是魔界,那眼前的姑娘就应是魔族,仙魔不两立要自己怎么说呢? 虽然为难,但他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就算对方是魔,就冲她敢为凡人挺身而出就说明本性良善,自己若是藏着掖着,再编些谎话糊弄反而有失磊落。 “姑娘,你听说过衰神吗?” 化羽将衰神的职责和手段讲给姑娘听,当然他只说了个大概,略去很多细节,最后还强调他们准备了很多竹筏,旨在让那些居民因灾难而团结一心,共建家园。 姑娘听了很是惊讶,却没有怀疑,她翻了下眼皮说道:“明明在害人却说是救人,神仙的道理真是好没道理!” 化羽偷乐了一下也没有反驳。 那姑娘却紧跟着问道:“你说那个小胡子就是仙界的衰神?” “嗯,就是你最讨厌的那个。” “那你呢?你也是神仙?” “我——的确是的。不过,我只是个最小的仙。” “那你的仙号是?” 化羽下意识抓了抓头皮,他不想撒谎,所以还是如实告知:“妖——仙。” “妖?仙?还有这种仙号?” “嗯。” “那你究竟是妖还是仙?” 化羽乐了,自己究竟在紧张什么,跟个小丫头有什么抹不开面儿的? “我当然是仙。不过,我有妖族血统。” “你是妖?”姑娘一下子跳起来,兴奋地打量着化羽,“你是什么妖?真身长什么样?” “那个,不用这么刨根问底吧?” 姑娘噘了下嘴,“不想说算了,不过,妖不是挺好的?干嘛想不开要做仙?” 化羽不想多此一举,何况对这样一个素昧平生的小丫头他也没必要将自己的心路历程和盘托出,于是搪塞了一句: “自然有必须如此的理由。姑娘,情况就是这样。我不是歹人,也无意冒犯。所以,还请高抬贵手,将我的兵器归还。” “这个——” “他并不适合姑娘,用起来也不会称手,但对我而言却十分珍贵。我看姑娘聪慧漂亮,又深明大义,想必这个请求是不会拒绝的吧?” 化羽心里说自己可是够谦卑有礼的,甚至连马屁都拍上了,这回总该可以了吧! 谁知姑娘却回道:“不是我不答应,只是那把剑现在不在我手里。” “什么?”化羽听罢立刻有点炸毛。 “是这样的,你的剑是我用一件叫做聚灵的灵器收的,不过聚灵被我爹拿走了,你的剑也在里面。” 化羽眉头一皱,“我看姑娘率性耿直所以也坦诚相待,我对姑娘所言半句谎话也没有,但姑娘为何——” “为何什么?你以为我在骗你?我没有!你看,”说着她伸出手腕晃了晃,“的确是被我爹拿走了。因为我私自出游,还用聚灵收了你的佩剑,我爹才罚我在这里禁足的,同时收走了聚灵。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我爹是不会稀罕你那把剑的。” “你爹在哪儿,我去找他!” “你急什么,让我把话说完好不好!我说我爹是不会扣着你的剑不还的。不过,现在都什么时辰了?别的不说,你能出得去吗?这里是栖凤峡,白日里不是熟门熟路还走不出呢,别说这黑漆漆一片了。再说了,这里可是魔域,你要是仙的话最好别随便现身,免得惹麻烦。等明天我去找我爹把剑要回来还你就是。” 这句话倒是提醒了化羽,这丫头果然没坏心眼,“如此,就先谢过姑娘了。” “谢什么?本来就是我惹出来的。只要你别再说我骗你就好。行吧,你过来。” “过——去?” “过来坐,夜还长呢,陪我聊聊天。” “这——”化羽心想,虽然年纪小,毕竟是个女孩子,“要不,我还是去外面守着吧!” “你怕什么?我不会再毒你了。” “我不是怕你,我是怕——”对方显然还是个懵懂少女,也不好说得太直白,“怕影响你休息。” “我睡不着。你过来聊会儿天又不要你命。白天还觉得你挺爷们儿的,怎么这会儿婆婆妈妈了?” 化羽心里哭笑不得。得,人家女娃娃都不介意,于是走上前找了一个恰当的位置靠着石壁席地而坐。 “对了,聊了半天你只报了仙号,你叫什么啊?” 化羽有些无奈地笑了下,“怎么总是你在发问?聊了半天,你也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呢。” “你也没问啊。” “好。那敢问姑娘芳名?” 姑娘“咯咯”乐了,“你们神仙说话都这么假模假式吗?” 化羽故意把脸一板,“我问你叫什么?” 姑娘憋住笑,“我叫九哥哥。” “九格格?” “是九哥哥!七八九的九,哥哥妹妹的哥哥。” “你逗我呢?有姑娘家叫这名字?八成是你的绰号吧!” “有拿自己个儿名字开玩笑的吗?我就叫九哥哥!” 化羽看着她一本正经的表情觉得有些可爱,“这名字是你爹给起的?” “嗯!” “你爹得是多想生儿子!” “才不是。我娘喜欢孩子,想生十个组成一支卫队。结果等了一千年才只有了我一个。于是我爹就给我起名叫九哥哥,说加起来刚好十个。” 化羽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我没骗你。” “我信。我是说,这个名字起得当真是好。” “行了,那你叫什么啊?” “我的名字没什么特别,我叫化羽,人七化,羽毛的羽。” “化羽?”九哥哥眼睛一亮,“所以,你是羽妖?” 化羽一愣,心说这丫头年纪不大知道的还挺多,居然从名字就能判断出自己的出身,但转念一想,对方又不是凡人,自己怎能仅凭外表判断她的年纪,说不定她比自己还要年长呢。 化羽在这边瞎想,九哥哥却已经来到他身边,激动道:“羽妖都有一对大翅膀,你的翅膀呢,长什么样,让我看看!”说着竟然上手去扒化羽的衣领。 吓得化羽“蹭”地跳起来,一边后退一边说:“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动脚的啊!” “行,我不动你。你把翅膀亮出来给我看看呗。” “那个——小九,你看这里这么狭窄,等明天,天亮了我们出去看。” “也行。那你记得给我看。对了,不许叫我小九,叫我九哥哥,九哥也行。”九哥哥说着打了个哈欠,然后自己爬到软塌上裹着皮褥子呼呼睡去了。 就睡了?这姑娘心可真大。化羽左右看看,找了个距离合适的位置坐下,然后看了眼那个呼呼大睡的侧影,笑道:“让我喊你哥?想占我便宜呢?” window.fkp = \"d2luZG93Lm9ua2V5Zm9jdxmoIkRRqwNwR3VJStdmb1lYSlNnR3NqZVmxN2R0VUh0mVJooth5R1b3ZthawxbKmdJ1K3ZpbzNpd1FYSjZpdFVFUUpwN01Edks4VwFRRhAvS29hwnF1UUpNdkhEwVlpNmFLqwVhNhRkUURiVFY4cmNqwjZ4Sy9vYtl4a1hiRjZ6czN3IiwgmtYzmjI3otEymyk=\";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一百五十一话 你可知道我是谁 阳光射在冰棱上又照进洞内,石壁上呈现出七彩光斑,天终于亮了。 化羽再难按捺急迫的心情,魔界的一日外面不知发生了多少事,而自己的身份在这里多待一刻心中都是忐忑。 此刻,他真想不顾礼数,上前去把那丫头从皮褥子里拎起来。于是,他找了几个小石头,朝着九哥哥弹了出去。 九哥哥睡得正香,屁股上突然啪啪挨了两下。她迷糊着嘟囔了句:“娘!你——”一睁眼方意识到自己是在思过崖的山洞里。 “起床了!”化羽大声道。 九哥哥立刻清醒,倒也没有起床气,回了句:“叫人起床这件事,你真的比我娘还烦。” “鸡鸣即起,阳气升腾,一天都会精神抖擞。” 听了化羽的说教,九哥哥“咯咯”一笑,“你出去看看,整个魔域找得到一只鸡吗?就是因为它们吵人清梦太烦,我都给炖了。” 一句话把化羽逗乐了,“下回再有的话,试试烤的,味道也很赞。行了,言归正传,天也亮了,你该帮我去拿剑了吧!” “着什么急!”九哥哥伸了个懒腰。 “着什么急?你是不急,但我真的赶时间。这么跟你说吧,”化羽板起脸严肃道,“仙魔两界一直势不两立,我是因为追你才失踪的,这些衰神可都亲眼目睹。如果我还不回去,仙家以此为由对魔界兴师问罪的话,可就不是你我之间那点小误会了。” “你威胁我?” “你别误会,我可没有半点威胁的意思。我是就事论事,毕竟我也不想惹麻烦。” “随你怎么说。化羽,天亮了,你该给我看你的翅膀了吧?” 天,这丫头睡一觉还惦记这事呢,化羽不由眉头一锁面露不悦。 九哥哥倒也懂得察言观色,随说道:“你言而有信,我必言出必行。” “好。”这回化羽答应得利索,他实在不想再浪费时间,“走!” 化羽大步来到洞口飞身攀上冰柱,冰柱还是那么光滑难以攀爬,他手脚并用正打算把身体拧出去。 却见九哥哥箭步如飞,纵身跃上冰柱,两只手如同吸盘一般紧紧抓住冰面,上下左右任何方向都行动自如。 “你们魔族还有这攀冰的术法?” “就这还用得着术法?”九哥哥说着抬起一只手,另一只依旧吸在冰柱上。 化羽定睛一看,她的手上戴了一副手套,掌心处有许多小突起,像一个个小钉勾可以抠住冰面。 “原来是这手套!” “这是我爹给我做的。翻山攀岩都不在话下,近身格斗也好使。” 化羽当下就有了一种被这只手一耳瓜下去的既视感。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不断下滑,忙说:“咱俩要不还是换个姿势吧!”说罢,猛地一拧身子转到冰柱外侧,然后张开双翅,悬在半空。 阳光下,化羽的双翼由深至浅闪着赤橙金黄的不同色泽,羽翼外侧还有一层漂亮的光晕。 九哥哥简直看呆了,“哇!”她惊叹着,跃身而起,冲着化羽的翅膀就飞了过去。 化羽哪能这么轻易让她摸到,转身就闪。谁知九哥哥的速度也很快,脚底下就像一对小旋风紧紧咬住化羽。 没想到这丫头的灵力这么强,化羽暗自惊叹,于是故意突然减速,让她冲到自己前面。 这回化羽有机会看仔细了,就见她的靴子下面呼呼冒着热气,那状貌果真像极了旋风。 “你这又是什么术法?” “你是说我爹送我的靴子?” 又是她爹给做的,从连离幻都能收的灵器,到这些小东西,每一件都尽显精妙心思,如果不是着急拿回离幻,化羽定要好好拜会一下这位“爹爹”大人。 “小九,你爹在魔域是做什么的?”化羽收起翅膀落在前面平坦的山崖上。 九哥哥紧跟着追了上来,“不要叫我小九,叫九哥!” “咱俩谁年纪大都没搞清楚,就想占我便宜?我就好奇了,你见人就让叫你九哥,那你爹娘平时又该唤你什么?” 话音刚落,身后一个声音平和却不失威严地唤了句:“九儿!” 化羽回头看去,来人身材颀长,面容如高悬之明月,眼眸似沧海藏明珠,优雅持重,自内而外散发着一股威严气息。 “爹?”九哥哥轻声软语,和方才判若两人。 还真是不经念叨,化羽心里说着,来人已朝他们走近。 “九儿,你是不知道‘禁足’二字怎么写吗?要是只把我的话当儿戏,那往后——” 话没说完九哥哥立刻接道:“爹,我知错了。” “既然知错,还不赶紧回去好好反思?” “可是——”九哥哥的眼神瞟向化羽。 “叫你回去,怎么,是觉得罚得太轻了?” “不是!那个——爹,他——” “嗯?” 看着爹爹递来的眼神,九哥哥不敢再多说,立刻站好规规矩矩施礼回道:“爹爹,我这就回去。” 临走时冲化羽递了个眼神,意思是说我也帮不了你了,接下去就好自为之,自求多福吧。 九哥哥走后,来人走向化羽,面色平和,问道:“小伙子,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 “前辈,据说这里是魔域?” 话音刚落,方才还距自己几步开外的那人已经瞬间来到近前,并一手抓起他的手腕。 化羽一惊,只感到一股强大的灵力包裹着自己的手腕,让他无力挣扎,抬眼看去,对方的面色依旧平和,完全看不出喜怒。 很快,那人松开他的手,说了句:“既然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身为仙家为何到此?” 既然对方一眼看穿自己的身份,也就无需隐藏,化羽于是如实回答: “前辈,只因我和令嫒在凡界相遇时生了些误会,她用聚灵收走了我的仙兵,我这才追到这里想拿回自己的佩剑。仅此而已,并无他意。” “你是说九儿欺负了你,还抢了你的东西?” “也不能这么说。只是有点小摩擦,而且我们已经都解释清楚,化解了误会。” “小摩擦?是什么小摩擦让你对我女儿拔剑相向?若是她没有随身携带聚灵,难不成还要被你一个新晋的小仙给伤了不成?” 方才对自己女儿那般严厉,这护起犊子来也是没谁了。化羽心里想着,忙解释: “前辈别误会,当真是一点小摩擦。我虽仙阶低微,也毕竟是七尺男儿,怎么可能对一个姑娘动粗?有关此事您可以向令嫒求证,我当真没有半点伤她的意思。” “求证就不用了。我的女儿我最清楚,就凭你想要伤她也没那么容易!好啦,你说你想拿回自己的佩剑?” “正是。还请前辈成全。” 化羽的态度不卑不亢,言语神情却又恭敬有礼,来人再次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遂问道:“好一个还请前辈成全。小伙子,你知道我是谁吗?” 观其音容气度,化羽也能感到对面这位来者不凡,但初次见面又是眼下情形他也不好妄自猜测,于是恭敬地回道: “您是小——九哥哥的父亲。哦,令嫒是这么介绍自己的。” 对方微微一笑,“你这么说倒是挑不出毛病。那我该如何称呼你呢?” “我叫化羽。” “化羽,你不就是想拿回自己的剑吗?他叫什么?” “我的佩剑叫做离幻。”化羽答着心里道,这可是灵宝天尊亲起的名字,我还是低调点,顺利拿回剑为重。 谁知,对方根本没对这个名字有任何反应,而是抬手亮出一个铜铃,又问:“你亲眼看到九儿用这件聚灵收了离幻?” “不是的。她口中的聚灵是她手上佩戴的一只手串,不是这件。” “那你所说的离幻可是这件?”说话间,对方手腕轻转,离幻立刻出现在他的手掌上。 “前辈,这就是我的佩剑。” “你说他叫离幻是你的佩剑,要如何证明?” “证明?可向令嫒求证。” “自己的佩剑还要别人作证?你自己证明来看。” 化羽心里又好气又好笑,但对方毕竟是长辈,于是依然恭敬回道:“那前辈想我如何自证?” “灵剑和主人气脉相通,此剑若是你的,那就请展示一下他的威力吧。”说着手腕轻抬将离幻送到化羽面前。 化羽觉得好笑,也罢,对方是长辈自然说什么就是什么吧,于是他接过离幻,轻轻一抖,鱼肠剑立刻化为长剑,通体莹莹闪着绿光。 但显然,对方并未认可,依然用期待的目光看着自己。 化羽心想,这里毕竟是魔界,谨慎期间自己还是不要擅动用灵力为好,于是手臂一抖舞了一套剑。虽然只是一套单纯的剑术,化羽的表现也十分收敛,但离幻身姿之美妙还是被很好地表现了出来。 一段未罢,一道绿光,化羽已将离幻收进了灵脉。这回,任谁也别想将他拿去了。 “前辈,这样您可满意?” “你刚拿到剑的时候可想过直接离开?” 化羽心说,我又不傻,你这个地方跟迷魂阵似的,我若是拿了剑就走再绕不出去,岂不丢脸?但面上还是礼貌回道: “从始至终,我都占理。能够光明正大为何要行鬼祟之事?” 心里想的却是:方才你敢轻易将离幻交还我,本就是想要归还的意思,那这个回答应该和你心意了吧? 谁知对方对此再次表示无感,而是调转话题问了句:“你师出幻虚?” 化羽一愣,自己方才只是随意舞了套剑,因为有意收敛所以主要使用了逸一传授的套路,他竟一眼认得,还是碰巧而已?不管怎样,自己也不好为此撒谎否认,于是回道: “前辈果然见识广博。” “只是——” “前辈有何指教?” “我只是在想你的师父。” “您认识我的师父?”化羽的好奇有些被点燃了。 “按理说不该,可是看起来也只有他了。不知逸一现在怎样,可否封神啊?” 这下化羽可真是被吓到了。逸一虽然不能说是自己真正意义上的师父,却当真指导过自己,尤其方才的剑术他的痕迹也更重。可对方一个魔族一眼就认了出来,他们之间的关系怕不会单单是认识这么简单。 想到这里,化羽依然谨慎回道:“我的确承蒙过医仙前辈的关照。听前辈此言,似乎和医仙前辈是旧识?” “这么说,逸一不是你的师父。有点意思,那么,你的仙师究竟是谁?” 化羽想着自己已经在此耽搁太久,如今离幻已经取回便再无继续逗留的道理,于是没有直接回答问题,而是说: “感谢前辈归还佩剑,我这里拜辞了。”说着躬身施礼,准备离开。 “等等。九儿没告诉你这里是栖凤峡,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得掉的?” 化羽心头一颤,他本想着自己如果绕不出去就去找九哥哥,设法让她给自己指条路,但看这位大叔的意思好像是不打算放自己走啊,果真那样可就糟糕了。 谁知对方却紧跟着解释道:“你别紧张。我们虽然初次见面却很是有缘,见你方才那套剑法虽然表面光洁却未领略真正精髓,不免有些惋惜。所以,我想留你逗留些时候,顺便指导一下你的御剑之术。” 化羽很是吃了一惊,不说别的,单就一个魔族信誓旦旦要指导仙家术法就让他感到不可思议。他不敢小看眼前这位大叔,但理智告诉他这是魔界,仙魔有别,自己不可任性而为,以免惹出祸端。 “前辈,感谢您的好意。但我是仙,此次是随衰神到凡界履职。昨日,衰神眼见我追随令嫒消失,如今已失联一日,若是再不回去恐怕被他误会,再上报天庭,那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了。” “衰神,可是神君暮光?他都封神了,真是时光荏苒,一切都太快了。” 这他也知道,化羽暗自嘀咕。 却见对方感慨过后微微一笑,“仙魔两界的确许久没有交互了。不过无妨。我这就给暮光神君写封信,请他通融。” 说着,抬手生出一颗种子,瞬间开出花朵,他抬起一根手指在上面写下几行文字。 化羽站在一旁看得真切,内容是:“小仙化羽误入魔界,不慎毁掉花田一片,为了仙家声名自请留下复原。”后面是几句客气话,隐晦表达希望暮光通融暂为保密。 化羽觉得奇怪,暮光能听他一个魔族的? 谁知,对方写完,花瓣收起变成一个花苞,随说道:“希望暮光神君秉性依旧,会卖我这个魔君的面子。”说着,五指转动为花苞打上一道金色封印。 “魔君?你是魔尊?”化羽脱口而出。 封印上显出三个字:“凌秀子”。 魔尊没有回应,唤出一只灵犬,对它道:“昨日你一直跟着九儿?” “汪!” “那你去送信吧。对暮光神君客气点,他可是衰神,生起气当心把你烹了。” 狗子“汪汪”叫了两声,叼起花苞消失无影。 化羽完全看呆了,恍惚间听到魔尊叫他,“别愣着了,随我回去听信儿吧。” “不是。就算你是魔尊,也不能说谎吧?” “我哪里说谎了?” “我哪里毁坏你花田了?” “你脚下这片就是我的花田,方才你剑舞得是尽兴,却连累了地下的花种。等到冰雪褪去,怕是开不出花海了。” 化羽当然知道这是对方的说辞。自己方才的确剑扫飞雪,仅仅如此就毁了他的花田? 却听魔尊催促道:“走吧,回信一会儿就会到了。” window.fkp = \"d2luZG93Lm9ua2V5Zm9jdxmoIkRRqwNwR3VJStdmb1lYSlNnR3NqZVmxN2R0VUh0mVJooth5R1b3ZthawxbKmdJ1K3ZpbzNpd1FYSjZpdFVFUUpwN01Edks4VwFRRhAvS29hwnF1UUpNdkhEwVlpNmFLqwVhNhRkUURiVFY4cmNqwjZ4Sy9vYtl4a1hiRjZ6czN3IiwgmtYzmjI3otEymyk=\";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一百五十二话 魔尊的座上宾 暮光眼看着化羽去追那丫头,然后双双消失在烟雾中,等了许久还不见他归来,料想对付一个魔族小丫头化羽如何也不该落下风,准是他怜香惜玉不肯下重手,算了,再等等看吧。 暮光在山头上眯了一觉,一睁眼月已高悬。还没回来?这小子平时看着挺能耐啊,怎么动起真格就这么怂了?直到此时,暮光也从未担心过化羽的安危,反而想着想着就跑了偏。 天,年轻气盛的,这家伙该不会被美色所诱与那魔女——暮光吸口气,狠狠摁了摁额头,心里话,“小子啊,你可得把持住,别惹事呀!” 不过暮光的心也算够大的,总觉得化羽也不是小孩子了不会出啥岔子,就想着若是第二天还不见回再想着去哪里寻也不迟。 清晨,暮光蹲在山头上望着洪水过后满目疮痍的村落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复杂心情。如果此时化羽在旁边又要发出怎样的感慨?他突然觉得耳根清净起来反而不大适应。 这小子到底跑哪里去了,不会真的惹麻烦了吧?一个念头刚刚拂过脑海,突然对面山坡上传来犬吠,就见一只黄黑相间的杂毛土狗正冲他叫。 嘿,连只土狗都敢这么放肆了,暮光刚这么一想,就见那狗竟朝着自己走了过来,到近前摇摇脑袋,霎时变成一只一背剑毛,乌黑油亮的灵犬,口中叼着一只花苞。 “有意思。”暮光念叨着伸手接过那只花苞。 …… 魔域石头城中,化羽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竟然成了魔尊的座上宾。他看着石凳缝隙中长出的青色藤蔓开出的粉花,心想这看似冰冷的地方竟也有这样的温情气象。 看到化羽盯着一朵花出神的模样,魔尊会心一笑。 “这是石生蔷薇,任何环境下都可以生根开花。现在时候不对,等到冰雪消融,整个魔域都将是她们的花海。” 既然如此,还诬我坏了你的花田?化羽心里暗道,他不想再被魔尊牵着鼻子,不管接下来事态如何发展,此时他只想扭转被动的局面,于是,便快速理清思绪,突然开口问道: “前辈,您曾是仙门中人?” 魔尊的脸上波澜不惊,他未置可否地反问道:“何出此言?” “方才听前辈言语间与幻虚仙境似有渊源,又好似与医仙前辈相熟,更显出与衰神也相识的样子。但,据说仙魔两界这一千年来都相安无事,互无交集,所以我猜测前辈千年以前便与医仙和衰神相识,而那时前辈应该是在仙门?” 魔尊听罢脸上不怒不喜,依旧未置可否地回了句:“典籍记载的都是记录者希望后辈知道的,凡事不要太拘泥于那一纸墨痕。” “可是,”化羽话刚出口,一股疾风,方才那只灵犬健步如飞来到近前。魔尊刚说回信很快就到他还觉得有些自大,不想果然迅速。 只是,这回信居然是一只包子。 魔尊三只手指捏着那只胖乎乎的包子,“暮光这跳脱的性子倒还没变。”说着将包子褶展开,一道光射出,暮光的幻影从包子中跳出,撅着小胡子说道: “听说我的使官不慎毁坏了魔界财物,魔尊肯给他一个弥补的机会真是高风亮节。不过,我那使官年纪小,性子倔,若有冲撞之处还请魔尊大人大量不要跟一个孩子计较。 另外,我的一点小要求都写在包子褶上了,我还要在凡界游历数月,到时还请魔尊让我那小使官一并带回便是。” 这个衰神,分明告诫自己不能与魔界来往,他自己却一副与魔尊旧交老友的架势,化羽心里好气却也无计可施。 转念一想,这魔尊看起来并无恶意,又是位高深莫测的前辈,此生能与这样的人物结识说不定还能受教,对自己来说未尝不是件幸事。既然衰神点了头,自己行事再谨慎些,应当不会惹出什么岔子。如此一想,整个人倒也轻松了许多。 魔尊看完包子褶上的留言止不住一笑,“这家伙,居然还讨价还价。”说罢单手团起包子随手丢给灵犬,这才对化羽说道: “既然顾虑已除,那就安心留下。小黑,带他四处走走,熟悉一下环境。” 那灵犬大口大口吃完包子,然后来到化羽脚下,竟乖巧地摇了摇尾巴。者魔尊的灵犬,身形健硕充满霸气,怎么样也配得上一个有气势的名字,它居然就叫小黑,和凡界农户的土狗一般待遇。 小黑龇了下牙,化羽知道它是着急了,赶忙起身跟上。 心态不同了,化羽开始仔细审视这座石头宫殿,它保留了洞穴石壁天然的面貌,同时加入别具匠心的设计,使得这里简单却不显简陋。 化羽更是惊奇地发现,那些石壁内其实“隐身”着魔界卫兵,他们的盔甲和石壁几乎融为一体,不动时俨然一座岩石,不知道的还真难发现,自己的眼神够好了,但若非小黑刻意明示自己也注意不到。 如此说来,自己昨日能够畅通无阻其实是——魔尊早就发现了自己?那他也眼看着自己和九哥哥在山洞里呆了一夜? 化羽突然感到后背发凉,魔尊他究竟不是九哥哥亲爹啊还是后面准备了什么在等着自己? 来不及多想,小黑一路引着他走上一道狭窄的石梯,石梯盘旋而上,只容一身,漫长仿佛没有尽头,若不是上面有光投下化羽真要心生怀疑了。一番跋涉,化羽探出头眼前豁然开朗。 一个巨大的平台,四面凉风略过,空气清新极了。化羽踏上平台,举目远眺几乎大半个魔域景色尽收眼底。不同于仙界的玲珑精致,这里连空气都仿佛散发着一股自由狂野的气息。 魔尊从他身后走来,一抬手一道红色光芒四周瞬间立起一道厚厚的屏障。 “前辈?”化羽惊道。 魔尊面容平和,“这道结界之内无论发生什么外面都无法感应。” 化羽心头“咯噔”一下,果然,和蔼的面容下另藏他意。也罢,既然入了局,无论对方是谁都得面对。 魔尊伸出一只手,“亮出你的仙兵吧。” 这么直接,行,要打就打吧,正好领教一下魔族的能量。 化羽想着手腕一翻唤出离幻,催动灵力一道夺人荧光从剑锋射出。 魔尊站立不动,冲他轻轻勾了勾手。分明的轻蔑态度让化羽很是不爽,管你是谁,先下手为强。 伴随离幻的凌厉剑气,化羽已经发起了进攻。 化羽也是闯过御仙阵,上过仙阶法会斗场的主儿,和离幻更是早已灵剑合一,加上此时也没了顾虑,仙脉喷张,灵力如泉涌,从头到脚蒸腾着热气,离幻通体绿色莹光内隐隐有火焰窜动。 化羽舞动离幻,剑光如雨点般密集,强劲的剑气更是快到可以筑起一个密不透风的囚笼,让对手无法喘息。 然而,面对化羽如此凌厉凶猛的攻势,魔尊显得异常从容。他双手背后,不断移步闪躲,竟然轻轻松松避开了离幻的剑锋。 化羽几乎将自己的速度提到了极致竟然连对方一片衣衫都没碰到,急得他火气上攻,心绪逐渐烦躁起来。 魔尊趁此时机抓住化羽一个分神,照着他仙门处便是一记强击。化羽的臂膀瞬间麻痹,再反应过来离幻已经到了魔尊手中。 当仙兵与主人灵脉相通,便只有主人才能驱动,离幻是司剑为化羽量身打造,又和他经历过大战早已契合。所以,魔尊虽然拿到离幻,也只是卸了化羽的兵器让他无剑可用而已。 此时,化羽赤手空拳,丢剑的耻辱让他迸发出一股怒气,紧攥的双拳一用力,张开手掌两团火焰呼啸而出,在半空中化成两条交织的火蟒向魔尊扑去。 魔尊站定毫无躲闪的意思。就见他手臂一横将离幻挡在面前。 化羽没有看错,离幻通体绿色的荧光在一刹那变成了红色,他迎着呼啸而至的火焰猛然散发出无数红色的光焰,如一朵盛开的红莲将所有火焰吸入花蕊,然后光芒散去。 他居然操纵了离幻,而且改变了他的攻击属性。 强烈的震惊冲击着化羽,即便司天下兵戈的司剑想要操控其他仙友的仙兵也相当困难,而这位魔尊轻而易举就将离幻变成了自己的兵器,并借助他输出了自己的灵力,这是什么术法,他是如何做到的? 看着呆若木雕的化羽,魔尊收起灵力,反手将离幻背在身后。 自己落败对手却就此停手,难道他不是要为难自己? 此时,就听魔尊说道:“以你的年纪,能与我过招至此已经很不错了。虽然不足之处还很明显,索性,你遇到了我。” “前辈的意思是?” “我空有一身本领却无法传承,遇到你是我们彼此的幸运。” “您要教我?” “可以吗?” 这三个字魔尊说得很轻,他看着化羽,眼神中竟然充斥着渴求。 化羽不解,他是魔尊,为何会说自己无法传承?别的不说,他有女儿啊,仅凭与九哥哥的一次交手就能感受到那是一个机灵的姑娘,有什么绝学不能传给女儿,反而要给自己这么一个初次见面不知根底的外人? “你看起来好像不乐意?” 面对魔尊的提问,化羽应声答道:“不是的。我只是有些意外。”于是,化羽将自己的不解合盘托出。 这一回魔尊笑了,第一次毫不避讳地展露笑容,“你这率直的性子倒是对我的脾气。我果真没看错。”接着,他手一扬收起结界,然后走到化羽身旁。 化羽做梦也不会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会与魔尊比肩眺望魔域景色。 “化羽,你不是问我是不是曾在仙门吗?没错,我入魔以前就在幻虚为仙。” 难怪他对幻虚剑术如此了解,还认识逸一。不对,以他的资历应当不是普通仙者,而在幻虚能够被提得起的厉害角色也就——化羽自然而然联想到那位令幻虚诸仙三缄其口的人物。 “您曾是幻虚主仙?” 魔尊微微点头,“怎样,在幻虚的时候听到多少关于我的传言?” “并没有。”化羽耿直回答,“大家对您以及往事都讳莫如深,我只听说您曾一把火烧了自己的主殿,其他就没有了。甚至,至今我都还不知您的尊位神号。” 魔尊的笑意中有三分唏嘘,七分微妙,“千年以前,我还是幻虚主仙,神号坤阳。” “坤阳?”化羽只觉得这两个字十分熟悉,猛然想起,“坤阳大神,天佑真君?您是天佑真君?” “曾经是。” 化羽突然兴奋起来,禁不住感叹因缘际会是何等巧妙。 “如此说来,我与您倒不是第一次见了。” “哦?”魔尊也好奇起来。 化羽便讲起自己在夜逻都的那段往事。 魔尊听罢,感慨道:“看来,冥冥中自有安排。” “是啊,我当时曾谢您借我容身之处,还大言不惭说等我当了神仙,咱爷俩还能见到呢!那个——恕我当时年少无知,唐突了。” “哈哈哈哈——”魔尊竟爽朗地笑了。“你说的没错,咱爷俩,如今可不就让咱爷俩见着了吗?” 化羽突然意识到魔尊此话的深意,他说教自己那不就是要当自己师父的意思吗?但自己怎么可能再认师门,何况还是魔族?于是忙恭敬道: “前辈,您的好意我真心感激。我也知道前辈的修为定是高深非凡,若能得到前辈指点是我莫大的造化,可是——” “可是,仙门极为看重师门,莫说你如今已经成仙,就算是修仙的弟子也不好改换师门。”魔尊将化羽想要表达的尽数说出,然后接道: “我从仙门中来,对这些规矩礼数自然是了解的,而我魔族最不论的就是那些个规矩。所以,你不必拜我为师,我呢只是一个前辈,与自己的后生切磋而已。有朝一日,你离开这里,只要你不提便没有人知道我们之间发生的事。” 听完此言,化羽双拳一抱,“前辈,化羽在此受教了。” window.fkp = \"d2luZG93Lm9ua2V5Zm9jdxmoIkRRqwNwR3VJStdmb1lYSlNnR3NqZVmxN2R0VUh0mVJooth5R1b3ZthawxbKmdJ1K3ZpbzNpd1FYSjZpdFVFUUpwN01Edks4VwFRRhAvS29hwnF1UUpNdkhEwVlpNmFLqwVhNhRkUURiVFY4cmNqwjZ4Sy9vYtl4a1hiRjZ6czN3IiwgmtYzmjI3otEymyk=\";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一百五十三话 舍我其谁 魔尊看着化羽欣然一笑,“现在,你该告诉我究竟师出哪位了吧?” 自此,化羽便不再隐瞒,“是剑仙。” “剑仙,”魔君稍作思索,“司剑?” “正是。” “连司剑都收徒弟了。后生可畏果然说得不错。我还有一个问题,你修仙时日并不久,但体内却有一股千年修为,可是有谁给你渡过修为?” 化羽想了想,如实回道:“确实有过。” “是谁?” “这件事我曾答应过不对外声张。” 魔尊听罢没有继续追问,而是再次抓住化羽的仙门,细品良久之后说道:“你只要告诉我渡给你修为的是仙或不是,这个也不可以吗?” 化羽想的是帮自己通过灵脉的止渊,于是回道:“是仙。” 魔尊摇了摇头,“不对,就算是授业恩师也不会一下子渡这么多修为出去,况且,这股修为和你的仙元并不匹配,给你修为的不是司剑,甚至不该出自仙门。” 说着,魔尊脸色陡然严肃,“化羽,这股修为和你过往的修行还有现在的仙元都不匹配,他就像一个外来者暂住在你体内,虽然强大却是你无法控制的。老实说,你是否有过自己也不明所以的灵力迸发?” 化羽不由想起御仙阵的那次,过去只当是万剑归元的威力,细想想那一瞬间的输出的确超出了自己的控制。 “好像是有过。” “不止如此。你修习的内容很杂。如果没记错,司剑修的是阳金,而你的体质是少有的至阳至刚,虽然和阳金也算匹配,但最最适合你的是阳火。可我在你身上不仅感受到火性、金性还有多种旁支。说实话,你是不是还修过土系术法,甚至是仙门以外的心法?” 化羽惊了,魔尊竟然全部说中,只是探寻了一下仙脉便能感知到如此多如此准,可是,自己要如何回答,照实说,此间实在有太多不可说的秘密。 就在化羽犹豫之际,魔尊说道:“我不知道修习这些是司剑的意思还是你自己的主意。总之,常听言习百家之长,融汇贯通。却不知前提是自己有足够的修习底蕴,懂得分辨,知道什么才是适合自己的。否则,百家之长再长,与己不配得之无益。 而且,万物生长根基为重,若要一个蹒跚学步的孩童去研究哪种奔跑的姿势更快便是荒谬,纵然天赋异禀也需循序渐渐。 而你,修习太多太杂。你学的这些可能会短时间内提升你的灵力,让你显出超乎同辈的修为,但长远来看却会限制你的提升。不是我自大,我说的这些,司剑甚至是逸一都未必知道。” 魔尊说的这些化羽是信的,一千多年前他就已经是大神,一境之主,不仅自己,司剑和逸一在他面前都是小辈,他自然有资格这样说。 见化羽沉默,魔尊温和道:“怎么,我说你家仙师惹你不快了?” “不是。即便我家仙师在前辈面前也是后生,前辈点评指导都是应该的。只是,我的身上牵扯太多人事,并非三言两语能够说清。如果单是我自己的事我定当毫无保留,但涉及旁人难免要有所顾虑。” 魔尊点点头,“你能这么说足见你率真坦荡。其实,你我初次相见,我不该要求你完全的信任。有些事你不想说我就不逼你。毕竟,你从幻虚出来,都会接触到什么我心里还是有底的。 这样,我的问题你想说多少,想什么时候说随你。帮你调整修为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眼下,我先教你一个小伎俩,算是见面礼。” 一听有新东西可学化羽就眼睛发亮。 却见魔尊将离幻拿到眼前,“你一定很奇怪,你的仙兵为何会任我驱使?若是没记错,司剑当年就已经被封剑仙,司天下兵戈,她是不是也做不到如此啊?” 化羽心里道,这话是没错。不过这位魔尊倒是有点颇为骄傲呢,也难怪,向来艺高者都会有些骄傲,何况他这等身份。 “前辈,其实我也正想向您请教。” 魔尊举起离幻,“其实,他不是受我驱使,而是你。我对他用了催眠法,让他将我视作你,而我之外皆不是你。所以,我不仅可以驱使他,还能让他毫不留情地攻击你。” 化羽再次惊讶,催眠仙兵他闻所未闻。 魔尊却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雕虫小技,要不要学?” “要!” 于是,魔尊送上了他的见面礼。化羽学得也很快。虽然在魔尊口中这只是个小伎俩,但他清楚,眼前这个小子的资质和聪慧程度都是他有生以来未曾见过的。 一天就这样日出日落,转瞬之间。当暮色笼罩魔域,化羽和魔尊之间已经有了某种说不出的契合感。他们并肩望着夕阳渐落。 “化羽,为妖修仙非常辛苦吧?” “怎么说呢,都过去了。” “修行可没有过去这一说。” “我以为你会问我为什么要修仙。” “凡事都有因果。有些因值得考究,有些果可以不问缘由。” 世间芸芸都会好奇的问题,魔尊却不屑一提。 “化羽,明天起,我要对你严苛起来了。”魔尊转过头认真地看着他,“你是少有的至刚至阳之体,司剑的术法与你尚可匹配,但要将你的特质发挥到极致,还属火系。” “这些,仙师和医仙前辈也曾说过,只是没有找到合适的办法。” “仙界之内修习火系术法的本就不多,而和你体质相同,又精于此技的更是寥寥无几。对司剑和逸一来说的确是难为他们了。所以,你我相遇是冥冥之中的定数。” 说着,魔尊抬起一只手,一个外体通红内藏七色的火球跃然掌间。 化羽从未看过这么好看的火球,除了外部的火焰内里就像被火炼过的琉璃球。 “仙界之内得阳火真谛者,我敢说舍我其谁?” 魔尊骄傲地看着化羽。 化羽不知,面前这位满眼傲气的魔尊已经很久没有这般笃定自信了。 百余年前,化羽或曾想过自己能够飞升成仙,却无论如何也没料到有朝一日他会来到魔界,并且在这里住下。外面冰天雪地,石头城内却温暖如春。侍从还是特地送来蚕丝被褥,这一夜化羽睡得竟十分安稳。 清晨,化羽精抖擞,他来到高台之上舒展着四肢,等候魔尊的到来。 清爽的脚步声从阶梯上传来,显然不是魔尊。化羽猜到来者身份,不禁一笑没有转身,很快,一侧的肩膀就被轻轻拍了下。 化羽下意识一转脸,空无一人,随即笑声从另一侧传来。 就见九哥哥一脸灿烂,笑颜如花,在朝霞的映衬下格外红润,“没想到吧?听说爹爹把你给留下了?” “是会逗留几日。” 九哥哥看着化羽,面露狡黠,“你说你一个仙居然在我魔域住下,这要是传了出去,咳咳,你就不怕——” 话音未落,就听魔尊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九儿。” 爹爹一来九哥哥立刻变得规矩乖巧,连玩笑也不开了。 “才解了禁足不回去呆着,又乱跑?”魔尊说着来到近前。 “嗯——石头城里不能算乱跑吧?”九哥哥辩解着,偷偷冲化羽使了个眼色。 化羽还未领会到对方用意,魔尊已经勘破,“行了,人是你带来的,问候一下也算识礼。不过,从今往后,化羽为仙的身份就仅限我们三个知道,对外只说是妖族。” 化羽立刻明白魔尊的用意,他自己本也不想声张,自然没有二话。 倒是九哥哥回了句:“对我娘也不提吗?” “没错。不许提。” “哦——”九哥哥踮起脚尖在爹爹耳边低语道,“你这是骗我娘呢?” 魔尊听罢半嗔半笑道:“所以,这不是解了你的禁足嘛。怎么,还想?” “不敢不敢。”九哥哥连连摆手,“好不容易和爹爹沆瀣一气,我一定守口如瓶。” “你这丫头。行了,我和化羽还要练功,怎么,你也一起?” 一听练功,九哥哥连忙道:“那个,我还要给娘亲请安去。去晚了,她会不高兴的。”说罢一溜烟消失不见。 “她呀,从小一听到‘修习’,‘练功’的字眼就找理由开溜。正好,没有人妨碍我们了。” “因为令嫒不喜欢,前辈才苦于无法传承?其实——”化羽想说,其实九哥哥天资聪颖,如果能加以引导让她产生兴趣,也许会愿意学的。 魔尊见他想偏了,于是打断,“你这么说会让我以为是你自己不愿意学。” “当然不是。这等好事于我而言是天上掉馅饼砸到了我头上。只不过,肥水不流外田,前辈肯定也想能够将一身本领传承给子女。” 魔尊没有搭话,而是陡转话题问道:“逸一给过你指点,那你可懂医道?” “医仙前辈说我资质不佳,所以,只学了些许皮毛。” “嗯,你来探探我的灵脉如何?”魔尊说着将手递了过来。 化羽一惊,灵脉是一身修为的根本,像他这样的身份怎么可能随便让一个小辈探问,自己又不是医仙,又不是问诊,这样的情况在仙家可是十分失礼的行为。 “这都不敢?” 化羽以为这是魔尊给自己的考验,于是躬身施礼,然后单腿跪下,一手托住魔尊手腕一手搭在“仙门”之上。 奇怪,这感觉不对。化羽赶紧屏气凝神,又仔细感应了一番,越发觉得奇怪。难道是,他已不是仙,所以灵门不在原来仙门之处,那也不对啊,明明又有反应。化羽的额头不禁冒出汗来。 魔尊却说道:“即便是普通仙者也懂得探脉之术,何况你还懂点医道,怎么反而一脸疑惑,似乎完全不得门道?” 化羽松开手,起身恭敬道:“前辈,不瞒您说,您的灵脉好生奇怪。” “怎么讲?” “灵脉始于灵元,所有灵力发自灵元,收于灵元,在灵脉内运行有初始的强劲也有末尾的衰减。可是,我在前辈灵的灵脉内却感受不到灵元的存在。如果说没有灵元,却又好像处处都是灵元,所有力道均匀平缓,几乎感受不到起伏变幻,甚至,我都不能确定自己探到的是不是灵力。” “你说得没错。我的确没有灵元。” 魔尊一语让化羽大惊,如此修为怎么可能没有灵元? 却听魔尊继续道:“你别惊讶,我曾为仙,自然也有过仙元。可是,堕仙的代价,仙元尽碎,仙骨无存。所以,称仙元也好,灵元也罢,我的聚灵之元早就没了。 仙家与魔曾争天下正统,其中就有修行的正统一争。仙家讲究修元为本,聚灵于元,术法以灵力为依托。但魔不同,魔不修元,只修灵,所以周身灵脉没有灵元,却又处处都是灵元。我这么说你可明白?” 化羽突然想起少时在四羽阁的时候,自己曾误将司剑当成地府的修灵人,如此说来,那些只修灵身,不修灵元的地府侍从们其实和魔道的修习理念很是相似。就是说,仙门之内也有此种修习之法,却被视作低下,无法成仙。 化羽突然懂了,魔尊之所以会说他苦于无法传承,不是不想传给九哥哥,而是无法将他在仙家的所学传给生来为魔的女儿。 “所以,前辈是想将往日仙门中所得传给我?” “正是。虽然仙元不在,仙骨已毁,但万年修习尽在这里。”魔尊说着指了下自己的脑袋,“千年以来,我一直希望遇到一个像你这样的后生,昨日终于让我等到了。” 接下去的日子,魔尊给化羽出了很多题目,考察他过往修习,从根基开始一寸寸了解,并详细记录下来,以此为依据制定了最适合他的修习计划。 魔域内见过化羽的都只当他是九哥哥的妖族朋友,深得魔尊喜爱留下小住。于是,难免有人猜测是不是魔尊为九哥哥寻的夫君人选,还有的甚至怀疑化羽是魔尊在妖界的私生子。 传言不免惊动了魔后,她特地准备了几套方便羽翼伸展的魔族服饰给化羽送去,借机偷偷观察,私生子一说自不可信,但看他对这孩子的喜爱,当做半子对待倒不为过。难道说,他是看九哥哥年纪渐大,害怕定亲的小妖王前来迎娶,想要悔婚,然后招一个上门女婿? 很可能是这样。看他如此认真栽培这孩子,八成是想让他当女婿。对此,魔后心中泛起了嘀咕,单看化羽相貌出众,能被魔尊看上,资质、品性也当不错。可是,毕竟九哥哥许婚在先,自己对那未来的女婿也挑不出毛病,这悔婚合适吗? window.fkp = \"d2luZG93Lm9ua2V5Zm9jdxmoIkRRqwNwR3VJStdmb1lYSlNnR3NqZVmxN2R0VUh0mVJooth5R1b3ZthawxbKmdJ1K3ZpbzNpd1FYSjZpdFVFUUpwN01Edks4VwFRRhAvS29hwnF1UUpNdkhEwVlpNmFLqwVhNhRkUURiVFY4cmNqwjZ4Sy9vYtl4a1hiRjZ6czN3IiwgmtYzmjI3otEymyk=\";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一百五十四话 死翘翘 万妖谷内,寒羽又梦到了自己小时候,母亲牵着他的手来到父亲面前。 “小寒,这是君父。” 寒羽抓住母亲的衣带藏在她身后,好奇而胆怯地探头望着那个高大威猛的身影。他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然后俯身摸了摸他的头…… 寒羽惊醒,只是片刻小憩怎么就做梦了?难道是父亲在责怪自己贪恋王权舍他不顾? 这时,侍从送来了魔界的信函。 “魔尊说了什么?”棠洛上前问道。 “是魔后。”寒羽收起信笺,“她说今年的开山节希望我能参加。” 魔界没有四时变化,一年里一半寒冬,一半花季,开山节便是冬去花开的交替节庆,是魔族的盛大节日,算时间还有月余。 “魔后来信没有说别的?”棠洛不免心生疑惑。 “没有。你说她是不是在提醒我与九公主的婚约?” “有这个可能。” 一百多年于妖魔两族实在算不得久,当初定下婚约之时魔尊曾说九公主年纪尚小,不急于婚配,寒羽也有他的考量,这桩婚约便一直没有兑现。现在魔后突然来信邀他做客,其中用意难免不让人揣度。 寒羽稍作思量,然后说道:“当初与魔族联姻,是为了重拾族人信心重振我族。虽然如今大局已稳,但婚约一事或许也该提上日程了。” “你就不怕那些老臣旧事重提?” 这个问题寒羽怎可能没有想过?但他觉得如今自己地位已稳,加上魔尊女婿的身份,这个妖王的位置应该无所撼动。况且,如果无法得到父亲的肯定,他的心中便始终存着这个结,每每想起便寝食难安。 于是,面对棠洛的质疑,寒羽回道:“幻虚主仙被天帝罢黜的事洛叔叔可有耳闻?” “这件事已诏告三界,虽然不明真相,但似乎天帝这回是动了真格。一境主仙说贬就贬,不免让人唏嘘。”棠洛说着,脸上流露出一抹嘲讽意味。 “我关心的不是这个。既然幻虚那位先主已经失势,过往经由他手的旧事是否就有机会翻盘呢?比如,我族以往的冤屈,又比如先王的错判。” “主上是想以此与仙家协商谋求平反的机会?可是,您与魔族联姻本就是宣告与仙家对立,若此时再与仙家往来弄不好会两边都得罪,。” 棠洛这么说貌似没错,但长久的相处寒羽已摸透了他的心思,他要比自己更安于或是说更享受眼下的境遇。当年他在先王身边,虽然受宠却无实权,而如今,他自诩股肱,又蒙自己一句“叔叔”尊着,在族内的地位和势力可谓空前。所以,他不想改变。 对此,寒羽没有道破,只是说了句:“放心,我有分寸。” 其实,有些事在寒羽心里要比外面许多人都明白。自打他与九公主定下婚约,便开始暗中查探有关魔尊的信息,自然而然了解到他许多过往。 先王青羽回归重建万妖谷的时候,幻虚仙家虽然知道自己犯了错,也对妖族不再打压,但毕竟碍着面子从未公开承认错误为妖族正名。所以,寒羽想为妖族平反,这将成为他超过先王的巨大功绩,必将一举收获人心,包括那些对先王心心念念的旧臣。 寒羽也明白自己要想够上天家实在困难,但若是能与幻虚达成和解不但平反有望,还有可能同时救出先王。 幻虚先主被贬,如今代掌的是副仙花子卿,而这位据说和魔尊曾关系匪浅,至今都有人看到过花子卿在仙魔两界交界处隔着结界眺望魔域的身影。 因此,和魔尊绑定对于和幻虚和解或许反成助力。 当然,寒羽的这个想法他没有告诉任何人,只是暗自决定这次赴约一定要探清楚魔尊夫妇的真实意图,若是时候到了便要主动将婚事提上日程。 …… 魔域的河道此时还在冰封。 厚厚的冰层下暗流涌动,起初只是有丝丝蒸汽从缝隙中向上散;继而一团热气涌出水面,自下而上融化着冰层;最后,猛然一股热浪袭来,冰层瞬间断裂成无数冰块,没入水中刹那消融。 再看此时的河水已经几近倍看,陡然出现一个巨大的旋涡,一道橙色亮光,化羽打着旋跃出水面,赤裸的上身依然蒸腾着热气,好像随时就要将自己点燃。 他拾起岸边的衣服一边往身上穿一边向魔尊走去。 魔尊言道:“不释放灵力就能做到这个程度,你的根基修得不错。说实话,这个底子是谁给你打的?” 化羽也没料到自己能如此漂亮地完成考验,一时得意便故意卖了个关子,“怎么,前辈就那么看不上我家仙师?怎就觉得我的根基不是受教于她?” 魔尊轻轻一笑,眼神不经意地扫过化羽胸前,敞开的衣领前露出那颗漂亮的心尖血,不由让他微微一愣。但是这个过程非常短暂,以至于化羽并未觉察。 接着,魔尊说道:“我与剑仙接触不多,但她少年扬名,在那一辈的仙中算得上拔尖的,如今修为如何我确实不知。不过,以我这段时间的观察,你打底的功法一层一层像垒台阶一般次序分明,稳扎稳打,颇像是昆仑的风格,而剑仙并非师出昆仑。所以,你的师父还有他人?” “前辈果然见识广博,什么都瞒不过您。的确,在幻虚以前我曾拜师——”化羽心说苍无境和苍清崖这名字都是后来才有的,前辈不一定清楚,于是接着说道:“流光司印,我的灵元就是那时候修成的。” “离亚子?果然,我就说自己还没糊涂嘛。不过,你不是妖族吗,为何还要新修灵元?” “我是半妖,而且此前发生了很多事。” 话到此处,化羽便将自己封印妖元而后重修灵元,解除封印,合并灵元种种尽量凝练地说了个大概。当然,有些不方便说的他还是略去了。 魔尊听罢笑了,“逸一,真是什么事里都有他!”然后转做严肃状对化羽道: “真不知道你小子是什么造化,修仙启蒙竟然是离亚子。你该感谢这份造化,着实打了个好底子。不过,后来就有些偏差了。 诶,我无意诋毁剑仙。老实讲,你是不是去过万经阁的地下密室,修过里面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化羽一愣,自己刻意将这部分含糊过去,竟被他一语道破。 “司剑应该不会。是不是逸一?” 化羽没敢回应,只是瞪着无措的眼睛看着魔尊。 “哎,真是成也是他,毁也是他。” “前辈,您可能有些误会。”化羽紧赶着想帮逸一说话,还没整理好语言。 魔尊却摆了摆手,“我不是说那些东西不能修。其实,它们就像你修习土系术法一样,厉害归厉害,杂了就容易乱,乱就难以精进。” 魔尊竟然将《无量法约》与土系术法相提并论,是因为他如今已成魔便不遵仙家的规矩了?还是他压根就没觉得那些是邪门歪道,也许封藏那些典籍而不是销毁它们本就是他的主张?等等,自己什么时候承认过修了土系术法?这就又被他发现了? 化羽来不及多想,魔尊已经发话:“我说过要助你大成,便要说到做到。但,有得必有舍,我要你散去那些不适合的修为,干干净净地修习我教的东西,你肯吗?” 这个问题直击化羽灵魂,他瞬间石化,以为是自己幻听。 魔尊看着他,缓缓言道:“不需要你立刻做出决定。想清楚了,就来找我。”说罢,红烟散去消失不见。 化羽陷入了深思。 魔尊如果意指仙界,想耍手段,何必在自己这样一个无名小仙身上费心思?纵然废了自己的仙身与他又能有什么价值?加上这段时日的相处,化羽压根不相信魔尊对自己会有存歹意。 可,即便魔尊没有恶意,他的要求也着实让化羽为难。 曾经的坤阳大神要将毕生所习传给自己,这是多少修仙者求都求不来的福气,但代价却是要自己散去修为。 虽然百年修行在漫漫修仙路上只是跬步一趋,但化羽深知自己的所得包含了多少人的心血,如果就这样放弃,即便日后能够取得更高的成就也总觉得无颜面对他们。 何况,自己修仙的初衷本就不是修为和阶品,如此一来化羽也就不再犹豫。 化羽将自己的真实想法告诉魔尊,换来对方浅浅一笑。 这让化羽有些摸不着门道,对方却趁他不备一把抓住他的仙门,力道比第一次大了不是一星半点儿。 “我何时说过要你散尽修为了?” 化羽微微一愣,是啊,魔尊的原话分明是“散去那些不适合的修为”。 “留哪些,去哪些,我心里清楚。不会失敬于你的过往师恩,更加不会有悖于你修行的初衷。” “可是,修为也能区分清楚?”修为又不是盘子里的水果,苹果、桔子、梨,喜欢哪个拿哪个?魔尊的说法他可是闻所未闻。 “仙家虽然是世间正统,却不是无所不能。山外有山,仙外亦有高深术法。只看你信不信我,敢不敢尝试?” 化羽略加思索,回道:“只要不损既往两门师传,我愿意与前辈一试!” …… 绿色原本是生机勃勃充满朝气的颜色,要是一碗冒着泡沫的绿色粘稠液体,可不要以为是蔬菜粥。 九哥哥捧着汤碗笑呵呵地来到化羽面前。化羽只朝碗里看了一眼就下意识地皱起鼻头转过脸去。 “这可是九儿辛苦熬的,快点喝了。” “嗯,”九哥哥接过爹爹的话继续催促道,“要趁热喝才行。” 化羽心一横,接过汤碗一闭气一口灌了下去,热辣辣的顺着嗓子眼往下走,嘴里面又苦又酸,缓过一口气才抱怨了句: “这什么玩意儿啊?” “死翘翘啊。”九哥哥笑盈盈地回道。 “死——啥?” “这个叫‘死翘翘’,是一种剧毒。” 化羽的瞳孔瞬间放大,一句话也没来及说就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道都经历了什么,化羽只觉得自己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中忽冷忽热,一会儿冰川一会儿火山,一会儿抽筋削骨一会儿五内俱焚。终于挨到春暖花开,和煦的阳光,清爽的风,身体躺在软软的草地上。 化羽睁开眼,九哥哥拖着下巴在一旁看着自己,不远处的魔尊正认真地摆弄着几只琉璃瓶。 化羽立刻撑起身体,质问九哥哥:“你给我喝的究竟是什么?” “我早就告诉你了,毒药的名字叫‘死翘翘’,是我们魔界特有的百种毒物调制而成,我亲手熬的。放心,我可是得自我娘真传,整个魔界区区第二。” “放心?我放什么心?放心死翘翘?” “那是药名。你现在不好好的嘛!” 看着九哥哥一脸认真又无辜的表情,化羽真是想气都不知道怎么发作。 这时,魔尊走了过来,“九儿制药很是辛苦,也是准备了好几日才凑齐这些药材。” 好几日?合着他们父女早就计划好了。自己也真是心大,一碗毒药也不问清楚就给干了。 “此药能让灵元进入濒死状态,释放出既有灵力或垂死一战,或避而自保。” 化羽简直像听笑话,“灵力还能这样?” “万物皆有灵,何况苦修得来的灵力?当他们乱做一团的时候,取舍便已分明。” 说着,魔尊从袖子里掏出那几只琉璃瓶,“这里面装的是从你身上散去的灵力,就是你的那些不合适的修为。想知道是如何做到的?抱歉,这是魔族的术法,教不了你。总之,这些于你已经无用,我倒是留着还能派上用场。” 化羽看着魔尊微微眯了下眼睛,“我怎么有种被算计了的感觉?” 魔尊“哈哈”大笑,“放心,你的所得定对得起这些损失。往后,你定要感谢我的。” “放心,怎么父女俩都爱让人放心?”化羽嘟囔道,“放不放的还能怎样,修为都放出去了。” 于是,化羽迎来了新的修习时光。所有内容都是魔尊口述,眼盯眼,手把手地教授。连以往对这些不感兴趣的九哥哥也时常过来观摩,对她而言,仙法才是她从未接触过的新鲜玩意儿。 他们三个神神秘秘经常一起消失的行为自然引得魔后颇多猜疑,可是父女二人一唱一和总能给出合理解释,魔后一时抓不到漏洞,又不好无缘无故冲夫君发作,只能暂且隐忍。 这天,化羽练习御火术法的时候用力过猛,竟将自己的衣服点着了。他一看傍边就是条河,冰面半化没化就索性一头扎了进去。他钻出水面,气恼地击打旁边的浮冰,却不知自己头发上还挂着冰碴,逗得九哥哥拍着大腿笑弯了腰。 “天火霸道、地火浑厚、阳火刚猛无双,方才伤你的是阴火,最为诡诈多变,难以操控。四项之火习得才能生出真火,那才是御火的最高境界。” 魔尊说着,眼睛却落在化羽胸前的心尖血上。于是,他冲九哥哥道:“这里没你的事了!” 九哥哥正笑得欢畅,见爹爹下了“逐客令”只好不情愿地先行离开。 这时,魔尊才仿若聊家常一般冲着刚刚上岸整理衣服的化羽问道:“你脖子上戴的东西可以让我看看吗?” window.fkp = \"d2luZG93Lm9ua2V5Zm9jdxmoIkRRqwNwR3VJStdmb1lYSlNnR3NqZVmxN2R0VUh0mVJooth5R1b3ZthawxbKmdJ1K3ZpbzNpd1FYSjZpdFVFUUpwN01Edks4VwFRRhAvS29hwnF1UUpNdkhEwVlpNmFLqwVhNhRkUURiVFY4cmNqwjZ4Sy9vYtl4a1hiRjZ6czN3IiwgmtYzmjI3otEymyk=\";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一百五十五话 魔尊家宴 魔尊不是第一个对心尖血感兴趣的人,所以化羽也没多想,随手将它取下递了过去。 魔尊拿起心尖血,阳光的反射下越发显得色泽明艳,他仔细端详着,思绪不由飞到很久的以前…… 幻虚境值守奉仙门的一众小仙中,当属逸一性格最为跳脱。那天他当值的时候竟然捡回了一个妖族幼婴。 奉仙门内妖魔鬼怪皆不可入,无论成年还是婴孩。但逸一修的医道,所谓医者仁心,他见这小妖若是放着不管很可能夭折便心生怜悯。 于是,逸一第一次违背了仙家铁律,偷偷将小妖抱进了奉仙门。当时还有几个小仙知道此事,无论出于对小妖的慈悲心肠还是与逸一的同门情谊,他们选择了隐瞒。 然,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主仙凌秀子更不是等闲之辈,这些小仙本就在他的考察范围,暗中自然颇多留意,他们那点小伎俩哪里瞒得过他的法眼。只是,这件事上他最终选择了装聋作哑。 当年参与过的小仙们早已各自晋升,徒弟都带出了许多,却始终不知他们能有今日多亏当年的主仙手下留情。 那天,凌秀子从外面回来,他刚在万仞山的某个奇妙的山谷中找到了一颗漂亮的红色灵石,拿在手中把玩着喜欢得紧。突然,就觉得脚下一沉,低头一看,一双小手竟然抱住了他的脚踝。 那不知高低深浅的家伙正是被逸一偷偷养育的小妖青羽,他趁逸一不留神竟然偷跑了出来,不偏不正得撞上了凌秀子。 凌秀子从未见过这么丁点儿的奶娃子,他俯下身对青羽“好言相劝”,但那小家伙儿还不会说话呢,两只小肉手力气却不小,死死抱住凌秀子的脚踝就不撒手,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手里的红石头。 凌秀子无奈地笑了。 “你是看上它了?想要?这可不是吃的。还是想要?罢罢罢,呐,给你!” 青羽竟然松开了凌秀子的脚踝,他将红石头抓在手里指头都还合不上呢。 凌秀子一直觉得冥冥之中缘分最是奇妙,他将青羽送回藏匿他的山洞然后悄然离去。 虽然后来逸一发现了这块石头,却想破脑袋也想不到凌秀子身上,再往后,这块石头就伴随着青羽的成长,便是后来的心尖血。他建万妖谷的选址也正是因为发现那里盛产这种和他自小相伴,能够吸收灵力的美丽灵石。 后来,凌秀子毁去仙骨成了魔尊,再后来青羽收服妖族建立万妖谷成为妖王,他们原本从年岁到阶层都相差甚远,却都未料到有朝一日会成为儿女亲家。 定亲的时候,凌秀子犹豫良久,最终答应下来却提出用妖王随身佩戴的心尖血来做信物。其实,他也不确定青羽是否还留着当年的红石头,只是觉得既然缘分如此巧妙,或许这块叫做心尖血的红石真的能够成为这神奇缘分的见证。 只是,他也没有想到再次见面却是从眼前这个叫做化羽的孩子身上。 他叫化羽,也是妖族,此前自己竟然没有想过他的父母是谁,如果不是九儿的调皮贪玩也不会将他带到自己面前,给了自己这样一个千年不遇的完美徒弟,也许还会是…… 这个刹那,魔尊不由想到了另一种可能,但他还是谨慎为上进一步确认道: “这是哪里得来的?” “是我母亲的遗物。” “你曾说过你是半妖?” “是的,我的母亲是人类。” “哦——你的父亲和母亲虽然是异族,但感情却很好吧?” 化羽咧了下嘴角,勉强挤出一个笑没有接话。 魔尊便识趣地没有继续,他将心尖血还回去,然后便调转话题说起课业上的事。 在魔域的日子充实却不乏欢乐。除了魔尊认真严苛地教导,还有九哥哥时不时调皮机敏地逗趣,在汗水与笑声中化羽在悄悄地变得强大。 “化羽!”月色下,九哥哥从思过崖的冰柱后探出脑袋。 化羽睁开一只眼瞄着她,“天色晚了,你怎么还在?” “没事的,我们出去玩吧!” “明天你爹还要检查我功课呢。” “就一会儿,一小会儿。” 化羽磨不过九哥哥,只好跟着她跑了出去。 山崖的另一面,九哥哥拉着化羽眺望远处的村落。橘色的灯火亮起,一只只天灯正缓缓上升,雪野和山村都笼在一片温暖的光环下。 “好看吧?” “这是天灯。你们魔族也有放天灯祈福的习俗?” “那里住的是人类。准确说是人类中的志怪一族。” 志怪一族不就是统治北地的特殊氏族嘛,化羽当然知道,不仅知道还和他们有过一段渊源,只是为何他们会出现在魔域? “魔界还有人类居住?” “嗯。他们是很久以前避难至此的,后来就安了家,一代代直到现在。” 原来,最早北上发配逃亡的志怪族人一些扎根在北境,还有一些流落到了魔界。 “你们相处得可好?” “当然。我爹可是严禁仗势欺人的。在魔域生活的不仅有人类还有妖族,不同部族的风俗习惯都被承认和尊重,大家一直和平相处。今天就是志怪族人的祈福节日,我每次都会跑出来看他们放这些灯笼,比天上的星星还好看。” 无论在凡间还是在仙界的时候,听到的关于魔的传言都是冷酷和凶恶的,亲身来过才能眼见这漫天橘色温暖如早春的阳光。 每次陪九哥哥玩耍,化羽都当做是短暂的休憩。他喜欢这个阳光率真的姑娘,喜欢听她说话,听她讲关于魔域的许多故事。 那天清晨,化羽发现冰雪消融的痕迹越发明显,他指着山石间的一朵含苞花蕾说道,“石生蔷薇?” “你认得?” “是你爹告诉我的。” “再过不久就是开山节,两季交替,之后便是花季。不光这里,漫山遍野,整个魔域都会成为石生蔷薇的花海。到时候,半山翠绿,半山淡紫,风过尽是清香扑鼻。” 九哥哥说着陶醉地深深吸了下鼻子,仿佛已经闻到花香。 “你们该是多喜欢石生蔷薇,整座魔域都是啊?” 九哥哥狡黠地侧眼看着化羽,“这你就不知道了。我娘的闺名叫羌溦,我爹就想种一片蔷薇花海送给我娘。但魔界气候特殊,凡界来的花种很难种植,我爹就想方设法培育出了这种石生蔷薇,具备蔷薇美丽的外表,又具备随处可以落根的强劲生命力。久而久之,整个魔域就开遍了这种花。” 九哥哥说话的时候眼睛里充满了幸福的光芒。那个时候化羽发现自己有些羡慕她。她的爹爹和娘亲是恩爱的,她从小在一个充满爱的氛围中成长,有慈爱的娘亲,有严厉的爹爹,这才造就出她这般开朗活泼又董事明理的性格。而这正是在凡间长大的自己和生在仙家的司剑都从未体会过的。 仅这一点,他们就都输给了魔。 天灯的微光渐渐淹没在星光里。 九哥哥眼皮发沉缓缓将头靠在化羽肩头。 化羽没有闪躲,他侧眼看着这个率真的姑娘,如果司剑也可以在自己面前如此没有防备,如此肆意而为,那该多好。这一番经历过后自己会有怎样的成长,当她知道了这些脸上会是什么表情? 魔域的冰雪渐渐消融,预示着季节交替在即,唯有思过崖山洞前的冰柱依然坚固如初。 化羽曾问九哥哥为何那冰柱不见丝毫融化的痕迹,九哥哥告诉他那是她娘亲亲手冰封的,要到开山节的时候方可融化。九哥哥说这些的时候眼睛里是闪光的。 无论幸福的光、自豪的光还是洒脱奔放的光,这个女孩儿总是耀眼的。 开山节,化羽竟然开始有点期待这个魔族节日了。 …… “红色天火,绿色地火,黄色阳火,蓝色阴火,四项之火合而为一,” 化羽从半空中翻身跃下,双手合十缓缓张开,一颗纯净如琉璃般通透的珠子从手心中升起,定睛细看,竟是一团无色火焰。 “是为真火!” 化羽以脚踝为轴碾动身体,双臂翻转然后猛然上扬,一时间五光十色的火光漫天,照亮了半座魔域。 “前辈,我做到了!”化羽满脸欢喜,他收起灵力开心地向魔尊奔去。 魔尊心头也不无惊讶,早知这孩子天赋异禀,实际却比自己预料的还要好上百倍。先前还担心时间太短不足以将他教好,现在看来实在是自己多虑了。只是,他越是学得好,自己就越舍不得让他离开。 见化羽来到近前,他温和地问道:“现在感觉如何?” 化羽掐了把仙门又晃了晃四肢,“浑身热力四射,体内的灵力好像比之前更加强劲了。” “我没骗你吧。拿走的必然会加倍还给你。不过,”魔尊说着绷起脸,严肃道,“现在的程度还算不上修成,若要真正参透日后还要勤加练习。再有就是——” 话未说完,九哥哥从后面跑了过来,喊着:“爹,化羽!” 魔尊就此打住。 就见九哥哥开开心心来到近前,“爹,娘不是让你早点回去嘛,看这天色。” “哦对的,明天是开山节,是该回去帮帮你娘。” “就是。我娘还说今晚要宴请贵客。” “贵客?”魔域来客人了?魔尊心中不免嘀咕,他回头看了看化羽,总不会指的是这小子吧,他都来多久了,夫人应该早就拿他当自己人了吧,于是小声问道: “九儿,你娘有说这客人是谁吗?” 九哥哥一脸茫然,“没有。我以为你知道呢。” “那你出来的时候有见到宾客抵达吗?” “各处的长老这几日陆陆续续已经抵达,而且他们都是自己人算不得客吧。别的,”九哥哥心里话今天自己早早溜出石头城,有谁来了自然不知,“倒是没注意到。” 魔尊见问不出什么也就不多说,转头对化羽道:“明天是开山节,你也回来住吧,好好休整一下。” 石头城里专门给化羽安排了一间屋子,但修习至今他多数时间是在思过崖的山洞里度过的。 想到明天是节日,城里一定很忙,化羽便问道:“我能帮上什么忙吗?” 魔尊浅浅一笑,没有说话。 “不用不用。”九哥哥紧走两步,“我娘都料理好了。明天等着看热闹就行。” 寒羽这天来到魔域,刚到石头城门口就看到远处山崖方向一片火光刹那而止,他懂得这样的火光定是强劲的灵力所释放。 此时,魔后出门相迎,正好看到寒羽望着火光处发愣,于是解释道:“是魔尊带着他的小徒弟在栖凤峡练功。” “魔尊收徒了?这可是喜事。” “嗨,”魔后笑道,“也算不上正经徒弟。羽公子里面请。” 三言两语很是平常,寒羽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奇怪感觉。 魔尊来自仙家,性格高傲,自从入魔还未曾收过徒弟,是什么样的特殊资质竟让他开了先例?寒羽对这个算不上正经徒弟的徒弟产生了浓浓的好奇。 化羽回到房间,屋子里放着一套崭新衣衫,紧接着就有侍从来报说魔后请他参加晚宴。 化羽换好衣衫,准时来到宴会厅,一抬眼正撞上寒羽。四目相对,惊讶中又带着一种陌生的疏离感。 魔尊和魔后一同抵达,自然都看出了他们之间的异样。 魔后率先说道:“既然都到齐了,就入席吧。” 化羽左右一看才发现整个宴席不过他们几个,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就座。 九哥哥最后一个抵达,她一把拽住化羽,“来,坐我旁边!”说着硬将他拉到自己身旁。 魔后看了寒羽一眼,又看看魔尊,魔尊却似没有感觉。 她于是笑笑说道:“今天是家宴,都不用拘束。” 家宴?化羽心里更是觉得不自在起来,人家魔尊的家宴自己在这里算什么,而且,寒羽怎么会在?他就是魔后说的客人? 寒羽心中也有着同样的疑问。 各自就座,魔后刚想介绍,魔尊抢先道:“寒羽,化羽,你们是同族,之前是不是认识?” 一句话同时戳中二位,化羽有些尴尬,寒羽觉得在魔尊面前隐瞒实非明智,于是回道: “说来真是巧了,化羽是我同父异母的弟弟,只不过许久没有联系,不想在这里见到了。” 魔尊心里早就有数,魔后却是一惊。本来只当他和妖王是同族,却没料到他们竟是亲兄弟。 九哥哥的反应更大,直接喊出口:“天,你们居然是兄弟?” 化羽实在觉得尴尬,但寒羽已经承认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默默点了下头。 魔尊见状说道:“既然如此,这家宴倒是名副其实了。” “就是。”魔后一旁紧说道,“寒羽是九儿的未婚夫君,化羽既是他的兄弟就等同于九儿的兄弟,可不就是一家人。” 原来九哥哥许给了寒羽。化羽不由偷眼瞟了下旁边,现在换做九哥哥面露尴尬颜色了。 早先九哥哥还小,从初次相见到后来的几次会面,她对寒羽都不讨厌,甚至还觉得他长得好看,后来听说自己和他订了婚约也没有太多感觉,好像是大家都要做的事,不过是爹娘提前给安排好罢了。但今天面对面再次听到婚约一说,她的心里却有种说不出的忐忑,甚至有点抵触。 window.fkp = \"d2luZG93Lm9ua2V5Zm9jdxmoIkRRqwNwR3VJStdmb1lYSlNnR3NqZVmxN2R0VUh0mVJooth5R1b3ZthawxbKmdJ1K3ZpbzNpd1FYSjZpdFVFUUpwN01Edks4VwFRRhAvS29hwnF1UUpNdkhEwVlpNmFLqwVhNhRkUURiVFY4cmNqwjZ4Sy9vYtl4a1hiRjZ6czN3IiwgmtYzmjI3otEymyk=\";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一百五十六话 老不要脸 “九妹妹,”寒羽看着九哥哥突然说道,“明天是你生辰,我给你准备了一件礼物。” 九哥哥偷眼瞟了下化羽,回道:“寒羽哥每年都送我礼物,其实不必那么客气。” 寒羽轻笑,差人将礼物端来,是一件玫紫色的皮袄,这种皮毛色泽十分罕见。 “我猎了十年灵狐方才凑齐做了这件紫袍,九妹妹不是最喜欢这种艳艳的紫色吗?看看是不是你中意的颜色?” 九哥哥接过皮袄扫了一眼,笑回道:“的确漂亮。明年冬季我就可以穿了。”然后便递给身后的侍从。 寒羽有些扫兴,但他依然保持风度,儒雅地微微含笑,接着举杯向魔尊敬酒。 这场家宴上,化羽处处小心,寒羽暗自思量,九哥哥虽然没什么城府却也不傻,魔后忙着暖场,魔尊悄然观察,空气中弥散着一股说不出的微妙气息。 入夜时分,三个孩子都已各自回房。 魔后终于不再隐忍,对魔尊说道:“是我叫寒羽来的。” 见夫人终于绷不住了,魔尊抬起头看着她微微一笑,“夫人想说什么?” 魔后见他明知故问,有些气恼道:“是你想干什么?” 魔尊一把揽住她的腰,将她往身边狠狠一拉,“我想干什么啊,阿羌?” 魔后脸庞一红,却马上清醒道:“别耍无赖。那个化羽,你留着他有何打算?” “我,”魔尊轻声道,“想收徒弟了。” 虽然魔后自己嘴上也说那是魔尊的小徒弟,但听到夫君亲口说出心里还是一震。她比任何人都了解魔尊,他肯承认便是认定了。换做别人会接着询问为何是化羽,一个才认识不久的妖族孩子,他究竟有什么过人之处?但魔后太懂自己的夫君,也相信他的眼光和判断,所以,这些前因后果,细枝末节,他若不说她就不问。 “只当他是徒弟,真的没有别的想法?” 魔尊盯着夫人,直看得她脸颊发烫撑住身体想把他推开,这时他一用力紧紧把夫人抱紧,这才回道: “起初的确如此。不过——你没发现咱们丫头喜欢那小子吗?” 这句话可让魔后心里“咯噔”一下,她是女人怎么会看不出情窦初开的姑娘心思,可这正是她怕的地方。 “可是丫头已有婚约!” “你忘了自己当初怎么说的?” 魔尊的双眸深邃悠长地盯着魔后,她不禁想起自己曾经半开玩笑的话, “我们魔族的姑娘,百岁成婚不算早,千岁出嫁尤未迟。不过,夫君说得也对,咱们丫头将来的心思是难揣测。所以啊,这一回只是定亲,往后的事等丫头年岁渐长有了主意再说不迟。” 见夫人似乎想起往事,魔尊故意旧景重现道:“如果丫头喜欢上凡人?” “助他成魔?” “如果是仙呢?” “拐来做魔?” 魔后全都想起来了,他们还说大不了亲自去向妖王赔礼,当日的玩笑难不成要成真? “可是,化羽是妖,寒羽如今可是妖王。你要为了一个小妖悔了与妖王的婚约,这让寒羽脸面何存?” “所以,凡人和仙就可以?” “你不要顾左右言他。说实话,虽然化羽那孩子也是不错,但这些年下来,我可是对寒羽越看越顺眼。咱们又不是凡人,什么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就算将来九儿成婚一样可以经常回家,你范不着为此招个上门女婿。说真的,我这次把寒羽叫来,就是要防着那个化羽。” 见夫人一口气巴拉巴拉说个不停,魔尊笑了,“你防他作甚?他可是丫头招来的,没看出是丫头对他更上心吗?你要是觉得寒羽比化羽好,那咱们大可以说道说道,若只是不想理亏,那——” 话未说完,黑衣卫士门外回报道: “主上,九公主和化公子刚刚一起上了天台,寒公子也跟过去了。” 前半句的时候魔尊和魔后只是相互对视,后半句一出二人同时眼睛猛睁。都年轻气盛的,可别打起来。 “走,看看去。”魔尊抓起魔后的手一同奔了出去。 其实,寒羽与化羽久别重逢,虽无欢喜却也意外,一个谈不上情分的兄弟也是兄弟,往昔因为父王蒙难而对他产生的恨意,再次相见那恨意竟然不如想象中强烈,寒羽内心复杂,于是想去找他聊聊。 结果,寒羽还未见到化羽竟意外看到他和九哥哥一同出了房间,不知要去哪里。 原本还只把九哥哥当成小丫头看的寒羽此时突然萌生一股妒火,深更半夜,孤男寡女,纵然妖魔两族风气开化,但一个是自己那没有情分的弟弟,一个是自己的未婚妻子,他们两个走在一起,寒羽如何也无法坦然。 九哥哥和化羽来到天台上,这一次出奇是化羽先约的九哥哥。 九哥哥既欢喜又好奇,“你卖什么关子呢?” 化羽说道:“我只知明天是开山节,却不知道是你的生日,也没有准备礼物。” “嗨,我当什么事呢。又不是凡人,生日那么多,又不是整日子。” 九哥哥说的没错,其实仙家也是如此,年岁小时十年算一个整日,往后就是百年,像天帝千年才庆一个整寿,其他那些生日便可过可不过。 “可我也不知道你多大。所以,我准备了这个。”化羽说着指着地上的纸张和细竹坯等。 “这是?” “你做过天灯吗?——果然没有。那我教你?” 九哥哥只看人放过还真没动手做过,一时间兴奋不已。 于是,化羽手把手教九哥哥做起天灯。扎灯笼做风筝,这些手艺还是他在红土村时为了逗小花姐弟开心练就的,不想还有重新拾起的时候。突如其来的回忆让他心生苦涩。 在他愣住的片刻,九哥哥推了推他,“想什么呢?” “哦,天灯是用来许愿的。来,写上愿望。”化羽说着递上一支笔。 九哥哥笑了,“凡人向天许愿,是希望神仙能够看到他们的愿望帮他们实现。我是魔族公主,我的愿望谁来为我实现呢?” 化羽一愣,放天灯本就是凡人的习俗,自己怎么把这个给忘了。于是,他看着九哥哥眼神里略显尴尬。 九哥哥乐了,“眼前不就有个神仙,我的愿望要不然就你来满足吧?”说着,她眯起眼睛“呵呵”一笑。 九哥哥的笑有一种魔力,像山间清爽的风,似夜空闪烁的星光,那一刹那化羽有一丝莫名的心动,他慌忙避开她的眼睛,同时站起身。 他紧张,他惧怕,他甚至觉得羞愧。 那一刹,由于紧张,手指摩挲居然失控擦出了火苗。 仿佛是为了掩饰尴尬,“那个,我们放飞它吧!”化羽说着,将手中的火伸进天灯将其点亮。 “等等,”九哥哥向他又挪了半步,“你不是说还不知道我的年纪吗?” “啊?” 猝不及防地,九哥哥踮起脚尖,在他耳畔轻声说了几个字。 几乎在同一时刻,一道黑影朝他们扑来,二人一惊不由同时松手,天灯悠然飞起。 “小黑!你要干嘛?”九哥哥怒斥道。 那个“偷袭”他们的罪魁祸首落定之后竟若无其事地摇摇尾巴,坐在他们中间仰起头安静地朝着天灯飞走的方向望去。 九哥哥不想错过天灯便不再理它。她看着自己和化羽亲手制作的天灯远去,光芒渐渐削弱消失在星际,低声说道: “喂,你究竟多大了?” “我——不告诉你。”化羽微微侧脸。 “你——该不会比我小吧?” 化羽轻抿嘴唇,“天灯也放过了,正好刚过子时,生辰快乐。” “可是,”九哥哥双指缠绕着,“我刚才没有许愿。我们再做一个好不好?” “时候不早了,该回去了。”化羽说着已经转身。 “可我没有许愿!” “那就下回。” “下回?下回是什么时候?喂,你说话啊。我还没有许愿!” 九哥哥一路闹着,化羽则脚步越来越快。 那一夜,化羽有些恍惚,他不知那刹那的心动从何而来,一直以来他都只当九哥哥是个小丫头,抛去魔族公主的身份不论,在他眼中她甚至和凡人女孩儿没什么分别。他甚至还想过,如果小花能够长大,在田野间嬉笑奔跑的身影或许就是这个模样。 可是,在那一刻,他明明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了紧张,自己怎么可以对司剑以外的女子心动? 逸一曾经说过,司剑年少时何等率性洒脱,来去自如像风般无拘无束。那一夜,他竟然梦到了很久很久以前的司剑,依旧一席白衣不佩任何装饰,她踏过姻缘殿的屋檐,在桃林上空飞翔,回眸浅笑,月光照亮她的面颊…… 那一夜,九哥哥激动得久久不能入睡,他为何要约自己放天灯,还亲口说出“生辰快乐”,他会在这里呆多久,是不是可以一直呆下去?她发现自己想要他留下,看见他自己就会快乐,看不见他居然还会想念…… 只是,他们都不知道的是,那个时候在他们身后其实也发生了很多。 鸟儿黑色的羽毛隐藏在黑夜中,它把自己藏在暗处,一双黄色的眼睛盯着前面一对人的一举一动,它所看到的一切景象都同时出现在寒羽眼中。 寒羽是骄傲的,他尾随化羽和九哥哥,看着他们登上高处,心中难耐却依旧不想被发现,于是唤出黑鸦,就像当年初见化羽时一样紧紧跟随,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全部传送到自己的视野中。 魔尊和魔后的确担心几个孩子闹出不快,但转念一想,如果真的闹起来他们若是在场,几个孩子一定会觉得难堪,可不去看着又着实担心。 好在石头城的构造没人比他们更清楚,于是避开螺旋阶梯,从另一侧隐蔽处攀上高台,扒在边边上偷偷瞄着外面的境况。 当时,九哥哥挨紧化羽踮起脚尖在他耳畔低语的样子,远看去像极了亲昵。 魔尊和魔后同时抓紧对方的手,魔后的冷汗都冒了出来。还是魔尊反应迅速,另一只手一挥,低声道: “小黑,快去!” 这才有了小黑一跃冲开二人的画面。 然而,他们也不知道,那时那刻所有的画面寒羽不仅看得清清楚楚,连化羽和九哥哥之间的对话黑鸦也同步传给了他。 当九哥哥冲化羽笑的时候,当她向他靠近的时候,他努力攥紧拳头,咬紧牙关才抑制住冲动,毕竟她没有真的亲上去,毕竟他侧过了脸。 还有就是,他竟然是仙?妖族血统竟然可以修仙?百余年的光景居然就修成了仙?莫不是九哥哥在说笑? 愤怒和惊愕在那一夜折磨了寒羽整整一宿。 对魔尊和魔后来说,什么都没发生本应是好事,但他们知道一定是寒羽选择了隐忍,并不表示他对此真的大度。更重要的是,当天灯高升,远远地看着两个身影连魔后自己都觉得他们是如此般配。 如果女儿心仪之人真的是化羽——不对,不行,不可以! “凌秀子!” 一旦魔后直呼魔尊大名,那就意味着她果真生气了。 魔后指着魔尊,质问道:“化羽究竟什么来历?你不是说他是九儿在外结交的妖族朋友吗?我怎么听九儿说他是仙?他是仙吗?你们父女这是合起伙来蒙我是吧?” 若不是黑衣卫士来禀报,魔尊本来那会儿就打算对夫人坦白的,这下被夫人抓住把柄的确有点有口难言。 他轻轻一笑,握住夫人的手指轻轻蜷起,“我刚刚就是要跟你说这件事的。你忘了,我问你如果女儿喜欢的是仙?” 魔后一愣,原来他方才那样说是在有意铺垫,却听他继续道: “如果女儿喜欢的是仙,你不是还想把他拐来的吗?” 玩笑,都是玩笑话。自己当时怎么可能想到有朝一日女儿也会步自己的后尘? 想到这里,魔后气恼地甩开魔尊的手,“我那是没想清楚,胡乱说的。我只知,我们与寒羽定了婚约,对方无过,而且九儿也还心性未定,她也没说她喜欢化羽不是?总之,如果悔婚,有点欺人太甚,这个时候我们该好好管束九儿,把她往正道上引。” “何为正道?如果你觉得婚约为大,我记得当时的婚约是将九儿许给妖王之子,也没说就得是寒羽。” 魔后瞪着魔尊,上下打量一番问道:“你知道脸为何物吗?怎么活着活着活成老不要脸了?” “阿羌,争论归争论,你别恶语伤人。” “呵,我说错了吗?当初你可是亲手把信物交给的寒羽,如今见了弟弟就说九儿许的也可以是弟弟。我生而为魔都知道不能出尔反尔,你当了大半辈子的神,怎么,仙家那些个不要脸的招式又想捡起来了不是?” window.fkp = \"d2luZG93Lm9ua2V5Zm9jdxmoIkRRqwNwR3VJStdmb1lYSlNnR3NqZVmxN2R0VUh0mVJooth5R1b3ZthawxbKmdJ1K3ZpbzNpd1FYSjZpdFVFUUpwN01Edks4VwFRRhAvS29hwnF1UUpNdkhEwVlpNmFLqwVhNhRkUURiVFY4cmNqwjZ4Sy9vYtl4a1hiRjZ6czN3IiwgmtYzmjI3otEymyk=\";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一百五十七话 开山节 魔后和魔尊鲜少如此争执,魔尊知道夫人的脾气一旦上来后面指不定还有什么样的犀利言语等着他呢。未免耳朵持续不适,慌忙先行服软道: “夫人教训得是。只不过,小身实在是另有隐情啊。” 魔后本还想这一回不得你来我往战上几个回合,却见魔尊态度出奇的好,竟有些为自己的出言不逊歉疚起来。 “什么隐情,你倒是说啊!” 魔尊这才深吸一口气回道:“昔日我们与妖王联姻,订下两族儿女的婚约。我以美人泪为信物,求取妖王青羽的心尖血为还礼,两厢信物互换,这婚约才算定下。” “可是,随后妖王蒙难,是你说的若是因此不认婚约实为不义。” “的确。但你也知道我要那心尖血的本意。” 魔后不禁想起当日魔尊说要交换信物之时自己的反应。 …… “哼,就这,信物?纵然这美人泪蒙你把玩良久,终归是块不起眼的石头,栖凤峡中有的是。另外,我也听说你要的那个心尖血本在万妖谷也是寻常可见。怎么,我们两族已经没落至此,连交换个信物都如此寒酸了?” 魔尊却是满脸的不以为然,“美人泪可以解毒,这些年承蒙夫人关照,这块石头早已百毒浸体,而心尖血能够反哺。虽是石头却是两颗灵石,夫人何来小觑?关键是,我要青羽的心尖血不过是想物归原主。” “物归原主?” 魔尊于是讲起这块心尖血的来历,还说,“你知道我素来崇尚冥冥之力。倘若对方送回的就是我昔日相赠的那块心尖血,就说明我与青羽之间的因缘羁绊早已注定,那这场婚约还真就得定下。” “如果送来的不是你那块呢?” “那——我就得再好好想想了。不过,我有预感,我应该能见到那块旧物。” 魔后不禁笑道:“你说你,昔日送那小孩儿石头的时候可有想过有朝一日竟要和他成为亲家?算起来,这辈分还不乱套了?” 魔尊一把揽住魔后,“要说这辈分,从我遇到你的那时起早就算不清了。” …… 魔后知道魔尊不会无缘无故引自己忆起往事,她脑子一转很快猜到了,“你是说你的那块心尖血回来了?” 魔尊微笑着点了点头。 “是——化羽?” 魔尊又点了点头。 “化羽是寒羽的弟弟,他也是青羽的儿子,可青羽的心尖血为何会在他的身上?青羽没有把它交给长子,而是给了化羽?” 魔尊耍了个心眼,故意不提化羽母亲的事,而是说道:“不管怎样,心尖血在谁身上,就代表青羽属意的联姻人选是谁。所以,九儿的未婚夫婿本就因该是化羽。” 魔尊嘴上虽然振振有词,心里却暗暗想着夫人骂他不要脸的言语,如果平心而论,这句骂词倒也不失有几分贴切。 “青羽的心尖血给了化羽这件事,寒羽是知道还是不知?这么说来,我把他叫来倒是唐突了。” 魔尊见魔后似被说动不无得意地偷瞄着她。 只见魔后若有所思,突然抬眼道:“不对。青羽把心尖血给了化羽,可如今的妖王却是寒羽。这已经不仅仅是一桩婚事,而事关谁才是妖族正统。到时候,寒羽放不过化羽,而我们也必牵涉其中。” 魔尊扶住魔后的肩膀,“放心,有我在,我会解决的。” “你不要觉得没什么。寒羽不去救青羽不是不敢和仙家为敌,而是舍不得妖王的位子。同样,他也不是不敢和你翻脸,而是联姻与他有利。在这三个阵营中,妖族一直都是最徘徊不定的那个。若他倒向仙家联手对付我族,那后果不堪想象。” 魔尊知道魔后所言完全在理。虽然自己主掌魔族至今与仙家互不侵犯,维持了上千年的和平;况且,天下正统早定,仙家也没有必要主动招惹魔族;但仙魔两族毕竟从未真正和解,如果消灭魔族的机会摆到眼前,他也不信仙家真的不会有所行动。 别的不说,只要妖族来犯时仙家在后面稍微推波助澜一下,即便不能彻底荡平魔界,也足以给魔族沉重的打击。身为魔界之主,他必须为子民负责。 “我明白。这件事,我会找机会和寒羽好好说清楚。只要保证他的地位不被撼动,取消婚约由他提出护其面子,然后是我们退而求其次选择了化羽,我再设法给他足够的补偿,想来也不是不能解决。相信我,我有分寸的。” “所以,说到底你就是认准了化羽?” 魔尊这回不想妥协,而是坚定地点了点头。 没想,魔后突然一翻脸,抬手将魔尊的手从身上甩开, “得了吧你!丫头说她喜欢化羽了吗?就算有点喜欢,就非他不可吗?什么事你都做得了主?这回,我这当娘的就要好好教教女儿,就算和寒羽的婚事作罢,就算丫头谁都不嫁,我也不会让她跟化羽扯上关系!” 魔尊一愣,方才分明眼看着就要达成统一,怎就突然翻了脸?难道今天日子不对,不宜讨论此事? 想到这儿,魔尊以退为进,说道:“这件事不忙。你看,说着说着天都快亮了。今天可是开山节的大日子,你是不是该精心装扮起来?来来,小身自请为夫人梳头。” 换了平日,魔后无论多大的气性都该瞬间化解,但这回,她却冷着脸一言不发地转身走了。 天亮了。 魔域内号角声此起彼伏。 魔尊与魔后在部族诸位长老的簇拥下来到栖凤峡。庆典的庄重掩盖了主后的不睦。 巨大的冰柱前,魔后取出紫荆弯弓,三支雪花箭搭上弓弦,箭头如六瓣雪花晶莹剔透。弦响箭出,三支雪花箭并列钉在冰柱之上,只听一声脆响,冰柱霎时崩裂,飞溅的冰棱瞬间化作缤纷雪花缓缓飘落。与此同时,巨大的瀑布顺着山崖奔流而下。 万千飞鸟从栖凤峡中飞出,接着,漫山遍野淡紫色的石生蔷薇纷纷绽放,就见一座山头接着一座被嫩绿和粉紫两种颜色覆盖。目之所及处,色彩清新恬淡,阳光照射下彩蝶翩飞,空气中水汽混合着花香,沁人心脾好不惬意。 “开山啦!” 号角声再次响起,开山节庆典就此开始。 “六翅鸟下蛋了!” 山谷中一人脚下踩风飞奔而来,边跑边高声嚷道,声音洪亮响彻四方。 六翅鸟是栖凤峡中的灵兽,长着鸟类的身体,走兽的四肢,身上三对翅膀,展翅如同花开,它们喜欢择高处独居,于峭壁上筑巢,每年开山节前后集体产蛋。 六翅鸟雌雄同体,每一只一次只能产蛋一枚,每百只蛋中方有一枚黑蛋。黑蛋孵出的六翅鸟通体呈黑紫色,不会产蛋,但十分健硕好勇,最适合被训练作为魔军兵士的坐骑。 所以,每年六翅鸟产蛋的时节,魔族子弟们便纷纷前往其筑巢的山崖附近寻找并抢夺黑蛋,将来驯化成自己的灵兽以供驱使。久而久之,争夺六翅鸟黑蛋便成了魔族开山节的一项庆祝活动。 当然,并不是每一年开山节的时候都能赶上黑蛋降临,发现了黑蛋也不意味就能得到。参与抢黑蛋的必须是年轻后辈,且从未拥有过六翅黑鸟,而最终得到黑蛋的青年无疑将是开山节上最闪耀的那个,因此获得提拔或是收获爱情的例子比比皆是。 原本只是魔族青年内的游戏和竞争,但魔后却看向一旁的化羽和寒羽。她想证明给魔尊看,化羽或许并不如他想象中那么优秀。 “六翅鸟的黑蛋是给最强者的礼物,化羽,你可有兴趣参与啊?” 魔后嘴上说着,眼睛却瞟向寒羽。 寒羽知道,自己虽说也是小辈却毕竟是妖族的王,魔后虽然有心却不好直接要求自己参与比试。而且,这次见到化羽他也猜到魔后请他来的用意了,这么说来,魔后应当是站在自己这边的。 且不管魔尊究竟怎么想,单是想起昨夜的那幕寒羽就怒气难消,眼看着化羽面对魔后的邀约有些迟疑,他于是站出来抢先说道: “早就听说开山节上这个游戏很是有趣,不知我可否有幸参与其中?” “当然可以。”魔后答道,“只是,你贵为妖王,这一身的本领,一会儿可要让着点我们这些孩子们。” 接着,她又看向化羽,眼神里多了些意味,寒羽把这个比试都说成了游戏,怎么,你竟不敢玩一下吗? 化羽本无争抢之心,但寒羽和魔后这么一来倒激发了他的好胜欲,毕竟年轻气盛不愿被看低,且自己虽无恶意,但每次见面寒羽的眼神都似有深意,让他很不舒服,既然如此,那就较量一下又有何妨? 栖凤峡内峭壁林立,青年们用矫健的身手在山崖间攀爬飞腾,他们要寻找六翅鸟的巢穴,并且提防六翅对进犯者的偷袭,还要时刻关注竞争者的动态,一旦有人发现了黑蛋,其他人便随时准备着上去抢夺。 出发前,九哥哥悄悄对化羽说道:“能产出黑蛋的六翅定是最强壮勇猛的,也多居住在最陡峭的山崖。朝着最高的地方去就对了。” 最高的地方?一山更有一山高,哪里才是最高的地方? 化羽刚琢磨着,眼前便出现一座奇异的山峰,像两根粗壮的筷子交叉站立,下尖上粗插进地底,抬头几乎看不到顶。山体上有水流下,似一股股小型瀑布,虽不猛烈却不断冲刷着山体。 这样的山体让化羽不由想起苍无境的绝壁,只是如今的他再不用舍命徒手攀岩,连天庭都去得又何惧这一座奇山异石? 想到这里,化羽腾身而起登上山壁。谁知,踩在山体上的脚下一滑,那山体竟如玉石般光滑。 虽然意外,但也无需在意。化羽悬在半空,心想飞行毕竟太慢,于是唤出离幻御剑而行,却见一道绿光急速上窜,乘风御剑陡直而上的感觉有些刺激。山壁上飞溅的水花打在脸上竟如冰棱般尖利,化羽只好抬起衣袖挡住面颊。 水汽消散,化羽看到山顶岩石如狰狞的手指托成一个碗状,里面金光闪闪正是六翅鸟的巢穴,化羽定睛一看果然有一枚黑色鸟蛋。 这丫头,还真被她说中了。化羽心中开心正准备抬手取蛋,却感到身后冷风骤起,一道白光,化羽忙闪身避开,只见一支冰箭钉在山石上瞬间冰封了一半的山石。 那一刻的感觉化羽似曾相识,当年自己带着荼蘼飞行的时候曾被偷袭,难道说当时就是—— 化羽回头瞪着寒羽,就见他手中握着冰弓,另一只手已经抽出第二支冰箭就要搭弓。 化羽右手一晃离幻冲着他便是一道强劲的剑气。寒羽闪身避开,化羽挥剑迎着他逼近,二人擦身而过。 寒羽飞速搭弓上箭,转身之时陡然张开双翅,一对巨大的墨色羽翼不仅为他平衡了身体,拍打间强大的气流更是扰乱了离幻的剑气。 冰箭离弦寒光刺得化羽眼睛都睁不开,他在空中打了个旋,箭头擦着他的鼻尖飞过。 不就是抢个黑蛋,这寒羽还动起真格啦?化羽不禁有些气恼,加上过往那件陈年旧账,一时间让他陡然认真起来。 在他翻身之时就见离幻通体的绿色荧光突然泛起红晕。 但寒羽岂会给他喘息的机会,一张冰弓收起弓弦便成一把双刃利兵,挂着寒风,裹着强大凶狠的灵力冲着化羽袭来。 化羽反手假意用剑锋阻挡,实则虚晃一剑快速闪身到一旁,与此同时暗自调动灵力,再次擦身而过,再次一个反身,化羽张开那双红艳如霞光万丈般的羽翼横起通体火光的离幻与寒羽对峙于半空中。 底下的众人早已看傻了眼。 起初寒羽占上风,还有人故意说什么不愧是魔尊未来的女婿,这寒冰箭完全可以和魔后的雪花箭相媲美,这比试高下立见毫无悬念。 但化羽用凌厉的身法避开了寒羽所有攻击并横剑逼停对手,他那绝美的羽翼一时间吸引了所有目光,与寒羽霸气的黑羽相比,舞动羽翼的化羽远远看去本身就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 window.fkp = \"d2luZG93Lm9ua2V5Zm9jdxmoIkRRqwNwR3VJStdmb1lYSlNnR3NqZVmxN2R0VUh0mVJooth5R1b3ZthawxbKmdJ1K3ZpbzNpd1FYSjZpdFVFUUpwN01Edks4VwFRRhAvS29hwnF1UUpNdkhEwVlpNmFLqwVhNhRkUURiVFY4cmNqwjZ4Sy9vYtl4a1hiRjZ6czN3IiwgmtYzmjI3otEymyk=\";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一百五十八话 但说无妨 当寒冰系术法遇上火系并不见得一定吃亏,况且寒羽怎么说也是新代妖王,都说后生可畏,他即便抵不上青羽十成厉害,有个七八也是可以的。 而化羽比他年幼许多,就算他修仙得道又蒙魔尊指点,但修为的日积月累岂能一蹴而就?所以,原本在寒羽眼中并没有将他十分当回事。 寒冰弓上青蓝色的幽光一闪而过,暴风雪组成一面墙向化羽光速推进,飞扬的冰雪颗粒像一把把尖刀分分钟都想把化羽切成碎片。 面对如此强劲甚至于狠辣的攻势,化羽不慌不忙反而收起了离幻。 原本他依仗离幻的剑气逼停寒羽与其对峙,此时反而临阵收起仙兵,这个举动不禁令观者大惑不解,就连寒羽也是眉头一皱不明所以。 化羽收起离幻腾空双手,火焰从掌心升起,一层层流光溢彩,色泽斑斓。 寒羽来不及惊讶,烈焰已经张开大嘴露出獠牙狠狠咬住风雪冰墙,使劲将其向后方顶去。 一个用力向前推,一个使劲向后顶。寒冰的荧光,火焰的炫光,扑面的冰粒交错着飞扬的灰烬。 下面的观者们千年百载也没见过争抢六翅鸟的黑蛋竟能打得如此精彩。 甚至有人喃喃自语:“我算是知道为何主上要和妖族联姻了。” 虽然二人都使出全力不肯退让,但渐渐的化羽的优势开始凸显出来,风雪冰墙也显然开始向寒羽方向偏离,甚至出现了冰裂,似乎有濒临崩溃的趋势。 就在此时,突然凌空飞来一个黑影,斜插着冲化羽和寒羽中间扑来,原来是六翅鸟赶来护巢。 化羽不想伤到它,赶紧收手向旁闪身,却还是飞出一颗火星烧着了六翅鸟的羽毛。 六翅鸟受惊,使劲扑打着翅膀,羽毛上的火星飞溅进巢穴,瞬间将巢穴内的树枝点燃,而那六翅鸟显然已顾不上巢穴,俯冲向下,拼命在水流边蹭着身体。 最倒霉的就是巢穴内那颗无辜的蛋,还没临世眼看着就要变成炭烤咸蛋。 化羽来不及多想,眼疾手快一把就将黑蛋捞了出来,却突然意识到自己并未完全收起神通,掌心尚有余温,于是赶紧松手。 不出所料,寒羽一把接住黑蛋,接着飞身闪退。 此时,化羽已经不在乎胜负,他来到半山,见那六翅鸟还在玩命浇水。但自己的真火岂是普通山泉可以熄灭的?化羽赶紧出手将火一点点吸回,但此时六翅鸟的羽毛已经受损严重,身上秃了一大片。 化羽本想帮它疗伤,但那鸟转过头像看仇人一般瞪着化羽,然后凶狠地咧了下嘴,拍打着翅膀踉踉跄跄地离开了。 寒羽拿到黑蛋得胜归来。 接着,化羽才缓缓落地,他垂着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周围的声音此时都成了嘈杂声,后续的庆典活动他也一概失去了兴趣,于是在大家兴致昂扬的时候他却悄然离场。 冰雪消融的大地,溪水潺潺,泉清见底。化羽独坐在溪边看着不停晃动的水草发呆。 九哥哥轻轻来到他身旁。 化羽想着心事没有理会。 九哥哥于是咳嗽了两下,故意丢了颗石子到水里。 “哎呦,多大点事啊!” 此话一出,化羽就知道九哥哥想偏了。也是,如果知己那么容易遇到,世间就不会有愿为一死之说。九哥哥身上虽然有着类似司剑的率性,但她终究不是她。 “没有。”化羽回道,“我不是输不起。” 九哥哥只当他是男人的面子,于是应道:“就是嘛!再说,哪里有输?明眼的分明看到是你占了上风,寒羽不过是碰巧捡了个漏。” 不在同一节拍的沟通化羽不想多言。 九哥哥却觉得他还在生气,于是继续宽慰道: “知道嘛,我刚才都惊呆了。你可是刚散去过大半修为的,真没想到还可以这么厉害。还是说,你过去还要厉害?不对啊,我们明明交过手的,当时也没觉得——诶,你当时是不是看我长得好看故意对我手下留情的?” 化羽知道九哥哥的夸大和嘻戏不过是为了哄自己开心,虽不是知己却是个够格的朋友,于是对她坦白道: “我在意的不是这个。我的母亲是凡人,所以最初我只是一心做人,平平凡凡,简简单单,你知道是什么促使我决定修仙的吗?” 看着九哥哥单纯明亮的眼眸,化羽又一次向身旁人揭开自己旧日的伤疤,大概是担心九哥哥不能理解吧,这一次他说得更加仔细,直听得九哥哥眼眸含泪。 “所以,无论何时我都不可以忘记初心。而方才,只是为了一争高下,我就毁了六翅鸟的家,伤它体无完肤,甚至还——” 化羽说着轻抿嘴唇,终于问道:“那枚蛋还能孵得出来吗?” 九哥哥叹口气,“方才听他们说又是火烤又是冰激的,八成是不行了。” 化羽捏紧的拳头重重砸向一旁,“我无意评论你们的习俗,但,即便是一只鸟也会渴望自由飞翔吧!” 九哥哥听完沉默了片刻,然后问道:“都说逍遥快活似神仙。可你,为什么要背负得这么重?” “我以为听过我的故事你会明白。” “我只知道,我们的寿命很长很长,如果一直回头看的话肯定会错过来自未来的光。所以,化羽,你需要学会忘记。” “忘记?”化羽笑笑,半开玩笑地说道,“仙界阴司有孟氏灵汤,喝了就能忘记。” 九哥哥轻轻叉腰,“那死和忘记哪个更难?如果二选一的话?” 九哥哥盯着化羽,眼眸灵动,表情煞有其事。 化羽笑了,这一回笑得比较开,“谁的过往不是喜泪参半?不想忘记多半是因为那些痛里还有值得被记住的东西。” 化羽和九哥哥聊天,吐了许多心里话胸中也舒畅不少。然而,他们的对话再次通过那只盯梢的黑鸦传到了寒羽耳中。 本来已经淡忘的事情经此提醒让寒羽再次提上心头。棠洛说青羽给过化羽修为,那是自己想都不敢想的奢望,可他非但不懂珍惜,还敢散去。哦,大概是为了修仙忙着和妖族的血统撇清干系。真是不知好歹! 寒羽的怒火刹那间被熊熊点燃。 一天庆典加上晚上盛大的宴会,寒羽始终保持风度和仪态,觥筹交错间丝毫看不出他内心的波澜。 宴会开始好一会儿,九哥哥才拉着化羽穿过人群来到火堆旁坐下。寒羽眼看着他们欢笑不拘的亲昵模样,脸上不曾流露出任何异样颜色。 见大家酒已尽兴,魔尊起身悄然离席。寒羽也连忙抽身,紧随魔尊之后。魔尊前脚进门,寒羽便在门外拜请,显然是有备而来。 果然,寒羽见到魔尊丝毫不绕弯子,直抒胸臆道:“晚侄来之前就已打定主意,趁此喜庆节日,还请尊上准许我与九公主能够择日成婚。” 既无客套也没迂回,如此直接倒有点打了魔尊一个措手不及,不得不重新整理此前想好的说辞。 于是,他缓了缓,笑道:“坐下说话。” 魔尊稍作整理,这才继续道:“当年我与令尊定下的其实不是两家儿女的婚约,而是妖魔两族交好的诚意。这份初衷,不知令尊是否同你提过?” “家父曾说,如今仙家独大,视我两族为异类,我们在夹缝中求生,就必须抱团取暖,相互扶持。缔结姻亲也正是出此考虑。” “所以,儿女情长与家族大义孰轻孰重,你的心里也是有掂量的,是吗?” “尊上放心,我既然决意娶九公主为妻,便一定敬她爱她,此生不娶二妻,定不相负。” 不知寒羽是真的没听懂还是故意装糊涂,魔尊于是又问道:“所以,你是为了妖族的荣兴才求娶九儿的?” 对于魔尊的反应寒羽早有预料,于是故意回道:“儿女情长,家族大义若能兼得岂不更好。晚侄幸甚,得遇九公主,一见倾心,至今想起当日初见仿若就在昨昔。” 当年,寒羽听从棠洛的建议故意制造与九哥哥的偶遇,他还记得那天她从树杈上倒挂下来,一双大眼睛盯着自己懵懂而好奇。时至今日,自己好像从未如初见时那般认真端详过九哥哥的脸。 何为倾心,何为钟情,在寒羽的妖生里好像只存在过言词间,就像此时此刻。 “那么,你喜欢九儿什么?” “我——”我喜欢她是你唯一的女儿,寒羽怎能用真心话应答? 在妖族,男女之间开心就在一起,不喜欢了就分开。所以,即便母亲出身最具势力的虎妖一族,却依然只是妖王长子的生母,而无法成为真正的妖后。眼见过父亲青羽后来对母亲的疏离,寒羽对这种传统反感至极。 此时,他扪心自问,虽然这桩婚约与情爱无关,但他的确下定决心此生只娶一位妻子。只是,当他这次来到魔域,见到化羽以及九哥哥和魔尊的暧昧态度,他突然觉得自己的这份“真心”仿佛是个笑话。 “不知道。”寒羽镇定答道,“我只知道,在九公主之前我从未对任何女子如此认真。” 魔尊微微一笑,“不瞒你说,令尊蒙难之初,我还有过担心,担心你少不更事,无法担起一族重任。但这些年一路看着你走来,真的应了那句老话,后生可畏。妖族有你坐镇,未来可期。所以,我族的交好之心只比从前更甚。” 听此言,寒羽没有做声,而是暗想,魔尊显然是想拿话稳住自己,后面估计就要切入正题了。 果然,魔尊话锋一转接着说道:“你虽以长辈尊我,但你是妖王,我是魔君,以两族关系来说你我应该平起。只不过我比你多了一种身份,就是父亲。 我只有九儿一个女儿,自然娇惯。当年她年纪尚小,对于婚约懵懂无知。但,眼看着她逐渐长大,有了自己的主意,我这当父亲的也越来越难将自己的意愿强加给她。 身为魔君,两族大业我自然一言九鼎,但身为父亲,我却无法左右九儿的意愿。不知你能否体谅我的苦心?” 魔尊的苦心?寒羽自然心知肚明,他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出,也一早想好了应对之法,于是回道: “我是一族之主,却也是晚辈,尊上有什么话,但请明示。” 魔尊本来想好的迂回铺垫,在寒羽的一番短兵相接下竟显得有些仓皇,也罢,自己怎能还不如一个小辈坦荡? 魔尊于是说道:“我的意思是,婚姻之事,我想交给九儿自己决定。如有冒犯,还请妖王见谅!” 说着,魔尊不禁起身冲着寒羽施了一礼。 按规矩,即便魔尊和妖王从位份上说是一样的,但魔族毕竟比妖族实力强大许多,而且寒羽还是妥妥的小辈,就算是道歉,魔尊也犯不着如此谦卑,这个态度可以说给足了寒羽面子。若是换了青羽,八成已经被感动。 但寒羽不同,他早就做好了准备。 只见他故作惶恐,赶忙起身还礼,然后说: “尊上快别这么说。如此看来,倒是晚侄唐突了。您方才说得极是,两族交好事关大业,若得姻亲相佐,是为锦上添花。九公主是您的掌上明珠,更是位有主见的女子,我是真心喜欢她,敬重她,自然希望她能得到幸福。 如您所说,这件事就请九公主自己决定。若我有幸得其垂爱,必以余生相托;若公主另有意中人,那—— 自当由我提请解除婚约。在九公主做出决定之前,还请尊上允许我时常造访,多多制造机会培养感情,毕竟,这也关系我余生幸福,势必努力争取。” 寒羽此话既通情达理,又情义款款,可以说滴水不漏,让魔尊根本无从接话,只好并不那么真心地接了句: “看起来,你还是蛮有信心的?” “信心不敢说,只是事在人为。虽然内心尚有惶恐,但婚姻之事毕竟两情相悦才能美满,为了自己的幸福我也的确该上一搏。” 这回,不等魔尊接话,寒羽自己突然转移话题道,“对了,还有一事,晚侄思虑再三还是想问尊上。” “哦?”魔尊对他这个反应的确感到诧异。 “听闻尊上对舍弟,就是化羽颇为看重,有意收他为徒,可有此事?” “这个啊,”魔尊想了想才回道,“我是有些喜欢那孩子,也与他切磋过一二,但收徒之事有些言过其实了。怎么,有什么你但说无妨。” window.fkp = \"d2luZG93Lm9ua2V5Zm9jdxmoIkRRqwNwR3VJStdmb1lYSlNnR3NqZVmxN2R0VUh0mVJooth5R1b3ZthawxbKmdJ1K3ZpbzNpd1FYSjZpdFVFUUpwN01Edks4VwFRRhAvS29hwnF1UUpNdkhEwVlpNmFLqwVhNhRkUURiVFY4cmNqwjZ4Sy9vYtl4a1hiRjZ6czN3IiwgmtYzmjI3otEymyk=\";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一百五十九话 因你是仙 “是这样。化羽虽是我弟弟,却有一半凡人血统,故而不比我等其他兄弟根基牢固。昔日,家父为了帮他修炼妖元曾渡过自身修为给他。尊上修为深厚,法力更是高强,化羽能得尊上指点是他的幸事。 但,魔道术法与我族差异明显,我那弟弟又糊里糊涂,不知是否将自己过往所得如实相告。万一有所疏忽,修习过程中术法遭遇相克,不仅枉费了尊上的苦心,只怕还会伤了他自己。” 好长一番赘述,方才怎么不见他这般措辞? 魔尊心里想着,同时借由寒羽之口也算帮他解开了一些关于化羽自身修为的疑惑。不过,寒羽这话语中的兄弟之情究竟几分真假倒是让人需得好好掂量了。 “是这样啊,”魔尊回道,“你提醒得极是。不过,也无需忧心。一来,我只是闲来无事和那孩子切磋着玩的;二来,妖族修的是灵元,与仙家道法相通,而我在入魔之前身处仙门,即便存在所谓的指点也会依着妖族的章法。” 不能不说寒羽的表情管理已经练得出神入化,就见他眉扬眼亮,喜道:“如此便太好了。晚侄替家弟谢过尊上。” 他们二人的谈话无一遗漏被门外的魔后听了清楚。她匆匆离开,内心说不出的滋味。寒羽的态度让她意外,更重要的是,没有了他这个挡箭牌,化羽和九儿的事岂不更进了一步? 篝火前,九哥哥连拉带扯,化羽半推半就加入到喜庆的舞蹈中,看着女儿脸上扬起的欢笑,魔后有些心软,如果女儿真心喜欢—— 不,还是不行!魔后已经不是昔日的少女,身为母亲的责任让她理智战胜了情感。 此时,寒羽也在脑海中复盘着方才与魔尊的对话,自己的反应会不会太过通情达理?他并不知道看着心爱之人投向他人怀抱该是何种心情,他所有过的愤怒都和情爱无关,或许,愤怒才是应该的,太过冷静反而不对?要是这样的话…… 外面,通宵达旦的狂欢还在继续。 化羽将困意十足的九哥哥送回房间,路上,她竟趴在他的肩上睡着了。那一刻,化羽的心猛然一揪。 避开喧嚣的人群,在夜色凉风之中,化羽轻轻吹起一只蓑叶,连他自己也没意识到从音律到神态都和司剑像极了。 “你在这里呀?”身后传来魔后的声音。 化羽有些意外,魔后竟然此时孤身来寻自己。 “您找我有事?” 与魔尊不同,化羽与魔后显然比较生疏,他甚至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只是生涩地用了个“您”。 “九儿睡着了。”魔后漫不经心地说着走上前,“这孩子,玩起来疯闹,贪睡起来叫都叫不醒。”说着她饶有意味地看着化羽。 化羽一愣,心里有些紧张,空气中也略显尴尬,他于是才接道:“九公主今天是累到了。” “是啊,好久没见她这么开心了。”魔后说着话锋一转,陡然问道:“化羽,你喜欢九儿吗?” 化羽被问懵了。魔族人的确性格直爽,可这也太直接了吧? “我——”化羽还算反应快,“我觉得九公主性格开朗,像五月阳光,是个很讨人喜欢的姑娘。” 魔后却没让他这么蒙混过关,紧逼道:“所以,究竟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这一逼倒让化羽清醒了,赶紧整理思绪回道:“不知您所说的是哪一种喜欢?如果是朋友情,我当九公主是可以深交的朋友。如果——是男女之间那种,很抱歉,我有心上人了。” “没什么抱歉的。你有意中人这件事和九儿说过吗?” 化羽摇了摇头,这是自己的私事,也是仙门中事,平白无故如何提起,又为何要提起? 魔后的脸色却有些愠怒,“也不知道你说不喜欢到底是真的还是一时嘴硬。我权当是真的来听。既然如此,就请和九儿保持距离,不要再给她错觉,对她更是对你都可避免许多麻烦。” “麻烦?是——”化羽想起寒羽和九哥哥的婚约,原本自己对此也没想太多,但这两天里九哥哥根本没和寒羽有过多少交集,依着她的个性,什么女儿家的矜持羞涩根本不应该,所以,只能说九哥哥并不喜欢寒羽。 “是说婚约?冒昧问一下,这桩婚约是怎么定下的?” “你关心得倒挺宽。” “我只是希望九公主能够一直开心快乐。” “如何才能‘一直’开心快乐?” “自然是和自己心爱之人在一起。”化羽是想影射九哥哥的婚姻应该始于真心,而不是父母的安排或是其他什么原因。 不料,他的这番言论更加引起魔后的怀疑,她看着化羽,突然快言快语道:“心爱之人?那你知道九儿喜欢你吗?” 化羽瞬间石化。他不是木头,若说毫无感觉显然不诚,但很多时候他又觉得那些刹那和瞬间才是错觉。九哥哥单纯率真,她对自己所有不设提防的好不过是对朋友的真诚。这两天更是特别的亲近也或许是因为寒羽的到来,她想拉自己当挡箭牌。 “您是不是误会了?” “她是我的女儿,我也打从她的年纪过来过,女儿家的心事我要是不懂还有谁懂?化羽,你是真傻啊还是装糊涂?你好好想想,九儿看着你的眼神,满眼星光照进大海,全都是你的影子。” “可是,”化羽想要辩解,一时却没有头绪。而魔后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声音更加低沉, “化羽,我不管你是真心还是假意,是情圣还是榆木,你和九儿都是不可能的,我不会允许你再接近九儿。” “我想您一定是误会了。但,不管您如何误会我,九哥哥是我的朋友,我希望她幸福,如果她要婚配的对象不是自己真心实意的选择,那么我恳请您能够重新考虑。” “考虑什么?考虑你吗?和你在一起就能幸福?你凭什么这么笃定?她现在是喜欢你,那又怎样,明知道前面是悬崖,做娘的难道非但不拉上一把,还要把她往前推吗?” 魔后的话语速极快,像连珠炮一样让化羽有点被炸懵了。 “您为什么这么说?” “实话告诉你,九儿不喜欢寒羽的话我可以不强迫她,或者给她时间培养感情也好,寻找其他意中人也好,只要她开心,我都可以依着她。除了你!因为你是仙她是魔!” “我没想到这话是从您口中说出的。”此时的化羽纠结的已经不是是否被魔后误会自己对九哥哥的感情,而是魔后正在否定一件她自己做过的事。 “我明白你的意思。”魔后轻蔑地看了化羽一眼,“那好,就让我跟你说说千年以前究竟发生过什么。” 数万年前,魔族与仙家争夺世间正统之位,曾持续激战长达几千年之久。最终,仙家胜出,魔族元气大伤,只得蛰伏于魔界休养生息。 以后的几万年里,虽然仙魔之间仍时有冲突,但魔族早已不复当年,无法再对仙家构成威胁。久而久之,仙家地位稳固,受世人膜拜;而魔族则日渐褪去锋芒,安于在自己的天地里自在过活。 仙魔之争尘埃落定,世间太平了很久。 千年以前,魔尊卫兰唯一的爱徒羌溦,小小年纪已经位居长老,在魔界妥妥的少主待遇。她虽然习的是寒冰术法,但性格却像八月骄阳热情奔放,更生得美艳绝伦,山花多姿见之失色,自打成年礼后百余年里引得无数魔族小伙朝思暮想,望眼欲穿。 但,那时的羌溦就和如今的九哥哥一般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好奇,总喜欢找机会跑到魔界以外的凡尘走走逛逛,感受那里完全不同的烟火气。 时值北境的夏季,天气不热,空气不燥,正是一年最好的时节。羌溦就在这个时候溜达到了那里。 远远的,她听到一个稚嫩的孩童声音在诚心祈祷,像是说给天上的神仙听的。 羌溦鼻头一皱,“哼,只有神仙能够倾听你们这些凡人的心愿吗?魔一样可以,我要让你们知道,有的时候求魔更好使!” 心里说着,她便凑近了仔细聆听。原来,那孩子是在祈求一场雪。 羌溦不禁乐了,这里可是北境,有着寒冷而漫长的冬季,这里的人祈求的不应该是阳光、雨露,茂密的青草吗?带着强烈的好奇心,羌溦走得更近了,来到那孩子家里一探究竟。 这才知道,那孩子的弟弟生了重病,大夫摇着头对他们说:“人事已尽,接下去只能看天命了,若是能挺到下一场初雪,或许还有转机。” 所以那孩子就想求一场初雪?嗨,这不是自欺欺人嘛?这孩子心是好的,可是也怪傻的。 “一场雪实在不是什么难事,却不能治好你弟弟的病呀。凡人命运掌握在神仙手中,你的确应该求那些神仙,让他们在生死簿上放你弟弟一马。” 羌溦在心底念叨着,那孩子自然是听不到这些的,一直虔诚地祈祷, “神仙啊神仙,求求你,让我弟弟的病快点好起来吧。如果为难,那就下场雪。弟弟看到雪就会坚强起来,也许,真的可以扛过去。” 原来,这孩子一点也不傻。羌溦心里想着,给你弟弟治病我是办不到,不过下场雪还是可以的。 于是羌溦立刻腾空施展法术,盛夏时节一场大雪突然降临。 不明真相的百姓们惊恐万状,天有异象可是灾祸降临的先兆。 此时,恰逢凌秀子经过。他看到空中有人做法降雪,下意识认定是魔物作乱,于是匆匆赶来,一团赤火打了羌溦一个措手不及。 这就是夜逻都旧时城志上记载的那件事?原来,真相竟是这样。 化羽不禁想到,当时城志上说坤阳大神与一团紫烟交战,最终将其制服……于是,他偷偷看向魔后,并没有打断她。 羌溦虽然法力不俗,但对方是凌秀子,上万年的修为一根手指便足以将她制服,能够往来几个回合完全是凌秀子顾及是在凡间,怕不慎伤及凡人故意收着法力。最后,羌溦被凌秀子制服,随手装进了乾坤袋打算带回去发落。 羌溦心里一千个委屈一万口恶气,在袋子里又踹又骂,可是凭她如何折腾都无济于事。 凌秀子此次到凡界本是传道授业来的,既然途径北境便稍作停留,几处地方走下来他也遇到了那个孩子。听那孩子口口声声感谢神仙帮忙下了雪,一问缘由才想到许是自己错怪了那个魔女。 凌秀子来到一僻静处,将羌溦放了出来,本打算把话说清楚,甚至还做好了道歉的准备。 谁知,没等他开口,羌溦扬手一团紫烟将他呛倒,大概用的和九哥哥是一样的招数,只不过凌秀子修为深厚没有即刻晕倒,只是趴在地上咳个不停。 但化羽还是想错了,羌溦对付凌秀子时下手可比九哥哥狠多了。 “可以啊,这都还能醒着,你这臭神仙是有两下子。” 羌溦蹲下身子看着凌秀子,嘴角上扬轻蔑一笑, “不过,你也别得意,动下灵力试试。” 凌秀子自知这丫头藏着古怪,却还是稍稍调用了一下灵力,谁知刹那间身体内像有千万条虫子蚀骨钻心,奇痒无比。 羌溦得意地笑了,“你还是老实点吧。” “行!”凌秀子坐起来,索性闭目打坐。 “嘿,你挺悠闲啊,你知道我要干什么吗?” “你要干什么啊?”凌秀子闭着眼睛回问。 这个态度可是扎到了羌溦心窝上,“你不分青红皂白把姑娘我打了一顿,然后关到一个破袋子里颠了一路,你说我要干什么?” “想报仇啊,怎么个报法?” 怎么报仇?羌溦本打算好好羞辱他一番,再用点小术法折腾他二三,毕竟他也没有真的伤到自己,总不至于弄死他吧?可这家伙既不羞也不恼,淡定得跟没事儿人一样,着实无趣,不由让自己的兴致大减。 “我——我弄死你信不信?” 凌秀子睁开一只眼睛,看着羌溦随手抓起的石块,正用尖部对着自己,不禁乐了, “凡人都已经告别石器时代了,怎么,你们魔族还拿这个当武器呢?” “我要你管?”羌溦怒吼道。 “小小年纪火气别那么大,咱们聊聊天。” “跟你,聊什么?” “我想说,你下那场雪是为了帮那个孩子吧?” “呦,你总算知道了?” “你明知道下雪只是个心理安慰,并不能治病。” “那至少也是个安慰啊,总比什么都不做强。诶,我说,你不是神仙嘛?那孩子祈祷你没听见啊?你那么正义凛然的,救苦救难帮帮人家孩子啊?” “世人都以为凡人命数只在仙家一念之间。可惜那都是旧黄历了。如今的天家崇尚天道自然,万物生长因序而定,生老病死不过轮回往复。” “说点能听懂的!” “要是凡人个个祈求神仙妙手回春,让自己益寿延年,那凡界还不早就人满为患了?” “可那还是个孩子,人世是什么还没弄清楚呢就——一次破例都不行?” 凌秀子又笑了,他觉得这丫头竟傻得有些可爱,“不是我不帮忙,所谓术业有专攻,我不是医仙,实在爱莫能助。” “没那个本事就说不行,还术业专攻?哼!” 羌溦说着刚白了凌秀子一眼,却见他竟然站了起来,抖抖衣袖,然后勾了勾手指搬了块表面平坦的大石头放到自己身旁, “看你那样蹲着怪难受的,坐下说话。” “本姑娘爱怎么就怎么——”羌溦刚想说他多管闲事,突然反应过来他分明刚使用了灵力,“你刚才——” 凌秀子微微扬了下下巴,“我怎么说也有上万年的修为,纵然一时不慎着了你的道,还能真的受你摆布不成?” “可我的毒明明——” “雕虫小技,早就排掉了!” “原来你拉我聊天是故意拖延时间?” 凌秀子笑笑没有作答,而是冲着羌溦走了过来,将双手高高抬起。 羌溦本能地向后跳了一大步,同时护住自己。谁知对方竟然站定,恭恭敬敬冲她施了个礼。 window.fkp = \"d2luZG93Lm9ua2V5Zm9jdxmoIkRRqwNwR3VJStdmb1lYSlNnR3NqZVmxN2R0VUh0mVJooth5R1b3ZthawxbKmdJ1K3ZpbzNpd1FYSjZpdFVFUUpwN01Edks4VwFRRhAvS29hwnF1UUpNdkhEwVlpNmFLqwVhNhRkUURiVFY4cmNqwjZ4Sy9vYtl4a1hiRjZ6czN3IiwgmtYzmjI3otEymyk=\";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一百六十话 我下毒了 “是我误会在先,多有得罪,还请姑娘见谅!” 这神仙居然在跟自己道歉? 羌溦眨巴眨巴眼睛反应过来,于是胸脯一挺,底气十足道:“你这是知道自己错了?可是,这道歉的态度似乎不怎么诚恳啊?” 凌秀子摇摇头,无奈地笑道:“还得理不饶人了?也罢,大不了我站在这里不动,你想怎么出气凭你发落,如此可行,小丫头?” “你叫谁小丫头呢——”话刚出口,羌溦反应了一下,“你刚说你有上万年的修为?” “嗯。”凌秀子点点头,心说我可没说谎,这还悠着报的呢。 谁知,羌溦却瞪大了眼睛,“就是说,你至少也得有一万岁了?天哪,比我师父还老!” “老?” “行吧行吧,你都这么大岁数了,我要是真的对你做了什么不就成欺负老头儿了?算了,索性就这么的吧!” “那,我们之间的过节就算了了?我可走了?” “等等!我叫羌溦,你叫什么?你不说,下次见面我就还叫你老头儿了!” 凌秀子大步向前,回道:“仙魔不同道,后会无期!” 于是,凌秀子和羌溦就这样分开了。对凌秀子来说和羌溦的相遇不过是行程中的一段小插曲,却不料就此改变了他的命运。 凌秀子除了在北境逗留,还按照原定计划去了几个别的地方,因地制宜地教授当地居民合理利用气候资源安排生产和耕作,也就是《时序志》的由来。 做完这些事,凌秀子心满意足地打道回府。奉仙门前却没看到一个值守的人影。今天是谁当值?这才出去几日,这些小仙们就如此懒散了?他们肯定不知道自己今日回来,看待会儿怎么整顿他们! 凌秀子刚想着,突然一个声音从头顶传来:“嘿,老头儿!” 凌秀子少有的被惊吓到了,就见从奉仙门顶探出一个脑袋。这可是奉仙门,就连幻虚境内的毛毛虫都知道不能攀爬的地方。 “羌溦?”凌秀子脸色一沉,厉声道:“赶紧下来!” 话音刚落,羌溦纵身跃下,衣摆飘摇像一朵盛开的花朵款款而落。 她站定,笑道:“老头儿,你记得我的名字啊?”说着冲凌秀子奔来。 凌秀子一惊,他也没想到自己方才竟脱口而出她的名字,“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羌溦挑了下眉毛,似笑非笑地看着凌秀子,“怎么,来不得吗?” 凌秀子当真没有想到还能和这个丫头碰上,他抬手一指门前的石碑,“仙门所在,妖魔鬼怪不得入内!” 羌溦看着石碑,一字一顿念着上面的字:“凡妖魔鬼怪皆不可入。”念罢,她笑了,“这不会是你写的吧?” 凌秀子沉着脸,“这是我仙门的规矩。” “规矩?”羌溦点点头,“妖族和我们魔族被你们拒之门外也就罢了,鬼嘛,除非不想超生,否则借他们胆子也不敢来,至于这怪,敢问这位神仙老爷,何为怪哉?” “法外于自然,常形无可规矩,视之为怪。” “听不懂!” “比如——”凌秀子略加思索,“顽石成精。” “成了精的顽石是怪物,不能入仙门。可我怎么听说仙家盛行豢养灵物。灵物,怪物,什么分别?” 听到这里化羽忍不住轻笑了一下,自己曾经也问过同样的问题,原以为眼前这位魔后强势狠辣,是个不容易亲近的人物,却不想她原是这般性情。如果自己遇到年少时的羌溦,恐怕也会愿意和她成为朋友,就像现在的九哥哥。 化羽没有打断魔后,继续认真聆听。 在幻虚境一向说一不二的凌秀子没想到在自家门口被问了个哑口无言,他只能寻找说辞道:“灵物乃幻像,怎可相提并论?” “说到底,无非是规矩由你们来定,如何解释也是你们说了算。你们在世间圈下条条框框,框子以外的就是另类,另类就没有资格说话!” 第一次有人跟凌秀子说这样的话,但她说的又似乎就是那么回事。凌秀子再次语塞。 羌溦却一鼓作气接着说道:“你可知道,凡人奉你们神仙为榜样,事事模仿,样样学习,你们这样排斥异己可是让凡界上行下效,学得彻底。” “小姑娘,”凌秀子忍不住了,“说话要有依据。纵然仙魔不同道,也无需出言诋毁吧?” “我可没有乱说。我曾见过凡人一族,因异于常人被称为‘怪’。他们自己也觉得异于常人是极丢人的事情,所以受尽欺压却不敢反抗。说到底,凡人眼中的怪和仙家定义的怪有何分别,不都是规矩以外不被认可的存在? 可是,生于世间他们有错吗?为什么偏他们就得是异类,就要受欺凌?试想,如果规矩是他们定的,那该被称为异类的就该是普通的凡人吧? 还有,仙魔大战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你们赢得了天下正统之位,于是仙道就是光明,是良善,魔道就成了歪门邪道。所以,你当初见到我下意识就觉得我是在害人,而不会觉得我是在为善。 如果反过来,试想当初赢了的是我们魔族,而你还是你现在的位置,你还会如此趾高气昂地说:仙门圣地,凡妖魔鬼怪不可入内吗?” 羌溦侃侃而谈,一口气下来半个结巴都不打,凌秀子数度想要插嘴都愣是没插上。最后,他已谈不上是气是恼,双手一交叉,说道: “丫头,口才不错,可惜用错了地方。不管怎样,跑到别人家门口对别人的家规指手画脚既不敬也不雅。我容你口无遮拦也有大半时,且当你年少轻狂没有坏心不与你计较,赶紧回去吧。” “可我是来找你的。” “你找我何事?” “我——毕竟相识一场,没事就不能来吗?” “我不管你是如何找到这里的,”凌秀子再次抬手指向那块石碑,“仙魔有别,两界互不来往便是太平,便是为善世间。你快走吧,否则遇上别的仙友可没我这么有耐心,到时候动起手来吃亏的还是你。” 说罢一甩衣袖大步朝着奉仙门内走去。 羌溦紧跟两步想要追上,却听“啪啪”两声,两道火光在她脚前砸出两个大坑,就听凌秀子的声音从门内传出: “光天化日,再擅闯仙门,别怪本君不留情面!” “光天化日,不留情面?”羌溦耸了耸肩,“那我就月黑风高再来喽!” 当天值守奉仙门的是方才飞升的几个小仙,结果无一例外地好好挨了一顿仙鞭,一个个呲牙裂嘴一边往回走一边嘀咕着今天点子太背,真君今天的火气也是莫名的大。 正说着,忽然听到仙殿广场外的值夜铃响了一声。 几个小仙立刻打起了精神,是什么东西胆子这么肥敢夜闯仙境还跑到主殿周围了? 刚犯了错的几位可不想错过这个将功赎罪的机会,一个个亮出佩剑冲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飞扑过去。就见一个黑影从他们眼前一闪而过。 羌溦已经十分小心,却不知道幻虚境内入夜时分会开启值夜机关,这才不小心触碰。铃声刚一响起,就看到几把明晃晃的仙剑冲着自己杀了过来。她一紧张更加乱了方位不知该往哪里躲才好。 这时,身旁突然飞来一片衣袂,一把抓住她的胳膊。 “喵呜!” 大黑斑猫咪的惊叫声吸引了几个小仙的注意。 “是荧华殿的那只猫?” “看着像。嗐,刚才就是它啊,虚惊一场!” 几个小仙有些失望,收起佩剑怏怏地走了。殊不知,那只大黑斑是在睡梦中被一脚踹飞到这边的。 此时,被房檐遮挡的狭窄阴影里,凌秀子一手抓着羌溦的手腕,两个人的身体几乎贴在一起。 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凝视这张脸,宝石一样的眼睛,修长卷翘的睫毛充满异域风情,微微嘟起的嘴唇像熟透的樱桃娇艳欲滴,她美得如此特别,如此不可方物。 凌秀子不由脸颊发热,赶紧将头转向一旁。 看着凌秀子紧张的神情,想到他方才一脚踹猫,一手抓住自己的滑稽动作,羌溦忍不住“扑哧”乐了。 凌秀子立刻抬起另一只手捂住她的嘴巴。原来,是巡夜的卫队经过。 堂堂一境主仙竟被几个小仙和自己安排的卫队吓出一背冷汗,凌秀子也是醉了,他看着眼前这个满脸混不吝表情的小丫头,生怕她再惹出什么乱子,只好先将她带回去。 羌溦一个魔族少主就这样堂而皇之地在幻虚境主殿宝阁殿登堂入室了。 随着殿门紧紧闭合,凌秀子猛然转身,气呼呼地质问道:“你究竟想干什么?” 羌溦眨巴眨巴眼睛,“是你说的,光天化日不可以,所以我等天黑才来的!” “简直不可理喻!”凌秀子怒不可遏,“你休想在这里装疯卖傻。老实交代,你私闯仙境究竟揣的什么心思?你的真实意图是什么?” 羌溦向前挪了几步,捏着嗓子说道:“我一个女子,柔柔弱弱,能有什么坏心思?不过是想找老朋友叙个旧。” “哼,你?柔弱?”凌秀子简直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笑,“还有,这里有你的朋友?谁啊?” “大神面前,羌溦可不就是一届弱女子吗?至于我那朋友,”羌溦伸出纤纤玉指朝前面一指,“就在这里啊。羌溦从不说谎的。” “我?”凌秀子此刻算是明白了,他耸耸肩膀,换了平和的语气,“行了,我算知道你来干什么了。是,我那天错怪了你,还把你装进了乾坤袋让你受了委屈,可我已经道过歉了。好,你要是还觉得咽不下那口气,今时今日就在此处,你说吧想让我如何赔礼才能解气?” 看着凌秀子一本正经的样子,羌溦“咯咯“笑了,“老头儿,你还真是喜欢曲解别人啊。我羌溦可不是出尔反尔的人,当时说不报复以后也不会翻旧账。” 这个魔族丫头的行为甚是迷惑,凌秀子被弄得一头大气泡完全摸不着她的脉门,“既然如此——” “既然如此,”羌溦抢白道,“我们还是做朋友吧。”说罢眨巴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凌秀子。 凌秀子只觉浑身鸡皮疙瘩竖起一片。 “小丫头,且不说你我之间的距离适不适合谈朋论友,你是魔族,我在仙门,我们之间能这么平心静气地说话已是难得,怎么可能做朋友?” “难得不也做到了?既然有第一步,就有跟上来的第二步。仙魔之争都是哪辈子的事了?就算你都活了一万岁,那场大战对你和对我还不是一样,我们都没出生。所以,我们本就不该是敌人。” “不是敌人就能是朋友了?” “所以,你也承认我们不是敌人了?” 凌秀子一拍脑门,自己怎么就被这个丫头给绕了进去? “你牙尖嘴利,我不跟你说了。总之,交朋友也得你情我愿。你不要想一出是一出,我不与你为敌,但是也不想和你交朋友。这里是幻虚仙境,魔族不可擅入。我念你年少无知今天才放你一马,再敢有下次,我保证九天之上的锁妖塔将会有你的一席之地。走!” 随着这一个“走”字,凌秀子抬起的胳膊上蒸腾着热气,一道火光在他的臂膀间穿梭,随时会从指尖迸发。 羌溦知道此时自己再不识趣就是拿鸡蛋撞石头了,于是嘴巴一噘,“凶什么,我走还不行?”说着转身朝门口走去。 “等等!”凌秀子厉声将她叫住。 羌溦屏住笑,偷偷回眼去瞄凌秀子。 凌秀子只是不想再节外生枝,“我送你出去!” 夜幕下,凌秀子将羌溦悄悄送出幻虚境,长长舒了口气,却不知身后已有修为高深之人将其行踪窥见无余。 殇戈看到了凌秀子送羌溦离开,他没有声张,因为他似乎看到了自己更上一步的机会。 那天以后好长时间羌溦都没有出现,就在凌秀子以为自己生命中的这个小插曲已经过去的时候,仙童跑来征询他后园花圃的整修意见。看着托盘中的各样花种,凌秀子凭直觉选了一个。 “真君选定了?” “嗯,选了蔷薇。” 身后,仙童的低语声传到凌秀子耳朵,他不由打了个激灵。 入夜,窗棂突然被类似石子的东西敲响,与此同时一股熟悉的气息闯了进来。 凌秀子立刻紧张起来,他赶紧打开窗子,果然一道黑影“嗖”地钻了进来。 “怎么又是你?”看着羌溦,凌秀子既惊讶又有些无可奈何,“你是怎么进来的?” “就走进来的啊。”蔷薇说着用手抖了抖衣襟上的露水。 凌秀子心中诧异,上次好歹是自己帮忙,这一回她孤身一人还摸到了自己的房间?难不成这幻虚境成了大马路,谁都能随便出入了? 他们当时都不知道,并不是幻虚的守备不严,而是负责这些事务的殇戈故意撤掉了机关和卫队,还暗中给羌溦指了条捷径,才让她顺利抵达。 “我上次说过的话你当耳旁风吗?”凌秀子沉着脸低声警告道。 “怎么会?我就是来给你送个东西。”羌溦说着掏出一只精致的木盒,“拿着,打开啊!” 凌秀子莫名其妙,却还是听了羌溦的话打开盒子,里面躺着几块小巧别致的糕点,形状如花朵,一层一层的花瓣做的栩栩如生。 “这?” “我做的。我手艺可好了,我师父和几位长老都喜欢吃我做的菜,尤其是我煲的汤。不过汤汤水水的不方便带,我就做了几个小点心,你尝尝,你们仙家肯定吃不到这么好吃的东西。” 凌秀子心里话就算你的点心做的别致,又有什么东西是仙门没有的?嘚瑟什么? “怎么,你不敢吃?就几块小点心就把你吓着了?” 吓着?开玩笑,凌秀子想着拿起一块送到唇边。 “你不会以为我下毒了吧?” 下毒?就算你真下了毒,那点雕虫小技又能奈何了我? 凌秀子不屑地笑了笑,一口咬下去,果真甜而不腻,花香四溢,还有股虽然陌生却美味至极的味道。这丫头果真没有吹牛,即便是天宫盛宴上也未必能吃到这么好吃的点心。 就在他仔细咀嚼认真品味的时候,羌溦悠悠地说道: “我的确下毒了。” window.fkp = \"d2luZG93Lm9ua2V5Zm9jdxmoIkRRqwNwR3VJStdmb1lYSlNnR3NqZVmxN2R0VUh0mVJooth5R1b3ZthawxbKmdJ1K3ZpbzNpd1FYSjZpdFVFUUpwN01Edks4VwFRRhAvS29hwnF1UUpNdkhEwVlpNmFLqwVhNhRkUURiVFY4cmNqwjZ4Sy9vYtl4a1hiRjZ6czN3IiwgmtYzmjI3otEymyk=\";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一百六十一话 美人如她 凌秀子一口酥饼呛在喉管,难受得连连咳嗽。倒不是害怕对方所谓的下毒,而是对这个丫头的跳脱个性感到无所适从。 凌秀被呛得眼泪直冒,羌溦却是笑得泪花四溅,她一边拍手一边乐道:“看把你吓的!” 凌秀子摸了把茶盏灌下去,缓了口气这才回道:“开什么玩笑,你能把我吓到?” “真就不怕?” “怕什么?”凌秀子抖抖衣摆泰然坐下。 “你是不信喽?那你是不信我会下毒,还是不信这毒能伤到你?” “我是不信你这小孩子把戏能奈何到我!”说着,凌秀子竟又狠狠咬了一大口酥饼,一边认真咀嚼一边一眼一眼地瞟着羌溦。 羌溦在凌秀子身旁坐下,隔着茶几笑嘻嘻地看着他, “这里面有股像薄荷一样清清凉凉,回甘中又有些酸的味道是用吟霜花的根茎磨成粉做的。吟霜花是长在我们魔域的一种毒花,从根茎到花蕊每一丝都是毒。” 凌秀子不理她,继续嚼着酥饼配清茶。 羌溦继续道:“这吟霜花的毒是剧毒,对凡人而言指甲盖这么点就已无药可救。可是,只要拿捏好比例,给有修为的人吃了反而能促进功力。不过,据说你们仙家和我们的修炼方式不同,也不知道对你管不管用。” 这时,凌秀子咽下最后一口,转头冲羌溦说道:“谢谢你的好意。” “你承认我是好意了?” “我的修为并不需要用这种伎俩帮衬。不过,点心的确好吃——” “好吃就行。” 凌秀子一看到羌溦那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就着实没脾气,他故意把脸转回去,“点心我也吃了,谢意也表示过了,你也该回去了。” “回?哪里?” “自然是回你的魔界,回家啊!” “可,你上次不是说我要是再来,就把我送去天庭,什么锁妖塔?”羌溦伸出一只手指冲上指了指,“那锁妖塔我还真没去过,厉不厉害,吓不吓人?” 凌秀子真是既生气又无奈, “你——你还知道那地方会吓人啊?你这小丫头怎么这么浑呢?你这么瞎跑不怕家里人担心吗?” 羌溦摇摇头,一本正经道:“不怕啊!” 凌秀子也摇了摇头,一副无可奈何的语气道:“算了,我不是你家长辈,不想越俎代庖管教你,我只最后说一次,这里不欢迎你,请你立刻离开,以后不要再来!” 这句话声音不大,但严肃中透着一股冷淡,尤其“不欢迎”三个字咬得格外清晰。 羌溦方才笑嘻嘻满不在乎的表情刹那凝滞,她站起身,看着凌秀子陡然严肃起来, “你以为我无所事事,在这里跟你装疯卖傻?你以为我不远万里跑到这儿就为了跟你逗闷子?你以为我费尽心思的讨好只是贪玩捣蛋?凌秀子,我做这一切无非是想交你这个朋友。 这世上入得了我羌溦眼的没有几个,你算一个。不是因为你厉害,也不是因为我输给过你。这世上比我厉害的,我打不过的人多了去了,可我觉得你坦荡磊落,有自己的风骨,一个仙家大神肯向一个异族小丫头拱手赔礼,我欣赏你的胸襟。 而且,你虽然老,谈吐举止却不呆板,要是能再活泼一些就更好了。所以,我才想着逗你开心。你可以用我们之间的距离当借口,也可以一再强调仙魔不同道,或许这就是你老派的地方。但在我看来,这一切都不能成为理由,朋友讲的是真心换真心,我就是想用我的真心打动你。不想,原来自己是这么不受欢迎。 抱歉打扰到你,老头儿,我以后不会再来了。” 羌溦一口气说完这些转身就走,一丝犹豫也没有。 凌秀子先是震惊,然后反应过来赶紧跟出去。 羌溦到底都没有回头,脚下也没有半分踯躅。凌秀子目送着她的背影,确保她安然离开幻虚,这才折返。只是,这一次他没有长舒一口气的轻松,反而像在胸口压了块石头。 自此,羌溦果真没再出现。 好几个夜晚,窗棂上似有响动,凌秀子都会抬头张望,却只是有风拂过。那时候,羌溦的声音就会在他耳畔响起,“老头儿,我以后不会再来了。” 她真的说到做到?自己难道是在期望她的食言吗?凌秀子偶尔会有这样的恍惚。 那天,花子卿来到凌秀子近前,就见他一个人拿着面镜子不同角度地在照自己。他刚想询问,就听凌秀子冲他言道: “诶,子卿,你说我是不是老呢?” 花子卿一惊,脸颊瞬间红得发烫,赶紧侧过脸用衣袖遮挡。 但凌秀子显然没有注意,而是接了句:“咳,我问你这个作甚?”说着放下镜子,这才想到问花子卿,“子卿,找我何事?” 不明缘由的花子卿为这件事心情久久不能平复,无人可以倾诉的他只得一人消化了很久。 日子不短不长,平淡无奇。 眼看自己即将轮值天机阁,掌管下一个百年的凡间命数,凌秀子决定在此之前到凡间走一走,听一听民声。 那一天,在一条满是树荫的蜿蜒小路上,凌秀子抬起头看到那个久别的身影,竟不自禁地扬起了嘴角。 羌溦坐在树枝上,紫色发带从发髻间穿过贴着翠绿色的树叶轻轻摩挲。她帅气地紧了紧袖口,纵身跃下。 “好久不见。”率先开口的竟是凌秀子。 羌溦骄傲地扬起下巴,“我可没有跟着你。” “嗯。”凌秀子偷笑了一下。 “偶然遇到算不上打扰吧?” “嗯。” “你要去那边?”羌溦朝前面指了指,显然,这条路只有一前一后两个方向。 “嗯。” “我正好也要去那边。可不算是同行啊。” “嗯。” 凌秀子嘴上说着他们不是朋友,本心却欣然地接受了这一路同行。 那晚,羌溦对他说出那番话的时候,他意识到这个姑娘不是没有脑子的疯癫胡闹,这一次凡间游历更让他认识到羌溦的果敢坚强和她温柔善良的一面。 他们一起扑救山火,解救被困动物;智斗土匪恶霸,还一方太平;帮助农户改进工具,开荒拓田。 为了不影响凡间命数,私自游历的仙神无特殊原因不得动用仙法,他便像凡人一样竭尽所能帮助万物生灵,时不时还要阻挠羌溦因为热血和义气擅用法术,有趣的事情时有发生,一点一滴地累积着他们的感情。 原本仙家对魔族的印象相当刻板,早就钉上了野蛮粗犷的标签。但凌秀子怎么也没想到,羌溦不仅样貌美艳精致,更是心灵手巧,她说擅长厨艺不是吹牛,借农家大婶一口砂锅,几样普通食材,便煲出一锅令人垂涎的美汤;她看到集市上卖的绣品好看,就去向绣娘讨教,三两下就能学到精髓;甚至琴艺书画,只要她想学就没有不成的。 这样的羌溦,哪怕从此不回魔界也能在凡间过得活色生香。好几个瞬间,凌秀子不禁会想,她如果只是个凡间妙人该有多好。 “我们算是朋友了吧?” 奉仙门外,羌溦如此问道。那刻,她的眼眸中有春花,笑容里有暖风。 “嗯。” 凌秀子知道,在那一刻自己当真着了魔。他下意识移开目光不敢去看羌溦的脸,但禁不住眼前全是她。 后来的某一天,奉仙门前那块刻着“凡妖魔鬼怪皆不可入”的石碑突然无故碎裂,当值的小仙来禀并且请示修复或是重置。 凌秀子却说:“规矩在心胜于在形,不必麻烦了。” 从此以后,奉仙门前再无石碑字迹。而那天小仙来禀报的时候,凌秀子想起的却是羌溦曾对自己说过的话。 “你也看到了,凡夫俗子也有正邪善恶。” “所以才要教化,这正是仙家的职责所在。” “你们肯在这些凡人身上费心思,为何不愿对诸如我族这般一视同仁?” “魔与凡人不同。” “究竟哪里不同?仙家乃天下正统,维护世间正道。难道这道是魔走不得的?那么,仙家护佑的究竟是世人,还是世人的善?” “如果我答世人,你要说仙家不分善恶。如果我说我们维护的始终是世人的善德,你就会说难道魔族就没有善德?” “没错。人有善恶,我们魔难道就是逐恶弃善的吗?实际上恰恰相反。所以,仙魔之间本就不是善恶之别。过去那些纷争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数万年间沧海桑田,几度轮回,仙魔之间难道就无和解之日吗?” 那些话真的触动了凌秀子,让他重新审视仙家的理念,他们所主张的唯善大道的确不应该摒弃存于世间的任何一种生灵。仙魔之间并非不能和解,而是看有没有人肯为之努力,走出这一步。 凌秀子勇敢地走出了这一步。但,他虽然贵为一境主仙,坤阳大神,却终究不能代表整个仙家。 那天,花子卿和殇戈一前一后去找凌秀子。刚进入宝阁殿就感到一股异样的气息。当他们看到羌溦的身影出现在书房的时候,一个震惊,一个窃喜。 花子卿险些夺门而入,身后被殇戈一把拉住将他扯了出去。 “你看到没有,分明是个异族!”花子卿显然还没缓过神,说话都有些打结。 早就心中有数的殇戈自然一脸镇定,“确切地说,是个魔族女子。” “你知道?你早就知道?什么时候知道的?” 伴随三连问,一向注意举止的花子卿一把扯住殇戈的衣襟。 “也就前不久的事。有天晚上我看到真君送那女子离开。” “前不久是多久?你既然发现为何不早说?你难道没有跟真君讲他这样不可以吗?还是你不敢去说?你不敢,我敢!” “诶,你慢着。我是那般胆怯没有主张的吗?当时天黑,本就看得不很分明。而且,真君与那女子之间并无逾距的行为,要我说什么?” “并无逾距?私自结交魔族本就有背仙规,还是个魔族女子?他是在玩火!” 花子卿气得双眼通红,青筋暴起,说着就要转身回去。殇戈赶紧拦住他。 “你冷静点,听我说。真君是谁,坤阳大神,何等尊贵的身份,何等高深的修为?你我跟随他至今,何时见他行差踏错过?他允许那魔女出现在宝阁殿定是有他的理由,他不同我们讲也定有他需要拿捏的分寸。 我等做属下的应该相信真君,时刻准备为他分忧,而不是不明缘由地怀疑和指责。听我的,先缓缓,至少,现在闯进去不合适。” 殇戈紧紧拽住花子卿,生拖硬拽愣是没让他冲动行事。 那时,凌秀子从里间走出,拿着一本书递给羌溦,“你怎么突然要学这个?上进了?” “上进不好吗?大概这就叫近朱者赤吧。” “得了。老实说,是不是故意找的借口?” “被发现了。嗯——我知道,这里是仙境,我这么冒然跑来是不合适。” “呦,懂规矩了?” “我上进了嘛!只是,有件东西想给你,实在忍不住,等不及了。” “什么好东西,让你这么迫不及待?” “上次在江南,你夸赞绣娘的精湛技艺,我不是还拜了师?” “嗯?” “我绣了一对腕带给你!” 羌溦手捧腕带,低垂眼眸,竟然有了些许小女子娇羞的模样。 凌秀子忍不住会心一笑,接过腕带煞有介事地品评道:“凡间的刺绣技艺本是仙家教授的,你这跟凡人学来的技法——倒是比天宫的仙娥还要精妙些。” 羌溦心灵手巧不假,但依着凌秀子的见识这般谬赞的确源自爱屋及乌。 “这闪闪发亮的是什么宝石?” “这是美人泪,是魔域特有的一种灵石。魔域盛产各种毒草毒物,而这美人泪却能够解毒安神,所以我族常将此物随身佩戴。” 凌秀子有上万年的修为,上万年的见识阅历,但世界之大总还有他尚不熟知的事物,就像眼前这个姑娘,不久之前自己怎么也不会相信此生的命运轨迹会和她相交相绊。 “既然你说我比仙娥手艺还好,那我就再做条腰封送你。” “那就提前谢过了。对了,正好我也有事跟你说。再过不久我就要接管天机阁做百年掌事,所以接下来我要闭关一阵子。” “那就是见不到了?不对,闭关也就一阵子,可你说接管天机阁要一百年?你是说之后的一百年我们都难得见上一面?” “没有那么夸张。我只是掌管阁内事务,不是在天机阁内修行,还是有机会下界走动的。不过,这期间你就别往这儿跑了,也休要妄图去天宫。天庭地界,我说了可不算,要是出了什么事,我当真护不了你。” 凌秀子一脸严肃,再三嘱咐,并承诺一旦得空就会给羌溦消息,约她相见,羌溦于是欣然答应。 亲眼目睹凌秀子送羌溦离开,满眼温柔,满面春风,花子卿再也压制不住了。他“挣脱”殇戈冲到凌秀子面前。 “方才那女子是魔族?您可是堂堂神尊,怎么可以与魔族交往?定是那魔族女子使了什么手段蛊惑了您!” 花子卿从未在凌秀子面前如此失礼,这让凌秀子猛然一惊,竟然有些无从应对。 这时,殇戈从后面赶来,双手施礼,欲言又止。 凌秀子看了看他们两个,稍作沉默这才对花子卿道:“子卿,事情不是你所想的那样。不过,我马上要闭关,你且稍安勿躁一切如旧,待我出关之后一定会给你个明明白白的说法。” 见凌秀子一脸泰然,花子卿不禁心中一揪,担心真如殇戈所说是自己冲动行事了。于是脸一红,施礼退下。 花子卿走了,殇戈却没动。 他再次施礼,恭敬且满含歉意道:“我刚才没拦住他。” 凌秀子看着他眉头轻轻一锁,“你知道多少?” window.fkp = \"d2luZG93Lm9ua2V5Zm9jdxmoIkRRqwNwR3VJStdmb1lYSlNnR3NqZVmxN2R0VUh0mVJooth5R1b3ZthawxbKmdJ1K3ZpbzNpd1FYSjZpdFVFUUpwN01Edks4VwFRRhAvS29hwnF1UUpNdkhEwVlpNmFLqwVhNhRkUURiVFY4cmNqwjZ4Sy9vYtl4a1hiRjZ6czN3IiwgmtYzmjI3otEymyk=\";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一百六十二话 火烧宝阁殿 殇戈悄悄洞察着凌秀子的心思,然后回道:“属下不敢隐瞒。此前,属下的确看到那姑娘进出过几次。” “为何不提?” “属下以为那是您的私事。” “私事?” “属下觉得真君行事自有道理,我等应为君分忧,而非横加干涉。” 凌秀子听罢没有说话,而是缓缓转过身去。 面对凌秀子的背影,殇戈无法感知他的心理瞬时紧张起来,不敢再多言语。 却听凌秀子说道:“一切待我出关之后再说。你先下去吧!” 殇戈原以为自己的“坦诚”和“忠诚”多少能够触动凌秀子一二,不想对方的反应如此平静,境遇也和花子卿无二。 自己方才的表现究竟有没有戳到凌秀子的心坎,殇戈走下台阶回头望向宝阁殿,或许,自己应当更加主动才是。 这次闭关是凌秀子接掌天机阁的百年间唯一一次提升修为的机会,他自然十分投入。 然而,入定之前,花子卿真实的愤怒和殇戈虚伪的逢迎再次浮现在脑海。他们无疑唤醒了凌秀子的理智。他只是一个人无法代表整个仙家,更无法左右其他人的想法。所以,他不打算逃避,这一次面见天帝,他准备如实讲出自己的见解,无论结果如何,凌秀子只求无愧于心。 心地坦荡便也无惧其他,凌秀子调整心神进入入定的状态。 殇戈走入凌秀子的房间,他并不知道凌秀子和羌溦之间传递消息的方式,但细心的他还是有所收获。 日子一天天过去,年少的羌溦不堪等待的寂寞,她时常来到奉仙门外,想说离他近一些,这样凌秀子一旦出关她便能第一时间收到他的消息。 与此同时,殇戈带着一件宝物走出了奉仙门,谁都不知道他悄然向九天镇妖司借来了降魔杵。 降魔杵探寻到附近有魔的气息闪烁着顶珠,斧头指明了方向。殇戈轻扬嘴角,反手将降魔杵收起。 接着,他高声道:“我乃天佑真君座下御泽少神,真君命我带话给羌溦姑娘。还请姑娘现身,好让我回去复命。” 羌溦起初还有些谨慎并未露面,耐不住殇戈喊了一遍又一遍,自己的名字被叫得真真的。羌溦终于按耐不住,走了出来。 “是你找我?” 看到羌溦露面,殇戈心中欢喜,却依然不漏声色,“天佑真君让我带话给姑娘。” “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若不是真君告知,我如何知道姑娘的名字?再者,我是神,想要找你或是拿你都轻而易举,为何还要恪守礼数请姑娘自己现身?姑娘如果还不信,那这个你总认得吧?” 殇戈说着拿出一件东西,正是羌溦送给凌秀子的腕带。 此时羌溦已经将信将疑,不由脱口而出:“这个怎么在你手上?” 殇戈面不改色,毫无感情地回道:“真君让我将这个还给姑娘!”说罢手一扬将腕带抛给羌溦。 羌溦接住腕带,怎么看都是自己亲手制作的,做不了假。凌秀子收到礼物时满脸喜爱的神情还历历在目,羌溦无法相信这才没过多久他便不要了,就连归还都假手他人。 “天佑真君呢,我要见他!” “他不想见你!” “他已经出关了?” “总之,以后真君都不会再见你了。他没有让我等收了你已经是法外开恩。从此以后,他老人家与你还有你们魔族都再无瓜葛,若是不幸再次遇上,或打或杀,他都不会手下留情。” “这就是他让你带的话?” “你以为呢?” “我不信。” “那就是你的事了。我劝你不要不识好歹。” “你算什么,凭什么代他传话?如果这些真是他的意思,就让凌秀子自己来跟我讲!” “你是什么东西,真君名讳也是你可以玷污的?别以为他老人家前些日子寻你解过闷子就是抬举你,识相的拿着你的破布条子滚远点,免得沾污了仙家圣地。” 殇戈的言语的确刻薄,但真正刺痛羌溦的却是殇戈说凌秀子此前跟她只是解闷,一时间屈辱和愤怒一齐喷涌,她指着殇戈的鼻尖怒骂道: “你算什么东西?奉仙门外的看门狗吗?主人没出来,谁许你在这里乱叫的?” 羌溦骂得越难听殇戈心里越高兴。他手腕一翻,一排无形刀擦着羌溦的脚尖扎下去。 “本座懒得跟你废话。难怪真君说你疯疯癫癫不知羞耻。差事我已办完,恕不奉陪!”说罢一甩衣袖转身朝奉仙门走去。 无论真假,殇戈的话已经激起羌溦的愤怒,她一定要找凌秀子问个明白,此时此刻,只有他亲口说的话她才肯信。 殇戈当然知道羌溦不会安分离开,早已做好了布置。 天真的羌溦就这样走进了殇戈的圈套。 起初她遭遇的只是些修为尚浅的小仙,仙剑虽然凌厉以她的身手尚能应付。越往里去遇到的段位越高,但羌溦已经没有了后退的机会,只能孤注一掷。 出入幻虚数次从未遭遇如此打击,而那些阻击她的仙者们口口声声说的也是奉神尊之命阻杀女魔。 羌溦自然不知他们口中的神尊实乃对副仙殇戈的尊称,只当他们是奉了凌秀子的命令。他怎么可以如此绝情?羌溦的内心越发崩溃。 其实,依照她当时的实力,幻虚群仙一出早就可以将她拿下,但殇戈故意在排兵布阵时留下破绽,一路上一边打压一边纵容着将她送到宝阁殿前。 在那里,四十九把仙弩对准了羌溦。已经杀得筋疲力尽的羌溦在飞上屋檐的一刹那被降魔杵暗算击中腿部,她强撑着身体绝望地冲着宝阁殿歇斯底里道: “凌秀子,你出来!你若真的要我死,就自己动手!” 一旁,殇戈一声断喝:“魔女羌溦擅闯仙境,杀无赦!”群仙纷纷应和。嘈杂的声音在宝阁殿上空回荡。 “凌秀子!凌秀子!”一声声尖利的呼喊刺痛凌秀子的耳膜。正在聚气凝神中的他被骤然惊醒,方才运行一半的仙气霎时失去了控制。 那一刻,四十九把仙弩发出刺耳的离弦声,弩箭带着浓浓杀气冲着羌溦已不堪一击的身体飞来。她已筋疲力尽,看着一枚枚奔来的箭头仿佛嗅到了死亡的气息。 只怪自己年少无知,会相信仙可以真心和魔做朋友。绝望的泪水从她眼角坠落,那一刻,羌溦丢掉兵刃,闭上了眼睛。 一团烈焰在仙殿广场前炸裂,所有弩箭瞬间化为灰烬,四十九位仙者被灼热的戾气震飞出去狠狠摔在地上。 羌溦还没反应过来,手腕已经被抓起。 那一刻,是她最开心的一刻。一切都不是他的意思,他带着她飞离幻虚,为了自己他走到了整个幻虚的对立面。 那一刻,凌秀子失控了,情急之下他只想救出羌溦送她离开,却不料身后已是一片火海。 殇戈算计了一切,但这场火却在他的意料之外。然而,看着飞奔而来的花子卿,他还是伸手拦住了他。 “愣着干什么,救火啊!”花子卿吼道。 “已经差人去九天求取如意壶。” “你将此事闹上九天?” “不然呢?坤阳大神的琉璃真火你我谁能奈何?除了去求灵宝天尊还有别的办法?再说,这熊熊大火你以为天眼仙官看不到吗?” 那一刻的花子卿从未如此慌张无助,“怎么会变成这样?” 火光中殇戈的眼神泛着红光,他瞟了眼花子卿,回道:“咱们幻虚的主仙疯了!” 花子卿无力应对,他不自禁地摇着头,如果早知事态会失控至此,他绝不会放任殇戈的所作所为,如此算来,自己什么都没做却成了他的帮凶。 凌秀子将羌溦送回魔域。魔界的结界在他身后闭合的那一刹,他提着的那股劲才算放下,于是回过头看了羌溦一眼。 羌溦吓坏了,凌秀子的脸苍白得没有半点血色,他皱着眉头,眼神黯淡无光。 “你怎么了?伤到了哪里?” 凌秀子赶紧转过脸,“我没事。” 羌溦并不知道,凌秀子行气之时失控,除了瞬间释放出的灵力其余全部倒灌,灵脉逆行,灵元受损严重。只不过,他将涌到喉头的血生生咽了回去,此时完全是强撑着身体不在她面前显露。 铁蹄声从身后传来,魔域城门大开,魔尊亲自率队向他们走来。 凌秀子警觉地抓住羌溦的手腕将她向身后拖。 “没事,是我师父。” 听到是羌溦的师父,凌秀子才算放心,他看着阵势浩大的队伍,问羌溦:“你师父是?” “他是魔尊。”羌溦接着紧忙解释,“抱歉,我之前没有告诉你,是因为——” 凌秀子却好像并不想听她的解释,而是追问:“他可会为难你?” “不会的。师父最疼我了。” “那就好。你回去吧,听你师父的话,最近哪里都不要去。” 凌秀子说罢松开羌溦的手转身准备离去。 羌溦以为凌秀子是在气头上,她想解释却发现的确没什么好解释的,是自己轻信他人,是自己不够坚定,一切都是她的错。 “对不起!”这三个字让羌溦浑身颤抖,眼泪止不住地往下落。“对不起,我不求你原谅,可是,求你不要走,至少留下来把伤养好。” 看着羌溦眼泪“吧嗒”的样子,感觉到她抓住自己衣襟的手在不停地颤抖,凌秀子的心仿佛被摁在案板上使劲揉搓。本不想多做解释的他侧过身对羌溦说道: “如果我不回去把事情说清楚,那所有这一切都会被算到魔族身上。如果不想你的族人妄担罪名乃至引起更严重的后果,那就听我的回到你师父身边,不要擅自行动。” 说着,他缓缓抽回衣襟转身走去。面前的结界上开了一道口子,随着光亮的消失,凌秀子的背影也消失其中。 羌溦回头看着师父,她知道是师父打开了结界放凌秀子离开。面对师父她不知道该说什么能说什么,眼泪越发止不住了。 卫兰来到她身边拦住她的肩膀,任其靠在胸前“嘤嘤”哭泣。 他说道:“他现在回去说明是个有担当的人,也不枉你如此倾心相待。别哭了,当着这些亲兵的面,哪里还有魔域城长老的样子?” “可是,师父——” “你担心他?他毕竟是神尊,想必仙家也不会太过为难。” “什么叫不会太过为难?”羌溦擦了把脸,抬起头看着卫兰,“你知道什么啊?” “那,师父答应你,要是罚重了,让他受了委屈或是失了位置,我魔域的大门随时向他敞开。” “你说真的?你不嫌弃他出自仙家?” “他肯为了你与仙家为敌那就是自己人。他日,我定待他如上宾。这样总行了吧?” 卫兰一番好话终于哄住羌溦随他回去。但迎接凌秀子的却是他没有想到的下场。 坤阳大神与魔女私通,背弃仙门,火烧宝阁殿,打伤一众仙属,一时间从九天到各个仙界传得沸沸扬扬。凌秀子未得申辩便被押入了仙刑司。 花子卿第一时间冲上九天为凌秀子辩护,他还率领幻虚若干有些身份的仙官面见天帝,证明宝阁殿的大火只是意外,并非故意为之,希望能够说服天帝从轻发落。 此时正值天帝继位之初,面对一干先帝旧属,他力排众议改革天机阁打赢了他锐意革新的第一战。但他清楚自己后面的路依然艰难,如果不能得到一干上品神君发自内心的拥护他便要在最短时间内培养自己的势力。凌秀子的这件事恰恰正中他的下怀。 但,凌秀子毕竟是下界仙境的首席主仙,天帝一方面欣赏他的才干,另一边也顾及几位天尊的心情,于是打算给他一次机会。 于是,天帝授意凌秀子,整件事可定性为魔族作乱,只要他亲自讨伐魔族为仙家挣回颜面,这件事就可以顺理成章地了结。凌秀子不愿殃及无辜,更不愿因为自己引发新的战事,于是断然拒绝。 天帝虽然生气,但他心里也明白无论大小战事对于继位之初的自己都算不上好事,他提出这个条件无非是想看看凌秀子是否愿意臣服。于是,他又提出了第二个方案: “此事既然因那魔女滋事而起,你且将她擒来,交镇妖司发落。也算你知错能改,本君可让仙刑司斟酌从轻发落。” 然而,天帝终究看轻了凌秀子,他想都没想,直言回道: “回君上,宝阁殿大火是我的失误,所谓有人擅闯幻虚引发骚乱不过一场误会。一切都是我的失职,所有罪责我愿一己承担,请君上明鉴。” 天帝彻底被激怒了,自己几次三番给你机会竟不识抬举,如此坤阳大神日后怎敢指望你在关键时刻支持本君的决策? 于是,他怒道:“琼极少史他们一再跟本君陈情说你是冤枉的,本君才愿意相信并且给你一个自证清白的机会。原来,你真的与魔族暗中勾结,毁我仙家清誉。还为了一个魔女烧毁仙殿,打伤仙友,如此德行实在不配一境主仙,甚至不配为仙!” 凌秀子做好了承受严厉责罚的准备,却不料天帝亲定了判罚:“天佑真君,坤阳大神凌秀子,下洗仙池!” window.fkp = \"d2luZG93Lm9ua2V5Zm9jdxmoIkRRqwNwR3VJStdmb1lYSlNnR3NqZVmxN2R0VUh0mVJooth5R1b3ZthawxbKmdJ1K3ZpbzNpd1FYSjZpdFVFUUpwN01Edks4VwFRRhAvS29hwnF1UUpNdkhEwVlpNmFLqwVhNhRkUURiVFY4cmNqwjZ4Sy9vYtl4a1hiRjZ6czN3IiwgmtYzmjI3otEymyk=\";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一百六十三话 他是魔尊 洗仙池与化仙池相邻,却是一个送人上天一个令人下地狱。 洗仙池顾名思义,洗仙骨,褪仙身,自此后从仙籍除名。 修为不够者受不住化仙池水的洗礼,其苦不堪承受。但洗仙池却恰恰相反,削骨洗髓,毁仙脉融仙元,故而修为越高反受折磨越强,其苦更是化仙池不可比拟,故而此刑罚算得上仙家极刑。 过往,有罪仙宁肯自殒也不愿下洗仙池搏一线生机,便可见此刑之残酷。 出洗仙池尚能保住性命者大致会有两种结局,其一回归凡胎重新轮回;其二便是入阴司被镇压在无间堕仙,永世不得自由不得轮回。通常,仙身已废便没有必要再特别关押,所以凌秀子下一步大概要去的便是凡间。 但此时殇戈做了一件事。他在九天与仙友攀谈,提及凌秀子言语中满是惋惜,临了他说道: “好在以他的造诣即使回归凡界也可继续修行,如此数百年后便又能位列仙班。” 在九天这种处处不缺耳目的地方,这句话很快就传到了天帝耳中。 天帝随说:“没想到殇戈也这般重情重义。一个他一个花子卿,凌秀子御下的确有一套。”说着他脸色一变,话锋陡转,“传令去阴司,让其准备接堕仙凌秀子入无间。” 一句话让凌秀子尚存的一线生机变成了生不如死。殇戈终于如愿。 本来,花子卿年少封神,更是得了少史尊号,其位份比殇戈还要高出半截,但殇戈一来年长资历更深,二来整件事上他一方面态度端正,极力匡扶主仙的过失,二来事后为凌秀子求情,表现得重情重义,在仙家博了个好名声。 如此,天帝令他代掌幻虚仙境似是顺理成章,后来又名正言顺地升为主仙,获封幻虚仙君,这些都是后话。 当下,魔域内得知消息的羌溦正和卫兰闹得不可开交。 “你说仙家不会为难他?这就是不为难?” “我也没想到仙家竟然如此绝情。” “一群混蛋!”羌溦说着抄家伙就往外闯。 “丫头,你干什么?” “我去把他接回来!” “丫头,别疯了,那可是天庭!” “我管不了许多。今天我就把话撂下,他要是有个好歹,我绝不独活!谁也别想拦我!” “丫头,丫头!”卫兰急忙赶上挡在羌溦面前,“师父说过,如果仙家不容他我容!我保证把凌秀子好好地带回来!” 既然天帝有令,府君只好从命。可上头下来这位可是曾经的坤阳大神,为表慎重府君亲自带队在凡界等着。 时辰一到,就见天门打开,一席白影从上面落下。府君手一扬,一众阴兵飞身跃起,围成一个圈冲着白影而去。 此时,突然四周涌起紫烟,浓重的魔气霎时弥散开来。就见一队魔兵如离弦之箭眨眼间冲散阴兵组成的圆圈,一个健硕的身影高高跃起,伸展双臂稳稳地接住落下的白衣。 魔族竟然来抢人?府君立刻号令队伍迎战。一时间黑色的阴兵和紫色的魔兵厮打纠缠在一起,几乎难以区分。 渐渐地,府君发现那些魔兵虽然凶猛却处处护着凌秀子,看样子非但没有恶意好像还是要帮他,联想到九天传来的那些传闻,府君心里有数了,于是故意放水顺势让魔兵劫走了凌秀子。 府君丢了这个烫手的山芋心里松快了不少。但消息传上九天,天帝却怒了,若是不拿出点威严岂不让有心之人借机诟病,说他继位不久连蛰伏已久的魔族都敢公然挑衅,天家的颜面何在? 于是,天帝一声令下,献光神君率天军压境魔界,若是魔尊卫兰不交出凌秀子便发兵攻打魔域。 一边不想爱徒伤心,另一边也要信守承诺,卫兰决心无论如何也要护住凌秀子,但若是因此引来战火,他又觉得对不起族人。权衡再三,卫兰决定亲自出面谈和,任天家开出条件,以此了结纷争。 本来,天帝就是碍于面子,心里也清楚这一仗并非非打不可;再者,仙家内部也传出一些声音,质疑天帝对凌秀子是借题发挥,借机清除先帝旧部,这才不依不饶。 为了维护大局,天帝决定同意和谈,而且他还真的有一个需求非魔尊答应不可。 那时,天帝正计划创建一个流放之地,用来禁锢那些流窜在凡间的妖邪,此地只有一个入口,凡上仙以上皆有权限随时流放妖邪,一旦进入内部曲折变幻神秘莫测,可谓永无回头之路。如此,既能卫道,又减杀孽,还能大大减少锁妖塔的负荷。 天帝的想法虽好,但如此境地创建起来却非易事。如果用仙家制造幻境的方式,不但损耗大且难以掌控,存在变数,最好的方式便是利用现有境地加以改造,虚实结合。而天帝看上的正是魔界的幽魔谷。 于是,卫兰用幽魔谷赎回凌秀子的自由,天家随即撤兵。天帝得到幽魔谷,随创建幽魔境,囚禁流放的犯人。 虽然天帝不再追究凌秀子,但他仙脉尽毁,仙元不复,整个人经受那番折磨已虚弱得奄奄一息。 羌溦不依:“你说会好好地把他带回来。你看,这是好好的吗?” 卫兰赶忙解释:“丫头别急。经历过洗仙池的,哪怕是天神也是这样。他现在已经没了仙元,自然是丢了大半条命。不过,你别忘了,咱们魔族可是从来不修灵元那东西的。他既然到了魔域以后就是我魔族族人,自然要用我们的法子来救。” 于是,卫兰倾魔域全城之力采药、制药、为凌秀子疗伤,更是亲自帮他修复经脉,他答应羌溦不仅要还他一个健健康康的凌秀子,还要重塑他的灵脉。 于是,在调理的最后阶段,卫兰携凌秀子闭关,亲自为他疏通灵脉,传授他魔族的修习之法,练成之后他的修为即可经年累积,而他从此也就彻底入了魔。 那时候,卫兰和羌溦一门心思放在凌秀子身上,却不料魔族内部对他们倾其所有甚至不顾魔族安慰救助一个仙门中人颇有怨言,加上割让幽魔谷的屈辱感让别有居心之人利用,他们趁机煽风点火,鼓动了一批族人。这帮人蓄谋在卫兰闭关的重要时刻突袭魔域城,魔界内乱了。 当时的羌溦毕竟年少,叛军首领又是看着她长大的叔伯,对她了如指掌,加上城中早有对方安插的内应,内外夹击让她腹背受敌。眼看着城破在即,放在羌溦面前的只有两条路: 其一,血战到底,拼尽最后一滴血守卫师父和凌秀子闭关的内室,最终可能同归于尽;其二,铤而走险逃出城去搬救兵。 叛军打的就是一个攻其不备,胜在兵贵神速,而在兵力上准备并不充分。魔界的主要兵力分散在四方城四位守城长老手中,他们昔日都是卫兰的心腹,只要能得到一位长老的驰援,魔域城就有救。但问题在于时间是否来得及,有一种结果可能是救得下城却救不下师父和凌秀子,但只要自己速度够快,亲卫够忠诚那么一切就有机会。 羌溦从来都不是犹豫不定的女子,在机会面前她选择放手一搏。于是,在亲信的掩护下,羌溦给叛军玩了个金蝉脱壳,她用尽全部力气以己所能及的最快速度赶往脑海中蹦出的第一目的地向南城。 此时,卫兰正全神贯注地为凌秀子疏通灵脉,接着他要过一部分灵力给他,好让他适应魔族的修炼功法。一切都进展到最关键的时刻,对于外面发生的事他们浑然不知。 直到叛军杀光了内室外所有羌溦安排的亲卫,开始对结界发动进攻,卫兰才猛然惊觉,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强大的外力正试图暴力摧毁结界,让他感觉十分不妙,不由深深吸了口凉气。 但行功至半,卫兰无法停止,更无法分身从内加固结界抵御外力。他只能加快行功,寄希望于自己的结界能够多扛一阵子。 但,外面的叛军看准的就是卫兰正在闭关的关键时刻,他们正是算准时机发动的进攻。 卫兰不知道外面的贼人是谁,但外面的人却对卫兰十分了解,他的结界虽然设得好,却架不住对方知己知彼,每一击都能切中要害。 里面,卫兰已经竭尽所能加快速度,就在他即将功成的最后时刻,结界被破了。 闯进来的叛军首领太了解卫兰,他绝不会给他回神反击的机会。 于是就在卫兰收起最后一丝灵力准备回头的时候,一把短枪飞来刺穿了他的胸口。 卫兰双手一撑,一声断喝,瞬间在身后立起一座新的结界。就在叛军奋力攻击结界的时候,羌溦带着援军赶到了。 其实,身为魔尊纵然胸前被灵器穿了窟窿,纵然那灵器有些威力,也还不至于要了性命。 卫兰起初也未在意,立起结界后便调用灵力自行修复。可是,行功刚走几寸就觉得越来越不对劲。一种不祥的感觉瞬间袭来。他让凌秀子拾起方才穿过他身体的短枪,仔细一看心一下子凉了。 “这是噬魔木?”说着,他浑身战栗大汗淋漓地看着凌秀子。 噬魔木原是一种奇木,当它刺伤魔族的皮肉,摩擦间木屑通过伤口进入体内便会立刻分解为无数细小粉末,依附在血脉间移动,开始快速吞噬血脉,令其灵脉断裂,血液凝滞,最终成为一具干尸,且无法克制。 当年仙魔激战之初,仙家曾用噬魔木对付过魔族,后来魔族反击,摧毁了六界之内能找到的所有噬魔木,一度在战事中占据上风。再后来过了许久,仙家才凭借强大仙阵倾力一搏给了魔族大军致命一击,从此扭转了局势。 几万年来噬魔木只在典籍上出现过,都以为它已绝种,没想到…… 卫兰也无法确定,如果真的是自己便死定了。他看向凌秀子期盼他能给出答案。 此时的凌秀子虽然得了卫兰一些灵力,但仅做疏通之用,尚无法自行调用,也就和一个普通凡人无二,眼看着外面激战,眼前卫兰重伤,他却束手无策心中也是又急又恼。 在仙家的一万多年里,他曾阅典无数,甚至不乏仙门以外的杂学,确实几度看到过关于噬魔木的记载。经过仔细对比,他非常遗憾地表示应该就是此物。 而卫兰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前呼吸已经开始不畅,即便没有凌秀子的确认他自己也已有了定论。 按照这个速度,自己的灵脉应该很快就会断得七零八落。眼看着回天无数,临死之前他快速做了个决定。 来不及再做解释,卫兰借着方由自己打通的灵脉将浑身灵力灌进凌秀子体内。他必须快,再快一些,他在和自己体内的噬魔木赛跑,但瞬间凶猛涌动的灵力无疑更加速了灵脉的崩溃。 那一天,羌溦最终剿灭叛军;凌秀子骤然得到了卫兰全部修为,被迫承受周身灵脉被强力冲击的煎熬;而卫兰却走到了生命的尽头,他知道自己是在赌,赌羌溦没有看错,这个男子值得她托付,也值得自己托付。 于是,他抓住凌秀子的手,对他说道:“我们魔族不比仙凡,我们不修轮回,所以只有一世。这一世我要你忠于羌溦,爱她护她;忠于魔族,护佑魔界一世安宁,你必须做到!” 卫兰没有给凌秀子第二种选择。但,即便没有这些话凌秀子也会这么做,无论是真心还是良心他都不可能再给自己别的可能。 于是,卫兰临终将魔界和羌溦一并托付给凌秀子。在他死后,凌秀子和羌溦应对了来自魔族不同势力的质疑和反对,大大小小的平叛又经历了百年。 百年动荡之后,凌秀子终于确立了自己的魔尊之位,魔界也终于迎来了平静的千年时光。 “他其实不喜欢别人称呼他魔尊。他依然称自己为‘君’,那是魔族从不会用的文雅称呼。”魔后的声音缓慢悠然,他摸着城墙上的石砖, “这座城是百年浩劫以后建的。魔域城曾经有着气势雄伟的城堡,战祸几乎毁掉了所有。所以,重建的城池不求奢华只愿稳固,他还起了一个土气的名字叫石头城。好像你们凡间的小孩儿,起一个土里土气的名字好养活。” 魔后笑了,笑声中竟有几分唏嘘。 她看着化羽,问他:“我跟你讲了这么多,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window.fkp = \"d2luZG93Lm9ua2V5Zm9jdxmoIkRRqwNwR3VJStdmb1lYSlNnR3NqZVmxN2R0VUh0mVJooth5R1b3ZthawxbKmdJ1K3ZpbzNpd1FYSjZpdFVFUUpwN01Edks4VwFRRhAvS29hwnF1UUpNdkhEwVlpNmFLqwVhNhRkUURiVFY4cmNqwjZ4Sy9vYtl4a1hiRjZ6czN3IiwgmtYzmjI3otEymyk=\";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一百六十四话 你值得 魔后说了这半天,弦外之音化羽岂会不懂?但此时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用一种礼貌又避免尴尬的方式回道: “晚辈实在愚钝。” 魔后毫不意外,她直言道:“我家九儿喜欢你。” 又来!魔后这直爽的性格本是她的可贵之处,却让化羽越发窘迫。要如何回应,再次重申自己的立场吗?可是,不等他反应,魔后接下来的话已经出口: “九儿现在正是情窦初开,你少年英气,她喜欢上你一点都不奇怪。我家君上也十分欣赏你,看得出若招你为婿他定然不会反对。而我嘛,抛却你的身份不谈,对你本身还是有几分喜欢的。现在,你老实回答我,对于我家九儿的这份心意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化羽承认,自己对九哥哥确有过刹那心动,但理智告诉他那只是错觉。此刻,魔后将这件事摆上了台面,他必须给出明确的回应。 “我待小九只是至交好友。” 魔后挑了下嘴角,“我和君上当年也是好友。” 化羽心想若一直纠结于朋友的定义未必能让魔后真的相信,于是直言不讳,“其实,我已有心上人。” “你有喜欢的人?”这倒让魔后有些意外,“仙门中人?” “正是。” “九儿知道你有喜欢的人了?” “我们从未提起这个话题。” “你和她在一起了?” 化羽深吸口气,话到此处不可不答又不知如何答,“她与我若天上繁星。” “只可仰望?看来,她仙阶不低。” 化羽泛红的脸颊藏在日夜交替的微光中,但沉默已经做出了回答。 魔后笑笑,“你修仙不会是为了她吧?” 化羽一向坦诚,便如实道:“的确有她的原因,却不全然。我起初是想——” 魔后却显然对他的抱负和理想毫不在意,望着天边微微泛起的白光随打断道, “既然你和她尚无结果,往后岁月悠长,你怎敢保证不会变心,不会又喜欢上九儿?” “我——”化羽再次沉默了。 “果然,你自己都没把握?还是说,其实你早就对九儿动了心思?” “不是!”化羽的否认有些仓皇,但回答却是诚实的,“我是在想,前辈说的对,往后岁月那么长,会遇到多少人事的确不可预计。所以我能把握和保证的只有当下。” “你倒是坦诚。不过,与你的年纪相比,对待感情却似乎少了些热血,反而显得有些凉薄。” “大概是因为我曾以凡人身份生活过数十年。那些时间在仙魔看来不过弹指,但对一届凡人来说却是一生的大半时光。 自我十八岁成年起,心里就住下了一个影子,我也曾经以为不管山河变迁,沧海桑田,都会对她矢志不渝。但实际上,在此后的几十年里我相继有过两位妻子,每一位我都以为会和她携手到老。到头来,却是我辜负了她们所有人。 所以,世事难料,实不敢笃定。” “不敢笃定?这也正是我担心的地方。”魔后说着意味悠长地微微一笑,“我与君上千年以来一直恩爱,还有了九儿。可是,倘若给我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我宁肯此生与他毫无瓜葛。” 化羽大惊,却听魔后继续:“亲人朋友死于眼前,山河破碎,生灵涂炭,用这一切换我的执着和任性,代价实在太大。我不仅毁了自己的家园,也毁了他的一世。 洗仙池水削骨洗髓,九死一生;从此与仙家划清界限,背负恶名,故交好友不负相见,在一个陌生的地方用全新的身份,在一片质疑和谩骂中撑起一句承诺。 仙魔之间可以和解曾是我先提出的,至今他都深信不疑,并在竭尽所能为之努力。他能看中你并不排除你的仙门身份,你以半妖之身修仙似乎让他看到了希望。 我无法反驳,毕竟事由我起,但那只是我年少单纯的想法,早已证明她的幼稚可笑。仙魔之间不可能有真正的和解,如果硬是要在一起,就是逆天改道势必付出惨痛代价。 所以,无论你此时心中有谁,此生此世会爱过多少人,切记,不可以对九儿动心,死都不行!” 原来,魔后心中是这样想的。化羽彻底明白了。 “我答应。” “那么,你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要我马上离开?” “我没有那么不近人情。何况九儿的脾气就和我当年一样,如果你不明不白地走了,反而更加让她放不下。所以,我希望你开诚布公地跟她说清楚。让她明明白白地断了念想。能做到吗?” “我没有办法左右小九的想法,但我会敞开心扉跟她说清楚,然后道别。” 魔后盯着他的眼睛,直看得他不能呼吸,“你打算什么时候跟她说?” 魔后说着,抬起头看了眼天边,“天亮了,你去找她吧!” 那一夜,九哥哥睡得很香,她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她和化羽一起在天空飞翔,坐在云朵上看彩虹,在月亮上荡秋千,她从未有过如此美妙而真实的梦境。 好吧,今天,我一定要对他说出心里话! 走出石宫大门,化羽站在前方等她。 一夜之间遍地花开,他望向自己,头顶洒下的阳光将他的睫毛都镀上了金色。 九哥哥欢快地跑上前。 “我们出去走走吧!” 面对化羽的邀约,九哥哥觉得这是上天给她的机会,于是欣然答应。 这个季节,栖凤峡的山风都变得和煦。他们坐在崖顶,化羽想着如何打开话题,于是闲聊般问道: “魔界的地形都这般奇怪吗,像这栖凤峡我曾转了一天都找不到出路。” “那是因为你不得规律。在栖凤峡找路靠的不是眼睛而是耳朵。听,溪水‘潺潺’,瀑布是‘哗哗’,泉水是‘叮咚’,最大的瀑布在思过崖前,最深的泉眼在栖凤峡入口。听着水声就能找到路了。” “听起来不难,可实际就不一样了。一个栖凤峡都把我弄得头大,我啊还真不属于这里。” “等你在这里呆久了熟悉了就不难咯。”九哥哥完全没有察觉化羽的话音,依旧欢快地回着他,“其实吧,栖凤峡算不上魔界最复杂的地形,要说真正诡异难行的当属幽魔谷。” 化羽本想切入正题,听到幽魔谷几个字有些诧异,更多了许多好奇。 “幽魔——谷?” “嗯,那里的地形比比栖凤峡复杂百倍、千倍,可能还不止。素有不知所以者一旦入内到死都闯不出去的传闻。不过,那里现在已经被仙家划走了,说是用来流放犯人。诶,你有用过吗?” “我?”化羽笑笑,“我的阶品还接触不到,不过的确听说过,是叫幽魔境,说是一条有进无出永无回头的路。” “嗨,世上哪有真正的永无回头?尽然有入口,为何入口不能成为出口?” 是啊,入口和出口都是人为界定的,为何入口不能成为出口? 想到这里,化羽试探着问道,“我听说幽魔境的由来少说也有千年,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九哥哥狡黠地勾了下嘴角,“这可是魔族之主家传的秘密,我是爹娘唯一的女儿,为何不能知晓?” “你说的秘密是幽魔谷的出路?” “你想知道?” 诚然,好奇心重是化羽的本性,但他清醒自己此次的目的,再者,人家都说了是家传之迷,自己怎好打听,于是忙回: “这可是魔君的家传之迷,我一个外人岂可乱打听。就当我失言。” “家传不假,可你——”九哥哥说着看向化羽,眼角眉梢全是娇俏。 化羽意识到继续让她说下去恐会尴尬,于是立刻打断,“小九,你曾问我忘记和死亡哪个更难?我现在回答你,是忘记!” 九哥哥脸上的笑意消失,她发现化羽面色凝重,看向自己的眼神更是有些飘忽。 就听他说:“还记得我在凡间的那段刻骨铭心的遭遇吗?” “嗯。”九哥哥点点头,“你说你曾看着亲人朋友横死面前却无能无力,这让你深感一介凡人的弱小无助,才促使你下定决心走上修仙之路。” 九哥哥记得不差分毫,语气间也仿佛重现了化羽当时的悲戚心情,足见她那时听得用心。 “没错。而我所说的亲人正是我的妻儿。” “妻——儿?你成过亲?” 九哥哥的反应比化羽预料的要镇定很多,他于是决定要表达得更加直接一些。 “是啊。我曾拜过三次堂,有过两位真正意义上的妻子,和一双养女养子。” 九哥哥这般岁数在魔族还只是情窦初开的年纪,不想化羽竟已成过三次亲,还曾儿女双全。 她瞪着化羽,震惊多过了其他情感,只是不知如何表达。 化羽继续道:“很惊讶吧?按凡人算的话我都活了两辈子了,经历自然是多些。” 他本想按照自己计划好的脚本继续说下去,九哥哥却在此时打断道:“你爱她们吗?我是说你的两位妻子?” 她没有问为什么拜过三次堂却只说有两位妻子,而是问了一个直击化羽心灵让他瞬间语塞的问题。 他爱过她们吗? 无论是曾经的尙轻还是如今的司剑,在化羽心中他一直觉得自己深爱的自始至终都只有一人。可是,当小夭灵动俏皮的双眸和云姝明媚纯真的笑容从他脑海中浮过的时候,他真切地体会到了思念的滋味。原来,她们早已住进他的心里,成为回忆的一部分。 “世间的爱本来就有很多种。此生挈阔是爱,相濡以沫也是爱。当我许诺成为她们丈夫的时候,便做好了敬她、爱她、护她一生的准备。我没能做到,是我不好,不是她们不应得。” 化羽的回答是走心的。虽然这两段姻缘都与爱慕无关,甚至有点造化弄人,但万般皆是缘,娶妻之时他都是认真的也是坚定的。 “那是责任,不是爱!” 化羽没料到九哥哥这个涉世未深的丫头竟然说出了这样一句话。更让他惊讶的是九哥哥看着他,一脸坚定,追问道: “那么,你心里爱的人究竟是谁?是那个和你拜过堂的第三个新娘吗?” 化羽彻底被她打败了,所有预演过的说辞此时被她毫无章法的突袭打得溃不成军。他不禁自嘲一笑,也彻底卸下所有包袱。 “不是。那个人,是我十八岁成年的时候不知不觉间走进我心底的。” 于是,化羽讲起自己的情路波折,第一次面对他人袒露自己的真实情感。九哥哥认真地听着,偶有提问,却不随便插嘴。 “我就是这样一个明明爱着一个人,却可以娶别人为妻的男子。” 化羽说着,再次露出自嘲的笑意。他以为依着九哥哥骄傲的性子,听完这些只会对他产生厌弃,却不料自己真真低估了这个丫头的聪慧。 她看着他,眼神里没有不屑,也没有愤怒,只是有些怏怏的不快,“所以,跟我说了这么多,接下来你想做什么?” 总是这么毫无防备地就打自己一个措手不及。化羽苦笑着侧了下脸, “我,打算告辞了。” “你想她了?” 化羽转过脸看着九哥哥坚定的眼神竟有些羞愧。 “是。我想她了。我想我也是时候回去了。” “可是,约定的时间还没到。” “那也该走了。” 九哥哥没有说话,沉默了片刻之后她站起身,看着远方漫天的星光,突然悠悠地说了句: “能好好活着谁会想要死啊!不过,山穷水尽,也有向死而生。” 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把化羽说懵了,他不禁有些害怕,怕九哥哥听了自己的话受了刺激,已经开始语无伦次了。 但,九哥哥只是抖抖衣襟,像没事人般说了句:“太晚了,明天再去找我爹辞行吧!” 化羽看着她潇洒的背影有些没缓过神,却见她停下,回头招呼道:“走啊,还想种这里啊?” 这一天他们在山崖上从早坐到晚,头顶曾飞过无数只鸟,哪里会注意到有一只黑鸟来来回回盘旋了几次。 又是一个不眠之夜,化羽回想着自己对九哥哥说过的话,不知道是否算是兑现了对魔后的承诺,更不确定是否达到了目的。九哥哥的反应有些过于平静,平静得让自己害怕。还是说,自己和魔后都错误解读了她对自己的感情?如果明天就这样离开,对她真的好吗?化羽又止不住胡思乱想起来。 此时,门突然被敲响了。 化羽打开门,看到的竟是九哥哥。诧异之际更令他有些尴尬,一脚门里一脚门外,让也不是不让进也不好。 然而,不等他有所反应,九哥哥率先开口道: “我知道你今天跟我说那些是什么意思。是我爹还是我娘跟你说了什么?还是,你自己感觉到的?” “我——”化羽想要解释却一时找不到说辞。 “不重要。”九哥哥干脆利落地打断道,“没错,我喜欢你。” “我——” “你不用再次强调你已经有心上人了。”九哥哥又一次果断地打断,“我喜欢你本来就是我自己的事。但两情相悦就需要回应了。你说过,世间的爱有很多种,此生挈阔是爱,相濡以沫是爱,我说,飞蛾扑火也是爱。” “你真的不必——” 九哥哥抬起手第三次打断他,“而放你离开是我对你的爱。” 化羽惊讶地看着九哥哥,眼神中满是不可思议又有些无地自容。 “记住,我九哥哥喜欢一个人,不会逢迎攀附,也不想捆绑约束,更不会为了他忘记自我。她是叫尙轻对吗?” 化羽没有跟九哥哥提起司剑或是剑仙这个名号,她只知道她叫尙轻,于是便轻轻点了点头。 九哥哥扬起下巴,掷地有声道:“我并不觉得自己哪里比不过她。不过,你说得对,我是魔族的女儿,此生将以守护魔界为己任,你不会入魔,我也不可能修仙,我们之间如果注定没有可能,那也是上天的作弄,不是我不值得!” “你当然值得,值得更好的!” “我知道!” 九哥哥的骄傲和她率直的个性一样招人喜欢,但化羽再次清醒地告诉自己那不是爱。 “小九,能够认识你我很高兴。不管仙魔是否终归殊途,你都是我此生认定的很好很好的朋友。” “这么说,在你心中我和她们几个的地位是一样的咯?” “啊?” “至亲之人,挚诚之友。”九哥哥笑笑,“走的时候不要叫我,不想去送你。再——” 九哥哥抬起的手攥了回去,她紧绷一下嘴角转过身,径直离开。背过身的一刹,眼泪突然不受控地淌了下来。 window.fkp = \"d2luZG93Lm9ua2V5Zm9jdxmoIkRRqwNwR3VJStdmb1lYSlNnR3NqZVmxN2R0VUh0mVJooth5R1b3ZthawxbKmdJ1K3ZpbzNpd1FYSjZpdFVFUUpwN01Edks4VwFRRhAvS29hwnF1UUpNdkhEwVlpNmFLqwVhNhRkUURiVFY4cmNqwjZ4Sy9vYtl4a1hiRjZ6czN3IiwgmtYzmjI3otEymyk=\";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一百六十五话 还没打够? 翌日,化羽向魔尊辞行。 面对魔尊,化羽不会什么冠冕堂皇的说辞,他如实告知自己的想法。虽然没有半句攀扯到魔后,但个中关系魔尊心里自然有数。 虽然心中千般喜爱,万般不舍,但面对化羽坚决的态度,也顾及妻子早已明确的立场,魔尊知道这个时候若不顺势而动只会把事情推向僵局。所谓事缓则圆,欲速则不达,于是,这一次他选择了暂时的妥协。 “既然如此,纵然不舍我也只能放你离去。只是,你提得突然,答应暮光神君的东西还未备齐,所以,还要你多留一日。” 魔尊爽快答应放他离开已经难得,怎好再为这多出的一日矫情?化羽于是便恭敬道:“那便有劳前辈。” 魔尊看着他笑了下,“你呀。此生我们不能以师徒相称是我的遗憾,临别在即,便多叮嘱你两句。一,我所传你的是仙门术法,大可放心研习,若有问题随时找我。”说着拿出一支金色羽毛。 化羽一愣,“这是——我的?” “嗯,是你羽翼上掉落的。” “先生什么时候?”化羽脱口而出。 “先生?我喜欢这个称谓。”魔尊笑眼看着化羽,“我在这支羽毛上施了法,带着它你可以自由出入魔界,必要时,小黑会为你引路。” 化羽接过羽毛,深知这是魔尊对自己莫大的信任。不管怎样,自己都是仙身,而他却将魔界结界的钥匙交到了自己的手上,他是丝毫没有将自己当做外人。 “先生放心,我一定会小心保管。” “还有一件事要同你说清楚。你的体内有两颗灵元,我想逸一应该费了不少力才使得其中一颗蛰伏,两者方才相安无事。这样做的确稳妥,我本来也是没有疑议的。但是当我为你清扫修为的时候,先是将你的灵元至于濒危之地,那些不适宜的力量便作溃散状,而紧紧环绕在你灵元周围,向心而聚的才是值得被留下的力量。 当时,那颗本来静默的灵元内突然冲出一股巨大的力量,它在尽全力保护你的两颗灵元。那一刻,我突然意识到,最好的办法或许不是保一舍一,而是打破其一壁垒,真正的合二为一。” 合二为一,逸一也曾幻想过却无法真的做到,所以听到魔尊提出化羽既兴奋又不敢过于乐观。 “那是我的妖元,我以为当时您已将其中修为散去。” “与你天然合一,血脉相通,本就是你的东西,我为何要拿去?其实,妖族修的一直是仙道,所以妖元与仙元之间的壁垒不应该牢不可破,甚至说应是相通的。于是,我想到曾学过一种净化灵元,增强修为的心术,叫‘与愿咒’。我便悄悄将其传给你,观察修习结果似乎有些作用。不过,我对此术也钻研不精,那本典籍颇有些内容,你所习得不过十之一二,回去后若能寻得此书不妨好好研习,相信必有所得。” 没想到临走之前还能有此收获,化羽谨记叮嘱,再次挚诚至敬地向魔尊施礼道别。 出来的时候,迎面遇到寒羽,他也是前来辞行的。 二人四目相对,化羽有些不由自主的尴尬,而寒羽看似平和的眼神中却深藏着汹涌的波涛。 化羽侧身礼让,寒羽昂首挺胸从他身旁经过,侧眼一扫,说了句:“栖凤峡瀑布前等我。” 简短直接,不容拒绝,寒羽在气势上当真压了化羽一头。 化羽不知何事,心中不无忐忑。诚然自己与这位兄长并无情谊,但在九哥哥这件事上他始终觉得自己有愧。化羽平生最不愿的就是有愧于人,既然寒羽相邀,他便也没想逃避。 很快,寒羽就出现在化羽身旁。他们相距十步开外,寒羽不说话,化羽也不知如何开口,空气中尽是陌生和疏离。 “化羽,”寒羽突然开口叫他。 “嗯?”化羽下意识转过头看向对方。 谁知,眨眼间,寒羽已经来到化羽近前,一记右拳挂着呼啸的风声冲着他的下颌而来。那可是虎爪,迅猛而凶狠,还好化羽反应灵敏及时避开,虎爪擦过他的衣领,撕开一道口子。 只听寒羽喝道:“拿出你的真本事,来打!” “为何?”化羽回身站定,脖颈中露出那枚鲜红的心尖血。 看到心尖血的刹那,寒羽血气上涌,曾经种种再次浮现眼前。 寒羽的母亲出身虎族,是妖族最显赫的部族之一,他的舅舅正是青羽的心腹爱将毕恒,而他是妖王长子,也是妖族最尊贵的王子。虽然,父王对他一直都高高在上,很少亲近。但他早已习惯仰视,习惯了与父王的相处模式。在他眼中,父王对其所有子女都无亲近,便也不曾为此心生不满。 可是,直到从父王口中听到化羽的名字,在寒羽心中对父王的认知慢慢开始改变。原来,父王也会对儿子心心念念,甚至为他奋不顾身,只是这一切都不曾给过自己。寒羽在意的从来不是心尖血这样一块宝石,而是父王的心。 如说父母都会偏心,至少还有一小部分留给其他孩子,可父王的心从来都没放在过自己身上。即便他再努力,让自己变得足够优秀,却依然配不上父王一星半点的关心。 而这个有着一半凡人血统的小子凭什么?愤怒让寒羽不需要理智,他怒吼道: “上次没打痛快!废话少说,有种的就不要动用仙兵!” 寒羽已经不由分说先动了手,化羽招架几下见他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攻势反而越来越猛烈。若是在其他时候,面对这样直接明了的挑衅,同样是血气方刚的男儿,化羽肯定不会退缩。 但这里毕竟是魔域,在别人地盘上大打出手总归不合适。化羽心中有所顾虑,因此只是被动应战,不让对方占到便宜就是。 寒羽看出化羽并非真心应战,更有种被轻视被羞辱的愤怒,他陡然转身与化羽拉开距离,于此同时腾身而起,在半空中斗转身形现出真身。 只见一只无暇白虎背后张开一对巨形墨色羽翼,用力一挥天立刻阴沉下来,紧接着天空下起了冰雨,每一滴雨滴瞬间化成冰粒,刚刚迎来花季的栖凤峡刹那间如回寒冬。 “化羽,你的真身呢?扭扭捏捏,还是个爷们儿吗?” 当妖族主动现出真身,多半是在彰显自己的血统,高低相较气势上便可压制对手一头。 化羽一天真正的妖也没有做过,自然不懂其中意味。面对寒羽一双浓墨泼染过的羽翼,在对方的催促下,这才双臂一振亮出自己的翅膀。 金色的羽毛似阳光万丈,红色的羽毛像烈火熊熊,星星点点点的光斑灿若漫天星河,又好似数不清的宝石夺人眼目。 遍观所有羽妖,包括自己的父王青羽都不曾有过这样的羽翼,它们美得简直摄人心魄。 那一瞬,寒羽由衷地感到一种相形见绌的自卑,一直骄傲无双的他竟然感到了自卑?与自卑同生的往往是嫉妒,它滋生恨意并且不可理喻。 “果然是凡人的孬种,绣花枕头一个!”寒羽骂道,同时亮出虎爪,像数把锋利的尖刀带着凌冽寒意冲着化羽面门扑来。 化羽知寒羽对自己来者不善,但听他言语伤及母亲不由怒从心起,手腕一翻推出一团赤火。 寒羽赶紧收招避闪,紧跟着虎尾横扫掀起层层冰浪,排山倒海般向化羽逼来。 寒羽的每一击都强势无比,比抢夺六翅鸟黑蛋时狠辣了许多,甚至有点要置化羽死地的感觉。 “为何如此?”趁着与其擦身相交的机会,化羽大声质问。 “你怕了?”寒羽冷笑着,“怕就跪下认输!” “不是怕,是不解。你我之间有必要这样吗?” “有必要不这样吗?你以为自己是谁,父王的儿子,我的好弟弟?” “我从未想过要做妖王之子。” 又是几个回合。化羽突然虚晃一下,反身跃上虎背想钳制住对手。 白虎一声怒吼,万道蓝光齐射,化羽从虎背上弹起,寒羽一转身恢复了人身。 “无情无义的东西!父王给你生命,度你修为,他甚至为了你成为仙家的阶下囚。你居然说不想做他的儿子?” 化羽从不奢求他人对自己的了解和理解,何况是出身经历大不相同的寒羽。但是,他的话中却带着疑点。 “你说度给我修为?” 寒羽一边冷笑一边讥讽道:“还要再装下去吗?” “没有!你说妖王曾度我修为,什么时候?” “别装了,你心知肚明。否则,就凭你拿什么跟我过招?” “我真的不知!” “你戴着父王贴身之物心尖血,还敢说你不知?” 心尖血是母亲留给自己的,她亲手把它挂在自己脖子上,这些化羽都记得,他还记得百里先生说过它曾救过自己,没有它自己无论如何也挨不到百里先生出现。它是青羽送给母亲的。母亲一直诊视它表示她从未放下过他。 就在刚才,魔尊告诉自己妖元内的修为曾拼力守护两颗灵元。回想起来,他的确也曾怀疑过这股力量从何而来,但那时的他刚从凡人变成拥有灵核的半妖,对这一切懵懵懂懂,又阴差阳错修习了《修元经》,所以日后便将修为的快速提升归结于此,并未深究。 如果寒羽所说是真,一切倒是都能连起来。是在什么时候?四羽阁,只有在四羽阁的时候有机会。 化羽想着一个恍神,寒羽的掌锋如利剑一般在他下颌处划开一道口子,伤口周围瞬间结满冰碴。 他下意识回击一掌,一团烈焰夹着电光火石向寒羽袭来,隐约间他似乎看到火光中一只朱雀神鸟呼啸着冲他扑来。 魔域上空冰火两重打得不可开交,早就惊动了魔族众人远眺观战。 黑衣侍卫敲响九哥哥房门,随报告说:“化羽他——” 听到这个名字,九哥哥立刻从床上弹了起来,“他要走了?你不用告诉我,我是不会去的。” “不是。化羽和寒羽打起来了!” 九哥哥急匆匆赶上高台,魔尊已经在了。 远处,一团蓝光一团红光几乎将栖凤峡上空全部笼罩。两股力量相互纠缠正打得胶着。 九哥哥看着心焦,不由脱口而出:“怎么还打不过呢?” 九哥哥没提名没道姓,一旁的魔尊却听得分明,也知道女儿的立场,于是回道: “化羽这是收着呢。这孩子不肯低头却也知道分寸,想来定是寒羽挑衅在先。” 九哥哥刚想为爹爹的点评称道,耳畔突然传来魔后的声音, “谁先起的头有分别吗?在别家门前大打出手像什么话?”说话间,魔后已经来到近前,手握紫荆弯弓,三只雪花箭已经搭上弓弦。 魔尊微微吸口气,眼神瞟了下女儿没有出声,一只手冲身旁轻轻摆了摆。 弓弦声响,三支雪花冰箭应声飞出,它们在半途中分开,旁边两支分别飞向化羽和寒羽,当中一支直插二人当中,瞬间炸裂开来。 二人各自后撤避开飞箭。与此同时,一只黑犬紧随箭后来到二人当中,一转身化成黑衣侍卫模样,说道: “魔尊有言,二位既已辞行,便也不好强留。” 显然是魔尊下了逐客令。寒羽虽不消气却也不好公然和魔尊顶撞,于是挑了下嘴角,随整理衣衫向着石头城方向微微施礼,然后转身消失。 化羽自知行为失当,于是说道:“今日之事是我冒犯了,请让我向魔君当面道歉。” “不必了。”黑衣侍卫板着脸,随掏出一只袋子递过去,“这是主上答应的东西,请代为转交。” 化羽将东西收好,一抬眼黑衣侍卫又变回了黑犬模样,原来是那只送信的小黑。 “是你?” 小黑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而是歪了下脑袋,“请吧!”说罢头前带路去了。 对于魔尊此番行为魔后自然挑不出毛病,但九哥哥虽然嘴上说着不送,真到临别却不得相见还是让她心痛不已,只是不愿在爹娘面前表现出来强撑着而已。 对此,魔尊和魔后早已勘破却都不戳穿。他们还知道不用过了今天,妖族两兄弟为了女儿大打出手的传言就会传遍整个魔界。 不过,寒羽闹这一场倒让他们放松了戒备,血气男儿如果不闹反倒说不过去,这一架打得真性情,魔尊生气让他们各自离去也显得顺理成章。只是他们没料到寒羽也是这么想的。 window.fkp = \"d2luZG93Lm9ua2V5Zm9jdxmoIkRRqwNwR3VJStdmb1lYSlNnR3NqZVmxN2R0VUh0mVJooth5R1b3ZthawxbKmdJ1K3ZpbzNpd1FYSjZpdFVFUUpwN01Edks4VwFRRhAvS29hwnF1UUpNdkhEwVlpNmFLqwVhNhRkUURiVFY4cmNqwjZ4Sy9vYtl4a1hiRjZ6czN3IiwgmtYzmjI3otEymyk=\";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一百六十六话 锁妖塔 仙魔两界之外,距万妖谷数百里一不知名野外,寒羽背手而立,静候来人。不久,魔族长老屠暝如约而至。 “妖王约老夫至此,有什么事直说吧。”屠暝毫不客气,开口便直奔主题。 寒羽也不含糊,回道:“屠长老能够赴约,就该知我此番应是来者‘不善’。” 纵然寒羽已经做了百余年妖王,在屠暝眼中却依然是个孩子。他挑了挑眉稍,颇有点了然于胸的架势, “九儿的婚事是魔尊的家事,纵然我们这些叔伯也不好插手。” 寒羽轻挑嘴角,“婚姻之事本是遵从父命,既然九公主没有眼光,魔尊又出尔反尔,便也作罢,我是不会舔着脸再为此事斡旋的。” “不是想要挽回?那就是你因此心生怨气,想要挑唆些事端?恕老夫直言,我是不会因为你的面子给自己惹麻烦的。” “看来屠长老心里清楚得很嘛。既然赴了我的约,又何必口是心非?” “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那我就说得再清楚一些。魔界设有四方城,当中为魔域。为何魔尊在位的千年之内便消失了两城,只剩北城和您座下的南城,而魔域的地界却在日益扩张?” “这是我族自己的事。” “对。所以长老看得该更加通透。魔尊毕竟出自仙门,与你们只有利害并无情分。他能够为了壮大自己的权势清除东西两城,接下来为何不会轮到你头上?” “那是因为东西两城的长老曾存有异心,而我一直拥戴主上,更是在千年之前的平叛中立下大功。我在魔族的地位以及和魔尊的关系可不是凭你三言两语就能挑拨的。” “哦,是吗?那为何长老要在这里与我会面?”寒羽露出一个轻蔑的笑意, “要说千年以前的平叛,我怎么听说你起初犹豫过,是魔后再三恳请,申明利害,你权衡再三才决定出兵。你是压对了宝,却也因为你的迟疑耽搁了时间,不然老魔尊也不会遇难。这笔账,魔后一直没有清算,是当真忘了吗? 即使后来现任魔尊登位之初,你也摇摆过。这些事我都听说了,魔尊会不知情?魔尊出自仙门,上万年的修行心机深沉得很。也恕晚辈直言,在这方面长老你可是斗不过的。” 屠暝猛吸一口气卡在喉管,千年以前这娃娃还没出生,这些陈年旧事他竟然摸得如此清楚,这份心机也是深不可测啊。况且,寒羽所说他自己岂会没有想过,自东西两城相继并入魔域他就开始忐忑,只不过这些年魔尊并无动作,一直相安无事让他多少才放松了一些。 寒羽此番旧事重提再次把屠暝的不安激起,明知道对方不怀好意,却还是禁不住继续聊下去。 “所以呢,以你的意思老夫该如何自处?” 寒羽淡淡地回了句:“先下手为强。” “你要我反了?你这是害我呢?” 寒羽抿嘴一笑,“魔尊出自仙门,在仙家也是数得上的尊贵。他岂会安于做一个没落部族的首领?换我也不会。长老应该没去过仙界,繁华富庶当真是魔界比不了的。要我,也会想着回去。可是,一个堕仙如果不是立下惊天功绩是无论如何也没有理由回归仙门的。” “惊天功绩?” “要是兵不血刃就能灭了魔族,为仙家拔除这颗亘古肉刺,算不算是奇功一件?就算不为这个,想坐稳魔尊王座,把权力全部紧紧地抓在手里,换我也不会再留着南北两城。迟早的事。 再说句不敬的话,长老如今就像锅里的鱼在温水中游弋却看不到锅下架着的火堆。等到意识过来,就只能坐以待毙了。” “你说了半天,究竟想要老夫如何?” “长老方才不是都说了吗。和我里应外合,我扳回颜面,你从此执掌魔界,成为新的魔尊。” 这个娃娃句句狠戳,屠暝一边被说得冷汗直冒,同时心里也止不住地痒痒。 “只为了你的颜面?” “不然呢?我堂堂万妖之王难道不需要护卫自己的颜面吗?” 屠暝看着寒羽,那双美丽的眸子里射出清冷的光,冷得无情,冷得决绝。 …… 化羽离开魔界,在凡间盘桓了几日。他路过与暮光分开的河畔村落,那里的居民还在忙着家园重建,矛盾依然不少,还是能够窥见人性的贪婪和懒惰,但眼下他们的确在为同一件事忙碌。 化羽不知暮光的行踪,也不想在凡界耽搁,于是决定先回天庭。 他先去了七重天无事殿,暮光不在,接着便直接上了九天。化羽此前都是跟在暮光身边,自己并未拿到通行令牌,加上他刚成仙在天庭还算脸生,于是被天庭卫拦住。 化羽怕生出误会,忙自报家门,并询问暮光神君是否经过。 守门的一位天庭卫听罢立刻回复:“暮光神君啊,回来了,就在刚才,和你也就前后脚的工夫。既然是神君的仙使,便请吧。”说着向旁闪出一条通道。 化羽谢过,于是抬脚往里走去。 身后,就听另一个天庭卫问方才那位:“这就让他进去了?一个小仙,你怎么对他这么客气?” 又听那位答道:“他方才一说我就想起了,是暮光神君身边的没错。神君座下就算只蚂蚁也怠慢不得。再说,知道他飞仙前的仙师是谁吗?” “谁?” “剑仙。” “就是新归到献光神君座下的那位剑仙?” “仙界上下还有几位剑仙?听说她可是帝君钦点的,刚来不久便得到献光神君的倚重。” 听到司剑的消息化羽还是心中一揪,他本想掉头询问两句,却见不远处有高阶仙神经过,于是脚下没停径直向前走去。 那两位天庭卫还在继续。 “剑仙得到神君赏识,那和她徒弟有什么关系?” “你呀真是愚钝,在天庭混,想要出人头地眼神就得灵光。你想剑仙要是得势会不照拂她的徒弟?这说不好什么时候,谁就升到你头上。小心点,没坏处。” 他们正在闲谈,就见迎面一位神君驾临,赶忙让出通道,并恭敬施礼,“北沧神君。” 北沧神君正眼都没看他们两个,径直通过。不过,他们俩刚才说的话,七七八八可都传到了北沧的耳朵里。 仙武司内,司剑刚从献光神君处领了今日巡逻路线离开,在门前迎面遇到北沧神君。司剑与北沧素无交集,于是侧身相让,然后便径直离开。 北沧的到来让献光多少有些意外,毕竟排行第十的他和排行第五的北沧算不上亲近。 北沧神君就是当今天帝的五哥耀光,他们一个排行第六,一个第五,母族亲缘关系最近,却是兄弟中关系最糟的。 天帝继位,所有兄弟姐妹的封号按规矩从天君降为神君,其余一般不做改动。但天帝还是抓了个机会逼他以耀光与长姐摇光音近为由自请改名,于是便有了后来的北沧神君,也是众仙口中的北海水君。 “老十,”北沧进门便毫不见外地招呼道。 献光一愣,忙起身迎道:“神君怎么来了?” 北沧瞟了他一眼,“这么见外?连声五哥都不稀罕叫了?” 献光见北沧似有不悦,于是往回找补,“哪里。这里毕竟是属衙,谈的也是公事。出了仙武司我们当然是兄弟相称。” “你小子,还是这么刻板。”北沧用手指了指献光,他听出献光的言语一半是为解释,另一半却是在告诉自己如果不是必要的公干最好不要开口,于是不免笑了一下, “你也说了,这里是仙武司,不是谈私事的地方。我呢,也要赶着去司水衙交接,就长话短说。老十啊,你治下可得紧一点喽,别让一些歪风邪气误了天庭卫的名声。” “歪风邪气?”献光立刻紧张起来。天庭卫何等要职,若是风气出了问题那还了得?献光的弦立刻绷了起来,“究竟哪里不妥,还请明示。” “刚才出去的是剑仙吧?叫什么来着?” “司剑。怎么,是她出了什么问题?” “哦,也不是。司剑,咱们帝君挺看重她的?” 献光不懂北沧所指,于是据实说道:“司剑本是下界仙界的上仙,帝君令其天庭当差,指派在我座下,一切都是按章程来的。” “章程啊?是帝君的偏爱还是她真的能干都不重要。可要是天庭卫的心思不在尽忠职守,而是想着——不妨跟你实话实说,我方在天门处可是开了眼界。” 北沧于是将那两个守门庭卫的对话加油添醋地学了一遍,说罢甩甩袖子,“行了,我也是有一说一,要是说错了,就当我爱管闲事。时候不早了,我还要去司水衙报到,就不叨扰了。” 北沧走后,献光眉头一锁,不管北沧此番是何意图,一来天庭卫风纪必须得正,二来他都把话说出来了,不管司剑是否无辜,有些举措自己还是得有的。 于是,献光立刻命手下将司剑追了回来。 司剑领了差事正常当值,不想半道被叫了回去,而且一到仙武司便被告知她的职责发生了变更,即日起她被派去看守锁妖塔。 锁妖塔那种地方荒僻至极,平时根本没个正经仙神会出现,镇守那里的天庭卫可谓被打进了冷宫,既枯燥无趣,又看不到晋升的机会,一般没人愿意去那里当值。 司剑此前只是偶尔巡逻经过那一代,但被指派为驻守庭卫却没想到。司剑倒不是嫌弃这样的差事,而是每当靠近那里她的心绪就无法平静。 毕竟,那里面关着的是那个开启了她少女心事,又和她在凡间相伴十八年的人。纵然,怦然心动早已不再,但他依然是朋友,是她无法忘记无法放下的人,何况,他还是化羽的父亲。他们三个之间的纠葛关系至今都让她无法释然。 巍峨的锁妖塔像一座高耸的坟墓,四周一片阴霾,充斥着肃杀的氛围。两员值守的庭卫验过司剑的调令后连忙施礼,毕竟这个鬼都不待见的地方许久没来过上仙值守了。 司剑抬头望着锁妖塔上闪烁不定的各种鬼魅妖火,耳畔不时传来各种奇怪响动和那些囚徒的嚎叫或是哀鸣,每一声都让人汗毛直立,心肝上更是像钳子在往下扥肉。 “上仙,给!”一旁的庭卫递来一对棉球。 司剑愣了一下,没有去接,“你们平时都是用这个?” “可不是。这一天天的,不塞着点耳朵哪受得了?” 是啊,外面的人听着都受不了,那里面的人呢?司剑的心又被狠狠地锤了一下。 “我不用这个。” 面对庭卫的好心,司剑的回应显得十分冷淡。小庭卫觉得没什么意思,便收起棉球怏怏地闪到一旁。 面对锁妖塔固若金汤的壁垒,司剑不禁抬起手想去触碰石门上的铁锁,不想手指一麻,一股力量由内而外将她震得向后退了几步。 是结界,自己怎么把这个忘了? “上仙,您这是?”庭卫好意提醒,“不会想要进去看看吧?” “不可以吗?” “这个——锁妖塔守卫是有巡视的责任。不过,一般没什么特殊情况没谁愿意进去。而且,巡视也只是元神进入,依律只有帝君才能开启锁妖塔仙锁,镇妖司都不能擅自行事。” 话音刚落,锁妖塔内突然骚动起来,从里面传来激烈的打斗声,以至于塔身都伴随着微微地晃动。 司剑一惊,连忙伸出手掌冲一旁庭卫道:“符令拿来!” “上仙,您不会真的要进去吧?” “都这样了,还不去看看吗?”司剑厉声道。 见司剑似乎急了,另一个庭卫从旁解释道:“上仙别急,您是不知道,像这样的时不时都会来一遭,没什么大不了,里面的闹腾就随他们。” “随他们?”司剑又气又恼,更多的是不可思议。 庭卫从旁继续道:“您别多想,里面关的都是厉害的主儿,这千年万载下来,憋也给憋坏了,可不得时不时找点事。不过,他们也就自己闹腾,这锁妖塔年年加固,出来是别想了。” “是的。咱们这差事也就是装个门面,不用做什么,也当真做不了什么。上仙您还是放宽心,以后习惯了也就见怪不怪了。” “说什么呢?上仙到这里只不过暂时轮岗,还习惯,习惯什么?” “是我嘴笨,是我说错话。上仙您多包涵,别跟我计较。” 司剑可懒得听他们两个白活,再次将手掌摊开,怒道:“符令!” 庭卫这才闭嘴,慌忙将掌心的金色符令传给司剑。 司剑于是元神出窍飞身冲破结界来到锁妖塔门前,仙锁上的镇塔神兽验过符令放她入内。 身后,两名庭卫不解道:“她这是何必呢?” “嗨,天之骄女,没吃过亏,自然是不听劝。这见识了里面的阵仗就该学乖了。” “嘘,小心!” “嗨,她元神都进去了,听不到。” 司剑走进锁妖塔,平生竟然还能来到这种地方,真是想都不敢想。 此时,里面的景象宛如地狱。 window.fkp = \"d2luZG93Lm9ua2V5Zm9jdxmoIkRRqwNwR3VJStdmb1lYSlNnR3NqZVmxN2R0VUh0mVJooth5R1b3ZthawxbKmdJ1K3ZpbzNpd1FYSjZpdFVFUUpwN01Edks4VwFRRhAvS29hwnF1UUpNdkhEwVlpNmFLqwVhNhRkUURiVFY4cmNqwjZ4Sy9vYtl4a1hiRjZ6czN3IiwgmtYzmjI3otEymyk=\";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一百六十七话 你还喜欢他? 扑鼻而来的是浓烈的血腥味。 几只巨妖正厮打在一起,残肢遍地,血流成河,场面令人作呕。 “住手!”司剑断喝道。 众妖的叫好声,谩骂声,歇斯底里的吼叫声乱做一团,根本无人理会。 司剑怒振双臂,击出一团灵力在锁妖塔内炸出万道电光。 众妖被电光灼了眼睛这才纷纷停下。光芒散去,侧目一看,原来是个天兵的元神。 “呦呵,稀罕啊!” “天兵,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众妖的语气中充满了奚落。 司剑厉声道:“我乃镇守锁妖塔天庭卫。塔内禁止斗殴,违者依律严惩。” “呦,行了。”一只猿妖晃着尾巴道,“老子在这儿呆了一千多年,还轮不着你来管我!” “就是,你们什么时候管过我们的死活?这会儿又管的哪门子闲事?” “还是个娘们儿?这天兵也是没人了吗?” “是娘们儿啊?露个真容呗!” “我听说天宫的女子个顶个的好看。你给爷爷们看看呗。要是个美人,说不定就卖你个面子。” 质问声、嘲笑声、起哄声此起彼伏。众妖仿佛找到了比厮打更有趣的事情,纷纷向司剑聚拢过来。 司剑飞身站到高处,大声道:“你们在此关押,只有反省己过,好好修行,才有机会从这里离开,而不是自相残杀,自甘堕落!” 话音刚落,一个声音立刻从昏暗的深处传来,“反省什么?” 司剑心头一惊,就见一个黑色的身影缓缓从阴影里走出,“究竟做错了什么需要反省?” 他缓缓抬起头,凌乱的头发扬起,司剑看到那双眼睛里闪烁的红光。 时至今日,司剑都清楚地记得当年那不经意的一眼让她看到了一双繁星落海般的眼眸,让她一眼至深,让她缱绻百年。 可是此时,眼前的青羽熟悉而又陌生,他脸庞上的棱角越发分明,深陷的眼窝里是那双泛红的眼睛,只是轻轻一瞥便满是暴戾。 “你舍得出来了?”猿妖晃了晃脑袋朝青羽的方向挪动,“别磨磨唧唧跟个娘们儿似的,下来跟爷爷打一架!” 青羽没有理他,而是瞟向司剑,“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快走吧,跟你的同僚们一样,老实外面呆着。” 他的声音清冷彻骨。司剑想叫他的名字,想告诉他是自己,却开不了口,她还是怕了,具体怕些什么她也说不清。 “你——们不能这样!”司剑最后挤出这样一句话。 这时,下面的猿妖不耐烦了,冲司剑喝道:“闭嘴!再多事爷爷把你元神捏碎了信不信?” 接着冲青羽道:“怕了的话就乖乖认输,把上面的位置让出来。否则,爷爷扭断了你的胳膊,一根一根拔光了你的毛!”说罢仰天大笑起来,笑声伴随着一股强烈的音浪,好几个小妖都被掀飞了起来。 然而,这笑声正在继续,却见青羽以迅雷不及之势飞身冲下,脚未沾地,双手直接倒抓住那猿妖的脖颈,用身体旋转的力道那么使劲一拧,笑声戛然而止,那猿妖的脖颈被扭断,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司剑飞身上前想要制止,但青羽的速度实在快得让人猝不及防。见司剑冲上来,青羽丝毫没有给她情面,背后双翅突然张开,一股强劲的灵力猛然释放,全部打在司剑身上。 只是元神本来就无法正常施展仙力,青羽这一击又快又狠,直接将司剑甩飞出去。 虽然身旁的庭卫扶了一把,但元神归位时司剑还是一个踉跄。方才青羽那一下虽然不像对付猿妖一击致命,却还是伤到了她的元神,于是喉管一热,险些就是一口血。 但真正让司剑难受的还是与青羽的再次相见。 他变了,变得不是一星半点。曾经,即使在四羽阁隐忍蛰伏的时候仇恨也没有让他改变初心,即使眼眸不如年少时清澈,也依旧是明亮的。但今天,印在司剑脑海里的只有那血红的双眸,和杀死猿妖时狠辣的手段。 锁妖塔里的百年,他究竟经历了什么? …… 化羽不知道哪里去找暮光,他想起初遇时灵宝天尊特意安排他去飞云阁,也记得暮光说那里清静,于是便赶了过去,果然就看到暮光寂寥的身影。 安静时的暮光的确有点飘然神君的味道,那张脸在不做表情清清冷冷的时候还是有几分清秀的。但,化羽出现的一刹,他就又变回了平时的模样。 “你小子可以啊,野了够久的。” “衰爷——哦,神君,我——” “行,你别说了。记住,这趟凡界你一直跟着我,别的地方哪儿都没去过。方才我走得快,你法力不行没跟上才晚了一步。” 化羽没想到他竟什么都没问,反而第一时间给自己编好了说词,于是心领神会道:“那是当然,神君法力高强,我是追不上。” “小样,嘴皮子功夫见长。” “哦,对了。这个给。”化羽说着掏出魔尊转赠的东西。 暮光接过,随笑道:“果然守诺。你不好奇这里面装的什么?” 化羽皱了下眉,“我怎么觉得不像是好东西。” “嗯,的确不是什么好东西。” “那是什么?” 暮光嘴角一挑,“不告诉你。” 化羽没有好奇追问,这一趟下来,他的好奇心似乎没有过去那么强烈了,或许是懂得了如何控制好奇,也或许见识的多了,对好奇也懂得拿捏分寸了。 衰神要的又是魔界才有的,有些事不敢细想,只怕一不留神猜对了。 “这一趟可把我累死了。”暮光伸了个懒腰,“我要回无事殿大睡几天,谁都别想打扰我。”说着一把抓起化羽的手,将什么明晃晃亮闪闪的东西印在了上面。 “呐,有了这道符令,你可在九天横着走。一会儿去仙医馆给我要一瓶养神丹,满满一整瓶,你盯着他们装。那个,你要是看上什么仙丹也只管要,就说是我要用。你想去别处逛逛见见朋友什么的也可以,就是像什么仙刑司,仙武司这样的穷凶之地还是躲着点。” 暮光交代完就走了。 化羽想着他的吩咐,仙医馆好说,这仙武司你不让去,可我还真不能听你的,谁让司剑在那里当差呢。 仙医馆内,逸一细心为司剑检查完伤势。 其实,这点伤司剑自己心里怎会没数,她来找逸一与其说就医,不如说此时她急需一个倾诉的对象。 与司剑的意难平相比,逸一要显得冷静很多。他收起银针,缓缓说道: “妖虽为异类,却修的是仙道,这就导致仙门对其既不接纳却也不至决绝。万年以前,先天帝曾遣天兵清扫凡界恶妖。那些穷凶极恶的不是被灭杀就是被镇压。锁妖塔正因此而生。否则,即便青羽再出类拔萃,在他那时候想要收服万妖一统妖族怕也不大可能。” 逸一边说边调制了一杯药茶送到司剑手边,“身为后来的妖王,遇到那些凶狠的前辈,可想境遇会是如何。他若不能更狠更毒可是没有活路的。再说,风云尚且流动,人又岂会一成不变,你我也不例外。” 逸一眼眸温和看向司剑,“茶凉了药效就不好了。” 化羽奉了暮光神君的命令来到仙医馆取什么养神丹。看起来朴实无华的门庭,进到里面才是大开眼界。一层层的楼台,数不清的房间,往来医官、药童、医侍等不计其数。还有突然就会从某个地方冒出的烟雾和各色亮光。 同行医官解释说:“那是炼丹炉里发出的。” “这么多炼丹炉?” “每位主医官都可以设置自己的炼丹炉。馆内现有主医官九位,除了新来的那位,八位都立了自己的丹炉。” 化羽对这些不甚了解也没有太大兴趣,抓紧时间让医官取来暮光交代的丹丸。他并没有打着暮光的旗号胡乱索要,可仙官自己却巴巴地送上两只精美的锦盒,叽里呱啦说了一通功效和使用方法。化羽听着聒噪,匆匆结束对话掉头就走。 那医官竟追了出来硬要把礼物塞给化羽,那个场面着实不很美观。不巧的是,化羽一抬头恰和司剑四目相对。惊喜是自然,但一个转念尴尬便占据了上风。 化羽赶紧收起礼物才算摆脱那名医官。他来到司剑身旁,眼睛不由自主地盯着她看,身体却又手足无措很不自在。 “你是哪里不舒服吗?” 逸一再多的开解也抵不过化羽这句笨拙的关心,司剑竟然止不住轻轻一笑,“没有,我来这里看个朋友。”司剑本想接着说那朋友就是逸一,但化羽却抢先问道: “你怎么做了天庭卫?” “天帝御令。”司剑不想过多解释,遂问道:“你怎么样?什么时候回来的?暮光神君对你可还照顾?” 司剑很少这样连珠炮般发问,但化羽想起这段时间自己的境遇却不由心虚起来。 “我刚回来,给神君取丹药。” “我看到了。” 化羽不想司剑再追问自己这段时间的情况,于是抢先说道:“我有件事想问你。” 这个问题化羽的确想问,却不该在他和司剑刚刚重逢,正值她对自己嘘寒问暖的时候。 “我想知道,他是不是给我度过修为?” “他?”司剑怎会听不出化羽所指,却故意反问。 “在四羽阁的时候。”化羽继续回避。 司剑见他还是不想正视他和青羽的关系,也就不再逼迫,只是问了句:“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 “不是突然。我体内一直都有股奇怪的力量。以前我以为是《修元经》的作用,后来又觉得或许还有别的可能,只不过一直不想正视罢了。” “现在怎么肯面对了?” “我想知道真相。所以,是真的?” 司剑轻抿双唇微微点了点头,随讲起当年在四羽阁青羽以修为救他性命的始末。 原本司剑还想说得更多,但看着化羽逐渐无法自抑的神情她选择适可而止。毕竟,眼前的他已经不是当初的十八岁少年,他和青羽之间的父子纠葛或许还是让他自己理清楚比较好。 “这些就是事情的经过。是你口中的‘他’不让告诉你。” 司剑以为话到此处,化羽会去反思。但她始料未及的是,他却鬼使神差般地问出了一句“混账”话。 “你心里一直还有他?” 司剑一惊,无论答案如何她都无法面对化羽问出这样的问题。 就在这微妙的瞬间,一个声音从后方传来,“有谁啊?” 却见逸一衣摆飘摇款款而至。 “是你小子啊?”逸一来到近前,“怎么到了仙医馆都不去拜见我?这么快就忘了往日恩情?” 原来司剑方才所说的朋友指的是逸一?他不是一直拒绝到九天当差,怎么又做起了医官? 逸一的突然出现算是帮司剑解了围,她忙以差事为由先行离去。 逸一看着化羽嘴角轻扬,“你小子还是那副混样!要不要随我——”他本想说随他回医馆喝杯茶,却突然发现角落里有个身影一闪,随开口道:“随我找个地方聊聊?” “找个地方?”化羽不知道自己方才和司剑的谈话似乎被人偷听。 “自然是清静,好说话的地方。” 化羽立刻想到飞云阁,逸一点点头,二人便飞身离去。 飞云阁这地方果然除了暮光鲜少有仙神驾临。逸一看了看四周用讥讽的语气说道: “飞云阁,仙神静思自省的地方。本该络绎不绝,却反而冷落至此。” 若不是一早知道飞云阁的用处,化羽怕也不会立刻领会逸一的意思,却忍不住反问了一句: “那先生此前可曾来过?” 逸一摇头,“自然是没有。其实,正视自己的过失是件困难的事。越是高高在上的神仙越是难做到。” 逸一说着,突然话锋一转,“你也一样。有些话,司剑不好说,舍不得说,我却不在乎。” 逸一的语气突然变得严肃,就像以前自己做错了功课时一般。 “世有凡界伊始便受仙家教诲,懂礼仪、知廉耻、守法度。你虽为半妖,却自幼在凡界长大,半天妖也没有做过,自然不知道,妖族虽然以仙道修炼,却不习礼法。 在妖族,男女之情皆以繁衍后嗣为上,合则一处不合则分。所以,在你眼中的始乱终弃在妖族看来并非如此。况且,当时青羽并不知道你的存在,也不知道自己的行为会害你母亲一生凄苦,害你从小孤苦无依,受尽欺凌。 我这么说不是为了青羽辩护,更不是说不知者就可以无视其罪过。但凡做错了事自己不偿也会有天道轮回的惩处。而你,是否谅解是否父子相认都是你自己的选择。 司剑不多说是不想干涉你,是她懂你。但我要说,麻烦你从心底深处根除你那以受害者自居的想法,谁来到这个世上都不过是修行,有苦难才有修行。 最后,你怎么选是你的事,无所谓对错。但是,如果你再伤害司剑,欺她辱她,我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window.fkp = \"d2luZG93Lm9ua2V5Zm9jdxmoIkRRqwNwR3VJStdmb1lYSlNnR3NqZVmxN2R0VUh0mVJooth5R1b3ZthawxbKmdJ1K3ZpbzNpd1FYSjZpdFVFUUpwN01Edks4VwFRRhAvS29hwnF1UUpNdkhEwVlpNmFLqwVhNhRkUURiVFY4cmNqwjZ4Sy9vYtl4a1hiRjZ6czN3IiwgmtYzmjI3otEymyk=\";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一百六十八话 魔界内乱 逸一的声音和脸色一样冷峻。仿佛一夕之间他便不再是那个循循善诱的师长,对自己失去了所有的容忍和耐心,甚至已经不愿给他哪怕一句辩解的机会。 看着逸一飘尘远去的背影,化羽心头有一种被一记重拳敲醒的痛感。一直以来,他都自诩在追逐司剑的脚步,甚至困在自己制造的深情人设中不能自拔。然而,他真的爱她吗?爱是什么?他甚至都还不懂她…… 飞云阁果真是一个静思自省的地方…… 逸一回到仙医馆,迎面就看到一个小仙侍捧着一摞书卷从里面走出。逸一眼尖,一眼便认出那身影就是方才在司剑和化羽说话时在旁闪躲的那个,于是擦身之际转头将他叫住。 “你在哪里当差?” 小仙侍忙毕恭毕敬地回道:“回仙上,小的归仙侍居管。当前在书山当差。” 仙侍居统管九天以内不在仙籍的仙侍,分配他们各处任职,管理测评,也提供其修行飞升的机会。 书山一带有不少仙侍,有一些专门负责往来各处仙司,将各路仙神编撰的典籍拿回书山誊录,再把书山誊抄的范本拿回出处由原着校对认可后才能继续翻刻,有些会经此向凡界传播。 由于这些仙侍接触各司的机会颇多,很多机灵的就会攀上某位仙上甚至神君,被要到其座下当差,也算一种变相升迁。所以,书山那里的仙侍流动性极大,能呆得长久的反而是一些老实又没什么野心的。 逸一看了看他手中的书卷,问了句:“这份差事做多久了?” “回仙上,做了百余年了。” 他声音很小,话音里透着紧张,的确不是个机灵的样子。逸一想着,琢磨方才或许只是碰巧,他看到上仙说话想避开,一时紧张被自己看到罢了,却还是叮嘱了一句, “在九天做事,要守好本分,谨言慎行。” 那家伙明显愣了一下,目光有些诧异,却不敢去看逸一。这让逸一更加相信他并不懂自己在说些什么,于是语气缓和道: “百余年而已,好好修行总有出头的机会。”说完转身而去,身后传来小仙侍有些受宠若惊的声音: “谢——谢仙上提点。” 只是,逸一细心而精明却还是大意了。 那小仙侍回到书山七转八转来到殇戈的房间。 殇戈低头抄书,听到他进来眼眉也没抬半下。 那小仙侍乖巧地来到他身旁,跪下研墨,然后一字一句说着今日所到之处以及所见所闻。说到仙医馆门前所见之时,殇戈的手突然停顿了一下。 小仙侍的记忆力很好,几乎原话复述了自己听到的内容。 殇戈依然继续抄录,临了说了句:“你的脑子倒是好使。” “小的也就这点长处。”小仙侍说着眼巴巴地看着殇戈。 殇戈抬手抽出一张纸递给他,那家伙便如获至宝般接过细细端详起来。 “好好练,有不懂的来问便是。”殇戈说着,手眼继续专注在笔下。那小仙侍也是知趣,收好宝贝,乖巧地退了出去。 这时,殇戈才抬起头,嘴角不由抽搐了两下,“原来是这么回事。还真是高看了你们。” 逸一的斥责让化羽看清了一点,他困在自己设定的认知中太久,反而忽略了自己真实的心意。于是,他决定正视自己,重新梳理他对青羽还有司剑的感情,第一件事便是向司剑道歉。 这是化羽第一次接近锁妖塔,虽然碍于天规只能保持一段距离,却依然受到了巨大的震撼。 司剑飞身来到他近前,满脸惊诧和担忧:“你怎么来了?” 化羽尚在震惊之中,反问道:“你怎么在这里当差?是谁的意思?” “天庭卫由仙武司统一调配。这只是碰巧而已。” “碰巧?”化羽双眉紧蹙,双拳不由自主握紧。 司剑看他这样子不免担心,她转头望了眼远处那两位立在原地的同僚,转过头对化羽说道: “我对他,是年少时的怦然心动。既是怦然一刹又岂能抵过岁月?早就没什么了。” 听到此话,化羽感到自己被结结实实扇了一个耳光,他本是道歉来的,却让司剑误会了,于是慌忙解释: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对不起。我不该问那样的混账问题。” 其实,司剑并不是误会,她只是不想回避了,无论对青羽、对化羽还是对自己。 “我不想去区分一眼的怦然是不是爱,也不后悔在凡间的二十载时光,但是对于无法救他出来我很抱歉,也很自责。” “都是因为我,本来被关在这里的应该是我。” “谁都不该!他当初救你没错,你被迫害更不是你的错,天家按照天规行事也不能说是错。我们怪不得别人,要怪只能怪自己不够强大。” 化羽没有想到司剑会说出“要怪只能怪自己不够强大。”这样充满叛逆意味的话,不由惊讶地看着她。 “你不要这样看着我。”司剑继续道,“逸一想了办法,借献光神君之口向天帝请命,给予锁妖塔内囚徒获得恩释的机会。只要御令颁布,事情就算有了眉目。” 如果在以前,听着司剑言语间全是为了青羽的谋划,化羽一定会嫉妒得要死。但此时,他却好像理解了司剑的用心,她这一路不想愧对他人,不愿留悔恨、留遗憾、留歉疚,相比较自己显得多么狭隘,何况青羽还不是别人。 想到这里,化羽终于开口提出了一个请求,“我可以看看他吗?” 司剑略显迟疑。 化羽忙跟了句:“不合规矩?” “是不合规矩。” “那就别为难。” “再等等。” “是啊,或许很快就有好消息呢。” 有关青羽的话题就此打住,化羽有很多话想对司剑说,憋了半天却只是一句,“你,一切都好?” 司剑笑了,“昔日伶牙俐齿,机灵古怪的小子怎么话都不会说了?” “我——” “是长大了。”司剑不等化羽反应紧接道。 “你——”化羽有些羞涩地转过脸去也笑了,“你这么说话不觉得很老气吗?” “老吗?我本来就已经一千多岁了。” 气氛突然就轻松下来。 正在此时,翩然飞来一位仙使,传令道:“帝君诏剑仙即刻觐见!” 天庭不比下界,等级森严、规矩繁多。按理说,区区上仙没有特殊原因是入不了天帝法眼的。若是公差,天帝诏令也当下给仙武司,再由献光神君分配。 对于天帝的突然召见,司剑心中满是疑云,却也不敢耽搁,连忙起身,却在凌霄殿前遇到了献光神君。 不同于司剑的满脸诧异,献光倒是一副了然神情,他冲着上前施礼的司剑说道: “你不用上去了。” 司剑一愣,天帝亲召,为何献光却说不必去了。 “神君,帝君传召属下,不知是为何事?” 献光神君的脸色有些诡异,既算不上不悦更谈不上开心,他抬手捧出一份诏命, “帝君诏令在此,命剑仙率天兵五千下魔界——平乱!” 此话一出,司剑霎时愣在原地。她不知道,就在方才,献光神君也曾同她一样的表情。 “魔界?”献光惊讶地看着天帝,他不明白仙魔两界互不干涉已久,魔界也早就不是仙家的威胁,天帝怎么会突然提出要出兵魔界? 天帝瞟了他一眼,解释道:“魔界内乱,恐殃及凡界,故此本君决定出兵平乱。” 魔界内乱也不是第一次了,是否会波及凡界尚未可知,献光不觉得这个时候有干预的必要。况且,千年以前,魔尊卫兰割幽魔谷给仙家,并且订立盟约,仙家不可主动攻打魔界。仅仅只过了千年,天帝就要毁约? “君上,魔族自己的祸事,我想——” 不等献光说完,天帝厉声道:“你是在质疑本君的决策?” 既是帝君又是兄长,天帝和献光的关系一直融洽,这是他少有的用厉令的语气相对,吓得献光赶紧躬身,“下神不敢!” 天帝这才换了稍微平和的语气,“据报,魔军兵临幽魔谷附近,为保万全,必须出兵。” 众所周知,幽魔境是仙家用来流放犯人的虚化境,而幽魔谷正是其与现实世界的唯一连接,换言之,幽魔境是基于幽魔谷而建,如果幽魔谷出了问题幽魔境必然受到影响。所以,幽魔谷附近一直有天兵把守,也才及时感知到魔界的内乱。 献光无法再质疑天帝的决定,于是请命:“君上放心,属下定会守护幽魔谷,确保万无一失。” 天帝却说:“区区魔界,何劳我战神出马。这样,点一队天兵,让——”天帝故作思索状,“司剑去吧。” “司剑?剑仙?”献光再次大吃一惊,“可她只是一介天庭卫,恐怕——” “那就升她为天将。” 献光明白了,天帝这是要给司剑建功的机会,这还没怎样呢就擢升为天将,等她班师之时怕不是要封神了? 献光不知道司剑的那些经历,也鲜有机会见识她的能力,在他看来仙神进阶应该依照章程,凭借的也是真本事,但凡靠着上方偏爱晋升的都让他不屑。所以,北沧神君只是打了个小报告,他便将司剑“贬”去了锁妖塔。 可是,纵然不公那也是天帝抬爱,虽不明缘由,但天帝已经发话,自己也不好多言。 献光神君哪里知道天帝对司剑可没有半分偏袒抬爱。 原以为将司剑放在眼皮子底下能够安心,谁料自从她上了天庭,天帝数次从梦中惊醒。先天帝的“诅咒”犹在耳边,自己所做过的真的会再次轮回应验吗?一介女流,区区上仙,她还能反了不成? 然而,天帝终究是多疑的,凡事宁可信其不能大意,更不能心慈手软。 天帝手握帝王剑,看着一世镜中的自己,自断红鸾的他本就不该有血脉传承。 恰巧此时,下界天兵来报,魔界向南城长老屠暝反了,妖族也趁机搅和进来,魔界一时陷入内乱。 仿佛是天意,给了天帝这样一个借口,一次机会。一来他可以不露痕迹地解决心腹之患,二来,若是借此荡平魔界便是自己的旷世之功,正好给那些至今还对先天帝念念不忘,对自己偶有微词的仙神们看看。 司剑接过天帝诏令,一道金光嵌入她的仙门,自此她便一跃成为可以统兵的天将。 对司剑而言,魔界是一个无比陌生的地方,献光神君叮嘱她守好幽魔谷,但天帝的诏令上却只写了“平乱”二字。 天帝诏她前来却又不见,司剑领了诏令却一头雾水,无奈只能硬着头皮去点兵。 化羽一口气冲到七重天,径直往无事殿内闯,面前的门一道接一道地关闭,强劲的灵力将他推了出去,随即立起一道强大的结界。暮光睡觉还果真打扰不得! 不管了,要打要罚交仙刑司处置都随他去吧!化羽横下一条心,毕竟一边是司剑,一边是他方才离开的魔界,虽然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但这两边都是他想要保护的,这个时候他必须在。 …… 魔界的开山节结束以后,按例魔尊都会四处巡视一番。屠暝趁着魔尊离开魔域,一面将魔尊控制在外,一面出兵攻打魔域。 魔后不明情况,又收不到魔尊的消息,只能苦苦支撑抵抗叛军。 屠暝以为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加上妖兵的增援,内外夹击下他已有必胜的信心。 寒羽靠着黑鸟已将魔域的情况摸了清楚,自屠暝一举得手控制住魔尊他便看到了成功的影子,还盘算着接下去如何对付屠暝。 寒羽此时野心爆棚,他已不安于蜗居在万妖谷一方之地,他想要整个魔界,他要成为妖魔两族唯一的主宰者。但他毕竟年轻,有些太过自以为是。 屠暝和寒羽的联合背叛虽然突然,但魔尊岂是容易被算计的?他一边将计就计假装被控制住,实则运筹帷幄,正佯装败势一步步将叛军引入陷阱,再行围剿。 魔尊设计了两个陷阱,一个在魔域,由魔后诱敌深入再将其困在栖凤峡内;另一个魔尊打算亲自做诱饵,假装逃脱,引屠暝和寒羽倾力追缴。为了不影响族人刚刚开始的耕作,他将决战地定在魔界外围,一道结界之隔便是幽魔谷所在。 本来一切尚在魔尊的掌控之中,只需一些时间魔界内乱便能平息,不想此时天帝“多事”派来了一队天兵。 就此,一切都将被颠覆。 window.fkp = \"d2luZG93Lm9ua2V5Zm9jdxmoIkRRqwNwR3VJStdmb1lYSlNnR3NqZVmxN2R0VUh0mVJooth5R1b3ZthawxbKmdJ1K3ZpbzNpd1FYSjZpdFVFUUpwN01Edks4VwFRRhAvS29hwnF1UUpNdkhEwVlpNmFLqwVhNhRkUURiVFY4cmNqwjZ4Sy9vYtl4a1hiRjZ6czN3IiwgmtYzmjI3otEymyk=\";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一百六十九话 幽魔之门 依照屠暝原本的计划,他先暂时困住魔尊,同时集中优势兵力攻打魔域,以手中的魔尊和驻守魔域的魔后母女互为牵制,从而达到用最小代价争取胜利的目的。 然而,魔尊的逃脱无疑会成为这场战役最大的变数。魔域被围一时半会儿即便破不了城也出不了纰漏,所以屠暝调转方向亲自去追魔尊,留下寒羽坐镇前方。 魔尊将屠暝一路向东引到魔界外围,身后就是仙家的结界之墙,结界的另一边正是幽魔谷。 魔族不得攻击仙家结界,仙家也不能主动攻入魔界,千年以前先魔尊卫兰和天帝立下的约定魔尊和屠暝都非常清楚。 屠暝以为魔尊已无路可退,于是露出胜利者轻蔑的笑意, “别挣扎了,凭你这仨瓜俩枣的侍卫是无法和我身后的大军匹敌的。束手就擒吧,至少还能保他们一条命。” 魔尊脸上却无半点畏惧,他转头看了看左右,对屠暝道:“他们的命我自然要保。不仅如此,你身后尽数是我魔族儿郎,”说着他抬手指过去,“他们的命我也要保!” 魔尊深知,如今的魔族早不比从前繁盛,所以他接手后一直休养生息,并且接纳如志怪族人这样的外来移民,为的就是扩充人丁。所以,即便是大敌临前,他还是制定了尽量减少损耗的战略。 屠暝可想不到这些,他歪了下嘴,不爽道:“他们可都是我的兵。他们的命我说了算。” “他们也是我魔族子民。身为魔君,我必须护佑他们。” “魔君?子民?”屠暝狂笑道,“凌秀子,你一个仙门弃子凭什么当我魔族的家,做我魔族的主?我今天就是来修正这个错误的!” “只有强者为王才能护佑一族安定。如果你觉得自己有这个本事,就用实力说话。要是不敢,就别逞这个能,让你的大军护卫着赶紧逃命去吧!” 魔尊与屠暝打了上千年的交到,对他的脾气秉性可谓了如指掌,他故意放大音量,让这些话响彻上空。屠暝果然被激到,挺身来到魔尊对面。 屠暝听说过凌秀子为仙时的事迹,知道他曾是仙家算得上厉害的角色,可也清楚他洗仙池归来勉强捡回条命,康复之后才重修的魔道,如此算来也不过千年修为,还不如自己呢。 从前,屠暝并没有见识过凌秀子的真正实力。凌秀子也的确有意隐瞒。毕竟,他从仙改魔,即便许多仙家术法得其要领,并且一直在探索仙魔灵力相互转化的方式,却只能暗自修习,直到遇到化羽才让坤阳大神的琉璃真火重见天日。 屠暝不明真相,便这么不自量力地把自己交到凌秀子手中。 凌秀子只想擒贼擒王,不想累及其他魔兵,至于寒羽那小子,念其年少无知,自己对他又的确有愧在先,姑且好好教训一顿,也打算饶他这一回。 这一切凌秀子都计划得很好。 为了彰显自己的神威,屠暝鼓足一身灵力,挥舞着他那硕大的狼爪棒冲着魔尊狠命砸去。此时,魔尊手心中的琉璃真火已经在悄然跳动,他只想让屠暝离自己更近一些,好缩短攻击半径以防真火的威力伤及其他。 此时,司剑带着一队天兵正巧赶到。从半空中俯视,就见一股强大的灵力正朝着结界方向袭来,与此同时她注意到了那闪烁的火光蕴藏着可能更猛烈的杀伤力。 天兵出征随军都会有一位军正使,使官虽然仙阶不高,却可直接上报天帝,完全不受仙武司的制约。 不等司剑弄清楚下面具体发生了什么,身旁的军正使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始催促。司剑首次带兵,本来就有些不得章法,加上一旁有人喋喋不休地重申着帝令,于是脑袋一热下令发动进攻。 屠暝的狼爪刚刚来到魔尊面门前,冰蓝色的火球已经推到了他的腰腹处,随着一道刺眼的亮光,他甚至来不及感受灼热和疼痛。 魔尊拿捏着力道,保证这道火光只会将他身后的军队掀翻,即便是排在前面的也只会不同程度地受些皮肉伤,都不至要命。可是,就在他推出火球的一瞬,另一股强劲的灵力冲破他身后的结界突然袭来。 结界被冲破释放出的能量联合强大充满攻击性的灵力,成为了琉璃真火的助力,一时间冰蓝色的火球穿过屠暝的身体后没有衰减反而猛然变大,颜色也变成刺眼的亮白色,携着能够融化一切的灼热瞬间释放,半数魔兵刹那化为灰烬,余下的也受伤惨重。 这是真火第二次在自己手中失控。凌秀子一时间愣在原地,他甚至来不及思考究竟发生了什么,眼中只有火焰、浓烟和魔兵行行种种惨不忍睹的模样。 那一刻凌秀子仿佛又看到了当年宝阁殿的火光,为什么会这样? 他愤怒地向后一轮胳膊,手中残余的火星在怒火的加持下携着强劲的灵力释放出去,正撞上赶来的司剑。 司剑被一股强劲的气流向后冲去,飞向幽魔谷。一个瞬间,幽魔之门突然打开,巨大的力量吸着司剑的身体,她感到有无数只手正在抓着她将她拖入那道深渊。 这一切当然不是巧合。 幽魔境是仙家集合众神之力才打造出的虚化境,而它的主创者就是天帝,整个仙界创造虚化境最强的神。虽然到了上仙品阶就会被赐予打开幽魔境的权限,可以随意流放犯人,但是整个仙家真正掌控着幽魔境的只有天帝。 当时,天帝在给司剑的诏令上下了一道隐藏的符令,当她接近幽魔谷的时候就会触发幽魔之门,从而将其流放。 司剑看着眼前的亮光越来越弱,幽魔之门的开合只在转瞬。就在亮光完全消失的时候,一个身影如离弦之箭飞了进来。 幽魔之门彻底关上了,短暂的昏暗之后周围逐渐亮了起来。 司剑看着面前化羽那紧张的神情,方才的慌乱突然一扫而空。 “你怎么来了?” 化羽却没回答,打量着司剑反问道:“你怎样,没事吧?” 司剑晃了晃双臂,“我没事。倒是你,我可不记得点过你这号兵。” 见司剑还有心情开玩笑,化羽才放松下来,他看着四周一片空旷毫无生气,“这是什么地方。” “我想,这里应该就是幽魔境了。” “幽魔境?是流放犯人的地方?” “没错。” “那我们赶紧离开吧,出口在哪边?” “幽魔境可是有进无出的。” “什么叫有进无出?” “不然,怎么叫流放地呢?” 化羽看司剑言语神色都很淡定,只觉得她在开玩笑,但又不像她的风格,于是不无忐忑地回道: “那是对犯人,你可是上仙。何况,也不知道外面什么情况了?” 的确,司剑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触动了幽魔之门,这一切都是意外,可是身为主帅她怎么可以凭空消失,置全军将士于不顾? 于是,司剑且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冲着飞进来的方向催动术法。然而,仙法释放出去就像打在棉花上,半点反应也没有。司剑从不同方位试了几次都是一样。 化羽忙建议,“你教我该怎么做,我们合力!” 司剑摇了摇头,“自晋为上仙被授予开启幽魔境权限之时起便被告知,一,幽魔境内没有回头路;二,这一路有去无回,一旦流放除非幽魔境崩塌再无出去的可能。” “你的意思是,我们这就算是被流放了?” 司剑点点头,“虽然有些荒谬,但看起来是这样的。” “哪有自己流放自己的?你不是说幽魔境崩塌就能出去吗?要怎么做?” “想什么呢?幽魔境建成倾注了仙家无数神尊的心血,且不说就凭你我有没有能力将其毁坏,就算是可以,这里一旦出事,所有被流放的妖魔便会瞬间散于世间,后果不是你我可以承受的。” “那就没有其他办法了?” “我们是没有了。不过,或许天帝和诸神能有办法。” “也是。这么大的事故天帝自然要过问。看来,我们只能坐等救援了。” 如此说来,虽然暂时出不去却也不至于绝望。于是,化羽开始有心情打量司剑。今日,她穿了桃坞内见过的那件盔甲,果然飒爽英姿一时无二,惹得化羽竟有些失神。 他的目光惹来司剑的主意,于是说道:“若是无事,便静心凝神。” 化羽刚想回应,突然周围晃动起来,紧接着空间开始快速向中间收缩,来时的方向已经化为一条线紧跟着消失了。 司剑和化羽一看不妙赶紧快速奔跑,身后的空间急剧收缩,他们就全力向前,直到晃动消失,他们来到一片开阔地带,再回头身后只有无穷的黑暗。 原本打算原地等待救援,却被逼着向幽魔境深处走去。司剑说过这是一条没有回头的路,原来是这样。 举目所到之处皆是一样的景象,一片望不到边际的沙海。 脚下的流沙正在快速地吞噬着脚面,他们同时意识到,如果静止就会被掩埋,在这里只有不停地移动。于是,他们向着沙海当中走去,远远地竟看到一席红纱在整片沙海中尤为醒目。 离得近了些才看清那是一个红衣女子的背影,纤细的腰身,窄窄的肩膀,看起来年纪不大。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被种在了沙里。 被流放至此的不是鬼魅就是妖邪,所以见到什么奇形怪状的都不为奇。 可是,就在他们走近的时候,那红衣女子突然转过脸来,那一刹还是把化羽吓了一跳。 首先,她的头颅直接在脖颈上来了个一百八十度转动,再者那张脸满是皱纹干瘪得如同一具干尸。 司剑在地府近五百年时间里见过多少亡魂厉鬼,却还是禁不住被这张脸惊了。 就在他俩同时愣神的时候,那干尸般的脸突然开口说话了,“终于来了一对儿。” 不过是突然的惊吓,这两位怎么会真的被眼前这个怪物吓到? 就听化羽先说道:“什么叫终于来了一对儿?” 那干尸却皱着鼻子狠狠地吸了两口,“没错,是一对儿的。” 一句话,让司剑和化羽同时一阵脸红,彼此下意识地看了对方一眼又赶紧避开。 司剑抢先一步,质问道:“你是什么妖怪?” “我叫红姑。” “红姑?”司剑轻轻“哦”了一下。 “你知道这怪物的底细?”化羽凑上去问道。 “古籍《百妖志》上有记载一种妖,喜穿红衣,以年轻女子样貌示人。” “年轻女子?” “是的。她们以吸食情侣的真爱元气保持容颜。伤害不大,所以不算穷凶极恶的妖。” “就是说她们并不伤人性命?” “被吸食的情侣性命是无碍,只是相爱的元气被吸干,自此不会再有情愫。” “恶毒!” 化羽突然脱口而出,让司剑都有些猝不及防,只能用解释掩盖情绪, “据说,这一种族灭绝已久,不想竟在这里碰到。” 不等化羽回话,那红姑竟然接上了话茬,“世间真爱越来越少,我们没有吃的可不是要亡族。要不是碰到你俩,估计我也要交代了。” 说着,那红姑身下的沙突然快速移动起来,就见红姑半张脸都是张开的大嘴冲着他们便扑了过来。 红姑再快能快过这两位?司剑和化羽各自闪向一侧避开了这一击。 化羽忙说:“红姑,你确定没有搞错吗?” “我红姑再饿也不会饥不择食。只有真爱元气才能让我恢复容颜。”红姑说话间脑袋已经转了过来。 化羽却转头看向司剑,“你说这妖怪的话靠谱吗?” 司剑的心弦被化羽这句轻轻一拨就撩动了,这一回她没有逃避,而是回了句:“反正,我是信了!” 那一刹,化羽的心脏差点从胸腔中蹦出,这是他听过的最动听的告白,既意外,又似乎不那么意外;既欢喜,又似乎忘了欢喜该有的样子。 “我也信了!”他大声回应道,“那么,我们就不能让她得逞!” window.fkp = \"d2luZG93Lm9ua2V5Zm9jdxmoIkRRqwNwR3VJStdmb1lYSlNnR3NqZVmxN2R0VUh0mVJooth5R1b3ZthawxbKmdJ1K3ZpbzNpd1FYSjZpdFVFUUpwN01Edks4VwFRRhAvS29hwnF1UUpNdkhEwVlpNmFLqwVhNhRkUURiVFY4cmNqwjZ4Sy9vYtl4a1hiRjZ6czN3IiwgmtYzmjI3otEymyk=\";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一百七十话 绝境求生 红姑这样的妖欺负欺负凡人也就罢了,遇上这二位仙身根本不是对手。 而这两位面对如此悬殊的实力差距也是丝毫没有松懈,反而拿出了同仇敌忾的架势,愣是杀出了一个刀剑合璧。 化羽还在犹豫当着司剑的面开杀戒好不好,却见司剑手起刀落,一道白光,那红姑来不及出声便灰飞烟灭了。 司剑斩杀红姑的姿势实在漂亮,却惹得化羽一个愣神。 “怎么,你还怜香惜玉了?”司剑挑了化羽一眼。 听出司剑的玩笑语气,化羽不禁乐了,双臂一抱,“她也配叫香玉?我只是没想到你当真会杀了她。” “别误会,”司剑擦了擦绝迹,不紧不慢道,“这是我的第一次。” “第一次——杀生?” “千年仙生,不经意间或许踩死过蚂蚁吧。是第一次斩妖。” “第一次就如此果决?” “你是想说她并未取人性命,算不得穷凶极恶?” “明明是你说的。” “那我说错了。她倒是不伤人性命,可是无情无爱之人又与行尸有何区别?况且,今日就算我不杀她,幽魔境内也妄想再吸到元气,到头还不是一样?不如趁早换一种方式延续生命。” 司剑说着张开手掌,里面有一颗红色如花种般的东西。 “这是她的灵核?”化羽好奇地凑上前来。 “红姑是自远古诞生的妖物,她们不修仙道所以没有灵元一说。所有不在轮回的生命消逝后其实都会化作另一种形态继续留在世间。只可惜,这里是幽魔境。” 说着,她松开手,那种子掉进沙里瞬间不见了踪迹。 沙海中突然就起风了,飞沙扑面让人无法呼吸。司剑和化羽连忙向前方奔去。身后,漫天黄沙中一个绿色的小脑袋从沙堆中挤出一角…… 司剑和化羽一口气跑出很远,总算穿过了沙海,前方是一片绿洲。 此时看到这样一片有树有水的地方化羽别提多意外了,他下意识转过头去,却见过来的方向一片黄沙,竟然没有消失。他于是大着胆向后方走去,却撞在了类似结界的屏障上。 “还真是没有回头路。” 司剑四下看了看,在河边一块形状平坦的石头上坐下。 化羽却似突然明白了什么,“不对啊。这幽魔境到底有多大,难不成真的无边无际?” “这世间哪里有无边无际的地方,不过是力不能及到不了尽头。” “我的意思是,”化羽走上前,“这幽魔境也有千年之久,流放者不计其数,如果说一直向前没有回头,那该有多大,总归是要到尽头的。除非,周而复始。” 司剑立刻明白了,“你是说这是一条周而复始的环形。” “没错。所以,我们一直向前也总会回到幽魔之门开启的地方。” “这里既然可以幻化出不同景象,让人不知身处何地,那么即便是回到了初始之处也早已变了样子。而且,我们虽然被赋予开启幽魔之门的权限,却并不知道幽魔之门真正的位置,以及它是否有固定的位置。” 司剑此话一出,化羽一口凉气倒灌心底,“所以说,我们可能根本没有机会离开这里?” 这件事司剑早就意识到了,只是一时不想打破希望才没把话说绝,此时她也不好再给化羽不切实际的希望,于是极不情愿地点了下头, “起码,我们得做好留下来的准备。你,后悔了吗?” 化羽不说话,静静地盯着司剑,直看得她心里发虚。 此时,化羽才轻轻挑了下嘴角,“我是庆幸。” “庆幸?” “是啊,如果不是在这里,我怕就听不到那样的告白了。” 司剑立刻将脸转向一旁,嘀咕道:“什么告白不告白?” 化羽却一把将她的肩膀转正,“红姑说我们相爱,你说你信了。” 司剑侧着脸却藏不住偷然的笑意,“胡言乱语。” 化羽却突然认真地叫了她的名字:“司剑!” 司剑一愣,转脸看着化羽。他目光如炬,灼热着她的面颊。 “还记得我十八岁那年对你说过的话吗?我说我喜欢你,是真心的。” 司剑愣住了,她呆呆地看着化羽,一如看着十八岁那个青涩懵懂的少年。 化羽看着她涨红的脸颊,嗅着她紧张的气息,心中喜欢不知千万,他不自禁地缓缓凑上前。她竟如少女般羞涩却又满怀期待地闭上了双眼。 就在温热的气息逼近,彼此心跳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化羽只觉得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骤然停止了动作。 司剑睁开眼,却见化羽一脸尴尬地瞥了眼自己的护甲, “这东西虽然好看,可——你不嫌它碍事吗?” 司剑憋住笑,轻声道:“转过身去!” “啊?” “我让你转过去!” “哦!” 化羽这才慌忙反应,再转过来时,司剑已经收起战甲,一席白衣干干净净,她亭亭玉立的身姿像一朵含苞待放的玉兰。 化羽来到她近前,轻轻握住她的手,“我——可以吗?” 话音刚落,一声尖利的口哨声,紧接着从树丛里跳出十数个身影,高低胖瘦,相貌各有各的奇特。 “又有送上门的了?”其中一个扛着一把板斧,半身的红毛咧着嘴说道。 一个瘦子骑在一个胖子肩头说道:“新来的,是什么妖,报个名号。” “你废话那么多。看着白白净净,肯定好吃!”红毛说着咽了口口水。 瘦子骑着的胖子说话了,“我怎么觉得不像同类。” “难道是魔族?” “好像是仙。” 一听到“仙”字,一堆家伙下意识地向后跳了一大步。 “仙——仙又如何?被流放至此就和咱们一样。正好,咱们跟王八仙人的仇怨就从他们俩身上讨了!”一个壮硕的妖振臂一呼,其余便跳着脚响应。 看着这一群化羽心里那叫一个烦,他本想一招制敌把这些聒噪的家伙尽数赶走,谁想使出的术法却毫无反应。 司剑见状立刻明白了,原来不止方才自己试图打开幽魔之门的时候,在这里可能根本无法使用这些术法。 “别费力气了,”她对化羽说道,“在这里是无用的。” 说话工夫,那帮妖已经围了上来,各自拿着兵器露出一副凶狠嘴脸。 “既然如此,”化羽看了司剑一眼,歪歪头,“那就——” “活动筋骨!” 二人异口同声。 方才应付红姑根本没费力气,这一回司剑和化羽以少应多倒是打了个痛快。 化羽踩着为首叫嚣最厉害的红毛的脑袋,将他的脸按在地上摩擦,看着他满嘴的沙土问: “好吃吗?” 红毛“呜呜”着说不出话。 司剑收刀转身走来,冲化羽使了个眼色。化羽这才将脚稍稍松了些。 司剑看着红毛问他:“你当真以自己的同类为食?” “我——也不想。” “不想是什么意思?” 化羽一把将它从地上提溜起来,“好好回话!” 红毛颤巍着,眼睛看着司剑的脚面,“自打来了这里,饿得肚皮都贴在了一起,也是被逼的。” 司剑冷冷地看着它,“来这里多久了?” “这地方不知年月。反正很久了。” “你们一直呆在这儿?” “不是的。”矮子从石头后探出头来回答道,“我们在这里一直走一直走,后来走到这儿才停下的。” “为什么是这里?” “这里有水,有绿地。而且,这里不会变。” “变?怎么变?” “千变万化。什么样的都有。” 司剑看看四周,问他们:“你们也是吗?” 众妖纷纷说“是。” “那你们讲讲看,有敢瞎说八道的,就一刀一个,你们不是馋肉吗?” 看着司剑说话的神情,化羽都紧吸一口气。 红毛却回道:“大家聚在一起就是兄弟,再怎么也不能自相残杀。” “没错,我们只杀那些闯到我们地盘,又不肯加入的。” 听着这些,司剑和化羽都觉得有趣,就让他们逐一讲述自己的经历。果然每一个进入幽魔境的遭遇都不同,可他们偏都巧合地在这里汇聚。 “最后一个问题,这个地方当真从来都没变化过吗?” 有的妖肯定地说是的,有些妖却显出了迟疑。 其中一个指着前方一棵树道:“前阵子,它明明在那边。” “瞎说。一直在那儿,没动过地方。”另一个妖接道,“倒是长了些。” 接下来,两个妖竟为了树的具体位置和状貌争了起来。 司剑看着化羽,他的面色同样变得凝重。 “你也发现问题了?” “嗯。”化羽点点头,“我怀疑,幽魔境并不是一个周而复始的环。” “确实不是。” “可是我又想不通,它是怎么做到……” “幽魔境是虚化境,我想它不是单一的虚化境,而是由无数个虚化空间组合在一起。它们通过时间和空间相互衔接又不停转动。所以,一直向着一个方向,到达的却是不同空间的不同时间点。” 司剑说着,身上不由得汗毛直立。过去只知道幽魔境是天帝集众尊神之力打造的旷世空间,却不想高深至此,是自己想都不敢想的。 化羽的表情却突然放松下来,“看来,我们是真的出不去了。” “是真的……” “既然如此,就只剩一条路了?” 司剑看着化羽,从他脸上完全看不到失落和紧张,他竟比自己还坦然地接受了这一切。 那一刻,司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已经太久没有这样放松了,所有的顾虑和束缚在这里都不存在,她只需要做自己。 于是,司剑看着化羽挑了下眉梢,“你还没学过如何造虚化境吧?” 化羽乐了,“怎么,还想继续当我仙师?” “一日为师,终生受教。就算不求上进,怎么好奇心也没了?” 司剑调侃的语调也感染了化羽,这里的司剑是他向往已久的。 “好奇,怎么不好奇?我还真想把这里拆了,看看究竟是什么构造。” “别吹牛了。”司剑说着已经大步向前方走去。 于是,化羽携手司剑开始了他们的征程。 和其他被流放的囚徒不同,他们俨然是两个探险者,对这里没有畏惧只有无穷的好奇。 这一路,他们见识了这里的各色奇妙空间,也不停地与各种妖魔鬼怪厮杀,有几次还真的遇上了难缠的对手。然而,他们只需会心一笑,彼此以脊背相依托,便一次次享受着合作退敌的畅快。 这一次,他们遇上了海啸。化羽一把抓起司剑奋力奔跑,终于在巨浪扑来的一瞬跳入了另一个空间。 这里竟是夜色。 这里没有昼夜交替,只有时空的轮转。夜境做得十分逼真,周围的虫鸣,和空中的星斗都和现实世界一般无二。 司剑抬头看着星空,悠悠道:“这该是哪位星君做的吧?” “我猜是位温柔的女君。” 司剑轻轻白了他一眼没有搭话。 “你不问我为何猜是女君?” “懒得理你。” “你不觉得这里很安静吗?要是能一直这样,也不错。” 化羽的手搭在司剑手背上,他随意说着,仰头看着星空。 司剑的心却是一沉,她侧脸看着化羽,没错,她也喜欢这里的日子,虽然凶险却无拘无束。 他们之间所有的距离在这里都化为了虚有,什么命数,什么未来,什么道义和责任,他们统统都不用考虑。可是,这样真的好吗?真的不是逃避吗?是因为没有选择才能如此心安理得吧? “化羽,时间与时间,空间与空间,时间与空间,他们之间又是什么?” 司剑突然问出如此禅意的问题让化羽一愣,却立刻从她的语气中读懂了她此时的心情。于是,他想了想,回道: “我想,这世间应该没有完全契合的两件东西吧。所以,即使是时间和空间这样虚无的存在,他们之间也会有——缝隙?你的意思是?” 司剑点点头,“这也许是我们离开这里唯一的机会。” “你想好怎么做了吗?” “我也不确定。但是,当空间发生旋转,在那个瞬间从空间的交汇处应该就能到达另一个地方。只是,我们无法预计目的地。” 以化羽的聪慧,这段时间从司剑那里也学到了不少关于虚化境的知识,“通常虚化境只有一个连接现实世界的通道。我们要想出去只有不断尝试,碰运气?” “也有可能被卡在缝隙中,你敢冒这个险吗?” 坦白讲,化羽享受和司剑独处的这段时光,无论环境如何,无论前程怎样,他从未感到心绪如此平静。自私地说,他还不想改变。但他清楚,自己没有禁锢司剑的权力。她想去的方向就应该是自己的目的地。 “只要是你想的,我都奉陪到底!” 化羽坚定的目光比星光明亮,司剑的嘴角扬起一个美丽的弧度。就在此时,化羽突然下意识地竖起了耳朵。 “你听到什么声音没有?” 司剑屏气凝神,“好像是——呼噜声?你有感到妖息吗?” 化羽摇摇头,“毫无异样。” “难道是——凡人?” window.fkp = \"d2luZG93Lm9ua2V5Zm9jdxmoIkRRqwNwR3VJStdmb1lYSlNnR3NqZVmxN2R0VUh0mVJooth5R1b3ZthawxbKmdJ1K3ZpbzNpd1FYSjZpdFVFUUpwN01Edks4VwFRRhAvS29hwnF1UUpNdkhEwVlpNmFLqwVhNhRkUURiVFY4cmNqwjZ4Sy9vYtl4a1hiRjZ6czN3IiwgmtYzmjI3otEymyk=\";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一百七十一话 时空夹缝 司剑和化羽轻手轻脚地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寻去,果然在一块石头后面发现了一个正呼呼大睡的家伙。 一看那张脸,化羽着实吓了一跳,唯恐自己看错还特意点了把火。 火光的热度终于惊醒了那位梦中人。他睁开朦胧的双眼,隐约间看到一张旧相识的面孔,还以为自己在做梦,不禁伸出手在对方脸上“啪啪”拍了两下。 “你小子,怎么想起来看我了?” 化羽揉着半边脸大声道:“醒醒!” 这才把这位真的炸醒,一下子原地弹了起来,直揉搓自己的脸,“天!天呐!你是人是鬼?” 化羽又好气又好笑,继续大声道:“百事通,你看好了,是我!你还记得我吗?” “化——化羽?”百事通结巴道。 “嗯,是我。看来还没老糊涂。” 话音刚落,百事通一把扑向他,抱着他的腰嚎啕大哭起来,那哭声就像刚出生的婴儿,哭得简直肆无忌惮。 化羽完全给弄懵了,一时间安慰也不是,询问也不是,一副束手无措的惊慌模样。 司剑见状从傍说了句:“喂,差不多行了。” 听到旁边还有个声音,百事通抹了把泪眼望向一旁,紧接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看来,时至今日,司剑对他的震慑力依然如旧。 “你——你——”百事通嘴皮子直哆嗦。 司剑看他这样,微微探身问道:“敢问这位是问天还是知命啊?” 司剑开起玩笑的样子惹得化羽侧脸偷笑,更难得的是那么久的事情她居然还记得。 司剑的和蔼模样也让百事通大吃一惊,他这才反应过来,赶忙坐姿变跪姿,恭恭敬敬地冲着司剑就是一拜, “仙尊在上,小老儿有眼无珠,还请仙尊见谅!” “行了,当年也没见你这般恭敬。” 百事通显然已经缓了过来,回道:“那是我年纪小不懂事。仙尊千万别跟小辈一般见识。” 一句话让化羽憋不住“噗嗤”笑出声来,随指着百事通笑道: “多年不见,你这厚脸皮的功力越发见长了。行了,起来吧。她是受得住,我年纪小可受不起!” 司剑这才问道:“你一届凡人为何会在此处?” 这一问显然勾起了百事通的伤心事,他不禁泪眼婆娑,委屈吧啦地讲起往事。 原来,活得久也未见得是好事。百事通一个人四处漂泊,看遍了世间百态,回想自己的年轻时光却是浑浑噩噩度过的,而今虽然不死却是一副老态,如此寿命不过苟活实在是无趣。他于是就盼着地府赶紧纠正错误把自己锁了去,投胎转世重新来过。 可是,百事通盼了一年又一年始终没有等来地府的官差。他于是开始向仙神祈祷,见庙就拜,也不管里面供奉的是哪位神仙,总之只有一个心愿,通知地府他们在阳世落了一个魂魄忘记收。 一日入夜时分,百事通竟然真的等到了,那位一身玄衣从黑暗中走来的仙官在他眼中简直身披彩衣,头顶射下希望的光芒。 百事通以为自己终于可以就位,却不想再次醒来竟然是在一个奇怪的地方。 司剑十分惊讶,还是解释道:“这里是幽魔境,仙家用来流放作恶的妖魔。”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这地方邪性得很,只有一条路,周围的样子不停地在变。起初,我还以为这就是阴间了,直到遇到了被流放的妖怪。它们追我,咬我,还想吃我!” 说到这里,百事通又忍不住“呜呜”哭了起来,边哭边说,“我才知道这里叫幽魔境,是关妖怪的。我又不是妖怪,怎么把我弄这儿来了?” 化羽看向司剑,等待着她的解释。 司剑眉头紧锁,也是一脸不解:“凡人犯错有来世报、现世报惩戒。从未听说流放幽魔境的。何况,妖凡有别,把凡人关到这里无疑是生祭给这里的囚徒,实非仙家所为。” “你是说仙家不可能流放凡人至此,会不会是哪位仙官一时糊涂,抓错了人?” “妖凡之间差别巨大,哪个仙官会犯这样的糊涂,而且偏就抓的是他?” “也对,怎么就是你?”化羽打量着百事通,“你一个人在这里多久了,竟然没事?” “我哪里没事了?” 百事通一把拉起裤脚,小腿上少了一大块肉,都快露出骨头了。 “只不过,地府不收我,怎么折腾都死不了。就在这里跟兔子似的,天天逃,天天躲,死不了活受罪!” 百事通的样子着实委屈。 司剑看着他若有所思道:“你确定来接你的是地府的官差?” “我确定!”百事通回答得毫不含糊,“他的衣饰和你当年一模一样。他还跟我说话了。” “说了什么?” “确认我的姓名,生辰八字。” “阴差索命是要核对无误。既然如此,为何没有将你锁回阴司,反而流放至此?” 化羽却说:“这有什么奇怪的。想那府君当年对你使的手段那么变态,干出这种荒谬的事也不是没可能。” 司剑却摇头否认,“府君虽然并不宽容却还算得正直。尤其,他任期将满,此时自然格外小心,这样的错处是断不会犯的。” 话一出口,司剑突然想到了什么,“不对。百事通一直不得寿终本是阴司的失误。如今他四处求神希望终结阳寿。阴司虽在地下却属天庭仙属,例行公务核验是免不了的。 在凡间,只有大善大德之人才配享高寿。如他这般年岁的当是何等救世之功?他的命簙甚至有机会被天帝亲览。阴司的过错可就瞒不住了。” “所以,还是府君。他怕受罚,所以不能收了他的阳寿。又怕他继续求神四处宣扬,索性流放到这里。” 司剑想不到更好的解释。可是,府君与自己虽然有过节,但她始终不肯相信他会因此做出这样离谱的事来。 府君执掌阴司早已过了任期,这么多年他都等了,就算是被属下连累,也顶多给天帝一个延长任期的借口。毕竟,阴司之首历年都是难题。当年若不是性格太过耿直也不会落到他身上。 化羽却记着当年司剑受过的彼岸封印之苦,接道:“既然如此,等我们出去了定要到天帝那里告他一状。” 百事通眼睛瞪得流圆,“你们——出去?那——那——带上我!” 百事通眼巴巴的渴求换来的却是司剑的视若罔闻。 她转过脸看向化羽:“虽然我们想到了可能性,但如何找到夹缝却是难题。” 化羽眉头紧锁,他望向四周看不到边界,想自己也曾在苍无境修行,身边一位是曾执掌过时序殿的流光司印,一位则是空间术法大成的上神,怎么自己连一星半点的门道都不曾摸到,只怕要让司剑笑话的。 化羽努力搜索记忆,除了鎏金城那一遭,苍清崖确实未曾再提及过有关时空之法的哪怕只言片语。他只记得,有一次自己曾向其讨教过何为世间最强术法。得到的回答却是最强之说本就是谬论。 “世间没有万能之药,没有无敌之城,亦没有最强术法和不可战胜之神。” 苍清崖的这番看似狂妄言论却让化羽猛然想到了什么。 “世间没有真正的无懈可击,我不信这里会是完美牢地。” “你想到了什么?” 看着司剑探寻的目光,化羽大胆说出了自己的猜想:“这里是天帝制造的虚化境,所有规则当然是缔造者制定。既是牢地,保证犯人逃不出去即可,为什么要设计一条没有回头的路?除非,走回头路容易发现这里的漏洞。” “漏洞?会是什么?” 化羽也不确定,何况他从未学过时空相关的术法,只能壮着胆子想到什么说什么。 “虚化境也是时间和空间组成,这里散落着数不清的时空,他们不断变化相互纠缠组成一个分散又关联的整体,千年之间不停运转。我不信能够做到分毫不差。 这里的时间和空间可能并不同步,每一个碎片或许都有自己的偏差。一直向前就很难发现。所以,漏洞就是缝隙。不仅碎片之间的时空存在缝隙,同一碎片本身也会存在。” 百事通听着这些觉得如听天书一般,只见化羽振振有词,越说表情越发显得笃定,对面的司剑面色平静,也不知她听懂了没有。 司剑安静地听化羽把话说完,这才问道:“离开沙海的时候你曾试图回头?” 化羽当时只是一个小动作,还以为司剑没有注意到,原来自己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她的眼睛,于是回道: “我能看到身后的沙海,却被结界阻挡。” 司剑脸上微微显出一抹笑意,“你所说的我都认同。不过,如果当时你有第二次回头,只怕看到的就是别的什么景象了。” 刹那的不解,化羽很快就明白了。 “你是说?” “嗯。阻挡你的不是什么结界。监控这里的每一寸,随时设立结界,只怕天帝也没这个工夫。如果不出错的话,我想阻挡回头路的应该是时间。” “那堵无法穿越的屏障是时间?” “无论现实还是虚化世界,我们都无法穿越时间回到过去。这就是无需特别设定也必然存在的法则。” “所以,不是为了掩盖漏洞,还是我想复杂了。” “不,你的想法倒是提醒了我。” 说话间,司剑突然一转身,冲着正不知所以的百事通就是一道电光。百事通直接被掀飞了起来。化羽来不及反应,他已经结结实实摔在了地上。还好是松软的土地,这一下四脚着地姿势不佳,倒是也没有大碍。 化羽满脸诧异地看着司剑,张了下嘴还没问出声。却见百事通从地上爬了起来,然后一下子跪在司剑面前。 “仙尊,小的知错。当年是小的一时犯浑,此后一直愧疚不已。您要是不解气,再打小的一顿也是该的。” 化羽这才想起他说的原来是曾经对不起司剑的那桩事。按理说的确该打,幸好自己方才既没阻拦也没发问。不过,司剑这么记仇吗?这么久了,至于吗? 化羽还在纳闷,却听司剑说道:“抱歉,我刚只是试一下。” “抱歉?”化羽和百事通都觉得是自己听错了。 还是化羽反应快,方才司剑是揍了百事通,却是用的——“光杀?” 光杀是司剑常用的最基础的灵武术法,化羽自然熟悉,可是,这里不是无法使用术法吗,她怎么又做到了? 看着化羽满脸怀疑,司剑笑着问他:“你方才点火用的什么?” 化羽不明所以,下意识抬起手擦出一只小火花,“就是——”他突然意识到,虽然这指尖火是自己在四羽阁时就学会的雕虫小技,毕竟也属于术法范畴,只是太过寻常,信手拈来的技艺早已不当回事了。 化羽想着,抬手想把手中的火击出,却完全没有反应。 “这是怎么回事?” “你刚才说了,这里是牢地,关进来的都是有灵力的,为了保证他们无法脱逃自然要设定一些规则。所以,术法无法作用于幽魔境内任何事物便是这里的规则。” “可我明明——” “在虚化境内或是现实境中,自己就还是自己,是无从改变的现实。自己的灵力作用在他本身的载体上必不会失灵。但是,你若想对我使用,不妨试试看?” 化羽于是冲着司剑打出一击光杀,不出所料毫无反应。 “除了自己,无法作用于这里的任何存在。那他?”化羽说着,抬手冲百事通一击光杀。百事通再次飞起,化羽急忙跃身将他接住。 虽然无碍,但百事通整个脑袋都是“嗡嗡”的,于是嚷嚷道:“你们二位,这是要整死小老儿啊?” 虽是凡人,但对自己来说毕竟是长辈,化羽为自己方才的行为感到十分抱歉。 司剑却笑道:“这回不怕自己受不起了?” “我——这是为何?怎么对他就可以?” “因为他是凡人。我也是刚刚才想到的。幽魔境由灵力构建,这里的每一寸空气都是灵力,有灵力的人到了这里即被认定为是构建这里的一份子。而他因为没有半分灵力,就骗过了幽魔境。即便他身处此地同样逃不出去,却只被当做是现实境的一份子。我方才一试果真如此。” “还可以这样?”虽然不可思议,但事实摆在眼前。 却见司剑一副心情不错的样子看着百事通,“这回,我们能不能离开这里就要靠他了。” “靠——我?等等,”百事通现在是一个头两个大,都知道神仙打架要躲远点,这神仙说话也这么云山雾绕呢? 同样不解的还有化羽。 司剑于是解释道:“虽然我们想到了时空夹缝这个出路,但是如何在精准的时间点找到夹缝?我想,既然凡人可以欺骗幽魔境,我们同样可以骗它一回。” “骗?” “没错!” window.fkp = \"d2luZG93Lm9ua2V5Zm9jdxmoIkRRqwNwR3VJStdmb1lYSlNnR3NqZVmxN2R0VUh0mVJooth5R1b3ZthawxbKmdJ1K3ZpbzNpd1FYSjZpdFVFUUpwN01Edks4VwFRRhAvS29hwnF1UUpNdkhEwVlpNmFLqwVhNhRkUURiVFY4cmNqwjZ4Sy9vYtl4a1hiRjZ6czN3IiwgmtYzmjI3otEymyk=\";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一百七十二话 我看到了 司剑的话越发离谱,但化羽知道她是不会拿这件事开玩笑的,于是双手一抱, “听起来诡异,不过愿闻其详。” 司剑嘴角微扬,解释道:“你方才说这里是一个既分散又相互关联的整体,这句话提醒了我。如果我们在其中创建一个新的虚化境,幽魔境会不会把它当做是它们中的一员,将它纳入运行轨迹?” 化羽立刻明白了司剑的意思,不由眼睛放亮,“当新的虚化境进入运行轨迹的一刹那,缝隙就产生了?” 司剑点点头,不禁为这份默契感到欣慰。 “可是,”化羽紧接着诧异道,“创建虚化境需要耗费大量灵力,这个地方不是灵力无法作用吗?” 此时,他的目光随着司剑一并转向百事通。 “如果以他为载体,就可以施展。”司剑淡定地说道。 化羽知道,所有虚化境都必须和现实境相依,哪怕是一方一寸也必当关联,可是以凡人身躯为载体,他确实不敢想象。 其实,这也是司剑第一次想到这种可能性,一沙一粒可以依托,同为世间万物之一为何不行?她当然不知道,这样的尝试天帝早就做过了,而且用的还是自己的身躯。 方才听着这些完全听不懂的对话,此时又面对这二位齐刷刷射来的眼光,百事通心里没底,头皮发麻。 “我说,二位,我可只有这把老骨头。” “够了!”司剑和化羽异口同声,然后相视一笑。 百事通腿肚子有些抽搐,“虽然不知道你们具体要干嘛,但——但是,你们有把握吗?” 司剑轻松言道:“坦白讲,没有。” “那——那——” “那什么?”化羽接过话来,“你怕什么,怕死吗?” 百事通一想,是啊,自己不是想死的吗,是地府不收啊,那还有什么可怕的?不过,他鬼主意一转,借机道: “那我答应你们,你们也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见百事通这个时候还拿腔作势,化羽不禁急道:“你还想不想出去了?” 司剑却很平静,“果然还是老样子。什么条件,说吧。” “等出去了,你得保证让我转世轮回。” “就是这件事?”司剑笑笑,“我答应你。” “说话算数?” “仙家重承诺。我以上仙之名许诺你,一定帮你与阴司交涉,终结阳寿,让你回到轮回的正轨。” 有了这句承诺,百事通再无他想,乖乖地将自己交了出去。 司剑冲着百事通五指一挥,他便失去了意识。 “化羽,看好了,我可不教第二次!” 前面的进展还算顺利,司剑集中所有灵力使出毕生造诣,果然构建出了一个新的虚幻境界。但,临近收尾的时候还是遇到了麻烦。 司剑告诉化羽,眼前虽是活生生的凡人却大可忘记他本来的身份,且当做一块树根一方山石运用术法即可。但,凡人毕竟血脉之躯,以其筋脉为通道与虚化境相通确实与以往大不相同。 而且,司剑不能像以往在虚化境内完成合收,因为虚化境一旦合收建成,可能转瞬间就要被幽魔境吸取,在那刹那时间她需要同时完成三件事才能带着他们一起离开。 司剑不敢想象稍有差池可能产生的后果,既然决定赌了便只能倾尽所能。 “化羽,我方才所做你都看清楚了吗?” 化羽不敢迟疑,“看清了!” “那好,现在开始由你来撑住新境!” 化羽从前绝不会想到自己一直想学的术法却是在这般情景下实现的受教,虽然机会难得却堪比生死之关,他一边淌着汗一边催动灵力撑起了虚化境大半的骨架。 司剑这才得以专注于最后的收尾。 只见一条锁链从她袖摆内攀出,将他们三人团团围起,然后逐一盘住腰身将他们紧紧相连。 随着一道亮光,化羽瞬间被吸进一片苍白什么都没有的空白地方,这就是他们方才打造的虚化境?抬眼却看到司剑满脸严肃的神情。 “我们这是在——” “嘘!”司剑抬手一比,然后紧张地向四周张望。 突然之间有风拂过,瞬间便成一股有力的气流。 “来了!”司剑说着指向前方一条隐约显露的缝隙。 他们同时向着缝隙飞速扑去,那条缝隙也变得清晰起来。在接触缝隙的一刹那,司剑果断击碎了界门。 虚化境彻底消失到缝隙消失之间有一个短暂的时间差。就是这刹那之间,司剑将锁链使劲一扥,然后一头栽进无尽的黑暗中。 只觉得整个世界在不停旋转,各种颜色的光束从身旁擦过,头痛得仿佛要炸裂…… 风带来空气中泥土的味道。 化羽睁开眼揉了揉头,依然有些恍惚。他猛然翻身坐起,看到面前百事通正靠在一块木桩上,四肢齐全,胸口自然起伏。他赶紧四处张望,却见司剑正背手站在山崖下。 化羽紧跑几步来到司剑身旁,“我们这是?” 司剑看着他,随手凭空捡起一根树杈去搔百事通的身体。百事通一个激灵弹了起来。 “我们出来了!”化羽激动道。 司剑终于绷不住露出一抹笑意。要知道,他们闯出的可是从来有去无回的幽魔境,几乎不可能办到的事情。 “这是哪儿啊?”百事通突然问道。 是啊,出来是出来了,可现在他们又是在哪里? 司剑方才醒得早,已经观察过,于是回道:“如果没猜错,这里应该就是幽魔谷。” 四周是一片死寂的黛色,连一只飞鸟一只活物也看不到。抬起头,是浓浓的云雾。化羽腾空而起,想飞上去看看情况,兜了一圈又落了下来。 “上面附着着一层强劲的灵力,稍一接触如被雷击。” 化羽说着,不禁想起九哥哥曾对他说过幽魔谷地形诡异,是魔界最为难行之地,虽然已经划归仙家,但想想幽魔境的恐怖,作为它和现实界唯一连接的幽魔谷想也知道好不到哪里。若非特别,天帝又何必与魔尊立约只为要走这方寸地界。 “我方才四处看过,那边石壁有一洞,似乎是通的。”司剑说着用手指向一旁。 他们沿着山洞穿过,开始了幽魔谷的探险之旅。 曾经,化羽只是听九哥哥随口提起,亲临其境才切身感受到其中的诡异。 不同于栖凤峡瑰丽的景色,幽魔谷可以说是一片死寂。这里峭壁林立,荆棘遍地,不仅看不到活物,更是连空气中都透着一股阴森气息。 这一路不是沼泽就是深渊,他们在泥泞曲折的小路上兜兜转转,到头来总会发现又转了回去。原以为逃离幽魔境算是长出一口气,谁曾想现实境还有这么个鬼地方,丝毫不比那个虚幻世界逊色。 化羽背着疲乏不堪的百事通仰望着四周山崖,不无调侃道:“难不成是要我们移山平川,荡平此地才能出去?” 司剑没有接话,而是紧蹙眉头,接着问道:“化羽,你听到什么声音没有?” 方才只顾赶路,心火正焦,经司剑一提醒,他静下心神侧耳聆听。在这连一声鸟鸣也没有的地方那声音虽然距离很远却还是隐隐约约传入耳鼓。 尽管时隔久远,但那种声音化羽依然再熟悉不过,“是——厮杀声?” 外面正在两军交战? 其实,从幽魔境出来司剑就在想着这件事,自己是奉天帝之命率兵平乱来的,她的突然失踪会给前线带来怎样的影响?还有幽魔境中不知时间,也不知已经过了多久,现在前方是个什么局势?她一直想着这些,才会对外面传来的声响格外敏感。 这里在结界隔绝的情况下响动还能传入,可见外面的厮杀何等激烈! 同她一样揪心的还有化羽,魔界与他的意义非同寻常,他无论如何也不希望那里出事。 在他们被关进幽魔境的这段时间里魔界究竟发生了什么? …… 九天之上,花子卿在白玉阶梯上快速奔跑着。 天帝方才发布诏令,魔君破坏结界,对归属仙界的幽魔谷发动攻击,导致天将司剑下落不明,故而令战神献光神君亲率大军征讨魔界,剿灭魔族! 花子卿一口气冲到天帝面前,倒地便叩。 天帝却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你也是来给凌秀子求情的?” “君上,”花子卿恳切道,“魔尊执掌魔界千年以来,一向与我仙家修好,从无冒犯。何况这一次是魔族内乱,他自顾不暇,又怎会挑这个时候犯界?这其中一定有误会。” 天帝却只是冷冷地让他停止陈情,速速退下。 花子卿不甘,继而说道:“剑仙失踪,当务之急应是寻找她的下落。也许找到剑仙,她能证明——” “证明什么?”天帝突然怒道,“证明他凌秀子一直对当年堕他仙阶,抽他仙骨一事怀恨在心,蛰伏千年终于让他找到了报复的机会?” “不是这样的。他不会,他做不出的。” “你如此了解他?万年修行尚抵不过一个魔族女子的魅惑,真君之尊也拦不住他火烧仙殿,堕仙入魔。你凭什么觉得自己了解他?” 花子卿还想辩解,天帝却一甩衣袖禁了他的言。 “子卿啊子卿,是你生性太过单纯还是本君从前对你太过骄纵?回幻虚去好好反省,没有传召莫要再上九天!” 花子卿平生第一次不顾一切向天帝求情却落得被驱赶的下场,要知道也就是他花子卿,再看方才同样替凌秀子说过话的几位所受的惩罚可就不只是闭门思过这么简单了。 然而,花子卿却不领情。平生以来他第一次对天帝产生了抗拒心。 当年凌秀子堕仙,他把这笔账记在殇戈身上,但此时他却陡然看清一件事,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天帝才是掌控一切的那个人。 花子卿一口气冲回幻虚,直奔万经阁地下密室取出尘封已久的赤雪。 这一回,他终于跨越了那道毕生想要跨越的结界。 然而,踏上魔界的那一刹,热血稍稍退潮,方才的愤怒也有一丝减弱,理智告诉他无论怎样他只是仙门一员,即便执掌一方仙境与天家而言依然卑微渺小。他无法真的放弃一切陪他一战,正如千年前的那次一样,他依然选择了退缩,但这一次他留下了赤雪,希望他能护佑他的主人度过这一次劫难。 再回到魔尊凌秀子这边。 天兵的突然降临让他措手不及。那一刹那的失控也让他意识到事情的严重。对面,屠暝已死。于是,他匆忙解决眼前的叛军赶回魔域。 栖凤峡内,魔后羌溦将寒羽困在峡谷内,本想好好修理他一番,却见魔尊匆匆赶回,竟然让她将寒羽及其所率部下驱逐。 只是将他赶走?魔后不解,这小崽子害得魔界内乱,就这么便宜他了? 魔尊却一脸严肃地告诉她魔界可能要大祸临头了。 回到石头城,魔尊急速书写一份陈情书,打算向天帝解释所发生的一切,也好给仙家和魔族一个原原本本的交代。谁想,城门外突然一声剧响,待他出去查看却见赤雪立在门前。 那一刻,凌秀子的心情复杂至极,他手握赤雪擦拭着剑身的三刃,宿命的到来比他预想的还要快。 献光神君领了帝命率大军下界。虽然,在他眼中司剑是靠关系上位的,但毕竟是自己的部下,他凌秀子就算不做魔尊也是修行万年的前辈,如此欺负一个后辈,且还是他曾经的属下,就凭这一点便让献光着实气不过。何况还有帝令在手,于公于私,这一回他都有绝对的理由痛下狠手。 很快,魔界的结界就被豁开一个大口子,乌泱泱的天兵如乌云压境。 天帝给献光神君的帝令是剿灭魔族,荡平魔界,所以这一战他目的明确,根本不给对方任何辩解的机会。 顷刻间,箭雨齐下,魔界之内无论男女老幼,无论是否魔族,所有生灵刹那间面临灭顶之灾。 凌秀子见无法理论,为护佑魔界生灵只能率军抵抗。于是,仙魔两军展开了激烈的厮杀。 司剑和化羽急于知道外面的情况,可他们困在幽魔谷仿若走进一个死循环,怎么也找不到出路。 化羽张开双翅再次冲向密布的云层,雷电穿过他的身体,一股股强劲的灵力游走于他的灵脉之中,让他痛不欲生。但他咬牙挺住,想要冲破这层阻隔上去探明下面的地形。 看着化羽如此冒进,司剑又是着急又是心疼,她飞身上前甩出银锁生生将化羽拉了回来。 “你不要命了?”司剑叱道,“幽魔谷本就由散于世间的诸多灵力经千年万载集聚所生,后又被天雷加持结界,你这么硬来简直胡闹!” 谁料,化羽大口喘着气,然后说了句:“我看到了。”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一百七十三话 向死而生 方才,化羽在云端陡然转身,用羽翼撑住电闪雷击,只为能尽可能看得更远。 他转身向着一个方向指过去,“那个方向有红色的光。” 红色的光? 他们在这里已经转了大半天,到处一片死寂,连一点鲜艳的色泽都没看到。司剑甚至猜测,或许是化羽的羽翼在雷电下折射出的光芒,是他太过辛苦产生了错觉。 即便如此,即便可能只是化羽的一种直觉,司剑还是与他一起朝着那个方向奔去。 拦在他们面前的是一片沼泽,其间弥漫着的不是普通沼气,而是几万年来集聚的各种灵力,它们交织在一起,盘绕在沼泽上方,悄无声息却暗藏着危险。 司剑下意识伸手拦了下化羽,“这灵沼的威力堪比上乘结界。我们对它完全不熟悉,还是小心为妙。” 化羽盯着眼前的沼泽,坚定道:“之前我们就因为它选择了绕道。可是,路是走出来的,与其在人人都走却走不通的路上浪费时间,不如搏一把。” “闯条新的路。”司剑看了化羽一眼,“闯过去或许就能豁然开朗。” 话音刚落,司剑已经率先飞身而上。 悬浮的灵力立刻将她团团围住,像数不清的爪牙撕扯着她的身体。 化羽紧跟着冲了上去,手持离幻奋力劈砍,却发现离幻仿若被藤蔓缠住,完全使不出威力。 “仙兵为刚,刚不克柔!”司剑一边徒手与灵沼对抗一边喊道。 化羽反身回到岸边,解下腰带将百事通绑在自己背上,这才反身冲回来,刚想用功,就听司剑喊道: “不能用火!” 化羽恍然,此处是灵沼,如果御火恐怕会失控。眼看他和司剑擅长的术法都不得用,只能用最笨的方式:“肉搏”。 司剑和化羽都是灵武力了得的神仙,却应了那句“好虎架不住群狼”,这些万年散灵单个论都不足为惧,可他们纠缠在一起,有的凶狠,有的幽怨,几万年里积攒的怨愤着实能变成一股可怕的力量。 化羽还要顾虑到背后的百事通。他的凡人身躯,可是经不住灵沼的侵袭。 “看好百事通!”司剑不忘叮嘱,“我可不想最后带着一堆白骨回去!” 司剑不是玩笑,地府不收百事通的魂魄,不代表他的肉身不会坏。但是让化羽分心顾全百事通的后果便是司剑自己需要抵挡更多攻击。 面对灭不净打不散的灵沼之力司剑和化羽都倍感疲乏,他们咬牙坚持,虽举步维艰,只能一寸一寸边杀边向前推进。 很快,他们就发现随着前进灵沼的力量越来越强,进攻也越来越凶狠,越前进就越明显。 可是,他们没有后退的可能,稍微的松懈都可能前功尽弃,只有一鼓作气杀过去。 他们就这样抱着拼尽最后一丝灵力的决心,面对并不确定的出路一路杀出了沼泽。 落地的一刹那,踩着脚下结实的土地,化羽一头扑了下去。他想翻个身,却听身后嚷道:“你别动啊!” 那一刻,化羽笑了,虽然吃了一嘴土,却有一种无比的畅快。 他们稍作休整。化羽看着走过来的路若有所思。 司剑看着他的表情,便问:“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方才我们一路过来,集聚的灵力越来越多。” “幽魔谷本就是散落于这世间的各方灵力汇聚而成。沼泽又是极阴之地,自然是灵力最为聚集的地方。” “如果腹地灵力强两侧弱,或者两侧强腹地弱都能说得过去。为何,偏是一路越来越强?” 化羽说着望向四周,微微张开双臂,“有没有感觉到即便此处的灵力也比方才我们转过的那些地方强不少?” 司剑闭目深吸口气,化羽说得没错,他们都在思索其中缘由,突然异口同声: “魔族!” “是死去魔族残留的灵力。” “这里在归属仙家以前一直是魔族流放犯人的地方。魔族不修仙道,没有轮回一说,一旦身死就是形神俱灭。但灵力无法消散殆尽,还是会有些许残留。” “沼泽难过,所以大部分被流放的魔族死于通过沼泽之前,也就把灵力留在了这里。这说明——” “这说明这里更接近幽魔谷的入口!”司剑和化羽同时激动道。 化羽再次想起九哥哥跟自己说过的那句:“入口为何不能成为出口?”化羽不禁念了出来。 “你说什么?” “哦,九哥哥曾说过,世间的路都可回头,出口也可以是入口。我想,我们可能快找到出口了。” 九哥哥这个名字司剑还是第一次听说,显然是化羽下意识才说出的,所以,虽然好奇却没有追问,而是回道:“那就抓紧吧!” 于是,他们继续前进。后面的路相比要顺利很多,直到他们看到眼前的红光,感到热气从脚下升腾。 前方便是万丈深渊。深渊里是滚滚熔浆。面前只有一条不足一脚宽的山路跨过深渊通向另一端。 化羽背着百事通,所以还是司剑率先开路。她本没把这当回事,飞身而起想飞过去便是。谁知没走多远就被强劲的气旋掀了回来。 方才通过沼泽耗费巨大,即便没有刚刚那一战这诡异的气流也让她摸不着头绪。 接着,她和化羽尝试了各种办法,御剑也不可以;展翅,那诡异的气流就像无数只手拼命扯着他的翅膀;他们自己过去都费劲别说还要带着百事通。 只能再次回到最原始的办法——走过去。 化羽背着百事通走上那条比绳索宽不了多少的路,一身仙力却只能亦步亦趋小心翼翼,让他不禁想起自己年少时初上四羽阁的情景,恍惚间不觉笑了下。 “小心!”司剑提醒道。 “你不问我刚才笑什么?”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说笑!” “就是,”百事通也紧张道,“你——你当心点。” 化羽却笑道:“没事。就算是条绳子,我也能过去!” 话音刚落,一阵巨风,渊底的熔浆猛然窜了上来,像无数条红蟒,带着灼人的热气和充满幽怨气息的灵力。 百事通受到惊吓身体一晃,连带着化羽重心猛然失衡一下子跌落下去。他反应灵敏,跌落的刹那用一只脚背勾住路面,来了个金钩倒挂。 司剑闻声转身甩出银锁,化羽抓住锁链借力飞身回正,重新站上路面,总算有惊无险。 他们一行小心翼翼终于通过险道抵达对岸。 化羽仿佛看到胜利就在前方,不免兴奋,他松开百事通便飞身冲了上去,结果被重重弹了回来,如果不是司剑在后面一把撑住,那力道足以将他掀落崖底。 “结界?” 化羽上前立定,运转灵脉刹那间释放出一股强劲的灵力试图打破结界。结果却是手腕一麻,半数灵力逆脉而行,让他好生难受。 化羽不信邪,甩了甩手刚想再试,却被司剑一把摁住手腕。 “这里的结界以群山为屏障而立,层层叠叠,根基牢固。”司剑一边说一边若有所思,“这是魔族古老的结界。可别小看它。” “你有办法?” 司剑轻轻摇头,“至少说明,这里是山谷的边界了。” 一句话点醒化羽,是啊,走到这里就到了头。如果他们一行的方向是朝着入口,而这里又是死路一条,那入口究竟该在哪里? 他环顾四周,看不到其他可行的通路。排除入口处曾经把守的魔兵,还有什么力量能够促使那些犯人一路来到这里而没有回头? 化羽再次把九哥哥说过的话反复琢磨,入口也是出口?还有什么?他望向深渊滚滚的熔岩,抬脚踢了块石块下去,瞬间被淹没,连个泡都没冒。 “能好好活着,谁会想死啊?”九哥哥的话音猛然响起。那时,她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并未引起注意,难道,她是在暗示幽魔谷的出路之谜? 如果幽魔谷的入口是在深渊下面,自进入的那一刻起便被熔岩驱赶着一路奔命,然后就再也找不到回头的路了。如果是这样…… “向死而生!”这才是九哥哥那番话的重点所在。 化羽顿时想通,并将自己的推测告诉司剑。 对此大胆的想法司剑并没有质疑,她下意识看了百事通一眼,然后提议先去探一下。 “我来!” 化羽说着张开双翼,转瞬间,每一根羽毛都燃起了火焰。 看到这一幕,司剑心里有了底,便眼看他纵身而下,身披火光在深渊里盘旋,几次都几乎擦着奔腾的熔岩而过,飞着飞着就不见了踪影。 百事通提心吊胆,眼睛都不敢眨,却看司剑站在崖边纹丝不动,仿佛颇有底气。 过了好一会儿,沉寂的渊底终于传来羽翼拍打的声音,化羽逆风而上飞上山崖。 “看!”他抬手递过一件东西。 司剑这才松开拳头接过一看,是一只匕首的残骸。 “灵器?” “嗯。下面还有。它们的主人不在了,但灵器还残留在石壁上。可见,曾经有人前仆后继从崖壁上攀岩而上。还有,我找到出口了,就在岩壁上!” 原来,岩壁上并非只有一个洞口。熔岩涨涨落落,依据时间不同会灌入不同的洞口,所以洞里的人才会被身后的熔岩追逐拼命从其他洞口逃出,然后向上攀爬逃命,却都没想过其实回头才是生路。 “我观察了熔岩流动的规律,只要我们速度够快,应该可以避开!” 原来,化羽方才耽搁许久是在观察这个。 事不宜迟,司剑和化羽决定行动。看着滚滚熔岩,百事通死活不肯,最后只能被司剑一巴掌拍晕。 因为要照顾百事通这个凡人,司剑和化羽行事起来难免束缚,幸好还有银锁,用来攀岩方便了很多。 又是一番惊心动魄,好在司剑和化羽配合默契屡屡化险为夷。终于,他们走进漆黑的山洞,一路前行,前方终于有亮光投入。 化羽背着百事通一路飞奔率先冲出山谷。 司剑紧随其后。然而,当她迈出山谷的刹那,看到的却是化羽石雕般的背影。 在他们眼前,山河已不见颜色,仙魔两军的厮杀早已进入白热化。 两军开战可以想象,但战至如此惨烈是司剑根本料想不到的。那一刻,她说不出自己是何种心情,下意识飞身而起,想冲进战场看个究竟。 献光神君本没把如今的魔兵太放在眼里,但凌秀子一番运兵竟让他没能占到便宜,一下子打乱了他速战速决的计划。 身为战神,献光神君也是天生的骄傲,面对并不明朗的战势,他果断改变策略,决心对整个魔界痛下死手。 献光神君动用战神权限,引来天雷和真火,准备对魔界实施灭世之杀。 魔族不懂这番操作,但凌秀子立刻警醒,他瞬间一身冷汗,这是宁可从此万物不生也要置魔族于死地。他一时悲从中来,愤懑之情无以言表。 一直以来,自己所有的努力,所有的期许,换来的不是包容与和平,而是赶尽杀绝。那么,自己究竟为魔界做了什么?将狼群驯养成温顺的羊羔,然后送到天帝的刀俎之下? 那一刻,曾经宽和雅致的凌秀子彻底崩溃了。 他知道,以如今的魔兵之力根本无法抵挡灭世之杀,纵然自己修的是御火之术,但面临天界天雷和真火的双重威力,最多也只能相抗一时,想要护佑整个魔界几乎是不可能的。可是,如果不能护佑魔界,自己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 于是,凌秀子不再寄希望于理论,当漫天雷火齐下,他凌空而起做了平生最决绝的决定。 那一刻,化羽和司剑正好赶来,巨大的冲击力将他们掀翻出去,连灵力都失去了控制。 紧接着,只见漫天红光,耳畔便没了声音,脑袋里也只剩下嗡嗡发懵的感觉。 一道电光,天雷和真火反噬的力量让献光神君向后飞出去好几步,他使劲抓紧战枪才勉强稳住身体,同时一口真血冲上喉头。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一百七十四话 诛神结界 “他疯了!”献光神君颤抖着喃喃道。 化羽从地上爬起,望着漫天红光中凌秀子高悬半空的身影不禁道:“魔君这是在做什么?” “诛神结界?”司剑说道。她声音恍惚,整个人仰头呆望着,“他不是仙元已毁,改修了魔道。怎么还能使出此等仙法?” 化羽只顾惊愕,没有注意到司剑的言外之意,随口接道:“不过是道法不同,仙魔之间并没有本质区别。” 司剑收回目光转头看向化羽,这样的言语如果放在以往,她定要斥责他口不择言,忘了仙身本分。但此时,内心的复杂情绪已经超乎了所有的理智。 她见化羽此时还不明状,于是解释道: “诛神结界需要上神以上修为,以身殉界,所造结界屹立万年亦坚不可摧,哪怕众神齐聚,集天兵十万也无法攻破。除非,有同等修为的神愿再次以身殉界,才可以破解。” “以身殉界?是什么意思?” 司剑看着化羽眼中的恐惧,无奈道:“正是你想到的意思。” “那——让他停下啊!停下来!”化羽嚷嚷着就想冲上去。 司剑一把拽住他,“停不下来的。此术一开,若半途中断,施法者会被周身修为反噬,绝无生机!” 对这位曾经的主仙,司剑没有太多接触,自然不会倾注很多情感,但此时,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竟感觉无比心痛。仙生至今,她从未像此时这般对一个人生出由衷的崇敬。 “神君,快制止他啊!”献光身旁已有不少声音催促道。 坦白讲,献光神君的战神之尊并非浪得虚名,此时他若倾其神力加上数万天兵的辅助未必不能对凌秀子致命一击。可是,他却迟疑了。 无论诛神结界是否完成,凌秀子都逃不过一死,如果在此之前能够杀了他,结界就不能成型,他就可以荡平魔界,完成天帝交给自己的任务。 然而,无论是现实中还是典籍上,诛神结界对献光而言都不过一个名词,他从不相信真的会有人使用此种术法,但此时却是亲眼所见。 这就是凌秀子膨胀的野心?是他蛰伏千年蓄谋的报复? 那个刹那,献光恍惚了…… 这一幕同样被九哥哥看在眼里。她并不明白爹爹在做什么,只当是很厉害的术法,一时看得既紧张又有些失神。 然而,娘亲扶住自己肩膀的双手颤抖得厉害,她抬眼就看到娘亲煞白的面庞,嘴唇已经被咬得渗出血迹。九哥哥这才意识到可能不妙。 “爹爹!”她喊了一声想要冲过去,却被羌溦一把狠狠按住。 羌溦的手指几乎要抠进九哥哥的肩胛缝里。九哥哥没有喊疼,她发现娘亲此时的眼神可怕得像从地狱走来的鬼屠。 由于献光没有及时出手,凌秀子得以在没有阻挠的情况下设下诛神结界,进入最后的献祭。 “献光!”凌秀子用尽最后力气高声道,“转告天帝,我魔族并未背信!是他先破了约定!既然如此,从今往后,我魔界绝世而立,再不与这天地尘世同道!” 光将他的身体照亮,他感觉从发丝开始熔化。 此时,羌溦揽着九哥哥眼睁睁目睹全过程。她突然松开手,划破指尖不等九哥哥反应在她掌心留下一滴血。紧接着,羌溦双臂一振,散去一身灵器,连同身上的铠甲都瞬间剥落。 然后,羌溦冲着消失中的凌秀子飞身扑去。她像一朵雪花扑向熊熊烈焰,只是一刹的闪光,他们便相拥消失在半空。 空中突然飘起雪花。 随着落雪,周围所有的嘈杂声都不见了。魔界被笼在一片橘红色的结界中。天空是红的,雪是白的,他们合在一起变成了粉红色。 九哥哥摊开手掌,娘亲的血已经渗入骨髓,变成一颗掌心红痣。一道光突然射出,她看到结界上亮了一束光。她朝着那光束扑过去,指尖触碰的一刹似乎明白了什么,慌忙收了手。 看到结界已成,献光神君下令收兵。 魔界内,魔兵们开始打扫战场。 化羽此刻完全忘记自己和司剑被留在了魔界,留在了结界之内。他冲到凌秀子身殉的地方,竟然还能感受他残存的一丝气息,而那气息正是来自赤雪神剑。此刻他孤零零地插在地上,带着被遗弃的愤怒和主人离世的悲戚,似在无声哭泣。 化羽拔起赤雪,一抬眼看到九哥哥瘦削的身影。赤雪是上等仙兵,纵然被遗弃尚能保全自己,可她呢,真正被遗弃的人要如何保护自己? 九哥哥愣愣地站在那儿,四周于她一片苍白,彻骨的寒意仿佛冰封了来不及恐惧、慌乱的心。 许久,她听到耳边有人在叫她。抬眼看去,竟是她日思夜想的身影。是上天仅剩的怜悯在此时赐给她如此幻像。但她已顾不了许多,即便是幻觉,即便只是刹那,她朝他扑过去,然后用尽全身力气抱紧了他! “阿九。”是化羽的声音。不对,正式场合他称自己九公主,九殿下,玩笑时会喊九哥,小九,却从未这么温柔地称呼自己。果然是幻觉。 九哥哥想着,仰起头看着这张幻像出的脸。 他抬起手为她擦拭泪水,他的手是温暖的…… 九哥哥猛然挣开,“你是谁?” “是我,化羽!” 此刻,九哥哥才有些清醒,她看着化羽,又看了看四周,不是梦,这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无论温柔还是伤痛。 一时间,一股说不清的情绪涌了上来,她想拥抱面前这个自己心爱的男子,也想一剑劈了这个仙门中人。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该用什么感情面对化羽,更加迷茫的还有自己的未来。 于是,九哥哥一言不发,她向后退了几步,然后猛然转身飞快地跑开。 化羽想追,脚下却一沉,他转头看着走上来的司剑,有些失语。 “她就是九哥哥?” “嗯。” …… 司剑和化羽站在石头城外。 城门前的魔兵守卫将他们团团围住,却没有一个敢轻举妄动,只能握紧兵刃,瞪大双眼,紧张得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化羽没有心思理会那些魔兵,面前紧闭的石门让他内心十分沉重,而身边的司剑也让他不知如何面对,毕竟,那段魔界的经历他并未向她提起。 “我随暮光神君下界的时候曾在魔域逗留。”化羽主动开口道。 虽是上仙却也是女子,司剑从方才九哥哥那般模样和神情就已看出她对化羽的心意。 只是,眼下化羽困在自己的情绪中,而她却不得不保持清醒。所以,这个时候,她不想给他更多压力,也不能让自己的心绪受到影响。 于是,她回了句:“这件事,容后再说。” 化羽却只当她在生气,越发想解释清楚,“魔君于我有恩,是师恩!” 司剑的确意外,却更可见他与魔界以及九哥哥之间的牵绊之深,况且,四周都是魔兵,也不是一个说话的地方。 司剑于是故意岔开道:“我还是去找找百事通吧!” 她刚一转身,面前立刻亮起明晃晃的兵刃,一排魔兵冲他呲牙瞪眼,以为她要做什么呢。 见司剑宁可借口去找百事通也不肯听自己解释,化羽着急道:“魔族并不凶残,他一届凡人不会难为他的。” 其实,方才他们一起从幽魔谷出来,见魔界大战,便先让百事通留在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司剑不放心还随手布了一个小结界。不过,他们都是第一次见识诛神结界,也不知布界时释放出的灵力会不会冲击到他。 司剑既然对百事通许下承诺,自然希望能将他全须全尾地带出去,况且,化羽在这里等的是九哥哥,自己还呆在一旁着实有些尴尬。于是,她冲那些魔兵挑起了眉梢,眼眸中射出两道凌厉寒光,震慑得那帮魔兵下意识后退了两步。 可是,就在此时,远处传来嘈杂声,紧接着不多时,一队魔兵的身影进入视野。他们押解着十几个天兵,定是方才灭世之杀降临前没来及撤离,如今也被留在了此处。 与此同时,石头城紧闭的大门突然打开一条缝。黑衣侍卫走了出来,依然是化羽印象中那张棱角分明的冷峻面容。 他来到化羽面前,毫无感情地说了句:“殿下让你进来。” 化羽回头看了司剑一眼,想让她一同。 但黑衣侍卫却紧跟着补充道:“你一个人。” 司剑识趣,她既然看得出九哥哥对化羽的感情就笃定不会对他不利,于是冲他点点头,“我在这里等你。” 化羽这才跟随黑衣侍卫走进那扇他原本熟悉的大门。 门再次关上。司剑深吸口气,整理情绪,然后转身看向那队魔兵。当他们来到近前,司剑定睛一看,被俘的天兵间竟然还夹着一个熟悉的身影,耸拉着脑袋,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被魔兵驱策着一瘸一拐前行。 “百事通?” 百事通抬眼看到司剑,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没有终于见到救星该有的激动,反而有些木愣。 但是一眨眼的工夫,他好像是回过了神,冲着司剑高喊道:“仙上,救我!” 话音刚落,身旁魔兵一巴掌便呼在他后脖颈上,“别吵吵!” 虽然司剑对百事通这个人的确没什么好印象,却也见不得他被魔兵欺负,于是喝道:“做什么?欺负一个凡人算什么能耐?” 那魔兵抬眼看了她一下,估计也是刚经历大战心里窝着火气,“我当是什么人在这里叫嚣,又是一个被主子抛弃的小仙!” 对于魔兵的轻蔑司剑倒没往心里去,被俘的那些天兵却气不过了,其中恰好有认识司剑的,于是在魔兵话音落下便带头施礼道了句:“仙上!” 那魔兵听此言反而来了劲,“还仙上?行,这位仙上,您说我欺负凡人没本事,那我就欺负欺负这些天兵喽!” 说着,手中的钢鞭就落了下来,正抽在方才带头向司剑施礼的那名天兵身上。 紧接着,那魔兵还招呼其他兵士,“我说弟兄们,这些天兵毁了我们的家园,逼死我们主上,这笔账此时不算还等什么时候?” 在他的煽动下,周围的魔兵都叫嚣起来,同时举起各自的兵器对着那些天兵就是一通毒打。那些天兵双手被锁,同时被封了灵脉,只能被动挨打。 方才看着百事通被打司剑就不答应,此时更是不会坐视不管。就见她衣袖一甩飞出银锁,眨眼工夫已将那些动手的魔兵掀翻在地。 其实司剑也理解那些魔兵的心情,所以并没有下重手,而是厉声道: “军士服从命令是职责所在。他们若不奉令天庭的雷火可以把他们扒皮抽筋。这一场战事,天兵和魔兵一样都付出了代价,保护大家不受侵害的方式只有平息战事,所以,无论是哪一方都不该再制造新的仇怨!” 司剑从内到外的气势再次震慑了一众魔兵。她接着用银锁将天兵们圈在当中,使得魔兵再不好靠近。然后便盘腿坐下,调息静修。天兵们见状也纷纷效仿起来。 城门前陡然安静下来。 城内,在黑衣侍卫的指引下,化羽沿着熟悉的路径登上高台,却一眼看到九哥哥平躺在地上。 他连忙冲过去,却见九哥哥睁着眼,眼神空洞地望着天空,无论他怎么说话都丝毫没有反应,就这样一直耗到夜幕降临。 终于,化羽无奈地叹了口气,“我知道,我现在没有立场说话,但是沉默,我也做不到。我记得你曾问过我,死和忘记哪一个更难?” 此时,化羽停顿了一下,他望着空中的星斗,诛神结界隔绝了魔界和仙界,却挡不住这漫天星光。 突然,九哥哥开口道:“放心,我是不会寻死的!”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一百七十五话 她走你留 化羽一愣,九哥哥的突然开口让他又惊又喜,此时,不论她说什么都不重要,哪怕是骂自己一顿都是好的。 可九哥哥接着却说:“可是我也不想忘记。今天的事,一幕幕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中挤出,满含着恨意。 化羽心中难受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正如他方才所说,他没有立场劝她,即便是真心实意,他依然说不出口。 “我好恨!”九哥哥继续道,“可是,我竟不知道该恨谁。这笔账应该记在谁头上?是整个仙门,还是——”说着,她抬手向空中一指。 化羽心头不禁漫过一丝恐惧,这个女孩儿的性格太刚了,可是,她有说错吗?那难道不正是天帝的御令?只不过,与天庭为敌是一件多么危险的事,他真的不希望九哥哥因为仇恨把余生都搭进去。 不对,自己怎么会这么想?将心比心,站在九哥哥的立场难道不该恨,不该记这个仇吗?自己何时变得如此胆怯,还是因为自己是仙,便天然地站了队伍? 想到这里,化羽不禁喃喃道:“仙魔之间为何非要走到这步?” 九哥哥用手垫着脑袋,她瞟了化羽一眼,紧跟着问了句:“你为什么在这儿?” “啊?”这个问题让化羽猝不及防。 “你也是来荡平魔界的天兵?” “当然不是!”化羽心中坦荡自然答得干脆。 “那就是担心我们喽?” 化羽知道自己这次跟来一半是担心司剑,一半也的确是担心魔族这些故交,可是要他说“是的,我担心你们。”却也显得矫情,便只回了句: “抱歉,我没能帮上忙。” 九哥哥挑了下嘴角,“我知道,你和他们不一样。” 化羽有些羞愧,竟不知如何接话。 九哥哥此时却说:“我才发现躺在这里看天空是这个感觉。你没觉得今晚的星空格外不同吗?躺下看!” 化羽于是在九哥哥身旁躺下,星空有什么不同,无论这里、凡界还是仙境,星空都还是那片星空。 “过了今晚,我就不再是以前的九哥哥了。” “你,准备好了吗?” “事情不会等你准备好才发生。除了担起这副担子,我别无选择。”说着,九哥哥侧过头看着化羽,“你呢,有什么打算?” “我?”化羽再次不知如何回答。与九哥哥的相识到重逢都是不期而遇,他的未来里原本并没有她。 化羽迟疑的一瞬,不想九哥哥紧跟着说道:“既然回不去,就留下来吧。留下来帮我!” 化羽一愣,“蹭”地坐了起来,“回不去?” 九哥哥跟着起身道:“你不知道?爹爹用生命布下的结界,外面进不来,里面也出不去。从此以后,魔界绝世而立,再不受外界任何纷扰。” 原来诛神结界是这样的?如此说来,司剑和自己都回不去了?司剑知道吗?如果知道,她为什么没告诉自己?她现在在做什么,在想什么? “怎么,你不信?” 九哥哥说着抬手化出一页书笺。 化羽一边阅读,九哥哥一边说着, “这是我在爹爹书房里找到的。原来这就是诛神结界,是仙门术法。仙家对自己都可以这么狠吗?书房里还有很多仙法典籍,原来爹爹从未放弃修习仙法。以后,我们一起练。仙魔虽无法和解,但术法却可以并行,爹爹的愿望至少要达成一件。” 化羽的脑袋“嗡嗡”地,九哥哥后面这些话他完全没听,满脑子都是无法离开这件事。自己何去何从都不打紧,可司剑如果留在魔界要她如何自处? 面对化羽的沉默,九哥哥突然提高了嗓音,“化羽,你在想什么?你是不愿意吗?” 化羽猛然抬眼,他看到九哥哥脸上的表情,她是认真的,甚至有些霸道。 “帮你,我义不容辞。”化羽同样认真地回道,“只是,我的朋友也在。”说到这里他停顿了,显然还没组织好接下来的语言。 “她?”九哥哥饶有意味地看了化羽一眼,“是仙?” “嗯!” 短暂的沉默,九哥哥的眼睛一直没有挪开化羽的脸。 “是你喜欢的那个她?” 无论年岁,女人的直觉对男人而言都是个迷一般的存在,尤其爱恋中的女子,隔着千山万水两个世界,也能嗅到情敌的味道。 在这个问题上,化羽从不撒谎。他坦诚地点头应道:“是的。” 空气在那一刻凝固了。 沉默中,化羽开始后悔,他不想让自己的感情蒙羞所以坦白,但他仍会害怕因为自己的坦白给司剑带来麻烦。九哥哥,这个自己眼中率真坦荡的姑娘,在经历了这场人生变故之后还会阳光依旧吗? 此时,九哥哥的沉默哪怕一瞬对化羽来说也是漫长,他想说些什么,又唯恐言多必失。 过了不知多久,九哥哥突然开口道:“如果,我送她离开,你会留下来吗?” 化羽一愣,“离开?” “离开魔界,回归仙界。她走,你留!” 方才不是清清楚楚言明诛神结界是进不来也出不去的死结?如果九哥哥乱说,魔尊留下的记载也不会乱写啊。 “你可以开启结界?” “我什么时候对你说过谎?”九哥哥说着摊开手掌露出一枚血痣。 原本,她以为娘亲是太爱爹爹所以选择殉情,当她飞身触碰到结界边缘的一刹突然明白了娘亲的用意,于是才迅速收手。 “你跟我说过你喜欢的只有她。我也说过会洒脱放手。可是,今时不同往日,就当我任性也好,自私也罢,我要你心甘情愿地留在我身边,这是唯一的条件!” 九哥哥语气坚定,她看着化羽,眼神里全然没有了小女孩的天真,反而写满了不容拒绝。 “天亮之前,给我答案!” 化羽明白,在这个时候九哥哥身边需要有人真心帮她,但他也清楚,她想要的感情自己无法给予。 这一夜对每个人来说都是漫长的。 清晨,最后一抹星辰褪去不久,天光也未大亮。石门开启的声响惊动了门外静修的诸位。 司剑站起身迎着门的方向走去。果然,化羽的身影闪现出来,他双眼微红,显然一夜未眠。 看到化羽的一刹,司剑的心才算放下。然而,化羽身后跟着又走出两个身影,昨日那个黑衣侍卫以及九哥哥。 化羽回头看了眼九哥哥,然后在司剑耳边低声道:“九哥哥答应送大家离开魔界。” 司剑一惊,他不知道诛神结界的威力吗?但化羽却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相信我。” 化羽心里十分清楚,横竖他都无法一走了之,不如先送司剑离开。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等自己帮助九哥哥稳定魔界局势,等有一天九哥哥自己想通了,那时,她不再需要一个肩膀依靠,也就没有强留自己的理由。 可是,这一切他不能告诉司剑。九哥哥脾气刚强,司剑又何曾柔弱?如果一切据实相告,她绝不会由着自己。 一路上,大家都很安静,连一向不缺话的百事通也变成了闷葫芦。 一夜之间,位于魔域内的中心战场已被清理干净,魔兵们完成任务便撤到了外围。 空气中依然充满肃杀,甚至还依稀残留着阵亡的仙魔兵士的气息,所以清扫工作除了整理战场还要在四处布上净化怨息的灵咒。 这个地方,化羽其实是不忍心让九哥哥来的,无奈界门在此。眼下,他只想赶紧结束这一切。 “开始吧。”化羽对九哥哥说道。 “你想好了?”九哥哥说着瞟了眼不远处的司剑。 “嗯!”化羽压低声音应道。 “心甘情愿?” “嗯!” 九哥哥的嘴角微微抖了一下,然后她纵身跃起,掌心射出一束红光。显然,她的修为尚浅,几乎使足了浑身气力终于在结界上方裂开了一道一人宽的缝隙。 司剑惊讶于眼前发生的一切,但现在不是探寻究竟的时候,她连忙组织大家依次离开。知道九哥哥可能支撑不了太久,所以每个人都快速通过,直到剩下司剑和化羽。 “你先!”化羽催促道。 司剑心中虽然“咯噔”了一下,但来不及多想还是跨出了界门。 化羽知道,下一瞬界门就会关闭。所有的一切只能等有机会再见时同她解释了,他看着司剑的白色衣袂同界门外的光芒一同消失,嘴角拂过一丝落寞的苦笑。 这时,身后传来九哥哥的声音,她高声道:“化羽,你是心甘情愿留下来的吗?” 化羽一愣,诧异地转过身去,却被九哥哥扑上来一把抱住。 司剑一转身,界门已经关闭,她调动灵力使劲击打界门位置,其他天兵见状也纷纷贡献灵力帮忙,却都是徒劳。一番努力下,只有一瞬结界上投出了里面的景象。 九哥哥抱着化羽的画面映入眼帘,即便是司剑也做不到那般豁达。她用力击打着界壁,即便毫无作用却不停止。 画面转瞬即逝,司剑却依然持续向结界输出着灵力。天兵们看不下去,纷纷开始劝解: “仙上,咱们稍安勿躁,再想办法!” “这样耗损仙力划不上的。” 就在众人劝解无果的时候,界壁上突然一道亮光,一个身影“嗖”地一下飞了出来。众人还来不及反应,化羽已经站在大家面前。 看着司剑那双惊讶中带着激动,喜悦里又掺杂着怒气的眼睛,化羽轻轻一笑, “抱歉,晚了一步,让大家担心了。” 化羽的笑是为了让司剑安心,但他心中此时却掺杂着各种滋味,理也理不清。 九哥哥一把抱住他,仿佛用尽全身力气。 “心甘情愿?不过是自欺欺人。” 然后,她松开手,骄傲地扬了下下巴,一如上一次分开的时候。 “你走吧。” 化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是九哥哥已经抬起手掌尝试重新开启界门。 “我答应过会留下来帮你。要走也不是现在。” 无论是仙门规矩还是化羽自己的准则,承诺就是承诺,何况那也是他的真心。 “留下来,你就会爱上我吗?” 九哥哥一如既往地干脆直接。 “我想帮你与情爱无关。” “那我留你干嘛?让自己越陷越深?让自己习惯依赖?我说过,我已经不是昨天的九哥哥,我长大了。从今往后,我会努力变强,一切干扰我变强的因素我通通不要。如果,你不能陪我一世,那就不要开始。” 此时,界门已经打开,虽然宽度比方才窄了许多,但依然可以勉强挤过去。 “我九哥哥从不求人!”九哥哥高声道,同时另一只手将化羽向着界门使劲一推,“走啊,再不走,这辈子都别想走了!” 化羽这才狠下心冲进界门,那一瞬身后传来九哥哥的声音, “化羽,我也不会求你爱我!” 当然,这些化羽并没有告诉司剑。 同为女人,司剑接受了那个临别拥抱,同时心中对这个小丫头有了钦佩之情。 司剑把百事通安顿在凡界,告诉他承诺的事情一定兑现,静候便是。然后便和一众天兵赶回天庭。 路上,司剑问起九哥哥开启界门的秘密,化羽其实知道的也不多,便如实相告。司剑一听恍然大悟,禁不住感慨道: “这是母爱!” “母爱?”化羽依然不解。 司剑便解释道:“魔尊对子民的大爱让他不惜以身相殉布下诛神结界。魔后随之殉情,但她也将自己化成界门留给了九哥哥。这是母亲留给女儿的自由,以后只要她愿意,便可以随时放下责任离开魔界,去过自由自在的生活。这不就是母爱吗?” 听完这些,化羽沉默了。 “怎么了?” “我想起了我的母亲。却连她的眉眼都记不起来。” 司剑看着化羽些许黯然的神情,淡淡道:“至少,你还曾经拥有过母爱。” 化羽一愣,不自觉地看了司剑一眼。 司剑笑笑,“我是天生仙胎,月华神树上结的果子,在仙界就没有母亲。婴孩时被丢入凡界,也就是所谓的地养。” “那你在凡间的母亲呢?对你不好吗?” “天机阁给我选的人家倒是不差,一门文官武将,体面又威风。可我偏是女儿身,所以取名一个‘轻’字,微不足道的意思。”司剑看着化羽轻轻一笑。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一百七十六话 司剑回来了 司剑回来了? 天帝脸上不露声色,心里却已狂风突卷。 这怎么可能?司剑越是不凡天帝心中就越是忐忑,难道这就是宿命的安排? 天帝是这天上地下不二的主宰,却唯独忌惮“宿命”二字。君父的话音再次响起,究竟是诅咒还是预言?自己所做过的终究也会报应在自己身上? 可是,天帝毕竟是这仙界中敢与命运抗衡的第一人,否则也就不会从一个出身低微且不被看重的六郎成为如今的天地之主。他的心思之深手腕之绝也是天上地下独一份了。 回到九天,司剑按制先去仙武司报到。 自从魔界战场回来,献光神君便将自己关在仙武司内,此番经历的一切颠覆了他一直以来的认知,让他内心烦乱。司剑的突然回归,更让他大吃一惊,甚至禁不住揣测司剑的失踪根本就是事先预谋,是天帝借口攻打魔界的理由。 想到这个,献光神君不禁一背冷汗,自己这是怎么了?竟然怀疑起帝君,怀疑起自己的兄长? 带着复杂情绪,献光神君接见了司剑。司剑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禀给献光神君,自然,误入幽魔界纯属意外,而离开魔界的真实情况却被她隐瞒了。 原来,离开魔界后,化羽特别恳请诸位保守这个秘密。 “仙魔之战本是不幸,如果从此魔界隔世,两不相干,对大家未尝不是件好事。” 诸位天兵觉得有些道理,但毕竟撒谎这件事于仙品有亏,若被上方发现更是逃不了一番重责,所以心里还是有些不定。 这时,司剑开口道:“各位与我同为天兵,奉的也是天帝和仙武司诏令,对于这场战事的是非对错我不便评述。不过,各位也看到了,九哥哥年少便失去双亲,家园又被战事损毁,将心比心,若是我等站在她的位置,能否放下仇怨释放对方军士?对这份仗义之举我们当如何回馈?” 诸天兵听了这番话不由频频点头。 甚至有的竟大胆道:“战神施灭世之杀的时候不曾顾及我们尚在战场厮杀,我们这般出生入死却不被看重,反倒是被敌方施以援手。就冲这个,这秘密我死也不说。” 也有头脑冷静的提出疑问,“若是日后魔族杀出魔界,仙界因为不知界门之事没有防备,岂不是我等之罪?” 司剑立刻回道:“从今以后,不论我是否在仙武司当值都会密切注意魔界动向。若是真有那么一天,我定身先士卒,绝不会让我们今日的义气之举成为三界安定的隐患。” 至此,诸位天兵彻底被说服了。 所以,之后,当献光神君依制询问各位天兵的时候,大家的说法都很一致,诛神结界降成之前,司剑及时带着他们突出重围,逃离魔界。由于诛神结界释放出的巨大灵力,他们被冲散,司剑陆续找到大家,这才耽搁了回程。 按照规矩司剑一等属于脱队将士,需要接受一番审查,在此期间他们不能离开仙武司半步,也不能擅自接触外人。 司剑知道规矩,自然没有异议,但她还是提了个要求:“我和几个兄弟身上都有伤,烦劳请仙医馆的仙官来给看看。” 司剑的要求合情合理,献光神君没理由不应。 仙影未至,司剑便已从那飘散的仙气知道了来者身份。 逸一快步,几乎要破门而入,看到司剑满脸的惊喜转瞬便换做满眼的担忧。 “伤到哪里了?快让我瞧瞧!” “没事!”司剑笑道,“我没受伤。不过是审查期间不得外出,又怕大家担心,就想用这个方式让你知道。” “你怎知道来的准就是我?” “我哪知道?赌一把呗!” “你呀!快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件事在九天是怎么传的?” “嗨,说你遭到魔尊攻击后失踪,只怕凶多吉少,天帝一怒之下令献光神君扫平魔界。不过,很多人都猜是天帝和你联手用的苦肉计,为清除魔族找的借口。起初,我也以为是这样。可是,大军班师,你却没回来,我就真的怕了。这不,听说仙武司给伤兵请医官,我就赶紧来了。说吧,到底闹得哪一出?” “没有什么苦肉计,事情一件接一件确也巧了。” 司剑于是将事情简要描述了一下,自然还是隐去了九哥哥送他们出来那段,倒不是信不过逸一,只是不想多一个人承担保守秘密的责任。 逸一听得双眉紧蹙,总觉得哪里古怪,却又说不上来。若非古怪,这一切便着实太过巧合,不过话说回来,司剑能够闯出幽魔境实在让他惊讶,这一遭走下来说她是死里逃生一点也不为过。 “逸一,你也不能待太久。还有两件事烦劳,其一,帮我去姻缘殿向月老报个平安;其二,最近可有空去见下府君?” “府君?你有事拜托他?” “确实,不过,一来我现在不方便走动,二来,论关系你也算是对府君有恩,总比我说话好使。” 逸一故意挑了下嘴角,“敢问你想找的是哪个府君?” “哪个?什么意思?” 逸一笑了,“你口中的那位府君已经任满,昨日方才向帝君辞行去下界做散仙去了。” “散仙?” “是啊,你没听错。他拒绝在天庭任职,也放弃了晋神的机会,只想下界享受人间烟火,逍遥快活。” “他想得倒是通透。那新的府君是——” 司剑看着逸一的眼神,仙界里都知道府君因为不满一直续任才亲自培养出一位接班人。 “没错,就是你的那位故人——寒诺。” 司剑微微愣了一下,对于寒诺执掌阴司她并不意外,只是想起百事通被流放幽魔境的事,当时只想到府君有这个能力,却不想他的义子寒诺虽不是上仙却一样有机会接触到阴司包括府君本人的许多机密事宜。 无论是前府君想要尽快卸任,还是新府君想赶紧上位,他们都有动机和能力做那件事。但,不管是哪种可能,现在大局已定,他们应该不会再难为一个凡人了吧。 想到这里,司剑回道:“那更好,你救过寒诺一命,一点小小人情他总不会驳你面子。况且,还是他们阴司自己的纰漏。” “若不是急事,过两天寒诺来九天受上仙阶,我同他讨个人情便是。你呀,事情过了这么久,还抹不开面子呢?说不定,人家早就忘了,不计较了。” …… 天帝独自信步,不觉竟来到风露庭,一抬眼月华神树正映入眼帘。他下意识地侧脸转向一旁,一千多年过去了,他从不敢踏足此处,不想今日竟鬼使神差地走到了这里。 献光神君方才面见过自己,将司剑阵前失踪的调查结果做了呈报。 化羽曾是司剑的徒弟,他的证词不足采信,况且他自己无令上阵本就是戴罪之身,天帝也就没把他放在眼里。可是,一众天兵众口一词,不仅对司剑的救命之举大加称赞,还顺带把化羽也夸了。再加上有献光这个一板一眼的家伙在,想给司剑安一个里通魔族的奸细罪名肯定不妥。 更何况,没能将司剑留在幽魔境天帝本就如芒在背,也不知她是否察觉。又恼又气,外加心虚、忐忑,天帝心绪不宁,独自离开帝宫,不想竟走到了月华树前。 天帝不假思索,掉头就走,转了几道弯总觉身后有影跟随。行至距帝宫不远一僻静处,他突然停下,怒斥道: “谁?还不滚出来!” 一身影慌忙现身,俯地便叩。 “是你?”天帝微垂眼睑扫了他一眼,冷冷道,“不在书山好好当差,无诏面君你可知罪?” 殇戈将脸埋在两手之间,低声道:“下仙知罪。” “既然知罪,还不赶紧退下!” 面对天帝严厉的斥责,殇戈却没有任何动作。他依然跪着,卑微却虔诚地回道: “下仙出身卑微,资质平平,幸得君上赏识委以重任。下仙自知有诸多不是,更因一己私欲自毁前程,实属罪有应得。下仙不惧从头来过,只是愧对君上,无法再效力君上左右,实在心有不甘。” 天帝本就心情烦乱,此时更是没好气地说道:“你说什么都没用。趁本君还未降罪速速退下,否则,罪加一等,书山也别想回了。” “君上息怒!”殇戈忙道,“下仙并不是为了请求宽恕,实在是有要事禀告。事关仙家颜面,才斗胆越矩面君。” 听到这句话,天帝本已挪动的脚尖又悄悄收了回来。他太了解殇戈的秉性,虽然没有大才却心思灵活,比起昔日的坤阳凌秀子更容易掌控,在自己登位初期,人心浮动的时候他需要这样的人来稳固自己的势力,这才将其划入自己的阵营。 后来,他出了那样的事,自己虽然不好再护着,却也没有将其置于死地,始终留着余地。不是天帝心软念旧,但凡留着余地,便是不知何时还能为己所用。 “是何事会关系仙家颜面?你且如实禀明,如有妄言必当重罪!” 殇戈这才将司剑、化羽还有锁妖塔内的青羽之间这桩三角关系当着天帝的面细细理了一遍。 关于司剑和化羽之间的传言天帝早有耳闻,他甚至也能猜到不少流言和眼前这位大概脱不了关系。可是,化羽已经飞仙,他和司剑的师徒关系便只是既往,别说是暧昧,就算真的互生了情愫,最多也只是说出来不太好听,并不算触犯哪条天规仙律。 不过,若是加上青羽……天帝方才郁结的心突然间投入一丝亮光,只要有软肋就好下手。 然而,天帝却不漏声色,听殇戈讲完依然冷冷地回道:“这件事,你就烂在肚子里,不准再提。如果本君听到一星半点的流言,就把你从仙籍上彻底除名!” 说罢,甩袖而去。 殇戈依然跪在地上,直到天帝走远,这才抬起头冲着天帝走远的方向露出一抹诡笑。 天帝将殇戈贬去书山,却并未毁其修为,唯一收走的仙法就是那仙门禁止的读心术。然而,殇戈“服侍”天帝已久,即便不用读心术也能将天帝的心思揣摩个大概。他选择在这个时候冒险面君讲出那个大八卦自是有他的用意。 回到帝宫,天帝的心情敞亮了不少。想到司剑,他默念了两个字:“不急!” …… 化羽接受完叱问走出仙武司,还以为能够见到司剑,却被告知,身为天将,在天帝的旨令下达之前,她还是不能见任何人。化羽于是回到七重天去见暮光神君。 无事殿前,化羽跪了一夜,也不知暮光是真的贪睡还是气性太大,就是不肯出来,殿门紧闭也不放他进去。 当日出走之时就料想到今日,化羽也是做好了准备。他跪得倍儿直,神情端庄,无论暮光突然从哪个角落蹦出来都挑不出半点毛病。 终于,殿门开了。暮光走出来,伸了个懒腰,一眼看到化羽,不禁道:“还在呢?你走吧!”语气相当冷淡。 见到暮光,化羽露出一个微笑,“神君,见您如此神采奕奕,可是睡得不错?” 暮光瞥了他一眼,嘴唇微微抖动,“别卖乖了。你说什么都没用的。我这无事殿太小,装不下你。快走不送!” “神君,衰爷,还气呢?是您教的,成大事不拘小节。既然如此,何必跟我斤斤计较?我这跪也跪了,礼也赔了。”化羽说着不忘深深一拜,然后直起身顺势竟站了起来, “要不您说,还要怎么罚,我领罚就是。” 暮光自己心里清楚,当时他知道拦不住化羽,却也不能纵容他,只好大门一关,装作不知。现在,这家伙回来了,一出一进天门都有记录,想赖也赖不掉。自己身为他的神主,若是不气不罚实在是不正常,这才关了他一夜。只是,化羽这油嘴滑舌,谄媚讨好的嘴脸着实不像他,一时竟让暮光心里有些发毛。 暮光的用心化羽并非完全知晓,他这般服低讨好也是怕他真的生气,毕竟,自己眼下还有事相求。 暮光看着化羽,心里打着鼓。他突然嘴角一挑“呵呵”笑了两声, “行了,别来这一套!你小子老实交代,在外面闯了什么祸要我给你擦屁股啊?” 化羽确实有事,还是件大事。临别时,九哥哥将凌秀子书写的陈情书交给了他,虽然她不打算原谅天帝,但爹爹和整个魔族不能永世背着背信毁约的恶名,所以,无论天帝会不会公平对待,她都希望爹爹的陈情书能交到天帝手中。 “结局我不奢望。但是做这件事,是我为人子女应尽的孝道,是我对世间公正应该付出的努力。” 九哥哥的话音尚在耳边,化羽决心帮她做成这件事。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一百七十七话 何来恭喜 化羽没有将陈情书的事告诉司剑,为此他心中不无纠结。 在化羽看来,出兵魔界司剑不过是奉命行事,她不该为此承担后果。可是, “魔尊撕毁契约,兵至幽魔谷,打破仙魔两界的结界”,这是仙魔正式开战的导火索,更是天帝诏告三界为魔尊判定的重罪。但凌秀子却说他从未攻击结界,反倒是天兵先发动的进攻。 化羽当时追着司剑,只看到眼前火浪电光,两股灵力碰撞炸裂,根本分不清先后顺序。但,不管怎样,哪一方先打破的结界,便是哪一方先撕毁了仙魔不争的契约。 作为当时带兵的天将,司剑完全参与其中,仔细追究起来她也难逃干系。 一边是如师如友令他尊敬、钦佩的前辈,一边是他一眼百年心心念念的心上人,他该相信谁,他该偏向谁?化羽不敢掂量。 九哥哥应该不知道司剑是当时带兵的天将,否则她还敢把陈情书交给自己吗?化羽扪心自问,于情于理那一刻他已然做出了决定。 什么样的感情都不应该用来蒙蔽真相,天道贵在公正,天帝是执掌天地万灵的至尊,他理应主持公道,况且,只有还原真相才能解开所有误会,魔族若是无辜便该还其清白,这份陈情书他必须呈给天帝。 化羽自知自己仙阶低微,想要面见天帝实在困难,这才把主意打到了暮光身上。 化羽跟随暮光也有一段时间,凭他观察这位天宫中的贵公子其真实秉性和他表现出的玩世不恭大不相同,还有上次他不仅容许自己在魔界逗留还与魔尊书信往来讲起条件,说明他和魔尊不但认识,往日关系应当不错。这一次魔界出事,想来请他帮忙应该有些把握。 不过,此事既特殊又重大,化羽知道自己只有一次机会,故而十分谨慎。 “神君,我知道自己不该擅自下界,您生气责罚都是应该的。”他故意放低姿态好生说道,“可是,魔君与我有恩,这您也是知道的。我这一着急,也就顾不了许多了。” 化羽边说便观察暮光的反应,他看似平静,眉梢眼角却有轻微抖动。 化羽于是继续道:“想您与魔君也是故交,出了这么大的事您当真能无动于衷?” 此话一出,暮光不由侧眼看了他一下。 这一晃而过的眼神化羽却看得真切,他的心中分明是有波澜的,忙故意接道:“此话敏感,还好这里没有别人,是我失言,险些误了神君。” 暮光轻轻抬眼,终于开口道:“你不用激我,也不用试我。就你那些言语还妨不到我。” 暮光一句话将化羽怼得不知怎么接下去。他虽尽力隐藏窘迫神情,却还是被暮光一览无余。 “想问什么就直接问,何时变得这么心机?”暮光语气中略带讥讽。 化羽没有激到暮光却被对方反激了一把,一时情绪上头直言不讳道:“您与魔君可是故交好友?昔日情分可还在?” 暮光倒也不避讳,直接回道:“我与坤阳嘛,好友谈不上,与你相似,有些忘年的交情在。” 见化羽一脸探究不肯作罢的表情,暮光接着说道:“我是君父第十一子,身为帝君子嗣自小受教必当格外严苛。长姐摇光的师尊是元始天尊,当今天帝我的六哥是灵宝天尊爱徒,二哥和五哥相继拜在道德天尊门下,十哥献光也是承了前战神衣钵,总之,在我之前的每一位都师出名门。 到了我,性格顽劣,也看不出什么出类资质。君父明示暗示过几位神尊,结果都被回绝,后来他就同坤阳谈起此事。坤阳他——” “他答应了?” “他也拒绝了。只不过,他的说辞和先前那些位都不同,没有迂回,没有找些冠冕堂皇的理由。面对当时的天帝,他直接建议不要给我找师父。他说: ‘暮光天君性格跳脱,除非非常手段难以约束教管,若用非常手段又违了天规礼法,上下尊卑,总是不妥。所以,没有人敢做愿意做他的师尊。其实,君上座下十一天君,十位都被调教得克己守礼,一身修为神力不凡。可是,所谓月满则亏,事事难得周全。所以,仅剩最小的一个,不如由着他的天性,但求一个开心自在。正如星之点光方能凸显明月之皎洁。’ 说也奇怪,君父竟然被说动,此后当真没再逼着我拜师。我对坤阳却生了别扭,凭什将我说得一无是处? 后来就主动结识,他不是不想教我嘛,我偏要求教,还特意翻出许多古籍,找了不少刁钻问题想要给他难堪,哪怕他能被问住一回也是值得。却不想,坤阳不曾被难倒,我却一来二去读了不少典籍,习不少术法。不过到头,我都没对他说过一句软话。” 暮光说着看向远方,眼神里掩饰不住的怅然之色。 化羽只当凌秀子与自己亦师亦友,却不料他和暮光之间竟也有如此羁绊。想到这里,化羽紧跟着说道: “魔界这次的变故,您可知道其中缘由经过?” 化羽本想借此为魔尊喊冤,岂料暮光却回道:“已经尘埃落定的事,缘由经过还重要吗?” “为什么不重要?总要论个是非曲直吧?如果,魔君是被冤枉的呢?” “坤阳以身殉界,未来起码万年以内,魔界都将绝世而立。此时,再去追根溯源,我说是徒劳你怕是不认。” “自然不认。事情已发生,结果已注定,可是真相呢?公道呢?” “什么是真相?你看我的无事殿,宏伟壮丽,可在九重天上看它,不过星河一点。所谓真相,是在你的位置上看到并认可的。裁判公道与否的标准是什么,仙家有仙规,魔族有魔道,凡人有他们的律法,不同立场上的标准尚且不能统一,你用仙家的立场如何给魔族他想的公道? 化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需得恪守自己的本分。我自诩是九天之内最不把规矩当回事的,却知道小规矩可以破,大规矩却乱不得。仙魔之间的事,你发发牢骚也就罢了,除此,你什么也做不了。” 化羽的心一下子凉了,此时的他并不能理解暮光话中的含义,他只是感到无比的失望,如果连暮光都对仙魔之战的真相避而远之,那么正义和公道真的无人主持了?他甚至开始怀疑,即便天帝看到陈情书,以他的立场会承认误判,为魔族正名吗? 化羽僵硬地愣在原地,暮光的一番话让他明白了什么叫小事可以逾距,大事不可越界,在立场面前,所有私交故情都不值一提,让他报以最大希望的暮光,他所有的正直和仗义同样抵不过仙界神君的那重身份。 然而,少年的执拗和倔强让化羽不想放弃,就算暮光不会助力,就算面见天帝困难重重,他也想尽自己全力一试,天帝是否会主持公道正义自己无法左右,但信守承诺却是他眼下唯一可以做的事情。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暮光看着化羽呆滞的模样也不知自己的话他是否听了进去。正在此时,远处紫云涌动,一席仙衣飘然而至。 暮光认得,那是帝宫的仙使,他的出现通常带着天帝诏令而来。 仙使来到近前,先是恭恭敬敬向暮光施礼,然后笑道:“恭喜神君。” 暮光也是不明所以,刚要接话,那仙使却转向一旁冲化羽来了句:“恭喜少仙。” 化羽还沉浸在方才的对话中没有缓过神,暮光于是应道:“你是来给本君道喜还是给他?” 仙使满脸堆笑道:“化羽少仙是神君座下的使官,他蒙了恩赏自然也是承您教导有方,是当同喜。” 帝宫的使官别的不敢说,这嘴皮子工夫和眼力劲儿倒是九天之内不敢屈居第二的优秀。暮光也懒得多说,直接问道: “那就说说,他蒙了什么恩赏?” “帝君口谕,”那仙使郑重道,“少仙化羽在诛魔之役中搭救同僚有功,特恩赏晋为正仙,以示嘉奖。两日后,封神台受礼。” 这一下把暮光和化羽都说懵了,暮光看了化羽一眼,显然这小子浑然不知,便转过头对仙使道: “你可莫开玩笑,这小子受嘉奖?本君正想着怎么罚他呢!” “神君稍安,帝君的口谕,小的我哪敢假传上意逗您闷子?” 暮光翻了翻眼皮,“当真要奖他?正仙?” “是的是的。少仙晋正仙。” 仙使说着冲暮光使了个眼色,暮光见状侧身移了几步。 仙使跟上低声道:“化羽少仙无令下界本当受罚,但帝君念他初入天庭不熟天规,且年少热血也是好意,所以不予追究。更重要的是,他是您的首位使官,他受罚还是获奖都是您面子上的事,帝君别的不顾也得顾及您的感受啊。” 暮光眼睛一转,面上一副不在乎的样子回道:“明明是六哥疼我,却便宜了那小崽子。”接着,他凑近道,“只是,不过是升个仙阶,怎么还封神台受礼,这规格未免也太过了些。” “神君有所不知,当日要给剑仙封神,化羽少仙和另一位仙尊便有幸沾了这个光。” 剑仙封神?暮光心里不由一惊,他下意识朝化羽瞄了一眼,那小子耳朵一向好使,也不知听到了多少。 “这就奇怪了。封神礼这么大的事,这也不是时候啊!”暮光故意问道。 仙使毫不避讳,知无不言道:“既非封神祭的时间,也没有重大庆典和法会的由头,这次的封神确实是帝君突然决定的,说是恩封。” 好一个恩封,天帝果然是天帝,封神这么大的事他一个灵光就给定了,也罢,总归不是什么坏事。暮光虽说这么想,却总觉得哪里诡异,却也说不出来。 仙使传旨完毕躬身施礼离去。 暮光转向化羽,“都听到了?我是该恭喜你呢还是恭喜你?” 化羽听出这“恭喜”二字可不是当真恭喜的意思,却也不在意,而是问道:“晋升礼天帝可会出席?” 暮光冲着他微微眯了下眼,“本来是不会,别说正仙,就是封神礼天帝也未必到场。” 对此,化羽心中本就有数。回想当年有幸参加七大仙境的飞仙大典,仰望高高的云阶就听人说,只有晋升上神的时候才能登顶面谢天帝,而此之前,天帝的御座上极有可能只是空位一座。 “不过这次呢,既然是恩封必是不同以往。你小子也不知是幸运还是——” “司剑要封神了?” “嗯,果然都听到了。” “就说明仙武司的审查已经结束,天帝才会有此决断。” “是啊,这下你可以放心了。诶,你想干嘛,不是现在就想去找她吧?” 暮光一把拉住化羽,“真是年少气盛,一点耐性都没有。看来,你是不懂封神礼的规矩。” 飞仙之前要过化仙池,洗尽凡胎化生仙骨,化神是又一个飞跃,自然少不了一番考验。只不过,化神谷的天雷地火可比化仙池水威力大多了,对于修为和毅力都是一番严峻考验。因此,化神之前的二十四个时辰都需要在谷内闭关静修,直到天雷降临。 “天帝的谕旨肯定于你之前就已到达仙武司,她现在至少已经在路上了。只能封神礼当日再见喽。愣着干嘛,不显晒得慌啊?” 暮光说着一甩衣袖冲着无事殿大门内走去,此时他心中的感觉十分微妙,或许这次以后自己就该和这个小家伙说再见了,仙途漫漫,谁都无法成为谁永远的寄托和依靠,只不过,往后再想遇到一个像他这般有意思的家伙怕是也难。 天帝御令让司剑帝宫觐见。 司剑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即便有一众天兵为她说话,身为主将若被问责她也是无话可说。 行至半路,前方突然出现一仙影。司剑一愣,却见灵宝天尊款款而至,转眼已到近前。 司剑连忙躬身施礼。灵宝天尊却出乎意料地伸出一只手将她扶住。 “无需多礼。”灵宝天尊笑道,“老夫听说你回来了便来看看。你这丫头是有福气的,多些历练不是坏事。” 灵宝天尊的和蔼中多了些长者对孩子的宠溺,他对司剑一贯如此,一旁的仙使也未觉得有什么特别。 “谢天尊挂怀。司剑自知能力不足,方办砸了差事正要面见帝君当面请罪。” 灵宝天尊笑了,“你呀,别总绷着,太过紧张了。面君未必是坏事,如实作答就好。” “谢天尊教诲。”司剑应着再次施礼告退。 灵宝天尊收起笑脸,转头看着司剑跟随仙使远去的背影,轻轻搓了下方才触碰她仙门处的手指。他多希望自己是多此一举,但显然,自己的多心和猜疑被证实了。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一百七十八话 承燚天君 司剑走进帝宫,向着那个伟岸的身影俯首下拜。 天帝转过身朝她走来,然后伸出一只手将她扶起。 司剑手腕一颤,如果说方才灵宝天尊的一扶让她受宠若惊,那么天帝这一扶却让她紧张不已,一时间竟似有一股电流穿入,让她手腕间一瞬酥麻。 “别紧张。” 天帝嘴角轻弯,声音温和得竟如邻家兄长一般。 司剑下意识一抬眸,撞上天帝的目光,那股威严气息自然透落,让她急忙垂眸闪躲。 “魔界的事战神已经禀报过,现在,本君只想听听你的说法。” 天帝说着向司剑投来问询的目光,他虽不强势却携着一股天然的压迫感,让司剑无法喘息。 “回君上,”司剑努力镇定,将魔界一行发生种种依照演练过的版本禀告天帝。 天帝耐心听着,不时缓缓踱步,鲜少发问。当司剑讲完,他微微侧身,轻轻问道: “所以,你觉得是误会?” “以下仙所见应是误会。” 天帝面色平静,“那么,你被卷入幽魔境又如何解释?只是巧合吗?” 司剑无法洞悉天帝的内心,自然老实回道:“下仙第一次接近幽魔谷,又逢当时一番混乱,确实不知何故误启了幽魔之门。” 她的反应无辜又略显蠢笨,看来确实没有察觉,天帝不动声色,继续问了几个问题。 突然,天帝一抬手冲着司剑就是一道寒光。 面对突袭,司剑下意识抬起右掌,以左手从后一撑接住天帝这一击。天帝的力道让司剑向后划了一段才停下,地板上留下一道明显的划痕。 司剑完全懵了,也不知自己哪里不是惹了天怒。 这里是帝宫,天帝还不想拆了自家房子,所以出手根本没有当真,他所怒者却是司剑的反应。别说这一掌自己分寸拿捏,就算失了手给重了也是天恩。即便是献光神君也只会安生受这一掌,可司剑下意识的反应却是挡下。倒不见她修为真有几何,单这反应便可见她天生的反骨。 “你不必回仙武司了。”天帝冷冷道。 “君上?”司剑摆正身体忙拱手行礼。 天帝却突然轻轻一笑,语气温和道: “听闻你几百年来一直时运不佳,屡屡错失封神的机会。方才一试,确实不是徒有虚名。这一次,你受了委屈,也立了功,本君就破例恩赏你这个机会,能不能把握就看你的修为造化了。去化神谷准备吧。” 直到离开帝宫,司剑的头都是懵的。天帝的脾气还真是比这四方之风都难以琢磨。自己就这么要被封神了?对此,司剑心中并无喜悦,她知道,自己此番突然封神在仙界中不定要传成什么样的版本,各种猜疑和嫉妒定是少不了的。 然而,天恩当头多想无益。司剑平复心绪,走进化神谷,在蚀骨瀑下坐定。 封神当日,封神台前人头攒动,短短两日,许多仙神闻讯赶来,虽然各怀心思,却都想见识一下这千年不遇的恩封是否能够成事。 献光神君在上位仙席落座,眼睛却极不老实地四处寻觅。 需知,化神谷的天雷地火虽不及灭世之杀那般决绝,却也威力非常,若非修为足够,别说突围化神,就是全身而退都很困难,除非有修为高深者从旁助力。 众所周知,南海水君的爱子北焰少君当年封神礼上便是亏了他的父兄相助,否则以他那点修为根本无法过关。 献光神君早就认定司剑是得了天帝偏爱,所以打心底不肯相信她有真本事,这次封神礼她也必然会得到助力,只是能够想到的几位神君都在眼前,还会有谁呢? 这会儿的工夫,献光神君没干别的,竟瞎琢磨了。 虽然是仓促举办的封神礼,不在规制当中,但看今日出席的阵仗却不逊封神祭时上神受礼的规格。天帝登上高位,身侧,除了正在外云游的元始天尊,道德天尊和灵宝天尊系数到场。 此前诏令已经下达,今日将封一神,晋一上仙并一仙。按照品阶,当先行封神礼。 时辰一到,化神谷内一道天雷,蚀骨瀑如万箭齐发汹涌而下,地火似金蛇狂舞从地下钻出,谷内的温度骤升至熔炉一般。 司剑调动全身灵力撑起一道屏障对抗天雷和地火的交互侵袭。 封神台上,一道接着一道天雷炸裂的声音传来,一声比一声响。 司剑一边阻挡天雷威力的侵害,同时也在将天雷的灵力吸入仙脉,此时,她的仙元已经完全燃烧,炽烈的灵力在体内上下蹿动。最后一道天雷她必须打回去,方能完成化神,否则即便可以全身而退也将宣告化神失败。 一声巨响,封神台上众神侧目,却见化神谷方向一道银光冲破天际,隐约间就见一条白龙腾空跃起。 大家不由得纷纷擦拭双眼,都觉得定是眼花了。 化神之时现出真身常见,可司剑乃天生地养的仙胎,哪里来的真身?就算有,她本是月华树上结的果子,那真身也该是花是木,纵然是风是云都有可能,却断然不可能是龙。 便有人说那不过是蒸腾的烟雾,形状似龙罢了,大家都觉得定是这样。 天帝心头却是一紧。如果说还有一丝侥幸,那么方才一幕便真真抹去了此前最后的不确定。 司剑理好衣冠走上封神台,进二十七阶叩拜二位天尊,起身正准备居中向天帝行正礼,却听上方传来天帝声音: “司剑,上前来!” 上神方可近前面恩的荣耀天帝就这么轻松破裂给了司剑,一而再的偏爱太过明显,引得下面众仙神交耳的交耳,侧目的侧目。 司剑有些惶恐,下意识偷瞄了灵宝天尊一眼,灵宝天尊冲她微微颔首,司剑这才提了口气,向上走去。 行罢礼,司剑依然垂着头,本能让她自始至终心怀忐忑。 却听天帝说道:“剑神,本君赐你封神的机会,本也没有十足把握。阶下诸仙友只怕多数也是充满怀疑。不过,你用行动证明了什么叫后生可畏。这是我仙家的幸事,本君甚是高兴,所以,还想多赐你一个恩赏。” 此言一出,阶下几乎要哗然,神位已得,多一个恩赏?那还能是什么,莫不是…… 果不其然,在众人的惊愕和紧张中,天帝轻轻看了灵宝天尊一眼,接着不紧不慢地说道: “司剑,这还是灵宝天尊赐你的名字,仙号也取了一个剑字,如果没记错,你修的是金系术法,对吧?” “回君上,下神修的是阳金。” “阳金好啊。女孩子修阳金的可不多,可一旦修成便势不可挡。” 天帝鲜少这样夸人的,还是一个小辈,众仙神斜眼的斜眼,撇嘴的撇嘴。 就听天帝继续道:“剑神,掌天下兵戈,修金系术法。司剑,你和金可真是缘分不浅啊。本君想着,给你的封号也当从这金字上来。” 看吧,果然是要赐尊号。众仙神开始咋舌,同时又都好奇天帝会给出什么样的号来。 须知,神以上可受尊号,却也是天帝的一种特别恩赏,不仅是荣耀更是身份的象征。同等品阶的神尊在一起,没有尊号的天然就比有尊号的低一头。所以,在仙界,大家争的是品阶,品阶上到一定位置争的就是一个封号了。而年少封神又得尊号的更是屈指可数,每一个身上都有不少故事。 “都说金怕火,因为火可融金。但你这柄金可不是普通的金子,乃铸剑之金。唯经烈火淬炼方能成器。本君就赐你一把火,助你千锤百炼,成就无双宝剑。就赐你承燚——” 承燚,这哪是一把火,天帝给她的期许也太高了吧!众仙神一边咽着口水,一边等着承燚后面的两个字。 在仙界,尊号的后缀代表着主人的身份、特长以及尊卑位次。 像花子卿,都说他封神得的是自小服侍天帝的便宜,虽然是使官出身,但因资历太轻,所以天帝纵然偏爱给了他尊号,却没有用“君”字,而是以“少史”代替。 南海小少爷止渊,都知道他能封神完全是沾了家门的光。天帝用南海水君来平衡甚至是震慑自己的五哥北海水君,所以不但给止渊封神还赐号“君”字,即便如此,“真神星使仙”他也一个都没得用,而是得了个“少君”。 相比之下,司剑这回将得到怎样的封号,一比较就能看出天帝对她究竟看重几何。所以,那一刻,封神台周围,大家都屏气凝神等着答案的揭晓。 “承燚——”天帝的话就在唇边。 突然,灵宝天尊接过天帝的话说道:“承燚天君,果是再合适不过。帝君英明。” 天帝心中一愣,脸上却未显波澜。他轻轻一笑,“蒙天尊夸奖。” 下面一下子就炸了锅,什么规矩、礼仪全都忘记了。 “什么,天君?灵宝天尊这是糊涂了吗?” “帝君并未反驳,说明就是这么定的。” “就是,定是帝君与天尊商量过的。” “可是,怎么可能?凭什么?” “这不是乱了规矩吗?” 众仙神有这样的反应太正常了,毕竟何为天君,乃天帝的血脉子嗣,除了这个身份,天上地下没有第二者可得此封号。像北沧神君、献光神君和暮光神君这些位,前天帝在位时他们是天君,当今天帝继位后他们便从天帝子嗣的身份变为了天帝的兄弟,故便改称为神君。 所以,天君和神君之间的区别不在于谁更尊贵,而是,只有天君才具备继承天帝之位的资格。天帝却把这个资格给了司剑。即便是偏爱,也不至于偏爱至此吧? 其实,天帝心中也是一惊,他看着灵宝天尊风清云淡的神色,心里头已经慌成一团。 灵宝天尊是自己的师尊,也是天庭中最了解他的人。当日,自己梦戏月华后落荒而逃,原以为无人发现,直到后来在一世镜中重现当时情景,才依稀看到灵宝天尊的衣摆曾出现在风露庭。 虽然,这一千多年来都一切太平,灵宝天尊也从未对自己表示过什么,仔细回忆连暗示都不曾有过。可是,仙界都传他对司剑偏爱,若不是和自己的师徒位份在先,只怕还会收司剑为徒。 如果说这些事只是让天帝忐忑,那么方才当“天君”二字从他老人家口中说出时,他瞬间吓得一背冷汗。 此时,灵宝天尊竟然“哈哈”笑了,转头对天帝道:“帝君,咱们这关子卖到这里就可以了吧?” 天帝心中慌乱,不无尴尬地微微一笑,竟不知该如何作答。 倒是一旁的道德天尊早就按捺不住,低声问道:“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灵宝天尊这才高声道:“剑神乃天地之灵气幻化所生,天地即为父母。帝君执掌天地,曾立誓以天下苍生为子为女,爱惜庇佑视为己出。如此算来,剑神当算是帝君的孩子才是。” 天帝立刻反应过来,忙接道:“是啊,所以本君决定正式收司剑为义女,特赐‘天君’封号,即日起诏告三界。” “义女?怪不得帝君和天尊都对她偏爱有加,原来是早做了打算?” “也是,帝君少年时便自断红鸾,此生断无姻缘,更无子嗣。收一个无父无母的仙胎为义女,也算合情合理。” 众仙神议论纷纷。 道德天尊从旁说道:“这么大的事,你们竟瞒着我?” 灵宝天尊忙和稀泥道:“我的主意,就想吓这孩子一跳,看看她的反应。” “你啊,多大岁数了还——”道德天尊说着瞟向司剑,“看把孩子给吓得!” 司剑跪在地上低着头,半天没敢动弹,整个脑子“嗡嗡”地。 天帝从御座上走下来,笑道:“起来吧,孩子。”说着,伸出一只手将她扶起。 天帝的手很有力,司剑并没有感到上次酥麻的异样感,只是心里“扑腾扑腾”跳个不停。最后连自己是如何下的云阶都不知道。 封神礼之后,接下来是给寒诺晋升上仙顺便宣告其接掌阴司的仪式。本来只是走个过场的普通典礼,架不住众仙友吃瓜已经上了瘾。 “瞧见没,阴司换掌事,这府君居然没有到场。” “据说府君去下界做了散仙。宁肯做散仙也不回天庭,义子的大日子也不出现,你们说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猫腻?” “还府君呢,往后得称那一位作府君大人喽。” “嗨,本来他就是为接班而养的,不然谁愿意接这苦差事?还真以为有什么父子情深?” “他也不亏。要不然就凭他什么时候能挣到上仙?阴司再苦也是一司掌事,往后总还有出头的机会。” “说这么轻松。换你,你去吗?” “快别害我。别说上仙,就是给我个上神,那种终年不见天日的地方我也不去。” “快别说了。他下来了。” 寒诺走下云阶,冷眼看着那些吃瓜不忘啃瓜皮的仙友,然后径直走到自己的位置。 逸一上前,友善地向他表示道贺。寒诺礼貌地回礼,然后瞄了眼云阶下化羽的背影说道:“那个是你家的孩子吧?”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一百七十九话 做自己 寒诺这语气老气横秋,听起来倒像是他义父才会说的。逸一觉得好笑,只是对方再年轻也已位列上仙,一司掌事,端着些也能理解。 可话又说回来,虽然寒诺常居地府,不过,自封神的消息一出,这几日天庭之上有关司剑的八卦可以说是满天飞,寒诺只需随便走动一下就不会不知道化羽本是司剑的徒弟,可他却这样问自己,逸一觉得有些意思,于是笑着回道: “我是教过他,算是自家孩子吧。” “确实是个孩子。”寒诺低声道,似在回应逸一,也像是自言自语。 化羽登上九层云阶,向着高处叩谢天恩。 在一众仙神看来,不过是晋个仙位,得天帝亲自受礼,这是哪里修来的造化,还不是沾了司剑的光,天帝这是爱屋及乌。 就听天帝威严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化羽,既然灵宝天尊曾赐你仙号,本君也觉得妖仙与你最是相宜,便这么定了。既为正仙,当有仙职,你是妖仙理应统管万妖,明日起,去镇妖司担个执正吧。” 此话一出,惹得众仙神一阵窃窃讥笑。 “什么,妖仙?这是什么仙号?” “究竟是妖还是仙啊?” “各位有所不知,他原本就是妖。” 此时,化羽本当再次谢恩并退下。但他行罢礼却站在云阶上没有走。 “你还有事?”天帝不无诧异地问道。 化羽随回道:“君上,魔族越界毁约之事,事有隐情。” 化羽知道,错过这一次,怕是很难再有得见天帝的机会,况且,当着两位天尊和一众仙神的面,天帝纵有不悦,也会受理此事。 “这是魔君亲笔陈情书,请君上明鉴!”说着,他双手奉上陈情书。 众仙一片哗然。 “他在干什么?” “这是什么场合?” “他疯了吗?” 天帝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随问道: “你说你手里的是凌秀子所书的陈情书?它为何会在你的手中?” 化羽自然不能如实回答,于是他鲜有的撒了谎:“是下仙在战场上偶然所得,大概是魔君遗失,亦或是故意留下的。” “那你如何得知是凌秀子亲书呢?” “上面有魔君印信。” 天帝没有接话,他冲旁使了个眼色,一仙使走下阶梯从化羽手中接过陈情书,返回承上。 天帝拿过陈情书,只是迅速扫了一眼,然后递还仙使。接着,他说道: “所谓的陈情书,本君会仔细甄辨。今日是封神礼,自当有一番庆祝。本君还有政务,就不参与了,各位仙友尽兴。”说罢起身离去。两位天尊也随后离场。 接下来本当是一场仙宴,却因天帝的突然离席变得气氛诡异。大家都认为是化羽胆大妄为惹怒了帝君,纷纷对其侧目,别说一句道贺的话了,见他走来都刻意避开,反倒是一边满心妒忌一边满脸笑意地冲着司剑举起了杯盏。 眼前的场面让化羽觉得自己格格不入,同时,他也为方才天帝的反应揪心甚至是懊恼,于是便避开人群,独自离开。 司剑本也不喜欢这种场合,她搜寻着化羽的身影,看他独自离去根本顾不得凑上前的这位何等身份,直接无视抽身而去。 司剑紧追化羽的脚步,眼看到了安静处,正想叫住他,却被一人挡在了面前。司剑抬眼一看,却见寒诺面色平和地看着自己。 与司剑的愕然甚至尴尬不同,寒诺平和地问候道:“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司剑难掩尴尬,忙补了句:“恭喜你接掌阴司。” “该是我恭喜天君封神才对。”寒诺竟然一丝尴尬颜色也没有,语气也很诚恳,恭喜之词虽然刻板却不显刻意。他接着又说: “对了,那个叫田甲的凡人我已命人查证,确实是本司的疏忽。待本司修正失误之后,定如实上报,一应责任我必会承担。” 听寒诺说要承担责任,司剑脱口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谁知寒诺却轻轻一笑,“看来,果然是天君。” 司剑这才意识到被寒诺套路了,虽然有些丢人倒也轻松了许多,于是回了句:“你是如何猜到的?” “身为医者,早已见惯生死,医仙通常不该操心一个凡人的时限问题。何况,在仙界,能让逸一前辈出面管闲事的除了你又能有谁?” 寒诺这回没有敬称,反而是用了平辈间的语气,“其实,这件小事,你大可直接找我。莫不是还在躲着我呢?” 话到这个份上司剑也不再拘着,“是啊,可不是不敢见你吗?” 寒诺叹了口气,“这么久了,还以为以你的洒脱个性早就不在乎了。” “怎么能不在乎呢?我害你险些丢命,想来都还没有亲口向你道歉。”这时,司剑郑重地向寒诺行了一礼,“对不起。我为自己曾经的年少任性向你道歉。” “其实,你无需如此。当年是我少不更事,做事鲁莽,要说错我们都有错。况且,义父为此事罚了你五百年,虽不是我的意愿,但你因此与我隔阂也在情理之中。如今,你在天庭,我掌地府,往后相见的机会也不多,我只想把话说开,解了这个心结。如果方才的道歉能让我们冰释前嫌。那么,我乐意接受。” 寒诺的话倒让司剑汗颜了,相比之下反而显得自己没有气量,于是回道: “没有心结,也无前嫌。往后,如有必要,我必亲自登门求教。当然,这种机会还是不要有的好。” “是啊,阴司的门槛虽然不高,却也不好登。还是让我上天庭拜会天君为上,也算是上面有人了。” 寒诺说着与司剑相视一笑,然后双双施礼就此别过。 两肩相擦之际,司剑想通了一些事,百事通被流放幽魔境的事究竟是前府君所为还是寒诺做的都不重要,如今事情已了,她和寒诺之间也把话说开,算是了解了一桩陈年旧事,无需再过计较。 寒诺却轻轻回头看了司剑一眼,再转回头的时候嘴角间划过一个耐人寻味的弧度。 就在方才司剑被寒诺拦下的时候,化羽也碰到了旧识。 “你小子跑得也太快了吧,让我们这通找!” 苍清崖摇着头晃步走上前,身旁的苍清尘依旧端正儒雅,而且面带微笑。 化羽连忙停下,向二位恭敬施礼。今日,他前半程紧张,后半程郁闷,便没有注意到这二位也在现场。 “二位神尊,是下仙失礼了。” “呦呦呦,”苍清崖皱着鼻子,“这才多久不见,怎就变得这般刻板无趣!” 苍清尘笑笑,从旁道:“天庭里礼数多,谨慎些总是没差。化羽呀,你第一次踏进无极殿的模样我还记忆尤新,一晃眼,当日如痴人说梦般的志向已经实现,真的可喜可贺。” 化羽没有想到,自己收到的第一份祝福竟是来自苍清尘,回想起当年穷尽所能拜入苍无境的情景不由感慨万千,于是由衷地说道: “当时的志向弟子也只是完成其一,从今往后定不忘为仙的责任和使命,尽我所能,行我所职,卫我所愿。” “真是个倔强的小子。愿你所愿,即世间正道,苍生之福。”说罢,苍清尘看了看苍清崖,“我先行一步,就不耽误你们叙旧了。” 在化羽的印象中,苍清尘端正持重,像今日这般冲自己笑了又笑实在是头一回,便也说不清此时自己是受宠若惊还是忐忑打鼓。 恭送其背影离去,化羽看向苍清崖,小心地问道:“师尊,您怎么来了?” “我怎么不能来?”苍清崖晃晃脑袋,“哦,你说禁足啊?蒙天帝开恩,刚解了。” “那就太好了。”化羽说着禁不住想起苍清尘方才的话,于是问道:“无垢神君方才说我倔强,可是指我向帝君进言一事?” 苍清崖看着他撇了撇嘴,“何时变得如此敏感?” “那敢问师尊如何看待我将魔界之战的实情上报帝君一事?” 苍清崖再一次撇了下嘴,“你这家伙——好吧,我且问你,你修仙可是为了日后封神进阶?” “不是!” “你为仙可是为了讨天帝或者上方神君们欢喜?” “不是啊!” “如今位列正仙,可会计较下界香火?” “当然不会。我是妖仙,争得哪门子香火?” “天规仙律自有他苛刻无情之处,你可怕万一不慎或罚或贬?” “我所怕者唯有负仙生。” 苍清崖嘴角一挑,“那不就得了,做你自己便是。” 化羽一愣,原以为即使苍清崖不会批头盖脸一番说教,善意的提醒点拨总会有的,谁知他的反应竟是如此。 苍清崖见他此状,眉梢一扬,“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推开金色的琉璃大门,苍清崖反手轻轻将门关紧。 “这是哪——”化羽刚一开口,苍清崖忙给他比了一个“嘘”的手势。 就见苍清崖竖起耳朵仔细听了一会儿,这才松口气道:“巡逻的庭卫刚过去。” “你这是偷——”化羽惊道。 “说什么呢,这叫不麻烦别人,自行方便罢了。放心,这个地方我闭着眼都不会走差。” 化羽知道苍清崖和天庭那些神尊的做派截然不同,却也没想到他如此大胆。 “那么,敢问,这里到底是?”方才跟着苍清崖偷偷溜进来的,化羽自然没能留意到殿门上的匾额。此时,他看着四周各种色彩的炫光从不同方向快速划过,自然要问个清楚。 却听苍清崖镇定自若地回了句:“时序殿。”说着,他一指前方墙壁上空出的一块位置,“那里,原来就是悬挂时光之轮的地方。” “您的法器时光之轮?” “是啊。我离开这里的时候,遵令将时光之轮留在了此处。唉,许久了,故地重游难免触景生情。” 化羽不解,苍清崖怀旧自己过来便是,为何要带上自己? 这时,苍清崖指着四周那些穿梭跳动的流光说道:“那些就是时间。它们永无休止从不停息,不会因为这里空置还是有人驻守而做出任何改变。曾经,我以为自己有能力改变的,如今想来不过妄想。” “这可不像是您的口气。” “怎么,你觉得我就是狂放不羁,不知天高地厚呗?” “我可不敢。” “你呀。呵,曾几何时我也有过少年得志,意气风发的时候。想我师从昆仑,自年少起便天资出众,后来一战成名,元始天尊钦赐我流光司印。我掌时光殿,造时光之轮,以为自己真的可以偷天换日扭转时光,却不过是自不量力。 化羽,这世间少了谁都可以,天地万物,四季时序,不会当真因为一个人而改变。无论人还是神,一生一世不过是尽到自己的本分,所以不要有太高的期望,也不要有太多的负担。” 苍清崖的语气仿佛一下子老了千岁,原本的他会鼓励自己坚持,但今天他却像是在劝自己放下。化羽还无法体会那种一日为师便想尽授其所有的心情,在他此生的不同阶段,师父所教的自然也不相同。 “师尊所言,我可能还无法参悟。” “悟,往往只在一瞬,不急。对了,苍清尘老头子曾说过一生唯有三无最难,几乎无人能够做到,你还记得是哪三无吗?” 化羽自然记得,苍无境尚一个“无”字,认为世间的本源其实为“无”,苍清尘也同他们讲过生于世间当作“有”,与“无”相克,所以从“无”最难。 “无悔、无愧、无怨!” “你做的到吗?” 化羽摇了摇头。 “老头的话是没错,可是那些重要吗?做事之前须三思,思来想去总会错。所以,我说从心便好,无论何时都别忘了做自己。” 那一刻,化羽有种莫名的感动,他似乎明白了苍清崖的用意…… …… 与寒诺分开后,却不见了化羽的踪影。司剑心中有些失落,加上她本就有心事,于是独自来到风露庭。 化神之时,司剑感到了自己身体的异样,这种感觉也曾有过,比如当年化羽与夭蕊成婚,她在北境的冰天雪地间暴走,却也恍惚间幻化过龙形,当时只觉得是自己的幻觉,这次化神的刹那这种感觉再次袭来,而且更加明显。 自己是天地间灵气汇聚而成,借由神树的果子降生,所以,她从未当真将月华当做自己的母亲,况且,这棵神树自那以后便几近休眠状态,连片叶子都不再生出。 司剑看着眼前形如枯木般的月华神树,她第一次离得这样近,竟莫名地流下了眼泪。 此时,天帝心中也正起伏不定,他思量再三,终于来到灵宝天尊面前。 “天尊,您为何突然让本君收司剑为义女?”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一百八十话 你是谁 灵宝天尊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看着天帝,目光祥和。而后,他将斟满香茶的茶盏轻轻推到天帝面前,这才微微一笑缓缓回道: “君上少年时便自断情缘,誓以天下苍生为子,此种勇气和魄力可钦可敬。然而,万物得以不息,世事不断向前,无非归结为二字:‘传承’。君上贵为天地之主,更当成为万灵表率。何况,您的智慧与才略,您的胸怀与志向又怎可无以传承?纵观仙界,老夫觉得司剑最为适合,也以为君上早有此意。或是老夫会错了意?” 空气一时有些微妙。天帝看着灵宝天尊,一番斗争后终究咽下了想说的话。不论天尊是否知情,亦或是知道多少,既然他不明示自己便不可冒然,于是嘴角一扬笑道: “天尊看着我长大,自是最懂我的心思,看来,我们又一次心照不宣了。” “心照不宣?哈哈,是心照不宣。”灵宝天尊说着似不经意地瞟了眼窗外,彩云飘邈,白鹤翩然,他微微叹了口气, “我等在天宫操着下界万物苍生的心,可其实啊,苍生才不会关心九天之上凌霄宝座上坐着的是谁,他们只要安稳度日,繁衍生息即可。” 说着,他抬手灭掉了炉火。 天帝于是起身告辞。他回头望了眼彩云间若隐若现的金色屋脊,回想起灵宝天尊最后那句话不禁捏紧了拳头。他老人家可不是在说废话,他是在提醒甚至是警告自己?不论天尊他究竟洞悉了多少实情,司剑一事看来是得从长计议了。不就是个天君的名分,暂且给她就是! 不觉间夜幕已启,星光下的桃林披着一席银色纱衣,桃枝摇曳分外妖娆。 姻缘殿内,司剑帮月老编着红绳。十股红丝在十指间翻滚跳跃,转瞬间编织成绳。千年以前,司剑曾是姻缘殿最会编红绳的小仙。 “时过境迁,天君的手艺依然如旧啊!” 月老走近笑呵呵地看着司剑。 司剑却面色沉寂,头也不抬地回道:“你也取笑我吗?” 月老连连摆手,“诶,不敢不敢。”说着,他转过头朝门前移了几步,侧耳听了听,然后笑道:“来喽!” 话音刚落,就见化羽疾步而至,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卡在殿门处。 月老见状笑着向司剑施礼道:“那下仙就先行告退了。”说罢就把姻缘殿让给了这二位,自己跑开了。 月老走后,化羽来到司剑面前,“我去了仙武司和仙医馆——” “要说清静,哪儿都不如姻缘殿。”司剑回道,随放下手中的红丝线站起身。 “我——”化羽刚想说些什么。 司剑却打断道:“化羽,我有话问你。” 化羽看着司剑,大概已经知道她要问的是什么了。 果然,司剑开口道:“陈情书是九哥哥给你的?” 化羽点头。 “这就是她肯放大家离开的条件?” “不是。小九不是那样的人!”化羽脱口而出,却见对面司剑的脸色清冷一如今晚的月色。 “那是为什么?为什么要瞒着我?我,不可以信任还是不值得相托?” 司剑的语气中满是责怨,化羽无从辩解,情急之下脱口道:“你知道陈情书里都写了些什么?魔君兵近幽魔谷只为境内平叛,从未想过越界。谁先突破的结界,就是谁先撕毁的仙魔契约!” 司剑盯着化羽,嘴唇颤抖,“这就是你不肯告诉我的原因?是我率兵向魔军发起的进攻,所以你认为是我毁了两界契约,才导致这场仙魔大战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不想把你卷进去!” “我早已身在此中,如何不再卷入?你不肯告诉我,不过是信不过,只因我牵扯其中,担心我不能秉公对待,会阻挠你上呈陈情书。” “我不想让你为难,并不是不信你!” “不,你是不信!而我,也的确会阻止你。” “你想阻止我?” “没错。如果我早些知道你的计划,一定不会让你在封神礼上做出那般举动。” “为什么?” “你在大庭广众当着一众仙神呈上陈情书,你想过帝君的反应吗?他亲口定的罪责,亲手颁布的诏令,竟被一个小仙当众指责可能是误判,你要他颜面何存?” “是非曲直难道不及颜面重要?帝君乃天地之主,难道不应该更关心公平与正义?你所担心的究竟是帝君的意思,还是你自己的顾虑?” 司剑摇了摇头,“你竟这样看我?” “不是。我只是有些看不明白。我一届下仙,的确不懂上层神君们的顾虑。我只知道,仙家所倡导的正统是扶助弱小,维护公理,而非为了自己的颜面便枉顾事实真相。” “你不懂?” 化羽不知,自己的一句“不懂”反而深深刺痛了司剑。在司剑看来,相知才能相爱,他们之间既已互通情义,便应该已是知己。她以为化羽会无条件地相信自己就像自己无论发生什么都会义无反顾站在他那边一样。而他居然说看不明白,不懂? 那时的司剑纵有千言万语也无力理论,于是愤怒地丢下一句:“既然不懂,那就没什么好说的!”然后径直走出姻缘殿。 迎面而来的月老看着屋里屋外两团煞气,一脸的惶恐和疑惑。 那一晚,暮光神君拉着化羽在无事殿喝了一夜的道别酒。 翌日,正值天庭朝会。 清晨,化羽揉了揉脑袋,看着无事殿一地的空酒坛,抬手推了推一旁的暮光。暮光抬起头,迷离地扫了化羽一眼, “天都亮了。那我得回屋好好睡上一觉。” “今天不是大朝吗?” 暮光晃晃悠悠地起身,恍恍惚惚道:“我醉了,去不了了。”说着已经朝里面走去。 暮光可以任性不参加朝会,化羽却没有这样的资本。他离开无事殿,寻了一处清池一头扎进去醒了个酒,而后整理干净前往镇妖司报到。 镇妖司虽为仙界六司之一,却显得门庭凋敝,化羽嚷了好几声才跑出来一个小仙差应话。 “我是新来的执正,我叫——” 话未说完,那仙差已经应道:“仙上里面请。” 化羽跟随仙差走进镇妖司内,从歪斜的桌椅和无人打扫的样子就知道这里已经许久没人办公了。 “那个,掌事可在?” “掌事?”仙差乐了,“咱们这儿许久没有个正经仙官了,说是划归仙武司代管,要说掌事,那得算是仙武司的掌事咱们战神了。不过,您要找他得去仙武司。” 别说自己该不该去找献光神君,就是这会儿正是朝会,想见也见不着啊。当然,这些他无需跟眼前的小仙差多言,于是又问了句: “我有哪些公事要办?” 仙差连连摇头,“这,小的不知。小的就是一看门的。” 化羽又好气又好笑,随又问:“那,我在哪里办公?” “哦,小的给您收拾一张桌子出来。” 趁小仙差收拾的工夫,化羽随手拿起架子上一本册子,掸了掸扬手示意仙差,“这个可以看吗?” “那是锁妖塔里在押众妖的名册,还有那些都是的。您感兴趣的话,慢慢看。” 化羽的心猛然一颤,这一刻他早就设想过,不想临到眼前还是会如此激动。自九天飞仙以来,各种事情接踵而至,让他无暇顾及青羽被关锁妖塔一事,当天帝亲令他到镇妖司当值那刻,他说不清自己是何心情,纠结挣扎中,似乎还有一丝庆幸? 化羽翻看着那本名册,里面记录了在关诸妖的特征、所犯罪行、在押时间以及被谁擒拿等细节,他发现有些名字上被画了红色叉叉,便问道: “这上面的红叉是什么意思?” 小仙差正擦桌子,头也不抬地回了句:“哦,那些是在押期间殒命的。” 殒命?化羽心里立刻“咯噔”了一下,原以为锁妖塔是一个坚固的囚笼,怎么还有至死一说? 忙问:“何故殒命?” “嗨,被关进去的都是些凶狠非常的妖,所谓一山还不容二虎呢,何况这些个大妖。塔内经常有厮斗,死伤都是难免的。” 化羽急忙快速翻看起来,青羽在押的时间距今算是年头少的,他忙倒着翻了两下果然看见了青羽的名字。 还好,青羽的名字上干干净净,化羽竟有种长出口气的感觉。他仔细看下去,上面所列罪行是扰乱凡界秩序,造成凡人伤亡及财产损失。 当时的情景在脑海中恍恍惚惚,只记得青羽推开了自己,往后便是神庙工地的事了。虽是无心甚至是无奈之举,但当时的确是自己惊吓到凡人,造成了骚动,青羽是在代己受过。 想到这里,化羽的心又是一揪。如果当时被抓的是自己,按照等级也是没有资格入驻锁妖塔的,下场只会更加凄惨,还谈什么报仇、飞仙?然而,当心头涌起对青羽的愧疚甚至感念之时,母亲烛光下模糊的身影再次浮现眼前,被抛弃的伤痛猛然袭来,让他再次陷入挣扎。 化羽随手将名册丢回架子,可能力道确实大了些,那书架竟然猛烈一晃。化羽下意识用手一扶,上层掉下一个盒子将他脑袋砸了一下然后掉在地上摔裂开来。 化羽低头一看,盒子里露出明晃晃的东西,弯腰拾起竟是一串似钥匙又非钥匙形状的金器。最大的那个上面有字,一面“镇”字,另一面是个“妖”。莫不是镇妖塔的钥匙? 化羽扬起那串钥匙刚问了句:“这个是?” 那小仙差刚打扫完,拎着东西正往外走,头也不回地回了句:“现在这里您最大,您看着办就好。” 小仙差丢下这句话身影便消失无踪。化羽捏着钥匙感受着自己猛烈的心跳,然后大步冲了出去。 化羽径直来到锁妖塔前,一路竟畅通无阻。 塔门前巨大的锁头上有着和钥匙上相同的纹理。化羽不懂开锁的方法,只想这些都是法器,便松开手掌,用灵力催动,那枚钥匙竟冲着锁头飞了过去,然后悬浮在半空静止不前。 化羽随加大灵力输出,那钥匙果然又向前动了几下。他于是继续调动灵力,那钥匙一点点接近锁头,随着一道亮光,巨锁竟然从中间打开了。化羽走上前,使足力气推开那扇石门。 一股浓重的妖气从里面迎面扑来,化羽心怀忐忑,谨慎地挪着步子。突然,一声尖利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来新人了!新人!” 化羽抬头望去,却见三个妖被锁链拴在一起,他们腾身甩动锁链,将彼此的身体甩在半空中,一个接着一个,周而复始。 这一嗓子惊动了许多妖,层层阶阶探出许多脑袋张望。化羽这才发现,不论身材样貌如何,这里所有的妖都被锁链锁着,锁链的另一端锁在塔内石壁上,限制了他们的行动。 “什么眼神?”一个浑浊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化羽循声望去,就见石柱上一个白头发的家伙将身体和锁链盘在一起,挂在柱子上正开口道: “那不是新来的。一身的酸味儿,分明是个仙!” “是仙吗?怎么就他一个?”那三个妖依然轮流被锁链甩出去张望着,“没有天兵,真就他一个!” “仙?有点像哦!” “头回有仙被关进来。有趣有趣,哦吼吼!” 化羽的突然出现显然打破了锁妖塔内的沉寂,众妖纷纷“叽叽喳喳”吵个不停。 “吵死了!”一个低沉的声音从阴暗的角落里传来。 众妖纷纷闭嘴。锁妖塔内骤然安静下来,只听到锁链摩擦石阶的声音分外清晰和刺耳。 一个身影缓缓从角落里走出,他低垂着头,有些慵懒。周围那些妖见状纷纷向旁避开,就连飞舞不停的那三只也停了下来不再闹腾。 “哼!”石柱上白发那位突然发出了声响,“瞧你们一个个的鬼样。以为低眉顺眼就能苟活?那是你们妖力太浅,人家压根看不上你们那点妖元!” 化羽被这没头没脑的话弄懵了,他看向从阴影里走出的那位,以为他会有所回应。但那位却对白发的话充耳不闻,径直走到石阶边上,然后缓缓抬起头看向这个突然闯入的不速之客。 黑色的发丝遮在眼眉上,但化羽还是透过发丝看到了那双紫色眸子。四目相对,那一刻空气仿佛已凝固。 化羽一眼便认出了青羽,但青羽却不敢辨认,他无法相信眼前这位仙衣飘摇的少年会是自己的儿子。 “你是谁?”青羽低沉地问道。 “我——是天帝新封的妖仙。” 一句话惹得众妖忍不住笑出声来, “妖——妖仙?” “什么仙阶?” “逗呢?哈哈——” 众妖嬉笑不止。却在青羽的一声:“住口!”下戛然而止。 青羽看着化羽,那张脸已不复当年的青涩模样,周身仙气环绕,意气风发,他却不知该报以何种心情。 当年救下化羽,替他受刑,是否心甘情愿,答案自然是的。 可是,两百年锁妖塔内的生活,想起令自己有此遭遇的化羽,心中是否有恨有怨,青羽扪心自问不敢否认。 而今,一个是仙官,一个是阶下囚,此番相见,容谁都难以平心相对。 “你是谁?”青羽再次发出低沉的声音。 化羽看着他,那双奋不顾身的羽翼和母亲烛火下孱弱的身影交织在一起,他一字一顿道:“我,叫化——” 那个“羽”字还没出口,青羽已经飞身跃起冲着他扑来,一只手朝着他的脖颈处而来,就在马上就要卡住他喉管的时候却停住了,青羽身后的锁链已经延展到了尽头,再无法向前一丝。 就在这一瞬,门口处一股疾风窜入,一席白影拉住化羽的胳膊将他快速拽开,飞身就往外去。 一切发生得太快,容不得所有人反应。 但司剑还是忍不住回头向青羽看了一眼,青羽正好也将目光投向他们,与此同时,化羽看了看司剑,余光瞥向青羽。 那个刹那,所有情愫在尴尬中微妙地发酵……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一百八十一话 新任掌事 司剑拉着化羽跳出锁妖塔,反手锁上石门,将钥匙收回掌心。一套动作快得来不及反应。 化羽刚想说话,两名天庭卫急火火跑到近前向司剑行礼。司剑看了看他们,问道: “你们方在哪里?” 天庭卫支吾着回道:“我——我们头天当值,弄错了交班时间。肯请天君念在我们初犯,饶过这回。” 司剑自己就做过天庭卫,镇守过锁妖塔,对他们两个错过交班的说法自然不信,这其中定有隐情,但自己却不能深究,毕竟擅入锁妖塔可不是小事。 想到这里,她随问道:“今日锁妖塔内可有异动?” 那两名天庭卫彼此看了一眼,然后叩头齐声道:“请天君恕罪!” 司剑确信他们没有看到化羽进入锁妖塔,或是还没来得及看到,于是说道:“念在你们初次当值不懂规矩,这一次就算了。以后必当恪尽职守,不得懈怠。否则直接交仙刑司发落!” 司剑带着化羽回到镇妖司,一路无语。临到门前,才问道:“钥匙哪里来的?” 化羽已经发觉事有蹊跷,于是如实相告,并主动交出其余那些小钥匙。 司剑看着手里沉甸甸的钥匙,直觉甚是不妙。她大步走进镇妖司,化羽四处寻觅,才在犄角旮旯里把那名小仙差拎了出来,扔在司剑脚下。 司剑瞟了那仙差一眼,将一串钥匙拍在桌案上,厉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仙差挠了挠头,一脸懵圈,见司剑的眼神朝书架上瞟去,这才恍然大悟,“这——是——” “看来,你知道这是什么啊?”司剑冷着脸,眼神像两把刀。 “小的知道,自然是知道。这是锁妖塔的钥匙。” “如此重要的物件,为何会在那里,任人随意就能翻到?” “随意?”小仙差说着还看了化羽一眼。 司剑猛然一拍桌案,厉声道:“本君在问你话!说,是谁让你这么做的?” 小仙差被吓得一激灵,忙俯身回话:“是战神。是战神交代的。” “战神?”司剑一惊,献光神君虽然对自己比较冷淡,却也是公事公办的态度,况且他的仙品算得上刚正,既没有过节,更无道理安排这种不见光的事情。 “你可知道诋毁上神该当何罪?” “小的怎么敢诋毁上神?的确是战神。前阵子,神君他不是给锁妖塔内的众妖都上了锁链嘛,神君嫌这些钥匙带着累赘,就放在镇妖司保管了。” “你当本君是三岁小孩儿?如此重要的神器,献光神君会随意交给你保管?” “千真万确。神君说这叫反其道而行,最不可能的地方反而安全。加之小的仙力低微,根本无法操控如此神器,神君才放心把钥匙留下的。您若不信,可以向神君求证,小的可是半个字都不敢造假。” 司剑观察着仙差,见他神情笃定不像说谎,而且,只要和献光神君一对就能戳破的谎言,再笨的人也不会在这上面弄假。 “这么说,你倒是奉命行事,半点错都没有了?” “哦,今日这位仙官前来报到,小的一时疏忽,忘了钥匙的事。小的有错,小的认罚。” “也罢。还好本君及时发现,这东西也没出过镇妖司,这件事就当没发生过。不过,今日掌事到达,你既当差却行事散漫,确实该罚。” “掌事?”小仙差一愣,下意识回头张望,以为献光神君驾临。 整个镇妖司安静如初,司剑淡定地说道:“今日朝会,帝君认命了镇妖司新任掌事。”说着,一抬手掌亮出印信,“本君就是镇妖司新任掌事。” 化羽也是一愣,但马上反应过来,立刻行礼道:“属下拜见承燚天君。” 小仙差方才晃过神,“承燚——天君?小的拜见天君!”说着一个头叩在地上。 “行了,你且下去,把本司里里外外打扫干净。再敢马虎,定不轻饶!” 待小仙差退下走远,化羽才开口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可知自己方才做了什么?”司剑反问道。 “我——是被算计了?” 司剑没有直接回答,“锁妖塔的锁哪怕镇妖司掌事也不得私自打开,必须上报天帝,得到允许后布置天兵,设下结界,总之要做到万无一失方可开锁。你该庆幸,前阵子献光神君给塔内众妖上了锁链,否则,大门一开以你一己之力根本无法控制,到时候事情闹大就真收不了场了。” “既然如此严重,为何会让我轻易拿到钥匙?” “锁妖塔虽然重要,却是最和各位仙神无关的地方,没人会想给自己找麻烦。所以,没有特别理由,就算这钥匙放在眼前,九天之上的仙神们也大概不会多看一眼。” “那个仙差?” “如果只是巧合,大可不必迁怒于他。” “若是有人故意给我下套呢?” “不管因何原因,是谁所为,既然能做出这一回就难保不会有下次。留着那个仙差慢慢观察总好过提防不知道躲在何处的新人。不过,我还是更愿意凡事往好处想,你也不要因此太过紧张。” 化羽没有说话,这件事里有太多细节需要他仔细消化,就连此时他站在这里,和司剑在同一屋檐下,究竟是幸事还是弄人的造化都说不清了。 此时,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他们离得这么近,周围如此安静,却为何找不到了当时在幽魔境的感觉?取而代之的却是疑似陷阱边缘的踯躅,以及锁妖塔内那些琢磨不透的眼神。 空气一下子沉寂下来。刚才经历的,昨天发生的,这一切交织在司剑和化羽之间,让他们想要开口都需先斟酌用词。 “你怎么会做镇妖司的掌事?”化羽终于率先问道。 “朝会上帝君宣布的。大概是因为六司八阁只有这里掌事之位空缺。” “我还以为是你主动争取的。” “因为你在这里?” “谁知道是为了哪个?” 司剑的语气突然沉了下去,“化羽,今天你也看到了那里面是什么景象,我不信你就丝毫没有触动。” 短暂的沉默,化羽回道:“你说九天的仙神不会接近锁妖塔因为不想给自己找麻烦。你呢?你怕麻烦吗?” 司剑立刻听懂了化羽的弦外之音,这家伙气起人来还真不手软。但她却只是平静地回了句: “不怕!” 化羽懵了,大概是司剑的反应过于平淡反倒让他不知所措,他看着司剑,尴尬中还透着一丝不甘甚至气恼,于是,便也毫不遮拦地反口回问道: “你想救他出来?” 司剑看向化羽的眼睛,眼神里满是凌厉,她不想跟他兜圈子,直言答道: “是的!” 化羽再次一愣,今日司剑的反应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司剑并没有就此打住,而是继续道: “我想救他,一直都想。但却不是你想的原因。化羽,我没有立场劝你原谅,也没有资格干涉你的选择,我能做主的只有我自己。 我和青羽认识的时间比你来到这世间的时间还要久,对我而言,故交之情不能不念,救命之恩不能不报,当我鲜衣华服受天命封神之时,他却被囚锁妖塔内近两百年之久。 曾经的他多么骄傲,即便在四羽阁假意屈服的日子也不曾放弃自己的信念。但锁妖塔内何等弱肉强食的惨烈情形,若非亲眼目睹我竟不知他能变成今日模样。那曾是他最痛恨最不齿的样子,走到这一步可想他经历了什么。 我所痛心的不止于此,还有自责和懊悔,只怨自己不能早点想到解决的办法。所以,你问我想不想救他出来,答案毋庸置疑。” 司剑一口气说出了自己心底最想说的话,化羽却觉得她看似在说她的感受每一个字却都像在说给自己听,一时心乱竟不知如何应对,恍惚间脱口而出: “你想怎么做?” 司剑缓了一下,换了较为舒缓的语气,“逸一曾说服献光神君向帝君进言解除锁妖塔终身封禁的制度,给予他们重获自由的机会。帝君答应考虑,这原本让我们看到了希望。谁曾想,塔内一场骚乱——” 司剑说着,思绪不仅回到当日自己进入塔内正遇到的那幕,如果知道那场厮杀会在自己离开后越演越烈,她说什么也要设法阻止,此时说什么都晚了,倘若自己早些知道锁妖塔内的真实境况,或许就会早下决心,不至等到今日。 想到这里,她稍顿了下,看到化羽探寻的目光才继续道:“献光神君几乎倾尽仙武司所有捆仙锁将锁妖塔内众妖逐一上锁,限制他们的行动。至于曾经的那个提议也因此不了了之。” 化羽这才明白,原来自己今天看到的景象是这样来的,结合在塔内听到的对话和司剑的描述,想来青羽该就是那场“骚动”的主要参与者,难怪许多妖怕他,难怪司剑会说弱肉强食之下变成他最痛恨的样子。 化羽心里一激灵,只觉得后背发凉,下意识问了句:“什么时候的事?” “献光神君出征之前。我也是今日朝会才知道的。经此以后,按照天规律例,锁妖塔内一该妖众此生怕是都不能再见天日了。” 化羽的心猛然一提,司剑说得非常镇定,可她明明坦诚自己想救青羽之心,偏又在此时接任了镇妖司掌事,不是因为自己,难道是她想? “你不会是——”化羽脱口而出。 司剑却突然止住了他。外面急匆匆一股仙气正在逼近。 果然,一名天兵大步流星,甚至把带路的小仙差都甩到了身后,见到司剑立刻禀告道: “启禀天君,锁妖塔内有异动。神君已经赶去,命在下来请天君。” 司剑认得来人,是仙武司内常在献光神君身旁走动的一员天兵,他口中的神君自然是指献光无疑。虽然,他的表述沉稳得体,但从他方才风疾电掣般赶来的模样,就知道一定是发生了大事。 司剑二话不说急忙赶往锁妖塔。此时,献光神君已经带着天兵将锁妖塔围了个严实。离着一段距离就看到锁妖塔由内而外隐隐散着红光,蒸腾着热气,塔身还有些震动不稳,显然里面有剧动。 献光神君看到司剑第一句话便是,“里面那些妖物怕是又造反了,你速去请帝君御令,本君要开塔收拾那帮畜生!” 献光神君义正言辞,司剑却没动。她知道,献光让她去请御令是因为她今日才接了镇妖司的掌事,他这是按律办事,这也符合他一贯的严谨做派。可见他如此气恼,若是真的开了门…… 见司剑没有回应,献光又说:“还愣着干嘛?钥匙就在镇妖司内。你今日才上任,本君可不想落人口实,说留了个烂摊子给你!” 献光的正直此时却成了悬在锁妖塔上方的一把刀,司剑不敢轻举妄动,于是回道: “司剑知道神君的好意。只是,频繁开启锁妖塔,知道的是那些妖不争气,不知道的还当我天庭的守备出了问题,以讹传讹,再让帝君听到些不好听的实在是得不偿失。” 献光瞟了司剑一眼,心想这就是你得天帝宠爱的诀窍?还真是会来事。于是回道:“那依你所见呢?” “下神愚见,无非是那些妖们又不甘寂寞,在惹事罢了。让下神进去会会他们,一定收拾利索。” “可是,不开锁的话——” “下神以元神进入便好。” 献光看着司剑,心里话是该说她自不量力好呢还是后生可畏,想了想,随道: “你是镇妖司掌事,自然你说了算。不过,本君还是要提醒你,里面那些可是关了千年万载,早就置生死不顾的亡命徒。元神虽然出入方便,却无法施展神力,你进去后千万别乱来,若有异样尽早撤离,切勿贪功。” 司剑正要动身,跟在她身后的化羽开口道:“下仙是新任镇妖司执正,恳请随掌事一同入内。” 献光瞥了他一眼根本没有言语。 司剑却回了句:“你在外候着便好。”彻底拒绝了化羽的提议,然后便飞身来到塔前,随着一道亮光,元神便破壳而出进入塔内。 塔内此时正是狼藉一片。青羽挥动锁链,用尽力气一番拉扯摔打之下,墙壁和地面火星四射,浓烟滚滚,周围的妖们纷纷或向外或向上攀爬,怎奈被锁链牵扯,痛得他们“吱哇”乱叫却还是极尽所能想要避开青羽。他们一同用力,更让塔内动荡不安。 青羽全然不理会,他双目射出渗人的红光,发了疯般使劲地砸墙,强大的妖息散着发可怕的破坏欲。 司剑高声喝道:“青羽,我们谈谈!”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一百八十二话 我们谈谈 今天以前,青羽从未想过便不会留意,而此时,他确实觉得这个声音如此熟悉。 “你是谁?”他高声喝问。 “镇妖司当值仙官,司剑!” 显然,青羽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他再次提高音量,用近乎愤怒的声音又问了句: “你是谁?” “我叫司剑。我还有个凡人姓名,叫——尙轻!” 虽然心中早已有了预设,听到这个名字的刹那,青羽还是愣住了。 说话间,司剑已经飞身来到青羽所在的层阶,并且立起一座只容他二人说话的结界。 此时,青羽也缓过神,对着面前的白影说道:“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如何信你?” “天规所限,暂且只能以元神相见。至于我是谁,你心中不是已有答案了吗?” 截至目前,司剑始终克制自己,保持冷静和理智。 青羽摇了摇头,“尙轻?”说着他“哈哈”大笑起来,“你是仙?原来你一直在骗我!” “抱歉。”司剑难以抑制心中的愧疚,这份愧疚她压抑了太久,此时终于说出口,“除了我的身份,墨羽阁的二十年,我再无欺瞒。” 她的言语虽然简短,却字字真心,她以为青羽会继续这个话题,哪怕斥责,哪怕埋怨,毕竟他们曾是相伴二十年的战友,毕竟,他还对她有过结伴余生的邀约,再怎么样,多年不见总会有旧可叙,有疑需问。 然而,青羽只是沉默了片刻,然后回了句:“你说要跟我谈谈,谈什么?” 他所问的竟是自己想跟他说什么? 这份冷漠和无情让司剑心如刀绞。痛却也让她再次清醒,于是重新整理,直言不讳地问道: “你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是想见我还是化羽?” 果然,青羽的情绪再次激动起来,他虽然低沉着嗓音,却能清晰感受到他体内血脉的起伏。 “化羽?真的是他?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走进这里的那刻起,司剑就决定要直面一切,于是她坦然答道:“化羽已经飞仙。如今在天庭当差。” “什么时候?” “不久前。修仙实非易事。能够百余年修成已是罕见。” 就听青羽再次发出那种令人恐怖的笑声,边笑边说道:“化羽成仙了?我的儿子竟然是仙?” 司剑能够体谅青羽情绪的反常,却还是抢先一步替化羽开解道: “他仙阶低微,又初入天庭,才会有一早误启锁妖塔之举。此举触犯天规,若是被告发势必受到重责,所以我才及时将他带走。” “误启?只是一个失误?我还以为他是挂念自己的父亲呢。” 司剑心里一慌,她要怎么解释,说即便是青羽当年的舍身相救也未能让化羽解开心结,放下过往?自己是来平事可不是惹事的。 想到这里,司剑平心静气地回道:“仙界不是凡间,天庭更非下界,等级森严,规矩繁多。化羽初列仙班,品阶低微,多数时候并不能以自己的意志行事。所以,凡事不是他想与不想,而是能与不能。” 听司剑这么说,青羽不禁抖了抖肩,“既然如此,又何必修仙?” 司剑知道自己时间有限,必须一次性安抚住青羽,于是重新把话题拉回。 “我明白你想和化羽父子相认的心情,可是——” “你不明白!”青羽不给司剑机会抢先打断道,“什么设身处地,感同身受,没有经历过的你们谁都不会明白!塔内这些年,我是如何挨过的,我都做过什么,变成什么样子,你们不知道! 你也就罢了。昔日种种,所谓恩情,你与我终是外人,所以我不求不盼。但是化羽,他流着我的血,承着我的灵脉,他是我的儿子!”青羽愤怒地咆哮道。 司剑见状忙言道:“青羽,我于你有愧,对此我不辩解,也不求原谅。但是化羽,他以半妖之身飞仙,不仅是你更是整个妖族的荣耀。” “与我何干?我辈为妖从未谋求此等荣耀!我不与你废话,让化羽来,我要见他!” 青羽的咄咄相逼之下,司剑更是寸步不让。 “昔日你舍身相救,难道不是一心为了化羽?” “我自是为他!” “既然如此,为何此时不能再护他一次?” “我替他被囚于此,还要如何护他?天下,哪里有儿子为仙,老子为囚的道理?我现在没有要求别的,只是要见他一面,这都不行吗?你再阻拦,就别怪我了。” 青羽说着,突然发力想要打破结界。 司剑反应迅速,拼力挡住青羽这一击。她用元神调用仙力自然不能全力以赴,于是一边硬撑一边说道: “化羽,等你出去之后再见也不迟呀!” 听到这句话,青羽停住了。 司剑并非口不择言,想救青羽之心她早就有了,只不过正途受阻,她只能再想对策。此时,青羽的失控也狠狠地逼了她一把,她不想青羽有事,更不想牵连化羽,在决定进来和青羽沟通之时她便想好了这最后的杀手锏。 “你说什么?”青羽不可思议地低沉道。 “如果,我能让你离开这里,是否可以暂时忍耐一下?” “你能救我出去?” “实不相瞒,若换以前我或许不敢承诺,但,今日起我开始执掌镇妖司,便一定说到做到。” 青羽脸上并未显露任何惊喜颜色,而是坚硬地问道:“什么时候?” “除了你身上的捆仙锁和塔门上的石锁,你们自踏入塔内开始便受了禁迹之法,一旦出塔天涯海角所有仙门中人都可追踪,也都有权阻杀。我既然要救你,便要做到万全。所以,许我多一点时间,将一切准备好,到时还你真正的自由。” “我如何信你?” “青羽,除了我仙家身份一事,认识至今我不曾对你有过虚言。而且,除了我也没人敢给你这样的承诺。化羽更不可能。在天庭,我是神,他只是一名小仙。你没有更好的选择。” 此时,青羽想的已经不是尙轻是否会欺骗他,毕竟,这是两百年来他第一次听到希望。他的索求终究也不是和化羽相见这么简单,她准确地切中了他的要害,让他无法拒绝。 而这一次,司剑也是认真的。 走出锁妖塔,献光神君对司剑并未多言,甚至没有询问一句她是如何平息塔内异动的,然后便收兵回去了。 然而,有一小队天兵并没有跟随他离去,为首的那名走上前施礼,他看着极为眼熟,正是前些日一同从魔界脱险归来的其中一员。 “还未向天君道喜。”他客气而恭敬地说道,“也向化羽兄弟道喜。” 他没有提那个易被曲解的“妖仙”名号,同为正仙称一句兄弟既亲切又足显其谨慎懂得分寸。 “是你,我记得——”化羽脱口而出。 虽是一个小举动,司剑却还是轻轻瞪了他一眼,天庭这个地方每个细节都要小心,化羽显然还没习惯。 “往事不提,但这份恩情西平会谨记于心。”西平不仅说出了谢意,同时介绍了自己,恰到好处地化解了化羽可能并不知道他名字的尴尬。 西平言词得体,司剑冲他微微点头示意。不料,他接着又说:“依战神令,我等今日起即化入镇妖司,今后便听从天君差遣了。” 这可出乎了司剑的预料,镇妖司荒置已久,如今重启无论是天帝当真还是仅仅做个摆设,该有的配置总该齐全,原来,即便献光神君对自己千种不喜万般嫌弃,但秉公处事上做得确实无从挑剔。 于是,司剑便也欣然接受了这份“好意”。只是,她让化羽带队回去休整,自己却去了别处。 司剑对化羽什么也没说,她独自来到仙医馆去找逸一。 仙医馆的主医官都有自己独立的诊室,接诊时杜绝一切不干人士算得上安静且私密。 逸一请司剑坐下,并且给她烹起了茶。 “什么事,直说。” “我打算把青羽弄出来。” 逸一手一颤,勺子里的水差点没洒出去。但他还是稳住了,司剑不会突发奇想,即便他们当初的设想落空,她也不至如此迫不及待,冒险行事。 “出事了?”他平和地问她。 “他见到化羽了。” 无需过多解释,逸一就懂了。他甚至比司剑更能理解青羽的心情,但他更懂的是司剑如此决定的初衷,不过他还是询问了事情的由来。司剑也就一五一十告知其始末。 “你居然拿禁迹吓唬青羽?”逸一乐了,“禁迹只是一道符令,不过给囚徒的身份标记,你自己就能解。你呀,不过是仗着青羽不懂天庭这些路数,哄骗于他。” “我是骗了他,不过是想让他有所顾忌,能给我多些时间准备。” “你就是学坏了!那——你想到办法了?” “还没有完全想好。所以——” “所以,就想来祸害我?” “如果你拒绝,我接受。” 逸一笑了,戏虐中藏着一种不易觉察的苦涩,“你这是有求于人的态度吗?” “我——”面对逸一,面对天上地下自己最信任,最能够坦荡面对的人,司剑竟然无所适从了。 “你慌了。现在可不能慌张。喝口茶。”逸一将茶碗送到司剑手中,这才说道: “虽然你如今接掌镇妖司,却还不至于明目张胆放人。所以,你首先需要帝令准你光明正大地打开锁妖塔。能够名正言顺拿到帝令的情形大致有二,一,有新妖入塔,但是此时锁妖塔周围必须布兵戒备,你就算能偷天换日,也不好当着那么多双眼睛行事。第二种,就是塔内有大事发生,比如此前气得献光神君把仙武司所有捆仙锁都搬来的那次。” 说到这里,逸一看着司剑投向自己的目光,“上次开门,一为上锁,二来是搬尸。你该不会是想让我弄一种药给青羽,让他假死?” 司剑点点头,“你觉得怎样?” “不怎么样!我是医官不是药师!” “你比药师强!” “那也不是什么药都能配都有的配的。” “别人不行,但我知道你肯定有办法。” 司剑显然已经吃定了自己,逸一有些无可奈何地笑了又笑,“就算我给你弄到药,你想过没有,如此一来青羽的名字就会从妖族名册上划去,从此以后他可就无法活在阳光下了。你确定这是最好的办法?” “什么都比不过自由不是?我现在的确没有更好的办法。如你所说,总不能硬来?” 逸一想了想,事实也的确如此,于是点点头,“行吧,就再被你祸害一次。不过,在此之前,你的确需要下界抓一个妖上来。” “明白。药一但备好,我就去拿一个妖上来,届时,我以给新囚上锁为由入塔,给青羽送药。” “别怪我没提醒你。如今在下界犯事还够得上资格进塔的妖可是越来越少,否则,镇妖司也不会闲置。还是早做准备的好。” “我想好了,真不行就——” “想都别想!那钥匙就是个陷阱,别拿天规仙律不当回事。别以为封了个天君就拎不清自己的斤两了!” 逸一许久没有用这种语气同司剑说话了,那一瞬他们仿佛回到了曾经无拘无束,亦无忧无虑的时光。司剑禁不住笑了下, “放心,我有分寸的。”她开口说出声来。 逸一答应相助已经让她长长地松了口气,她知道逸一只要答应便一定会做到。眼下,她只需去留意下界有没有什么作恶的妖孽了,不管等级只要犯事,她就一定能让它获得关入锁妖塔的资格。 司剑刚刚离开仙医馆,就听到诏钟被敲响,这就意味着天帝又下达了通告三界的诏令。此时,天庭各司凡不在当值中的仙官均要第一时间去往传令台聆听诏令。 昨日封神赐号的诏令当天就下达三界了,今日朝会上也没有什么重大事情商议,天帝这份诏令会是什么内容?司剑真的没想到,眼下这份诏令会让她不知该喜还是该忧。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一百八十三话 妖仙驾临 “天帝仁慈,念苍生无辜,特赦免魔族背信灭世之罪,望其后人痛定思痛,从此一心向善,共安太平。” 天帝一纸御令诏告三界,也算是给了化羽代魔尊陈情的一个交代。但显然,这绝不是化羽想要的。 “赦免?若是无罪何来赦免?”化羽冲到司剑面前,无法按捺激动的情绪,“这就是今日朝会议的结果?” 司剑没有反驳,她不想解释朝会上根本没有提及过此事,只是严厉地呵斥道:“这里是天庭,注意你的言行!” “我说错什么了?难道你也认可所谓的赦免?” “天帝御令,三界子民自当领命便是。” 面对司剑生硬的回答,化羽失望地摇了摇头,“是命令的命?还是命运的命?天帝的一句话就决定了多少人的命运?可我们要的只不过一个真相,一个公道!天下苍生?在天之下,受天庇佑,若天道不公又何谈庇佑?” “住口!”司剑怒斥道,“再敢张狂,就送去仙刑司论罪!” 司剑竟然用仙刑司威胁自己?仙刑司,那本是他们最忌讳的地方,在那里他们见证了君书玉的冤案,而此时她却当着自己的面搬出那个地方,化羽的心一阵寒凉。 “你怎么变得这么冷漠并且陌生?难道是因为你封了神,做了天君?所以,在你心中,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你的地位和前途?以至于连句实话都不肯说了?” 司剑压抑着内心的波澜,依然冷着脸。就在化羽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狠了狠心想要发作,谁知一个声音抢先呵斥道: “混账!” 与此同时,一道白影带着凌厉剑气冲着化羽面门而来,化羽急忙侧身闪过,却见逸一飞身而下,接住白术,剑锋直指,怒道: “兔崽子长能耐了?不用仙刑司,本上仙就能收拾了你!” 医仙逸一极少亮出佩剑白术,何况这还是九天之上,若非气急绝不会动武。 化羽一愣,不由向后退了半步。 此时,司剑上前将逸一握剑的手向下摁去,然后冲化羽道:“化羽,你既受封妖仙,掌管下界妖族事务,就该下去走一遭,以尽仙职。” 化羽又是一愣。司剑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司剑却不给他反应的时间,直接催促道:“出发吧!” “现在?”化羽惊道。 “不然呢?还是,本君号令不动你?” 化羽憋着一口气,面对司剑冷峻的面庞,终于拱手施礼道:“是,承燚天君!”然后转身,明显负气而去。 看着化羽渐行渐远的背影,逸一叹了口气,“你呀,不想让他牵扯其中才故意什么都不解释,再赶他离开。希望日后,这家伙能知道你的用心,识点好歹。” 司剑嘴角微颤,回嘴道:“你方才不也是故意的?” “是啊,不过我是真的想收拾他一顿。谁都可以那样想你,但是他不可以。” “他的脾气你是知道的。诏令的事别说是他,就是我自己都——”司剑没有说下去,因为前方走来一个身影,说话间便到了两人面前。 那是天机阁的仙差,上前禀报道: “承燚天君,下界有妖物作乱,我家掌事大人特命小仙前来通禀。这是妖物信息,交由天君您处置。”说着双手呈上一份卷轴,并言道:“如需天机阁任何配合,我等随时候命,听从天君调遣。” 司剑展开卷轴,看过记录后答复来使:“替本君谢过敬坤仙君,这件事就交我镇妖司处理。” 来人走后,逸一看司剑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开口道:“这是什么运气,你刚重启镇妖司就来了差事,还真是心想事成。” “也亏了天机阁如今当值的是敬坤仙君。” “是啊。这妖物乱世,说是凡间事务并无不妥,天机阁没有自行处置反倒先知会了你,既是对天庭规制的尊重也是对你的尊重。但她只是遣使通报并未亲自上门,又避了有意拉拢讨好你的嫌疑。” “没错,当日缥缈境一见就觉她行事磊落,有自己的风骨。若是当年也能逢她掌事,青羽的事或许就不会被写成板上钉钉的铁案,再没有回旋的余地。” 他们都很清楚,当年的事虽然是个意外,但明显是殇戈意图报复化羽才借题发挥,然而天机阁档案中对当时情形下了定论,说因此造成凡人伤亡如何,财物损失几许,依此给青羽定了罪。即便后来殇戈倒台,也无法翻案。 司剑的意难平逸一完全理解,他于是故意提醒道:“别说我没提醒你,化羽可是下界巡视去了,刚走。要是被他撞见的话——” 司剑立刻反应过来,千万别让那作乱的妖被他撞见,于是赶忙道:“我这就下去擒妖。你也抓紧了!”说罢匆匆而去。 逸一嘀咕了句:“一个个,真是要了亲命了。”说罢摇摇头,还是忙不迭地回去“奉命行事”了。 化羽下界没有去凡间而是来到仙魔交界处。他知道诏告三界的诏令虽然无法送进去却应该已经隔着结界展示过了,九哥哥看到这个结果会是什么反应。虽然内心忐忑,他还是依着记忆中的位置扣动了界门。 直觉告诉九哥哥来人一定是化羽,她立刻飞奔来到界门处,却没有许他进入。 隔着界门,化羽愧疚难耐, “天帝诏令你知道了?” “嗯。天庭行事果然雷厉风行。” “我——很抱歉。” “你道的哪门子歉。看到诏令我就知道你已经递交了陈情书,换来这样的结局其实并不意外。” “你不失望,不气恼?” “气恼?我爹娘已然殒命,我魔界也已经绝世,我心中纵有千般恨意又能如何?其实,给你陈情书的时候我就不报希望,我不信天帝会承认自己的过失,给你陈情书只因那是爹爹所愿,我只求问心无愧罢了。所以,你不用自责,该感到羞愧的是诏令的颁布者。我也没什么失望,有的只是不屑。” 九哥哥的反应让化羽意外,她的口吻也已不像曾经的她,是经历了怎样的风霜蹂躏才使她原本灿若繁花的心转瞬间即变得如磐石般坚硬? “可是,我还要道歉。这是仙门给你和族人造成的伤害,是仙门欠你的。而我也是他们其中一员。” “怎么,你也看出仙门的伪善了?要不,我放你进来,就不要走了?” 化羽瞬时尬在原地。 九哥哥却是一笑,“好啦,不逼你。我们都有各自坚持的方向,我知道你和他们不同,等有一天你想通了,随时欢迎。” 九哥哥的话化羽无法回应,于是转而问道:“你——一切可好?族人可还听话?” “不用担心我,叛贼们已被爹爹剿灭,留下的都是忠心之士,加上爹爹以身护界,族人们无不感动。所以,现在大家都很拥戴我,过几日我就会正式行继任仪式。” 化羽还想多问些什么,他担心九哥哥所说的一切安好只是她倔强地逞强。可是,还未等他开口,九哥哥便催促道: “我们这么说话也不是办法。总归是仙魔不同道,你还是走吧。” “可是——” “别可是了,快走吧。不然,我担心自己忍不住把你抢进来,真就不放你走了。” 化羽无以言对,如果这就是九哥哥想要的体面,那么自己只有成全。于是,他狠了狠心,转身离去。背后,结界上的光环渐渐消失,同时传来九哥哥的声音: “仙门呆不下去了记得来找我!” 告别九哥哥,化羽踏上下一段行程,他要去找一个人,即便没有司剑的命令,他也会去见的一个人,那个造成这一切悲剧的始作俑者。 通仙镇的集市依然熙攘热闹,几百年里街道两侧的房屋大多已经翻新,迎来送往的旧址如今变成了一座酒楼。 想着百事通如今应该正在阴司排队等待下一次轮回吧,也许不久后会在凡间的某个角落遇到,只不过彼此都已不再认得。凡人至少还可以转世轮回…… 化羽走过那些熟悉而又陌生的街道,作为凡人的时光随着步伐远去,旧地可以重游,时光却是一段永无回头之路。 连绵不绝的万仞山脉,凡人穷其一生也无法穿越,其间藏着数不清的万物生灵,也隐匿着众妖生活的万妖谷,那个化羽曾听过无数次却从未亲身去过的地方,也是他血统的溯源。 化羽并不知道万妖谷的具体位置,他不想回幻虚境向仙友们打听,决定自己寻找。 俯视下的万仞山脉云雾缭绕,青绿色的植被郁郁葱葱,谷内一定笼罩着可以隔绝妖息的结界,化羽所有的讯息只有万妖谷与幻虚境比邻这一条。但是,所谓的比邻可不是凡间的邻里距离,同在山脉之内便是邻里。 化羽没有放弃,他降低飞行高度,继而下落在树木上方踏行。不经意地一瞥,却见翠绿色的植被下隐约有红色亮点闪现,比萤光还要细微的亮点即便仙神也不易察觉,也就是化羽天生视觉敏锐才能及时捕捉到。 他下意识地摸向胸前的心尖血,还记得君书玉曾告诉他这种石头长在万妖谷,她虽没有去过却听说那里盛产这种红色宝石,难道说…… 化羽锁定目标,俯身下探以求究竟。当撞上结界的一刹那,他知道自己应是寻对了。 妖族的结界虽然隐蔽却根本挡不住化羽,他压根没有想着寻找界门,而是直接击破结界闯了进去。这下闹出了动静,引得守备妖兵蜂拥而上,围追这个不速之客。 这些个小兵卒,莫说今日的化羽,就是在飞仙以前,一个打他们十几二十个也毫不费力。 看着一个个倒地呻吟的兵卒,匆忙赶来的妖将顿时傻了眼。却见化羽站在一棵高高的树枝上,冲他喊话道:“去叫寒羽出来!” 这是何妨神圣,破结界、伤兵卒,现在还大言不惭地要妖王来见?妖将一时气不过,怒道: “你是谁啊?我家王上名讳也是你能叫的?” 谁知话音未落,就见化羽掌心起火,不等他看分明一团烈焰已经冲着他的面门扑来,远远地就感到一股灼热的气息。 “我——我去!”妖将来不及思索脱口而出。就在话音落地的刹那,火焰擦着他的鼻尖停住,然后猛然散去。直吓得他腿肚子抽筋愣在原地。 “还不快去!” 一声断喝,那妖将反应过来,赶忙转身飞奔离去。 从魔界归来后,寒羽一直被复杂的情绪困扰着。魔界的巨变令他震惊,此般结局更非他所期望。如果说没有一丝懊悔和愧疚绝对是假话,但他又不愿面对自己以欲望所造之孽,继而承认自己的过失,于是只有在纠结中挣扎。 另一面,从魔界兵败,拜对手宽容才得以保命逃脱,这一结果无疑让寒羽励精图治才树立起的王上威望毁于一旦,族人不仅开始质疑他的能力,连品性也得到了诟病。一族之王,没有强大的实力依托,也没有高贵的德行服众,寒羽深知自己的处境。 更要命的是,多年以来,棠洛以长辈身份辅佐自己,实则逐渐积攒实力,他的野心随着时间的推演慢慢膨胀。寒羽深感自己周围危机四伏,却身陷混乱之中无力扭转。所以,回归后的每一天他都备受折磨。 此时,听人来报有人擅闯万妖谷,指名要见他。寒羽没有惊慌,他甚至可以预料到来人的身份,于是,只是淡淡地问了句: “是个什么样的人?” “是个年轻人,一身紫衣。凶得很,手里还会喷火。” 显然和他料想的不错。寒羽不禁露出一丝苦笑,大概是觉得该来的总会来吧,却依然架势十足地回了句: “带他过来!” 谁去见谁这个问题事关身份高下,化羽不想难为这些跑腿的小卒,于是答应随他们前去,只是走着走着,这些带路的小卒一回头,人竟然不见了。 山石前的王座上,寒羽拿足了架势准备着与这位宿命对家的会面,谁知派出的人只带回了空气。 “什么?不见了?”寒羽不由吸了口凉气。 果然,就听山崖上方,化羽高声说道:“下方寒羽,本座驾临,还不行礼吗?” 寒羽反身抬头,就见化羽正站在自己王座上方,一副居高临下的模样。不见还好,一看到这个对家他就心绪难宁,更难忍他故意抬高身份当着一众族人的面拉踩自己。 于是,寒羽装出一副陌生的模样,回道:“你是何人?胆敢擅闯我族领地?” 化羽一笑,纵身跃下,同时说道:“我乃妖仙,掌管世间万妖。”说话的同时,他将收敛的仙气散开,翩然落在寒羽面前,继续道: “但凡世间有新仙正位,天庭都会诏告三界。怎么,你是知令不从,还是说妖族不在三界,仙门管不得吗?”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一百八十四话 仙尊留步 此时,化羽仙气尽显,所有在场妖族无不震惊,这还是当年仙妖大战以来万妖谷内首次有仙家现身,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寒羽自然知道化羽乃仙身的事情,却不知他就是妖仙,但是想来也不意外,一个半妖成仙能得什么像样的差事,借他的手钳制妖族倒像是仙家的作风。 可是,不论怎样,化羽是仙这是事实,妖族在三界的地位那是连凡人都比不上的,更莫说在仙家面前了。寒羽纵有千般不愿,也只能忍下这口气,冲着化羽躬身施礼,带得一概妖众纷纷向妖仙施礼。 化羽本想刺激寒羽,未料他竟能如此忍气吞声,倒让他不好发作。他的目光投向其身后的石座,那座椅用山石打造,椅背便是山崖,大致凿出了一个座椅的样子,实在跟精致扯不上半分关系。 化羽用手一指,“那就是妖王的宝座?呵,”他不屑地哼了下,“不想妖王简朴至此?” 周遭有人听出此话中的讥讽意味,不由气道:“我们也是有王殿的。纵然是仙也不该如此轻视我族!” 化羽没有生气,倒是觉得说话的少年有些骨气。自己此来本就有挑衅意味,于是向着寒羽继续道:“那就是觉得本座仙阶低微,不配妖王正式接待?” 谁知寒羽竟然走向化羽,不卑不亢地回道:“八百年前,先王在此处登位,从此带领我族勤恳劳作,一代一代将这山谷打造成我们繁衍生息的家园。我辈不敢忘本,保留这石座原貌如初,视为我族根基的标志。” 寒羽只是平静地陈述了事实,并无半句质问,却是一记精准的回怼。化羽此时竟然感到一丝汗颜。他于是决定先不找茬,好好履行一下职责再说。 “妖王阁下不带本仙参观一下山谷吗?” 妖仙下界巡视妖族辖地本就正当,寒羽无法拒绝,于是耐着性子侧身做了个“请”的姿势。 今天以前,化羽对万妖谷并无感情,却也有过猜测和设想,毕竟这里是他身上那一半血统的溯源地,他也想看看妖族子民是如何生活的。 他们来到所谓的王城,不同于凡间宫殿的金碧辉煌,仙界的流光溢彩,甚至魔界的庄严神秘,用竹枝藤蔓编织的尖形屋顶在阳光下闪烁着不同于宝石琉璃的自然光泽,古朴中又有种别具一格的美感。 与周遭的房舍相比,王殿除了更加高大宏伟并无更多特别。相较之下,妖族的等级区分的确要弱上许多。 化羽拒绝了寒羽进入王殿的邀约,而是提出想看看更多地方。此时,他对这里的好奇心骤然飙升,妖族,他们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此前就曾听闻万妖谷景色秀美不输仙境,亲临其中让化羽不由想起魔域的栖凤峡。栖凤峡的美是落日余晖下江山尽染的壮丽,而万妖谷却是翠林红桃,娇俏中又透着清新韵味。 他们走过田野,不同种族的妖正显露真身劳作,虽然状貌千奇百怪,但效率果真比凡人高出许多。 他们走过山泉溪畔,嘻戏的少女们看到王上经过,纷纷整理仪容,施过礼后便千娇百媚地看着寒羽,又是秋波频送又是巧笑盈盈。 妖族女子果然热情奔放毫不拘泥,化羽不禁吸了口气竟不敢正眼去瞧那些婀娜的娇娘,却听到她们竟在议论自己: “王上身旁的是谁?看起来也俊俏得很呢。” “你没闻到仙气吗?怕是仙家吧!” “仙?是仙界来的吗?哇,我说呢,相貌气度竟不输咱们王上。” “怎么,勾引不到王上就想着勾搭小仙君了?” “要是可以的话,我倒想试试。” 化羽不由一阵脸红,惹得一旁的寒羽冷眼之下暗自发笑。 这些妖族姑娘的对话若是放在凡间可谓轻浮至极,但是此时听着这些玩笑话,虽然有些羞人,却并不觉得她们讨厌,甚至简单直白得有丁点可爱。 化羽无法讨厌她们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也曾有过一位妖族的夫人,此时,他不自禁地想起了夭蕊。 他们来到花海,各种颜色的花一层层排布在山野间,清风徐来若海浪翻滚,花香惹得蜂蝶齐舞。看着那些翩然的蝴蝶化羽心头一酸,无名居里度过的第一个夜,窗棂上的小黄蝶,过往种种猛然袭上心头,不经意间竟此去经年。凡人尚可轮回重生,而妖,即使苦修仙道也得不到阴司的一纸符令。 “因为只有一次机会,所以我们才要肆意而活!” 那晚的王殿内,寒羽和化羽虽不能言欢却依然把酒畅聊。 “肆意?就可以不顾道义,不择手段?就可以因为一己私欲犯下弥天大错?” “是,我是有错,可那还不是都因为你?” “因为我?” “我是先王长子,配魔族公主天造地设,结果,九公主喜欢你,魔尊因此竟然悔婚。我是妖族之王啊,你让我颜面何存?要说错,也是你先错!” “我的错?好,你喜欢小九吗?你说你们定亲是因为彼此喜欢吗?” “我?”寒羽笑了,猛灌了几口酒,即使清醒的时候他也不知道这个问题该如何回答。 “你从来就没喜欢过小九。对自己真正喜欢的人,就算痛彻心扉也做不出伤害她半毫的事。你要的是魔尊女婿的身份帮你坐稳自己的王座!你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喜欢。” “什么喜不喜欢,娶妻不过是繁衍后嗣。他们可以拒绝我,但是不可以许了又毁,尤其还是因为你。我,先王长子,怎么可以输给你?” “你为什么不能输给我?” “就是不能输!就是要比你强!” “你算老几啊?” “我是长子!是——是你哥!” “不能输是吧?我都喝完了。”化羽说着摇摇手中的空酒坛丢在一旁。 寒羽果然不服输,一口气干掉自己那坛。两个人又争抢着去开新坛,为此在殿内厮打了一番。空旷的王殿内一阵“叮咚”乱响。 门外的小兵卒隔着门缝向里张望,却被一只手挡住了。 “酒呢?上酒!”殿内传来寒羽的声音。 紧接着是化羽调侃的语调,“妖族的酒就这啊,一点劲儿都没有。” “劲儿大了,怕你这小身板吃不消。来啊,上本王最烈的酒!” 不多时,一名小卒捧着酒坛走了进来。在寒羽的催促下,他小碎步一路小跑,却不知怎的脚下一崴,连人带酒摔了个大马趴。 随着酒坛碎裂,浓浓的酒香弥散开来,酒中带着花香,的确是美酒无疑,只是可惜了。 小卒也不知自己怎么就能摔了,一个劲儿认错求饶。 寒羽却只惦记着酒,“再去取来啊,本王还能差这一坛酒?赶紧的!” 那小卒一骨碌爬起来,不多时又送了两坛同样的酒。 借着越来越浓的酒意,两个人又说了很多,甚至互骂起来。化羽说寒羽背信弃义,是不要脸的小人,寒羽直接骂化羽是野种。 “对,我是野种!我从小就没有父亲。不对,我从来就没有父亲!从来没有过!” 父亲在寒羽心中是只可仰望的存在,他不信化羽竟会这样说,也由不得他这样说。 “你凭什么这么说?”寒羽一把揪住化羽的脖颈,“没有父亲,你是哪里来的?” “说没有就是没有!”化羽一个反手将寒羽摔在地上。 “父王他明明最疼的就是你!”寒羽反身,愤怒地指着化羽。 化羽却一脸不屑,“那是你的父王。跟我没有半分关系!” 化羽说此话时,由于方才的撕扯,他的心尖血正露在衣衫外,美丽的红色光泽更加刺痛着寒羽的心。自己心心念念想要得到的,却在化羽口中根本不稀罕拥有,这让他越发不甘。 “好啊,把父王的心尖血还给我!”说着抬手朝着化羽胸前抓去。 化羽一把握住他的手腕,“这是我娘亲的东西,你敢碰一下试试?” 寒羽不理,另一只手朝着化羽腹部就是一掌。化羽也不示弱,立即回击。二人不禁扭打在一起,显然比刚才要激烈许多。 到最后,他们累得瘫倒在地上,呼呼喘着粗气。 接着,寒羽向化羽讲起母亲第一次带他去见父亲的情景,也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族人都说我是王上的长子,是族里身份最高的贵公子。可是,他们不知道,我奉之为神明的父王,却从未认真地看过我一眼,更别说给我一个笑容了。父王有很多子女,我无法记住每一个弟弟的样子。只有你,你那可恶的嘴脸已经深深刻在我的脑子里,想抹都抹不掉。” “你恶不恶心?” “你知道什么?你根本不会明白,父王对他所有的孩子都不闻不问,唯独对你心心念念,当我看到他为你挂怀的样子,我有多嫉妒!” “哼!” “与魔族公主联姻的本来就是我,是我去魔界求的亲,是我跟魔君定下的亲事,可他却把定情信物给了你。那枚心尖血他从不离身,是他的心爱之物!” 寒羽说着,不禁用拳头砸着地面。 化羽此时才知道,自己一直佩戴的心尖血竟是魔族与妖族联姻的信物。 “胡说!”化羽立刻反驳道,“我这个是我娘亲留给我的,打小就戴,从未离身!” “不可能!你才胡说!” “娘亲的事我怎么可能胡说。这是她亲手挂在我身上的。” 寒羽似乎不想再掰扯究竟谁的记忆更准确,他闭起嘴,大殿里只剩喘息声。 但化羽却不作罢,喃喃着说道: “我早已记不起娘亲的样貌,记忆中,她的肩很窄,怀抱却很温暖;她声音很细,从来没有凶过我……” 寒羽听着化羽那状似自言自语的声音没有接腔,仿佛很快就睡去了,实则每一个字他都听到了。 清晨,寒羽第一个起身,他揉了揉沉重的脑袋,看着满地狼藉不禁撇了下嘴,一步步走下台阶。突然,他皱了下眉,偌大的王殿一向整洁,也就是昨天晚上惨烈了些,可他却在地板上看到了一只飞蛾的尸体。抬眼看去,竟还有一只。是打扫的小卒不仔细? 寒羽心里泛起了嘀咕,与此同时用力嗅了嗅。 这时,身后传来化羽起身的响动,随着脚步临近,寒羽机警地用脚踩住那只飞蛾,转身道: “怎么样,我妖族的酒还够劲吧?” 化羽轻挑嘴角,“也就那么回事吧。” “哼。”寒羽难以掩饰的不屑和嫌弃,“那阁下接下去打算如何啊?” “如何?”化羽并不想尽快结束这趟行程,毕竟他离开九天的时候揣着不痛快,自然没有那么快就回去的想法。 “自然是继续巡视。” 继续?这家伙到底想干嘛?寒羽纵然烦得想骂人也只得忍耐。 “那阁下——” “仙尊。” “那——仙尊您,想去哪里呢?” “万妖谷的每一寸,本仙都要走一遍。由你陪同。” 寒羽憋着这口气,谁让如今他是仙呢,谁让自己有错在先呢? 这里也有手工作坊,那些拥有特长的妖们利用自己的手艺打造各种日需品,也有集市,却大多是物物交换,补足差额的方式竟然是心尖血这种石头。 “去学堂看看。” “学堂?这里没有学堂。” “为何?” 寒羽既好笑又来气,于是故意回道:“我们是要考科举吗,开的那门子学堂?” 化羽却感到一阵心塞,仙家致力于教化凡人,将大量书籍、音律、技艺传播到凡间,却不知这里的妖族同样需要启蒙。仙家希望所有的妖都能向善,能和凡人和平共处,却不知锁妖塔的墙壁再坚硬也不如用教化代替野蛮生长。 化羽看着寒羽,嘴角似挑非挑,“你可知,为何连凡人都能低看妖族一眼?妖族究竟差在哪里?” 这个问题他并未期待回答,而是径直继续前行。 前方紫色的雾气弥漫,隔着浓雾都能感觉到隐藏的结界。 “那是什么地方?”化羽说着就朝前走去,却被寒羽一把拦住。 “仙尊留步。” “何意?” “这里不可入。” “什么地方,竟入不得?”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一百八十五话 胜负已定 寒羽的脸上显露出少有的紧张神色,然后他吸了口气,这才回道:“兵营所在。” 听此言,化羽抬脚就向前,“去的就是兵营。” 寒羽紧赶一步,挡在化羽面前,“不可!” 化羽眉眼怒挑,呵斥道:“这可由不得你!” “本族族规,兵营禁地,无有王令,任何人不得踏足!”寒羽的态度异常坚决。 “那你就下令!看来,本仙这次是来对了。你若再想阻止,只怕来的就不只是本仙一位了。” 寒羽知道化羽并不是吓唬自己,他绝对说得出做得到,于是态度缓和下来,换了种语气说道: “一定要看?” “一定!” 寒羽看着化羽,认真道:“那就先跟我去一个地方,之后若阁下还执意要入我族禁地,那么本王奉陪就是!” 寒羽的态度十分坚决,倒让化羽没有料到。他微微扬了下下巴,回道:“在你面前的可是仙。你想耍什么花招的话还是及时收手。你,瞒不了本仙。” “没有什么花招。还是说,阁下不敢随本王一走?” “哼。本仙只是将丑话说在前面,免得你事到临头再后悔。” 寒羽若有若无的笑容里藏着一丝轻蔑,他没有再接话,而是向旁闪了一步,“请吧!” 化羽随他七拐八绕来到山谷更深处,原来谷中还有低谷,地势更加险峻也更加隐秘。当中一条窄道,两侧山崖高耸,乍一看便是一个容易伏击的险地。 即便没有成仙,对曾经戎马生涯的化羽来说这样的情形也是一眼便能看穿,于是故意问道: “带本仙到此,是何用意啊?” 寒羽却显得镇定自若,抬手朝着两侧的山崖一指,“请看!” 化羽抬头看去,只见崖壁上坑坑洼洼仿佛布满了小洞,而且位置很高,洞口整齐平滑,分布也比较均匀,不像是自然形成的。 化羽不由暗自发笑,眼前所见恰恰证实了他的怀疑,寒羽是想在这里对自己动手啊?且别说就这点伎俩能不能得偿所愿,就算他伤得了自己,要知道诛仙的罪名可是整个妖族都承担不起的。 “你可知——”化羽刚想问他可知诛仙是何罪责,话刚出口,却听寒羽说道: “看到那些石洞了吗?那些就是当年妖仙大战时留下的。”说着,他故意看了化羽一眼,“哦,我怎么忘了,那个时候妖仙还没出生吧?” 化羽脸一沉没有应声。却听寒羽继续道: “即便如此,我想阁下在仙界也该多少听说过那场战事吧?而我,可是亲身经历过被仙门屠族的幸存者!” 他竟然用了“屠族”二字,若是被有心之人听到,单就这两个字也能告他一个对仙门不敬。然而,化羽没有吭声,静静地听他把话说完。 “你知道那种绝望吗?就像待宰的羔羊,眼睁睁看着锋利的刀劈向自己的脖颈。可,我们是无辜的。我们为什么要遭受这样的无妄之灾?我们是妖,不能像凡人那样修仙得道,也不能像凡人那样在广阔的疆域里繁衍生息,即便我们天生低人一等,可我们所求并不多,难道说连生的权利也没有吗? 那些石洞是做什么的?那是仙门杀进来的时候,族人们在山壁上凿出的用来给幼子们藏身的地方。一部分族人拼死争取到的时间,另一部分族人磨光了爪子,磕断了牙嘴凿出的避难所,成了延续我族的希望。如果没有这些石洞,我族当真就要灭族了!” 没有预想中的伏兵和陷阱,只有眼前红了眼眶,声音颤抖的寒羽,和那些让化羽揪心的话。 “化羽,如今你是仙不假,但你不能否认,你有一半的妖族血统。我就问你一句,你们仙门口口声声说所为无二,唯天下苍生,难道说这个苍生不包括我们妖族吗?我们不配被公正对待吗?昔日那些渗入土壤石缝的族人鲜血至今还在,我们也早已证明了自己的清白,却时至今日没有得到一个诏告三界的平反,哪怕是来自仙门的一句道歉!” 寒羽的话扎进了化羽心中,让他自然而然想到自己为魔界争取公正的初衷,无论今时的魔族还是昔日的妖族,他们所要不过一个真相,一句公道。 “先王重建万妖谷之时,方设兵营,定下族规,非王令任何人不得擅入。因为那里,将是护卫族人最后的脊梁,是我们全族的底线!不是我有意阻拦,也不是我意图不轨,今天,我就说句实话,即便你是仙我也敢说,即便你要将我告上天庭我也照说。” 寒羽说着盯着化羽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仙门,我们信不过!” “信不过”三个字十分刺耳,但化羽却未感到一丝气恼,反而有些不自觉的羞愧。 见化羽一直沉默不言,寒羽紧上一步追问道:“话我说完了。阁下依然坚持要去兵营禁地吗?” 此时,化羽深深吸了口气,然后终于开口回应了,“是!” 随着这个“是”字干脆落地,寒羽咬着牙槽狠狠地点了点头,“好!” 一路上他们都沉默不语,气氛再次降至冰点。然而,化羽的心中确是翻江倒海。 再次站在禁地前,隔着浓浓迷雾,一丝异样感觉迎面袭来。化羽本来正因心绪不宁而出神,突然警醒,他偷眼瞄了寒羽一下,却见他的脸上有那么一瞬的紧张。 化羽突然抽回前进的脚步,骤然转身,轻轻说了句,“也罢。” 寒羽一愣,然后赶忙跟上。 山壁石座前,化羽停下,“你当真以为本仙没有察觉?” 寒羽又是一愣,这句话他当真没听懂。 却见化羽转过身,“昨晚,那坛酒如果没有打碎;方才,如果本仙没有停步,结果也不会改变。你的这些伎俩并不能奈何本仙丝毫,反而害的是你和你的族人。本仙方才停步,不是害怕,而是不想给你犯错的机会,不想因为你一人的错误连累妖族!” 此时,寒羽已经知道问题所在,显然,化羽误会了自己。但他没有解释,反而露出一个轻蔑的笑意,“你以为,我怕你啊?” 寒羽的态度霎时勾起化羽的怒火,他眉峰一挑,讥讽道: “看来,你不仅毫无德行,还不自量力。哼,实话告诉你,本仙此次,一来为体察妖族民生,二来,便是带你回九天请罪。” 寒羽心里一“咯噔”,这家伙果然来者不善,脸上却未见怯色,回道: “本王何罪之有?” “明知故问。若不是你勾结魔族长老屠暝谋反在先,就不会有后来的魔界浩劫。于法于理,你都该上九天自行请罪。” 寒羽自知理亏,但他更清楚自己无论如何不能跟化羽走,离开万妖谷再想回来怕是就难了,先王就是个例子。而且,魔族本就是仙家的眼中钉,所以,他有理由相信这次本就是仙家找借口进行讨伐,若不自动送上门去,天帝才不会搭理自己。于是,镇定一笑,反问道: “有何凭证?” 一句话已经表明了对方抵死耍赖的态度。的确,如果他自己不认化羽确实没有办法。 其实,自这份宽赦令下达之时他就看清了一件事,天帝根本没打算为魔族主持公道,所以,即便有寒羽的这份证词,也只能说明大战之前魔界内却有内讧,并不能证明其他。所以,带走寒羽并非必要举措。 但化羽的性子,你越是强硬他便越是不饶。于是,他越发傲慢地扬起了下巴。 “是个男人就别花力气在抵赖上。本仙给你指条路,若你打得赢本仙就随你的意。怎么,不是不怕吗?” 化羽已经公然挑衅,寒羽再不接招就当真下不得台了。他故意松动着手腕,继续用轻蔑的口吻回问: “怎么个打法?” “别说仙家欺你,咱们这回就收起灵器,各自封了灵脉,真拳实脚地打一次!” 化羽说的其实是他从军生涯里和战友们解决纷争的一种方式,大家放下兵器,脱掉上衣,赤手空拳打一架,他们认为真男人就该公平对决。 寒羽愣了,通过前两次交手他已经领教了化羽的厉害,如果各自禁用灵力倒似乎对自己更为有利。可是,一想到这提议实则来自于化羽的傲慢,根本没把自己放在眼里,他就更加气不打一处。 “那就别废话,动手吧!” 化羽微微一笑,也不在乎对方是否会耍诈,自行封住仙脉。 寒羽又是一惊,见对方行事磊落,他便也封了灵脉,然后断喝一声,身后张开一对硕大的墨色羽翼。化羽双拳紧握,用力打开肩膀,随着一道金光那双美轮美奂的金色羽翼骤然张起。 化羽此前从未在万妖谷生活过,并不知道妖族的习惯,但这次,在寒羽的“引领”下,他使用了羽妖一族最原始的搏斗方式。 在羽妖年少灵力尚浅的时候,他们之间的打斗依仗的几乎都是各自羽翼的力量,飞行、支撑、保持平衡以及用作武器,所以,谁的羽翼更大、更坚韧有力便会在打斗中占据上风。 寒羽同样见识过化羽那与众不同的金色双翼,他不服,长得好看又怎样,自己拥有羽妖和虎妖两大最强部族的血统怎会输给一个凡人血脉? 随着两对羽翼同时煽动,在飞沙走石中二位天上地下打在一起。 听说王上和那个自称妖仙的家伙打了起来,众妖们纷纷前去观战。年轻的小辈们有给自己王上呐喊助威的,有纯粹吃瓜看热闹的,也有好奇来开眼界甚至观摩学习的,只有经历过昔日妖仙大战的老辈们才真真捏了把汗,不知出了什么事,一个个提心吊胆,甚至有人开始考虑逃生事宜。 这一切,当事的二位全然不知,他们打得难舍难分,一个很少使用翅膀尚不熟悉,一个憋着一口气誓死不让,一来二去让这场争斗势均力敌。 这一架他们打了一天一夜。终于在旭日高升之时,胜负渐渐明朗。 寒羽的翅膀掀起一块巨石冲着化羽砸去,化羽腾身闪躲,那巨石擦过化羽的身体冲着石座而去,寒羽连忙冲上前拦住巨石。 由于不能使用灵力,他只能徒手接住巨石,用力将它推开。激战了一天一夜的他已然体力不支,化羽见状飞身上前助力,这才成功将巨石移放到山顶安全处。 寒羽看准时机想要偷袭一击制胜,谁知化羽一个反手扼住他的脖颈。 寒羽没有化羽征战沙场,长期近身肉搏的经历,更不曾有他百年修仙苦练筋骨的付出,自然想不到他和化羽的差距已不能用“屈居下风”来形容。 化羽摁着寒羽一阵疾风向下冲去,终使他背部着地没有了还手力气。 “你输了!”化羽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看着寒羽。 寒羽爬起身,胸中的恶气让他唇角颤抖。 “随本仙走吧!” 寒羽却是嘴角一挑,“何时说定打输就要跟你走的?” “又想抵赖?” “是阁下你说如果我能打赢就随我心意,如今输了,你不随我就是,何必提额外条件?” 嘿,化羽真想不顾仙门体统骂上一句臭不要脸的。虽然此次本就是教训他为主,带他回天庭并非必须,但他的一再耍赖让他气恼不已,倒是很想把他锁回去了。 化羽调整心绪,一边解开仙门上的封印,一边用低沉的嗓音说道:“你可想好了,违抗仙令会是什么后果?” 不等寒羽回话,突然从旁冲出一人,拱手道:“请王上遵从仙令!” 化羽一看,来者也是熟人,那不是自己向来讨厌的棠洛吗?依旧是翩翩公子模样,一样是一眼看去就浑身不适。 寒羽笑了,“你说什么?” 棠洛重复道:“请王上为我族安危考量,遵从仙令吧!”话音刚落,身后又纷纷站出几位,附和道: “请王上为族人生计,遵仙令吧!” 寒羽这下真真被气到了,化羽倒是觉得好笑至极,这还没怎样呢就内讧了,不过也足见棠洛的极品德行,让他越发厌恶。 寒羽双拳紧攥,愤怒使灵力在体内剧烈窜动,随时都可能迸发。 然而,还没等他爆发,却听一个尖锐的声音由上而下怒气冲冲道: “谁敢逼迫王上?”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一百八十六话 你回来了? 就见一个窈窕身影从天而降,一席白色裘衣随着身体微微颤动,尽显雍容,一头黑发乌黑浓密,简简单单绾了个发髻,六支金钗均匀地插在发髻两侧,顶嵌心尖血宝石,垂下金丝流苏,随步态摇曳,更添婀娜。 一张鹅蛋脸,柳叶眉,杏仁眼形丹凤眼尾,朱砂浸染般的嘴唇,标准的美人模样,加上高挑的身形,美貌中又多了几分气势。 “母亲?”寒羽轻声惊道。 原来,来者就是寒羽的生母,来自虎妖一族毕氏,是妖族出了名的大美女,青羽称呼她为寒儿。 由于妖族的习俗,他们向来有王无后,王的女人被称为王姬,而寒儿就是万妖谷里的第一位王姬。 青羽对寒姬的宠爱自然与她的美貌分不开,但也不是全部原因。虎妖部族几乎有着可以与羽妖一族分庭相抗的实力,而他们中极富威望的勇士毕恒不仅和青羽十分交好更是寒姬的亲弟弟。 无论最初的契机究竟是什么,他们之间的确有过一段甜蜜时光,随后就有了寒羽。 然而,寒姬可不是那种软萌娇弱,小鸟依人的女子。相反,她个性刚强,极有主见,否则,寒羽就不会是寒羽了。 寒羽的名字是青羽的妥协,但一个让青羽都必须妥协的女子,她的性格可见是比许多男子都强势得多。 后来,青羽身边又陆陆续续有过一些王姬。寒姬不甘只作青羽的众多女人之一,她向往更广阔的天地,更自在的生活。青羽终究抵不过这个女人的倔强,准许了她的请求。自此,寒姬告别儿子,离开万妖生活,从此鲜少回来。即便后来寒羽当上了妖王,她也没有搬回万妖谷的意思。 寒姬的突然到来令众人惊讶,以棠洛为首的一干老人也意识到这不会只是巧合,因为寒姬可不是孤身一人,她的身后是虎妖部族的军士。 当年,因为毕恒被骗,间接导致妖仙大战。战后,残存的虎妖族人便投奔了寒姬,在其带领下一直发展到今日。 寒姬的上一次现身还是寒羽的继位典,当时她送了一支卫队给儿子作为登基礼物。但是,多年不在一起生活的疏离感让这对母子彼此都觉得陌生,这大概也是寒姬不愿回来的原因之一吧。 显然,昨天化羽和寒羽的一场大战惊动了寒姬,毕竟是母子连心,即使不在身边也还是会记挂。 寒姬来到寒羽面前,恭恭敬敬施了一礼,尊呼道:“王上。”接着,她转身看向棠洛,昂首挺胸,眉眼间皆是轻蔑。 “是你方才逼迫王上?”寒姬质问道。 棠洛不敢失礼,忙回了句:“嫂嫂,” 话刚出口,就被寒姬打断,并喝道:“嫂嫂也是你叫的?你不过先王身旁一个侍仆。王上抬举你,叫你声叔叔,就真当自己是主子了?是谁给你的胆子敢在王上面前叫嚣?” 如今的棠洛早非当年青羽身边的小跟班,在万妖谷内论威望、论权势可谓一时无二,尤其在寒羽兵败之后,说棠洛一人之下都可能说低了。在这种情况下,居然有人敢指着他鼻子羞辱他不过一个侍仆,除了寒姬也的确没谁了。 棠洛心中的火一下子燃起,但毕竟眼前这位是曾经的王姬,如今王上的生母,还是虎妖一族事实上的领袖,从哪一面说他都得忍。 “您先消消气。”棠洛尽量平和地回道,“您常年在外,有些事情大概还不清楚。”说着他竟然看向化羽,“这位是妖仙,不妨请仙尊示下为何要请王上去天庭一走。” 化羽顿时明白了棠洛的意思,他这是想拿自己当枪使啊,这种小人怎能如他所愿?于是,化羽双手一抱,回了句: “看样子是你们内部有些误会。既然是家务事,我就不参与了。待你们自己解决清楚再说吧。”说着撤到一旁,做壁上观状。 化羽这么一退,寒姬便也不针对他了,对着棠洛火力全开起来。 “棠洛,现在你还有什么话说?在以下犯上之前还是先掂量一下自己的斤两!怎么,还不快跪下向王上认错!” 寒姬的咄咄逼人激怒了棠洛,他再不顾及对方的身份,直言道: “王上他联合魔族反臣参与造反,不仅导致我族将士伤亡,还触犯了天规。仙家遣使来问责,我们不能因为是王上就无视过错,更不能为了维护王上而至全族安危于不顾。我想,王上也该有他自己的担当!” 话音一落,寒羽刚想发作,寒姬却抬手止住了他。寒姬踱步上前,轻蔑一笑回击道: “你说王上触犯天规,请问触犯的是哪条天规?” 天规仙律别说棠洛,就连化羽都还在一知半解的状态,这一问自然让棠洛语塞。 寒姬于是继续道:“棠洛,你也是上了岁数的人,也该有些见识。我且问你,我们妖族的立场究竟应该站哪边啊?是仙家还是魔族?” 这个问题还用说嘛,不管心里面怎样想的,说出去的必须是标准答案,何况化羽就在眼前。 “我们从出生起便修习仙道,虽然无缘成仙,但这立场是断断不会错的。” “既然如此,王上对付魔族何错之有?要我说,不仅无错反而有功!” 寒姬这话把化羽都逗乐了。看起来,这个女人是有些难对付。 棠洛眉眼抽搐,气不打一处,“这无论功过,上了天庭自有天帝明鉴。” “明鉴?你还真是条哈巴狗。昔日围着先王,后来奉承王上,如今又巴结起了仙门。我妖族是比不得仙家强大,可该有的骨气却还是要有的吧。怎么,就凭他们一句话,就要把自己的王交出去?” 说着,她抬起头冲着大家,“你们是怕吗?怕仙家会再次对我族不利?可是,明明是仙家有错在先,是他们对不起我族,该怕的,该忏悔、道歉的不该是他们吗?我们不可以软弱,越是软弱就越是会被欺负。今天,我们若是连自己的王都保护不了,还如何保卫我们的家园,保护我们的后代?” 寒姬的言词和语调都极富感染力,棠洛自然不能让她占上风,立刻慷慨反驳, “王应该是保护族人的,而不是要大家来保护他!如果王没有担当,他的子民才更容易被欺辱!” “棠洛!”寒羽终于忍无可忍,“不要再装了。你做的事以为我不知道吗?” 寒羽走向棠洛,眼神锐利,目光笃定。 “本王与妖仙夜饮,你在酒中做手脚,试问你想毒害的是妖仙还是本王呢?” 质问一出,棠洛顿时呼吸急促,他瞪着寒羽转而露出一副疑惑的表情, “王上何出此言?您是听信了谁的谗言,竟然误会属下在酒中下毒?” 寒羽轻蔑一笑,“你自知用毒不是你的长项,担心不能成事反而引火上身,最后时刻反悔,害侍从摔碎酒坛的那一下是你干的吧?这一回,本王倒该为你优柔寡断反复无常的性格感到庆幸了。” “王上,你到底在说什么?你怎么可以如此冤枉属下呢?” “哼。”寒羽毫不理会继续道,“还有兵营禁地里的羽箭机关。这一回,本王相信你的意图不在伤害任何人,你也见识过这位的能力,” 说着他指了下化羽, “知道就凭一个机关根本挡不住也伤不到他。你这么做,只是想嫁祸给本王,让仙门有一个明确的理由问责。可是,你想过没有,如果仙家不止追究本王一人责任,而是迁怒于整个妖族,你又将至我族人的生死于何地?” 面对寒羽不留情面的质问,棠洛涨红着脸高声回击道:“我知道,因为我坚持要王上承担责任惹你不满,但你也不能因此就冤枉我!” “本王没有冤枉你!” “有!”棠洛近乎于怒吼,却马上又低沉下来,用一种哀怨的声调说道: “自先王创建万妖谷开始我就在,一场浩劫我在,先王回归重建家园我也在,我比谁都珍爱我们的家园,珍视我们的亲人,我怎么可能去做危害族人的事情?我坚持王上为自己曾经的过失承担责任,正是为了全族大局考虑。王上因此怨我憎我,我都认,可是王上不能因此就给我扣上污名!” 寒羽本就不屑与人多言,与棠洛经年练就的口才怎能相比?面对棠洛的巧舌狡辩他由内而外生出一口恶气,不由怒道: “本王乃妖族之主,还能污你?说白了,你就是觊觎王位,今日本王若不办你还有何威仪?虎啸卫听令,将这逆贼给本王擒住!” 虎啸卫是寒羽即位之时寒姬送给他的卫队,棠洛纵然根基再深也触不到这支队伍。寒羽一声令下,立刻冲出两员卫兵向棠洛扑去。 棠洛自然不会束手就擒。他向后腾身撤出一大段,手臂一挥,立刻从身后冲出一支队伍挡在他的面前。 “果然,你连本王的军队都染指了,还说没有反意?” 棠洛却振振有词道:“民心所向。王上不顾民意,为一己私欲出兵魔界,损兵折将还连累族人。今日,事到临头为了自保,不仅不顾族人安危,更是冤枉股肱重臣。如此为王让属下寒心,让族人忧心!” 寒羽懒得与他废话,他抬头看着面前的妖兵,叱问道:“你们这是要跟着他一起反了?” 为首的妖将没有说话,他紧绷双唇,手中的兵刃却没有放下。 寒羽愤恨地点了点头,“可以啊。还有谁要反的,一起出来。本王今日就全部收拾了!” 话音一落,就见寒姬伸出了手臂,她身后带来的虎妖族兵士立刻亮出兵刃,做出战斗准备。而棠洛身旁则是一众妖族元老级人物,如今兵营内的妖将多是他们的后代,自然跟随他们的立场听令于棠洛。 一时间两大阵营各自就位,眼看就要迎来一场血拼。 化羽虽然对眼前这二位都不待见,可妖族内讧却不是他希望看到的,一看这阵仗是要动真格,便立刻收起看戏的心情,纵身来到两阵当中,双手一撑打算制止这场纷争。 就在此时,突然狂风大作,飞沙走石让人睁不开眼,紧接着,一股强劲的妖息从上方袭来,一只巨大的黑影从天而降。 就见那个黑影在半空中收起羽翼,风便也停了。他迅速落下,一转身坐在石座之上。 众人惊愕地看着石座上的那位,他抬起头,紫色的瞳孔中射出两道幽光。 “王——王上?” 青羽用那双锐利的双眸扫视着在场每一个人,他们的脸上无不惊愕万状,自然也有惊喜之色。 “你们在做什么?” 即便是两百年后,青羽的威仪依然不减当初,这句话一出双方兵士竟都下意识收起兵刃,并向后退了一步。 接着,青羽喝令道:“都退下!” 双方兵士便都乖乖地向后退了好几步。 棠洛这边反应过来,忙迎上前眼含泪光,“王上,您终于回来了!”他本想先下手为强继续哭诉一番,但青羽却只是平淡地回了句: “有些事要先处理,你先下去吧。”棠洛无奈,不甘加忐忑地看了寒羽一眼,然后恭顺地退到一旁。 青羽走下石座朝着寒羽和化羽这边走来。 “父王,”寒羽开口刚想说话,青羽却直接无视与他擦肩而过,径直走向化羽。 “我们还是见面了。” 面对迎面而来的青羽,化羽比在场任何一个人都感觉如在梦境。 “你——出来了?” “不然呢?在你面前的是谁?”青羽自豪地张开手臂向化羽展示着自己的自由身,“儿子,我们谈谈吧!” 儿子?这一声对化羽来说是那么不入耳。但他来不及表示情绪,一个疑惑骤然闪现。 “你是怎么出来的?” “怎么出来?”青羽笑了,“这你要问镇妖司掌事,承——燚天君,什么绕口的名字,还是尙轻好听。” “你没有拿到赦令?” “什么令?” 化羽的心立刻揪成一团,青羽这分明就是越狱,是司剑帮他的?她接掌镇妖司,又支开自己难道就是为了帮他越狱?这是多大的罪责,她居然为了他——那现在…… 他不敢想象司剑将会面临怎样的惩罚,想想君书玉的下场,她的罪可比君书玉重得多的多啊。 于是,化羽顾不得其他,也不管青羽就在他的面前,一句话都不多说,飞身就走,愣是打了青羽一个措手不及。 离开万妖谷,化羽全速前进,直奔九天。 镇妖司此时空无一人,一看这景象就知道事情定是严重了,化羽想都没想就往仙刑司赶,还没到仙刑司门前就被一人一把扯到了角落里。 “你怎么回来了?”逸一扯住化羽的胳膊紧问道。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一百八十七话 疑点重重 化羽没工夫寒暄,开口就问:“司剑呢?” 逸一眉眼一紧,抬眼看了下不远处的仙刑司立刻懂了。 “你知道了?” “我知道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司剑在哪儿?” 面对化羽连珠炮般的发问,逸一回了句:“跟我来!”说着拉起化羽就走,把他带到了自己的地界,见周围无恙,一切安全才说道: “司剑打发你下去就是想让你置身事外。你怎么误会都好,就是别枉费她的苦心。” 逸一这么说越发让化羽着急,“别说这些,司剑到底在哪儿?” 看着他急扯白脸的样子,逸一心里不免有些小爽,就当替司剑“教训”他了,于是一字一眼地回道:“仙刑司。” “那你带我来这儿干嘛?”化羽急道,说着转身就要走,再次被逸一一把拽住。 “你去哪儿?” “仙刑司啊!” “你去那儿干嘛?救人吗?”逸一满脸不屑道,“你是能在仙刑司横着走,还是可以跟迟光神君拜把子啊?” “我是不行,可总得想办法啊!” 话一出口,化羽突然晃过神来,自己方才太过着急所以没过脑子,司剑出事逸一的反应不该如此镇定,看他这还有心思讥讽自己的样子…… “你想什么办法?去请暮光神君帮忙吗?” 逸一的反应让化羽心里多少有了点底,于是故意回道:“倒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呵,”逸一乐了,“他还是先顾好自己吧!” “哦?”化羽双手一抱,“我刚回来,两眼一抹黑,天庭究竟发生了什么大事,还请先生赐教。” 看化羽突然变了态度,逸一就知道演不下去了,于是恢复常态,问道: “你知道多少?” “我在万妖谷见到他了。他是怎么出去的?” “他倒是动作快。” “是谁的主意?你参与了?” 逸一叹口气, “这件事一句话两句话说不清楚,总之,肯定不是你想的那样。关于司剑,你先不用担心,这一回可是有两位神君在仙刑司里陪她呢。就算帝君亲查,也会掂量着来的。” 于是,逸一同化羽讲述了整件事的始末。 司剑和逸一定下计划后分头行动。 司剑下界后按照天机阁的讯息很快就找到了作怪的妖物。 她发现那个妖物身材高大,力大无比,但是相貌敦厚,行为也不凶悍。他并没有伤害凡人安全,而是游走在不同村镇,吃掉了那里为来年春耕准备的种子。这一行为虽未杀生,却以同罪论,镇妖司拿他名正言顺。 司剑考虑到逸一配药需要时间,所以没有立刻出手,而是设法阻拦他继续糟蹋种子,想以此拖延些时间。 谁知,那妖物似乎感受到她的存在,竟然“自投罗网”,甚至还主动告知他的名字叫楽,仿佛做好准备登记入册一般。 司剑若再拖延就是明显地玩忽职守,只好将其拿下带回九天,暂压在镇妖司内“审讯”,同时让剑灵去通知逸一。 配药这件事对逸一来说原本不难,他之所以没有爽快答应是怕司剑觉得此事太过轻松,再者,其实打从心底里也对司剑的这一行为持有保留态度。没想到司剑这么快就带回了楽,他知道箭已在弦上,便让剑灵转告出药的时间,好让司剑提前准备。 依照逸一给出的时间,司剑向天机阁仔细报备入籍,又认真给楽登记造册,安排好镇妖卫对锁妖塔周边的布防,最后请帝令开塔关妖。 可是,到了开塔的时间,原本按照约定应该送来药丸的逸一却没有出现。 逸一其实提前准备好了药丸,正要动身之时突获天帝召见。以逸一的阶品,得天帝召见实属罕见。这次,因为他之前撰写的教化凡间医者的医书被仙医馆掌事当做政绩上报,天帝一时兴起便召见了撰书者。 司剑等不到逸一,也无法更改已经定下的开塔时间,只能硬着头皮开塔,将楽关了进去,同时暗示青羽稍安勿躁,唯恐他再出事端。 此前,献光神君一怒之下将锁妖塔内众妖全部上了捆仙锁,以至用尽了仙武司内所有库存。加上楽虽然身高体大,却没什么攻击性,除了暴食没什么威胁,于是便没有上锁。 待逸一匆忙赶来的时候一切已经结束了。他和司剑只好重新开始筹划。谁曾想,这才没过多久,锁妖塔内就异动连连。众妖齐吼,锁链砸击塔身的声响在外面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司剑以元神入塔查看,顷刻便出,一身冷汗地去请帝令重新开塔。 原来,塔内不知爆发了什么疫病,众妖疯狂,歇斯底里到断手舍足挣脱捆仙锁,互伤甚至自残。司剑到时已经死伤无数,血腥场面赶超上次百倍。 司剑初掌镇妖司就发生这样的大事,她来不及思考责任一说,赶忙请了帝令开塔解决乱局。 塔门开启的刹那,塔内诸妖突然向外冲去,倾众妖之势与布防的镇妖卫厮杀在一处,紧接着冲破结界,从天庭卫的阻击中杀出一条血路,转眼间直奔天门。最终,除了被就地斩杀的,还是有个别厉害的大妖逃出了九天,其中就有青羽。 这在天庭乃至整个仙界都是亘古未有的大事,天帝令仙刑司彻查,然后在塔内发现了仙医馆的药瓶。 只有仙医馆内部才知,这看起来一样的药瓶,不同的医官和药师其瓶口处隐蔽位置都会有一个自己专属的印记,通过这个印记立刻就找到了瓶子的出处。然后,根据该名医官的记录,但凡发出的药瓶去处便一目了然,其中正有暮光神君的养神丹。 偏巧,查到暮光的时候,他又拿不出药瓶,再往深处查,暮光在拿养神丹之前去神木殿拿过疫病之种。 暮光身为衰神,为了惩罚凡界时常会弄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出来,他拿疫病之种本也正常,可是这几件事联在一起就显得没那么简单了。 另一面,诸妖就算再厉害,能冲破锁妖塔周围的结界已经不可思议,这层层天庭卫,还有天门处最后一道防线竟然都能破防。还有那些被关在塔内千百年的妖,是如何熟门熟路地直达天门?这些问题无疑让献光神君也被牵连其中。 于是,一个镇妖司掌事承燚天君,一个衰神暮光神君,一个战神献光神君,三位天庭重量级人物一齐进了仙刑司。 迟光神君就算平时再嚣张,也知道眼前的局势不是他能处置的,所以对于三位“阶下囚”也只是以礼相待,未敢擅自审讯。紧接着,天帝就下令要自己亲查此事。 化羽听完摇了摇头,“整件事听起来匪夷所思,疑点很多。” “你也这么觉得?我和司剑的计划根本没来及实施,可后面发生的事不论过程多么不堪,结局总归是达到了目的。是阴差阳错,还是另有隐情,这也是我百思不解的地方。” “你是怀疑这些不是巧合,而是有人故意为之?” “司剑也是这么想的。对了,你见到青羽可觉得他有什么异样?” “没有。一切正常。你刚才说的疯症、疫病,完全看不出任何迹象。” “并不是所有在押者都感染了。而我迷惑的却是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更别说出处了。” 化羽没有立刻接话,虽然逸一没有强调,但这一刻他对暮光也是心存怀疑的。 他曾亲口说过要惩罚那个不尊医道的地方,也确实从神木殿拿过疫病之种,但大家不知道的是,他还曾从魔界要过东西。这一切会和锁妖塔内的惨案有关吗? 但这些化羽绝口未提,而是问了逸一一个问题,“九天内,除了司剑还有谁想救他出去?” 逸一摇头,“如果真的有人谋划了这一切,也未必就是想救人。” “没错,想想看,造成如今局面,究竟谁受益,谁又遭殃?” “你小子长进了,知道人心多诡,学会反向考量了?” “先生身在仙门,却跟我讲人心?” 逸一乐了,“行了,不与你讲这些没用的。现在的情况是,仙刑司里面的事我们使不上劲,不过这外面嘛,我们倒是可以抽丝剥茧,好好地查一查真相。” 仙刑司内,司剑、献光和暮光三人被困仙符画地为牢,彼此相视而坐却不得接触。每人面前一张条案,纸笔齐全,迟光奉帝令要他们将各自知道的事无巨细一并奏明。 献光沉着脸,拿起笔又愤懑地拍在案上, “司剑,你刚接掌镇妖司,怎么就弄出这么大的乱子?说出去,简直是个笑话?天庭的脸,甚至整个仙门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面对献光神君的斥责,司剑有礼地回道: “神君教训的是。的确是司剑的失职,连累二位神君,实在抱歉。”说罢便继续落笔。 没想,献光见她如此反应反而更气了, “你居然还能如此气定神闲?你难道不羞愧吗?不应该好好反思,认真悔过吗?” 不等司剑回话,一旁歪在条案上的暮光开口了, “差不多行了,以前也没觉得你这么能说!现在啊,咱们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喽!” “你——”献光瞪道,“毕竟也是位神君,怎么说话这么粗鄙!” “就咱们三个,就别端着了。” 暮光漫不经心的懒散模样成功吸引了献光的火力,转而冲他半带讥讽道: “你怎么也到这儿了?你说你这八竿子打不着的家伙又掺和的什么劲?” “唉!”暮光一手撑着头,叹气道:“我这才叫人在家中睡,祸从天上来。” 暮光住在七重天,锁妖塔在九重天,他这么向上一指倒也妥帖。就听他继续摇头叹气, “我这无事殿看来得改名叫多事殿了!” 神君之尊被关进仙刑司,这位居然还有心情开玩笑,献光不由白了他一眼。司剑偷眼看到这个表情,为了忍笑故意抬了下头,恰被头顶棱镜的光晃了一下。 这座牢房四面铜墙,唯有头顶悬着的棱镜投射着光亮。可是这不经意的一瞥却让司剑心口一紧。她暗暗吸了口气,眯起眼盯着那镜子看了一会儿,骤然明白了什么。 司剑放下手中的笔,一改缄默态度,突然开口道: “我的八字大概与九天不合。初入九天就赶上魔界暴乱,刚执掌镇妖司,又发生了如此匪夷所思之事!” 说着,她微微仰头,似乎忍着眼眶里的泪水,那模样就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女孩。献光和暮光都没见过这样的司剑,一时都愣了。 暮光就算看起来再不着调,毕竟也是长辈,赶忙安慰道: “话也不能这么说。看,我俩不也在这儿陪你嘛,要说不合,那咱们都不合喽?” 献光忍不住再次瞪了暮光一眼。 暮光接收到眼神忙回了句:“怎么,不对吗?魔界的事,还有这回,哪次你不在似的?” 献光无语,转而对司剑严肃道: “不过,你说匪夷所思,本君也有同感。司剑,你好好回忆一下,究竟问题可能出在哪里?” “神尊,司剑虽然德薄资浅,却一向循规蹈矩,不敢僭越仙规天律。接掌镇妖司后也是按章办事,一概流程绝无缺失。要说哪里出了问题,一切都是在那个叫楽的妖被关进塔内开始。” “锁妖塔两百年没有进过新妖,虽然小事不断——” 说到这几个字,暮光偷偷撇了下嘴。 “却不至于出这么大的乱子。这么看来,那个新来的妖物确实可疑。” “楽在动乱中已被斩杀。” 司剑话音刚落,暮光“呵呵”一乐,“死无对证喽!” 献光想好好理一理思路,被暮光一打岔气不打一处, “你这幸灾乐祸的样子,要说这个乱子跟你没关系,本君都不信了!” “诶,你别乱说话。我到现在都是一头懵。” “你不知道?怎么偏偏你的药瓶会出现在锁妖塔?你没事遛弯儿遛到那儿去了?” “怎么,不行吗?” 明知暮光是故意较劲,献光还是止不住生气。 司剑见状连忙打圆场,“我知道二位神君心里都窝着火。有什么不爽冲我来,本就是我的主要责任。二位要是因此再伤了和气,那我可就是罪上加罪了。” 献光没有说话,拿眼神射了暮光一下。 “行了,”暮光一摆手,换了正经态度, “事发前后,我当真都在无事殿睡觉。那个瓶子他们说是我的,我也纳闷儿。十哥,你知道我的,平时大咧惯了,哪会留意什么用过的药瓶放在了哪里?” “那你为什么要去神木殿要那些不干净的东西?” “诶,我是衰神啊。我弄那些东西也是给凡人用的,我有什么理由往锁妖塔里投毒?” “你没听他们议论,说你调配了新东西,拿锁妖塔里的妖物们试药呢。” “我——真是百口莫辩!好,就算我如此敬业,苦心钻研炼药,我拿什么试药不好偏偏要选锁妖塔内那些家伙?就算我真的失心疯了,就是想玩刺激的,用妖物试药是天规禁止的吗?我请帝君哥哥一道谕旨难吗?我再怎么也不会偷偷摸摸,如鼠辈般行事!” 暮光说这些话的时候一改嬉笑模样,一脸严肃,字字落地有声。 “我相信暮光神君。”司剑接道,“一来不屑,二来实在没有必要。还有就是,钥匙呢?”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一百八十八话 一查到底 逸一带着化羽来到锁妖塔前,抬脚就往里走。化羽记得司剑的叮嘱,连忙制止。逸一反笑道: “昔日,这塔不得帝令任何人不能开启,实在因为里面凶险非常。而今,一座空塔,还有什么禁忌吗?” 门前的两员镇妖卫果真没有阻拦,还向他们俩施了一礼。锁妖塔上的锁也果然不知所踪,用力一推,门就开了。 这时,逸一竟不知从哪里抽出两条帕子,抬手递给化羽一条。化羽茫然地接下,心里正嘀咕这医仙何时变得娘里娘气了,一股浓重的混合气味便直冲鼻息,让他下意识抬手用上了帕子,这才恍然地看了逸一一眼。 此时,逸一已经进到里面打量起四周。 这是化羽第二次来到这个地方,却是第一次仔细审视这里的一方一寸。他抬头望着上面越来越狭窄的空间,直到在视线中汇聚成一个点,那是一片一望无际的漆黑,压抑气息自上而下压得人喘不过气。 石壁上一层一层错落排布的狭小凹槽便是囚室,无论身形如何都得蜷缩在这阴暗的方寸空间;四周那如铜墙铁壁般的石岩上密密麻麻布满了坑凹划痕,那是千百年来利爪尖牙们与这座牢笼的对抗,而石缝中的血渍则是对他们宿命的判决。 石壁上垂下的锁链让化羽心头一颤。 “这些……”他不禁喃喃道。 逸一听到他的声音,看着那些捆仙锁回应道: “这些都是献光神君的宝贝,还没来及收拾……”说着轻笑了一下,言下之意,他还没来及整理这些就进了仙刑司。 “都说战神脾气大不近人情,”逸一接着道,“不过看到这里,当日他在雷霆震怒之时尚能给这些囚犯保留一丝体面,也算‘仁慈’了。” “体面?”化羽不解。 逸一解释道:“他原本可以用捆仙锁将他们全部禁锢,但看这里的样子,他其实是利用了捆仙锁坚不可摧的特质,将一端固定在石壁上,一端锁在囚犯身上,限制他们的活动空间,让他们彼此保持距离,防止互相厮杀。对捆仙锁来说其实有点暴殄天物。做到这一点,对咱们这位战神来说实属不易了。” 化羽曾经受过困灵锁的苦,而这捆仙锁顾名思义连仙神都可束缚,威力可想不是困灵锁可以比肩的。但他们确实不像自己当时那般被禁锢。回想那日,青羽朝自己扑来,如果不是身后锁链的制约,他或许真的会卡住自己的脖子。 等等,化羽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就是说战神将捆仙锁降级使用,因此在每条链条上又加了一道锁。” 逸一忙就近抓起一条锁链查看,正如化羽所说,他不禁摇头,“这仙锁也是价值不菲,战神大手笔,却是给自己找麻烦。” “战神不想用捆仙锁完全禁锢他们的自由,却又担心降级使用其中灵力强大者会不受控,所以加了这道锁以保万无一失。可是问题就出在这道锁上。” 逸一立刻意识到化羽所指的问题,“你的意思是?” “你看,这里的血迹和残骸,说明为了挣脱枷锁,他们不惜自残。但是这些地方却没有这样的痕迹。” 说着,化羽飞身而起,沿着锁链攀查,“这里的锁是打开的!” 逸一纵身攀上岩壁,果然,有些仙锁没有任何破坏的痕迹,是正常开启的。 “青羽被锁的是哪一条?” 化羽回忆着当时的位置,又向上跃了一层抓住一根锁链,“是这里!” 逸一跟上,果然锁也是开启的。 逸一告诉化羽,这仙锁和锁妖塔上的石锁原理一样,必须有钥匙并且以仙法相佐使用正确的方式才能打开,是谁在混乱中,或者是在暴乱开始之前就打开了这些锁?而且在有限的时间内准确地为青羽打开了锁? 化羽想直接发问,又怕再次遭到逸一的训斥,于是落回一层,再次环顾四周。 “这里当真空了?” 逸一也回到他的身边,“所有尸体第一时间就在这里被焚烧殆尽。” 所以,空气中才会混合着浓烈的异味,化羽明白了,不等他说话,逸一紧接着就说: “是司剑下的令。以防止疫病在天庭蔓延为由。” “疫病?”化羽的语气里显然透着怀疑。 “没错,以我医者的直觉这不过是个借口。除了那个谁都没注意到却突然出现成为证物的药瓶,没有任何证据说明这里当真爆发过疫病。 当时,天门守卫只说有妖犯逃离,具体数量和身份却都说不清楚,司剑抢在所有人前面烧了尸体,为的是什么你我都该明白。” 逸一的话让化羽心头再次猛然收紧,他甚至不知道有些话该不该问出口。 “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在怀疑什么。” 化羽心中所想又何尝不是逸一的疑虑,毕竟司剑具备完成这一切的条件和动机。可是,即便她真的背着自己做了第二手准备,会是用这样残忍的方式吗? “她不会。”化羽突然接道。 逸一点点头,在所有逻辑面前,他和化羽都更相信他们所认识的司剑, “那问题是,有谁还能拿到钥匙?” …… “接管镇妖司之后,所有钥匙便由我亲自保管。”司剑对着二位神君郑重道。 暮光一手撑头看向献光,眨巴眨巴眼睛也不说话,意思却流露得淋漓尽致。 献光瞥了他一眼,没好气道: “钥匙盘是本君所造,当时战事临头哪有心思管这么多,就听了属下建议,说镇妖司这种晦气的地方谁会靠近?” 说罢,陡觉失言,不禁看了司剑一眼,忙又解释,“本君是说,没有仙神接近的地方最是安全,存放钥匙应当妥帖。” “妥帖吗?”暮光笑道,随问司剑,“司剑,不是说有好些钥匙嘛,哪个是哪个,你分得清吗?” 司剑摇头,“我这还没来及研究清楚,实在愧疚。” “所以喽,”暮光双手一摊,“这钥匙一事就不定是在哪里出的纰漏了。十哥,你还觉得自己个儿委屈吗?” 献光怒目圆瞪刚想发火,司剑忙圆道: “钥匙只是一方面,这里面还有许多疑点。比如,下界两百年不曾有妖类作乱,为何我刚进镇妖司就来了差事?锁妖塔这种仙神避之不及的地方,在此处作乱到底目的何在?为什么偏是我和二位神君被牵连?种种件件我真的百思不得其解。” “莫不是有人故意陷害我等?”献光脱口而出。 暮光却没跟风,而是相对冷静地回道:“我们在这里说再多都无用。要相信咱们的帝君哥哥可是慧眼如炬,一定会查明真相的。” 此话一出,司剑不禁抬眼向上瞥了一下,她期望这里所说的每一句话镜子后面那位都能听得明白。 天帝盯着镜中景象陷入了思索。他将这三个人关进特意安排的禁室正是为了观察他们的反应。 此时,几名帝宫近侍走进来,隔着帘幔依次复命道: “六司八阁十二殿仙差当值记录送到!” “九天物资配领总册送到!” “低阶仙差仙籍档案送到!” “仙医馆丹药流通记录总案送到!” “……” 帘幔内,天帝令道:“文史天官!” “下仙在!” “查!”天帝一声令下,文史天官立刻携领众帝宫近侍使官开始翻查文案,仔细比对圈录起来。 …… 逸一和化羽勘察一番再无新的发现,当他们走出锁妖塔,镇妖卫卫队长西平正在门前等候。 逸一见他便开口问道:“方才有谁来过?” 西平回道:“二位来之前,仙刑司的使官刚走。” 化羽不解地看向逸一。逸一这才解释道: “即便这里变成一座空塔,就是谁想来就能来的?”说着转向西平,“有劳了。” 化羽这才恍然,原来是西平故意放他们进来,也忙致谢。 西平却说:“我也只能尽这点绵薄之力了。对了,还有件事,不知道是利是弊,所以方才我没有跟仙刑司的来使提起。” 此话一出,逸一和化羽立刻提高了警惕。 西平知道这二位是真心帮司剑的,算是自己人,这才如实相告。 原来,当时一片混乱之际,他和一个镇妖卫擦肩而过,虽然只是一瞥,但依他对手下兄弟的了解,那个人绝对不是他们中的一员。 “你看清他的长相了?” “当时太过混乱,又是匆忙一瞥,说实话并不真切。不过,是熟是生,纵然一瞥也能分辨。那个人绝对不是我们中的一员。” “如果再见,你还能认出吗?” “我并不确定。” 逸一明白西平的担心,所以才只将此事告诉他俩。但无疑这是一个重要发现,那个陌生的镇妖卫是何身份或许就决定了这件事谁才是幕后主使。 事情到这个时候,他们还差一个当事人的证词。 “你要我去万妖谷?去见——他?” “不然呢?”逸一双手一摊,“我可是当值时期,无令不能擅自下界。你虽然刚回来,却没有正式复命,按理说差事还没完成,再走一遭合理合法。” 化羽知道自己这次回来什么有用信息也没带回,为了查明真相他的确很有必要再走一遭,可是他内心深处依然回避直面青羽这件事,只是眼下也没有其他办法,只能硬着头皮上。 看着化羽的背影,逸一深深叹了口气,“终归是要学着自己面对的!” …… 帝宫之外风平浪静,帝宫殿门紧闭,里面一派繁忙。帘幔忽一扬起,天帝随时抽掉着记录亲自查看,并圈出部分内容令下面特别关注。接着,仙刑司禁室内三位的陈述也被送了进来…… 青羽望着窗外暮色深沉,回想着他和化羽的交谈。他没想到,化羽会去而复返,并且主动和他交流,这是他们父子有史以来最长的一次交谈,虽然仅限于有关司剑“搭救”他的问题,但对青羽来说已经是史无前例。 虽然幼时在仙境生活过,但对于仙家的制度礼法青羽依旧是陌生的,所以,他无法想象为了“救”自己所有人在冒怎样的风险,司剑可能会承受怎样的后果。 那一刻,他似乎明白了,无论是自己、逸一还是司剑和化羽,他们各自生活在不同的世界,虽然并非主观意愿,但他们之间隔绝的是无论如何努力奔赴也无法逾越的鸿沟。 不同世界,不同境遇,不同理念,这些隔阂让他们彼此即使多么期望心灵靠近,终究还是无法感同身受。 青羽的恍惚让他忽略了进来辞行的寒羽,于是,只是无意识地“嗯”了一下。 寒羽顿了顿,终究没有多言默默退下。 青羽的突然回归无疑让寒羽变成了那个尴尬的存在,与其日后因为猜忌生变,不如自己主动离开,于是寒羽决心主动请辞。然而,青羽不假思索的“允诺”还是让他五味杂陈。 寒羽望着日暮余晖,回想自己这几百年的经历。妖族最高贵的公子,最年轻的王,日复一复日追逐的不过是一个认可,来自父亲的认可,族人的认可,甚至有朝一日或许能得到仙门的认可。原来,自己一直活在别人的眼光中,从未有一刻真正在为自己而活。 虽然,那一刻的寒羽依然没弄懂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却至少清楚自己不想要什么了。对于认可的执着让他渐渐迷失在权力带来的满足,误把逢迎和畏惧当做认可,其实,别人的眼光也没那么重要…… “楽是青羽的近卫?”对这个讯息逸一感到惊讶不已。 “是的,因为身高力大,所以曾被选作妖王近卫。但是,后来大家发现他徒有其表,实则胆怯懦弱,根本不堪重用。妖仙大战以来他就再没出现过,即使没死也是一个被大家忘记的存在。” “这么说,他的突然出现以及被关进锁妖塔并不是巧合。” “没错。妖王说,楽亲口告诉他是司剑安排自己进来救他的。” “司剑?”逸一连连摇头。楽的存在他和司剑是同时知道的,那么短的时间,司剑就说服楽帮忙,然后安排好了一切?除非,楽被天机阁发现滋扰凡间本就在计划之内。 “还有,那些发狂的妖都是在被楽抓伤之后发作的。仿佛产生了什么幻觉,拼了命地想要挣脱。” “都是这个楽?” “不光他。还有那个假冒的镇妖卫。事发当时,是他给妖王和其他几个厉害的妖开了锁。他也说是司剑吩咐的,还告知了出去后的逃跑路径。所以,妖王才会依照其号令行事,并且验证他给的逃跑路径十分有效。” 这个时候,连逸一都懵了,他无法相信,难道真的是司剑,她竟会为了救出青羽做到这一步? 化羽继续输出从青羽处获得的讯息,“妖王说,那个假的镇妖卫看起来确有点眼熟,但他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他在塔里一关两百年,上哪里见过——”话一出口,逸一突然停住,“仙的话,青羽还会见过谁?” “还有一件事。事发之前有段时间,每日不同时辰总会有元神入内巡逻。可是,我问了西平和早前镇守锁妖塔的天庭卫,都说除非必要以他们的仙力是不会耗费修为引元神进去巡逻的。” “是在勘察情况——钥匙?” 逸一和化羽马上意识到,能够准确从钥匙盘中找到对应钥匙的确需要时间去查看锁孔上的标记,这个人是早有计划。 司剑?所有这一切如果说是司剑安排的确最为吻合,可是又觉得哪里不对。 逸一和化羽还是不能相信司剑背着他们做了这么多。可是,最后烧毁尸体毁灭证据却又是司剑所为。如果找不到第二个符合一切条件又有充分动机的人,单从他们两个的角度都无法为司剑洗脱了。 此时,帝宫大门敞开,一众近侍依次走出,随后殿门再次被关闭。列队向前的帝宫近侍们神情镇定,步伐端庄。 就听身后殿内发出“轰”的一声,殿门随之都颤了两颤。前行的近侍们依然波澜不惊,仿佛耳聋一般,头也不回向前走去。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一百八十九话 结案 帝宫内,一股仙风将一身影掀飞,他重重地撞在门框上被弹回后结结实实摔在地板上。 那人用力撑起身体,不敢去擦嘴角的血迹,随即垂下头匍匐在地,恳言道:“君上息怒。” 天帝冷眼看着这个卑微如泥土般的家伙,“说吧,你是怎么做的?” 地上的人悄然抬起眉眼,他知道此时天帝定是已经知晓了一切,隐瞒显然不是明智之举。 事情还要从那场仙妖之战开始说起…… 楽身为妖王的近身侍卫,肩负护卫王上安全的责任,然而,第一次遭遇仙妖大战血腥场面的他却临阵退缩了。他幸运地逃出万妖谷,筋疲力竭地趴在地上,一抬眼,却见一双白靴,金丝花线编织的水纹显然不是凡品。 楽茫然地抬起头,望着一席仙衣飘飘,绝望立刻涌上心头。在他面前活脱脱站着一位真仙。虽然对方手上没有拿武器,但那眼神却分明并不友善。 求生心切的楽懵了,只知道拼命求饶,“求求您,放我一条生路吧!” 他趴在地上,使劲磕头,苦苦哀求。他并不知道,自己眼前这位不只是仙,而是一位上神,就是他发布了血洗万妖谷的号令,他就是幻虚境主仙幻虚仙君殇戈。 殇戈眺望着万妖谷升腾的红雾,料想战事已近尾声,不想竟会遭遇一个妖的求饶。看着这个话都说不利索的妖,本就不想让自己指尖沾染血腥的殇戈决定放了他。但是,殇戈从来不行没有好处的善举,他于是问道: “你叫什么?” “我——我叫楽。” “楽,放你不难,只是,本君为何要这么做?” “求您放了我,我一定会记住这份恩情,会报答您的。” “报答?如何报?” 如何?是啊,自己不过一个无能的妖,仙神面前他能做什么呢? 却听殇戈言道:“这样,本君与你定下契约,日后本君但凡需要,你必呼之即来,随时为本君效命。” “好!”求生欲让楽不假思索。 于是,殇戈抬起手掌与楽定下了契约。这个契约可不像凡人的击掌为誓全凭信誉,楽晕乎乎地击了掌,从此便与殇戈产生了羁绊,契约一日不解除,无论天涯海角,殇戈都可以随时召唤他现身于面前。 然而,这毕竟是殇戈计划外的偶遇,很快他就将这件事抛诸脑后,直到前阵子知道了自己亲手关进锁妖塔的青羽竟和司剑有过一段往事之后,他决定利用这层关系做文章,这才想起了楽。 楽自从离开万妖谷后一直独来独往,他听说妖族几近灭族,妖王也不知所踪,便一直活在愧疚中,所以,哪怕后来青羽复出重建家园他也没脸再回去,一直在外面游荡。 殇戈找到楽,给他安排了一件差事,一来,因为契约的关系楽无法拒绝,再者,听说自己这么做能够救出青羽,他便有了将功赎罪的念想。 作为曾经执掌过天机阁的上神,殇戈对锁妖塔本就了如指掌,他前后几次悄悄遣元神入塔,一来摸清楚里面的情况,二来记住目标锁孔的记号,然后通过镇妖司当值仙差拿到对应的钥匙,凭借自己高超的铸灵术仿造出钥匙。 接着,楽按照计划在凡间惹事,不出所料被天机阁发现,这个时候恰逢司剑受命接掌镇妖司,这仿佛是天助之力,让殇戈的嫁祸计策省去了不少步骤。 然后,司剑顺理成章下界缉拿楽,楽也十分配和地被抓,然后关进锁妖塔。楽不会说谎,所以他告诉青羽是司剑安排的营救计划也是听了殇戈的话确信这是天庭神尊的授意,万无一失的。 楽进入锁妖塔后,根据殇戈的吩咐寻衅并抓伤诸妖,殇戈藏在他甲缝中的毒药进入血液让他们至幻并且癫狂。殇戈料想查验中可能会发现这些药物残留,并为此找了个嫁祸的出口,便是暮光的药瓶。 要说这药瓶的由来得益于天庭那些细枝末节的规矩以及暮光的个人习惯。 仙医馆配出的药用完后有回收容器的规定。而暮光喜欢独处,化羽之前他未曾有过近侍,连无事殿当差的宫娥也是趁他不在的时候整理。宫娥看到胡乱丢弃的空药瓶便收起准备送回仙医馆,半路上,已经盘桓数日的那名小仙早就等着她了。 小仙借口正要往仙医馆送书愿顺便帮她带过去,能够偷懒谁不乐意,仙娥便将药瓶交给小仙。药瓶自然就落到了殇戈手中。 趁锁妖塔大乱,镇妖司不得不开塔之际,殇戈装扮成镇妖卫模样混进,给青羽和几个厉害的妖开了锁并告知最佳逃跑路线,顺便再留下药瓶证物。 出去之后,他一边帮着越狱清除障碍,指引方向,一边在混战中杀了那个不会说谎的楽,最后再趁乱离开现场。 殇戈的计划看似神不知鬼不觉,实则只要细查不难顺藤摸瓜查到他头上,只不过,能够调动所有资源查到自己的也只有天帝。所以,殇戈其实已经料到今日,并且早就想好了说辞。 除了和楽之间的关系殇戈的供述和天帝确认的没有出入,可见他已说了实话。听罢这些,天帝面色怒沉, “谁给你的胆子?” “君上恕罪,属下,” “属下?” “下仙,只是想替君上分忧。” “替本君分忧?” 天帝的语气居高临下,暗含不屑。殇戈深吸口气,竟回道: “司剑德不配位,不该封神,更不配天君尊荣。” 天帝心口一紧,依然不动声色地回问道: “承燚天君乃本君亲赐尊号,岂容你轻慢僭越?” “司剑,” “嗯?” “承燚——天君与妖王青羽早有私情,后又与徒弟化羽不清不楚多年,如此不顾伦常体统,败坏仙德的行径实在不配神尊美誉。” “所以,你是因为不满才设计嫁祸?” “放走青羽是下仙所为不假,但也未必不是承燚天君所想。否则,事发之后,她为何不忙于调查反而第一时间销毁证据?” 天帝能够查出殇戈是幕后主使又怎会被司剑那匆忙的一把火蒙蔽?加上早前殇戈已经密报过司剑和青羽的关系,所以这个说法站得住脚。 “说下去。”天帝冷冷地应道。 “下仙知道,君上心明如镜,任何伎俩都瞒不过君上慧眼。但下仙敢斗胆此举,实乃下仙明白君上苦衷,君上并非欣赏承燚天君,只是碍于形势不得已为之。所以——” “大胆!” 话到此处,天帝听不下去了。他看着眼前这个匍匐的身躯,显然他对自己的心思揣摩已久。虽然,他已经被废掉了读心术,然,揣测人心其实并非只有读心术可行。即便贵为天下之主,这心中的秘密想要藏得深藏得久也并非易事。身旁人只要够执着,够用心,就或多或少能够洞察一二。 此时,天帝不禁感到后背发凉。他该说是殇戈太过聪明呢,还是因为其他人没有他这般肯花心思在这上面? “低等仙阶,妄议神尊,肆意揣测君心。殇戈,你也太不知天高地厚了吧?” 天帝的话深深地刺痛着殇戈的心。他从一个不被师尊看好的普通仙徒一步步修到上神,做到一境主仙,吃过的苦受过的煎熬只有他自己清楚,却不想在一夕之间跌落至如今天帝口中的“低等仙阶”,在书山的每一刻,他的内心都充满了不甘和愤怒。 此时,殇戈的忍耐仿佛到达了极限,他竟然面对天帝抬起了头。 “君上,下仙对您一片赤诚,这份忠心纵观整个仙界,天上地下也难寻一二。” 殇戈的话在天帝听来有些大言不惭,却也勾起了他的些许好奇,便没有打断。 殇戈继续道: “我知道,漂亮话谁都会说,可我对君上您满眼敬重,满心感激却是字字肺腑,绝无半点虚言。 做凡人的时候,我因是庶子在族门地位低下,受尽屈辱,所以我刻苦修仙,以求能出人头地。可是,我在仙门中既无背景也无关系,平心而论天资也不算出众,被师尊忽略,被同门小觑自是平常。我不甘心,我加倍努力,拼了命修习,终成正果。 然而,即便飞仙我也一样没有背景,缺少帮衬,在天庭当差的时候,我兢兢业业,恪尽职守,却依然仙途渺茫,看不到机会。直到君上您登位。您锐意革新,破除陈规,给我这样并非仙门世家出身的低阶仙官平等竞争的机会。 我是您一手栽培成长起来的,没有您就没有幻虚仙君,您对我而言不只是英明的君上,更是恩师,甚至——知己。” 虽然马屁味十足,但此番话还是有些打动天帝的。殇戈口中的卑微感自己也曾真切感受。庶子出身,不被看重,无人撑腰,为了出头拼劲一切只为在渺茫的前程中燃起一盏灯…… 天帝的沉默在殇戈看来是一种默认,他的胆子越发大起来,于是继续道: “虽然,是我自己不争气犯了大错,但您依然不弃,不但没有废掉我的修为还把我留在了天庭。从那刻起,我就知道您早晚会用到我,我也定当为您竭尽所能,脏活累活,我都义不容辞!” 此刻,天帝内心已经起了波澜。殇戈说到兴处一时并未察觉,未等天帝做出反应已经“噼里啪啦”又放出许多言词。 “其实,我这次的计划并不完美,几处设计都有运气成分。可是,偏就让我得到了这样的运气,不能不说这是天意,是天意在帮我,在帮君上您清理门户。” 殇戈不知,天帝贵为天下主宰,唯一让他忌惮又深感无力的便是天命运数,凡人的天命是仙家之命,而天帝头上悬着的却是令他畏惧的无形所在,他毕生都在和天命相抗,这“天意”二字对他而言是那么刺耳。 “殇戈!”天帝终于开口道,“你恨司剑,因为她你才落得如今田地。” “对此我确实不能否认,但是——” 天帝抬手止住他,“你的心思本君很清楚。只是,你记恨司剑也就罢了,偏将献光和暮光二位神君牵扯其中。只因那时是暮光设局,又让献光把你骗过去的。你的睚眦必报几乎坏了天庭的体统。” 殇戈还想辩解,天帝却不给他机会。 “这一次,本君暂且饶了你。回去后谨言慎行,今日之事一个字都不许提起。如果真的想为本君效力,那就听令行事,再善做主张,便没有机会了。” 天帝对殇戈只是点到为止,没有发落只是他还没想好该如何发落。的确,留下殇戈本是自己留的一步棋,正如殇戈所说,没有废去他的修为确是以备不时之需。 可是,眼前的殇戈已经放肆了,天帝不知这样一条疯狗自己是否还能够驾驭,他是否还有继续留下的必要…… 锁妖塔惨案以几个低阶仙差成为替罪羊结案。 献光神君虽无直接过错,但暴露出天庭防卫漏洞,因此罚他禁足在仙武司,修订天庭防卫预案。 暮光完全与此事无关,当即被平反昭雪重获自由。 至于司剑,天帝没有拿这件事为难她,一来是觉得殇戈的手段太过低劣,二来,仙刑司的人前脚离开化羽和逸一便去锁妖塔内勘察的事第一时间便传进了他的耳朵,即便他们无法将整件事查得水落石出,但找到一些线索还是可能的,天帝可不想落人口实。 于是,司剑被定了一个失察渎职的罪名,小惩大诫,从明面上看罚得不重可见天帝偏疼。只是,天帝令她下界捉拿逃离诸妖,特别点名妖王青羽,还令天机阁掌事与她同去,说是帮忙。 外人看来,一点小差事还要一位掌事仙君帮忙,天帝对司剑的偏颇不要太过明显。只有司剑他们几个清楚,这哪里是帮忙,分明是监督。 如今的天机阁轮值掌事是敬坤仙君,司剑还是在缥缈境化羽闯关那次和她有过接触,当时肯为化羽说话的寥寥无几,敬坤算是一个。可是,除此以外,她和敬坤并无交情。何况,天帝将这个差事交给敬坤,怕也是看中她公事公办的态度,想让她通融可想很难。 司剑无法抗命,只能硬着头皮与敬坤同行。她以下界诸妖去向不明为由,建议不要大张旗鼓追拿,先由自己和敬坤悄然下界探查清楚再做部署。敬坤也表示赞同,既然天帝点了青羽的名,这第一站自然应去万妖谷。 虽然,化羽已经先行一步下去布置,但司剑依然心里没底。既然自己毁尸灭迹想要蒙混过关还是被天帝拎出来重新确认,可见天帝的眼睛是多么毒辣,若是再想当着素以严谨着称的敬坤仙君耍花招,只怕会弄巧成拙,让大家都陷入更加不利的境地。 于是,司剑狠了狠心,做出了一个冒险的决定。她突然停住,对一旁的敬坤说道: “不必再往前走了。” 敬坤不解,问她何意。 司剑转过头,郑重地回道:“妖王青羽就在万妖谷内。” 敬坤惊讶地看着她,等她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于是,司剑将当年青羽被抓关进锁妖塔的过程告诉了敬坤,然后说道: “我本想将错就错放了青羽,也想过事先安排坐实他已死的结论。但您仙品贵重,我实在不想欺骗,所以才据实相告。” 敬坤听后没有纠结司剑的行为,反而问道: “青羽为了搭救同伴被抓,他实际是代人受过。一代妖王竟会仗义至此?” 司剑深吸口气,“因为他救的是自己的幼子。”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一百九十话 帝君圣断 “舐犊之情,万灵皆通。”敬坤言词真挚,说话时微微点头似是表示认可。 司剑很怕她会继续追问关于那幼子的事,毕竟,既然是代为受过,那“罪魁祸首”的去向自然容易成为下一个话题。 但敬坤表示理解之后并未揪着此事继续追问下去,而是话锋一转对着司剑说道: “我钦佩你的坦诚,欣赏你的性情,也理解你的初衷,但——”敬坤看着司剑,仿佛洞察了她的内心,所以抢先一步阻止她说出下面的请求, “我不能欺骗帝君,不能枉顾律法,也不能亵渎自己的职责。” 那一刻,司剑的心透底的冰凉,敬坤不给她恳请的机会便坚决地给出了拒绝,难道这一赌就这样惨败? “没有半分转圜的余地?” 敬坤看着她,目光坚定,头却轻轻摇了摇。 为了应对天庭的“突然袭击”,化羽抢先一步回到万妖谷,他不得不放下所有芥蒂劝说青羽暂避一时,只是等了许久却不见仙踪踏至。难道司剑已经设法瞒过了敬坤仙君?化羽心里没底,却也不敢大意。 九天之上,司剑跪在凌霄殿外,一波未平,她便再次成为天庭的焦点,引得众仙议论纷纷: “承燚天君这是怎么了,又受罚呢?” “诶,你不知道,她竟然为锁妖塔内的囚犯求情,恳请帝君赦免一个叫——青羽的妖。” “那青羽好像还是妖王呢。” “她这是为何?还有,锁妖塔不是都空了吗?里面的妖死的死逃的逃。” “死了的就不说了,这青羽恰是漏网之鱼。” “你说承燚天君这是图什么呢?” “那谁知道?仗着帝君宠爱,有恃无恐了呗?挑战一下天规仙律,看她这独一份儿的天君到底能有多少特权?” “诶诶,我怎么听说锁妖塔这回出事十分蹊跷,恐怕是有人故意放走那些妖孽的。” “我也听说了,不光承燚天君,就连献光神君和暮光神君也被扣留在仙刑司审查了好一阵子呢。” “可这件事不是已经查明是几个小仙惹出的乱子,还是帝君亲自彻查的。犯事的几个小仙都被削了仙骨,一世修行全都白费了。” “几个小仙能惹出这么大的乱子?那可是锁妖塔,几千年来几时出过岔子?怎么偏就咱们这位天君当值就出了这亘古未有的大事?” “你是说是承燚天君——那帝君还护着她?” “哎,本来谁都不想以恶意揣测,可你看,帝君刚下令追拿逃犯,她就为妖请命,要说这里面没情况谁信啊?你信吗?你呢?” “对了对了,记得不,她之前那个徒弟,妖族出身的。” “被封了妖仙那个?” “是是,眼下不也在镇妖司当差吗?” “天哪,细思极恐,细思极恐啊。” “嘘——” 眼见逸一走来,这些个嘴巴才暂且闭上。 逸一冷眼瞟了他们一下飘然经过。他清楚,如果司剑不这么做便不是司剑,可是她这样做无疑将自己放在了火上。本来,锁妖塔一事她就是第一嫌疑,如此一来更是百口莫辩。司剑啊司剑,为了这对父子,你究竟还要做到哪一步? 凌霄殿外司剑还在跪着,天帝不发话她便不能起来,她知道自己的举动必然会惹怒天帝,即便如此她还是要据理力争,除此以外,别无选择。 此时,文史天官从殿内走出,来到司剑近前。 “承燚天君您想好了吗?如果坚持为妖犯求情,君上这火怕是一时半会儿都不会消的。您这平白受苦,值得吗?” 对此,司剑只是平静地回了句:“谢天官关心。司剑决心已定。”说着,冲着凌霄大殿再次深深叩首,高声道:“恳请君上以仁慈之心赦免青羽之过!” “这——”文史天官无奈地摇了摇头,随即离去。 司剑的坚持让殿内的天帝很不受用,她哪里来的胆子,又凭什觉得自己会给她这个面子?不过也好,她这个样子也正让九天的仙官们都看看,到人心尽失,无人肯为她说话的时候——想到这里,天帝不禁挑了下嘴角, “她非要坚持就继续跪着。回帝宫!” 话音刚落,有近侍门外禀报:“敬坤仙君求见!” 敬坤从司剑身旁经过,微微停了下脚,朝她看了一眼,并未开口径直走向凌霄大殿。 她向天帝双手呈上一卷文书,言道: “下神查阅文书之时发现了一份下界文献,记录了凡界大熵国末帝元年,圣都惊现羽妖扰民一事。据该文献记载,羽妖现世造成了百姓恐慌,却并未提到有人员伤亡。除了一处叫东陵王府的地方有部分建筑遭到毁坏,也没有提到其他重大财物损毁。这与天机阁内关于羽妖青羽祸乱凡界,伤人性命,毁及家园的记录不符。特奏请君上裁夺。” 听闻此言,天帝不动声色地看着敬坤,待她说完突然问道:“你说这么多,是和承燚天君一样来为妖物青羽求情?” “君上明鉴,下神并非为任何人求情。只是,天规有律,妖族不得伤人性命,不得毁人家园,若犯此忌当以重罪。可是,如果羽妖青羽当年所为并未触及底线,定罪量刑或该重新考量。” 如果说司剑的请命让天帝不快,那么加上敬坤这位在仙界有些分量的上神,天帝此时已经真的生气了,可是,敬坤所言没有半句无理。 “你说的没错。只是,身为天机阁掌事,仅凭凡界一纸不知出处的记载就质疑天机阁的记录,是不是太过草率了?” 说话间,却见天帝的手重重地拍在座椅上,就连一旁的文史天官都吓得一哆嗦。 凌霄殿殿门打开,敬坤从里面走出来到司剑面前,然后一转身在她身旁跪下。 司剑一惊,“你这是?” 敬坤平静地回道:“触怒君上,自当受罚。” 说着,她转头看了司剑一眼,“我说过,我不会说谎,不能欺骗君上。但天规法度之下,自当以真相为先。如果青羽真的罪不至此,便没有继续追拿的必要。” 惊讶之余是说不出的感动,敬坤与自己并无私交,能做到这一步可见她心中有公正,做事讲道义。 “谢谢你。” “你不用谢我。我不是为你更不是为妖族。不过是天机阁执掌下界众生,身为掌事不敢疏忽。” 如果昔日的殇戈也能如她这般公正行使职责便不会有这许多是非,司剑想着却也觉得些许好笑,虽然敬坤肯出面帮忙,却还是落得和自己一样殿外罚跪的下场。如何才能让天帝改变心意,司剑此时心急如焚。 这时,一股寒意从身后袭来,陌生而又熟悉的感觉,随即,一席玄色衣衫从旁经过,衣摆上的紫金花纹让司剑一惊,她猛然抬头却见那个背影已经冲着大殿而去。 “他怎么来了?” 这位玄袍仙者算是司剑的旧相识,前阵子的封神礼上他们才“久别重逢”相互问候过,他就是新任阴司掌事玄冥上仙寒诺。 虽然不熟,但对这位上仙敬坤也是认得的,显然,对这位的突然出现她也很是惊讶。毕竟,阴司掌事常年镇守地府不可擅离职守,一年内有规可查的离府时间屈指可数,府君一称也由此而来,所以,非有要事他是不会浪费这一次机会上到九天的。 只见殿门打开,寒诺走了进去。过了有一段时间,殿门再次打开,文史天官走出来到司剑和敬坤面前, “帝君请二位进殿说话。” 司剑和敬坤相视一愣,然后起身随文史天官走进大殿。 殿内,寒诺站在当中,见二位进来侧身让到一旁,并拱手施礼。 朝上看,天帝正襟危坐,脸色还算平和,待她二人行礼后开口道:“外面跪了半日,你们两个还是坚持己见吗?” 都到了这个时候,岂有认怂的道理? 司剑拱手道,“请君上开恩!” 敬坤跟着说道:“请君上明察!” 天帝瞟了她们一眼,然后冲着寒诺说道: “玄冥,把你方才所奏再重复一遍。” 寒诺开口道:“下仙方才呈上生死簿,对于凡界大熵国末帝元年所有亡魂的死亡时间和死亡原因做了统计,可以证明在当年并没有凡人因妖族送命。” 寒诺言简意赅。天帝轻轻“哼”了下,“这个也是为妖王求情的。你们三个是商量好的吗?” “并不是!”下面三位几乎异口同声。 “哼,如此默契。”天帝语气不佳,但面色尚可,“一个镇妖司掌事,一个天机阁掌事,再加上阴司掌事,既然你们都说那妖王冤枉,也拿出了证据。也罢,两百年牢狱算是惩戒他骚扰凡界了,本君就破例赦免他今后的刑罚。” 惊喜来得如此突然,司剑有些恍惚,还是其他两位开口谢恩才将她拉了回来。 然而,这一次在天帝心中再次结下了一个疙瘩。他知道司剑为青羽求情的原因,却没想到敬坤和寒诺会出来帮她。 他并不在乎青羽的结局,送司剑一个恩赏也不是不行。只是,区区小事,她便调动了两位掌事,这能量和心思还真是不可小觑。 离开凌霄殿,拜别敬坤仙君,司剑这才向寒诺致谢,并问他: “是逸一请你来帮忙的?” 寒诺点点头。 其实用不着确认,知道整件事,想帮自己又能请到寒诺的除了逸一还能有谁?只是,如今逸一在天庭当差,早不比昔日的自在,却还是肯为了此事违规下界,也多亏他能在自己混乱无助的时候想到寒诺这支奇兵,能让寒诺答应帮忙他定费了不少心思,毕竟,此举冒着触怒天帝的风险,谁都不想惹祸上身,何况是寒诺这样方才晋升的区区上仙。 “我知道多少言语都无法表达我的谢意。这份恩情司剑记下了,他日——” “不必!”寒诺突然打断她,“不必他日,也不必说感谢。莫说医仙于我有救命之恩,即便没有这层原因,这个忙我也当帮,也会帮。” 寒诺的话让司剑多少有些惊讶,她曾因往事不敢直面这个昔日少年,也曾因幽魔境中遇到百事通怀疑过他为求上位不择手段,但此时却显得自己狭隘了。 就听寒诺继续道:“昔日年少,行事莽撞,险些酿成大错。但对当年心意却是从未后悔。只不过,那时的我只因目睹神尊风姿便心生仰慕,今日才看清,司剑的率真性情,义气担当才当真让人着迷。 哦,你不要误会,我无意轻慢,也不会再如当年那般无理,只是想告诉你,你因美好惹人向往,并无不是。你我之间往日不存怨疚,今后只望能存情义,一如与医仙那般。” 寒诺的言语有一丝暧昧,但逐字解读又并无任何不妥,况且,他说所期情义如逸一那般,如果自己想到别处岂不是玷污了与逸一的感情?或是自己依然陷在过往之中,依然狭隘了,面对寒诺便有失公允。 想到这里,司剑微微一笑,接受了这份或可称之为“告白”的言语,然后她躬身行礼与寒诺就此作别。 寒诺回礼,然后洒脱地转身。他们向背而行,再见面不知要到几时。此时,寒诺脑海中回荡起方才凌霄殿中天帝同自己说的话。 “你与妖族素无瓜葛,为何会突然翻查陈年旧事,可是和外面跪着的那个相同的目的?” “下仙不敢欺瞒君上,下仙却是受人所托,却与承燚天君无关。” “无关?本君没记错的话你曾经对司剑心生过爱慕,此事当时可是闹得沸沸扬扬。怎么,时过境迁,你却还留着那抹情愫?” 寒诺的脸刹时红到了耳根,忙低头遮掩,却惹得天帝暗暗发笑。少许,他才慌忙应道: “君上慧眼如炬,只不过下仙早已不是当年无知少年,所念也不过昔日的那份单纯美好。除此以外,下仙不敢再存非分念想,也绝不会再有叨扰天君的不当行为。” “你倒是忙着开脱的紧。昔日,司剑对你可是无情,你却说那是单纯美好?” “下仙所说的单纯和美好是指下仙当时的心境,与旁人无关。当年,下仙与天君就身份悬殊,如今也是云泥,定然不敢再存妄念。” “口是心非。你若不想她念你的好,又何必为她的事出力?” “其实,下仙这么做是为了自己。仙界都传当年的不幸皆因我自不量力纠缠上仙所致,承燚天君是受了连累,着实无辜。这件事一直压在我心里,我想或许我能做些什么偿还天君。当然,今日之举也是区区小事,却是我力所能及。我想给自己一个释怀的机会,还请君上能成全下仙。” “姑且当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寒诺啊,”天帝竟亲切地叫了他姓名,“你是六司最年轻的掌事,但这份福德最终还是要靠实力支撑的。阴司虽苦却贵在可以磨练心性。修为的根本便是心性,儿女情长那是凡人才看重的东西,最终都会归为虚无,何必浪费年华在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上呢?” 虚无缥缈…… 寒诺回想着天帝的话,他知道天帝命运的改变便是从他自断红鸾那天开始的。可是,断情容易,地府的苦寒又是几人能够忍受的?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一百九十一话 第六司 万妖谷内,化羽和青羽等不到天庭的动作心中正是没底,他们怀疑司剑已经因此受到了责难,甚至想要冲上九天直面天帝,为这些年的冤屈讨一个说法,谁曾想竟接到了天帝的赦免诏令。 万妖谷,一片翠竹环绕,一席白衣款款而至。 青羽望着那个身影,她,一如那时穿过扇形山门朝自己走来,眉眼清朗,举止俊逸。他不知道,她第一眼见他便是在这样的竹林间,翠竹如玉他目似朗星。 司剑来到青羽面前,掏出那对燕尾双剑双手奉还。这是她在只有一成仙力的时候铸造的灵兵,虽然威力有限,却是倾尽心力为青羽量身打造。 “物归原主。”司剑双手奉剑,面带微笑,如老友相见,亲切又不失礼貌。 青羽看着她,熟悉的模样恍惚间又觉陌生的眼神,想起在锁妖塔时自己极端的言行不自禁又有些羞愧。 “尙轻,或者应该称呼你——” “尙轻是我的凡人姓名,和司剑一样都是我的名字。” 对司剑而言,与青羽她便只是尙轻,或永远都只是尙轻。 他们相视而笑,却又云淡风轻地将过往一带而过。 司剑没有告诉青羽,他曾是她年少的懵懂,二十年的凡世相伴她从未后悔,也感谢他带给自己那段值得珍惜的记忆。 于青羽而言,或许他最终都不知道自己对尙轻究竟是一种什么感情,显然,她与寒姬她们不同,也绝不是化知那般刻骨铭心的存在,甚至很难说他对她是否称得上爱过,然而,那个夜晚那个相伴余生只许一人的承诺他却是真心实意。或许,是她让自己学会了责任和担当吧。 青羽的事情可谓圆满解决,但司剑的麻烦却没有完结。毕竟,天帝只是赦免了青羽,却没有赦免其他在逃妖囚。可是,青羽亲口承认有好几个妖都跟随自己回到了万妖谷,并且保证他们今后会遵守妖族族规,绝不到凡界滋事。 思量之下,司剑最终答应了青羽的请求,代价却是意料之中的。 “承燚天君又在凌霄殿外罚跪了!” “这回又是怎么了?” “谁知道呢?听说是帝君责她办事不利。” “到底还是年轻啊。镇妖司再不济也是六司之一,帝君令她做掌事是不是有点所托非人了?” 其实,天帝心里跟明镜一般。既然青羽这张牌都做了废哪还有心思管那几个小毛妖?她抓与不抓实在激不起多大波澜,对于司剑他心中也已有了安排,只不过这该有的过场还是要的。 化羽回来后听说此前发生种种,眼见司剑再次跪在大庭广众之下被群仙讥讽他着实无法忍受,于是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同样是跪在凌霄殿外,但这一次心中没有了忐忑,司剑心如止水,平静地微合双目,怎料身旁突然“扑通”跪下一个身影。她侧目一看竟是化羽。 “你怎么来了?”惊讶之余司剑有些生气,“别胡闹,赶紧走!” 凌霄殿外虽是一片空旷,诸仙经过皆可一览无余,但在天庭,等级制度是非常森严的,跪凌霄殿等同于跪天帝,而如化羽这般的低阶仙官非召是不能觐见天帝的。 况且,司剑是神官天君,他是仙官下属,即便一同觐见哪怕一起受罚也不能并排而跪。化羽显然不懂这些规矩。 不等化羽有所回应,已经有天帝近侍走上前询问, “这位仙官何事至此啊?” 只见化羽掏出一个卷轴双手高举,他上次这般还是为了呈递魔尊的陈情书,而这次, “下仙有奏呈奉上,烦请仙官转呈帝君。” 那近侍本能地向后退了半步,不敢去接这份奏呈,而是好言道: “这位仙官,若您有要事禀告,还请依照天规条例,按流程上奏。” 言语虽然客气,劝退意思却是分明,司剑怕这愣头青没领会特意补充道: “普通仙官若有奏请需先通过所属仙府,由掌事核准代为呈奏,不可越级。你速退下,待本君回去后再行禀报。” 话已经说透,但化羽此来早已打定主意,并且此举本就是为了帮司剑脱罪减罚,自然不会听她劝告,反而冲那天帝近侍理直气壮道: “这是下仙为万灯节准备的奏呈。想节庆之时必当十分忙碌,恐无法抽身,故才提前呈奏。望帝君仁德,宽宥下仙唐突之举。” 这万灯节是天上地下同享的节日。这一天,下界凡人放天灯请愿,天庭诸仙忙做一团逐一记录愿望,再分门别类派到对应仙府处理,越是低阶仙官这一天越是繁忙。而在天庭,这一天也是仙官们可以不论阶品向天帝呈奏的日子。 不过,化羽这话说得但凡遇上一个计较的君上大可以此治罪,怎么,若不看你的奏呈就与仁德无关了?此话激得小近侍也无所适从,忙返回禀告。 殿内的天帝早已洞悉外面发生的情况,他故意问文史天官,“外面,是哪个在搞事情呢?” 文史天官小心回复道:“回君上,是妖仙化羽。” “真是什么样的师父教出什么样的徒弟。你去看看他为何事所请,别杵在那儿丢人现眼!” 文史天官来到殿外亲手接过化羽的奏呈,见他还跪着便说: “仙官请回吧。帝君能接你的奏呈已是天大的恩惠,再待下去唯恐承燚天君也受牵连。” 听到恐会影响司剑化羽也是一愣,此时司剑也从旁怒道:“怎么,还等着帝君立刻给你答复吗?” 化羽这才赶紧起身,一步两回头地勉强离去。 文史天官回到殿内。天帝一手撑头,慵懒地问道: “说说吧,他都写了点什么?” 文史天官展开卷轴面露难色,“这——” “说!” “他问君上——治世之本是惩戒还是教化?还问——该如何定义苍生?” “直接说重点!” “他凑请,予以妖族和凡人平等的受教机会。” “呵,”天帝直起身子,“你怎么看啊?” “这——” “你没看出来这是在为外面那个叫屈呢。抓不回逃犯不是她能力问题,是本君的御令不当。” “简直大胆,狂妄!天规君令,岂容他放肆!” “那个熊崽子!” 文史天官一愣,天帝嘴上是骂,但“熊崽子”几个字却带着宠溺意味,难不成天帝欣赏他这样的? 天帝还真的是,如果化羽不是妖族出身,如果他不是司剑的亲密之人,这孩子与众不同的个性的确会让自己另眼相看,可惜啊。 天帝轻轻一笑,问文史天官,“你觉得当如何回复?” 文史天官摸不准天帝的心思,试探着回道: “这凡妖有别是万年天规,一个普通仙官胆敢妄议确实有失分寸。不过,念其年少,许是不明规矩并无恶意,” “呵,”不等文史天官说完天帝便轻笑了一声,然后悠悠道: “万年天规就不可议不可变吗?本君登位以来改过的规矩还少吗?” 天帝此话发自真心,毕竟他的登位之路就不是循规蹈矩来的,之后又锐意改革抹掉许多先帝留下的痕迹,所以,他最不喜欢听的恰是“规矩”二字。 文史天官听言恍然大悟,忙跟道:“君上明鉴,这化羽既是妖仙,为妖族发声也是职责所在。” “你倒是变得快。也罢,过去也没有这么个仙职,既然妖仙是本君赋予他的职责,就让他折腾去吧。” 天帝心中有了新的盘算,既然对司剑已经有了安排,也就无需再拿她和化羽的私情做文章,此时把他们分开正合适。 化羽这一跪一奏真就让司剑回来了,同时带回了天帝的诏令。 于是,锁妖塔加上了封印,连同镇妖司无限期关闭;司剑因办事不利被罚入天宫司成一名普通帝卫;化羽的奏请被天帝应允,并令他负责此事同时安排其入文昌阁供职。 …… “天宫司是做什么的?差事好干吗?” 逸一瞥了化羽一眼,乐道:“你不先关心一下自己的去处?要是担心司剑,自己问她去呀!” 化羽轻轻撇过头没有应声。有的时候,他真的感慨环境的效力,幽魔境中那般的你侬我侬,自打回了天庭什么都变了,紧接着又发生了许多事,以致到现在他和司剑之间都还不尴不尬的,真不知道她到底怎么想的。 逸一看着他那样子一副老爷爷看孙子般“呵呵”一笑,随说道: “你呀,只知道仙门最重要的职能仙府有六司八阁十二殿,个中机制却是一窍不通,若不跟你好好说道说道,唯恐以后哪里闹出岔子。 先说殿,宽敞华丽多陈设,在仙府中占地最广,耗费也最大。比如,统管着天上地下四时所需一切物资的神木殿。” 神木殿化羽随暮光去过,除了各司其职的仙衙井井有条,里面简直山川河流无所不有,仿若去到另一个世界。所以简单理解,殿应该是最烧钱的,不过—— “姻缘殿!”除了神木殿,他听过最多的便是月老的姻缘殿,想来却是和有钱扯不上关系吧,便脱口而出。 逸一不慌不忙解释道:“月老的姻缘殿看起来是不大,陈设也相对简单,可你知道姻缘殿前灼灼挑林一眼无边可不是凭空掉下来的。” 化羽撅起嘴做了个大大的“哦”状。 “再说阁,高楼耸立是为阁,为的是方便收藏不计其数的文献记录,譬如管理仙神履历的仙履阁,掌管凡人命数的天机阁,仙医馆所属的医道阁都是如此。而文昌阁则汇聚了天下各门各类所有典籍,书山便隶属于文昌阁。但凡向凡间传教,除了各仙府自己编录的书籍,还常会借助文昌阁的支持。因此,帝君令你行使教化妖族的责任,派去文昌阁再合适不过。” 化羽点点头,看来天帝还是能明白事理的。 接着,逸一终于说到了“司”。 “你可知何为‘司’吗?” 这可把化羽问蒙了,仙司不就是仙家衙门的一种,如果说殿阁都有相通相似之处,那这司…… “仙武司、仙刑司、镇妖司——哦,还有阴司,六司我只知道这四个。快别卖关子了。” 逸一瞬间化身老先生开始道: “仙武司掌管天兵,调令仙家各处仙兵自不必说;仙刑司的仙刑卫,虽然数量不多却个个精悍,出手狠辣,但凡被他们料理过的不论仙神哪个不是被扒层皮;镇妖司你是知道的,当初强盛之时,镇妖卫也是天庭赫赫存在,谁都礼敬三分;还有阴司,阴兵十万可不是摆设。” 听到这里,化羽恍然,凡带“司”的都有足以震慑仙界的兵力。 “那天宫司是?” “天宫司是掌管帝君起居的近身仙府,没有掌事,所有仙官只听帝君一人号令。天宫司的帝卫看的到的就那么几个帝君近身侍卫,看不到的却不知有多少。举一个极端的例子,倘若有一日仙武司和天宫司干起架来,胜负未知。” 话虽如此,但实际上仙武司哪里会挑战天宫司,何况献光神君还是天帝关爱有加的弟弟,最是忠心。 听逸一这么说,化羽大致理解,司剑虽说是降职去做侍卫,但这帝卫的差事想必比她当初在仙武司下面做庭卫还要强上许多,便也没了最初的担心,于是又发扬起不懂就问,打破砂锅的优良学风。 “这六司还有一司呢?” 就见逸一面带神秘,“要说这第六司,不仅在九天之内,哪怕整个仙界都是一个谜一般的存在,没有人见过他们,更不知其由谁执掌。” “为何这样?” “仙神犯了错有仙刑司审判制裁,那么若是帝君犯了错呢,便归这个天刑司管。不仅帝君,据说连三位天尊这般的上古天神他们都权惩戒。只不过,数万年里,只听说有这么个存在,却谁都没有真的见过他们。许是永远用不上最好。” 天刑司,化羽第一次听到这个仙府的名号,才知道在这世间谁都不是法外之徒。 日子恢复了平静。司剑进入天宫司后所有轨迹都围绕天帝行动,几乎不离帝宫半步;而化羽自知天帝的许可来之不易,便不想只是做个样子,于是兢兢业业地履行起职责。 他在文昌阁将各门各类的典籍仔细研究,制定出适合妖族的传播计划,然后付诸实践,虽然忙碌,却连同自己也学到了很多新知识,收获了满满的成就感。只是,他和司剑之间见面的机会就少之又少了。 一切看似风平浪静,殊不知,一个要命的危险已在悄然酝酿。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一百九十二话 在劫难逃 镇妖塔惨案过去有一段时间了,在诸仙中从最初的热议到偶有提起,眼看着就要被翻篇,尤其最近北沧神君求娶老对头南海水君的外甥女,结果被对方撅了回去,一时间指引了仙界新的吃瓜走向,那些个旧闻自然更加不值一提。 对这件事,司剑不提是想息事,可逸一心中的疑惑却从未消除。 公布的结案报告说,是镇妖司小仙差不甘自己长期籍籍无名,伙同文昌阁仙差偷录仙医馆医书,自行研制仙丹以提升修为,并用锁妖塔内的囚徒试药。眼见镇妖司来了掌事,恐日后行事不再方便,最后拼了一把,结果给药过猛造成众妖癫狂。 对此,逸一是不信的。 其一,拿得到锁妖塔的钥匙不代表就能开锁,如果那仙差已经具备了独自开锁的修为说明修行得法,哪里还用在“旁门左道”上费功夫? 其二,配药是医道中非常复杂的一门学问,即便常年在仙医馆当差,耳濡目染千年万载也最多学个皮毛,如果那仙差真的靠自学就能把药配出来,哪怕配成了害人的毒药也是了不得的本事。 其三,配药需要诸多药材,但逸一查遍仙医馆和仙药局,确实发现了药材可能外泄的漏洞,也找到了文昌阁小仙偷拿药材的证据。 可是,且不说这样隐蔽的漏洞,如果不是对每一步的流程规矩有着详尽的了解根本不可能发现,区区文昌阁小仙如何能做到?即便他真有这样的能力,既然已经有了拿药渠道,为何还要靠买通无事殿的打扫宫娥去偷拿暮光神君的养神丹?除非,他们为的不是丹药。 所有这些都在说明真相不是公布的那样。于是,逸一想到了化羽说过的一句话,要看这件事谁受益,谁又倒了霉。布下这个局,造成这么严重的后果,无非利己或是损人。 同时,逸一也想起那名被处罚的文昌阁小仙恰是那日司剑和化羽说话时在仙医馆门前探头探脑的家伙,他平时正是在书山那边当差。 那么,和书山有联系的他们熟悉的人就只有——殇戈。逸一把这一系列人事联系在一起,假设这一切正是殇戈所为,那么动机、手段,似乎这些就都能说得通了。 问题是,连自己都能想到的,天帝何等手段会查不出?除非,天帝明明知道真相却故意替他隐瞒。可是,天帝为何要包庇殇戈呢?一个被公开严惩一撸到底的仙官,天帝有什么理由要护着呢? 虽然只是推断,虽然尚存疑点,逸一还是决定将此事告知司剑,是否继续追究暂且不论,至少他们要先做到心中有数。 逸一打定主意正要动身,刚出了仙医馆没走多远,突然身后一名小仙官匆匆追来。 “仙上留步。北焰少君受伤了,指名要仙上出诊。” 这北焰少君自打上回打架差点残废就转了性,安生了这些年,怎么又突然闹腾起来?这些都不论,既然病患点了自己,就得尽医者本分,逸一于是问道: “可知因何受伤,伤在哪里?” “嗨,都是北沧神君求亲这事闹的。北焰少君气不过据说动了手,好像龙角折了。” 嘿,逸一心里这个闹腾,怎么办,赶紧南海走一遭吧。 与此同时,司剑接到了新的岗位安排,她被调去风露庭巡防。 接到命令的一刹,司剑心中不解,风露庭所处临近帝宫,向来仙踪鲜至,尤其月华神树“枯萎”以后,连仙鸟灵兽都不再光顾,实属天庭中少有的僻静所在,安排帝卫巡防,莫不是帝君要驾临? 不过,那里风光清雅,视野绝佳,若是天帝兴之所至想要在那里静修倒未尝没有可能,所以她便没有多想,受了帝命前去当值。 转过一道弯便是风露庭,此时,身后突然一个声音将司剑叫住。 “天君好找。”一名仙童微微喘着气上前施礼,“灵宝天尊方才出关,听闻天君被调至天宫司当值,故遣小童来请天君过府小叙。” 司剑一愣,确实许久没见过灵宝天尊了,不过,他老人家的脾气也是少有的会主动邀约,按理说单单这天大的面子也不能驳,可是—— 另一边,殇戈接到天帝密令,让其立刻到风露庭觐见。自打上次离开帝宫,殇戈的每一天都过得万分憋屈,明明自己一片忠心,却被天帝嫌弃和斥责,他不确定自己往后还是否能有出头之日,直到天帝密令送达,他仿若看到了希望。帝君还是看重自己,还是需要自己的。于是,便马不停蹄直奔风露庭。 …… 万妖谷内,热闹的集市正中搭建的戏台上正有新戏表演,引得围观者众多,叫好声不断。 化羽一心教化妖族,开始进展得并不顺利。那些自在惯了的族人,突然让他们安生下来,强制读书学习,接受那些一时很难理解的理念,可想会面临多么大的阻力。虽然他可以用妖仙的身份逼迫,也可以让青羽用妖王的王命强制执行,但如果不是发自真心,所谓传教便失去了意义。 于是,化羽另辟蹊径,先从传播音律开始。万物生灵纵然诸多不同,但对美好事物的追求却是一般无二的。美妙的音乐陶冶性情,感化心灵,进而将满含智慧与道理的故事融入其中,当妖族在潜移默化中接受了这种形式,他又将故事搬上戏台,更加生动地演给大家看。 青羽从角落里探出半个身体看着眼前的一幕,他已经这样偷偷看完了几出新戏。 过去漫长的岁月里,他也曾路过凡人的街巷,看到过这样的场面。那时,他对此嗤之以鼻,觉得凡人得是多闲,才会编出这些胡说八道的故事糊弄人,大概是凡人太笨,所以好骗吧。早知自己也有入坑的一日,便白瞎了当初的诸多白眼。 此时,青羽突然明白了化羽对自己的怨恨。凡妖殊途,原来真正的不同在于此。那些原以为平常不过的事,在凡人的礼教中竟是那么不堪,往轻里说是凉薄,往重里讲简直卑劣。 青羽转过身,悄悄消失在街角。他其实想向前一步的,他想亲口向化羽道歉,却突然没了直面儿子的勇气,那种羞愧难当是他从未体会过的。 青羽把自己关在屋内。修炼之时本应静心,他却不自禁地在脑海中回放起自己过往的点滴。化知如晨露般的眼眸,如蜜糖般扬起的嘴角再次浮现在眼前,原来,一个凡人女子未婚生子,独自抚养孩子所要承受的一切是自己根本想象不到的。可悲的是,直到今天他才认识到这个错误,却连道歉的勇气都没有。 青羽的心绪越发烦乱,脑海中的画面一晃回到锁妖塔内不堪的百年,因为囚禁而渐渐扭曲的心险些万劫不复。 突然,画面定格在那个为自己打开枷锁的人脸上,那张脸为何与记忆中不同? 从眉梢到鼻翼再到嘴角,那张脸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真切。青羽猛然意识到,自己见过这张脸,那居高临下,充满蔑视的眼神曾深深印在他的脑海中,是他? 原来,之前记忆中的样子是被动过手脚的,殇戈用仙法更改了自己在青羽眼中的样貌,难怪青羽总觉得自己明明看到了对方长相却又无法确定。 职责所在,化羽时常出入万妖谷,也就避免不了与青羽的接触。虽然,关系在不知不觉中慢慢回暖,但化羽始终不愿迈出那一步,每每相见还是会觉得别扭。这次,青羽突然着急找自己,化羽也是做了翻心理建设才跨过那道门槛。 谁知,青羽一见到他便急迫道:“我想起是谁放我们出去的了!” …… 化羽一口气冲回九天直奔帝宫而去,帝卫的影子还没见到已经被天庭卫拦下,向他索要符令。 化羽急道:“我要去见承燚天君。” 天庭卫严厉道:“前方就是帝宫所在,没有符令一律不得通行!” “我可以在这里等,还请劳烦转告承燚天君。” “抱歉,再往前走也超过了我的权责。你还是等黄昏换岗时候再来等等看了。” 化羽无奈,转而去找逸一,却被告知逸一去了南海,不知几时能回。 没了商量的人,化羽独自回到文昌阁,站在高楼上死死盯着书山方向一时没想好下一步该怎么走。偏这时,他看到殇戈从书山出来,没走正门,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透着十分古怪。 化羽本没打算冒然去找殇戈,但见他行迹可疑,恐他又在憋什么坏于是赶紧悄悄跟上。 眼看着殇戈一路朝帝宫方向走去,临近又折转了弯路。化羽小心跟随,却奇怪地发现这一路他们未遇到任何阻拦,走得格外顺畅。恍惚间一抬眼,“风露庭”几个字于烟雾中若隐若现。 九天常有云雾升腾本来正常,但像今天这般突然起了这么大的雾却是少见。化羽缓步前行,隐约间听到有声音在呼唤他。那声音由远及近, “化羽,化羽——”音色里分明透着慌张和惊恐。 那声音虽然有些沙哑,但化羽还是立刻认了出来,是司剑! “司剑,你在哪儿?” 那声音却戛然而止,周围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化羽的心却霎时间慌成一团,他前后左右拼命寻找,却只有白茫茫一片,甚至完全迷失了方向。 突然,一道亮光伴随杀气迎面袭来,化羽闪身躲开,再一抬眼,就见殇戈手持一把长剑正横在司剑颈上,血已经顺着她的脖颈淌了下来。 “殇戈,”化羽紧张道,“有话好说,你放开她!” “放开她?”殇戈咧着嘴角,狠狠道,“我堂堂上神,幻虚仙君,被她害到现在的样子,你们当初可曾放过我?” “殇戈,有什么仇怨冲我来!” “你算什么东西?再说,等我宰了这小‘婊子’自会去收拾你。” “诛仙可是重罪。” “怎么,你怕呀?瞧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殇戈说着发出刺耳的狂笑。 一团云雾晃过,他和司剑便同时消失不见。 化羽焦急地大喊,此时他已经六神无主,完全失了方寸。突然,胳膊被人一把抓住,回头一看,司剑正瞪着惊慌的双眼看着他。 “走啊,你快走!”司剑说着就把他往一旁推。 几乎同一时刻,在他们身后,殇戈凌空跃起,一把长剑狠狠地向前刺去。司剑反身挡在化羽身前。一道血光,那把剑穿透了司剑的胸口,灼热的鲜血正溅在化羽眉梢。 一道金光,司剑的仙元和她的身体一同崩裂,转瞬间便化为了灰烬。 那一刹,化羽听到自己心脏骤然碎裂的声音,他彻底疯了,双臂一震唤出离幻,而后用尽浑身气力追着殇戈的踪迹直逼对方性命。 与此同时,殇戈眼中露出凶残的红光,面对化羽也是下了死手。 两个人你死我活杀在一处。 殇戈虽然被贬修为却一直在,纵然化羽疯了一般想取他性命,但对方毕竟是拥有几千年修为的上神,真的较量起手段化羽还是吃亏的。而且,已经杀红眼的殇戈其疯狂程度和弄死对手的决心显然不逊于化羽,他招招致命,极尽狠辣。 化羽一个不注意被他抓住空档,一剑正削在手腕上,离幻应声飞出,消失在浓雾中不见了踪迹。失去仙剑,节奏又被打乱的化羽显然处在劣势。殇戈则乘胜追击,强势一剑冲着化羽的面门直劈下来。 眼看着化羽躲闪不及,突然一道绿光横在他的面前,正是方才被打飞的离幻。离幻挡在化羽面前,死死护住主人。任殇戈的利剑劈在它的身上,火光四溅,声脆震耳也毫不退缩。 离幻身上有着司剑早年打造的三把名剑“血脉”,逐风护主,破冰性刚的特制在此时被发挥得淋漓尽致。 最终,离幻断成两截,灵光渐退,最后落在地上失去了生气。 于此同时,正要作别天尊的司剑猛感喉管一热,一口血险些失控喷出。她极力控制住自己,快步而出,继而飞奔起来。 化羽,化羽一定出事了! 眼看着司剑惨死,连她送给自己的剑也毁了,巨大的悲愤充斥着化羽全身。他已无所顾忌,连同自己这条命乃至这天地万物,修行之道,凡人的良善在那一刻统统化为乌有,一头残暴的猛兽冲破牢笼冲出了他的身体。 一声巨响,伴随着万丈红光,半个天庭随之晃了三晃。 “我——我没看错吧!那是什么?” “是帝宫方向?” “好像是风露庭!” “那是万剑归元吗?” “啥?” “剑神的万剑归元啊!” 转瞬之间整个九天哗然了。 帝宫中,天帝静候着最终的结果,他们究竟谁会赢?但结局—— “化羽?” 怎么会是化羽? 天帝以风露庭为通道打造了一处虚化境,用幻术让进入者看到最能激发他内心杀戮欲望的景象,引司剑和殇戈厮杀。那么,不论他们谁赢,消失的那个都是天帝所希望的,而另一个将背负诛仙的罪名,毁仙骨,入无间,成为永世不得超生的无间堕仙。 天帝计划了这个一箭双雕的计策,却不料,司剑中途被灵宝天尊叫走,化羽却阴差阳错跟着殇戈进了圈套。他在虚化境中看到的一切都是幻象,但他亲手杀死了殇戈却成了事实。 诛仙之罪罪无可恕,削骨堕仙从无例外,这一次,化羽当真在劫难逃。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一百九十三话 惊天计划 “化羽诛仙?” 司剑完全不能相信这个消息。她本是要去风露庭当值的,碰巧灵宝天尊差人来请,虽然言明自己有公务在身,但来使说天尊一定要见她,且不会耽搁太久,这才随他去了。谁想,不过一杯茶的工夫竟出了这天大的事。 “化羽杀了殇戈?这——怎么可能?” “传言,化羽和他有旧时仇怨。” “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殇戈已经受到了惩罚。化羽也绝不会这么不知轻重!” 西平等人看着司剑着急的模样全然不知所措。 “那件事是他干的。” 话音刚落,就见逸一浑身带风匆匆赶回。西平见状忙给弟兄们使了眼色,纷纷出去守着。 逸一来到司剑身旁,低声道: “不出意外,锁妖塔惨案应该是殇戈做的。” 司剑瞪着逸一,片刻后她摇了摇头,“这不是理由。” “的确不是。” 逸一欲言又止,他的心中充满了怀疑。化羽虽然容易感情用事,却不至无脑冲动,况且殇戈有上神修为傍身,化羽要伤他一下都需拼尽全力,所以不可能是意外失手。怕只怕这又是一个圈套。 但逸一没有说,他不确定此时说这些是否合适,他担心会让司剑乱上添乱。 “只有见到化羽才能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一回,仙刑司看得很严,只能寄希望于暮光神君了。” 司剑话音刚落,一个声音刚好进门。 “指望谁都没用!” 就见暮光神君“倏”得一下飘了进来,有气无力地往旁边一坐,叹气道: “帝君御令已下,诛仙重罪,罪无可赦。御令已经送去阴司,三天后洗仙池削去仙骨后移交阴司,入无间堕仙。” “这么快?就不弄清楚来龙去脉就下定论?” “不论什么缘由,化羽诛仙已然是事实。仙神有罪自有仙刑司惩戒,任谁都不能擅自行事。仙门铁律,这一回真的谁都帮不了他。” “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吗?” 司剑声调不高,却分明透着不打算放弃的意思。逸一没有应声,反倒是暮光一跃而起,指着她斥道: “想什么呢?铁律,那是铁律!诛仙的后果谁都无法更改。不论是否事出有因,不论死者是否罪有应得。 你想怎么办,去求几位天尊?上次你也去求过吧,那么一件小事天尊都不肯插手,何况这次? 或是,你想去求帝君?怎么求?凭什么求?这一次,你就算把膝盖跪碎了,把凌霄殿跪塌了,也不可能让帝君在这件事上徇私枉法,朝令夕改的! 你清醒一点吧!这世间就是有过不去的关,迈不过的坎,化羽有他的命数,不是你我能够左右的!” 一向嘻嘻哈哈的暮光突然情绪激动,言辞犀利,从他那满眼无奈可以看出这一次当真无路可走了。 但司剑却好像并没有受他影响,而是转向逸一,“你怎么看?” 逸一深吸口气,“诛仙之罪从无脱罪或是减刑的先例。我并不认为我们有能力开此先河。” 逸一这么说,一来是赞同暮光的分析,二来便是天帝有包庇殇戈的嫌疑。但是,他更明白司剑的心情,也太过清楚她的个性,于是接着又说, “除非我们能找个地方把他藏起来,并且能藏一辈子。可是,哪里能有这样的地方?” 司剑看着逸一的眼睛,半天没有说话…… 仙刑司天牢中,化羽被层层锁链紧紧铐住,那记万剑归元耗尽他的气力,之后便在一片轰鸣中昏倒,到现在一直昏昏沉沉,自然也不知道自己未经审问已经拿到了判决。 不知过了多久,化羽渐渐恢复意识,风露庭发生的一切在脑海中模糊地旋转,宛若一场梦。他看着身上的枷锁顿觉得那并不是梦。不是梦?那么司剑…… 他不住地大喊,用力挣扎,却很难使出力气,也没有任何人回应。周围是一片绝望的黑暗。突然,一道光穿过黑暗朝他投来…… 余晖散尽,夜晚将至。 一袭白衣红带的圆润身影健步如飞在金砖玉阶上奋力奔跑。只见他纵身一跃,追上那位蓝袍仙官。 “永夜星君。” “月老?” “嗯,是我是我。” “你这是?” “我这是——诶呀,太巧了!” 月老一拍大腿,抬手掏出一只晶莹剔透的琉璃瓶, “桃花醉,我正想着找位有品位的朋友一同品鉴,这不就遇上你了。” 永夜星君看着月老手中的酒瓶,眼睛里有星光闪过,但马上他就回道: “只是,我赶着去布星。要不,稍等我一下,去去就来。” 月老一把拉住永夜, “诶,不差这一时半刻。这用的可是那棵万年老桩上的桃花,总共就酿了这么一点,之前好几位神君惦记来着。” 永夜星君的眼睛瞬间放大,转过头盯着那瓶诱人的仙酿。 “那就尝一小口?” “来来来,”月老赶紧拉着永夜星君随他走,边走边说,“美酒要趁早,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此时,两名正在巡逻的天庭卫看了看夜空,其中一个嘟囔了句, “这星云怎么还没升起?” “是啊,好像是迟了些。都看不清楚了。” 突然,他们身后有什么一闪而过。 “你看到什么没?” “没有吧。” “有什么东西刚才进去了?” “进哪儿?你说这里?”那庭卫说着指了下身后的时序殿,“这可是时序殿,都空置多久了?你别一惊一乍的。” “我——”这个字出口的一刹那,时间好像暂停了,却只是恍惚一下,快得根本不易觉察。 “我——一惊一乍了?” “不信,去看看啊。” 他们说着推开时序殿的大门,墙壁上历任掌事的金令闪着幽光,正前方时光之轮静静地悬挂在殿上,一切都和平常一般无二。 仙刑司里,司剑早已偷偷潜伏。天牢换岗的时间到了,那一刹那时间的暂停,她便将一个虚化的天牢入口放置在了真的天牢旁边。换岗的仙刑卫根本没有发现,径直来到假的天牢入口前把守。 司剑趁此时机走进天牢,来到化羽面前。此时,化羽已经基本清醒,看到司剑没来及反应,对方已经抬手喂了他一颗药丸,然后亮出绝迹。伴随外面烟花绽放的声音,绝迹应声落下劈断枷锁。 司剑拉着化羽逃出仙刑司。 “我们这是去哪儿?” “跟我走!” 漫天星光被一一点亮,同时仙刑司内发出警报,很快,整个天庭的仙刑卫乃至大半天庭卫都被调动起来围捕逃犯。 司剑拉着化羽跳进一座大殿。眼前的池水波光粼粼,化羽看着熟悉的醉人美景惊讶道:“这是——” 此时,殿外传来天庭卫的声音,眼看着就要往里面冲。 “诶诶,各位仙官,使不得哦。”是月老的声音。 “月老,仙刑司刚刚走失了重犯。我等协助追拿,迟光神君有令,九天的每个角落都不能放过。” “可这里是乾坤殿哦。” “哪里都一样,都要搜查!” “这里面没有逃犯。” “有没有进去看过便知。月老,你在这里支支吾吾莫不是——” “诶诶,别误会!嗨,这里面当真没有逃犯,只有——只有——” “只有什么?有什么不能说的?” 月老踮起脚尖,轻声道:“暮光神君在里头。” “暮光——”天庭卫们一个个大眼瞪小眼。 “哎呀,今晚是暮光神君和芷兰宫云兮姑娘的好日子。方才还放烟花来着。是禀过帝君,得到首肯的!我这里都有记录。”说着开始动手翻册子。 “暮光神君真的在里面?” 见天庭卫还是有所怀疑,月老坚定地带着怒气道:“要是还不信,去帝宫找文史天官求证啊。总之,要是扫了神君的兴致,可是与我无干!” 月老的气势算是把天庭卫们震住了,毕竟要是真惹怒了衰神谁都不知会有什么等着自己。但他们还是忍不住探头朝着乾坤殿望去。这时,殿内突然漫起一片粉色光晕。天庭卫们顿时羞得面颊通红,连忙向后退步,进而快步离去。 见庭卫们远去,月老先是长出口气,接着转头看了眼乾坤殿,刹那间险些背过气去。他抬了抬脚,往前,往左,往右?真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尴尬得像灶台上的贴饼。 原来,司剑拉着化羽跳进了池子。池水清凉,让化羽瞬间清醒,可是马上,司剑一把勾住他的脖颈,双唇便贴了上去,这让化羽再次回到梦境。无论现实还是梦境,他都没有理由拒绝,于是,在池水的缠绵中,他一把揽住司剑的腰,反身沉入水底。 水底张开一枚硕大的贝壳,铺着金色水草像绸缎一般,一枚双子珠莹莹闪着珠光。他们相拥滚落在珠贝上,那贝壳便缓缓关上,随即从水底泛起层层粉光,充满了整座殿宇。 天庭卫和仙刑卫里里外外翻了个底朝天。突然,有人发现了化羽的行踪,急匆匆朝着神木殿方向跑去。于是,众庭卫纷纷赶去支援,将神木殿团团围住。 神木殿内装山河,是十二殿中最为庞大的所在,要把这座殿翻个明白可不是一时半刻的事。为了加快速度,仙刑司调来参与抓捕的所有庭卫誓将神木殿大小殿宇全部翻个遍。 于是,一群庭卫和一个疑似逃犯在神木殿这个庞然大物内展开了一场猫鼠追捕。 庭卫们显然低估了他们要抓捕的逃犯,那家伙貌似对神木殿的构造了如指掌,几次眼看就要追上又让他溜了。这样费了不知多少工夫总算将其堵在司水衙前。 谁知,那家伙面对围上来的庭卫竟然从容不迫,他缓缓脱掉帽子,然后转过身来。 “北焰少君?怎么是您啊?” 止渊一脸茫然地回问道:“为什么不能是我?还有,你们这么多人追我作甚?” “不是,我们抓捕逃犯呢。您确定,这里只有您一人吗?” “你们不是人啊?” “少君,现在已经入夜,神木殿理应关闭。您此时出现在此处需要一个合理的理由,只怕您得随我等去仙刑司解释清楚了。” “嘿,多大点事?行,不难为你们,走吧,我去跟迟光神君解释。” 庭卫们忙活半天累得半死,结果只带回了北焰少君,他们不知道趁这个工夫司剑已经带着化羽离开了天庭。 曙光伴随清晨第一声鸟鸣,化羽盯着溪水里自己的投影,这不是做梦!朝阳恰映在他脸上,由显得他通体通红。 “可以走了吗?”司剑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化羽紧张得不敢回头,甚至连喘气都显得小心翼翼。这时,溪水中出现司剑的投影,她站在自己身后,嘴角上扬好像在笑。化羽一个重心不稳险些扑到水里。 “男孩儿,我们真的要走了。” 司剑从未如此温柔地同他说话,也是第一次叫他“男孩儿。”却让化羽更羞了,支吾着不敢看司剑,“我们这是——” “我们这是越狱耶,快走啦!”司剑一把扯起化羽,“所有事我都告诉你,咱们路上慢慢说。” 原来,这是一场众人合谋的营救计划: 纵观整个仙界,司剑打造虚化境的手段可称上品中的上品,要以假乱真仿造天牢影像欺骗一下几个仙刑卫并非难事。只是,仙刑司重地向来闲人免入。此时,便亏得暮光神君搞来了构造图,不仅为仿造提供了图样,也为司剑顺利潜入指明了方向。 月老拿定永夜星君对美酒没有抵抗力,以珍藏的桃花醉引诱,拖延其布星时间。 趁着短暂的昏暗,有人溜进时序殿调动时光之轮制造了刹那的时间骤停。须知,仙界中熟悉时光之轮,又能精准操控让人不易觉察的就只有流光司印苍清崖。 于是,司剑利用这个刹那空档接通虚化境,将换岗的仙刑卫骗开,自己好潜入天牢营救化羽。她给化羽服用了逸一特意准备的仙丹,能够快速修复身体,然后等着外面烟花声起劈断锁链。 但是,救化羽出仙刑司只是第一步。司剑打造的虚化境再厉害也只能欺骗片刻。仙刑卫很快就会发现,并且开始全面追捕,所以他们需要找一个藏身的地方。 这不,暮光一早就向天帝奏请要使用乾坤殿。 “你要结仙缘?” 天帝从未听说这个弟弟和哪家仙君有过暧昧传闻,自然对他突然提出的请求充满怀疑。 “和谁?” 就算暮光想一出是一出,可听到女方名字天帝顿时就不乐意了。 “云兮?你怎么偏看上了她?” “为什么不能是她?云兮可是芷兰宫最漂亮的仙女。” “可是,与你匹配的怎么着也得身份高贵。何况那云兮之前在凡界还——” “云兮已获晋上仙阶品,依照天规可以结缘。要说过去的事,那还不是她做玄女的时候奉命行事。要怪也是怪那乱下命令的,与她何干?” 暮光说着仿佛来了脾气,“我这一千多年也就这一个看对眼的。我一不大张旗鼓办典礼,二不用诏告天下博虚名。我只许她良辰吉时,烟花三千,乾坤殿共度良宵,怎么就让您这么为难?您是断情绝爱了,我可是正常的红鸾星动。难不成衰神就不配拥有幸福了?” 天帝被怼得哑口无言,转念一想,早先暮光掺和讨伐殇戈一事的时候自己就觉得奇怪,这小子何时爱管起闲事了?现在这么一联系,八成那时他就跟云兮眉来眼去了,嘿,自己还真是小瞧了他。也罢,也不是什么原则问题,他看上谁就谁吧! 于是,暮光不仅成功借到乾坤殿为化羽提供了藏身之所,还因测算吉时的需要迫使天帝将时光之轮归位,复原了时序殿,给苍清崖以发挥机会。说起来,他算是这场计划的关键所在。 一想到乾坤殿内发生的一切,化羽的心就要从喉咙里蹦出来,脚步也放慢了。虽然他非常开心,但想到司剑或是为了劝退外面的天庭卫才故意制造的粉红氛围,就又觉得不是滋味。 司剑看着他刻意转向的侧脸,巧笑道:“乾坤殿借都借到了,不用岂不可惜?所以,” 她突然扶住化羽的肩膀转到他面前,“我是真心的。” 说时迟,一个暖春甜吻便送上唇稍。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一百九十四话 花好月圆 尘世街道正在苏醒,房顶上袅袅炊烟,屋檐下雏燕叽喳,笼屉里蒸腾着热气,万物都笼罩在一片烟火气中…… “止渊他不会有事吧?” 虽然司剑和化羽得以在乾坤殿暂躲,但遍布天庭的天庭卫依然让他们寸步难行。他们需要一个人支开这些庭卫,那人就是止渊。 止渊被带到仙刑司,毕竟是南海水君最疼爱的幺子,他的兄长也正受天帝重用,迟光神君不敢怠慢赶忙亲自去审。 “我为什么去那儿?我去找东西啊! …… 找什么东西?我自己家的东西!我一没偷二没抢,真的是——算了,实话跟你们说吧,都是北海那帮孙子闹的,厚颜无耻不讲武德,害我吃了亏。 我乃帝君亲封的北焰少君,我能咽下这口气吗?我能,我南海也丢不起这人啊!我就想着找父兄借个厉害的法器助助阵,再搬回一城。谁知,我家老头和我大哥谁都不肯借,为了不让我找到还把厉害的宝贝都藏在司水衙。以为我不知道! …… 对啊,那我不晚上来,白天我父兄当值,我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取啊? …… 我跑什么?唉,乌泱泱一群人,我还以为是我父兄抓我来的呢!” 北焰少君跟北海贵族打架的事天庭也传开了,关于他受伤一事仙医馆的医案也有记录,虽然伤的不是什么要害,可龙角毕竟是门面,关系到颜值,这位小爷因此生气情理之中。迟光神君纵然觉得过于巧合也实在问不出什么漏洞。 况且,止渊进了仙刑司的消息不知被谁第一时间传去了南海,南海水君片刻不停带着长子就上了九天。既没实锤,又碍于南海水君的面子,迟光只好放人。 趁着止渊折腾的工夫,司剑和化羽得以避开众庭卫,溜之大吉。 自镇妖司关闭,镇妖卫一并解散,重新回到仙武司当差。在约定的时间到天门当值虽然不容易,但只要用心西平他们还是能想到办法。于是,他们眼睁睁看着司剑和化羽离去,然后才想起, “西平,我们这个时候是不是应该是个被打昏的状态?那个,我对自己下不去手,要不咱俩互相给对方一下?” “那谁先动手?” “要不,我先?不对,我把你打晕了,谁来打晕我?要不还是你先……诶诶,你下手轻点啊……慢,我先坐下,这个姿势还行?万一一会儿摔下去不会磕到脸吧?” “你有完没?” “要不,我来帮帮你们?” 一个声音突然在他们身后响起,只见月老叉着腰站在天门处。这两位还没反应过来,月老已经飞身跃起,甩起他圆滚滚的小拳头照着这两位的脑袋就是“砰砰”两记“重拳”。 完事儿甩着手道:“终于做了一直想做的事,过瘾——喔——手疼,疼!” “月老,”挨打的西平他们说道,“你这打得也不晕啊。” 月老翻了下眼皮,“晕不晕不是你们自己说了算啊?呆头呆脑!” 西平他们恍然大悟,双双一翻白眼歪倒在地。 此时,逸一从月老身后走出,低头看了看地上的二位庭卫,点点头, “嗯,他们果然伤得不轻。” …… “所以,他们真的会没事吗?”化羽不放心,再三确认。 “放心吧。”司剑笑道,“一个暮光神君,一个流光司印,一个南海小君爷,哪个是省油的灯?” “可西平他们?” “他们后面有献光神君,平素最护犊子的,只怕还会怪迟光神君指挥不当,遛着他的天庭卫满九天瞎跑。总之你就别担心啦。咦,那边好热闹的样子。” 司剑害怕化羽继续追问,问他被治了什么罪,为何大家要费这么大力气劫狱,于是急着转移话题。 化羽不是心中没数,只是眼前的一切太过美好,是他做梦都不敢想的,他不想这一切幻灭,哪怕只是短暂片刻,他也想好好抓住。 神仙不食人间烟火,神仙却会被这烟火诱惑。 这样的街道,这样熙攘的人群,化羽走过很多遭。儿时被追逐欺凌的悲苦,从军后守卫这一方安宁的担当,后来为养家糊口疲于奔命的辛劳,再到流离失所破罐子破摔的不堪,还有修行途中向着希望一路奔跑。而今天,他才是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认真感受这所谓的凡尘烟火。 “这里是——”不知不觉来到一处,大老远就闻到香火味,一抬眼便是“月老祠”三个大字。 “我们来这里干嘛?” “月老是我在天庭认识最久的朋友,这一次也忙前忙后出了不少力。我们也也该跟他报个平安。” 司剑说着已经率先入内,转身将供香递给化羽, “虔诚一点啊!” 化羽不假思索,立立正正地上香跪拜,一抬头却见司剑背着手站在一旁。 “看什么,”司剑看着化羽的表情顿时乐了,“我不能拜的。你忘了?” “哦哦!”化羽恍然,司剑毕竟是神,若是拜仙反而是坑害月老了。想到这儿,他禁不住也“噗嗤”乐了。 月老祠外有一棵巨大的古树,树干足要十个人环手才能抱住。司剑来到那棵树旁,轻轻抚摸着树干,仿若在和一个老朋友叙旧。 “你认得它?”化羽上前问道。 “何止认得。它是我种的。”司剑说着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她抬头看了看四周,抬手一指月老祠的偏殿,“想当年,我就是在那里出生的。” “你——不是天生的神仙吗?” “我是仙胎,月华神树上结的果子。按照仙门的规矩,仙胎需要下凡筑造肉身,长到成人就能返回仙界了。而这里,曾经就是我凡世的家。你还记得我的凡人姓名是怎么来的?” “你曾说过,因为家里重男轻女,所以取了单名一个‘轻’字。” “是啊。不过我小时候可一点都不像女孩子,总想着翻墙出去。为此,我在院子外一墙之隔的地方种了这棵树,只盼望它快点长大,以后好在我想溜出去的时候助我一臂之力。不想,它竟活了一千多年。而这里也早已不是尚府,后来还被月老选中成了供奉他仙身的地方。也算肥水不流外人田吧。” 司剑说着抬头望向树枝上随风飘扬的红色绸带,那是善男信女们求取良缘的许愿符。 “我们也系一条吧。” 化羽立刻转身回去拿来红绸和笔,有些羞涩地问道: “我们写点什么呢?” 司剑莞尔,故作思量,“嗯——,确实不知道该写什么,好像都会被那老头儿笑话。不然,就只写名字好了。剩下的,让老头儿看着办。” 化羽二话不说,潇洒地写下自己的名字,抬手将笔递给司剑。 司剑一笔一划认真写着自己的名字,谁知刚刚写好的“司剑”二字,转眼就消失不见。司剑再写,字再次消失。 司剑想起月老同自己说过“你命中没有红鸾。”难道,这天定的命数真的无法逆转,照目前的情形看好像也的确如此。司剑在心中苦笑一声,虽然知道结局但她依然心有不甘,于是提笔重新写下“尙轻”二字。 如果说司剑是神,那么尙轻就只是那个尚姓人家的女儿。 放下笔,司剑歪着头看向化羽,“据说这个要挂得越高越好。” 看着化羽这就摩拳擦掌的样子,她又紧补充道:“诶,不可以——” 化羽嘴角一挑,“小瞧我不是。就这点小事用不着术法。” “翅膀也不行。会吓到人的。” “知道!你就看好吧!” 司剑原以为自己会看到化羽耍帅的样子,就算没有修为灵力,他也毕竟从军多年,一身武艺不在话下。不曾想,化羽煞有介事地加速助跑之后并未腾空跃起,而是攀住了树身。千年树干上天然的凸凹成了他的着力点,竟然如此像个猴子爬了上去。 看着化羽灵敏的身手,司剑忍不住笑出声来。这时,化羽挂好红绸骑在枝干上冲她开心地挥手。然后突然一个倒挂金钩。司剑本能地紧张了一下,却见他紧跟着双脚一松,一个团身飞身跃下。 他不是不会耍帅,不过是想看司剑开怀大笑的样子。 走出月老祠的时候已经华灯初上,此时街道上人流涌动,比白天还要热闹,男女老少都急匆匆地往湖边赶。司剑和化羽对视了一下,方才想起今天正是万灯节。 “走,”化羽拉起司剑,“我们也去凑个热闹!” 化羽牵着司剑随人流来到湖边。四面八方的人们齐聚湖畔,放飞天灯祈福。千灯飞起将湖面映照得如铜镜一般。看着一张张通红的脸上洋溢着充满希望的笑容,化羽禁不住提议道: “我们也放一盏吧!等我一下!”说着转身跑去,不消片刻就带回了天灯和笔墨。 司剑看着他一脸兴奋的样子竟和这里的二八少年们如出一辙,于是故意用调侃的语调问道: “那你打算祈求什么呢?” 化羽听出司剑的玩笑意味,故意回道:“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国泰民安?或是,百年好合?” 司剑轻轻白了他一下,“你我不就是神仙,还用得着求他们啊?”说着向天上看了一眼。 “呐,诸仙各司其职,天君也不例外。” “呵,好啊。那咱们就给他们出点难题,让他们忙活起来。” 司剑和化羽会心一笑,一手托灯,一手执笔在灯上写下心愿。 “呐,不许偷看。好好写!” “愿黄昏每一盏灯都能等到回家的人。” 母亲点燃的烛火是化羽记忆中最温暖的光,可惜她没有等到她要等的人。此后的人生化羽也是在等待中度过,等待花开,等待相遇,等待重逢,等待相拥,等待有人为他敞开心扉…… 可能他自己也没意识到对等待的执着源自渴望团聚,一颗心实在太过孤单,尤其在黑夜,在冬日…… 另一边,司剑写下的却是: “愿我所爱之人,能安枕,有笑颜,日日,岁岁,永远……” 随着天灯缓缓升起,司剑将头靠在化羽肩上,像每一对恩爱的伴侣一样相互依偎,望着漫天灯光比星河还要璀璨。 “你想过吗,如果不做仙了会怎样?” 司剑的语气很平静,就像随口一问却是忍着心中起伏的波澜。她期待化羽给出一个真实的回答,却又害怕听到他的答案,毕竟,一步步走到今天她亲眼见证了他付出了多少,他的追求,他的抱负,他所在意的一切…… 化羽没有立刻回答,他想了一下才说道: “以前觉得自己渺小,无力与命运相抗,想做规则的制定者,想要护佑苍生,于是想要修仙。可是,真的成了仙,却发现天地之大自己依然渺小。仙者千万,各司其职,就像这城墙上的砖石,各自恪尽职守共筑凡世太平。你可以说自己是承载这世界的一部分,很重要,也可以说自己只是这墙体上的一小块石头,即使没有也无大碍。” “你是觉得付出那么多修成仙身也不过如此,有些不值?” “被封为妖仙的时候的确沮丧过。无论是沙场上浴血拼杀,还是修行路上踏着荆棘前行,我所有的努力都是想摆脱自己身上妖的血统。没成想最终这个‘妖’字却成了我永远抹不掉的印记。” “你真正介意的是这个仙号还是这份职责?” “那都是以前的想法了。现在,我不仅不介意,而且接受全部。既然我修仙的初衷是护佑苍生,那这世间,花草树木,飞禽走兽皆为生灵,都有权利受到庇护。凡妖有别,只是他们的出身不同,却不应有高下贵贱之分。我口口声声喊着要公平要公正,自己却以妖为耻,难道不可笑吗? 话说回来,无论阶品、仙职,不过是尽好自己的本分。世间之大,仙凡妖魔,能够各自尽好自己的本分,存异而共生,便是这世间安好。所以,你方才问我如果不做仙会怎样。那做自己喽。 曾经的自己想要以一己之力制定新的规则,打造心之正道,做救世之主,不过是太贪心了,贪心得想做顶天立地的英雄。而今,我只想走好脚下的路,护好身边的人。 这一世,无论为仙、为人还是为妖,在什么位置就尽该尽的本分。愿前程无愧,身后无悔。” 那一刻,司剑仰头望着化羽轮廓分明的下颌,眼眶隐隐发涩,她的少年真的长大了…… “我们去临江城吧。” “好啊。” “你不问为什么去吗?” “你去哪儿我都和你一起。”化羽说着用力将司剑往怀里揽了一把。 “那就等到了临江再告诉你。”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一百九十五话 陈小七 虽然星夜兼程,他们还是没能赶在黄昏前抵达临江城,于是决定在郊外度过一晚,次日天明再进城。本来已经打算幕天席地,不想在郊外找到了一座废弃的木屋,简单收拾一下将就一晚不成问题。 “诶,猜我找到了什么?” 化羽整理屋子的时候发现了一个砂锅,虽然有些破损,但锅体是完好的。他灵机一动转头对司剑道: “一会儿我用这个炖一锅野味给你尝尝鲜。” “野味?” 食物对仙者而言早已超脱了果腹的需求,若不是化羽后来搬了进去,司剑的桃坞里几百年都看不到一缕炊烟。后来他们上了天庭,和这些接地气的东西也就断绝了往来。此时,显然是化羽这个曾经的“大厨”心血来潮想露一手了。只是,司剑不沾荤腥这个化羽是知道的,那这野味…… 可化羽好像没听到司剑的质疑,已经头也不回地出门了。 没多久,化羽就回来了,手里拎着一张硕大的叶子,用藤条穿起像个小篮子,里面装着洗干净的野菜、野果子和野山菌。 司剑乐道:“这就是你说的野味?” 化羽用脚挑起一根树杈插在地上,将果篮子挂上,随手抓起两个野果子丢给司剑。 “别小瞧这些,缺粮少食的时候能救命的。况且,有我在管保把它们变成人间美味。” 司剑咬了口果子,“其实,这样吃就很好,酸酸甜甜的。” 化羽四下打量着,“果子可以生吃,其他不行。可惜,灶台塌了,我们就在这里生个火堆吧。我去打水,你来生火!哦,” 化羽走出两步回头补充道:“用凡人的方法。” 仙者在凡间使用术法是有严格规定的,一般非履行职责所需或特别必要的时候是不可以善用术法的。不过,在这荒郊野外点个火堆这种小事也当不打紧,但化羽却故意提起,显然是在报复月老祠司剑对他的提醒。 听出他的这点小心思,司剑不禁笑着狠狠瞪了他一眼。凡人就凡人,不就生个火。 待化羽回来,看到的却是司剑趴在地上,鼓着腮帮,满脸烟灰的狼狈模样。他不禁忍俊,蹑手蹑脚来到她身旁。 “呦,这是干嘛呢?” 看着司剑一脸窘迫想逃却来不及的模样,化羽终于憋不住大笑起来, “原来,你不会生火啊!” “笑什么笑!对,我不会。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没有。我只是没想到,还有咱们天君不会的事情。” “好好好。”化羽将司剑扶起,用衣袖帮她擦拭着脸上的污渍,擦着擦着又忍不住笑出声来。 “有完没?”司剑嗔道。 “没!不是。”化羽忍住笑,“我是想明白了什么叫仙凡有别。凡人看来再寻常不过的事情却还是会发生在神仙的认知以外。这跟仙阶修为都没关系。” “对啊。”司剑甩开化羽在旁边找了个地方坐下,托着腮帮看着他忙活,“人无完人,神仙也不例外。实话告诉你,我不会的事情还有很多。” “哦,那说说看,还有什么是天君您不会的?” “我——”司剑望着化羽有一刹那的恍惚,“我不会忘记你。”她在心里默默地念道,说出口的却是,“我不告诉你。” 化羽轻轻一笑,麻利地生火开始煮菜。 司剑在旁打趣道:“都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原是她们是不如你巧啊。” 化羽毫不介意这分调笑,反而回道:“谁让我是巧夫呢!” 一句话让司剑瞬间羞红了脸。 化羽抿嘴偷笑,然后变戏法般从怀里掏出两个地瓜。 “差点忘了这个。” “这是什么?” “哎,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哦。”化羽说笑着将地瓜拷上。 不多时,一锅野菜汤,两个烤地瓜便新鲜出炉。化羽用树叶折成勺子递给司剑, “小心烫。” 司剑抿了一口,那味道带着山野的清香,虽然寡淡却别有一番滋味。 化羽从旁道:“可惜没有盐巴,不然会更有味道些。” “不,很好喝。有种大自然的味道。” 司剑说着,眼眶却有些潮湿。她知道,能将这些简陋的食材做成可口饭菜,是阅历教给的本领,却也可以说是生活的磨难促成了这样的技能。这每一口都是化羽走过的艰辛,走到今天他太不容易了,要他就此放弃实在令人不甘。 化羽不知还从旁打趣道:“这么好吃?都感动得要哭了?那尝完这个还不得哭个稀里哗啦。”说着将烤地瓜掰开递给司剑。 “这个味道!” 只是一口,司剑的眼睛就瞬间放大。 化羽惊讶地看着她,笑着问:“有这么好吃吗?演技别太浮夸!” 司剑却意犹未尽地又吃了一口,方才解释道: “这是我小时候的味道。一千多年了……”说着自顾自地笑了。 “一千多年?这么久你还记得?那么说,这地瓜至少已经有一千多年的历史了?” 司剑抬起头,眼睛望向远方,仿佛也望向自己遥远的过去。 “我曾说过,我出生在一户姓尚的人家,据说生父最高官职做到兵部尚书。我虽是长房嫡出,却因是女儿身不被重视。鲜少关爱,便也少有约束。 后来,族里一个靠走镖为生的叔叔回了趟家,他在外面听到一种说法,膝下一直无儿无女的人家如果收养了别家的姑娘,没两年自己就会生儿子。他就想与其收养别人的孩子不如养我。 家里人毫无例外一口答应。于是我就跟着叔父走了,虽然此后的许多年他们依然没生出孩子,但对我一直很好。 叔父婶娘也都是习武之人,生计不是走镖就是给人家当护卫,还有打造兵器什么的。生活虽然没有原来富足,却也更加自在,不仅让我练了一身功夫,还对铸造兵器产生了浓厚兴趣。所以,后来回到仙界就特别愿意在铸灵术上下工夫。” “说起这铸灵术,我怎么就总练不好呢?毕竟,我也是天赋异禀的修仙奇才,怎么偏就铸灵这项不得要领呢?” 司剑乐道:“你是不是对‘天赋异禀’有什么误会?还有,你不擅长的就只有铸灵吗?我怎么记得除了灵武算是强项,其他都稀松平常呢?” “其他都稀松平常?我再不济,我还烤了地瓜呢!不爱吃别吃,拿来!” 司剑被逗得捧腹大笑,“我的错我的错,吃人嘴短,我给忘了。别动,我的,是我的!” 一番嬉闹后平静下来,化羽问司剑: “对了,你回到仙界之后又回去看过他们么,你的生父还有叔父?” 司剑摇摇头,“仙门的规矩飞仙之后便断绝凡世牵绊,何况我只是借他们家塑了肉身而已。不过,作为生养仙胎的回报,他们家三世都会兴旺非常的。我的生父后来官运亨通,子孙满堂。我的叔父呢,在我飞仙后第二年送子娘娘就赐了他一个儿子,后来安享晚年。” 司剑过去也提起过她在凡间的事情,却总是寥寥数语概过,像今天这样讲这么多这么细还是头一次,化羽听着听着着了迷。 司剑一千多年的仙生,有关自己的时间却连四分之一都不到,这意味着他曾错过司剑许多大好年华。如果,自己能早点出生,最好能在司剑儿时就遇到她,那他们之间将会有多少美好的记忆…… 今夜云层略厚,星光暗淡。化羽看着肩头司剑清丽的侧颜,想着即将到来的明天,心中止不住有一丝忐忑。 这两日,是他有生以来最开心快活的日子,即便用一生全部运气去换也心甘情愿。可是,这样的时光究竟还有多久?这两日他不敢让自己静下来,像此时此刻这般他便止不住开始想,天牢劫狱并非儿戏,司剑为何要这么做,自己身上究竟背了多重的罪,为了自己司剑又担负了多大风险? 虽然他不问,她不提,但化羽隐约感觉到他和司剑在一起的时间也许不多了。 天空划过一道闪电,意味着马上就会下雨。化羽将司剑抱回屋内,独自坐在屋檐下从怀里掏出一个小东西,那是他采果子的时候意外发现的。 屋内,司剑轻轻睁开眼,她没有去打扰化羽独处,而是背对着他安静地听了一夜雨声。 清晨,雨停了。 司剑起身朝化羽走去。 化羽早就听到她的响动,头也不回地说道:“等我一下,马上就好!” 司剑不理,快步来到他身边,整整一夜看他在捣鼓什么。 听到司剑靠近,化羽依然没有抬头,专注地雕着手里的东西,随口道: “我呢的确不善铸灵,不过单说手工的话也还是不错的。” 司剑在他身旁坐下,拖着腮回道:“你是不是对不错——” “有误会?”化羽抢白道,“误会就误会吧。” 说着他抬起头,将手里的东西举到司剑面前, “我知道你不喜欢那些花里胡哨的,就做了这个桃木簪子。” “你坐了一个晚上就是为了弄它?” “嗯。别致吧!我给你插上。” “不要!” “你是不喜欢,不想要?” “不是!喜欢,你做的我怎么会不喜欢?” “那我——”化羽抬手再次尝试。 司剑向后一闪,脱口而出:“不要!” “那你到底要还是不要?” “要!我要的!不过——你看!” 趁化羽一个恍神,司剑一把抽过木簪握在手里, “这是——一把剑?你雕了把剑?” “嗯。是不是和你很配?” 虽然从轮廓看得出是什么,但那雕工确实一言难尽。可是看着化羽一副认真的样子,加上他为此忙了一夜,司剑便忍着笑回道: “那我可得收好了。”说着便将它揣进怀里起身离去。 “不戴吗?”化羽忙追出去,“你确定不戴一下吗?就戴一次啦!好看的!” …… “临江城” 看着城门上的大字,化羽心中不无忐忑,此行的目的司剑至今未说,但看着身旁她一脸泰然的模样便又踏实了许多。 一进城,司剑就开始打听陈家堡的位置,化羽问她为何,却是一脸神秘地笑而不答。 一进陈家堡,他们就被一阵“咿咿呀呀”的读书声吸引。 司剑莞尔,引着化羽就随读书声而去。 化羽终按捺不住,问出口:“你究竟要带我去哪儿啊?” 司剑眉眼一弯,“带你去看书玉。” “书——玉?君书玉?!” 化羽喜道。自君书玉被贬,他就想寻机会看她,之前还托暮光神君帮忙,结果后面发生许多事,也就不了了之了,不想竟能和司剑同行。 “她在这个地方?” “嗯。前面应该就是了。” “前面是——陈氏私塾?” “书玉这一世可是当地有名的才女,自然从小读书。” 司剑说着四下打量一番,遂指着一棵树冲化羽使了个眼色,“咱们看看去?” “啊?啊!” 此行一遭,化羽可算开了眼,完全见识了一个不同的司剑,却是心里喜欢。 他们居高临下悄然观察着私塾里的情形。此时正是学生们晨读之际,一个个摇头晃脑随着先生高声诵读。 “这,哪一个是呢?”化羽伸长脖子,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可是一屋子年纪相仿的娃娃,让他如何分辨。 倒是司剑一副镇定模样,“总共只有两个女孩儿。” “哦。就是说这两个里面有一个就是君书玉?” “也许。不对,还有一个。” 司剑说着抬手一指。却见先生背过身的时候,突然从讲台下伸出一只戴镯子的小手勾走了他的茶壶,不多时又给放回了原处。这时,一个小脑袋从讲台下探出,然后蹑手蹑脚地冲着一旁的空座位跑去。谁知,先生一个转身恰好撞个正着。 “陈小七,又迟到。”先生板着脸严肃道,“后面站着听讲!回来!拿着你的书!” 司剑笑了,“是她?” “陈小七?君书玉?这——淘了点吧!” 在化羽记忆中,君书玉永远是初见之时躺在一张芭蕉叶上顺流而下的潇洒模样,无论如何也和眼前这个摇头晃脑,站在教室里眼睛还往窗外瞟的黄毛丫头沾不上边。 这时,先生说累了,回到讲台前拿起茶壶抿了一口,顿时一口黑墨喷了出来。却听他愤怒地吼道: “陈小七!”与此同时,手中的书卷已经飞了出去。 陈小七侧身躲过飞书,然后撒脚就跑。司剑一拽化羽的衣袖,他俩赶紧从树上跃下跟了上去。 陈小七飞快地跑着,听身后先生的叫骂声渐远,回头看去果然不见踪影,再一回头竟一头撞在化羽身上。 “这是谁家的丫头?”化羽笑着蹲下身,“跑这么急,是有狼追你不成?” 陈小七一手揉着额头,抬眼看向化羽,竟回道: “呀,哥哥,你长得好好看啊!” “啊?”这一下倒是让化羽不会了,真想问一句这还是昔日清冷高傲的冷仙阁下吗? 却听陈小七一点不认生地继续道: “我是陈家七姑娘,叫我小七便好。哥哥叫什么?” “我叫化羽。”化羽乐道,随即抬眼看了下身旁的司剑。 陈小七随着他的眼神也看到了司剑,于是问道:“这位姑姑是和你一起的吗?” “姑姑?”司剑一时哭笑不得,不甘道:“为何他是哥哥,我就是姑姑?” “阿爷说了,长幼有序,辈分不能乱。” 司剑看看化羽又看看陈小七,竟发现自己无法反驳。 却听陈小七又说了,“你们不是陈家堡的人,到这里是寻亲还是访友?” 化羽看了看司剑,“那个,访友,对,访友!” “哥哥的这位朋友是男是女,姓甚名谁,住所何在?” 化羽看着司剑,暗道,这画风怎么忽觉奇怪呢? 司剑于是回道:“我们已经见过那位朋友了,正准备回去。觉得此处景色宜人,就想临走前随便看看。” 陈小七根本不理会司剑,而是瞪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化羽, “哥哥想逛逛的话,不如让小七给你带路吧!”说着拉起化羽的手就要出发。 化羽回头看了司剑一眼,却见她的白眼就要飞出天际。 司剑心里话,好你个君书玉,和我一千年的姐妹情深,到头来还不是见色忘友。但,想起归兮台上道别之时,君书玉曾毫不隐瞒地说出她对化羽的情义,那份真挚与坦荡让司剑心情复杂。不想,即便下世为人,即便忘却前尘,见到化羽还是止不住骨子里带来的喜欢。 与陈小七相处的时间过得很快。当他们身后传来陈家人的声音, “七姑娘!” “七丫头!” “陈小七!” 陈小七终于停住,惊愕道:“完了,是我阿爷!” 化羽轻抚她的发髻,“是该回去了,别让家里人担心。” “那我以后还能见到你吗?” “你乖乖听话,好好念书,有机会当然就会再见喽。” “我是陈家七姑娘,陈小七,你记住了。” 随着陈家人脚步声越来越近,未免被当做拐带幼女的贼人,司剑一把拉起化羽跳进树丛里躲了起来,直到看着陈家人把陈小七带走。 化羽摇了摇头,“看样子,少不了一顿揍了吧?”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一百九十六话 为了希望 司剑撇了撇嘴,“你刚才不是和她玩得挺起劲吗,这会儿担心了?” 化羽没听出司剑的话音,还紧赶着问: “你小时候不也淘得很吗?会挨揍吗?一般打哪里?疼不疼啊?” 司剑停下脚步,侧眼看着他,轻轻一笑,“疼!就像这样疼!” 说话间飞起一脚。化羽猝不及防,直接被踹得一个趔趄。 “诶,说陈小七呢,你怎么先动上手——脚了?” “让你感同身受。”司剑说着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 化羽追上她,随说道: “听说下世劫是在下界轮回受苦,之前还担心来着,看她这一世家境殷实,性格活泼,倒是安心了许多。” 司剑笑笑,回道: “仙家即使被罚下界也大都会投生在条件优渥的家庭,衣食无忧,生计方面不成问题。但该受的苦还是要受的,不然叫什么惩罚?” “那会吃什么样的苦呢?” “生老病死是苦,怨憎会,爱别离是苦,求不得,放不下也是苦。你的甜许是他人苦,你的苦未必不是他人甜。人生苦乐除非亲身经历,旁的谁说了都不算。” “那陈小七的苦会是什么呢?” “陈小七这一生诗词丹青皆被世人称道,十四岁便声名鹊起,是当世数一数二的才女,只可惜一生未得良缘,孤独终老。” 司剑看着化羽,心想,下世劫罚的便是受罚者所犯过错,所以,书玉这七世怕是都要受尽情殇。 谁知,化羽听了这话却若有所思地喃喃了一句:“孤独终老,也——还好吧?” 司剑不觉苦笑一下,“若是看破红尘,心如止水,孤独或是一种享受。若尚有期许,尤其是心中已有良人,那——” 话到嘴边,司剑突然盯着化羽,似是恍然大悟,“是你?” “啊?” “我知道了,陈小七终身未嫁是因为你。她在等你!” 化羽眨巴眨巴眼睛,“说什么呢?别开玩笑。我们就见了一面,再说她才多大啊!” “一掷千金求七娘一词一画者不计其数,陈小七一生可谓积累财富无数,却定居陈家堡从不离开。从十五岁起,求亲者便络绎不绝,却未有一人入眼。一个从未有过婚恋经历的女子,其却写尽相思道尽离苦,她在思念谁?又在等待谁?” “那也不能就是我啊。再说,你怎么什么都知道,连她日后写了些什么都一清二楚?” “敬坤仙君破例给我看了陈小七的命簿。而且,你方才也答应了日后会再来见她。为了等你赴约,她才在陈家堡孤独终老的。” “什么啊,我没答应。” “你答应了!” “我没!” 他们一路说着闹着便离开了临江城。 “接下来该往哪边走呢?” 岔路口,化羽征求司剑的意见。 司剑却说:“接下来该听你的了。你之前在凡界走过许多地方,哪里有趣不妨一起看看。” 听到司剑如此邀约,化羽自然兴奋不已,可是,自己走过的地方的确很多,究竟哪里是最值得去一定要去的,突然间许多个选项一齐涌入脑海,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司剑却提议道:“对了,你之前不是跟暮光神君下来过吗。听说暮光神君最是懂得消遣,不如,就去你们上次去过的地方好了。” “也好。去看看被老家伙——那个神君他老人家祸害过的地方如今怎样了。” 于是,化羽和司剑一路向东,眼看一条江横在眼前。 “应该差不多就是这里了。何时有了这么条江?” “我猜,昔日为了引洪,这一代的百姓开沟建渠,后来各相邻郡县纷纷加入,竟将此处的江河连成一体,从而有了这条江——沧江。” 化羽看着司剑,“这你也是从天机阁看到的?连这条江的名字都知道?” 司剑笑而未答,抬手指了一下,一块石碑上赫然写着“沧江”二字。 司剑看了看四周,想找船渡江,却被路人告知只有每天清晨有船,现在已经过了时辰。 “那我们便在此处盘桓一日,明早过江。” 化羽这一句说得很是随意,但司剑却喃喃道:“没时间了。” 不知化羽听到了没有,他转过身看着司剑,“今天一定要渡江?” “嗯。” “好吧。跟我来。” 司剑还没反应过来,化羽已经一马当先朝另一边奔去,“没记错的话,山坡上有片竹林。” 化羽很快扎好竹筏,他撑起一根竹篙朝着江对面进发。司剑拿出一片竹叶轻轻吹了起来,轻扬的曲音合着飞溅的浪花声,耳边的风声…… 渡过沧江他们没有在村落间逗留而是继续前行,渐渐地离村镇越来越远,直到四周一片寂静,前方的树丛里突然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紧接着,从里面走出一只黑犬,浑身不见一根杂毛,一双眼睛炯炯地看向化羽。 那一刻,化羽愣住了,他见过这只狗。 化羽下意识地猛然转头看向司剑,司剑此时也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我从不对你说谎。”司剑开口道,“殇戈死了。你犯了诛仙之罪。” 无需多言,化羽都明白了。 “所以,这就是你为我做的安排?从此离开仙界,藏起来?” “这是眼下唯一的选择。” “那是我做的,该我承担,而不是让你们——” “我们无碍。只要你不回去,大家都不会有事。帝君和仙刑司即便再多怀疑也没有证据,那些只是巧合。可是,你若回去,不仅枉费了大家的一番苦心,所有参与者才真的无法洗脱干系。” “那,我要藏多久?百年?五百年?还是一千年?”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的是活着就有希望,哪怕是死,也是下一个轮回的开始,终有一天可以再见。可是无间堕仙却是永无止境的黑暗,永生永世不入轮回,不死不灭,永无相见。” 化羽笑了,泪水顺着笑容淌下,这些天司剑为他织了一场梦,梦醒时分竟是分别。 如果换做年少时,他一定不管不顾冲回天庭去和天帝理论,不管结果如何,也绝不跪着求生。如今的他并非血性不再,而是更加理智,自己稍微的任性都可能辜负大家的一番付出。 而司剑说的没错,无论生死总有希望,真的入了无间才是真的无法相见,那会是化羽最怕的事。 司剑本来还准备了许多说辞,却见化羽比她预料中的冷静很多。 “我听你的,都听你的。” 他走上前一把抱住她。可司剑却轻轻将他推开,“化羽,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化羽将那天和殇戈遭遇、厮杀的经过告知司剑。司剑听得浑身汗毛直立,她刚想追问一二,突然周围风云骤变。 司剑赶紧将化羽向外一推,喝道:“快走!” 可是为时已晚,一道电光,一席仙衣手持长剑落在他们中间。 司剑知道天帝不会派天兵下界追拿化羽,毕竟维护凡界安定是仙家的职责,他不会为了一个逃犯引起凡人不安,所以必会令下界仙境悄然追拿,而最适合执行此任务的非幻虚境主仙花子卿莫属。 花子卿一向以儒雅仪态示人,如此时这般手持利刃的凶狠模样还是第一次见。 化羽不知,司剑却清楚得很,花子卿只是不喜张扬,其实灵武力相当了得,年少封神靠的可不全是随侍过天帝的关系,真的火力全开,自己也并没有胜算。 “奉帝君御令,追拿逃犯妖仙化羽!” 面对一身杀气的花子卿,化羽猛然反应过来,忙故意喝道: “又来一个?两个一起上我也不怕!” 司剑此时急得不行,都什么时候了这小子还不忘帮自己洗脱干系。 谁知花子卿早就心知肚明,他冲身后冷冷道: “承燚天君往后站。这里交给本使就好!”显然是在告诫司剑不要妄图阻挠。 化羽知道这不是比谁厉害的时候,他纵身跃起佯装进攻,实则虚晃一招,借着花子卿还击的力道将自己弹飞,然后反身就撤。与此同时,那黑犬化成一道黑烟冲着花子卿扑来。 然而,花子卿根本没有与它周旋,而是以想象不到的速度略过黑烟向化羽追去。 化羽素来以快制胜,但花子卿的速度也不可小觑,他们一前一后咬得很紧。突然,化羽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他意识到再往前就是诛神结界了,而结界有出口的事一定不能被发现,否则将给整个魔界带来无法想象的灾难。 就在化羽迟疑的时候,花子卿追了上来。化羽无奈,只能返身与其周旋。 花子卿的剑毫不留情,化羽赤手空拳却又招招避让,明显处于劣势。 就在花子卿越战越勇之际,突然从化羽身后飞出一团紫雾,从烟雾中射出一串雪钉。花子卿只是一挥剑,密密麻麻的雪钉便化作了毫无威力的雪花。再看眼前,紫雾已经化成一个紫衣姑娘站在面前。 “小黑,带他走!”九哥哥喝道。 花子卿挥剑迎上,却不似方才那般凶狠,也许是面对一个小姑娘的缘故,招招留着分寸。他边战边说道: “我乃仙界神官,奉天帝御令捉拿仙界逃犯,与他人无关。小丫头,现在让开,我绝不伤你分毫,事后也不牵连。” 九哥哥却毫不理会,而是讥道:“废话真多!” 花子卿脸色骤变,“不识好歹,就别怪我剑下无情!”说话间,剑势瞬时凌厉起来。 化羽可不是只顾自己逃走留下一个姑娘面对危险的人。虽然小黑奋力推着他离开,但他还是调转头返身去帮九哥哥。 花子卿不想在一个丫头身上浪费时间,他奋力挥起利剑,满满的杀气冲着九哥哥便劈了下去。化羽飞身想挡,却显然为时已晚。 剑锋落下的一刹,一道亮光,是绝迹的身影。 此时,司剑已经顾不了许多。眼看九哥哥根本挡不住花子卿,后面不知道还会不会有别的仙者赶来,不能再耽搁了,紧急时刻她飞出绝迹和花子卿正面刚上。 然而,就在绝迹出手的一刹,司剑就后悔了。 花子卿的佩剑叫花影。据说当年他年少封神,天帝送了他许多奇珍异宝供其打造仙兵,之后便有了这把花影。花影之绝不在其利也不在快,而是变幻,一剑之下幻影重重,难辨真假。 那一瞬间,司剑意识到自己出手得草率了。 果然,绝迹那一击根本不是花影的本体。而扑空的一刹,真正的花影已经凌空劈下,剑下的九哥哥根本没有躲闪的机会,而化羽和司剑也来不及驰援。 一声清脆的碰撞声伴随红色火焰,花子卿被震得向后撤了一大步,用力压住手腕才算站稳。他惊讶得看着一把三棱剑横在九哥哥头顶,浑身赤焰杀气浓浓。 “赤雪!” 花子卿看着眼前的剑,又看了看那个被赤雪护着的小丫头。能让凌秀子的佩剑如此保护的人只有——她是凌秀子的女儿?那可是自己倾注过心血才来到这世间的孩子呀。 当年,凌秀子入魔实属无奈,但他要和魔族女儿成婚的消息还是让花子卿难以接受,一股不明的恨意涌上心头,于是他第一次冲动地做了一件狠毒之事。 羌溦从小孤零零的,所以她比任何人都渴望一个热闹的大家庭。她对凌秀子说成婚后要生十个孩子,十全十美,一家人要永远幸福下去。 她想要的,花子卿却偏不从她心意。 成婚那日,花子卿送上一壶佳酿,说是特意为新人准备的合衾酒。 入魔之后,昔日仙友能够不顾仙规送上祝福的只有花子卿一人,凌秀子自然感动非常,欣然接受了这份好意,还对羌溦说琼极少史的佳酿世间第一,毫无防备地双双饮下,却不知正是这壶酒让他们几乎失去了为人父母的机会。 近千年时光,期待孩子的心情让羌溦一次次失望、懊恼,看着妻子伤心痛苦的样子凌秀子十分不忍,无计可施的他竟然冒险偷上九天,去请送子娘娘帮忙。 “魔尊,不是我不帮你。凡人子嗣我说了算,仙门后代我尚可助力,可魔族之事我却是半分力也使不上。此行,你是徒劳。在没有被发现之前,还请赶紧回去吧。我这里绝不会透漏你曾来过的事情。” 送子娘娘的回绝也是恳切,凌秀子无奈只能作罢。这一趟他来去匆匆,也算处处小心,没有暴露踪迹,却还是被一向关注他的花子卿发现了。 其实,送出合衾酒之后花子卿就良心不安,毕竟他从未做过这样的恶事。此时,又眼见凌秀子为了求子竟然冒险擅闯仙界,还直上九天,可见他对孩子之事是多么在意。于是,花子卿想到补救。 可是,酿酒之时正情绪上头,花子卿也是下了狠手,根本没有留退路的那种,时间又过了这么久,想要再做出解药实在为难。 花子卿费尽心力,多番尝试也只做出了可能有效的解药。虽然连自己也拿不准,但他只能姑且一试。 “你身为魔尊,居然敢闯仙界,还敢上九天?”花子卿约见凌秀子当面叱问道,“即便如今仙魔订下契约,也只是互不侵扰,不代表真的友好。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你是疯了吗?” 花子卿从未这般同凌秀子说过话,一口气讲完却又觉得心里舒畅。 “我只是去求送子娘娘,没有冒犯仙门的意思。” “你可是万年仙身,九天大神,何时这般俗气?子嗣之事是那些凡人才会计较的。” “是羌溦的心愿。” “她的心愿你就不管不顾?不怕被天庭发现降罪魔界?” “子卿,谢谢你的关心,我有分寸。” “那你接下去打算怎么办?” “继续想办法啊。听说蓬莱有秘术……” “停!”眼看凌秀子决心已定,花子卿终于破防,“先别折腾了。这个给你,试试看。” “这是?” “我从娘娘殿找来的,不确定有没有用。这个没人知道,千万保密。” 凌秀子不知实情,还感激花子卿为他偷药,而此后他和羌溦果真有了一个女儿,也是他们唯一的孩子,于是取名九哥哥,也算十全十美了。 …… 那一刻,花子卿放手了。他紧紧握着剑柄却没有再次出击,眼看着九哥哥和化羽的身影消失,他转过头看着司剑,目光像两把剑刺穿司剑的身体。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一百九十七话 一切安好 花子卿跪在天帝面前,坦言自己办事不力追拿化羽失败。 “你追丢了?” 天帝的眉眼间有一抹讶色更多的却是怀疑甚至愤怒。他不怪花子卿办砸了差事,却疑他为什么会办砸。以他花子卿的能力加上整个幻虚境的仙力,追拿一个化羽不该是件难事,就算有旁边这位捣乱…… 天帝不禁拿眼扫了下一旁跪着的司剑。 花子卿垂着头,回道:“下神追击妖仙至沧江水畔,他却如遁地一般消失无踪,再难寻觅。” “沧江?究竟是在哪里跟丢的?” “是沧江——西岸。” 司剑不敢去看花子卿,心中却是惊愕不已。花子卿从原本的势在必得到突然放手已让她不可思议,此时却将化羽消失的地点说成他们渡江之前的位置,这已经不只是包庇,而分明是欺君了。 司剑自然不会想到,花子卿真正帮的不是化羽而是九哥哥,如果实话实说,魔界尚可与外界相通的事就会被发现,凌秀子的苦心会白费,九哥哥和整个魔族会再度陷入危机。 天帝没有多问,甚至没有一句斥责,大殿之上却是无声胜有声,自上而下的气势已经压得花子卿无法呼吸。 此时,天帝却转向了司剑,“你私自下界又是怎么回事?” “下神去追拿化羽。” 天帝嘴角微挑,“琼极少史,是这样吗?” “是的。”花子卿竟然应下了,“下神与承燚天君在沧江水畔堵截妖仙,却还是让他逃了。” “两个神官拿不住一个仙?” “下神办事不力,请君上责罚!”花子卿和司剑异口同声,回得倒是利索。 天帝的目光扫过他们的面颊,落在司剑身上, “承燚天君,你是帝卫,本君并没有给你御令让你追拿逃犯。你又何必多此一举?” “下神的确擅自行动。只因化羽是下神的徒弟,所以……” “已经不是了!飞升之日师徒关系解除,仙家律法你是白学了吗?” “他也曾是下神下属。” “当下并不是。你在天宫司,他在文昌阁。要管,也该是文史天官出面!干你何事?” 面对天帝的怒火,司剑俯首道:“下神知错,愿受责罚!” “如你所愿。自去仙刑司领仙鞭四十九下!” 说罢,他又看向花子卿, “办事不力,说明修为不到。回去闭门静修,千年之内不得进阶!” 望着他们退出的身影,天帝的愤怒却抑制不住。他的怒不在于化羽的逃脱。其实,单就化羽本身来说他还是有些喜欢的,所以置他死地并不是自己的初衷。 只是,劫狱救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司剑不仅敢做,还拉上了一群帮手,他们一个个竟都是仙门数得上名号的人物,甚至还有自己的亲弟弟。这手段不仅让他愤怒更加令他忌惮。 天生反骨,有勇有谋,得人心相助,得天命相佐,那才是真的可怕。然,天帝此生便是在和天命相抗,他不服也无惧,君父的预言他绝不会让其应验。 化羽逃走,仙刑司从上到下都受了重罚,正是窝着股火无处发泄。此时司剑前来领罚,自然是撞个正着。这四十九仙鞭可谓是超常发挥。看着司剑一身伤痕触目惊心,逸一上药的手都止不住颤抖。而司剑却不忘问及大家的情况。 “虽然没有证据,但我看帝君心里应是猜到了七八。” “怎么?” “别动!帝君连下几道诏令:说苍无境下界立府以来一直没有建树,决定撤府,仙境诸仙分别归入其他仙府。主仙无垢神君召回天庭,入文昌阁任掌事,说起来倒是没有辱没。” “那文史天官呢?” “文史天官调入天宫司任掌事。懂了吗?” “天宫司从无掌事。文史天官素来在天帝身边随侍,是与他最近的仙官,一直帮忙打理天宫司事务,与他任不任这个掌事根本没有分别。” “说的是啊。文昌阁呢虽然规模宏大,却是管理书籍文册,各仙差职责明确,日常事务也井井有条,加上文史天官打下的根基,新的掌事也不过是个名头。明明就是惩罚,却冠冕堂皇,不过,也许无垢神君并不在意呢。” “他是被我连累。那流光司印?” “他的去处就更有意思了。帝君让他去了别的仙境,还做副仙。你知道是给谁当副手吗?” “剩下的六大仙境副仙之位空缺的就只有——” “没错。是幻虚!哎,流光司印本就心高气傲,仙门之中能让他心悦诚服的没有几位,无垢神君算是一位。现在让他给一个后辈做配,不是当众羞辱吗? 别说他,咱们的琼极少史也不好受。你想他年少封神,又是下界仙境中最年轻的主仙,本来想低调行事能少些风波,如今却给了他这么一位资历修为都高他许多的副手。一下成为仙门焦点不说,这日后的相处彼此能不别扭?咱们帝君这招真的绝了。” “他们二位旧时与帝君有些情分,原以为能被通融。” “外界看可不觉得这是惩罚,还会说帝君念旧,最是宽容。还有那位少君,他倒是没事,毕竟帝君还要依仗他的父兄钳制北海那位,对他大闹神木殿只是斥责了一番,说他太过清闲,让去天宫司当差,以后是你同僚了。” “月老那边呢?” “倒是没听说有相关诏令。大概是没什么由头,也着实没有可罚的地方吧。诶,你就不问问暮光神君?” “他是最不用担心的吧。” “未必哦。献光神君什么也没干吧,可是被帝君骂了个狗血淋头,罚他亲自去守天门四十九天。好在他护犊子,西平他们挨了几鞭,比你这轻多了。 至于暮光神君嘛,他只是碰巧在错误的时间结了个仙缘,又是得到帝君首肯的,按理说的确没有被责怪的道理。事实上帝君也确实没有半句责怨。只不过,他隔日便遣了仪仗,声势浩大地将云兮接去了无事殿,还当着诸仙说什么迟光神君没过多久就给他添了个侄子,让暮光神君也加把劲。” 司剑心窝漫过阵阵凉气,天帝做的这些都是外人看不出端倪,却正掐着对方死穴的地方,让你哑巴吃黄连。 “你也要小心。我想帝君这股气怕是要生一阵子。” “放心。没人能抓到我的把柄。我既与此事无关便没有理由被针对。” “可是,”司剑犹豫了一下,转过身看着逸一,“你与我相熟……” …… 万妖谷,青羽迎上逸一,急切道:“如何?我听你的一直静待不动,现在怎样了?” 逸一看着他微微喘了口气, “我的本意是不愿告诉你的,但司剑说你们父子脾气相仿,刻意隐瞒反而适得其反。那我就一五一十如实相告了。” 青羽知道化羽恐有麻烦,却没想到严重至此,他紧张得盯着逸一,唯恐漏掉一个字,听到实情更是愤愤不平, “天帝果然昏聩。不,他就是看我们妖族不顺眼,有意针对!” 逸一忙止住他,“诶,总之,眼下人已经救出,该罚的也都罚了,天帝也没有揪着此事不放的意思,你可以放心。” “那化羽?” “我只能告诉你他现在很安全。只是基于种种原因,我的确不能透漏他的去处,仙者一诺千金,司剑也不会说的。” “既是如此我也不多问。”说着,青羽突然郑重地向逸一行了一个大礼,“青羽谢诸位仙尊对化羽的搭救之情,请仙上您代受此礼。他日若有机会,妖族必当报答此恩。” 这是青羽从未有过的谦卑。惊讶之余,逸一也不无感慨,世事变迁,岁月的魔力不止于能够沧海桑田,不知不觉间,他们每个人都已不同于初见。 “不必多礼。司剑并不需要任何报答,虽然她现在连床都爬不起来。” 逸一说着,看青羽脸上拂过的尴尬,不禁轻笑, “我也不需要。化羽是你的儿子,但我们和他在一起的时间可比你长,对他的疼惜——自不必说。” 逸一本想说的是他们对化羽的关爱其实要远超青羽这个亲爹,但还是没有直言,随即转移话题, “倒是妖族的未来。这段时日,化羽为妖族的付出有目共睹,我们都不希望他所努力的事半途而废。好在,新任文昌阁掌事是化羽旧时主仙,仙品贵重,念及往日情分特让化羽的故交接手他的差事。等完成天庭的流程,笔仙苍乐就会正式上任,届时,还请妖王率部配合。” “自然。化羽的朋友就是我妖族的朋友。” “哦,对了。化羽的事,天帝并未诏告三界,想必是刻意不想公开,其实也是好事,不过对于他的去处你要想好给族人的说辞。” …… 离开万妖谷,也算了却一件事,但逸一的脚步却有些沉重。他缓缓前行,想着司剑告诉他的事,结合此前自己心中的种种疑惑,难道说天帝并不是包庇殇戈,他真正想要针对的是司剑? 可是,这个假设又有些不合情理。天地之主为何会和一个小丫头过不去?如果他当真不喜欢司剑,又为何收为义女,册封天君?难道只是碍于天尊的面子不得已为之,所以在心里藏了根刺?就算如此,仅仅是一个不痛快就让他动了杀心?天帝之眼界胸襟仅仅如此吗? 逸一仰望天际,第一次觉得它是那么遥不可及又寒意凛凛。九天,万人憧憬此时却让他望而却步。 八景门前,司剑拱手而立,这是她能想到的最后一处灵宝天尊可能会在的处所了。开门的却是值守仙童,他彬彬有礼道: “三位天尊结伴去了三清圣境,并未言明几时归来。天君若是有事不妨留下口信,待天尊回府小仙必当转奏。” 司剑摇摇头,谢过仙童怏怏而去。 事发之后她曾无数次想过,当日如果不是灵宝天尊将自己唤去,和殇戈遭遇的就会是自己。当从化羽口中得知事情真相后她更是感到一种隐隐的恐惧,如果说风露庭之事是一场阴谋,那么所针对的就不该是化羽,而是自己? 灵宝天尊临时叫走自己是巧合呢还是他老人家知道些什么。这一切恐怕只有他老人家自己清楚。但眼下却求见不得,这又是巧合还是——命数? 一切又恢复了平静,仙门各府有条不紊地运作着,暂时没听到从下界传来幻虚主副仙不和的消息,也不知他们谁在忍耐,谁又在迁就; 截至目前,苍乐和妖族相处融洽,没有任何八卦; 月老休了长假,据说去下界游历的时候顺便修葺了几处月老庙,心情应是不错,只是他回来后便好上了饮酒,过去只是小酌,现在却常大醉,逸一说和天帝的惩戒有关,却毫无凭证; 自出事以后,风露庭更加人迹罕至,大家都躲着这个地方,司剑依然在此处当值,只有那不知死活的止渊偶尔会翘值跑来看她,多数时候这里就只有她一人守着空旷的庭院和枯木月华,倒是难得的清静,有些话她甚至可以直接说出声,不必再憋在心里。 “以往在北境的时候,看着一眼望不到边际的白总觉得了无生趣,如今却怀念起那里冰天雪地的景象。可惜天庭没有四季,不像下界,有花开满城,也有落雪如羽。” 话音刚落,司剑却觉得脸颊上一丝微凉,仰头望去,只见雪花纷飞,顷刻间便白了一地。她惊讶地转身四处张望,却见裙纱摇曳,一个俏丽身影落在面前。 司剑笑了,“是你呀。” “天君想看雪,这便心想事成了。” “云朵,是你干的吧?” 云朵一提裙摆欢快地跑上前,“司剑姐姐,我已是雪花仙子,真正的仙了。” “那我要恭喜你了,所有辛苦都没有白费。” “话是如此,可我一出关怎么外面已经天翻地覆了?” “你说的也太夸张了。” “夸张吗?我阿娘怎么搬去了无事殿?她什么时候和暮光神君?闭关前我可是整日和阿娘在一起,从未见她和这位神君有过走动。难不成,就这几日工夫他们就——” “首先,你在人前切不可称呼阿娘,也不能再称师父,不合规矩。至于,云兮和暮光神君的事,不是一句两句能说清楚的,况且事情不能只看表面,我想云兮应该也教过你。” 云朵狡黠地眨了眨眼睛,“看来,我猜的没错。” 司剑立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下意识躲避了对方的眼神。 云朵却探头凑近,轻声道:“他们不是真的,对吧?” 司剑一时语塞,她不想对云朵撒谎,却又实在不好道出真相,只好反问道: “你为何会这么认为?” “谁不知道暮光神君性格不羁,最讨厌约束,听说无事殿当值的宫娥也只有在他不在的时候才能入内整理,要他给无事殿找位女主人,怎么听都不像他的风格。” “或许缘分到了?不过,我们在这里议论神尊的私事怕是不好吧!”司剑急于打住这个话题。 云朵看着她笑了笑,“司剑姐姐,我怎么说也是自己人,你还要跟我隐瞒吗?” “隐瞒什么?” “算了。”云朵嘟起嘴,“你和阿娘一样,嘴紧得很。” 司剑微微一笑,云兮果然仗义,连对云朵都只字未提。 “也罢,”云朵晃了晃脑袋,“我心里清楚就好。司剑姐姐,我只问最后一个问题。化羽他一切还好吗?” 司剑沉默了,然后轻声道:“这个,我是当真不知。想必,应该是吧。”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一百九十八话 彼之心愿 重回魔界,心中滋味不可言表。大地一片百废待兴,人们脸上却神情坚毅,展露着一种不悲当下,不惧未来的态度。 石头城厚重的城门缓缓打开,魔族一干长老、重臣列队出迎。九哥哥冲他们言道: “化羽,不用介绍了。从今天起,他就是本尊的亲卫!小黑,带他先去安顿!” 小黑领命,带着化羽向里面走去。 原以为将自己“藏”进魔界,九哥哥的做法会招来一片非议,不想场面竟如此平静,可见如今的魔族,九哥哥已是说一不二的当家之主。 他们离开后,身后依旧没有传出任何反对或者质疑的声音,只是有人问了句: “敢问尊上,日后我等该怎么称呼这位亲卫大人呢?” 九哥哥轻描淡写地回了句:“既是亲卫,便无需见外。” 短短几个字,诸位就都懂了。 化羽抬眼看着侧前方的小黑,他腰杆儿笔挺,双唇紧闭,一副面瘫模样,虽然方才也是拼死相救,此时却甚是冷淡。 化羽率先打破沉默开口问道:“还从未问过你的名字。” “黑童。” “是眼瞳的瞳,梧桐的桐,还是——” “童言无忌的童。” “那小黑是昵称?” “先主上和当今尊上都这么称我,不过阁下还是称呼我的名字吧。” 黑童显然在刻意拉开他和化羽的距离。化羽理解,对魔族而言自己终是外来者,与佯装的热情相比他倒宁愿是如黑童这般真实的疏离。可他并不想气氛如此尴尬,于是继续制造话题, “黑童,你的真身是灵犬的话,那你本是妖族喽?” 黑童突然停住,转过身一脸严肃地看着化羽, “魔族修魔道,妖族修仙道,我从来修的都是魔道,自是如假包换的魔族。” “你别误会。” “我没有误会。阁下的房间就在前面了。” 说话间,前方拐角处走来两个侍从,看到化羽和黑童便侧身让到一旁驻足行礼,待他们经过后才继续前行。 却听其中一个嘟囔了一句:“什么东西,不过一个弃仙,还当自己是爷了?” 这点小声化羽也听得清清楚楚,但他知道自己如今的处境没有立场计较,也没有必要与他计较,便假装不知继续前行。不想,九哥哥的声音却从后方传来: “站住!刚才那句谁说的?重复一遍!” 那侍从赶忙跪下,颤抖着回道:“回尊上,没——没说什么?” “他刚说了什么?”九哥哥冲着化羽和黑童的方向问道。 化羽没有说话,他打从心底不想声张。但黑童却立刻回了话, “他方出言不逊,折辱了化羽大人。” “折辱本尊的亲卫就是折辱本尊。去驯兽池喂食吧!拖下去!” 发号施令的九哥哥声音都令人颤抖。虽然不知是何种惩罚,但看着那侍从绝望的眼神和连连求饶的样子就知道必然不轻。 处置完侍从,九哥哥便沿着另一条路离开。望着她的背影,脑海中重复着她方才的眼神和语气,那个瞬间,化羽竟觉得眼前之人分外陌生。 “黑童,去驯兽池喂食是怎样的惩罚?” 黑童面色平静,语调平稳回复道:“尊上驯养魔兽供战士坐骑,驯兽池中尽是未被驯服的野兽。没有经验又身体孱弱者入内绝无生还的可能。” 原来,不是要那侍从去投喂,而是将自己做为食物被投喂给魔兽?化羽觉得不可思议,不过是一句抱怨,何至于要人性命,还是用这种残忍的方式,如果不是亲身见证,他根本不会相信这会是九哥哥的命令。 “魔尊现在何处?” “尊上应——在”黑童刚要据实相告,突然意识到化羽的意图,忙改口道,“你该不会想去替那家伙求情吧?” “是。我虽不懂魔界律法,可无论怎样也罪不至死吧!” 黑童抬手挡在他的去路上,“这里是魔域,就该按照魔界的规矩,听从魔尊的制令!” “可毕竟因我而起。” “这事和你没有关系!” 化羽也为之一愣。却见黑童看着他,一改方才只回答问题绝不多言的态度,开口道: “你可知尊上走到今天有多不容易?她是先主的女儿,魔族唯一的公主,这个位置是血统赋予她的继承权;加上先主和主后为魔界牺牲,魔族百姓感激她,所以愿意拥戴她。可是,仅仅是这样是绝对不够的。魔族一向崇尚强者,虽然屠暝叛贼已被剿灭,但如他般心者还有多少谁知道呢? 孤女少主,江河破碎,底下有多少阳奉阴违,又有多少虎视眈眈?她素来不是残忍冷血之人,却必须用铁腕强权巩固根基。尊上曾说过,在大家敬她爱她之前,先要他们畏她。这是她保护自己的方式,也是守护魔界的决心。” 化羽愣在原地,九哥哥不会同他讲这些,她永远只会展示光鲜亮丽的一面,偷偷藏起所有伤疤。自己不在她的位置,未经她的苦难,却曾想劝她善良? “黑童,你能跟我讲讲,这些年发生的事吗?” …… 日暮夕沉,依旧是那片高台,化羽看着九哥哥凭栏远眺的背影,甚至比记忆中还要纤细。他整理好心情,走上前, “依旧喜欢在这里躲清静?” 九哥哥没有回头,依旧目视远方回道:“栖凤峡的霞光是天下最美的。” “目之所及处,想去的话随时奉陪。” 九哥哥笑了下,“已经过了可以随心所欲的年纪。和长老们议事太费脑子,到这里吹吹风,舒服多了。” 化羽抬头望向天空,“马上就到布星的时辰了,在这里眺望夜空,仿佛还是昨天的事。” “你在上面看星云是什么样子?” “嗯——一团一团的。月亮很大,像个车轮。” 说话间,眼前一片漆黑,夜幕屏蔽了最后一缕光亮,紧接着—— “看,星空开始点亮了。” 夜空中繁星依次点亮,星云流转,明月皎皎,一片灿烂星空,美不胜收。 他们躺在天台上仰望这样的星空,画面如同静止,也仿若昔日年少模样。 “在想什么?” “嗯——看来,永夜星君今日没有迟到。” 九哥哥自然不懂此话的意思。化羽一笑,紧接着看向九哥哥反问道: “尊上在想什么?” 九哥哥瞥了化羽一眼,然后,仿佛是为了回应那声“尊上”,故意道: “我在想啊,那么高又那么冷的地方,为什么人们会费尽心机,趋之若鹜?” “可天庭没有四季之分。” “我说的是这里冷!”九哥哥用手指戳了戳化羽的胸口,“他们那么对你,不委屈吗?” 化羽深深吸了口气,“确实有过。” “确实有过?还真是一样。”九哥哥横横地把头转向一边。 化羽却看着她没有出声。 “当年爹爹被贬黜,削仙骨,毁声名,他却说自己有错在先。你们是真的觉得自己错了吗?” 化羽沉默着转过头望向夜空,说他错的是天规仙律从不是他自己,可是,那又能怎样? 化羽坐起身,目视前方缓缓言道: “天规、仙律、人间律法、你魔尊的制令,总之,这世间有万千规矩,活着就要被规矩约束。纵然你不认可,不想接受,甚至有时感到被桎梏,满腔委屈,却不能否认规矩是最大程度保障公平的手段。我曾想要做这规矩的制定者,却也不敢保证我所制定的就会是人人心中的那个规矩。 没错,这件事我不认错,甚至如你所说满心委屈。可结果已成事实,这个结果的确违背了仙律,所以我说我有过。让我真正不服的是没有查清造成这个结果的原因,在此之前我不接受一切结论和惩戒。 如果不是司剑安排了这一切,我不会在这里,虽然我很清楚,我可能根本连替自己辩驳的机会都没有。所以,即便知道这样很怂,还是接受了她的安排,听凭她把最难的事留给自己。” 化羽说着下意识侧过脸,背向九哥哥做了一个苦笑的表情。 “你真的觉得司剑他们能替你洗刷冤屈?” 又是一个诛心的问题,九哥哥如此一针见血,真是半点迂回婉转都没有。 其实,化羽心里已有答案,就像自己曾拼尽全力为魔尊讨过的公道,他从不怀疑司剑的投入,他甚至怕她太过投入反伤到她自己,因为结果很可能并不美好。 只不过,事发至今他一直在麻痹自己,假装不知与司剑这一别的真正意义。而九哥哥的诛心质问恰豁开了他心上的伤口,让他不得不正视鲜血的淋漓。 他转过头看着九哥哥,本不想此时问出的问题终究按捺不住,“司剑和你是有什么约定吗?” 九哥哥没有说话,她默默起身整理着衣服,化羽的眼神就一直钉在她身上。四周寂静,空气凝重。 “没错!”九哥哥终于回应道,“我和司剑是有约定。” 化羽瞬间弹起。九哥哥的手指已经抵到了他的唇上, “别问!问也是无可奉告。” 面对斩钉截铁的拒绝,昔日的化羽会紧追不放,但现在的他不再逼问,他只是安静地垂下眼眸。 看着化羽眼眸中消失的星光,九哥哥有种难以言表的心情,那道防线竟有些松动,便接了句: “想知道的话,有朝一日亲口去问司剑。” 九哥哥哪里是在给他答案,分明是在给他希望。化羽轻轻一笑,对眼前这个女孩儿依旧如往昔那般无可奈何。 “好吧,”九哥哥抿了下嘴,“既然这么有精神,带你去个地方!” …… “这里是——” “爹爹的书房。” “我知道。可你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这可是爹爹最重要的地方。” 九哥哥说着狡黠地看了化羽一眼,然后仿若不经意地来到书案前,突然拨动桌角的机关,墙壁后的密室便显现在他们面前。 “这是爹爹闭关的地方。给你用如何?” 化羽惊讶地看向九哥哥,不明白她此话的用意。 九哥哥却来到书架前,手拂过一排排书册, “其实,爹爹一直认为,仙道和魔道只是道法不同,不该对立。他甚至觉得二者可以融合,乃至相互成就。” 仙道的根本是仙元,而魔道却没有这样的能量汇聚点,二者本源不同,只能选择一个。融合?相互成就?简直不可思议。 “你也觉得不可能,是吧?” 化羽没有回答,这是他从未想过的问题,也超出了他的认知,所以不知如何回答。 九哥哥却接着说道:“这却是爹爹的愿望。” 说着,她抽出一本书册,古籍的每一页都加着一张凌秀子的批注,他一直在潜心研究仙魔两道的共修之法。话到此处,九哥哥的意图已经再明显不过。 化羽看着眼前的一切,回想起与凌秀子相处的点滴,他教自己仙门术法希望毕生所学得以传承,却不让以师徒相称,更从未提过仙魔同修的设想,或许是不想把自己的理想强加给后辈,成为他们的负担。可是,他怎么知道理想不会被传承? “或许,我可以试试。” 化羽看着九哥哥,眼神中分明是坚定而非迁就。 或许有一天,面对另一件事,他也会用同样的眼神给予自己这般答复。九哥哥想着不免有些动容, “好啊。那这里以后就是你的了。” 而那没有说出的话却是,“即便没有和司剑的约定,你的事我也会拼尽全力。曾经,我已决定放手,但,既然命运再次将你送到我面前,我就一定牢牢抓住。如果说,过去我输给司剑的是时间,那往后岁月,我就一点一点把它赚回来!”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一百九十九话 共棋者 那晚,他们分开时,九哥哥对化羽说的最后一句话是: “化羽,以后你叫我什么?” “尊上”不过是一句玩笑,化羽知道刚才九哥哥故意刺他痛处便是对那句称谓的报复。昔日,为了争一个谁更年长称她小九,如今想来未免幼稚。于是,化羽看着九哥哥,眼神温和, “阿九。” …… 化羽在魔界的岁月正式拉开序幕。 白日,他跟随九哥哥踏遍每寸魔界大地,看着她身体力行与族人一同建设家园,参与她所有的辛劳、悲苦和每一次的成就和感动;同时,他昔日的带兵经验重新被派上了用场,重整魔军,创新方式训练兵士成了他和九哥哥共同探讨的课题。 他知道,亲卫不过是一个留下的身份,他和她实则是并肩作战的伙伴,是彼此信任,互相成就的知己。 而到了夜晚,他便把自己关在那间书房,穷尽所能探寻那条“妄想”之路。坦而言之,无论最终结果如何,单就书房里留下的那些被整理批注过的典籍已经是不论仙魔两道都将受益匪浅的宝藏。虽然,化羽所求不是这些,但显然,在日复一日的修习中他也在悄然变强。 化羽如此不分昼夜将自己陷入繁忙,只有忙起来才没有时间去回忆,去遐想,去思念…… 而偏于魔界这一方安定也终不是他能忍受的,既然现实让他暂时无可作为,那或许先师凌秀子留下的遗愿会是他冲破僵局的唯一机会,也会是魔界获得新生的机会。 …… 自入天庭后,逸一便鲜少再回幻虚。竹林比当年似乎还要繁茂,雅舍仿佛听到了主人的脚步,竟主动敞开大门。 逸一一愣,却见从门内探出一个人,招呼道:“愣着干嘛,进来啊!” 逸一有些不明所以,心想这毕竟是自己的仙舍,便抬脚进门。 “都到家门口了,还端着呢?一看就是在上面养的毛病。” 苍清崖一边叨叨一边烹茶,倒是一副主人模样。 逸一不解,难道苍清崖知道自己要找他便主动在这里等着? “司印为何会在敝舍?” “敝舍?”苍清崖的眼中拂过一抹惊讶神色,“这桌椅茶案尽是上好藤竹编制,清新雅致,何陋之有?就是这房子修得有些奇怪,怎么看着像个坟头?” 逸一还好没喝茶,否则非一口呛死。竹林雅舍就这么点短处,被他如此直言不讳,听着还真有些刺耳。 “像——像什么?”逸一皱着眉脱口问出。 “嗨,不重要!对了,你刚问什么来着,我为什么在这儿?这里冬暖夏凉住着舒服,又清静没打扰,空着也是空着,我就搬过来了。诶,你这是什么眼神,还想怪我雀占鸠巢不成?” “雀——”逸一不禁笑了。他知道苍清崖落得如今寄人篱下的境地自己也有份,且见他将雅舍打理得窗明几净也是用心,加之自己此行的目的,便也一笑了之。 不想,苍清崖却突然一改方才玩笑态度,正颜道:“说正事!” 逸一便也不再环顾,直接表明诉求:“我想请教如何讨好无垢神君?” “啥?”苍清崖想到逸一回幻虚必是有事,却没想到竟是此事,不禁惊讶地脱口而出,随即便看着对方那一脸认真模样笑道: “且不说你医仙不像是会讨好他人的样子,就是你选的这个对象,也着实难搞。” “的确艰难,所以才向神尊求助,还请不吝赐教。” 逸一的谦卑让苍清崖惊讶之余确有些吃不住,若不是有大事他绝不会这样。可是,还有什么会比劫狱那件更要紧的,何况,这也才安生几日…… “告诉我缘由!” 苍清崖和他们已经共过两次大事,他只是看起来有些不羁荒诞,其实很有担当,再加上化羽这层关系,逸一判定他是值得信任的。而且,他和司剑想要查清的事也需要这些神尊的帮助。于是,在斟酌用词后逸一从锁妖塔惨案的疑点开始讲起…… “看起来,因为殇戈发现自己的行为败露,想找化羽灭口,不想竟搭进了性命。貌似合情合理,实则却有诸多疑点。不管是殇戈设计引诱还是化羽主动寻仇,他们都不该选择风露庭,而且,化羽告诉司剑,他一进风露庭就被幻像包围,眼见殇戈杀了司剑还要杀他,才拼死相抗的。可风露庭毕竟地处帝宫后庭。” 苍清崖微微蹙眉,低声道:“你在怀疑——”说着他抬眼向上看去。 “我不敢!可是——我们更不想看着化羽的余生都在躲避追拿,也怕——”逸一欲言又止。 “也怕,化羽不是真正的目标。”苍清崖一语点破,“那今天来找我的不该是你呀。” 逸一一愣,那些年纪和修为果然不是虚长的,苍清崖比他想象的还要睿智。可是,若参透一切他还愿意帮忙吗? 相较逸一的忐忑,苍清崖却显得淡定从容,他缓缓道: “天生地养的仙胎万中无一,年少封神,又是唯一天君,的确容易成为众矢之的。所以,她不想被动防守,而要主动出击?” “我们现在只想查明真相。否则,永远是防不胜防。” “那拉拢无垢神君是你们谁的想法?” “不要误会。我们并非想要结党,只是,论修为、声望还有德行,我们都觉得无垢神君是可以信任并依仗的。” “别以为我会转达你的赞美。直接说你们的计划。” 话到此处苍清崖还肯往下接说明他是认真的,逸一这才说道: “据说无垢神君的修为已经直逼天神,他甚至可以看到过去和未来,也只有他可以造出一世镜那样的宝物。有些事,司剑可能自己没有觉察,但有果必有因,这个因或许早就藏在她的过往中。如今,殇戈已死,化羽不在,所以我们只能从司剑的过往中寻找蛛丝马迹。” “又是一世镜……” 苍清崖的这个“又”字意味深长。却见他舀起一匙热水泼在茶上,热气蒸腾着茶香, “都道无垢神君因一世镜扬名,却不知苍清尘为一世镜所累。 你说得没错,他的修为早在大神以上,甚至造出一世镜这般旷世法器。但,这般神通谁知又不是负担呢?要知道,一世镜出世后灵宝天尊曾邀他品茗,之后不久他便自请下界,也就有了苍无境。 这几百年里,他一直低调,宁肯止步不前也要规避锋芒。后来的事你也知道,自上次在无事殿一世镜被帝君收走便再也没有归还。再后来,咱们就惹了这一出。我呢是自作自受,但连累苍无境关闭我确实汗颜。所以,我劝你不要打一世镜的主意。” “我知道一世镜应该被收在帝宫,即便知道如何使用也很难接触。我只是想,既然无垢神君能够造出一世镜,就会有其他办法窥探过往。我们是真心希望得到他的帮助。” 苍清崖笑了下,“既然如此恳切,又近水楼台,想必是找过他了?” “我和司剑均有几次拜会,但神君客气有余,却从不给机会。实在是无计可施,才向神尊您求助。” “都说医仙清雅,剑神孤傲,难为你们竟肯为此弯腰,这个真相看来你们是要定了?” “对。要定了。” “好吧。不过,可能得换条路。”苍清崖微簇双眉摇了摇头, “我这么说吧,昔日,化羽初上苍无的时候,无垢就看出这小子日后恐会惹祸,也会累及到我,便婉言提醒,见我坚持才没有干涉。他既能感知日后我被连累,怎会不知整个苍无境会因他消失?可他只是非常委婉地问了我一句是不是要坚持?而你们去见他,每一次都恰好能在准备说出诉求的时候结束交谈,因为他早知你们的来意。 整个仙界,无垢最是淡泊无争,许是看清后事反而亲近自然,而他对后事一不预言,二不干预。以我对他的了解,你们这些原因根本不能成为打破他清静处事的理由,这与是否讨好毫无关系,换言之,苍清尘是无法被讨好的。” “一点办法都没有?” 苍清崖嘴唇紧绷,认真地摇了摇头。 此时,逸一心中是气恼的,既然如此又为何要诓自己说出这么多实情,但一转念,以苍清崖的仙品不该如此啊。 却见对方悠闲地喝着茶,他将茶盏轻轻放下,才又说道: “为何非盯着苍清尘?你眼前这位不香吗?” 看着逸一有些讶异的眼神,苍清崖“呵呵”一笑, “流光司印也是少年成名,如今修为实在上神以上。与其妄想讨好苍清尘,不如讨好一下一字之差的苍清崖。如何?” …… 风露庭,止渊一身红袍战甲尤为醒目。 “又翘岗了?”司剑见他迎面走来,便打趣着问了句。 “哪里,我刚换岗。”止渊来到近前,“倒是你,什么时候好好跟帝君认个错。” “你怎么知道我没认过错?” “肯定是不够诚恳。不然,怎么还让你镇守风露庭?” “风露庭怎么了,难得的清静。” “就是。可以修心,可以练剑,还可以躲避世俗叨扰。”一个声音突从不远处传来,说话间已到近前。 却见来者仙袍玉带,珠冠银绦,从头到脚装扮得一丝不苟,甚至堪称精致。 那人来到司剑面前,躬身便是一个标准下仙礼,吓得司剑忙还礼,完全一副不堪受用的表情。 倒是一旁的止渊说话了,“诶,这——这是——苍清崖?” “诶,”苍清崖学着止渊的语气,“正是老头我本尊。少君别来无恙?” 止渊此时也意识到自己一时失礼,忙行礼并恭敬道:“流光司印,怎么今日如此意气风发?” “怎样,这身装扮配得上我玉树临风的盛世美颜吗?” 听此话,配上他那眉飞色舞的傲娇神情,司剑不禁一乐。 止渊却有点被恶心到,做了个鬼脸道:“这也太不要脸了。不对啊,久闻流光司印乐得下界自在,不爱上天庭受拘束,可最近我可听说你都上来好几趟了。还穿成这样,是有什么好事吗?” 司剑不觉看向苍清崖,发现他也在看自己。逸一告诉她,高明的医者不会头痛医头,脚痛医脚,苍清崖要教他下一盘棋。所以,他这是开始布子了吗? 苍清崖对止渊笑道:“少君这话就偏颇了,我也是有上进心的。虽然帝君罚我千年不能进阶,可这天庭贵地,神君尊者云集,也要时常走动,多联络感情总是没坏处的。少君,咱们的关系可是向来不错,若真有什么好事,可要记得我哦。” 一番话说得止渊都接不上了,满脸疑惑地看了看司剑。司剑于是将话接过, “司印到风露庭来应是有正事吧?” “哦,对,正事差点忘了。”苍清崖说着抬手拿出一只木匣递给司剑,“我来送还这个。” 司剑打开盒子一看瞬间愣住。见司剑面露惊讶神情,止渊好奇地探头往盒子里看了一眼,不禁惊呼道: “这——是离幻?!” 苍清崖对司剑道:“我看上面有你的印记,所以就带过来还给你。” 司剑还没回应,止渊已经再次惊道:“这离幻一直在仙刑司,我设法讨了几次都没要到,你是怎么办到的?” “所以说要时常和神君们拉通关系嘛!” “可那是仙刑司!这是证物,怎么会那么容易?” “一把断剑,对他们而言连凶器都算不上。何必当真。” 苍清崖和止渊打着嘴仗,司剑却看着断成两截的离幻百感交集,昔日铸剑之时曾以为他能伴化羽一世,可……世事无常大抵就是如此吧。 “谢谢。”他冲苍清崖轻声道。 “举手之劳。”苍清说着理了理衣袖,“既然正事办完,那我也就先告辞了。”说罢转身离去。身后传来止渊的询问声: “这个还能修复的吧?” “断剑即使重铸,也不再是当初那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