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九零之玉兰花开》 第1章 池鱼之央 八月末的一天,锦绣华庭公寓。 锦绣华庭是万亚地产公司开发的复式跃层公寓。 冲着既能给住户营造完美的别墅立体空间体验,又兼具公馆舒适、高尚的生活享受的设计理念,这里的房子很受工薪阶层的青睐。 再者小区临湖而建,绿化做的很好,物业公司风评也不错,整体环境清幽,很适合居住。 且居住在这里的用户文化水平都有,平时都很安静。 户型设计的时候估计是考虑通风的效果,两部电梯设在楼层中间地带,两边分别通向两户之间有一段长达3米左右的通道。 就像一个躺着的“中”字形,通道上围栏一米多高,两边悬空。 玉兰有轻微的恐高,刚开始走这几米路的时候总有点战战兢兢的,住久了才慢慢习惯。 玉兰居住的2202室是三室两厅的户型,建筑面积约90平方。 楼下是两厅一厨一卫设计。进门左手边是卫生间,右边是厨房,厨房过来是楼梯。 楼梯边上做了简单的隔断,隔出的一个小餐厅,客厅连着阳台。 楼上三间卧房,两房朝南,一房朝北。 楼梯上来是一个15米左右的过道。 过道左边是公婆住的主卧,边上是一间小的洗浴间。 过道右边是儿子雷雷的儿童房。前面的卧房跟左边的主卧差不多大,只是多了个6平米左右的阳台。 陈玉兰把阳台改造成了一个小小的书房,平时当做休闲区来用。 房子是三年前买的,买的时候均价不到15万。 当时房东炒股失败,急着用钱要卖房子。不顾租房合约还有两年才到期,宁愿赔钱也要赶人离开。 七年间三次搬家的玉兰实在厌烦了搬家,而且这种居无定所,总是提心吊胆被房东赶的日子实在不好过,于是动员起全家人,咬咬牙做了个决定:买房子! 恰巧玉兰的丈夫雷霖之前完成的一个工程结清了尾款,陈玉兰自己的服装工作室也渐渐有了起色。 房东急卖又是低价卖房,两人就东拼西凑从亲戚朋友那借了一部分,付了四成首付,贷款买下了这套房子。 事后,玉兰无比庆幸自己做出的这个决定。 因为买完房子第二年,锦绣华庭边上新落成的信诺生活广场投入使用,周边的商品房价格就跟坐火箭似的往上窜。到了今年,这里的房子均价已经涨到3万一平米了。 玉兰经常接到房产中介询问是否要卖房子的电话。欠亲戚朋友的钱已经全部还清了,剩下的银行按揭的部分,每月六千来块对陈玉兰目前的经济能力来说还在可承受范围内。 所以对房产中介的电话陈玉兰真是不胜其烦。 正值学校放暑假期间,公婆把雷雷带回乡下去了,美其名曰体验农家生活。 刚开始雷雷很不乐意,三天两头打电话说呆不习惯要回来。 可是,时间一长,等乡里的小伙伴陆续回了家,大家结伙捣蛋,今天上树掏鸟蛋,明天下河摸鱼虾,玩得乐不思蜀。 临开学了还不想回来,特地打电话跟玉兰说,让爸爸晚几天再去接他回来,弄得玉兰哭笑不得。 而雷雷嘴里的爸爸雷霖,新接的建筑项目正在赶工,这一个多月一直泡在工地上,有时候忙得都没空打电话回家。 正午的日头毒辣的很。 玉兰是易热体质,一动就容易出汗,想着反正工作室有助手小王盯着,新的设计图自己在家就能搞定,索性就躲懒窝在家里了。 寂静的午后,家里只玉兰一个人在家,显得空荡荡的,所以敲门声响起的时候就显得特别突兀。 玉兰蜷在沙发上跟朋友讲电话,听到敲门声随手把手机反扣在桌上,赤着脚准备去开门。 “哪位?”玉兰随口问。 “送快递的!雷霖是住这儿?”一个平板的男声回道。 “快递放在快递柜我们自己会取,何必麻烦上门。”玉兰边说边往下按门把手。 开门的瞬间,玉兰就意识到不对,白衬衫,蓝领带,黑西裤,一副白领精英的派头,哪家的快递员是这副装扮?尤其是两个同样装扮的男人! 玉兰反应过来迅速往里拉门把手,但是为首的男人的把脚顶在门槛上,另外一个男人趁机拉开门,挤进门来。 玉兰又慌又怕,索性推开门,怒喝道:“你们是谁?想干什么?” 为首的男人一张儒雅的脸,很斯文的样子。 他不慌不忙地说:“陈女士别误会,你是雷霖的爱人?我们是众回信贷公司的。有一笔贷款涉及到雷霖先生,我们一直联系不到他,迫不得已才找到你家里来的。” 玉兰心里松了松,随即又提起来了,“什么贷款?我怎么不知道?” “你老公帮人家担保了一笔百万的贷款,借款人已经目前已经联系不上了,我们只好找担保人了。” 另一个瘦脸男人一脸刻薄,嘴快地说道。 明明是炎炎夏日,玉兰却整个人如坠冰窖,从头凉到脚。 她强笑道:“你们一定弄错了。” 斯文男人自顾往沙发上一坐,慢条斯理取出一份文件递给她。 文件抬头硕大加粗的“借款合同”四个字刺痛了她的眼睛。 憋着气看完整份合同,玉兰觉得心里塞了一团湿棉花,又堵又痛。 她现在恨不得冲到工地上,把雷霖大卸八块。 借款合同上的借款人写的是杜腾飞,借款金额一百万元整,什么服务费,利息,保险等七七八八的费用合在一起,月利息高达10,还款期限三年,每月从指定账户里面划扣。 末尾一页担保人那一栏,雷霖两个字签得龙飞凤舞,十分有气势。 玉兰简直要气疯掉了。 杜腾飞什么人? 那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包工头!手下带了十来号人,今天这里有活就做,明天没活干就到处晃悠的二流子一样的人。 唯一的财产不过是一辆二手的金杯车。 这样的一个人有底气去借一百万,居然还让他借到手了! 而雷霖,脑袋被驴给踢傻了吗?敢给这样的人做担保,尤其借的还是高利贷? 如果只是十万,说不定为了兄弟情咬咬牙也能糊弄过去了。 可是整整的一百万,将将半套房子的钱。 玉兰的心在滴血! 叫你手贱! 叫你手贱! 担保合同是这么好签的吗? 嫌日子过得太快活了是? 玉兰心里在咆哮个不停,手里的借款合同都被捏得变了形。 快嘴的男人往沙发上一躺,翘起脚抖了抖,嘴上里还在火上浇油:“你们这些人真是的,借钱的时候说的各种好听,还钱的时候就百般推脱。推是能推的过去吗?不知道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今天你必须给我们个交代。大热的天,我们还大老远跑过来,容易么?” 玉兰被气乐了,“你没搞错?我给你们交代?借钱的是杜腾飞,跟我有半毛钱的关系?你能耐你找他家去啊?跑我家瞎哔哔什么玩意儿?” 斯文男抬手制止了快嘴男的话,然后不紧不慢地对玉兰道:“陈女士别生气,主要是我们现在联系不上杜腾飞先生,他之前留的地址电话都变成无效的了。所以我们只能找作为担保人的雷霖先生了。如果你们能联系的上杜腾飞先生,能让他还钱,那我们也用不着找你家先生了嘛。” 玉兰慢慢冷静下来了,丢下两个男人去给雷霖打电话。 “杜腾飞借的钱是怎么回事?” 玉兰语气很平静,电话那头沉默着,雷霖装死不说话。 玉兰火气又上来了:“你就不能做点靠谱的事?借高利贷这种事是能给人担保的吗?讨债的讨到我们家来了,你让我怎么办?” 雷霖无奈的说:“这事等我回来再说,你先把人打发走。” 玉兰气得摔了电话。 她没好气的对俩男人说:“我虽然不了解担保法,但是我能肯定你们找到我头上是不合法的。现在,请你们立刻马上离开我家!” 边说边往外赶人。 快嘴男撇撇嘴:“哈!担保的是你老公,你老公不在,找你怎么就不合法了?我们现在肯好好跟你们说,你们不合作,到时候公司加大催收力度,直接让催债公司上门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玉兰很想啐他一脸,翻了个白眼,站到门外做出一副“好走不送”的样子。 斯文男还是一贯礼貌的样子,安安稳稳的坐在沙发上,脚都没挪动半分。 “我希望你能好好配合我们。我们不为难你,你也别为难我们,大家都好商量是。” 玉兰沉着脸,热浪扑面而来,吹得她整个人都心浮气躁。 她疾步走到茶几上抓起手机,汲着拖鞋,风风火火的往门外走。 一边走,一边打电话,准备报警。 “喂,110吗?这里是锦绣华庭,有放高利贷的人……” 话未说完,身后一阵大力袭来,手机脱手砸向地面“啪”的一声脆响。 陈玉兰整个人向通道左边栽了下去。 她僵硬的回头看了一眼,瞳孔里倒映着那个快嘴的刻薄男人漠然的脸。看他的表情如变脸一样,淡漠,狠绝到惊慌失措。 当初搬进这里住的时候,玉兰曾经跟雷霖开玩笑说,这走廊看着很没安全感呀,万一哪天摔下去,说不得就会粉身碎骨。 当时雷霖还笑话她脑洞开的太大,说她杞人忧天。 可是如今,谶语成真。 第2章 重生 玉兰是被热醒的。她极力想睁开眼睛看看,却发现眼皮沉重;想抬起手来,却只动了动手指又徒劳无力的垂下;想说话,结果不过发出一声像猫儿一样的嘤咛。 有一只温暖的手探过来摸摸她的额头。过了半晌,那人用蘸了温水的湿棉签在她嘴上轻轻擦拭,动作轻柔。玉兰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 屋子里静悄悄的,玉兰在晨光中再次醒来。扫了一眼周围的环境,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泛黄的天花板。天花板上一道长长的米色活动布帘垂下来,把病房里的两张病床隔成两个独立的空间。掉漆的铁架床,发黑的输液架,挂在架子上的玻璃瓶子里的点滴还在慢慢的往下滴着,滴着液体的输液胶管另外一头掩在薄被下。 玉兰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傻傻的看着天花板发呆。她记得自己从22楼被人撞下来。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自己绝无生还的可能。可现在她却好好的躺在医院里,身上除了输液的那只手指节稍稍有些僵硬外,最大的不舒服也不过是浑身乏力。 难道自己命大被抢救过来了?玉兰心存侥幸。 抬手摸摸自己额头,玉兰就惊恐地发现:这只明显带着婴儿肥的小手胖手,分明是小孩子的手! 她骇然自语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怎么变成个小孩子了?” 声音也是一把很稚嫩的娃娃音! 玉兰的目光落在插着针头的小手上。只见手掌伸开,掌心绑着一张巴掌大的塑料输液板,绷带左一圈又一圈,把手缠得紧紧的,这造型明显是为了防止小孩子乱动造成跑针的样子。玉兰熟悉是因为记得雷雷每次去医院挂盐水的时候都是这副造型。她摸摸针口,触手冰凉,轻轻按压,痛感明显,显然不是在做梦。 玉兰正惶惶不知所措,有人推开门进来了。看清来人的一刹那,玉兰的眼泪就下来了。 那分明是阿娘年轻时候的样子! 玉兰清楚地记得自己17岁那年,含羞带怯地跟阿娘说要跟那人结婚的时候,阿娘刚刚过完50整岁生日。 阿娘当时听到这个消息反应很激烈。她一边捶打着她一边怒骂,说她得了失心疯,说她自甘下贱,说宁愿掐死她也好过给老陈家丢脸。玉兰记得自己还信誓旦旦说自己跟那人是真爱,甚至振振有词地指责阿娘只在乎面子不在乎闺女的幸福。 很多年以后,玉兰每每梦到阿娘当时伤心欲绝的神色都觉得痛不欲生。那些年,玉兰总是反复地想,倘若自己当时不曾被痰迷了心窍,后来的悲剧是不是就不会发生? 玉兰清楚得记得,那一天,那个从小到大都不舍得碰自己一根手指头的阿爹,盛怒之下狠狠打了她一巴掌。可是,那一巴掌不但没能打醒她,还激起了她逆反的心。 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 玉兰想起往事眼泪怎么都止不住。 她记得阿爹阿娘把她锁在阁楼里,想让她清醒清醒。可她却哄着小妹玉竹偷了钥匙开了门,留下一封信直接跟人跑了。 事情闹开的时候,村里一片哗然。因为d市扫黄事件爆发举国哗然,玉梅曾经在d市打工的事情也被人扒了出来。阿娘本来就听够了风言风语。自己又在这当口与人私奔。阿娘觉得自己在子女教育的方面前所未有的失败。再加上有心人的推波助澜,阿娘心灰意冷,越想越是想不开,到最后直接钻进死胡同里,然后在一天夜里悄悄喝了百草枯,第二天被人发现的时候身体都已经僵硬了。 阿爹被这个噩耗击垮了身体。 知道原委的玉竹认为一切都是自己的错。她觉得要是自己没有帮二姐偷钥匙,二姐就不会跑。那么,阿娘就不会死,阿爹也不会生病了。自责加惊吓的玉竹,精神恍惚之下下楼时一脚踩空,从楼梯上滚下来的时候脑袋磕到楼梯脚的青石柱脚上,当场丧了命。 本来就因为操办阿娘丧事心力交瘁的阿爹听闻噩耗,一口气没上来,紧跟在阿娘身后也走了。 阿娘的丧事还没结束,灵堂里又添了一大一小两具棺材。 玉兰记得当时打电话给小姐妹,央求人家给爹娘带讯的时候,隔着遥远的电话线,小姐妹的同情怜悯遮都遮不住。 她说,你阿爹,阿娘,还有玉竹,都……没了。你现在回来,还能赶上送他们一程。 玉兰懵了,还以为小姐妹跟自己开玩笑,愤怒之下还骂对方,说不帮忙报信就算了,怎么能咒自己的家人。 待到打电话回家,清晰的听见电话里传来的哀乐声,玉兰心胆俱裂。 失魂落魄回到家,一眼就看见堂中央并排摆着的两大一小三具棺材。 玉兰嚎啕大哭,她真是追悔莫及。 如果时间能够倒流,她一定不会再做傻事。 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 玉梅穿着白麻衣跪在灵堂前,俏脸含霜,倔强地挺直了背脊,瘦弱的身躯透露出无尽的哀伤。她轻声说:“阿爹阿娘小妹,陈玉兰害死你们,我耻于与她做姐妹。这一辈子,除非时光倒流,你们能够重新活过来,否则,我永不原谅她。” 大哥玉书恨毒了自己。不但不肯让她祭拜,还毫不客气地将她扔出灵堂。 “你害死了他们,我却不能为他们报仇。以后,你不许出现在我面前。路既然是你自己选的,以后,你好自为之。咱们,老死不相往来。” 那一刻,玉兰万念俱灰。 她终于意识到,除了陈玉兰这个名字,她一无所有了。 从这一年开始,她远走他乡,至死没再履足故乡。 悔恨伴随她活着的每一个日夜。 午夜梦回,每当想起阿娘伤心欲绝的脸,以及阿爹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玉兰就再也无法安睡。 她在寂静的夜里不止一次地想着,倘若老天能让她的人生重来一次,她愿以命相换。 她无颜见家人,只好偷偷打听家人境况。 才知道,大姐玉梅婚姻不顺一直独身,大哥娶了个泼妇一家日子过得闹腾又拮据。 她想为哥哥姐姐做点什么,哪怕只是让稍稍改善他们的经济状况。 于是,她开始拼命赚钱,擦过鞋洗过碗,卖过衣服摆过地摊。最后,从一个服装厂的打版女工,到后来自己学设计,自己开店卖服装,直到成立自己的服装设计工作室。得益于多年的打拼过程中的挫折与磨难,她终于渐渐从阴霾中走出。 尽管,一次次的给家人汇款,一次次被退回,她却乐此不疲。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安抚自己的内心。 当她终于决定要好好为自己而活的时候,一场祸事,人生戛然而止。 玉兰觉得命运对她充满了恶意。 可是,此时此刻,当她看见年轻时候的阿娘疾步朝自己走来,玉兰心中满满的感激,感谢命运重新为她开了一扇窗。 李爱华正拎着一个保温壶走进门来。她三十多岁的年纪,梳着利落的短发,鹅蛋脸,柳眉弯弯,一双杏眼大而有神,眼角有明显的笑纹,小巧的鼻梁下殷红的唇,唇角微微翘起,天生一副带笑的样子。身上穿一件方领短袖掐腰米色碎花衬衫,垫肩的款式让她看起来严肃中带点俏皮,下身穿一条宽松的黑色布裤,脚下蹬着一双胶底凉鞋。鞋底踩在水泥地板上啪嗒啪嗒地响,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李爱华放下保温壶,走到玉兰身边,摸摸她的额头,发现没有发烧才微微松了一口气。看着女儿一张脸哭得跟小花猫似的,不由笑道:“怎么了,阿娘不在你身边,害怕了?” “阿娘……阿娘啊……阿娘……”玉兰扑进李爱华怀里,哭得撕心裂肺。 这架势,把李爱华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身上还痛着?都已经退烧了,不应该呀。我去问问医生怎么回事!”说着站起来要走。 玉兰用力抱紧李爱华,生怕她跑了,委屈地道:“阿娘别走,我不痛。我就是做噩梦,梦见你和阿爹都不要我了,我害怕极了。” 李爱华轻轻拍了拍玉兰的背,笑着说道:“傻丫头,那只是个梦。阿爹阿娘怎么会不要你?高烧都烧傻了呀。肚子可饿了?阿娘给你带了红薯粥,你喝一点好不好?” 玉兰摇摇头,很孩子气地说:“阿娘,我想吃你做的土豆汤了。我们回家去。” 李爱华宠溺地说:“李医生说你今天醒了就可以回家了。等他上班我们问清楚再走。现在时间还早,土豆汤要回家才能煮。阿兰先乖乖喝粥,病才好的快哟。” 看着阿娘温言细语地哄自己吃饭的样子,玉兰只觉得心中又酸又软。她不由想起婆婆每次很耐心地哄儿子雷雷吃饭的样子。反观自己,每次跟儿子说不到三句话,就会开始发脾气。公婆嫌她对孩子没耐心,她却觉得儿子太娇气公婆太娇惯,以至于现在回想起来,跟孩子的互动都少的可怜。 为人子女很失败,为人母亲也不合格,玉兰想想就觉得十分挫败。 玉兰胡思乱想了一通,尝到嘴里微甜的味道才回过神来。她在心里暗暗发誓,既然老天让她重活一世,她一定要做好阿娘的好女儿。 母女俩人一个喂得认真,一个吃得专注,柔和的晨光打在她们脸上,凝成世间最美好的画卷。 第3章 家长里短 母女俩吃完饭,医生就过来了。 他先给玉兰把了把脉,放下手笑着说:“醒了就好了,烧已经完全退了。今天就可以回家去了。我再给你们配几贴药,吃完再养一养就好了。” 李爱华一脸感激的样子:“李大哥,真是太谢谢你了。我都担心她脑子烧傻掉了,幸好没事。” 李永年笑了笑说:“这是我的本职工作。小姑娘,身上还痛吗?” 玉兰乖巧地叫了一声“李叔叔好”,又摇摇头说,“身上不痛了,就是觉得使不了劲。” 李永年摸摸玉兰的头,夸了她一句“真乖!”接着说:“这是正常的,回家叫你阿娘给你做好吃的,吃饱就会有力气了。”又叮嘱李爱华,“这几天她身上可能会起红疹子,这是高烧的后遗症,没大碍,如果觉得痒,就用金银花烧开了兑了水擦洗就行了。”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热闹,玉兰斜倚着床头打量李医生。 李医生大名李永年,四十多岁的年纪,棱角分明的俊脸,留着小平头,浓眉如墨斜飞入鬓,眼窝深邃似古井,鼻梁高挺,薄唇微抿。岁月刻画在他脸上的印记丝毫无损他的俊朗,反而赋予他难言的魅力。妥妥的中年美大叔一枚。 玉兰对李永年印象深刻倒不是因为他出众的外貌,而是他的官途坦荡。 现在的李永年,不过是乡村卫生院里的一名普通医生。但是玉兰知道,不久的将来,他会被调往市医院成为一名主治医师。后来因为在市医院表现出色,擅长看儿科,往往药到病除,被誉为“儿科圣手”。职位更是一升再升,从一个普通医师,到主任医师,再到院长,短短十年时间,他一路官运亨通青云直上。这对一个毫无背景的乡下人来说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 按照现在的时间线,应该是还在卫生院期间。玉兰暗搓搓地想着要怎么跟这位未来的院长大人套套交情,可是看着阿娘跟他熟稔的样子又有点泄气,算了,多做多错,她还是安安份份当好一个小孩子。 终于挂完盐水,玉兰就迫不及待得催李爱华回家。 她们家所在的村子离这个卫生院不怎么远,按照李爱华平时的脚程,不过三十来分钟就能到家,不过今天跟着玉兰这个小不点就拖慢了速度。偏偏她还倔强地要自己走路,不肯让人背。李爱华只好由着她,左手牵着孩子,右手拎着中药慢悠悠地走。太阳虽然有点大,但偶尔吹过的一阵凉风缓解了燥热,所以赶路也没多难受。 玉兰东张西望,看什么都新奇。实际上流浪的那些年里,这些场景经常在梦里出现。现在,眼里看到的耳里听到的,那些曾经或熟悉或陌生的人和事,都渐渐跟梦里的场景重叠起来了。玉兰渐渐有些恍惚分不清梦里梦外了。 “哎呀,这是你家的小女儿吗?长得可真漂亮!”一个大嗓门在耳边响起,把玉兰拉回现实里来。 说话的这个人,按照辈分,玉兰应该叫她安婶。她的声音沙哑,说话的时候感觉特别费劲,好像生怕别人听不到,所以音调能提多高就提多高,久而久之,就习惯了这么大嗓门说话。以前玉兰一家住在老房子时候,每次从她家门外经过,总能听见她唠唠叨叨。以前总觉得这个人咋咋呼呼的吵得要命,隔了这么多年再听到这一把嗓音,玉兰竟觉得分外亲切。 李爱华停下来叫玉兰喊人,说:“这个是老三,小的还在家里呢。你家媛媛今年可打算上高中?” “咳,别提了,上什么高中啊。她爹让她考个中专,她不肯,说读书太累了,想跟人去打工。父女俩谁也说服不了谁,还在死磕呢。你家玉梅不是跟安媛同班嘛,有打算没?” “玉梅中考成绩不行,她想去打工不想继续上学了。当时上学的时候她爹就跟她说好了,能考的上,不拘什么学校,都供她上。考不上就把机会让给妹妹。她自己不想上,我们也不强求。”李爱华朝玉兰努努嘴,“我打算送她去幼儿园。” 玉兰看两人越说越多,话题越扯越远,忍不住笑了起来。 从前的自己最不耐烦这些你来我往的寒暄,偏偏阿娘跟每个人都有话说,说起话来就没完没了。玉兰记得以前自己最常做的事就是用力扯着阿娘的衣角表达不满。这会儿她安安静静地听着这些家长里短,才发觉句句都是学问。以前她总羡慕阿娘能说会道,偏偏自己一张笨嘴,总是一张嘴就说错话,一不小心就得罪人,到后来话越来越少,人也变得畏畏缩缩。玉兰觉得从现在开始,自己有必要向阿娘学习了。 母女两人走走停停,总算在正午之前回到了家。 进了家门,李爱华把一袋子中药交给玉梅,交代她:“一天一包,用陶罐煎药,三碗水煎成一碗,分两次喂给二丫吃。”自己围了围裙,挽起袖子准备煮饭。 奶奶看玉兰奄奄的样子有点担心,招招手把玉兰叫到跟前,伸手摸摸她的额头,没有发烫,心里终于踏实了。“好了就好,好了就好。这段时间在家里好好休息,把身体养的棒棒的好去上学。” 玉兰抱着奶奶的胳膊,把脸贴在上面蹭了蹭,干燥温暖却略嫌粗糙的触感擦痛幼儿特有的细嫩肌肤,这微微的刺痛让玉兰心生欢喜。 她多么怕这一切都是在梦中,梦醒了一切又回到让她绝望的从前。 可现在,看见的,听见的,触摸到的无一不在告诉她,这一切的真实存在。 李爱华吩咐完玉梅,转头看见祖孙俩在一起说话,就打发玉兰去睡觉。 玉兰磨磨蹭蹭地进了卧房。里屋的大床上,小妹玉竹趴在竹席上,撅着小屁股,睡得正香。 玉兰轻轻在玉竹边上躺下了,侧着身子凝视着睡得正酣玉雪可爱的小妹妹。她伸手轻轻抚摸小家伙肥肥嫩嫩的小脸蛋,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她暗暗告诉自己,这一辈子,一定要好好疼小妹妹,一定要弥补从前对她的亏欠。 玉兰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看着,奈何病后初愈,精力跟不上,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玉兰这一觉,一直睡到了晚饭时分。 她是被玉竹拍醒的。小家伙才16个月,说话还不利索,醒来见到边上睡得正熟的姐姐,小胖手就在姐姐脸上拍打一边拍,一边还跟遇见什么好玩的事似的,咯咯笑不停。 玉梅牵着不停揉眼睛的玉兰准备吃饭。 餐桌是四四方方的方桌,四边摆着长凳。玉梅把玉梅抱上桌,小心的放在长凳上坐好。 等一家人都上桌了才能开饭。人没到齐不准动筷子,这是老一辈人沿袭下来的规矩。玉兰猜测,估计是缺衣少食的年代,先吃后吃食物不够分才定下这规矩。 玉兰扫了一眼桌上的菜:一盘萝卜干,一盘清炒菜心,一盘清炒冬瓜,中间是一盆土豆汤。主食是红薯丝拌白米饭。白米饭比较少,大部分都是红薯丝,白米饭均匀地拌在红薯丝里,仿佛灰色的土地上开满了满天星,星星点点的煞是好看。每个人碗里的都一样,区别不过是分量的多寡而已。 相对于很多家庭都习惯让男孩吃的好女孩吃的差的做法,玉兰觉得,阿娘其实一直在努力公平地对待每个孩子。 玉兰趴在桌上用手垫着下巴,打量她最亲爱的家人们:奶奶牙口不太好,就爱吃冬瓜,慢悠悠的往碗里夹冬瓜,夹一块,再夹一块,夹了四五块就停了下来;阿爹吃饭前习惯先喝汤,呼噜噜几口就喝完一碗土豆汤;阿娘吃饭的样子很是优雅,斯斯文文,细嚼慢咽的,很有大家闺秀的范;据说外婆是没落世家的小姐出身,从小对阿娘都是按照世家小姐来教养的。大哥玉书埋头大口吃饭,萝卜干在嘴里嚼得嘎嘣脆响。大姐玉梅吃一口饭,先往玉兰碗里夹一筷子菜,然后继续低头吃饭。 玉书吃完了分给他的饭,看了一眼桌上的菜,忍着继续吃的欲望准备下桌。这个年代,大部分的家庭都不宽裕,基本上都无法做到敞开肚皮吃的程度。玉兰刚才看过每个人碗里的饭,估计玉书也只是吃个半饱而已,连忙叫到:“哥哥,我不想吃饭。你帮我把饭吃掉。” 大家都停下筷子看着玉兰。玉兰很镇定,“我想吃土豆汤,吃了饭就吃不下土豆汤了。” 李爱华笑道:“这丫头念了一早上的土豆汤了。看来是真不想吃饭,玉书你吃。” 玉书看看阿娘,又看看阿爹,犹犹豫豫地说;“还是阿爹吃。阿爹辛苦一天了。” 陈力憨憨地笑,“我已经吃饱了,玉书你吃,别浪费了。” “好咧!”玉书欢快的用自己的碗装了满满一碗土豆汤递给玉兰,换走了玉兰那碗八分满的红薯饭。 玉兰用汤勺舀起一勺汤送进嘴里,熟悉的味道在舌尖弥漫开来,滚烫的汤一直烫进心里,整颗心都暖洋洋的。 实际上,土豆汤的做法并不麻烦。不过是把土豆丝放进烧开的水里面滚过两遍,然后连汤带土豆丝盛好备用,锅烧热,倒少许油,放入蒜末、紫苏碎叶煸炒,然后把备用的土豆丝连汤倒入锅里。煮开后,放入细面,咸芥菜,红酒糟,最后放入调味料起锅就好。 可是就这么简单的一道菜,玉兰做了无数遍,却怎么也无法做出记忆中让她怀念的味道来。 也许是做菜的那个人不对,她想。 以至后来她再不敢去碰触,熟悉的味道却永远留在了心底。 第4章 上小学吧 吃完了饭,陈力摇着蒲扇坐到门口的台阶上乘凉。奶奶自己拄着拐杖回房间去了,年纪大了,精神也不大好,吃饱了就昏昏欲睡,她就喜欢在床上歪着。 玉梅在厨房里忙着收拾。李爱华打发玉书去找村里的同伴玩耍,自己抱着玉竹坐在门槛石上给姐妹两个讲故事。玉兰静静地趴在阿娘膝头,望着满天的繁星,心里一片安宁。 凉风习习,虫鸣阵阵,夜幕下的群山连绵起伏,线条就像海浪掀起的波浪。有人在夜色里喁喁私语,声音被风吹散,仲夏的夜晚显得无比美妙。 讲完了故事,李爱华对陈力说:“9月开了学我准备送二丫去上幼儿园,这两天要把学费先准备了。” 陈力摇蒲扇的手顿了顿,又继续若无其事地摇着。 “会不会太小了,二丫才6岁。” “不小了,我本来担心她每天上学放学要跑三四趟,这么多路吃不消。今天看她一路走回来的倒没有多吃力。或者可以试一试。再说,玉梅不上学了,有大把的时间,到时候让她中午给二丫送饭,二丫就能少跑两趟了。” “也行,就当锻炼身体了。” 玉兰听着阿爹阿娘的对话,思绪开始飘远了。 从前,村里的孩子一般满6、7岁开始上小学,而自己直到9岁了才进幼儿园,到了上小学的时候,年龄就比同班同学大了一截,天天被人取笑,慢慢就养成她敏感多疑的性子,年龄成了她不能碰的禁忌。浑浑噩噩地读到初二,又遇上了那个人,糊里糊涂地做下错事。 玉兰汗颜,从前的自己,套用黄蓉骂全真教的道士一句话就是“年纪全部活到狗身上去了。” 再回忆从前,玉兰心底只有一片茫然,很多人和事,脸孔都已经模糊不清。 重来一次,她一点也不想继续让自己的童年时光被蹉跎下去了。 只是怎么说服阿娘略过幼儿园直接送她上小学,这是一个很严峻问题,只怪自己年龄太小了,没有说服力啊。 看来得找个帮手。玉兰暗暗想。 家里的几个人在她心里衡量来衡量去,最终决定选大哥玉书。主要是大哥是村里唯一的大学生,阿爹阿娘都认为他有见识,都愿意相信他的话。 玉兰正想着怎么说服玉书想得入神,一把爽脆的声音突然在耳边炸响,“华婶,玉书哥哥在家吗?我哥哥有事找他。” 玉兰抬眼望去,昏黄的灯光下,一个穿着过膝红色带白点a字连衣裙的姑娘俏生生地立在台阶下方。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及腰的长头发松松垮垮地拢在身后,用一个浅色的带子系着,及眉的碎刘海,眉毛弯弯,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的,琼鼻玉立,红唇似启非启,欲语还休。她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暗夜里一枝初绽的红莲。 玉兰对这张脸印象深刻。以前看到她,总觉得这个人说不出的好看。后来知道那是一种名叫“气质”的东西。玉兰记得自己后来设计的很多服装,最初的灵感都来自这个姑娘。 李爱华笑得和蔼,“是欣雅呀,玉书吃完饭就出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事儿急吗?要是不急我让他明天去找你哥。” 何欣雅微微一笑,“我哥没说,应该不急。那华婶晚上记得跟玉书哥哥说一声。我就先回去了。” 玉兰目送她婀娜的身影消失在黑暗里,竖起耳朵听阿爹阿娘闲话。 “老何家这姑娘真不错,不知道说了人家没有。跟咱们家玉书你觉得咋样?” “咦,有情况!”玉兰心中的八卦之火顿时熊熊燃起。 结果下一秒就被阿娘一盆冷水泼灭了。 “哎,不用想。就我们如今这条件,就没人敢跟咱们家结亲。我就盼着咱们再辛苦几年,把欠的这些钱都还清了。到时候老大也工作了,找对象也好找一点。欣雅这孩子条件这么好,想找什么样的人没有。再说,你没看到欣雅阿娘整天跟防贼似的盯着村里年纪相当的后生,生怕有人勾了她女儿去。不行,我得告诉玉书一声,少往她家去,欣雅阿娘那张嘴刻薄起来可没人受得了。” “哎!”陈力一声叹息,悠远绵长。 第二天吃过午饭,趁着玉书没出门,玉兰就噔噔地上楼去找玉书去了。 虽然学校是在开学第一天报名入学的,但没确定下来上幼儿园还是小学,她总悬着心不踏实。 玉书正半躺在摇椅上看书看得入迷。 玉兰蹑手蹑脚地走到他身后,伸出小手捂住他的眼睛,“猜猜我是谁?” 玉书乐了,也不说话,反手一伸,一把将她捞进怀里。 玉兰被吓了一跳,双手连忙揪住玉书的衣襟,顺势靠在他怀里,抓起他手中的书,翻了翻,指了指其中一个字欢快地叫:“我认识这字!还有,这个,这个,我都认识。”很兴奋的样子。 玉书来了兴趣:“哟,真的假的?”他伸指在书上敲了敲,随手翻开书,随便指了几个字问玉兰读法。 玉兰都一字不差地读出来。读完很得意的昂着下巴,一副“我答对了,你快夸夸我”的样子。 玉书捏捏她的胖脸,宠溺地笑:“嘿,你这丫头挺厉害呀!怎么知道的?” 玉兰把功劳全部推到玉梅身上,“阿姐教的。”反正大哥也不会深究。 玉书又问:“会数数吗?” 玉兰答得飞快:“我会呀。我还会被九九口诀表呢。”说完就很流畅地背了起来。 玉书皱着眉头自言自语,“这些都会就没必要去幼儿园了,浪费时间又浪费钱。” 玉书这么说也是有原因的。 乡里的幼儿园,不过是教孩子一些浅浅易懂的数字,拼音字母等。大部分时间都是把玩具丢给孩子自己玩,老师只是负责照看孩子,并不会教孩子多少东西。很多时候都是家里没人带孩子才会往幼儿园送。 玉书凝眉想了想,站起身来摸摸玉兰的头,说“哥哥有事出去一趟,你在家陪奶奶,别淘气。” 玉兰知道是因为自己入学的事,就没再歪缠。嘟了嘟嘴,不满地嘀咕了一句“谁淘气了!”说完才发现,这几天下来,自己的行为举止越来越不可控地向幼稚发展了。 不过,小孩子本来就幼稚不是吗? 玉书直到傍晚才回来。 李爱华正在灶台前忙碌,玉书就杵在一边当木桩子。 “阿娘,我下午去问过冬梅姐了。像二丫这样的情况,可以直接送她上一年级。” 李爱华手上动作不停,疑惑地问:“能行吗?” “嗯,我觉得行。再说不是有大丫吗,她已经初中毕业,辅导二丫肯定没问题。要不,先试试?不行再留级,反正二丫年纪小。” “真行?”看见儿子肯定的点头,李爱华很快拍板,“那就上一年级。” 随着八月接近尾声,这一年的暑假就要结束了。 玉书已经开始收拾东西准备返校。他的大学生涯只剩最后这一学年。等过完年就要开始考虑实习的事情了。他上的是电大,不包分配工作。毕业要找什么工作,他还很茫然。对于父母希望他能回乡当老师的提议他不是很认同。不过,离毕业还有一点时间,自己犯不着跟父母起争执,过年的时候有时间再慢慢说服两老。 李爱华也深知儿子虽然沉闷却极有主见,因此只是顺口提一句,并不敢过多的唠叨,只是跟在他后面反复嘱咐他要照顾好自己。 玉兰眼巴巴的看着大哥出门,一副舍不得的样子。 玉书被逗乐了,伸手摸了摸玉兰的头,说:“在家别淘气,哥哥房间里也有连环画,你要是看得懂都可以拿去看,但是不能弄坏了。要好好上学,要是期末考试你能得第一名,哥哥就送你一件礼物。” 玉兰很开心,用她的小胖指头勾起玉书的小指头晃了晃,说:“一言为定!” 送走了大哥,玉兰迫不及待得往楼上跑。 玉书的房间在楼上,摆设很简单。进了门,右手边靠墙摆着一张单人木架床,床上铺着蒲苇席,一床薄毯叠得四四方方的,床头半靠着窗,玉兰最喜欢赖着床上看书。隔着窗户的另一端贴着墙摆着一张长方桌,一张同色系的靠背椅摆的整整齐齐的。书桌上平平整整地放着台灯,闹钟,木制笔筒等物,桌面整洁干净。书桌后面叠放着几个装衣服的旧木箱。剩下的一整面墙做成了书架,书架上摆满了书。四大名着,史记,童话故事,金庸小说,杂志,还有各个年级的课本等。 玉兰东摸摸西看看,对这些书简直是爱不释手。 她千挑万选终于选中一本杂志抱在怀里,往床上一扑,埋头闷笑。 她实在是太开心了! 她现在有大把的时间从头开始学习一切,也有大把的时间来做自己爱做的事情。她一定不要重蹈覆辙,那些曾经盘踞在心底的噩梦,她一定要将它们扼杀在摇篮里。 这一生,她一定要踏踏实实地,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 第5章 大方的同桌 玉兰一直带着这种看天天蓝看水水清的心情,蹦蹦跳跳的走进宏光小学校园里。 一年级的班主任姓苗,教语文。苗老师三十来岁的样子,留着时髦的短卷发,鹅蛋脸,细长的眉,凤眼狭长,嘴唇有点厚,圆润的下巴微微翘着,很神气的样子。 玉兰在脑海里勾勒出女老师的身型,想象着搭配什么样的服装才最能体现她的气质。想着想着就觉得手痒,可也仅仅是手痒而已。 她根本没法解释自己为什么会画服装设计图。所以哪怕自己现在脑子里灵感爆棚,她也不敢动手去画。心里不免觉得可惜,嘴里不由自主地逸出一声叹息。惹来同桌的女孩一声闷笑。 苗老师让学生逐一到讲台前介绍自己。玉兰端端正正地坐在位子上,一丝不苟的听着。从今天开始,她将遇见的所有的人和事,都是她从前不曾遇见和熟悉的。没有先知这个优势,她必须更用心,才能确保自己的未来不会偏离方向。 学生自我介绍完了,苗老师便挑了几个年龄大看起来很壮实的男生去帮忙去搬书。 玉兰的同桌凑过来,笑嘻嘻地问:“哎,你几岁了?看起来好小呀。我叫陈冬儿,今年8岁了。你刚才为什么叹气呀?” 玉兰暼了陈冬儿一眼,小姑娘穿着白色的泡泡裙,高高梳着两条小辫子,辫子垂在耳边,随着她的脑袋转动而晃动。齐眉的刘海,弯弯的眉毛整齐浓密,黑黑的眼睛像珍珠,此刻正瞪得溜圆,鼻梁小巧可爱,嘴巴像个小小的元宝,十分可爱。 这是一枚软萌妹子。玉兰鉴定完毕。 萌妹子陈冬儿正眼巴巴地看着她等她回答。 玉兰想了想就随口说:“我6岁。刚才叹气是突然想到天气这么热,我阿娘还要大中午的给我送饭来,太辛苦了。要是我能早点长大多好呀。” 陈冬儿很高兴地叫起来:“哈,你比我小,你要叫我姐姐!”语气是掩饰不住的兴奋,又惊讶地问:“你家很远吗?要不你中午去我家吃饭。我家可近了,就在学校门口。” 玉兰被陈冬儿的自来熟震了震,连连摆手,“额,不用不用。我阿娘会给我送饭来的。” 陈冬儿也不生气,一个人叽叽喳喳的说个没完,也不管玉兰回应不回应,兀自说得很开心。 玉兰扶额,同桌是个话痨,以后耳根不得清净了。 苗老师带着人搬书回来了,陈冬儿终于止住了话头。 玉兰双手捧着新书,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新书特有的墨香丝丝钻进鼻腔,让她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 她虔诚的样子又换来陈冬儿一声哂笑。 玉兰没理她,而是一页接一页地翻书。 一年级的语文课本对玉兰来说容易的很。从前她虽然只读到初中,可是后来靠自己努力完成了自学考试,已经拿到大专文凭。因此一本书很快就看完了。 合上书,玉兰心中惊骇不已。她闭上眼睛,书里的内容仿佛刻在脑子里一样,那一页哪一段哪一行写的什么内容她都一清二楚,甚至连标点符号都没错过。 她竟然……过目不忘? 陈冬儿看着玉兰的动作,诧异的问:“这些你都看的懂?” 玉兰连忙摇头否认:“哪有那么厉害,老师还没教呢。我就随便翻翻。” 陈冬儿拍拍胸口,“吓死我了,看你那样子我还以为你都看懂了。也是,要真看懂了你就成了个小妖怪了。” 玉兰怒瞪着她,陈冬儿秒怂。 也许觉得自己说玉兰是小妖怪有点过分,陈冬儿在书包口袋里掏啊掏,掏出两颗水果糖来,递给玉兰一颗,剥了另一颗扔进嘴里。一边吸溜溜地吃着,一边含糊不清的催玉兰吃。 “快吃,可好吃了。我舅舅从市里带来的。咱们是好朋友,好吃的当然要一起分享。” 新鲜出炉的好朋友玉兰哭笑不得。不过这一接触她已经发现,陈冬儿其实就是一个一根筋,又开朗大方的小姑娘,也就不排斥多出这么一个小伙伴了。 以后很多年,陈冬儿每想起这件事就乐不可支。她用一颗水果糖的代价,换来一个让她受益终身的密友,何其幸运。 发完了书,苗老师开始给学生上课。 玉兰聚精会神地听讲。 陈冬儿一会看看老师,一会看看玉兰。想跟玉兰说什么,又不敢打扰她。这个新交的朋友年纪虽然比自己小,但脾气可不小。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有点怵她。 苗老师讲完了课,指着黑板上的几个字母,让学生在拼音本上练习,自己拿着水杯去倒水了。 陈冬儿瞅着苗老师的身影消失在门口,立刻迫不及待地用手肘撞了撞玉兰。 玉兰正专心地写字,没提防,被陈冬儿这么一撞,铅笔在纸上划过一道弧,写好的字就废了。 玉兰放下笔,有些无奈地看了一眼陈冬儿。 陈冬儿有些讪讪地笑,“额……我……我……”,“我”了两句在玉兰平静的目光下败下阵来。 她有些狗腿地把自己的橡皮递给玉兰。 玉兰接过来,问她有什么事。 她挠挠头,“我就想问问,老师讲的课你听不听得懂,我有点听不懂。” 玉兰没说自己听没听懂,想了想,就说:“你先预习课本,不懂的地方记下来课后去问老师。课后多复习几遍,应该就没问题了。” 鉴于新同桌的性格大大咧咧,玉兰觉得自己有必要立个规矩,她可不想每次听课都被打扰。 玉兰把橡皮还给陈冬儿,故意板着脸对她说:“有什么事你可以等下课再说。上课不许说话,不许做小动作,更不许打扰我。” 一连三个“不许”把陈冬儿说懵了。新朋友不太友好怎么办?她有点沮丧地垂着头,像一朵被太阳晒奄了的花,没精打采的。 玉兰有些不忍,不过为了以后耳根清净,她还是狠下心来继续说完。 “不过,等下了课随便你怎么问,随便你问什么。”玉兰接着说,暗戳戳地想:“至于我回答不回答,看心情。” 陈冬儿唰地抬起头,瞬间满血复活,笑容灿烂得能闪瞎别人的眼。 玉兰扶额,这个傻妞!根本没听出自己的言外之意。 玉兰咽下了后面的话。算了,反正现在说了她也听不进去。 看玉兰继续写字没有理她的意思,陈冬儿只好老老实实地趴着写字了。 打了下课铃声,苗老师很快进来,在教室里走了一圈,点评了几句,布置了课后作业,就让学生下课了。 陈冬儿一看玉兰放下笔,马上拉着她的手说:“走走走,陪我上厕所。这学校我可熟了,放假的时候我们经常在学校里面玩的。” 好像小女生做什么事都喜欢成群结队。玉兰转头四顾,发现周边的小姑娘都是手拉手的,才忍着没甩开陈冬儿的手。 早上还有两节数学课,许是过了新鲜劲了,或是因为教数学的陈老师讲课挺有意思的,陈冬儿倒是安安分分地听了两节课,让玉兰的耳根子清净了不少。 放了学,大部分家住附近的学生都回家吃饭去了,学校里渐渐安静下来。 教室里还剩下的十来个学生,这些人其中一部分是来自附近村庄的,隔得不远不近的,像玉兰这样,只有中午一餐在学校解决的:另一部分是住校生,吃住都在学校,每周一从家里带了米跟菜,周末回家一次。 有些家里条件好的就去校门口那家快餐店,一碗米饭一个素菜只要1块钱就能吃饱,花上2块就可以有荤有素。 学校也有食堂,不过不卖饭菜,只负责蒸饭。 住校的老师与学生早上上课之前需要自己淘好米,装上足够的水,把铝饭盒盖严密,放进食堂指定的位置。 等下了课,按照自己盒子上刻着名字取走饭盒,配着自己家里带的咸菜,或者去快餐店打一个菜,一餐就应付过去了。 教室里的人都陆续走光了,阿娘送饭还没到。玉兰抬头看看后面的黑板上面挂着的钟,开始写作业。 教室里面静悄悄的,只听见笔尖划过纸面沙沙沙的响。 等玉梅顶着红通通的脸,满头大汗地送饭过来的时候,玉兰已经写完了作业。 玉兰拿着本子当扇子给玉梅扇风。 玉梅在烈日下走了大半个小时,一进阴凉的教室就舒服的喟叹一声。 她一边催促玉兰吃饭一边嘱咐她,“晚上下课我再来接你,别乱跑。” 玉兰摇摇头拒绝了。“阿姐,我认得路,不用你接。天气太热跑来跑去你会中暑的。我上次跟阿娘回家的时候就自己走回去的。我能行。” 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我明天也自己带饭过来,那阿姐中午就不用来回跑了。” 这个时候的乡村还是很朴实的,乡村里的小孩子都是放养,土生土长的本地人,都互相认识。小孩子就算到处野,也不怕丢了。所以玉兰说这话一点负担都没有。 再说,玉兰觉得自己有必要多锻炼锻炼身体。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她不想征途还没开始,就先在健康上栽个跟头。 玉梅也不再劝。阿爹阿娘给别人做工,家里一摊活儿都是她在忙活。这大热的天,她也不爱一趟一趟地跑。 玉兰把铝饭盒里的饭菜吃的干干净净,迈着小短腿小跑去洗饭盒。惹得玉梅在后头担心地叫,“慢点慢点,小心摔着了。” 送走了玉梅,玉兰围着教室绕圈子消食。绕完圈子,玉兰趴在桌子上闭目养神。 离下午上课没多久,教室里渐渐嘈杂起来。 陈冬儿给玉兰带了一盒冰冻的菊花茶饮料。饮料盒子外面还沁着水雾,触手冰凉。 现在是94年,对于现在的乡村来说,冰箱还是个稀罕物。陈冬儿虽然没有炫耀的意思,但是周围的同学看她的眼神立刻不一样了。 玉兰没有拒绝陈冬儿的好意,在一片羡慕的目光中接过那盒饮料,同时,也接过陈冬儿递出的友谊之手。 上课铃声响起,下午的课开始了。 窗外,阳光热烈,窗内,书声琅琅。 第6章 让我一个人睡 玉兰踏着夕阳的余晖走在乡间的土路上。 路上经过的池塘里开满了水莲蓬,绿油油的叶子像一双双擎着的小手,呼朋引伴着;大朵紫色的花竞相开放,热烈奔放。 玉兰忽然起了心思,想去摘一朵花。 她小小的个子在池塘边颤颤巍巍的样子,惹来同行的伙伴一声惊呼。 最后是一个高年级的男孩子自告奋勇地采了一朵大大的紫色花朵给她。 玉兰记得那时本家的一个堂哥。 她笑容灿烂的接过花儿,对着堂哥说了声谢谢。 腼腆的男孩被那过分热烈的笑容迷了眼,憨笑着挠挠头。 玉兰捧着花,一路蹦蹦跳跳地走,嘴里还哼着歌谣,那是早上数学老师教的《走在乡间的小路上》。 山很美,水很美,开花的油果树很美,田埂上的紫云英开得很热烈,更美。 玉兰一路好心情地跟同行的伙伴们告别,转过一排茶树林,家就在眼前了。 玉梅看她安然无恙回到家,一颗心落回实处,叮嘱玉兰去写作业,转身去喂猪了。 陈力和李爱华夫妻还没回来。他们给人做工一般不到天黑不会回来,家里人都见怪不怪。 玉兰搬个小凳子,坐到躺在摇椅上的奶奶身边,一边跟奶奶说学校里面的新鲜事,一边等爹娘回家。 正说得开心,一个咋咋呼呼的声音一路叫着“玉梅,玉梅,你在家吗?” 声音未落,人已经冲到客厅里来了。 玉兰看见奶奶脸上的笑容淡了淡,说了声:“是问梅啊。”就没了下文,就好奇看了一眼这个冒冒失失的姑娘。 那姑娘极快地扫了一眼餐桌,看到桌面上空空如也,脸上顿时闪过失望的神色。 玉兰看见这一幕,心下了然:原来是来蹭饭的。 玉梅被一老一小两双眼睛盯着,也没有一点不自在的样子。她若无其事地嬉笑着问:“玉梅去哪儿了,你们家怎么还没吃饭?” 玉兰故作天真:“问梅姐姐要来我家吃饭吗?那你要多等一会儿了,我阿爹阿娘还没回来,不能开饭。”又故意问:“我阿姐在外面喂猪呢,问梅姐姐进来的时候没看到吗?” 问梅被玉兰戳破了谎言也不恼,笑嘻嘻地说:“那我找她去了。” 奶奶看着问梅的身影消失了,趁机教育玉兰:“女娃子有三个习惯沾不得。一忌懒,懒惰的人可做不好事情,挣口吃的都难;二忌馋,过日子要精打细算,口腹之欲要尽量克制;三忌贪,人一贪啊就容易失了度,就容易做错事。” 奶奶本没指望玉兰能听懂,哪想到玉兰不但听懂了,还默默记在心里了。 从前她懵懵懂懂,只顾跟着同龄的孩子玩泥巴。阿爹阿娘又忙着自己的事,很少会给她说这些道理。就算说了,玉兰也不懂,因此养成个傻白甜的性子,别人说什么都信,以至后来没少吃苦头。 现在的玉兰,就像一块空空的海绵,拼命地从外界汲取知识。她有自己的判断能力,听见的看见的觉得有道理的就一点一点记在心里。她的这些行为,让她未来的人生少走了很多弯路。 夜幕已经拉了下来,村子里次第亮起灯火。 陈力夫妇扛着工具披着暮色回到家里,玉梅已经摆好饭菜。 吃完了饭,乘会儿凉,一家人说说家长里短,这一天就这样平稳地过去了。 到了睡觉时间,玉梅铺好床喊玉兰睡觉,玉兰却犯了倔,坚决不肯跟姐姐睡,想自己一个人去哥哥房间睡。 玉梅求助地看向阿娘。 李爱华想了想,同意了。 玉兰坚决要自己睡在玉书房间,是为了画设计图。 她先在脑子里仔细过了一遍早上想到的几款设计图,然后唰唰唰几笔飞快地在纸上画下草图。 万一有人在边上看见这一幕,一定会惊得掉下巴。 此时的玉兰,稚气的脸上满是严肃。整个人投入工作显得十分专注,手起笔落顺畅自然,那样子说是一个积年的老手都不为过,哪里像个六岁的孩子。 这也是玉兰坚持要自己住的一个原因,她不希望自己成为别人眼中的异类。 设计图完稿以后,玉兰顺手在右下角签下名字,是花体式的英文名。样式是后来她的工作室开起来以后为了防止被盗图,特意花了重金请人专门设计的。 这是从前做惯了的事,所以玉兰也没多留意。她却没想到今日一个无心的举动,为后来的她避免了一个大麻烦。 玉兰把稿件仔仔细细地收好,夹在一本杂志中,塞进书架最底层的教材中。那些初高中的教材,玉书不怎么碰,因为不舍丢,所以一直在最角落里放着。玉兰也不担心自己的图纸被发现。 她伸了个懒腰,看看闹钟,已经很晚了。窗外,群星在夜幕中闪烁,好像散落的钻石。偶尔传来一声虫鸣蛙叫,尽显乡村夜晚的宁静。窗内,一个娃娃托腮望着夜空微笑,像在展望美好的未来。 第二天一早,玉兰喝完一碗红薯粥,玉梅正给她整理上学要带的东西。 她一边手脚动作极快地往挎包里面装东西,一边对玉兰碎碎念,“到了学校记得先把饭盒送到厨房去,别忘了装水,饭盒也别拿错了,不然中午没饭吃。饭盒里放了腌鸡蛋,仔细别弄破了。” 玉兰看着那个跨包有点头大。这个军绿色的老式帆布挎包是玉梅以前上学用的,带子是钉死的,偏长,挎在自己120厘米的身高上,都到膝盖下了,走路特别费劲。玉梅也发现了这点,懊恼地说:“哎,我没注意,晚上回来再给你改改。” 玉兰想了想,说,“阿姐,你给我找几件不穿的旧衣服,要粗布的。” 玉梅虽然疑惑,却没多问,点点头说,“我知道了,我先找找。” 村里还有几个孩子也在乡里上小学,几个人不约而同地结伴而行。 几个人打打闹闹,吵吵嚷嚷,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悄悄溜走,很快就到了学校。 玉兰先把饭盒送到厨房去。 旁边一个女老师看玉兰淘米,动作行云流水,偏偏一张小脸十分严肃,十分好笑。就问她:“要我帮忙吗?” 玉兰抬头看她,认出她是从前教二年级的数学老师,也姓陈。她是一个优雅,博学的女老师,说话永远不急不缓的,身上有种让人心安的气息。 她总告诉学生:遇见困难的时候,你得先告诉自己,什么都难不倒我。然后,一步一步慢慢来,难题总会解开的。 玉兰一直把这句话记在心里,后来每遇到困难,她就想想这句话,然后越挫越勇。 她很喜欢她。 现在的轨迹全部改变了,玉兰不知道自己是否有缘继续做她的学生。 听见她问,玉兰腼腆得笑着说:“谢谢老师,我已经弄好了。” 厨房里有人已经有人在了,一个胖乎乎的大婶在锅台边忙碌,看到有人送饭盒进来就大声说一句,“检查一下自己饭盒里面放了水没有啊,忘记放水中午就没饭吃了。” 说一句又说一句,不厌其烦的样子。玉兰莫名觉得那胖的像个移动的球形的身影有些可爱。 放好了饭盒,玉兰拎着书包来到教室里。 早读还没开始,教室里同学们三三两两围在一起聊天说话。 玉兰从挎包里取出作业本准备上交,讲台那一角已经叠了整整齐齐的一叠。 玉兰看看最上面一本的封面上歪歪扭扭的字,再看看自己的本子,犹豫了一下,把作业本塞到了最底下。 回到座位上,陈冬儿已经过来了。 她家离学校近,每次上学都是掐着点来的。 陈冬儿塞给玉兰一个油纸包。油纸包里是一个还热乎的韭菜饼,薄皮煎得脆脆的,隐约可见里面翠绿的馅。面饼特有的香气交杂着韭菜的浓香,香气扑鼻,很能刺激人的味蕾。玉兰甚至听见周围有人咽口水的声音。 陈冬儿满不在乎的样子,玉兰却有点头疼。 小伙伴太大方了也是个问题。 不患寡而患不均。 陈冬儿总喜欢给玉兰带东西,众人虽然眼红,却不会说她什么。但是嫉妒玉兰的人大有人在。 我只想低调的上个学而已。玉兰无奈的想。 不过,粗心的同桌是体会不到玉兰的烦恼的。 她催着玉兰,快吃,冷了就不好吃了,我阿娘早上起来做的,可好吃了。我都吃了两个了。 也不管玉兰拒绝,就把纸包往玉兰手里塞。 玉兰苦笑,看来只好在别的地方回报了。 她问陈冬儿:“你把东西送给别人,你阿娘不生气吗?” 陈冬儿莫名其妙地问玉兰:“我阿娘为什么要生气?她经常跟我说,要学会分享。” “早上我出门的时候说带馅饼给小朋友吃,我阿娘还夸我了呢。” “以前我舅舅家的小表妹来我家玩,把我最喜欢的玩具抢走了。我不高兴,阿娘还说我不懂分享不是好孩子。” 玉兰无话可说了,她总不能说,你阿娘希望你把玩具分给你表妹玩,而不是希望你把东西送给陌生人。 在玉兰心里,自己就是那个陌生人。 可是万一自己误解了怎么办? 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可毕竟吃人嘴软呀!玉兰总觉得接受人家的东西有欺负小孩子的嫌疑。 她想了又想,自己准备做一个双肩背包。现在常见的书包都是挎包,挎着很是不方便。玉兰心里已经打好了腹稿,准备傍晚放学回家就开始动手做。 要不也给陈冬儿做一个,不知道她会不会喜欢?玉兰苦恼地想,回礼什么的最讨厌了。 早读的铃声在玉兰的纠结中响起,玉兰只好把问题先放一边了。 第7章 被表扬了 清晨的阳光斜斜地照进玻璃窗里,落在每张认真读书的小脸上。 早读开始了。 玉兰本以为把作业本塞在底下就行了,至于老师怎么点评倒没多大关系。 不曾想,苗老师却课上点名表扬了她,甚至要把她写的作业当成范本贴在教室一角的宣传栏上供同学们展览。 玉兰顿时收到全班同学的注目礼。 玉兰囧了,她想低调一点,写的字只能算工整而已,一点美感都无,谁知道还能被当做榜样。 苗老师表扬玉兰的时候陈冬儿拼命的拍手,小手都拍红了,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好像被表扬的是自己而不是同桌了。 等下了课,陈冬儿就迫不及待地问玉兰,怎么写出那么好看的字来。 玉兰龇牙假笑,难道告诉她自己芯子里是个大人所以才能写的好? 她于是一本正经地糊弄陈冬儿:“我哥哥教的啊,他学书法的,写的字漂亮极了。我哥哥还嫌我写的字不好看呢。” 玉书确实学过书法,写得一手十分漂亮的钢笔字。 陈冬儿双眼瞪得溜圆:“你哥真厉害!这样还不好看,那什么样的字好看?我就写不出这样的字来。” 说完她泄气地趴在桌子上:“我很认真的写啦,可是手不听使唤呀,怎么写都写不好。” 玉兰摸摸她的头,安慰她:“多练习就能写的好看了。我哥哥每天都让我写字的。” 留心到这一幕的人都觉得特别逗,一个6岁的孩子一本正经地摸着跟她差不多高的女孩的头,怎么看怎么可乐。 陈冬儿却没注意到,她正噘嘴巴有点泄气‘。她没耐性一直坐着写字。老师布置的课后作业她都花了好长的时间才做完。 玉兰刚把陈冬儿忽悠过去,结果她在数学课上又出了一把风头——她的数学作业全对,并且是班上唯一一个全对的。可想而知,作业又被贴上宣传栏了。 教数学的何老师笑眯眯地表扬了玉兰,然后号召同学们向玉兰学习。 玉兰弱弱地笑,把功劳全往哥哥玉书身上推。她不禁有些泄气,本来想低调的,没想到反而高调了一把。 可是看着别人羡慕的眼光,玉兰又小小地满足了虚荣心。还是顺其自然,她最后只能自我安慰。 得益于早上课堂的表现,午休时间,就有住宿的同学邀请玉兰去她们宿舍睡午觉。 玉兰想了想,没拒绝,趴在桌子上睡觉胃容易嗳气,在教室里面用凳子并起来睡觉不雅观,有个地方午休也好的。 学生宿舍就在玉兰她们教室的楼上,分男女两间宿舍。楼梯上来往右是女生宿舍,男生宿舍在左边。 玉兰去了女生宿舍。 进门的地方放了四排三脚架,架子上放着脸盆,脸盆里放着毛巾,牙刷,牙杯等物。 三脚架边上是一张60公分宽,2米长的长桌。桌上靠墙的地方整整齐齐地放着同学们从自己家里带来的咸菜腐乳等物。几个洗好的空饭盒散落着放在一边。 桌子底下是一排的各式各样的热水瓶,瓶子上贴着标签写着名字。 整间教室大概五十多平方,除了这些放置杂物的地方,以及留了一条一米宽的过道,其他空间都紧密地摆满了双层的铁架床。 整个中心小学只有这两间宿舍。从一年级到五年级的学生都住在一起,所以空间很是狭窄。 寄宿的学生平时自习都是去教室,吃饭也在教室解决,宿舍仅做睡觉的地方来用,因此倒没什么不方便的。 床是单人床,一米宽,睡两个七八岁的小孩子绰绰有余。 邀请玉兰的女生叫许萌,今年8岁。她比玉兰高半个头,留着齐脖的短发,齐刘海微卷,浓眉大眼的,很像男娃娃。圆圆的脸上有些小雀斑,嘴巴有些宽,爱说爱笑的,整个人看起来很俏皮。 宿舍里安安静静的,有的床铺上已经有人在睡觉,有的床铺还空着。 许萌轻手轻脚地拉着玉兰的手从中间一张床的床尾爬上床。 玉兰想,亏得低年级的学生都睡下铺,万一要爬到上铺,自己这小胳膊小腿地,还真有些吃力。 听见动静,许萌旁边的床铺上闭着眼休息的女生睁开眼睛看来两人一眼。 许萌好像和她很熟悉,低声说:“我同学,中午没回家,我让她上来午睡。” 宿舍里经常有人邀请同学进来玩,那女生见怪不怪。 她冲玉兰笑了笑,玉兰也回了个笑脸。 许萌对玉兰说:“我们一个村的,她上三年级了。” 玉兰问许萌:“不开闹钟吗?会不会睡过头了?” 许萌解释道:“不用的,上课之前提前十五分钟有预备铃。铃声响起再起床来得及的。” 虽然是夏天,但是由于房间是木质结构,再加上室内光线不怎么好,反而有点阴凉的感觉。 许萌拉着玉兰并排躺在床上,细心地拉过薄被给玉兰盖好肚子,像个贴心的小姐姐。 玉兰本来只是想着闭目养神的,结果眼睛闭着闭着,不知不自觉就慢慢睡着了。 寂静的午后,时光仿佛凝滞了一般。 忽的一声刺耳的铃声划破了宁静,仿佛平静的水面投入的石子,顿时泛起涟漪,凝滞的画面注入生机重新开始流动起来。 玉兰坐在床上揉了揉脸,脑袋还有点懵。 她转头看宿舍里的人,大家都陆陆续续起床,然后不慌不忙地穿衣服拿书去教室。 许萌从其中一个三角架上的脸盆里取了一块湿毛巾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把,再递给玉兰,示意玉兰也擦一擦。 玉兰摇摇头拒绝了。 许萌也不介意,把毛巾放回原处,牵着玉兰的手往教室走去。 她的手心水渍未干,指尖微凉,玉兰乖乖跟着她,跟她说了一句谢谢。 许萌呵呵干笑两声,说:“额,你太有礼貌啦。以后中午你要是没地方睡都可以去我那。” 这也是玉兰的错,她已经习惯了随口说“请”“谢谢”“没关系”这些后世常见的礼貌用语,却忘记了现在的乡村里并不兴这套。 所以这一声“谢谢”在许萌听来就觉得格外突兀。 教室里面有些嘈杂。 玉兰和许萌分开,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陈冬儿正把挎包翻过来,把书包里的东西一股脑儿往课桌上倒。她终于找齐了上课要用的东西,再一把把没用的东西扫垃圾似的扫进挎包里。 玉兰就站在旁边看她做完一切,看她把两人的课桌整理干净了才坐下来从抽屉里面拿出自己的书本来。 她其实有点不懂陈冬儿,这些零散的东西只要一个文具盒就能搞定的,她却总喜欢把所有的东西一起塞进书包里。 玉兰每次看陈冬儿找东西,要么双手在挎包里瞎摸一气,要么就像刚才这样把东西全部倒在课桌上,她就很无语。 玉兰问她为什么不用铅笔盒,陈冬儿说:“太重了,不想带。” 玉兰黑线。 她在想着要不要先给她缝个简单的笔袋,省的她每次找东西浪费时间。 下午只有两节数学课。 何老师讲完了课本的内容,布置了课后作业,然后说要再教大家唱一首歌。 教室里面顿时热闹起来。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得很热闹,教室里顿时叽叽喳喳响成一片。 无怪乎大伙儿这么兴奋。一年级的课表上大部分都是语文数学两门课,其他的只有周一两节德育课,周三两节体育课,周五两节劳动课,劳动课顾名思义就是卫生大扫除。 什么音乐课美术课都暂时没有安排,所以大家听到何老师说要教大家唱歌才那么兴奋。 何老师在黑板上写下了《让我们荡起双桨》,又把简谱写在下面,然后离开了教室。 等回来的时候,何老师手上就抱着一架半旧的手风琴。 钢琴是很奢侈的东西,学校里也没人会,所以学校里面并没有备。 手风琴是最常用的乐器。学校里的女老师基本上都会用。 何老师低头调试音阶,教室里渐渐安静下来了。 玉兰像大家一样双手抱臂端正地坐着认真地听何老师一边弹琴一边唱。 从前上学的时候,每次老师教大家唱歌的时候,玉兰总是最欢喜的。 优美的旋律,悦耳的歌声,还有那凝神弹琴的女老师,都美的像一幅画,让人心神激荡。 玉兰记得自己从前有一本厚厚的笔记本,笔记本专门用来抄歌词的。很多耳熟能详的歌曲,以及后来各种各样的电视歌曲都有。 她学影视歌曲特别快,学会了,就把歌词抄在自己的笔记本上,再教小伙伴们唱。每次跟小伙伴走在回家的小路上,那些熟悉的旋律被无数次哼唱,玉兰就特别骄傲,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在骄傲什么。 何老师教得尽心,学生们也学得认真。等一首歌学会,这一堂课已经接近尾声。 陈冬儿很兴奋地扯着玉兰的胳膊叫:“兰兰,我学会了!我居然学会了!我背书半天都背不下来,背歌词居然半半个小时全部背下来了。” 说着也不管玉兰有没有在听,一口气很流利地背出歌词来。 玉兰很无奈,等陈冬儿叫啊跳啊闹腾完了,玉兰才不怎么走心地说,“你可以把语文课本当做歌词来背。” 不过猜也猜得到陈冬儿肯定很不屑玉兰这说法,果然,玉兰话音刚落,陈冬儿就开始撇嘴。 她叹气:“老师都做不到,更别说我们了。” 玉兰摊手:“嗯,还有一个笨办法。抄,抄一遍记不住就抄两遍,两遍不行就三遍五遍十遍。抄到你能背下来为止。” 陈冬儿瞪着玉兰,似乎在说:“你还能想出更不靠谱的办法吗?” 玉兰其实还有一句话没说:“等以后开始上英语课,这是记单词最好的办法。”这是她后来参加自考最常用的笨办法。 不过,看见陈冬儿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玉兰想想暂时还是不打击陈冬儿了。 第8章 双肩背包 玉兰哼着熟悉的歌谣回到家,玉梅已经把她要用的东西找出来了,令她欣喜的是其中居然有块大红色带小白波点的牛津布,一米见方的样子,做一个双肩背包足够了。 不过要先问清楚这布有没有别的用处,免得挨骂。玉兰拎着那块布问玉梅:“阿姐,这块布没用吗?” “哦,这个啊,奶奶给的,她说没什么用,就给你了。” 玉兰放心了。她翻了翻手里的旧衣裳,有玉书的,也有玉梅的,深颜色浅颜色都有。 从奶奶房间里找出针线笸箩,又挑了几小束各色的毛线,玉兰便准备开始先做笔袋了。 玉兰选了卡其色,藏青色,军绿色的旧衣服各裁了三块大小一样的布料。尺寸是按照铅笔盒的大小画好的,所以没费多大功夫。她手脚麻利的穿针走线,很快三个笔袋就缝制妥当了。封口的一边钉上扣子,另一边翻盖上打好扣眼,简易的手工笔袋就做好了。 做好了笔袋,玉兰剪了几块小布料,在藏青色的笔袋正面做了个贴布的卡通牛图案。摆着招财猫姿势的卡通牛双眼一白一黑,肚子鼓鼓的,憨憨的很可爱。 卡其色的笔袋上,玉兰用咖啡色和黑色的毛线绣出一只简笔的卡通猫咪。胖乎乎的小猫咪笑眯眯的脸让人一看就忍不住欢喜。 剩下一个军绿色的笔袋,玉兰直接用黑色的线在右下角勾勒出一丛兰草模样的图案。这个笔袋玉兰准备留给自己用。 玉兰伸了个懒腰,看看被自己弄得一片凌乱的房间,有点汗颜。不过还有一个双肩书包没开始做,玉兰不知道今天晚上能不能完成,所以她只是把东西稍作归拢,避开凌乱出了房间。 楼下,玉梅已经在叫吃饭了。 大家都到齐了,就等她一个。 玉兰匆匆下了楼,看见玉梅在喂小玉竹吃米糊。 小玉竹已经长了八颗牙,但吃食还是跟大人的有区别的。 阿娘用白米磨了粉,要吃的时候就用温水调匀了,再加入一点儿白糖隔水炖。炖好的米糊软糯香甜,十分可口。玉兰记得自己不久前还抢过小妹的口粮,不禁汗颜了。 她摸摸玉竹稀疏的毛发,不用玉梅帮忙就自己爬上长凳坐好了。 一顿饭吃得静悄悄的,餐桌上只听见筷子汤勺在瓷碗里碰撞的轻响。 玉兰脑子里还在想着双肩背包的做法,所以吃饭也吃的心不在焉的,几次差点把菜吃到鼻子里。 奶奶哭笑不得:“这孩子想什么,想得这么入神?” 其他人都停箸看着她。 “没有没有。”玉兰敷衍地摇摇头,几口扒完了碗里的饭,丢下一句“我写作业去了”就蹭蹭跑上楼回房间去了。 玉兰进门就先把门给反锁了。虽然家里人无事不会轻易到这房间里来,但是玉兰知道自己忙碌起来是什么样,怕吓到人,所以事先做个预防。 画草图,画样板,修修改改,直到最终定稿,玉兰揉揉酸痛的手,满意的看着自己的忙碌了半天的成果。 歇了一会,背了一小段课文,玉兰开始动手做书包。 她按照图纸的样式把牛津布剪出要用的形状,又选棉质的薄布做里布,裁剪完布料,检查了所需工具,都齐全了,就动手开始缝合。 时间在忙碌中悄悄流逝,等玉兰做好背包,才发现,不知不觉竟已经夜深。 玉兰把隔天要带去学校的东西都收拾进新做的书包里,揉了揉脖子,打了个哈欠爬到床上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玉梅看见玉兰背着红色带波点的书包,惊诧莫名。 她拉着玉兰紧张地问:“这是谁教你做的?” 玉兰状若天真:“我从哥哥的书架上找的书看到的图,自己琢磨出来的。好看吗?” 玉梅沉吟半晌,然后严肃地看着玉兰,正色道:“如果有人问起,你就说是我做的,知道吗?” 玉梅于女红一道上极有天分,很小的时候看李爱华织毛衣,看过一遍,她就能自己动手做得似模似样。 李爱华开始手把手教她以后,她很快就能举一反三,织出更好看的样式,手脚也极快。织毛衣,勾毛线帽,勾毛线拖鞋,做手工布鞋,她都能做的极好,家里人穿戴的基本上都是她包圆了。 因此听见玉兰这么说,她以为妹妹也跟自己一样对这一方面敏感,倒没觉得妹妹过于老成。 考虑到玉兰的年纪,玉梅下意识觉得能不让人知道最好。 玉兰心中感动,她正愁怎么跟阿姐说,结果阿姐却先提了出来,了了她一桩心事。 她狠狠地点了点头:“嗯,我知道了。” 玉兰想了想,犹豫地说:“阿姐,你要是有空就帮我收拾一下楼上的房间,昨天被我弄得一团乱……要是没空就算了,等我放学回来再收拾。” 玉兰其实是想让玉梅看自己昨天用纸剪出来的样板。以玉梅的性格,有好奇心就会寻根究底。 她故意放着东西不收,就是希望玉梅能够看见那些粘起来的模型,然后再琢磨点什么出来,然后依样画葫芦,能够自己做出书包来。 以玉梅的天赋,这些东西对她来说再容易不过。 此时玉兰不过是随手做了一件小事,却没想到最后会给她带来一个大惊喜。 玉梅叹了口气,摸摸玉兰的头,没再说什么。 同行的伙伴以为玉兰新买了书包,都特别羡慕,七嘴八舌地问玉兰哪儿买的多少钱买的问题。概因大家用的都是挎包,双肩背包还是比较稀罕的。 玉兰做的是最简单的抽绳款式的背包,简简单单的,没有多余的装饰。她记得没多久这样的款式在市里面就能买的到了,不过是材质有所不同罢了。 所以,玉兰毫无负担地说是玉梅照自家大哥买的杂志上图片做的。 有人心动,试探地问起能不能帮忙做一个的时候,玉兰很大方地说,可以啊,你们自家出布料跟工费就可以。 一听要钱众人便不吭声了。 现在家家都不怎么富裕,小孩子基本上是没有零花钱的。除了吃饱穿暖,额外要用钱都得向大人要。为了一个书包花钱,大人们肯定是舍不得的。 玉兰也不介意,她一直在想做什么事来钱比较快,把帮别人加工书包笔袋这件事当做一项收益,目前还是不大可能实现的,所以她也不着急,反正她还小,慢慢来。 等到了教室,玉兰发现陈冬儿又给她带了早餐。 这次是两个白面馒头。 玉兰怀疑地问她:“你该不是把你阿娘给你准备的早餐给我,你自己没吃?” 陈冬儿摇摇头说:“才不是呢,我每天都在家里吃饱了的。这是特地带给你的。我阿娘知道我要带给你的,她帮我装好的。” 玉兰汗滴滴,她都不敢想陈冬儿妈妈该怎么看她了。不接,陈冬儿要不高兴;接了,陈冬儿下次还是欢快地继续带,玉兰觉得自己有点像吃白食的,老是占陈冬儿便宜啊。 玉兰很严肃地对陈冬儿说:“谢谢你了,不过,你下次别带啦。我早餐都是吃过了来的。我不能老是占你的便宜。” 陈冬儿满不在乎地说:“有什么关系,我们家又不缺。我喜欢给你吃,你就拿着呗。” 玉兰不知道说什么话了,这是缺不缺的问题嘛! 陈冬儿把馒头给玉兰了,又开始往桌子上倒东西。 玉兰也不制止了她。她从背包里拿出那个藏青色的笔袋递给陈冬儿。 陈冬儿接过笔袋就哇地一声叫:“这是做什么用的?好可爱呀!” 玉兰把扣子解开,把陈冬儿倒在桌上的铅笔,橡皮,尺子,卷笔刀等收进笔袋里,扣上纽扣,再递还给她。 陈冬儿稀奇地翻来覆去的看。玉兰告诉她,用这个笔袋用法跟文具盒一样用的,这样找的时候也会方便很多。 陈冬儿高兴极了,拿着笔袋就前后左右地显摆。 有个女生不屑地嗤了一声,小声冷哼:“有什么稀罕,臭显摆什么呀,乡巴佬!” 陈冬儿没听见,玉兰这个伪萝莉听见了也不过淡然一笑,并不理会,都是农村里的,谁还不是乡巴佬。 另外一个笔袋玉兰准备中午的时候再给许萌。 陈冬儿看见玉兰的新书包,又惊呼起来:“你这个书包可真好看!” 于是,刚刚散开的目光又聚集到玉兰身上来了。 玉兰泰然自若,习惯了陈冬儿的咋咋呼呼,所以很是淡然。不过乍然成为焦点,玉兰稍稍有些适应不良,倒没有多少紧张感。 周围的人七嘴八舌地问哪儿买的,多少钱一类的问题。 玉兰又把玉梅推出来当挡箭牌了。 于是,大家都知道玉兰有一个巧手的姐姐。 不过,笔袋的做法很简单,玉兰知道,用不了多久,别人就能仿制出来了,她所仰仗的不过是脑子里的图样款式比别人多了一些,所以并没有多上心。 许萌接到玉兰给她的笔袋,反应就比陈冬儿好多了。毕竟早上陈冬儿拿着笔袋在班上晃悠了一圈,大家都过了眼瘾,新奇劲儿已经过去了。 许萌宝贝似的把文具盒里的东西装进笔袋里。 现在整个班级就她们三人有这样的笔袋,比那些简单的文具盒新颖漂亮多了,不知道惹来多少羡慕的目光。许萌很是感动的。 此时的许萌完全没有想到,这种感动将反复不断地出现在她往后的生活里,改变了她的一生。 而玉兰,最初的想法不过是不想欠别人什么,结果反而收获满满,这也算无心插柳了。 第9章 放寒假了 时间悄悄流逝,田埂上的草黄了又枯了,稻田里的谷子已经收割完毕,田里留下一茬一茬的头,田边的一角堆起高高的草垛。那些是预备着来年春近,犁了田,草垛烧成的灰,堆肥了田,再进行新一轮的耕种。 天气一天比一天凉了。现在清晨出门,呵气成霜,下霜的时候,脚踩在霜冻的硬实的田埂上,能听见嘎吱声响。 玉兰出门的时候,玉梅左一层又一层地给她裹了四五层。玉兰趁姐姐不注意,偷偷把毛衣脱了一件下来。 这几个月,她每天在家与学校之间往返,有意识地锻炼身体,早起的时候自己又曾偷偷地练瑜伽,所以体质很好,一点都不怕冷。再加上学校里面跟同学打打闹闹,一整天都在动来动去,很容易出汗。怕穿多了一出汗反而容易着凉感冒。 玉梅没发现玉兰的小动作,她正往玻璃的输液瓶里灌热水。 这是为了给玉兰当暖手宝用的,一路上抱着走,到学校的时候再去厨房把冷掉的水换成新的热水,又能持续保暖了。 玉兰挥挥手与家人道别,小玉竹摇摇晃晃地跟在她身后,伸出小手要抱。 归功于玉兰一放学就往她跟前凑,给她讲故事,唱儿歌,所以玉竹对这个小姐姐很是依赖。一看到玉兰的身影出现,她就会伸出双手摆出一个求抱抱的姿势,萌萌的样子,让玉兰心中软得一塌糊涂,恨不得把小家伙打包带走。 玉梅把装满热水的玻璃瓶递给玉兰,弯腰把玉竹抱走了,这妮儿每次看到玉兰走都会哭得撕心裂肺的,哄都哄不住,顶顶吓人。 玉兰回头看见玉梅抱着小妹进了房间,抄起书包飞快地跑了。 转过山坳,同村的几个伙伴已经等在那里了。 一看到玉兰出现,几个人就两眼放光。 玉兰笑了笑,在这个娱乐贫乏的年月里,听故事也算得上难得的乐趣。 她选择在上学放学的路上给小伙伴们讲故事,阿拉伯童话故事,一千零一夜,格林童话。那些冗长的文字,到了玉兰的嘴里就变成了一个个生动的故事,每个故事都会穿插一些浅浅易懂的小道理。 玉兰讲故事的初衷,是希望那些故事背后蕴含的人生哲理,能在这些伙伴的心里种下一粒种子,也许现在他们还懵懂,等到有一天,那些种子就能生根发芽了。这些哲,理能够成为他们人生前进路上的指路灯。 她一直觉得自己的前生过得稀里糊涂,就是因为懂的太少,又没有人跟她讲这些人情世故。而现在,面对这些与前世的自己一样茫然的伙伴,她希望自己能够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总希望他们的人生能够少走一些弯路。 同行的伙伴们这时候并不能理解玉兰的苦心。此时的他们,不过觉得玉兰讲的故事曲曲折折,分外精彩。然而令他们遗憾的是,往往一个故事还没听完,路已经走到终点。 听见玉兰说,放学再告诉你们结局,小伙伴就觉得挠心挠肺,几次都恨不得时间从此停滞,从结局从玉兰脑子里先扒拉出来。 玉兰才不理会他们的怨念,一直到走进教室,还能感受到身后传来的热切目光。 临近期末,教室里的学习气氛开始紧张起来了,大家都在为期末考试努力着。 玉兰每次单元考的成绩一直稳稳地占据年级第一,所以期末考试玉兰一点也不紧张。 陈冬儿怨念深深,她就纳闷,也不是不勤奋,她花在学习上的时间不比别人少,一样的听课写作业,怎么人家的成绩那么好,她的成绩就那么差呢。 许萌听见陈冬儿的抱怨,咧嘴笑得很欢,她毫不留情地在陈冬儿的脆弱的心上补了一刀,“你难道不知道有一种东西叫天份吗?” 这一个学期下来,玉兰和陈冬儿许萌三人之间的友谊突飞猛进,所以听见许萌说这样的话,陈冬儿只有叹气的份。 玉兰成绩好,陈冬儿成绩差,许萌不上不下,处于中间位置。玉兰只好利用课间时间给陈冬儿补课,许萌在边上旁听。 许萌的悟性比陈冬儿好,老师上课讲的内容她能听懂,但是不够透彻,而玉兰会按照自己的逻辑思维帮两人巩固。所以往往玉兰讲过一遍,她已经懂了,陈冬儿还在揪头发,似懂非懂。 这其中还有个插曲。 玉兰给陈冬儿讲课文的时候,有个一直跟玉兰不对付的女生名叫毛珍珍的就嘲讽她:“这才上了几天学呀,就敢学老师给人家讲课,看把你能耐的,切,虚荣!” 玉兰总觉得自己是个伪萝莉,跟小孩子计较简直是欺负人,所以直接无视了。 玉兰不愿计较,陈冬儿却不是个肯吃亏的主,两个人当场就吵了起来。 陈冬儿两手叉腰,气呼呼地说:“玉兰给我讲又没给你讲,碍你什么事啦?” 毛珍珍振振有词:“我就看不惯她没羞没臊的。只会拍有钱人马屁,马屁精!” 说到有钱人,还意有所指地看着陈冬儿,意思是玉兰在拍陈冬儿马屁。 陈冬儿无语了,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说白了,毛珍珍其实是嫉妒陈冬儿对玉兰的好。 陈冬儿的家境在班里排在第一,在村里也是属于家境殷实的那种。 毛珍珍眼馋陈冬儿那些漂亮的衣服,还有每天都变着花样的各种零食小点心。 可是陈冬儿的大方,却不是针对每个人的,整个班级里能让陈冬儿另眼相看的只有玉兰,后来又多了一个许萌。 毛珍珍很想加入陈冬儿三人的小团伙,奈何玉兰冷淡,陈冬儿傲娇,许萌大大咧咧,铁三角竟是谁也插足不了,所以她才不忿地嘲讽玉兰来。 其实,毛珍珍一直把目光放在陈冬儿身上,所以没有意识到这个在她眼里的铁三角,实际一直是玉兰站在主导位置的。倘若她从玉兰那下手,也许陈冬儿早就接纳她了,就像许萌。 许萌是因为和玉兰要好,所以陈冬儿才对她好。 而毛珍珍不知道这点,以为玉兰是软柿子,才选择去挑衅,因而大大得罪了陈冬儿,导致她的整个小学生涯都不被陈冬儿待见。 毛珍珍看陈冬儿无语,更加理直气壮:“我都是为你好,陈玉兰是要误人子弟,你别被她越教越错,到时候没地方哭去!” 陈冬儿气乐了,“得了,我才不需要你这种好。要误也是误我的,我乐意,你管得着吗?” 玉兰扯扯气得脸红脖子粗的陈冬儿,让她别跟不相干的人浪费口舌,陈冬儿却不肯退让,非要更毛珍珍辩个黑白。 两个人吵得跟斗鸡似的,结果苗老师几句话就让两人哑火了。 苗老师是这么说的:“玉兰同学做的很好。你们要是能把老师讲的知识变成自己的,用自己的方式再讲出来,那么说明这个知识点你们已经牢记在心里了,这很好。希望班级里能够多几个像玉兰同学这样的小老师。” 陈冬儿占了上风,得意地斜睨一眼毛珍珍,然后神清气爽地继续听玉兰给她讲课了。 平时玉兰都是细声细语地讲,结果经毛珍珍这么一宣扬,大家都知道了,再听一遍玉兰给陈冬儿讲的知识点,简单易懂,比老师讲的要生动多了,于是听的人越来越多。 发展到后来,只要玉兰一给陈冬儿讲题,周边就围成了一圈人,圈子中间是玉兰与陈冬儿,成为班级一景了。 日子悄然划过,在紧张的学习氛围中,玉兰终于迎来了期末考试。 开始考试之前,玉兰在叮嘱陈冬儿和许萌,“考试无非就是书本的知识点,还有老师课堂上讲的延伸的知识点,你们复习的很好,解题的时候题目一定要看仔细了。” 正是玉兰胸有成竹的样子使得陈冬儿和许萌很快平静下来了,考试超常发挥,取得了好成绩,受到老师的表扬,让玉兰又出了一把风头。 考完试就没什么事了,成绩报告单要到下周才能拿,学生们开始陆续收拾东西准备返家了。 从这天开始就算开始放寒假了。 陈冬儿没了考试的负担,整个人像出闸的野马,欢脱的很,她邀请玉兰去她家做客。 玉兰有些犹豫,最终经不住陈冬儿的软磨硬泡,看看天色还早,就答应了下来。 陈冬儿家离学校很近,是一座白墙黑瓦的小洋楼,楼房的样式可以窥见后世别墅的雏形。 小洋楼一共三层。 一楼是店面,正对着大门的方向横放着长长的玻璃柜台,柜台左边垂直的方向并排放着两台缝纫机。柜台右边的一面墙上整齐的排着各色的布匹,布匹颜色花样众多;柜台后面摆着一张长案充作工作台,台上杂乱地放着皮尺,剪刀,粉笔,熨斗等东西;台案下面,缝纫过程中遗留下来的一些边角碎布胡乱塞着,一半在蛇皮袋子里,一半堆在水泥地上;工作台后面的墙上挂着各式各样做好的床单窗帘等;缝纫机对面的墙上挂着各色的女式成衣。 缝纫机与成衣中间一条一米见宽的过道笔直通向后面。 玉兰扫了一眼墙上挂着的成衣,连衣裙,裤子,衬衫都有,款式很符合这个时代的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