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我为仙朝戍边万年》 第二十五章 雨夜突袭 “都统,不久之前侦查小队在奉命前出探查情况的时候,发现了一个形迹可疑的人,伍长觉得情况不对,所以派人将他控制住,他虽然试图逃跑,但还是被我们抓了回来,他说自己是一名幽境猎人,但伍长不能确定他的真实身份,不敢随意处置,所以将人带了回来,交由您发落。” 在接到消息之后,参将一五一十地将简要情况汇报给了沈都统,沈都统正和洛亭在一起吃饭,他本不想太过于关注这种事,因为这种情况他以前有所耳闻。 幽境猎人的存在由来已久,他们并不大规模行动,只有一些人数不超过十的小团体,可在背地里已经结成了颇具规模的商帮,获得天材地宝的主要途径被皇族垄断,其他的世家想要获取天材地宝只能依靠幽境猎人,所以他们与帝都的许多世家都有来往,平常他们在边境的活动,卫所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自然,商帮定期也会给卫所缴纳献金,彼此之间井水不犯河水,也都是相安无事。 不过眼下是他们在执行的是探索行动这种大规模行动,本不应该与幽境猎人有任何交集,更不用说洛亭和其他洛家人还肩负着其他秘密任务,沈都统不想节外生枝,所以便命令道:“将人带上来吧,我有一些事要询问他。” 不过一会,一个被五花大绑的男人被带了上来,他看起来大概快要四十岁的模样,中等身材,四方脸庞,由于常年在外风吹日晒的缘故,脸上的皮肤显得特别粗糙,一双黝黑的手上有着厚厚的老茧,与其说像一个幽境猎人更不如说像是一个老农民。 刚被送进来,男人就开始大声喊冤:“大人,小民只是一名在清关镇生活的猎人,听信了别人的传言,想要进幽境里面来碰碰运气,绝没有什么其他想法,还望大人您明察,放小民一条生路,小民保证以后再也不来了。” 沈都统用手中的小刀切下一块羊腿肉,蘸了蘸调料塞到嘴里,他抬起手,制止了男人的话语,男人也识趣地乖乖闭上了嘴。 “不必在我面前装模作样,我与你们商帮的杨帮主相互之间都认识,你们身上的特征我还是能看出来的,平日里你们虽然用干农活来掩盖真实的职业,但是虎口那里刀柄磨出来的老茧骗不了人,说吧,刚才的事是不是你们搞出来的?”沈都统问道。 被揭穿身份的男人也不再隐瞒身份,他脸上略显憨厚的表情也开始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老练和狠辣,“大人您真是名不虚传,您带出来的兵更是如此,刚才我本想骗过那个抓住我的伍长,不想给您添麻烦的,奈何那个伍长实在不好说话,我们一行四人,原本打算跟在您队伍后面,好安全的进入到幽境深处,可惜另外三个蠢货不听我的劝告,非要去他们上次发现的什么洞天福地,结果放出来了那么一大群调香鸟,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沈都统听后并未言语,事实跟他所想相差不大,他放下手中的小刀,走到男人的面前,重重地踢向他的小腹,被五花大绑的男人无法挣扎,结结实实地挨上了这一脚,强烈的痛楚让他弓成了虾米,胃里的酸水都从嘴里流了出来。 沈都统蹲下身来看着男人,“你们搞的好事,让我白白牺牲了这么多战士,这一脚是替他们还的,要不是看在杨帮主的面子上,我现在就宰了你,你也别想走了,接下来你还得带我们去找那些有天材地宝的地方,乖乖带路,兴许我还可以保证你安全返回,否则的话,我不介意再多一具新的尸体。” 在沈都统的威胁下,男人不敢有任何违抗,他深知只要他流露出拒绝的意愿,沈都统会毫不犹豫地杀掉他,然后把他的尸体喂给妖兽当食物,所以他连连点头,表示愿意合作。 沈都统摆了摆手,身旁的两名士兵立即走了过来,将男人拖了出去,他坐回到椅子上,拿起吃了一半的羊腿继续切了起来。 洛亭看着他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与刚才那个凶相毕露的人大相径庭,不禁感慨道:“老沈,你还真是一点没变,当初你还是一个参将的时候,使用的雷霆手段就算是我看了都会胆寒,现在你举手投足都带着一股威势,手段也比以前更狠了。” 沈都统听后只是淡淡一笑,“跟这帮鸟人本来也没有什么好客气的,只要以利益驱使,让他们做什么都行,我也不想变成现在这种样子,可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卫所都统可是肥差,尤其是北方边境的卫所,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觊觎这个位置,而且这些觊觎的人还往往都不是身边人,而是那些帝都的世家子弟,他们要是能当上卫所都统,一两年内就会名利双收,我要是不狠一点早就被这些人取代了。” 洛亭也笑了,他哪有资格说老沈变了呢?为了爬到今天这个位置,他亲手葬送了多少跟他同姓的洛家子弟,又让多少天才就此陨落呢?世事变幻,他也早已变得不是当初那个老实本分的年轻人,而是现在杀伐果决的洛家管事。 “看来真是岁数大了,开始怀念以前了,别见怪。”洛亭略带几分歉意地说道。 “谁又不是呢,刚才被你那么一说,我都想执行完这次任务之后就申请退出行伍了,说真的,给我几支商队的所有权,我肯定给你带出点名堂来。”沈都统又提起了两人见面时说的玩笑话。 洛亭以为他只是开个玩笑,没想到他还真的在认真考虑这件事,不过如果他真的愿意,以他现在洛家管事的身份,想要做成这件事也不难,于是他便应允了下来,“行,既然你都这么说了,等这次任务结束,回去我就帮你办。” “哈哈,那就一言为定。”沈都统朝着洛亭伸出手。 洛亭握住他的手,“一言为定。” 休整完毕后,整支队伍再度起程,继续向着幽境深处进发,调香鸟群的袭击只是耽误了一些休息的时间,并没有对整体进度造成任何影响,在进入幽境之后,他们一直保持着稳定的行军速度,只用不到三天时间就走完了大半的路程,如果继续以这样的速度行进,大概能比预计时间还要早一天就能够到达指定位置,时间相对还比较充裕,所以在黄昏之后,沈都统下令原地扎营,让全体人员能够多休息一段时间。 将士们将场地中石块和低矮的灌木打扫干净,不平整的地方用泥土填平,随后卸下车上装载的各类物资,后卫环绕着辎重车队搭建营帐,以便守卫车上的给养物资,而前锋的营帐则以洛家的马车为中心搭建,现在天气不冷,他们携带的帐篷较为轻便,一部分士兵立起帐篷支架,安装好窗户和大门,用防水的篷布包住支架,并用绳子系牢,最后在棚顶盖上雨布,一顶帐篷就搭建完成了。 另一部分士兵生起了篝火,在上面架上铁锅,往其中倒上水,再扔进去几块肉干,煮成一锅肉汤,随后用勺子将肉汤分给其他人,天色渐暗,气温也开始降低,在这种时候喝上一口热汤,吃一口饼子,能够驱赶寒意。 阎铮用随身携带的水壶盛了一点肉汤,与士兵们围坐在篝火旁,享受着难得的宁静时光,吃饱了饭以后他准备早点休息,因为明天还要继续赶路,而且今天晚上作为后卫的他们还要轮流放哨担负整支队伍的警戒任务,在幽境之中,危险无处不在,巡逻放哨的作用十分重要,早先他们遭遇调香鸟袭击的时候,若不是阎铮及时预警,整支队伍遭受的损失只会更大。 入夜之后,天空中下起雨来,那雨来得沉重,豆大的雨点砸在士兵们的铠甲上发出清脆的响声,阎铮手持长矛站在雨中,看着远处笼罩在雨幕中的森林,森林中不时地闪过影影绰绰的黑影,但那只是些弱小的妖兽,只敢远远地窥伺这边,但凡感知到修士们散发出来的气息便不敢出来了。 阎铮默念起断钢诀的口诀,体内猩红色血气随着念头流动,掀起阵阵波涛,冲刷着他全身的经脉,让经脉变得愈发强韧,按照吕伍长所说,修炼断钢诀会对身体造成很大的负担,修炼过程中的疼痛更是让常人无法承受,所以吕伍长告诫阎铮千万不要太急于求成,两次修炼之间必须要间隔几天,但是阎铮这副身体根本不惧怕任何损伤,所以但凡有机会,他都会默默地修炼断钢诀。 但随着修炼的逐渐深入,断钢诀对他的提升速度也开始减缓,这毕竟只是凡人强身健体用的法诀,即使修炼到极致也无法开辟气海、觉醒神通、脱胎换骨,从凡人成为一名修士,阎铮有些后悔没从洛家斥候那里逼问到魔影噬心咒的口诀,即使那种法诀不太适合他,但总比现在没有要强不少。 忽然,一阵不同寻常的声音引起了阎铮的注意,他下意识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那里是另一名哨兵站立的位置,一个黑影依附在哨兵的身后,朝着他刺出了锋利的骨刺,骨刺瞬间洞穿了哨兵的咽喉。 那名哨兵用双手捂住喉咙,想要阻止鲜血的流出,但那只不过是徒劳无功,他整个人慢慢地跪倒在地,失去了生命的气息,而在他的身边,更多的黑影正在破土而出。 第二十四章 焰浪滔天 黄喙白翼的鸟群盘旋在空中,一部分调香鸟已经落到队伍中展开了攻击,它们伸出细长的舌头刺入受害者的身体,吸取养分,把他们变成一具具干尸,阎铮举起三尺长刀,一刀劈死一只正在进食的调香鸟,他伸出手想要将一名被调香鸟围攻的士兵拉出来,但其他调香鸟一齐向他发动了攻击,让他自顾不暇,而在那三名猎人挖开的洞口里,还有更多的调香鸟正从空洞中冲出。 突然发生的袭击让众人始料未及,但是刻入骨子的军事素养让他们立即做出了应对措施,在伍长的带领下,担负后卫任务的士兵们迅速行动起来,他们中的一部分人手持制式长矛环绕在辎重车队附近形成了第一道防线,另一部分人拔出腰间的长刀负责清除漏网之鱼,剩余的人拿出十字弩射击空中的鸟群,阻止调香鸟接近给养物资。 “都统,后卫报告说他们遭遇了调香鸟群,数量很多,需要我们的援助。” 后卫遭遇妖兽的情况很快地传到了前锋那里,参将在收到情况后,立即向沈都统汇报。 “让林孝天去援助后卫,记住不要有所保留,一定要速战速决。” 沈都统判断形势迅速做出决断并下达命令,调香鸟是很弱小的妖兽,就算集结成群也不足为惧,真正值得注意的是战斗引发的连锁反应,现在他们已经处于较为深入幽境的地方,如果战斗的时间太长,说不定会引出某些更加强大的妖兽过来,他可不希望重蹈第五十七次探索行动的覆辙。 领命之后,林孝天从气海中召出一个葫芦,葫芦通体火红色,表面流动着火焰般的花纹,葫芦向外散发着炽热的温度,周遭的空气都阵阵扭曲,他心念一动,葫芦的体积顿时扩大,直到足够承载一个人站在上面,随后轻盈地跳上葫芦,向着后卫飞掠而去。 林孝天看起来约莫三十来岁的模样,有着健康的小麦色皮肤,人算不上英俊,可胜在双眼炯炯有神,作为跟随沈都统十几年的修士,他的实际年龄还要大得多,只能说所有修士都驻颜有术。 几个呼吸间,葫芦便载着林孝天来到了后卫所在的位置,环绕在辎重车队周围的三道防线仍旧坚挺,在将士们的奋勇搏杀下,周围的地上已经布满了调香鸟的尸体,可盘旋在空中的鸟群像是无穷无尽一般,仍旧在不断向着士兵们发起攻击,虽然调香鸟细长的舌头并不能造成多大的伤害,可陆续还是有士兵受了不轻的伤。 林孝天跳下葫芦,葫芦也随之变成正常的尺寸,他打开葫芦盖子,将其中火红色的酒液倒入口中,随后手捏法诀,从口中喷吐出一道炽热的火流,火流的体积猛然膨胀,朝着空中盘旋的鸟群冲去。 吞火咒法。 被火流掠过的调香鸟迅速地燃烧了起来,它们从口中发出刺耳而尖锐的叫声,挣扎着想要扑灭身上的火焰,可这一切不过是徒劳无功,从葫芦中喷涂出的火焰如同跗骨之蛆,只要沾染上调香鸟的身体就一直燃烧,直到把身体完全燃烧成灰烬才会停止。 阎铮敏捷地翻滚,避开数只调香鸟的扑击,他反手一刀,将其中一只鸟一刀两断,吕伍长赠与的这把利刃果然不是凡物,砍杀了数十只调香鸟之后刀刃仍旧锋利如初,那名陷入围攻没有被阎铮及时拉出来的士兵已经不活了,调香鸟细长的舌头在他的身体上留下了一个个深洞,他整个人的血液都已经被完全吸干,变成了一具干瘪的尸体。 一股火流掠过阎铮的头顶,将他附近的调香鸟瞬间烧成灰烬,他大声地提醒旁边还在搏杀的士兵同时自身迅速地后撤,避开火焰的攻击范围,退入到安全的区域。 看着上空不时掠过的火流,感受到空气中那股狂暴的灵气波动,阎铮的眼神中不自觉地流露出了羡慕的神情,修士出手果然非同凡响,哪怕林孝天只是一名玉虚中阶的修士,全力施为之下的攻击能力也不是凡人所能企及的,他身怀红纱菩提,大可以以伤换伤杀死这些调香鸟,可要是让他带领一队士兵遭遇到调香鸟群,那么最终的结果无非是变成鸟群的口粮。 片刻之后,整个天空都被蔓延的火海填满,翻涌的火浪一个接着一个,盘旋在空中的鸟群只剩零零散散数只还在垂死挣扎,火海的下方烟雾弥漫,仿佛阴天的乌云降落到了地面上,而那些都是调香鸟燃烧形成的灰烬。 调香鸟群袭击造成的混乱并没有持续太久,在林孝天吐出的火流下,庞大的鸟群不过是一堆燃料罢了,看着鸟群已经被杀死大半,他将嘴角残留的酒液擦干净,合上葫芦的盖子,从怀中摸出一个玉盒,从中拿出一枚丹药服下,全力施展吞火咒法带来的消耗不小,他需要一些时间来恢复灵气,在法力恢复了一些之后,他踏上葫芦,向着前锋的位置飞去。 后卫也解除了三道防线,在原地进行简单的整备,调香鸟群的袭击造成了将近十人伤亡,这已经是应对得当的结果了,受伤的人员被收拢起来,伤势较轻的交由医师治疗,伤势较重的进行紧急处理,抬到辎重车队中休息,而几名不幸牺牲的士兵,他们的尸体被匆匆掩埋,身上刻着姓名的甲片被拆了下来,日后送还给他们的家人亲眷。 在沈都统的命令下,整支队伍停止休息立即出发,激烈的战斗肯定引起了某些强大妖兽的注意,更不用说地上那些堆积成山的调香鸟尸体了,哪怕是浓烈的血腥味都会让一些食腐妖兽趋之若鹜,他们现在必须尽快离开。 在向逆风的方向行进了约几里之后,整支队伍再度停了下来,到这里就相对安全了不少,即使有妖兽袭击也能及时发现,沈都统下令原地休整,经历了一番战斗,后卫的编制有所折损,需要进行重新编排,他们已经行军了接近一天,刚才整支队伍停下来就是为了休息,没想到竟然被突然来袭的调香鸟群打断,不过这种事情在幽境之中实在太过稀松平常,将士们并没有抱怨什么,而是坐在地上开始喝水吃饭。 “你受伤了吗?需不需要包扎?” 医师看见阎铮一身是血,关切地询问他的情况,这名医师是个挺年轻的小姑娘,估计是临时从医馆征招而来的,因为阎铮从来都没在卫所见到过她,她的身上沾染了伤兵的血污,发丝也因为汗水粘在额头上,虽然脸颊被刚才的烟尘熏得有些乌黑,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狼狈,但是姣好的面容还是能够分辨出来。 “谢谢,给我一些绷带就行了,我就受了一点擦伤。” 小医师拿来绷带递给阎铮,阎铮接了过来,自己在手臂上缠绕了几圈,其实他根本没有受伤,身上的血基本都是调香鸟的,但是为了不让人看出端倪,他还是得装模作样的包扎一番,见阎铮笨拙的动作,小医师伸手把阎铮手里的绷带抢了过来,替他把手臂包扎好,然后打上了一个结。 “谢谢你,费心了。”阎铮点头向小医师道谢。 小医师只是甜甜一笑,随即站起身继续救助其他伤员了,阎铮看着她靓丽的背影,心中不免有些担忧,看她的样子,实在不像是以前进入过幽境,肯定以为这只是一次平常的探索任务,大概率是被征召所许下的高昂酬劳骗过来的,毕竟许下再多的酬劳也得有命花才行,医师相对而言会受到保护,可能相比士兵来说安全一些,可是当危险真的来临的时候,大家都是自顾不暇,哪还有精力去救其他人。 阎铮盘坐于地,接过老兵递给他的面饼和腌肉,大口地吃了起来,他刚才也是经历了一番战斗,所以感觉有些疲惫,现在放松下来,阵阵倦意如同潮水一般席卷而来,他靠在马车旁边,合上了眼睛,小憩一会有助于恢复。 仔细想来刚才那群调香鸟的行动有些怪异,因为阎铮发现它们的时候,明显看见它们是从距离大部队有些距离的地方冲出的,所以说事实上大部队与鸟群并无关系,而是有某些东西惊动了鸟群,所以才导致了鸟群发动了袭击,那么在幽境之中到底是谁会这么做呢? 刚刚入睡的阎铮被一阵骚动发出的声响吵醒,他睡眼惺忪地站起身查看情况,似乎是前锋那里出了某些状况,过了一阵子,伍长走了过来,示意大家坐下来继续休息。 “伍长,那边出了什么事?”一名老兵好奇地问道。 伍长回答道:“派出去侦查的小队抓住了一个猎人,沈都统正在询问他情况。” 原来是幽境猎人,那些刀口舔血的亡命徒,阎铮若有所思,他之前便听说过这些人的恶名,他们为了获取天材地宝可谓无所不用其极,杀人越货、黑吃黑这类事情更是稀松平常,不过猎人的出现给之前的情况提供了一个合理的解释,肯定是他们擅自深入地下洞穴,惊动了沉睡着的调香鸟,导致了袭击的发生。 第二十三章 幽境猎人 一片连绵不断的原野,在蔚蓝色的天空下无限延伸,没有起伏的山丘和高地,就像风平浪静的海一样,太阳向大地投来炽热的目光,沐浴在阳光中的人浑身都觉得暖洋洋的,临近初春时节,外面的世界还显得有些死气沉沉,而幽境中的万物则焕发出了勃勃生机。 因为天地灵气格外充沛,生活在幽境中的植物生长的速度更快,自然也成了各种天材地宝的温床,那些偶然在路边捡到一根发着光的野草结果发现是珍贵无比的药材的传说也是由此而来。 天材地宝是炼制各种丹药必不可少的原材料,而服食丹药又可以让凡人成为修士、大大增加修炼速度、提高修士突破境界时的概率,其实这便是探索行动持续不断开展的根本原因,因为只要皇族掌握了天材地宝唯一的获取途径,那么就几乎等于掌握了所有修士的晋升途径,大部分修士就算为了自身境界,也不得不选择效忠朝廷。 穿越安全区的路途十分顺利,一路上几乎没有遇到任何阻碍,为了确保边境的长期稳定,大麟王朝在立国之后便制定了一系列的有效措施,安全区就是其中一项,通过边军对幽境的持续探索,划定出一片又一片相对较为安全的区域,这样不仅可以给各处卫所提供足够的缓冲地带,方便遭遇特殊情况的监视和预警,还变相地扩展了大麟王朝的土地。 离开安全区后,才算是进入了真正的幽境,沈都统下令整支队伍收缩阵型,让原本显得有些松散的队伍变得紧凑起来,整体行进速度放缓,确保携带着给养物资的车队跟得上,这次的探索行动要开辟一条全新的路线,可没有净灵城那种要塞用来补给,所以辎重车队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在安全区和危险区的交界处,阎铮看见了一些形状怪异的柱子,但那些柱子显然不是自然形成的,而是某些人工造物,那些柱子十分粗壮,约莫能有两个人合抱粗细,上面蚀刻着金色的纹路,那纹路就像是人体的血管一样,隐约有着东西在其中流动,说不上怎么回事,但是阎铮总觉得那些柱子是活的,上次探索行动他询问过伍长,可伍长也不知道这些柱子是用来干什么的,唯一能够确定的是,这些柱子很早以前就存在了,现在又看见这些柱子,阎铮感觉说不出的怪异。 此时此刻,在幽境的某处,三名身手老练的幽境猎人正在卖力地挖掘眼前的浅坑,这是他们上次勘探时发现的一个洞穴,这个洞穴外面生长着不少天材地宝,显然灵气要比周围浓郁得多,碍于当时准备的东西不够充分,所以那个时候三人并没有尝试进入,只是在外面用浮土盖住了洞穴的入口,又做了一个简单的记号,等待着下次再来。 皇族近乎垄断了获取天材地宝的途径,并且严格控制天材地宝的流通,可仅靠那些有限的天材地宝根本不足以满足无数人求仙道、觅长生的欲望,所以幽境猎人的职业应运而生,他们一般由居住在边境对于幽境较为熟悉的人担任,所做的事与边军执行的任务类似,只不过他们纯粹是为了用幽境中的天材地宝换取利益,而边军则是以明面上的探索行动掩盖获取天材地宝之实。 三人过得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活计,毕竟幽境的危险性人尽皆知,可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为了能够过上更好的生活,总有人愿意拿生命冒险,当然了,天材地宝换取的大量银钱并不会让他们就此罢手,反而会更加着迷于通过这种方式发家致富,毕竟这种方式就跟彩票一样,只要捡到一株足够珍贵的仙草,卖的钱足够一个人下半辈子衣食无忧,所以三人在把上次采集仙草换取的银钱挥霍一空之后,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返回到了这个洞穴。 不到半个时辰,三名猎人就挖开了洞穴上面的浮土,一个黑黝黝的洞口出现在了他们眼前,与大多数洞口打开时腥臭扑鼻的气味不同,这个洞穴打开之后竟然向外散发出一股沁人心脾的芳香,显然在洞穴深处定然蕴藏着某种天材地宝,这也让三人进入洞穴的信心倍增,若真是得了什么奇珍异宝,他们接下来几年都不用再来这鬼地方了。 三名猎人一个接一个地进入了洞穴之中,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块面积相对比较宽阔的平台,而更下方则是一片悬崖,看来想要继续深入,三人还得借助绳索下降,猎人取出背包中的地钉,用锤子将地钉砸进地面,随后将绳子缠绕在地钉上面,确定结实之后,一名猎人将绳索缠绕在自己身上,打了个死结,随后自告奋勇,率先向下方行进,另外两人则紧随其后,突兀的岩石对他们没有造成太大的阻碍,只是让他们下降到下层平台的速度减慢了而已。 顺利的到达下层平台以后,三名幽境猎人点亮火把,取出腰间趁手的兵刃,向着更深处前进,越向前方行进,那股沁人心脾的芳香就越浓烈,诱使着三人不断地加快脚步,三人以前也进入过类似的洞穴,相比于经常遇见妖兽的地表世界,地下世界的危险系数要小很多,获取天材地宝的概率也更大。 三人穿过一条隧道,到达了一处比较宽阔的洞厅,这个洞厅显然存在了很久,洞顶的钟乳石几乎垂到了地面,洞厅前方是五条不同的隧道,一个猎人举着火把,在每个隧道口都测试了一下,在一个隧道口处火把上的火焰出现了摇动,说明这个隧道有空气流动,而且其中没有危险气体。 几人没有犹豫,沿着这条隧道继续向前,前进的路途很顺利,他们感觉已经下降了很长一段距离,越来越浓郁的香气不断地提醒着他们,他们离洞穴的最底层越来越接近了,但随着三人进一步的深入,领头的幽境猎人逐渐感到了不对,原本向下倾斜的隧道正在变得垂直,他们刚开始还能步行,之后就得弯下腰慢慢走,而现在只能趴在地上借助手镐慢慢地向下爬行,要是再这样下去,他们就会从光滑的岩壁上滑落,不过,就在他们即将感到绝望的时候,隧道的尽头透出光亮,前方不断传来风的声音,应该是快要到隧道尽头了。 三人心中一阵狂喜,动作加快了几分,手脚并用地向下爬去,然而当领头的那个幽境猎人离开隧道看见下方景象的时候,他差点惊声尖叫起来,隧道的尽头并不是蕴藏着天材地宝的洞天福地,而是一个无比巨大的空洞! 在这巨大的空洞之中聚集着无数黄喙白翼的调香鸟,它们正处在睡眠之中,刚才隧道中传来的风声就是它们整齐的呼吸声,而那引诱三人来到这里的沁人心脾的芳香,竟是洞穴底部调香鸟堆积如山的粪便! 其他两人也瞥见了这令人惊骇的一幕,一时之间都说不出话来,调香鸟是幽境之中不太常见的一种妖兽,毕竟它们的栖息区域大多都在地下洞穴之中,长着吸管似的细长舌头,习惯群居,属于比较弱小的妖兽,只有极个别的调香鸟会在饥饿的情况下飞到地面觅食,所以即使是经验比较丰富的三名猎人对它们也知之甚少,不然绝不会误入到如此深的洞穴之中。 一只调香鸟并无任何威胁,拿着武器的普通人都有能力应付,但这空洞中聚居的调香鸟实在太多了,以这三名猎人的能力绝对无法应付。 领头的幽境猎人赶紧示意另外两人往回走,两名猎人也迅速地用手镐向上爬去,可是其中一人难以忘记刚才的恐怖景象,心生恐惧,动作也略显慌乱,手中手镐没有钉入岩壁,一失手竟然整个人都向下掉了下去,幸好下方的猎人接住了他,才没让他摔下去,可是他刚才拿着的手镐,此时已经向着下方沉睡的鸟群坠落下去。 手镐撞击石头清脆的声音在整个空洞内回荡,所有的调香鸟都被这个声音惊醒了过来,说是鸟,但久居洞穴的它们周身无羽,张开的双翼间是蝙蝠似的翼膜,它们鼓起白色的翼膜,朝着隧道蜂拥而上,三名幽境猎人瞬间被鸟群吞噬,无数吸管似的细长舌头刺入他们的身体,让他们瞬间变成了三具干尸,鸟群穿过隧道,从洞穴中冲出,直飞上地表。 在不远处修整的大部队恰好成为了它们的目标,突然出现的大量猎物让调香鸟发出欢欣的鸣叫,呼唤着所有的同类开始捕猎。 正在喝水的阎铮听见了一阵不同寻常的声音,似乎像是大量的蝙蝠正在拍打翅膀,随之而来的是过于浓烈而让人感觉不适的芳香,阎铮抬起头向远处望去,开始变得昏暗的天空中出现了一大片黑影,他立即从地上站起来,拔出背后的三尺长刀,朝着整支队伍示警。 “妖兽来袭!” 第二十二章 第五十八次探索行动 “所有人,最后一次检查携带的装备物资,准备出发。” 第八卫所演武场上人马整齐列队,鲜艳的旌旗在湛蓝的天空下飘扬,将士们身着崭新的甲胄,手中制式长矛直刺向天空,矛尖在阳光下不住地闪着寒光,他们每个人都摩拳擦掌、精神振奋,等待着行动的命令。 一阵清脆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参将骑着高头大马,沿着领头的队伍向着后面的队伍行进,不时地停下来指出队伍排布和物资装载中存在的问题,第八卫所这次出动了大约二百余人,由沈都统带队,一名参将协助,行军布置与以往相差不大,前锋由卫所士兵打头阵,负责开辟道路,后面是携带着给养物资的车队,而处于队伍最末尾的是阎铮所在的后卫,担负整支车队的警卫任务。 洛家那几辆线条雅致的马车则位于整支车队的最中间,他们肩负的任务十分重要,同时也无比神秘,除了沈都统以外,没有人知道他们参加这次探索行动究竟是为了干什么,洛亭掀开车帘看向外面,没有参与探索行动的将士们都分立在两侧,目送着他们这些即将出发的战友们,他们的脸上都带着笑容,可洛亭还是能够从中感受到一丝悲伤的气氛,毕竟很多人就此分别,以后就再也无法相见。 这几日的饮酒作乐让洛亭俊秀的面庞显得有些憔悴,但也让他阴郁的气质显露无疑,他取下手腕上戴着的那一串白玉珠子,用手指一颗一颗的捻着,不时地有黑色的灵气随着他呼吸从口中吐出,再被手中的白玉珠子吸收了进去,白玉珠子吸收了黑色灵气后,表面隐约浮现出诡异的云纹,显然是件强大的法宝。 虽然洛家修习的都是魔影噬心咒,但随着自身境界的提升,表现出的形式也各不相同,之前想要杀死阎铮的斥候便要依靠自身来容纳黑色灵气,战斗时再从身体中释放出来,洛亭则明显更进了一层,依靠本命法宝来容纳黑色灵气,平日修炼也是将天地灵气转化成黑色灵气,用来温养法宝,增进自身修为。 军队秩序井然,跟商队那些雇佣的护卫不可同日而语,此番任务有第八卫所相助,定然安全顺利,只单纯完成这次任务还好,可是还有其他的事需要烦心,洛亭微微皱眉,想起了昨日接到的书信,书信是大长老所写,信中说负责调查第五十七次探索行动的斥候神秘失踪,表示他性命所在的灯也于不久前熄灭,说明这名斥候已经死亡,他们怀疑这件事有蹊跷,背后定然有人从中捣鬼,所以命他暗中接触那名幸存者,继续调查红纱菩提所在,兼顾查明斥候情况,避免打草惊蛇。 此外大长老还在信件中表达了他对那名幸存者的怀疑,但是洛亭嗤之以鼻,在前几天的酒桌上,他已经旁敲侧击询问了沈都统有关那名幸存者的事,得到的信息就是那名幸存者叫阎铮,是一名表现优异的士兵,能力比常人突出一点,其他并无什么特别之处,这跟之前洛家从第八卫所得来的信息没有任何区别,洛亭实在不明白这些老东西为什么要揪住一个凡人不放?不过抱怨归抱怨,等到进入了幽境之后,他会派合适的人选去跟那个阎铮接触,从他口中随便得到点信息好打发大长老。 老吕和老兵们靠在食堂门外,寻找着队伍中阎铮的身影,阎铮这个小兄弟来到第八卫所的时间不长,哪怕到现在也就才不到四个月,可是每个人都觉得,跟他建立了深厚的感情,从日常小事和工作生活中都或多或少得到过他的帮助,现在他即将踏上征程,所有人的心里都充满了不舍,厨房的老兵们本就不必参加探索行动,他们的辛苦只是在之前为整支队伍制作了足够吃半个月的干粮,阎铮也算是一个特例了,作为厨房的一员参与探索行动。 老吕从怀中掏出了一封书信,那是阎铮拜托他在队伍出发后寄给父母的家书,他能猜到那封书信的内容,美其名曰是家书,但是其中的内容大概率与遗书无异,看来阎铮真的抱着必死的决心参与这次行动,或者打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活着回来。 老吕真的很好奇,他这样前途无量的年轻人究竟能够惹下多大的麻烦,可在处理阎铮藏到猪圈的那具尸体的时候,见过大风大浪的老吕也被震惊到了,这个被阎铮杀死的中年男人,竟然是一名玉虚修士!而且老吕还特意跟当晚的哨兵确认过,他们并未听见什么奇怪的动静,阎铮独自一人杀死了一名玉虚修士就够令人难以置信的了,而在不引起巨大动静的情况下杀死一名玉虚修士岂不是说明阎铮本身的实力已经超越了玉虚?老吕不敢往下继续想了,阎铮身上的秘密和背后牵扯到的势力,远不是他一个小小的伍长能够触碰的。 站在队伍中的阎铮仍在回忆着吕伍长昨晚跟他说的那些话,更确切地说,是一个比较完整的故事,显然吕伍长认为这个故事十分重要,因为阎铮也是第一次听他讲起。 “我一共参与了两次探索行动,第一次平安归来,第二次则是因为使用断钢身受重伤,我要讲的事是在第一次探索行动即将结束时发生的,那时候我进入行伍的时间能比你现在长一点,但也就三、四年的样子,一直以来我都是听别人说幽境多么危险恐怖,之前也看见了很多因为在幽境中受伤而退出行伍的老兵,但因为从来都没去过,所以也不是很相信。” “我们那次的探索行动目标跟这次的类似,也是进入一片完全未知的区域,并从中寻找较为安全的路线,起初一切都很正常,我们行进的速度很快,大概再有个两三天的路程就可以向回折返了,你也知道,幽境那种危险的环境即使实力强大的人都不愿意多待,所以当时带领我们执行任务的参将决定到达目的地后尽快折返,当然,前进的路上我们遭遇了不少妖兽,不过在付出一些可以接受的代价之后,也都成功解决了,最后到达目的地的时候,我们还剩余十之八九的人。” “诡异的事情就发生在我们返回的路上,在回程的路途走了不到一半的时候,很多人开始表现出狂躁、易怒、富有攻击性,而且还有很多人说听见了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在对他窃窃私语,更有的人试图逃离队伍进入幽境更深处,参将想尽一切办法制止,甚至最后被迫用军法处置,然而我们的队伍还是四分五裂,就在快要回到安全区之前成为了一片散沙,只有我和几个兄弟相互信任始终没有分开,再后来,我们遇到了从没想到的事情——阴兵借道。” “我知道你可能觉得我在扯淡,因为一直以来人死了神魂都会消散,哪怕修士神魂坚韧,那也得需要身体来容纳,不可能凭空以灵魂状态存在,可是我们那天就是见到了,一群面容模糊的士兵在浓重的雾气中行军,他们身着的铠甲和手中持有的制式武器跟我们装备的一模一样,在遇到妖兽之后,他们挥动武器英勇作战,将妖兽屠戮殆尽之后,又随着浓重的雾气消失了。” “我问了一些略同神魂之道的修士,他们解释说这些阴兵是战死的将士留下的鬼魂,尽管躯体已经消亡,灵魂却由于强大的执念不肯离去,或者说被诡异的力量束缚在原地无法离开,只能终日徘徊在幽境之中,日复一日重复着杀死妖兽的任务,再也无法得到安息。” “这次行动的路线,就是在我们之前探索的路线基础上继续前进,所以你们将要去的地方一定十分危险,或许说可能会碰到跟之前截然不同的情况,所以我希望你一定注意安全,如果也遇到了阴兵借道,可以借助他们的力量驱赶妖兽,不过我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对生人不利,所以我觉得你还是躲避起来,不要跟他们直接接触的好。” 老吕讲述的故事阎铮也略有耳闻,他们都谣传那是阵亡将士的英魂在庇佑着误入危险区域的战士们,阎铮虽然不信这个说法,但是这个事实却令人无法忽视,既然那些阴兵就在这条道路的附近徘徊,那么在关键时刻,说不定可以为他所用,诚然,这种力量完全不可控制,但是如果利用得当,完全可以起到出奇制胜的效果。 将最后一个士兵检查完毕,参将驱马跑回领头的队伍,向着都统汇报,“都统,将士们已经全部准备完毕,等待您的命令。” “很好。”沈都统点了点头,他转过身来,拔出腰间的佩剑,指向天空,对整支队伍下令, “听我命令,出发!” “出发!” 随着沈都统的一声令下,将士们也不约而同地发出喊声,在这山呼海啸般的喊声中,队伍启程了。 第二十一章 咸鱼也有梦想 第二天一早,阎铮敲响了参将的门,自从接阎铮过来,两人之间便没了交集,平常能够见面的机会也不多,阎铮只知道参将姓郭,甚至连全名都没有问过,倒是给几个参将开过小灶,不过也就仅限于此了,然而郭参将却一直在默默地关注着阎铮,不仅经常在演武场上看见他训练的身影,更从吕伍长那里得知了不少阎铮的事。 都统看人的眼光果然没错,这名独自一人从幽境安全返回的战士表现出了强劲的韧性,不仅没有被惨痛的失败打垮,反而迅速从悲痛中走出,投入到刻苦的训练之中,而据当时检查他回来携带物品的卫兵所说,他的背包里装满了写着战友名讳的甲片,说明是个有情有义之人,而看他与第八卫所将士们交往的情况来看也确实如此,能有这样一个人才来到第八卫所,确实也是卫所的一件幸事。 “这么早来找您,打扰您休息了,我只是不想要太过于引人注目,所以才趁大家都训练的时候过来。”阎铮向着参将施了一礼,毫不避讳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与最初见面的时候相比,阎铮的精神还是那么振奋,在刻苦训练和辛劳工作的锻炼下,他的体魄变得更加结实了,参将随意地用神识扫视了一番,除了没有像修士一般开启气海觉醒神通,阎铮的其他地方已经趋于完美,他体内的骨骼坚固,经脉显然也经受了一番锻炼,估计是跟老吕学习了断钢诀的缘故,说白了,只要有合适的功法和几枚丹药支持,阎铮想要脱离凡人成为一名修士轻而易举。 “你我不用客套,阎铮,来找我有什么事?直接说可以了。”帮助下属解决问题是他的责任,所以参将示意阎铮但说无妨。 阎铮也不啰嗦,直言不讳地说道:“按照常理,第五十八次探索行动的名单里不会有我,但现在我想要主动申请参与这次行动,希望您能成全。” “哦?你竟然主动想要参加吗?”参将一挑眉,“我也不瞒你,你确实不在此次探索行动的名单中,初次起草的名单里有你,但魏都统出于卫所长远发展的角度让我把你删去了,因为你有独自在幽境中生存的经历,都统希望你能把这些经验传授给其他人,而且这次行动的方向与之前的完全不同,可以说是充满危险,即使这样你还要去吗?” “感谢您如实相告,但是我已经考虑好了,我依然要去。”阎铮的态度并未因为参将讲述的事情而产生丝毫改变,他的语气十分笃定,眼神中充满着坚定不移的光芒。 “我明白了,我会再跟两位都统汇报,力争达成你的诉求,不过要是两人实在反对,希望你也能理解他们的良苦用心。” 许是被阎铮的坚韧打动,郭参将应允了下来,他想过阎铮可能会来,但当阎铮真的来了,他内心中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幽境的危险有目共睹,很多参加过探索行动的战士宁愿退出行伍都不愿意再执行第二次任务,他能够理解阎铮失去所有战友的心情,因为在他晋升参将之前,也执行过一次幽境探索任务,在那次任务中,很多跟他同期入伍的战友全都牺牲了,只剩下了他和剩余的不几个人,而直到现在,宁愿放弃唾手可得的晋升机会,他也再没有去过幽境第二次。 刚走出门,阎铮就看见了站在外面的大家,老吕领着和他朝夕相处的几个老兵不知何时等在了门外,他们手里拿着的围裙甚至都还没来得及穿上,早上为了不吵到大家休息,阎铮特意提前起床离开宿舍,这件事他不愿意太过张扬,所以就想瞒着大家,等要走了再说,没想到还是被老吕和大家注意到了。 “你小子也太不讲究了,这么大的事怎么能不跟我们说呢,好歹我们也能帮你准备点东西不是,就你手里那点钱,怕是连套像样的铠甲都置办不起吧。”一个老兵语气轻松,率先打破了沉默。 另一个老兵走过来,伸出手给了阎铮胸口一拳,“我说你锻炼身体那么勤快,原来早就想到要去出任务了啊,你这小身板还是不够结实,之前应该给你多开几次小灶的。” 第三个老兵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你们说阎铮这次出去回来不得提个伍长,那到时候咱们厨房可就有两个伍长了,咱们这帮老大哥可得管小老弟叫长官了哈哈。” 第四个老兵则是上次外出带阎铮出去玩的那个,“阎铮,我跟他们可不一样,我只干实在事,你出去了记得给老大哥们带点好东西,等你回来我还带你去潇洒去,你要是不钟意绿琼,我让她们妈妈把所有姑娘都叫出来任你挑选。” 最后一个走过来的是吕伍长,他的眼中充满着关切之情,脸上那条蜈蚣似的狰狞伤疤似乎看起来都变得柔和了,先前老兵环绕在身边没注意,等到老吕走过来,阎铮这才看见他的手里拿着一把黑色刀鞘的长刀。 “我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只有这把刀还算有点用,这把刀是我找一个老师傅打造的,不算神兵利器,但总比咱们发的制式武器好用不少,这把刀陪我了十几年了,不过以后我肯定也用不到了,就送给你了。” 吕伍长把刀递给阎铮,他说得漫不经心,但从他看那柄刀的眼神如同看多年的老情人一般,就知道这柄刀对他来说有多么重要了。 阎铮恭敬地伸出双手把长刀接了过来,长刀长约三尺,三指来宽,刀鞘是朴实无华的黑色,表面镌刻着鱼鳞般的细纹,阎铮抽刀出鞘,刀身明如秋水,刀刃在阳光下反射着凛冽的寒光,刀镡设计精巧,刀柄上缠绕着厚厚的牛皮增加摩擦力,握在手中十分舒适,真是一把好刀! 自从来到第八卫所,吕伍长不仅对阎铮照顾有加,还悉心教导他做饭的手艺,甚至连断钢诀这种修炼法门都倾囊相授,如今又将相伴多年的宝刀相赠,对他的恩情不可谓不深,阎铮暗暗决定,此番若是能够平安归来,一定要想尽办法改善大家现在的生活,口头上的许诺总是虚的,他想要为关心他的这些人做些实事。 “感谢吕伍长赠刀,阎铮定然不会埋没这柄神兵!” 阎铮发自内心地向着老吕施了一礼,老吕的脸上也露出欣慰的笑容,能培养出阎铮这样优秀的人,也是他的福分。 老吕重重地拍了拍阎铮的肩,叮嘱道:“虽然到最后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既然你已经选择了,那么我们大家都尊重你的决定,我只希望你能够记住,第八卫所,不,至少是第八卫所的厨房,这里永远是你的家,如果你不知道去哪了?那就回来吧,我们大家会在这里等着你。” 这句话说完,老吕的眼中似乎有泪光闪过,但他很快转过身,独自一个人离开了,只留给阎铮一个萧索的背影,没来由的,阎铮忽然想起来朱自清写的那篇写父亲的《背影》,大概吕伍长现在的心里,就跟当时那位送儿子上火车的父亲一样吧。 还没等阎铮着手开始准备,那些探索行动所需要的东西,老兵们就已经替他买的差不多了,这次探索行动要去的是一条完全陌生的新路线,所以携带的东西要尽可能的齐全,毕竟以前类似的任务,伤亡率都不算小,阎铮把他的东西收拾得差不多了,还要去仓库中准备大部队所需要的帐篷、急救药品、食物饮水等物资,等到出发前准备的工作基本结束,离行动开始的日子也就没有几天了。 以往快要出发前,都会给即将参加探索行动的将士们放一天假,阎铮想要去厨房帮忙,然而被老兵们拒绝了,他们有些悲伤地借给了阎铮不少钱,让他去清关镇好好玩,搞得阎铮哭笑不得,不过他也明白那些老兵是怎么想的,他们肯定都以为阎铮再也不会回来了,借给他的钱基本等于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拿着这些钱阎铮也有些迷茫,毕竟他一个人吃喝玩乐也花不了多少,忽然他想起来了一个人,那里倒是个花钱的好去处。 几个时辰之后,阎铮已经穿好柔软轻便的丝绸睡衣坐在了绿琼的闺房里,绿琼见到他时也不再拘谨害怕,反倒是主动地朝他袅袅娜娜地施了一礼,少女仍旧是花容月貌、燕影蝶姿,眉眼间那股哀婉的感觉也没有了,兴许是心境的改变,整个人多了几分明媚艳丽。 少女凑近到阎铮身边,说道:“官人此番来寻绿琼,莫不是还挂念着?想要一亲芳泽。” “那倒是没有,只是觉得你唱歌好听,走之前还想要听听罢了。” 阎铮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少女则顺从地低下头,露出白生生的脖颈,绿琼的头发十分柔顺,发间点缀着的头饰镶满宝石,看起来就不便宜,大概是哪个富商赠给她的,虽说清关镇商贸不算发达,但作为边境小镇,自然有着独有的风情,偶尔也会有富商来此领略北国风光。 “官人你要走了吗?还会回来吗?”绿琼的眼眸中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悲戚,向着阎铮追问道。 “当然还会回来,我也没有什么别的地方可以去。”阎铮说着忽然想到了什么,他看着绿琼问道:“绿琼,你的梦想是什么?” “奴家也不知道,自从离家以后,绿琼便到了清关镇,跟着妈妈学做事,奴家自身倒是不打紧,只希望能够多赚些银钱贴补家里。”绿琼回答。 “你不应该只待在这种小地方,这样哪怕你穷尽一生,也赚不到多少钱。”阎铮说,“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会想办法帮你,虽然不说能够改变多少,但总好过现在,怎么样?你愿意吗?” “恩公若是能够帮助奴家,奴家自然感激不尽,奴家知道,恩公您虽说是军爷,但比那些富商官吏要好得多。”绿琼说着站起身,朝着阎铮拜了下去,她不太明白阎铮为什么要问她的梦想是什么,但她本能地感觉到,阎铮真的能够帮助她改变现状。 “起来吧,我也只是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阎铮说着把绿琼从地上扶了起来。 绿琼泪眼婆娑,小声抽泣了起来,“恩公此举,小女子无以为报,绿琼身无长物,仅有这肮脏之体,不知何日才能报答恩公。” 阎铮没再言语,他只是又摸了摸绿琼的头,随后拿起桌上的好酒,靠在窗边喝了起来,不知怎的,他忽然就想要帮助眼前的少女,不然自己这身能力岂不是浪费?而在得到少女的感谢之后,他竟然觉得心中无比舒畅,如果现在突然有一套系统出现,那么大概率也会通知阎铮的侠义值增加了。 喝到微醺时,阎铮用手拍着窗沿,哼起了一首歌。 “我是一只咸鱼不想承认也不能否认,不要同情我笨又夸我天真还梦想著翻身 咸鱼就算翻身还是只咸鱼输得也诚恳,至少到最后我还有咸鱼不腐烂的自尊 我没有任何天分,我却有梦的天真 我是傻不是蠢,我将会证明用我的一生 我如果有梦有没有错,错过才会更加明白明白坚持是什么 我如果有梦梦要够疯,够疯才能变成英雄 总会有一篇我的传说~” 绿琼擦干了眼泪,聚精会神地听着阎铮唱歌,阎铮的眼神望着远方,似乎像是想起了什么,有些微微出神。 阎铮唱完,坐在一旁的绿琼高兴地鼓起掌来,随即有些好奇地问道:“我听不懂恩公唱的歌,歌词里面的咸鱼,说的是东海里面渔民捕捞上来的鱼吗?我的老家在东海,我爸爸就是帮人晒咸鱼然后卖钱,恩公也去过东海,品尝过那里的咸鱼吗?” 看着绿琼一本正经的娇憨模样,阎铮开心地笑了,他也装作一本正经地回答道:“这里的咸鱼不是真的咸鱼,而是比喻,歌词实际想要表达的意思就是,每个人都应该要有梦想。” “那我明白了,原来咸鱼还能用来比喻梦想。”绿琼若有所思,她突然转向阎铮,问道:“恩公,那你的梦想是什么?” 阎铮呵呵一笑,他喝下一口酒,像是梦呓般的重复,“我的梦想,对,我的梦想……” 第二十章 “贵客”临门 按说参加过一次探索行动的士兵一般短时间内不会再参与第二次,毕竟每一名从幽境中安全返回的士兵都算一笔宝贵的财富,没理由那么轻易地花费掉,而幽篁军建立以来的发展思路一直都是以老带新,即由参加过探索行动的老兵带领接受过两年训练的新兵进入幽境,再从参与过探索行动的新兵中择优选取,通过这样的模式不断扩充有探索幽境经验的队伍。 阎铮作为参加过探索行动的一员,并且还独自一人从极度危险的幽境中返回,只要他想便可以不必参与这次探索行动,所以先前老吕才会征求他的意见,从个人感情来说,老吕自然是不希望阎铮再次参加,毕竟阎铮家中还有父母要赡养,刚才问他家里的情况,便是出于这样的考量,他猜测阎铮因为战友牺牲心理受到了创伤,本想开导一下,这无心之举却直接说到了阎铮的心坎上。 与老吕谈心之后的阎铮也开始犹豫起来,其中的道理他当然明白,前进一步必定会面临无数的艰难险阻,就眼前来看,除掉了洛家的斥候之后,他暂时安全了,然而没有得到斥候复命的洛家显然不会善罢甘休,就像那个斥候所说,还会持续不断地派更强的人继续对他进行调查,而从长远来看,身怀红纱菩提的他不仅要想尽办法隐瞒,还得积累军功不断向上爬,争取攀附王公贵胄提升社会地位,这样才能够对第五十七次探索行动展开调查,给牺牲的战友们一个交代。 可是后退一步呢?他能够拿着银钱衣锦还乡,这些银钱一分为三,一部分用来购买田地,一部分用来娶妻生子,一部分留给父母养老,享受平凡人的一生,而在父母亲眷都离去了之后,他可以拜入修仙门派,明心性,证大道,反正有着无限的生命,想要做什么事情都可以,脱去枷锁,远离尘世,当一个乡野散人也十分快哉。 似乎怎样的选择都有其自身的道理,向前还是向后皆在阎铮的一念之间。 天祚节假期的第三天,老吕煞有其事地把大家都召集了起来,阎铮原以为他是要宣布第五十八次探索行动人选的事,毕竟在他看来眼下没有比这件事更重要的事了,可是老吕要说的并不是这件事,而是有一批身份尊贵的人将要来第八卫所慰问,往常这样的事偶尔也会有,因为镇守卫所的都统一般都是世家子弟担任,逢年过节自然会有世家的车队来访,不知道这次的慰问有什么特别之处,让老吕都这么上心。 老吕命令大家把平常藏在仓库里面压箱底的好东西都找出来,这次为了好好招待慰问的人员,军需官特意给了厨房一大笔经费,而那些平时藏起来的好东西都是老兵们从每次运送过来的食材中挑出来的,并没有记录在食材消耗中,等于是空手套白狼,把新给的经费套取出来供大家平分,每个人分到的虽然不多,但总归是能够发一笔横财。 在参将的带领下,战士们也忙碌了起来,损坏的工具器材被修缮一新,营院的环境也变得焕然一新,甚至连平常不被关注的猪圈都被打扫得干干净净,阎铮看着将士们齐上阵的景象,心中不免有些好奇,这要来慰问的人到底是什么身份,竟然会让第八卫所这么重视,大概忙活了大半天,整个工作才告一段落。 将士们全副武装,像是要接受检阅一般在门前整齐列队,两名都统也身着劲装,并肩站在最前列,等待着慰问的车队。 就在快到傍晚的时候,慰问的车队来了,只见远处一片烟尘飘过,领头数匹骏马齐头并进,它们身披装饰华美的马鞍,带着一辆线条雅致的马车率先而至,剩余的马车则紧随其后,稳稳地停在了第八卫所门口。 两名随从走出马车,在地面上铺着垫子,随后分立两侧,共同掀开了车帘,一个丰神俊朗的男子走了出来,他一身素色的衣袍,只在袖口附近刺绣着几道黑色的云纹,其他地方并没有多余的点缀,此外唯一的装饰就是手腕上戴着的那一串白玉珠子,可这稍显朴素的打扮却没有掩盖男子本身的阴郁气质,他举手投足间隐隐有黑色的灵气外泄,双眼之中不时有光华闪过,显然是名修为高深的修士。 见两位都统亲自出门迎接,男子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过去,还未等两位都统行礼就托住了二人,有些埋怨道:“我洛亭何德何能,要沈、魏两位都统亲自来迎接,之前咱们不是说好了么,不要这么大张旗鼓,我们是来参与行动的,不是来慰问的。” “之前我们可以以兄弟相称,但现在时过境迁,您现在已经是洛家最年轻的管事了,可不是咱们这些边军将领能比的,哪怕不是因为您,我们也得尊重洛家的脸面不是。”沈都统哈哈一笑,他跟洛亭也算老相识了,说话自然随便了些。 洛亭的脸上露出了真诚的微笑,身上阴郁气质似乎也减少了几分,他打趣道:“你看看,老沈,这样就生分了不是,要不是听说是来你这边,我才不接这么危险的活计呢,我待在家族里做那些销售商品、采办物资的事务多安逸,哪怕带个商队也比探索行动轻松许多。” “此番您能主动带洛家的精干力量来协助我们开展探索行动,我们第八卫所不胜感激,之前接到任务后,我们也是十分苦恼,幽篁军的资源实在有限,这次探索行动又比较仓促,要是没有您的帮助,我们还得面临不少麻烦。”魏都统是从西部边境调动过来的,对于这边的情况还没有那么熟悉,对待洛亭的态度就要尊重得多。 “魏都统客气了,我们洛家是东北行省的一份子,北方边境的安全稳定跟我们也是息息相关,有余力的情况下自然要出手相助,你也知道,洛家是依靠采集幽境中的天材地宝和开掘埋在地下的珍稀矿藏起家的,要是没有八皇子牵头和咱们边军不断的持续探索,哪能有我们洛家的今天呢?”洛亭的脸上虽然仍挂着笑,但跟魏都统,他只会说些场面话。 “我以后可还得多指望你帮忙呢,洛管事,光靠内务府做事,我手下这帮小兄弟连吃饱饭都勉强,更不用说守护王朝了。”沈都统仍旧在开着玩笑,“你们洛家还缺带商队的人不?等我退出行伍之后,我可直接投奔你去了,到时候你让我负责几支商队,我保准给你办的得安稳妥当。” “堂堂清虚大修士竟然要去带商队?每个月光供给你丹药所要耗费的银钱怕是就值十几支商队的利润吧,我可请不起,要不你找我们几位族老商量商量?”洛亭的语气煞有其事,好像真把这件事放在了心上似的。 “哈哈哈哈,你现在真有管事的样子了,走吧,我们先进去吃饭,听说你来我把珍藏的好酒都拿出来了,今晚不醉不归。”沈都统拉着洛亭,和魏都统三人一同走入了营院。 跟随洛亭来的其他洛家人也纷纷走下了马车,他们在参将的引领下向着专门为他们收拾干净的宿舍走去,而战士们则在几位伍长的指挥下,把马车上的行李都卸下来,运送到库房里去,虽说名义上是协助工作,但洛亭跟沈都统关系很好,又是洛家的管事,自然想办法多带了些东西过来,即将开展的探索行动需要的物资不少,洛亭此举帮第八卫所解了燃眉之急。 洛家派人参与第五十八次探索行动的事情很快便在将士之中传播开了,阎铮稍晚些时候也得知了这个消息,幸好吕伍长是站在他这边的,在洛家人来之前,斥候的尸体已经被处理干净,至少短时间内,洛家得不到任何关于他的消息。 可联想那个斥候说的话,阎铮无法确定这批进驻第八卫所的洛家人目标究竟是不是他,如果不是,那大家相安无事,可如果是他,那他即使现在逃跑也来不及了,因为这么明显的失踪必定会做实他心里有鬼的事实,到时候就算不用洛家出手,边军也会派人把他抓回去。 阎铮觉得他是个乐观的人,可是他并不是个盲目的人,在这样的局面下,他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等待洛家得知斥候失踪的消息太迟,他必须主动出击,先将这些参与探索行动的洛家人全部除掉,因此他必须得参加探索行动,留在第八卫所只会坐以待毙,只有在幽境之中他才有可能绝地反击。 正在与沈、魏两位都统饮酒作乐的洛亭对此毫不知情,他并未把这次任务放在心上,对他来说,这次协助第八卫所开展探索行动跟带领商队跑商没有本质性区别,无非是货物更为特殊而已,另外他作为一名清虚修士,哪怕在幽境之中遇到危险也完全有自保之力,在他心中这次任务就是一次外出的度假。 洛亭高举起酒杯,“我谨代表洛家,在此预祝第五十八次探索行动圆满成功!” 其他人也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整个宴会都沉浸在欢乐的气氛中。 第十九章 选择决定人生 “喂!阎铮!小心点别切到手了。” 老兵的一声提醒让阎铮从困倦的状态猛然惊醒,他睁开几乎已经闭上的双眼,面前的土豆已经切完,不知何时握着菜刀的手已经移动到了另一只手上,要不是老兵及时提醒,他此时肯定已经把另一只手切掉了。 “你昨天磨菜刀磨到了几点啊?怎么今天困成这个熊样?” 那名老兵走了过来,有些关切地询问道,今天一早从起床开始,大家就注意到了阎铮的不对劲,一直坚持早起的他难得的赖了一次床,去演武场的训练的事也抛之了脑后,虽然昨天白天玩得尽兴喝了不少酒,晚上回来又熬夜加了个班,但二十多岁的年轻小伙总不至于疲劳成这样。 “我没事,去洗把脸应该就好了。” 阎铮放下菜刀,跟老兵打了声招呼,转头往水房的方向走去,他用水洗了洗头,顺带擦了把脸,在冰冷井水的刺激下,困倦感明显减少了几分,这种困倦感似乎并不是昨天夜里没有休息的原因,倒像是连续多次修复身体,猩红色血气消耗过大导致的副作用,因为阎铮现在明显地感觉到他体内经脉中猩红色的雾气变淡了许多,看来这长生不死的能力也有一定的局限性,至少以阎铮现在的水平还没办法全部克服,他用手拍了拍脸,强打起精神,再坚持坚持,到了中午就能够好好休息一会了。 在回去的路上,阎铮意外地撞见了吕伍长,他刚想要打声招呼,但看见老吕面色不善,脸上那条恐怖的伤疤不自然地纠结在一起,以为是他心情不好,便没有上前自讨没趣,然而老吕在看见了阎铮之后,却把他叫住了,“阎铮,你刚才去哪了?我正到处找你呢。” “我觉得有点困,就去水房洗了把脸,现在准备回厨房继续帮忙。”阎铮说道,“您找我是要我做什么吗?如果不急的话等我把厨房这边的事忙完了再去找您。” “我的事更重要,你先不用回厨房了,那边我会再叫别人去帮忙的。”老吕大手一挥,也不管阎铮愿不愿意,拉着他就往宿舍走去,因为太过疲惫,阎铮的脑子还有些不太清醒,他没明白这是出了什么事,但看吕伍长的神情,似乎确实是十分要紧的事,是卫所出了什么事?还是昨晚的事被发现了? 两人走进宿舍之后,老吕煞有其事地关上了门,示意阎铮坐到椅子上,他则跟往常一样做到了床边,面色也逐渐缓和了下来,问道:“阎铮,你来这里多久了?平常大家都忙于工作,一直以来也都没能跟你好好谈谈,我想听你讲讲你的家庭情况,和你之前的经历,顺便再说说你未来是怎么打算的,是要在两年之后继续留在行伍之中?还是准备离开行伍衣锦还乡呢?” 意料之中的逼问并未发生,看来吕伍长只是例行公事,跟手下人谈谈心了解了解情况,那么昨晚的事自然也没有被发现,阎铮暗暗地松了口气,吕伍长对他十分照顾,如果不是逼不得已,他不愿意在吕伍长面前撒谎,然而这件事牵涉太深,不跟其他人说才是最大的保护。 不被问起还好,再次想到过往的一切,尤其是对他影响颇深的第五十七次探索行动,阎铮的心里不免有些感伤,那些战友们的牺牲并未掀起多么大的波澜,监察御史的调查无非只是给皇帝找一个借口,让这些人牺牲得更加合理,不用想都知道,他们的牺牲并不会被大肆宣扬,只会给亲眷家人多换取一些银钱罢了。 “自上次探索行动以来,如果没记错的话我大概已经在第八卫所待了三个多月,感觉跟大家相处不错,也完全适应这里的生活了。” “我出生在东北行省的一个叫青云村的小村子,从小家境清贫,但起码吃得上饭也有衣服穿,父母都还算身体健康,家里有一块田地,种些水稻甜菜,每年交完赋税之后剩下的粮食除了留着自己吃的也还有些富余,如果没进行伍可能我也会跟我爹一样当个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农民。” “后来边境不太平,赋税加重了许多,即使有我帮着我爹一起种地,每年交完赋税之后剩下的粮食也就勉强够自己留着吃,甚至有时候我还得拿甜菜去集市上换更便宜的地瓜,这样一家人才吃得饱,我们家就我一个孩子,爹娘怕我以后连娶妻生子的钱都没有,一直省吃俭用给我攒钱,听说进入行伍可以削减不少赋税,于是我就选择投身行伍了。” “到了第七卫所之后,就跟大部分新兵一样,扎实训练,提高自身本领,我的天赋算不上好,也就平常在家里帮着干农活,耐力能稍微好一些,辛苦工作,按月领取军饷,在卫所没什么大的开销,所以大部分银钱都让我寄回了家里,也好给父母减轻一点压力,等到待满两年之后,我被选取参加了第五十七次探索行动,再然后就来到了咱们这里,也认识了吕伍长您。” “未来的规划我已经想好了,我还会继续待在咱们卫所,等到待满四年的时候,我会提出申请留下来。” 阎铮平静的语调让老吕不禁有些动容,跟他带过的绝大多数年轻人一样,阎铮家境贫苦,生活艰辛,父母能够给予的帮助屈指可数,可跟那些人不一样的是,阎铮的言语之间并未流露出任何对出身的抱怨和不满,也不像其他人一样怨天尤人大倒苦水,他坦然地接受自己的出身,并尽自己最大能力去改变现状。 “我原以为你无非两个结果,要么仗着能从幽境回来居功自傲,要么受到探索行动打击从此一蹶不振,没想到你选择了截然不同的第三条路,我佩服你的勇气,刚开始好几个老兵说你的态度和行动只是装模作样,但现在看来并不这样,你确实是一个优秀的战士,你的努力大家都有目共睹,我也不后悔传给你断钢诀。” 吕伍长一直都给人大嗓门、暴脾气的深刻印象,像是用这样温柔的语气说话,在阎铮的印象里还是头一次,他能从中听出老吕的认可还有大家的肯定。 老吕注视着阎铮,接着说道:“不过,我希望你有什么困难,遇到什么问题都能跟我们实话实说,我虽然代表不了第八卫所,但至少能够代表在厨房工作的这些老兵们,哪怕未来大家都退出了行伍,我们也都还是你的老大哥,你的家里遇到困难依然可以找我们。” 吕伍长的话已经暗示得十分明显,阎铮也立马明白了过来,他从椅子上站起身,朝着吕伍长深深地拜了下去,他行的不是军礼,而是师徒间的大礼。 阎铮低垂着头,说道:“刚才您找我,我便猜测是不是我做的事情被您发现了,现在看来果不其然,我本想隐瞒下来的,但没成想还是被您发现了。” “你做得已经很不错了,如果我不发现的话,也就没有其他人能够发现了。”老吕大方地受了阎铮的大礼,随后走过去将他从地上扶了起来,“他们虽然天天跟你在一起,但是可能并不真正的了解你,可我从刚见到你便意识到你跟这些老兵不一样,你的眼神中隐含着某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就像是被迫背负了某些使命或者责任,你说我说得对吗?” 阎铮心中一热,双眼湿润,自他来到这个世界以来,还是第一次有人真正地理解他,说出了他的所思所想,让他不免有些感动,但他很快地收敛起了情绪,说道:“您说得对,我确实遭遇了一些事情,昨夜事发突然,我不得已才将尸体藏入了猪圈之中,本想尽快转移走,可还是瞒不过您,跟我有关的那些事情牵扯太多,如果如实告知,我担心到波及您和兄弟们,所以恕我不能说明,希望您能够理解。” “你有你的难处,我不勉强。”老吕叹了口气,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阎铮也确实没有隐瞒,他也就不需要揪着不放,“这件事我不会再跟别人提起,那边收尾的活你就不用操心了,我会帮你处置妥当。” 阎铮从椅子上站起身,朝着吕伍长再次拜了下去,“您的恩情,阎铮没齿难忘!” “搞那么些繁文缛节做什么,平时多勤快点,把工作干好,有空了陪我聊聊天就行。”老吕哈哈一笑,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确定了阎铮暂时没事,他也放心了下来,旋即恢复成了往日豪爽的样子。 “啊呀呀,光顾着问你没用的了,差点忘了最重要的事。”他一拍脑袋,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事,“上面已经宣布了,第五十八次探索行动即将开始,就由我们第八卫所负责执行,我希望你回去能够好好考虑一下。” 第五十八次探索行动?! 听到这个消息,阎铮愣住了,看来之前在食肆梁蕴川说的话是真的,皇帝竟然真的做出了这样的决定,在第五十七次探索行动大败而归的情况下,继续开展第五十八次探索行动。 第十八章 第一次总是没经验 黑影感到出离的愤怒,他堂堂一名玉虚修士竟然被一个普通人逼到这种程度,甚至说还被他打得受了不轻的伤,但这愤怒几乎立即便转化成了恐惧,因为他忽然明白了过来,阎铮究竟想要做什么,随着猩红色血气将失去的手臂修复如初,黑影能够清楚地感觉到阎铮的手抓住了他体内的脏器。 绝大部分修士通过修炼功法吸纳天地灵气,无需刻意锻炼,在灵气的滋养下身体的皮肤和骨骼自然会变得坚韧,而那些掌握土属性功法或是某些以锻体为目标的修士,会专门锻炼自身体魄,修炼至圆满时防御力堪比金铁,但无一例外的是,无论身体多么强健,这些修士的内脏都是同样的脆弱,因为至少得达到清虚境界才能够开始吐纳天地灵气修炼内脏,而在晋入了冲虚之后,整个身体才算是修炼得浑然一体、完美无缺,所以阎铮抓住黑影的内脏,基本也等同于将他的命握在了手里。 “等等,等等,别杀我,我可以把我知道的所有事情都告诉你,不仅是关于洛家的事情,哪怕是洛家的家传功法我都愿意传授给你,只要你别杀我,怎么样都行!” 感受到体内抓住脏器的手正在逐渐用力,黑影开始惊慌失措地向着阎铮求饶,他虽然也算是洛家的一员,但是出身要比那些年轻子弟低微得多,他修道天赋一般又缺乏足够的支持,能够成为一名修士都实属不易,更不用说成为家主信任的暗探了,而往往越是这样拼命努力的人,在生死面前就越会感到恐惧,因为只要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他之前的一切努力全都白费,所以黑影甚至放下了一名修士的尊严,不顾廉耻不断地求着阎铮饶命。 “我并不急于知道你说的那些事情,之后我只需要多花一些时间再去调查就好了,毕竟我的时间有的是,而你们洛家的功法我更是没兴趣,更何况还是你这种修士传授的,你还能给出别的足够交换你命的东西吗?”阎铮面如寒霜,在鲜血的映衬下他冷静的面容仿佛坐镇地府掌管人间地狱众生灵寿命生死的阎罗鬼王。 “只要你饶我一命,我可以放弃洛家赐予的姓氏,从今以后为你所用,你应该已经见识到了我的能力,在搜集情报和追踪调查方面,我绝对会成为你的一大助力。”黑影扔下了手中阴影凝聚的长刀,向阎铮表示臣服,这是他唯一能够打动阎铮的东西。 可阎铮脸上的表情并未有一丝波动,一个擅长追踪寻人搜集情报的玉虚修士确实足够吸引人,但是他身无长物没法供给修士足够的好处,自身实力又不足以控制这名修士,所以黑影看似宣誓效忠,实则只是在二人之间达成口头交易,连有效的一纸契约都没有,黑影想要毁约就能轻易毁掉。 阎铮并未言语,只是沉默地摇了摇头。 见求饶没有丝毫作用,黑影垂死挣扎一般疯狂地释放出体内的全部灵气,无边的黑暗瞬间将两个人的身影完全吞没,无数漆黑的狼影和阴影凝聚的长刀从无边的黑暗中浮现,他竟是想要用类似自爆的方式跟阎铮玉石俱焚! 黑影癫狂地叫嚣道:“你就算杀了我,洛家也不会善罢甘休,我在家族中只算一个小卒而已,他们之后还会派更多的人来,追杀你到天涯海角,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等到那个时候你就会后悔为什么要吃下红纱菩提了!” “我当然知道,但是可惜你看不到那个时候了。” 阎铮面无表情地抽出手臂,顺带着将黑影体内的大半脏器都拽出了他的身体,漆黑如墨的灵气随着主人的死去开始消散,漆黑的狼影和阴影凝聚的长刀也消融于黑暗之中,无边的黑暗逐渐地消退,两人的身影也重新显露出来,黑影的身体像是一块烂肉一样缓缓地倒了下去,他的生机正在迅速流逝,很快便成为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阎铮一屁股跌坐在地上,靠着饭桌长长地出了口气,今晚发生的这一切真是十分凶险,与白天跟梁蕴川的切磋完全不同,双方并不是敌人,下手也都有所克制,感受不到多么大的压力,可是当他真正面对一名满怀杀意的修士之时,哪怕是玉虚下阶的修士,也打得他毫无还手之力,杀他更是轻而易举。 若不是依靠假死让那名修士放松了警惕,他绝不可能那么轻易地将那名修士打伤,而且这名修士对于身体的修炼和格斗能力明显不足,对于他的近身缠斗毫无办法,这只能说是阎铮的运气好,万一遇到那些以锻体为目标的修士,那么他现在必定会被打成残废,甚至连身体修复的速度都赶不上被摧毁的速度,长生不死确实是一个非常强大的能力,但是如果自身实力不足,那么反而会成为负累。 阎铮用手撑着桌子艰难地站起来,拖着无比疲惫的身子向着黑影的尸体走去,先前黑影使用某种手段将整个食堂都包裹了起来,所以两人打斗的动静并未传播出去,但是这一片狼藉的桌椅和地上淋漓的鲜血必须在拂晓前彻底处理干净,否则万一明天被别人看出端倪,他根本解释不清楚,先不说他一个普通人打败了玉虚修士多么扯淡,就是洛家的人想要对他不利这种事说出去都容易引火烧身。 阎铮拉下黑影的面罩,面罩下面只不过是个约莫三十多岁相貌普通的中年男人,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他的腰包中放着不少银钱和一封书信,阎铮打开信封草草地看了一下,信件大意就是催促他尽快结束任务回家探亲,看写信人的口吻有些像是他的妻子,看来这名修士并未选择斩断尘缘,而是一个有家庭的人。 此外就是数枚装在小盒里的丹药,两人对战之际黑影始终没能将阎铮击退,估计到最后也没有机会服用,到头来便宜了阎铮,最后剩下的都是一些说不来作用的零碎物件,阎铮索性都留在了腰包中,黑影身上的黑色斗篷显然是个好东西,阎铮把斗篷从黑影的身上脱了下来,再用斗篷将那些丹药小心地包了起来,准备另外藏到别处去,将来说不定他会用得到。 将斗篷和丹药藏起来之后,阎铮扛起黑影的尸体从食堂后门走了出去,他刚才已经想到了一个绝佳的藏尸地点,那就是位于营区东南角的猪圈,虽然有车队运送宰杀好的生猪,但为了避免浪费,第八卫所也购买了一些猪崽,平日里用剩下的食物喂猪,也算自食其力减少浪费。 猪圈平常倾倒大量剩菜剩饭,又缺乏经常的打扫,自然周围臭气熏天,将黑影埋进去即使散发气味也会跟臭味混杂起来,不容易被人发现。 阎铮找来铁铲,将猪舍里面的猪都赶了出去,他选了个猪圈深处不太起眼的地方,挖了一个一人多长的浅坑,阎铮抬头看向外面,此时的天际已经开始露出些许的白色,只有几颗星星不时地闪烁着光芒,他的时间不多了,再过几个时辰天就该亮了,坑的深度显然不够,阎铮匆匆地又挖了几下,把坑的深度又加深了几分,然后他脱下身上沾满血迹的衣服,用衣服把黑影的尸体包裹起来一起扔了进去,再把挖掘出来的土全部盖在上面,又狠狠地用铁锹拍了拍,让土变得更结实。 随后阎铮扔下铁锹急急忙忙地返回食堂,打来几桶水,冲刷食堂地面上的血迹,他的动作再慢一点,那些血迹就要干涸到地砖上了,这样冲了几遍也还是没有冲洗干净,阎铮只好拿来打扫卫生时用来刷地的刷子把地砖刷洗干净,把血迹刷得差不多了,又打开食堂所有的窗户,散去食堂内的血腥气,等到这些事做完之后天也差不多完全亮了。 阎铮还是头一次做这些事,耗费的时间也格外多,这一夜相当于没睡,他不仅困得昏昏欲睡,身体更是到处都传来疼痛,阎铮跑到水房将身上沾染的血迹全部冲洗干净,然后蹑手蹑脚的回到宿舍,换上一套干净的衣物,装模作样的躺回床上,他几乎瞬间就陷入到了梦乡之中,甚至平常不打鼾的他都因为过于疲惫而打起鼾来。 然而阎铮的美梦并没有持续太久,不到一个时辰之后,起床的号声响起,但阎铮像是没听见一般,仍旧在床上沉睡着,直到一个老兵将他拍醒,他才睁开惺忪的睡眼,费力地从床上爬起来,阎铮坐在床边,半天缓不过来神,如果可以的话,他现在只想好好地睡个觉。 在安排完今日的工作之后,老吕像往常一样绕着厨房负责管理的地方走一走,看看仓库内食品的摆放符不符合要求,有没有哪些食品腐烂变质,一些边边角角有没有收拾好,巡视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什么问题,老吕心里颇感欣慰,他带出来的这些老兵都已经成为了好手,就算他退出行伍不干了,那些老兵也会将他的工作标准继承下去。 忽然,一丝若有若无的臭味飘入了老吕的鼻子,他有些恼怒,以为是哪个老兵没有及时把腐烂的食物丢掉,顺着臭味传来的地方,老吕一路跟了过去,走到营区东南角猪圈的时候,那个气味变得格外明显,虽然跟猪圈的臭味混合在一起,但是老吕仍旧能够分辨出来,那是属于尸体独有的尸臭味! 老吕将周围的猪赶走,独自一人走进猪圈深处,果不其然,在刚刚新翻动过的土地上,赫然露出了一片衣角! 第十七章 绝死绝命 眼下的局面万分危急,只要稍有不慎阎铮身怀红纱菩提的事情就会暴露,按理说阎铮先前在厨房帮忙跟刀具和火焰接触的频率本就很多,可是他靠着多加注意小心行事,尽可能不要意外受伤,避免被人看出什么端倪,可现在这黑影明显对他起了杀心,只要他一下杀手,那么阎铮身怀红纱菩提的事情势必会暴露无遗,那样不仅会让之前做的一切工作付诸东流,更会把他置于极其危险的境地中。 暴露的后果也显而易见,这黑影的实力远超过他,若是发现他身怀红纱菩提,必定会竭尽全力把他带走,把他带回洛家,而那红纱菩提本就是洛家觊觎了多年的东西,抓到阎铮之后,必定会用尽一切手段把红纱菩提剥离他的身体,等到那个时候他也会彻底失去所有依仗,被洛家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除掉。 即使他现在装作假死脱身,日后被发现也会遭受洛家无止境的追杀,他这种毫无背景的无名小卒,甚至连可以躲避的地方都没有,大概率后半辈子都得像丧家之犬一样东躲西藏,阎铮忽然冒出了一个给他都吓了一跳的想法,因为想要终结这种局面其实很简单,那就是把洛家连根拔起,除掉所有知道洛天晨秘密任务和红纱菩提的人,这样才能彻底阻止红纱菩提的事情进一步扩散,可是以阎铮现在的实力,只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想要扳倒洛家,他好歹得先成为一名修士。 黑影稍稍松开了掐住阎铮喉咙的手,开口问道:“在第五十七次探索行动过程中,少家主是不是带你们去了别的什么地方?” “副都统说要执行侦查任务,所以率领我们脱离大部队去了幽境更深处。”阎铮老老实实地回答,不必说也知道,黑影口中的少家主就是洛天晨,看来洛家确实是有备而来,他们能够确定阎铮认识洛天晨,并且参与了这次秘密任务。 “之后你们遭遇了什么,为什么那里没有少家主的尸身?”黑影继续问道。 黑影问的问题十分有趣,看来他追踪能力很强,但在讯问方面却算不上好手,他的问题向阎铮透露出了两个关键信息,一是在前一段时间洛家已经派出了队伍再次去红纱菩提所在的区域寻找,但是一无所获,毕竟阎铮已经将那棵树彻底毁坏并且掩埋了起来。 二是洛家派出的队伍并没有在现场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甚至连洛天晨的尸体都没找到,大概率现场的尸体都被其他妖兽吃掉了,所以这就是说,洛家是在无法从幽境中获得有效信息的情况下才被迫来找的阎铮,而且凭洛家的势力肯定拿不到监察御史的证词,那么秘密行动的实际情况就还是取决于阎铮的一面之词。 阎铮皱紧眉头,边回忆边回答道:“副都统率领我们深入了一片森林,起初一切都还比较顺利,但随后我们就闯入到了一片有着大量妖兽盘踞的区域,不知道为什么,那些妖兽表现得格外嗜血,向我们发动了疯狂的攻击,虽然副都统带领我们拼死抵抗,但还是寡不敌众,我被一只蟒蛇似的妖兽甩飞了出去,直接昏了过去,昏迷前我恍惚看见一只章鱼似的妖兽把副都统给牢牢地缠了起来,再之后的事我就不知道了,再次醒来的时候,周围的妖兽都消失了……” “那你醒来之后有没有见到什么特别的东西,比如一棵奇异的树,或是奇异的果实?” 黑影打断了阎铮的讲述,他对阎铮如何安全返回的并无兴趣,只想要知道更多关于秘密行动的事。 “没有,我在醒来之后没有看见什么特别的东西,如果有的话我应该会记得。”阎铮十分配合的回答。 似乎知道这些就已经足够了,阎铮的说辞听起来并没有什么问题,黑影心想,毕竟前一阶段洛家进行的暗中调查并未取得任何成果,倒是又在幽境之中折损了数名好手,少家主的秘密任务定然是遭遇了强大妖兽的围攻才失败的,之前走漏的风声也只是表明了第五十七次探索行动失败的原因是因为遭遇了吞噬冥鳄,跟秘密任务并无关系。 这个幸存者阎铮也只能说是走了狗屎运,看他本身的实力充其量只能算是一个稍微强点的普通人,并无任何特别之处,自然也失去了利用价值,来时家主也交代过了,能够从他口中问到关于洛天晨和红纱菩提的事情最好,如果问不到,那么为了不暴露秘密任务,痛下杀手永除后患便是。 想到这,黑影掐住阎铮喉咙的手猛然用力,直接捏碎了阎铮的喉骨,同时无边的黑暗中一柄阴影凝聚的长刀猛然从阎铮背后刺出,直接透出了他的胸膛,温热的鲜血喷涌而出,阎铮的表情充满着难以置信,他猛地从嘴中喷出一大口血,破碎的喉骨剥夺了他说话的权力,只能从喉咙中发出模糊的咕噜声,他倒在地上,身下的鲜血向外蔓延开来,受到这种程度的伤害,任何灵丹妙药也救不回来。 黑影随意地抬了抬手,阴影凝聚的长刀和环绕在阎铮尸体周围的狼影都重新返回到无边的黑暗之中,为了成功潜入第八卫所,他特意穿上了家主赏赐的噬影斗篷,遮盖了一切气息,在找到阎铮之后,他也是格外小心,将整个食堂都包裹在黑暗之中,让声音始终未曾外泄,现在任务已经完成可以回去复命,他也该尽快离开了。 黑影不再理会阎铮逐渐变得僵硬的尸体,无边的黑暗开始向着他收拢起来,可是突然,一道破风声毫无征兆地在他的背后响起。 “断——钢!” 伴着一声怒喝,阎铮高抬的右腿如同一柄无坚不摧的战斧劈向黑影的右肩,这一记踢腿几乎用尽了阎铮的全力,他的整条右腿皮肤因为承受不住过于强大的力量而崩裂开来,骨骼更是在强大的反震力下寸寸断裂,可这样的攻击也取得了显著的效果,由于黑影放松了警惕,两人的距离极近,阎铮又是毫无预兆的出手,这一记踢腿结结实实地击中了黑影的右肩,他的右肩明显地瘪了下去,应该是肩胛骨被踢得粉碎。 猩红色的血气从伤口中渗出,迅速地将阎铮的伤势修复完好,不给黑影任何的喘息机会,阎铮的重拳已经接踵而至,黑影立起双臂格挡,却被这一拳打得倒退了数步,明明施展的是跟刚才一模一样的断钢,威力却更胜了一重,猩红色血气组成的潮水在阎铮体内掀起阵阵波涛,他全身的经脉被立即摧毁又被迅速重建,给他提供源源不断的力量,让阎铮仅用肉身就迸发出了堪比玉虚修士的攻击。 若是老吕看见这一幕绝对会说阎铮是一个疯子,对正常人来说使用一次就会皮开肉绽的断钢,在阎铮这里就跟普通攻击一般,不要钱一般的用出,他的身体正在经历撕裂般的剧痛,可头脑却无比清醒,随着他身怀红纱菩提的事情彻底暴露,两人的角色已经完全了互换,黑影甚至没有必要冒着被第八卫所发现的风险来杀阎铮,他只需要迅速地逃离回去向洛家汇报即可,但是对阎铮来说,此时绝不能让黑影离开,必须让他死在这里。 “你这小子,好深的心机,竟然能够瞒天过海,偷偷将红纱菩提据为己有!” 黑影也是又惊又怒,他不仅差点就被阎铮给骗了过去,现在更是被他靠着红纱菩提的恢复力给压制得颇为狼狈,明明粗糙低劣的断钢诀,在阎铮的手里竟然发挥出了莫大的威力,作为一名修士,他对于自身肉体的锻炼稍显不足,被阎铮近身纠缠上一时之间难以脱身,而且阎铮的打法毫无章法,就是突出一个不要命,俗话说乱拳打死老师傅,现在黑影就成了这个倒霉的老师傅。 “只是一个凡人而已,不要太得寸进尺了!” 黑影恼羞成怒,魔影噬心咒全力发动,漆黑如墨的灵气从他的七窍中飘散而出,形成恍如实质的黑暗将阎铮震开,随即无数漆黑的狼影从黑暗中浮现,它们张开布满尖牙的嘴,朝着阎铮撕咬而去,可阎铮不闪不避,任由这些狼影撕下他身上的皮肉,他顶着狼影源源不断地攻击,继续朝着黑影冲去,想要杀死黑影,他的优势唯有近身战,要是被拉开距离,他一个普通人根本就不是玉虚境界修士的对手,即使有着不死之身,也无非是徒增痛苦。 阎铮不知被狼影噬咬了多少次,等到他冲破狼影组成的浪潮来到黑影面前的时候,整个人已经完全分辨不出样貌,变成了一个血人,但他还是举起拳头朝着黑影轰去,阴影凝聚的长刀从黑暗中猛然刺出,切断了阎铮的手臂,可他的动作仍然没停,凶狠地朝着黑影袭去。 黑影感觉小腹一凉,可伤害他并不是什么兵刃,而是阎铮被切断的臂骨。 第十六章 魔影噬心咒 待到夕阳西沉,众人酒足饭饱,也该到了告别的时候,梁蕴川大方地叫来了两辆马车,他依依不舍地同阎铮等人告别,“阎铮兄弟,若是你改变了心意,大可以来雪犼军找我,我之前的许诺仍旧算数。” 阎铮朝着他抱拳行礼,“感谢梁兄抬爱,我回去以后定会认真考虑梁兄的建议。” 梁蕴川笑了笑,笑容之下却难掩落寞之情,他坐上马车,再次与阎铮等人告别,阎铮站在原地,目送着马车远去,他自然明白梁蕴川的心意,世家子弟之间的竞争本就比普通人要严苛得多,更不用说梁家这样传承了百年的大世家,优秀的年轻子弟定然数不胜数,想要从中脱颖而出,并成为未来的掌权人甚至是家主何其之难,依靠自身的实力肯定不够,早日丰满自己的羽翼才是正途。 不过阎铮也有自己的考虑,对于他来说,想要掩盖长生不死的特质,成为一名修士是势在必行,但是晋升为一名修士可不只有抱世家子弟大腿这一条路子,更况且梁蕴川也没办法给他提供足够强大的功法,他大可以继续留在边军之中,通过执行任务积累军功来换取成为修士的机会,或是退出行伍后,回到村里孝敬父母,待两位老人百年之后,他再去名山大川寻觅修道门派,拜入其中,也可以成就修士,虽然会多花不少时间,但现在对他来说,最不缺的就是时间,毕竟好饭不怕晚,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在送走梁蕴川之后,阎铮等人也踏上了归途,坐上返回第八卫所的马车,他的心情一片大好,这一天过得格外充实,不仅见识了美丽的清关镇,更结交了新朋友,那个叫做绿琼的小姑娘唱歌确实好听,如果他这个月节约点用,那么到下次发军饷的时候,他就能再去点绿琼给他唱一首曲了。 阎铮懒散地靠在马车上,想着明日又会再度投入到繁忙的工作中,殊不知,在他没有注意到的街巷暗处,一个几乎跟阴影融为一体的人早已盯上了他,他从千里之外赶来,便是为了寻找阎铮的踪影,可第八卫所守卫森严,若是直接进去,十有八九会被发现,不仅找不到阎铮,还会使得卫所内的修士提高戒备,所以他选择留在清关镇守株待兔,可是一连三个月都没等到,就在他想要放弃的时候,阎铮这只兔子却突然出现了。 他难得从家族里接到这么困难的任务,毕竟让他追踪的人只有一个名字,甚至连简单的相貌描述都没有,更不用提画像了,不过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追踪者,他采取的办法却行之有效,那便是跟踪那趟往返于第八卫所和清关镇的马车,用排除法逐渐筛选,所以在听到阎铮亲口承认他便是第五十七次探索行动的幸存者时,他心中的喜悦溢于言表。 总算对得起这三个月的等待,这次任务可以顺利完成了,之前家族已经催促了数次,他必须得抓紧时间了,再拖下去不知道家族会派出谁来,那时候简单的问题就会复杂化了,那人无声地走入街巷深处,如同雾气一般彻底消失在了漆黑的阴影里。 夜凉如水,月亮被云雾遮蔽只渗出丝丝微光,整个第八卫所都笼罩在漆黑的夜幕中。 已经过了熄灯的时刻,除了营门卫兵身边明亮的火光,只有食堂深处的厨房里仍亮着微弱的灯光,阎铮正在一下一下地磨着菜刀,他今天光顾着跟老兵们玩乐了,完全忘记了本该由自己完成的活计,过节宴会聚餐多,菜刀才一天就被用出了不少缺口,阎铮只能选择熬夜磨好,不然明天又得被老吕说了。 夜色已深,灯光如豆,阎铮动作麻利,数把菜刀的刀刃已经被磨得锋利如初,刀刃在微弱的灯光下闪着寒光,他提来一桶水,开始清洗刀刃上残留的磨刀石碎屑,这是最后一个步骤,干完之后就可以休息了。 没来由地,阎铮感到一阵心悸,莫名的寒意开始向着全身蔓延,那种感觉就像是逐渐地沉入到冰冷的湖水里,而这并不是因为温度发生了改变,而是某种危险的预兆,阎铮想要寻找这股寒意的来源,可周遭并无任何明显的异常,厨房外的空间一片黑暗,整个食堂寂静无声,似乎掉下根针都能听见。 不对,一定有什么不对,阎铮下意识地拿起菜刀,紧张地注视着外面浓重的黑暗,唯一能够给他提供照明的只有身后的油灯,可是那点微弱的光芒根本无法驱散无边无际的黑暗,只能给阎铮带来些许的心理安慰。 他尝试着向外迈出一步,可这一步刚走出去他就后悔了,周遭浓重的黑暗似乎感应到了阎铮的存在,在此时一同扰动了起来,就像是有某些东西即将破暗而出,阎铮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他浑身肌肉逐渐地绷紧,握紧菜刀的手上青筋暴起,预备着随时可能从黑暗中袭来的敌人。 突然,数只漆黑的狼影撕裂黑暗猛然冲出,这些狼有着四只赤红色的眼睛,脊背上的毛发如同锋利的尖刺,它们张开布满尖牙的嘴,发出让人寒毛直竖的嚎叫,朝着阎铮猛扑过去, 阎铮骤然跃起,手中寒光闪闪的菜刀朝着扑来的狼影猛劈下去,菜刀的锋刃轻易地切入了狼影的脖颈,直接把狼头剁了下来,他敏捷地躲开另一只狼影的扑击,手中菜刀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将另一只狼头斩落,第三只狼影也无法阻挡阎铮的主动攻击,甚至连哀嚎都来不及发出便被一分为二。 击退狼影后的阎铮仍旧严阵以待,他紧盯着不远处虎视眈眈的狼影和刚才被他杀死的三只狼影的残骸,刚才菜刀切入狼影的触感十分古怪,就像是切入到了什么不存在的东西似的,这些狼影并不是实际存在的,而是属于某种用法力构建的造物,与阎铮猜想的一样,狼影的残骸逐渐被无边的黑暗吞没,随后从黑暗中走出了三只新生的狼影。 “是哪位修士前来,可否现身一见?!”阎铮从水桶中捞起另一把菜刀,双手持刀朝着黑暗厉声喝道。 无边的黑暗中回应他的只有一声不屑的嗤笑,漆黑的狼影在修士的操纵下朝着阎铮再度扑了上去,阎铮举起手中双刀,敏捷地避开先头几只狼影的扑击,用菜刀将它们的狼头砍掉,可后面的狼影咬中了他手中的菜刀,在上面留下了数个孔洞,阎铮只好丢弃菜刀,以拳击退狼影,可是从黑暗中冲出的狼影几乎无穷无尽,几乎要将阎铮淹没,而先前被他斩杀的狼影也重新复活,咬住了阎铮的手臂,将他牢牢地束缚起来。 目前的局势有些超出阎铮的控制,他认识的功法太少,甚至都无法从这些狼影判断对方到底是谁,这里是第八卫所,可是有两位清虚的都统坐镇,寻常修士只要进入便会被立即发现,那么这个修士要么实力超过了清虚,要么就是掌握了某种可以隐藏踪迹的功法,看他动手的时机,显然应该是后者。 监察御史?不太可能,他们实力强大,若是想要对他不利,那么当初审讯的时候就可以轻而易举地除掉他,梁蕴川派来的人?显然更不可能,因为白天吃饭时他拉拢自己的态度不想装出来的,而且他为人豪爽、行事光明磊落,似乎没有必要暗中派人杀他这么个伙夫兵,突然,阎铮想了起来,安稳的日子让他将这件事抛之脑后,现在危急时刻他总算回想了起来,他一直有一个潜在的敌人,那就是同样知道红纱菩提的洛家! 作为第五十七次探索行动唯一的幸存者,阎铮必然会被监察御史盯上,同样的,他也是洛家那次秘密行动的唯一的幸存者,所以洛家也必然盯上了他,只不过相比监察御史,洛家的行动不会那么快,他们家族势力虽然同样盘踞在东北行省附近,可是作为近些年崛起的新贵,根基较为薄弱,对于边军的掌控与历史悠久的梁家根本无法相比,自然没办法利用边军中人调查,所以只能派出修士追踪调查。 联想到洛家,阎铮似乎又想起来了什么,他见过跟这类似的手段,那就是带他们进行秘密任务的洛天晨!作为洛家未来的少家主,他自然被传授了这门家传手段,可阎铮现在只能想起洛天晨修炼的功法叫做魔影噬心咒,别的信息都一无所知。 “面对毫无胜算的敌人还选择殊死一搏,我该称赞你的勇气,还是嘲笑你的愚蠢呢?” 一个几乎跟阴影融为一体的人影从无边的黑暗中现身,他似乎身着某种经过炼制的斗篷,不仅完美地让他隐入黑暗,更遮盖住了他的气息,即使此时有修士用神识向这边扫描过来,也绝对发现不了他的存在。 阎铮并未回答黑影这个嘲弄似的问题,因为咬住他的狼影的利齿已经快要刺破他的皮肤,他必须时刻绷紧着肌肉阻碍利齿的前进。 “看起来你并不幽默。” 黑影逼近阎铮,丝缕气息从斗篷中露出,让阎铮感到一阵恶寒,就像是有一只阴冷滑腻的触手缓缓地滑过他的后背。 黑影伸出手,掐住阎铮的喉咙,他毫不怀疑,这双冰冷的手只要稍一用力就会让他的脖子折断。 “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 第十五章 每条鲤鱼都想跃龙门 看见兄弟被打,领头的年轻人无法坐视不管,他踏前一步,一记势大力沉的鞭腿带着呼啸的劲风朝着阎铮踢了过去,阎铮立起手臂格挡,这年轻人看起来并不健壮,但一出手便是摧石断木的力道,阎铮被这一脚踢得连续退了数步,他感觉大臂骨头传来一阵剧痛,显然是折断了。 可那领头的年轻人似乎并没有停手的意思,而是欺身而上,一掌拍向阎铮的面门,年轻人的动作迅捷、出手凌厉,阎铮还未反应过来,那一掌便扑面而来,他只得交叉双臂硬挡,断裂的大臂才刚刚在猩红色血气的修复下复原如初,紧接着两只小臂骨头又断裂了,要不是阎铮身怀红纱菩提,这两次攻击足够让他的后半生报废。 借由领头的年轻人收招之际,阎铮右脚一踏,顺势跟上,一记铁山靠顶了过去,这几个月他反复锻炼的鞭腿、拳击、身体冲撞算是格斗最基础的招式,但越简单的招式往往能够发挥越大的力量。 领头的年轻人躲闪不及,被这一撞失去了平衡,但他扭转腰身,以手撑地,重新恢复了平衡,一道深邃的红光在他的身上一闪而逝,他的速度再度提升,骤然前冲,朝着阎铮轰出一拳,这一拳速度奇快,炽热的拳风扑面而来,这记攻击明显跟前两次的截然不同,显然是动用了灵气,这年轻人看着二十出头的样子,没想到竟然是一名修士! 阎铮心中暗惊,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聚气凝神,吐气开声,也是同样的一拳轰出! 两人的拳头在半空中猛然碰撞,周遭的空气被挤压得发出一声炸响,一股炽热的气劲从领头的年轻人身边迸发而出,把两人身旁的桌椅全部都抛了出去,这一拳两人竟是势均力敌! 领头的年轻人眼中闪过一丝异色,没想到他接近全力出手,竟会被这人如此轻易地接下,而且看阎铮的样子,甚至都还不是一名修士,他不禁有些疑惑,边军中何时有这样优秀的士兵了? 两人这一番的交手让周遭的人酒醒了大半,几名老兵站起身,来到阎铮身后,令人生畏的气息从他们的身上散发出来,显然要是打群架他们肯定也会奉陪到底。 领头的年轻人原本是想出手好好教训这个多管闲事的边军,毕竟他手下的兄弟吃了亏,他不出手维护必定影响威信,所以他刻意动用了八成力,就是想要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边军落下个残疾,可一连几招都没占得任何便宜,他自持身份高贵,自然不屑于跟这帮蛮横的边军打群架。 看对面的阎铮眼神坚毅,并未露出任何畏惧的神情,倒也是条汉子,领头的年轻人虽然纨绔,但也知道大麟王朝以军武立国,边军能出这样的人才是一件幸事,若是他能有这样一个手下,定然会在未来成长为强大助力,反观他身边这帮兄弟,从不认真修炼,只知道吃喝玩乐,纯属一堆酒囊饭袋,丢尽了各自世家的脸。 领头的年轻人笑了一笑,率先收回了手,问道:“这位兄弟好功夫,请问叫什么名字?” 阎铮不着痕迹地收回了手,这年轻人看似简单的一拳,让他的指骨和小臂骨几乎全部折断,断裂的骨头险些刺破肌肉透出皮肤,他把双手背在身后,掩盖因为疼痛而无法控制的颤抖,若不是前几个月刻苦训练,怕是光接下这一拳整只手都会彻底废掉,而且这还是在年轻人并未动用法宝和神通的情况下。 若是在战场拼杀,怕是他们几个人一起上也绝不是这年轻人的一合之敌,阎铮知道普通人跟最低级的修士之间有着难以逾越的差距,但今日亲自体验过后,才能明白这差距究竟有多大,幸好年轻人跟他们同属行伍中人,故而没有痛下杀手。 “我叫阎铮,现属第八卫所,是一个伙夫兵。”阎铮说道,“您是一名修士,远不是我们这些凡人能比,敢问修士尊姓大名?” 伙夫兵?放屁!什么伙夫兵能跟玉虚修士打个平手?撒谎也没有这么离谱的!领头的年轻人在心中暗暗骂道,但他表面上还是保持着翩翩风度,谦虚道:“我只不过是一个刚踏入玉虚的小修士罢了,现在在雪犼军中挂个名,我家姓梁,名唤蕴川。” 扎根东北行省百年的大士族梁家! 领头年轻人一报名字,不仅阎铮惊讶得说不出话,连带他出来的几个老兵看年轻人的眼神中都多了几分畏惧,梁家可能在帝都或者其他行省没什么影响力,但在东北行省绝对算得上一流世家,他们祖祖辈辈都居于北方边境,不仅家财万贯、根基深厚,在本地的官员和军中将领中就有不少梁姓,更不用说那些娶了梁姓女子做夫人的财主富商了,算下来只会更多。 有了梁家显赫的出身,这年轻人小小年纪就成为修士,现在看来也就不奇怪了,梁家格外注重家族延续,从不以血脉论英雄,任何年轻子弟只要足够优秀,那么都有鲤鱼跃龙门的机会,这个名唤梁蕴川的年轻子弟看起来就是一条有潜力的鲤鱼。 “梁兄自谦了,是我们唐突了。”阎铮抱拳,以军中礼仪行礼。 梁蕴川也予以回礼,“阎铮兄弟,大家都是行伍中人,没必要搞得这么不愉快,我这兄弟刚才喝多了,有些冲动了,我代他向你道个歉。” “无妨无妨,我刚才出手也太重了些,不知道伤到了那位兄弟没有?”阎铮问道。 “没事,没事,我刚才酒喝太多了,不免有些激动,损坏的桌椅我出钱赔偿。”那名凶悍的年轻人被众人搀扶过来,被阎铮踢中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 “既然都没受伤那便不碍事,我请客,我们大家坐下来共饮一杯,化干戈为玉帛如何?”梁蕴川大方地招呼众人坐下,在成为修士后,他也有阵子没跟人认真动过手了,这下好好活动了一番筋骨,感觉心情大好,他豪爽地喊了嗓子,“小二!上酒!” 被两人动手吓到的店小二此时也笑意盈盈地跑了过来,端上来了几瓶陈酿的秋露白,众人把酒倒满,在梁蕴川牵头下纷纷举杯,“大家也算不打不相识,一起喝下这杯就算兄弟了,干!” “干!”众人异口同声,随后把杯中酒一饮而尽。 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顿时烟消云散,不管怎么说大家都是行伍中人,起一点小冲突正常,没必要放在心上,梁蕴川又让店家做了几道下酒菜,拉着众人再次喝了起来,难得的节日,又结识了这么多兄弟,一定要喝得尽兴。 “阎铮兄弟这么好的身手,怎么会在厨房当伙夫兵?”借着醉意,梁蕴川坐到阎铮身边,他心中有结交收服阎铮的意愿,毕竟这样优秀的人才,埋没在边军实在可惜,跟在他身边或许还有机会成长为一名修士,也会帮助他在梁家进一步提升地位,梁家子弟众多,他这点微末道行根本算不上什么,他的父母已经尽了最大努力帮助他,接下来的发展要靠他自己。 “我原来在第七卫所,在上次参加完探索行动后被调到了这里。”阎铮回答。 “你是上次探索行动那个唯一的幸存者?!”梁蕴川也是一惊,先前他听不少人谣传第五十七探索行动的幸存者是抛下队友才得以活下来的苟且偷生之辈,没想到现在见到了本人,以阎铮展现出来的实力和性格,绝不是抛下队伍的人,而且他才是个普通人就展现出这样的实力,以后修炼成修士成就不可限量,让梁蕴川心中结交之意更甚。 “嗯。”阎铮点点头,算是承认了,这也不算是什么秘密了,毕竟第五十七次探索行动的失败已经人尽皆知,第八卫所的很多人虽然见面了并不一定认识他,但是他们都知道上次探索行动的幸存者现在在厨房工作。 “阎铮兄弟,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还准备继续待在边军?”梁蕴川忙问道,“服役期满可以申请继续留下,而且还可以获得一次更换体系的机会,要不要跟我来雪犼军中,我可以保你未来晋升之路。” 阎铮并未流露出喜悦情绪,他淡然地摇了摇头,说道:“感谢梁兄好意,但我服役期满了之后就会回去了,我的父母也上了岁数,等着我回去赡养呢。” “那要是成为修士呢,我会给你提供足够的资源,帮助你脱离凡人的身份,增长寿元。”梁蕴川一咬牙,开出了更加优厚的条件,虽然他手握资源不多,能够成为修士都已经实属不易,可阎铮的经历和展现出的潜力值得他开出这样的条件。 阎铮承认梁蕴川开出的条件让他心动,但他现在都还有些迷茫,不知道该何去何从,而且成为了修士后,必然会遭遇更多的危险,至少现在他不能急于成为一名修士。 “梁兄对我太重视了,您身边的那帮兄弟也都是世家子弟,他们成为修士的机会可比我这个普通人要高多了,跟他们打好关系才是要紧事。”阎铮不好直接拒绝,于是顾左右而言他。 再次被拒绝也有些让人意想不到,梁蕴川不禁露出了苦笑,相比那些手握海量资源的子弟们,他现在开出的条件连拉拢人都做不到,可他终究是不甘心,他主动投入雪犼军便是想要建功立业,可现实跟他的梦想差距太大,让他沉沦下去开始浑浑噩噩地度日,现在已经知晓了阎铮的心意,他幽幽地叹了口气,便也没有继续说下去。 第十四章 帝心民意 “什么?!你居然没让绿琼侍候你?我们这帮老大哥白给你花那么多银钱了!这么珍贵的机会都不珍惜,你小子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你不要绿琼你早说啊,后面一堆人都等着排队呢,我们可是借了假借参将的名义才让你插队的,先不说别人,我都等了小半年了!” 心满意足的老兵们走出小楼后,看见了早已等在门口的阎铮,在听完他的讲述之后,都表示愤愤不平,这几个月阎铮的辛苦大家都看在眼里,他们几个人平日里从阎铮那里得了不少好处,也少干了不少脏活累活,这次外出原本是好心想要带阎铮来玩玩,没想到这小子这么放不开,白白浪费了这样的旖旎风光。 “各位大哥,你们的好意我心里都知道,真不是我不领情,可是这个姑娘岁数看起来也太小了点,我实在不好意思下手。”阎铮无奈地笑着,可他绞尽脑汁的解释听起来是那样的苍白无力,让几个老兵不由得怀疑了起来。 “小姑娘身段软,侍候起来才舒服,你不爱小姑娘,难不成喜欢上了年纪的老女人?陈年美酒更香醇?”一名老兵揶揄道。 “你说的不对,阎铮明明是未经人事,见到人家小娘子紧张地直接不行了。”另一个老兵打断了他,随即阴阳怪气道:“阎铮,你跟我们大家说句实话,你是不是修炼了什么特殊的功法啊,要不然你怎么一天天精力这么旺盛,肯定是没有经历过男女之事,一直保持着童子身,所以才能有这么旺盛的精力。” 其他老兵也在一旁添油加醋,“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想起来了,我以前听参将讲过,有些修士修炼的功法对身体要求严格的很呢,需要从小到大都保持阳气充盈,所以轻易不能破身,看来这小子还有独门功法藏着让我们不知道呢。” 各种调侃各种猜测突然都冒了出来,谁叫阎铮平常表现的太过优秀,现在好不容易逮到他这么一个缺点,自然引得老兵们大加嘲讽,阎铮知道这些老兵们没有恶意,但他也有自己的底线,老兵跟阎铮勾肩搭背,煞有其事的向他推荐调养身体的偏方,阎铮不知该做何表情,只得不断地傻笑,一时间欢乐的笑声响彻云霄。 折腾了这么半天,也才刚刚过了晌午不久,外面的太阳开始变得毒辣,向外放射出炽热的光线,街道上的人也少了许多,估计都暂且回家休息了,毕竟这才是庆祝天祚节的第一天,最盛大的庆典要第三天才正式开始,可不能一上来就玩得精疲力尽。 阎铮一行人也感到有些饥饿了,于是便找了一家常去的食肆准备好好吃一顿,已经过了人最多的时间段,食肆里零零散散地坐着几桌客人,也还有不少空位,几个力工模样的中年人正闷头吃着碗里的面条,可能嫌味道不够,不时地拿起手边装醋的瓶子往碗里加着,而一旁的几位老人可能是喝多了,正在大声地交谈着,丝毫没有注意到新进店的客人。 看着阎铮几人的边军装束,店小二可不敢怠慢,他忙从柜台后面走出来,热情地迎接几人,他把几人引到一处靠窗的宽敞地方,拿下肩上的抹布,把面前的桌子用力地擦了擦,看着阎铮几人坐下了,他才停下手中的动作,询问道:“欢迎光顾小店,几位客官,想要吃些什么?” 常在这家食肆点菜的老兵并未直接点菜,而是反问道:“徐师傅回来了吗?前几天他有事不在,你们菜的味道都变了。” 店小二忙回道:“军爷您放心,徐师傅昨个已经回来了,现在正在灶上呢,肯定还是以前那个味。” “那还差不多,要不是徐师傅在,我今天可就不在这吃了。”老兵思索了片刻,说道:“凉菜要卤味拼盘、老醋六样,热菜要梅菜扣肉、酸辣肥肠、酱烧鸡翅、爆炒牛肉,再来个三鲜汤,主食先上四碗米饭,要大碗的,外加一瓶桃园汾酒,抓紧上啊。” “好嘞,您稍等片刻。”店小二默默记下,转头用清亮的嗓音朝着厨房叫菜,“卤味拼盘、老醋六样、梅菜扣肉、酸辣肥肠、酱烧鸡翅、爆炒牛肉,外加三鲜汤一份,桃园汾酒一瓶!” 未等阎铮几人闲聊几句,店小二端着托盘就走了过来,他从盘中拿出卤味拼盘和老醋六样摆到桌上,随后是一瓶年份不短的桃园汾酒和几个杯子。 阎铮把杯子放到几人面前,打开汾酒分别倒满,这汾酒气味纯正清香,酒体清澈透明,一开瓶就透出一股若有若无的桃花香气,真可谓是好酒,热菜还没上,几人就推杯换盏,一连喝了数杯,这酒入口绵甜清爽,后劲却不小,喝得几人都有了醉意。 就在几人吃得正起劲的时候,邻桌来了几个同样身着军武装束的年轻人,只不过他们的装束跟阎铮等人身上穿的略有不同,内里衣着雪白,用料更加考究,身上甲片也被漆成白色,显然跟阎铮他们分属不同的体系。 “这些人是……?”阎铮低声向几位老兵询问。 “没什么好奇怪的,他们是驻扎在东北行省的雪犼军,驻地离清关镇不远,自然休息的时候也会来这里。”老兵解释道,“他们的任务原本是开疆扩土、冲锋陷阵,现在天下太平了,日子自然也清闲了不少,不少世家子弟都争抢着到那里历练呢。” 几个年轻人估计听见了老兵的嘲讽,朝着阎铮他们怒目而视,但是见几人喝醉了不想起冲突,也就忍了下来。 阎铮也不愿意起冲突,他举起酒杯向几个老兵敬酒,转移他们的注意力,他对这些老兵了解的很,脾气火爆的他们若是跟别人打了起来,少说得把这个食肆砸得稀巴烂,所幸几名老兵也没有注意到年轻人的异常,仍旧沉浸在美食美酒中。 酒过三巡,杯盘狼藉,几人吃得差不多了,纷纷瘫在椅子上,摸着圆滚滚的肚子,准备休息一会就坐马车回去。 阎铮也有几分醉了,他的酒量不算好,所以喝得不多,毕竟大家都喝醉了谁把人带回去呢,他靠在窗边吹着风打算醒醒酒,邻桌的几个年轻人也喝得渐入佳境,话题渐渐从哪里有什么新的好玩的转移到了雪犼军内部的工作上。 “你们听说了没?上次探索行动又失败了,最近正从咱们军中选人呢,要给第七卫所补充人员。”一名喝得满脸通红的年轻人说。 “又补充人员?这些边军真是没完没了,尤其这两年,不知道从咱们这里调走了多少人,连刚进行伍的新兵也都是在我们这里训练完再送给他们,他们倒是省了不少事。”另一名年轻人不满地说道。 “是啊是啊,咱们出了不少力但是啥好处都捞不到,而且他们最近几年开展探索行动都是大张旗鼓,到最后却什么成果都没取得,真不知道折腾个什么劲。”另一名年轻人也附和道。 “要我说啊,就是那些将军的脑子出了问题,其实边军根本没有必要出去,只要老实地待在卫所里守好大门就行了。”一个颇有几分英俊的年轻人总结道,看他的样子大概是几人领头的。“你们有所不知,我问我舅舅了,他说第五十七次探索行动算是大败而归,据说就只有一个幸存者活着回来了,可是呢,第五十八次探索行动还是照常开展,显然陛下老糊涂啦,根本不在乎咱们这些人的死活。”英俊的年轻人故作神秘的用手指了指上面,脸上的表情煞有其事。 “后生,你说的可不对,没有皇帝陛下,咱们能有今天的舒服日子?”一旁醉醺醺的老人接过了话茬,“虽说这几年的赋税重了些,但总还是活得下去,要知道我像你们这么大的时候,摊上多灾多难的年景,连饭都还吃不上呢,哪里会说皇帝的坏话,你们几个纯属吃饱了就忘了娘!” “你这糟老头子,这里轮不到你讲话,吃饱了就快滚,不要败了我们的兴致。”不等英俊的年轻人发作,一名凶悍的年轻人就出言呵斥老人。 “我说的有什么不对,皇帝陛下就是王朝的天,他的决定就是金科玉律,岂能任由你们几个后生在这里胡乱讲!”老人并未害怕,毫不客气地怼了回去。 凶悍的年轻人恼羞成怒,他猛地从座椅上站了起来,走到老人身边,挥手将老人桌上的酒杯盘子扫落在地,见老人还在喋喋不休,举拳便要向老人打去,但拳在半空还未落下便被一只有力的手攥住了。 “这位兄弟,只是一个喝醉酒的老人罢了,何必呢?”阎铮虽然不想理睬这些事,但总不能眼看着他殴打老人,于是便站起身来阻止。 “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这个低贱的边军,少来多管闲事!”凶悍的年轻人自觉在众人面前失了面子,他大喝一声用另一只手朝着阎铮打了过去。 阎铮抬手将这一拳隔开,随后抬脚朝着年轻人的小腹踹去,然后顺势松开抓住他手臂的手,凶悍的年轻人挨了这一脚直接倒飞了出去,直到撞翻了桌子才停了下来,阎铮已经尽量控制力量了,可还是让那个年轻人疼得不行,直捂着肚子在地上哀嚎。 第一章 百因必有果 毫无征兆地,天空中忽然下起雨来。 远处的山脉笼罩在氤氲的雾气之中,起初还能隐约地看见轮廓,随着雨幕降临,也渐渐隐去了身形。 靠近山脉的茂密丛林之下,隐藏着一片血肉横飞的修罗场,断裂的长剑和破碎的铠甲在地面上随意地散落着,士兵们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树木周围。 一只状若猛虎的妖兽趴在巨石之上,身下的鲜血流了满地,三柄长矛深深地插入了它的身体,但显然它没有立刻死去,而是在临死前用獠牙又咬死了一名士兵。 一名身着华服的修士和另一只乌贼似的妖兽正以诡异的姿势搂抱在一起,但那并不是因为他们感情深厚,而是因为妖兽粗壮的触手死死地缠住了修士的身体,挤压碎了修士的内脏,而修士临死前的搏命一击,操纵着法宝飞轮切开了妖兽的头颅,与它同归于尽。 雨仍旧在不停地下着,地面上的积水冲淡了尚未干涸的鲜血,似是感受到了冰凉的雨滴,阎铮忽然睁开了眼睛。 这是哪里?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刺鼻的血腥味让阎铮不禁抽了抽鼻子,他想要站起身,但腹部剧烈的疼痛让他放弃了这个想法。 他依稀记得他一个人正在建筑设计院加班,没办法,明天就到交稿期限了,再说干这一行加班也是常态,他冲了一杯咖啡想要提提神,又拿起了鼠标准备继续画图,可是心脏突然传来了一阵撕裂般的疼痛,他摔倒在地,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难不成我已经死了? 阎铮笑了出来,因为他的第一反应是明天不用交稿了,自从投标拿下之后,他每周都在公司连轴转七天不休息,公司甚至号召大家住在公司,他觉得他无时无刻都身处在地狱之中,巴不得公司赶紧倒闭。 可是环顾四周,血肉横飞的景象让他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他以为他离开了地狱,然而事实上他只不过是从一个地狱穿越到了另一个地狱。 不对劲,非常不对劲,这里究竟是哪里? 阎铮压下想要呕吐的强烈冲动,用力地拍了拍脑袋,极力地想要回想起这具身体本身的记忆。 这具身体之前的主人是大麟王朝一名边军士兵,名字倒是跟他一样也叫阎铮,家中世代本本分分、务农为生,奈何赋税加重,听闻从军入伍能够消减赋税,便辞别父母投身军旅,然而并无银钱打点官员,又没有显赫的世家身份,所以直接被送到了环境最为艰苦、伤亡率最高的北方边境成为了一名最底层的边军步卒。 这个世界与地球有着诸多不同,与神话传说倒有几分相似,天地间灵气充沛,凡人修炼亦可成仙,随着修为不断精进,寿元也会成倍增长。 茫茫生灵行走在尘世之间,神祇仙人端坐在九重天看云卷云舒。 感到伤口处的疼痛稍微减轻了些,阎铮撕下一截衣袖,用以前军训学过的卫生救护手法将腹部的伤口包扎了起来,腹部的伤口贯穿了身体,不知道是什么东西造成的,不过包扎之后已经不再流血。 阎铮用手撑住身后的树,艰难地从地上站了起来,他现在的身体并无任何特别之处,只不过经过边军历练比寻常人要健壮一些,但是总归比他原来那个经常熬夜的羸弱身体要强得多了,要不是熬夜太多,他也不至于这么年轻就因为心肌梗塞英年早逝。 他用衣袖遮住口鼻,慢慢地向着森林外面走去,这里让他有不安全的感觉,他想要尽快离开这里,可是腹部的伤口让他没办法正常行走,只好走一段扶着树休息一会。 路过那名身着华服修士的时候,阎铮停了下来,他忽然想起来,他认识这个人。 洛天晨,一个名字从他的记忆中浮现,这是他所在卫所中唯一的一名修仙者,洛家未来的少家主,为了建功立业才进入边军,得了个副都统的职位,平时总是颐指气使,像极了以前公司里靠走后门进去的那个部门经理,不过洛天晨的实力在修仙者中算是不俗,这点倒是比那个部门经理强了不少。 阎铮走上前去,伸手把深插入妖兽头颅的那个飞轮拔了出来,这飞轮是洛天晨的本命法宝,即便因为主人身死失去了光华,可是历经灵气灌注,本身仍旧是锋利异常的兵刃,重量也十分轻巧,用来防身再适合不过,就是用的时候得小心不要先切了自己的手。 被妖兽缠住的洛天晨死不瞑目,似乎并不相信他竟然会死在这里,阎铮将飞轮收入怀中,随后合上了他的双眼,虽然他并不喜欢这个人,可是毕竟拿了人家的东西,不做点什么回报的事总归是不好。 雨仍未停,天色也在逐渐变暗,被雨水浸湿的铠甲格外冰冷,阎铮索性把它脱了下来,从刚才开始,密林深处就开始传来野兽的嚎叫,回想起刚才看见的那只咬断了一名士兵身体的巨大猛虎和连洛天晨这个修仙者都不敌的诡异妖兽,阎铮实在不敢在这里久留,他必须尽快找到一处安全的地方,不然托着这样一幅受伤的身体,十有八九会沦为妖兽的美餐。 那些士兵们的尸体已经变得僵硬,如同一具具岩石雕成的塑像,这些脸看起来都十分熟悉,似乎昨日他们还曾在一起插科打诨过,这些人应该跟他都是一个卫所的战友,可是因为两世的记忆产生了混乱,阎铮无论如何都想不起他们的名字,脑海中倒是浮现出那几个从小玩到大的好哥们的名字,不知此时此刻他们都在做些什么,为了生活奔波吗?还是陪着心爱的女朋友逛街?亦或是已经回到家,跟父母一起吃晚饭呢? 然而他现在已经没有时间去思考这些事情,虽然始终有着做梦般的感觉,可身体上的疼痛和逐渐消化的过往记忆不断地提醒着他,这个世界是真实的,他真的已经穿越了。 前面的林中忽然闪烁起了一丝猩红色的微光,那微光像是呼吸一般,按照均匀的频率不住地闪烁着,阎铮用手扶着树,向着微光所在的位置走去,等到走近了才发现,那正在散发微光的是一棵晶莹剔透的树! 不必思索阎铮也知道,这棵树显然不是凡物,树整体呈现出水晶般的质感,低垂的枝干下悬挂着一枚血红色的果实,果实本身不断地闪烁着光芒,显然阎铮之前看见的微光就来自这枚果实。 果实向外散发出一股奇异的幽香,闻到香气的阎铮顿时感觉精神一振,身上的疼痛就减小了许多,他忽然想起来《西游记》里面镇元大仙栽种的人参果,九千年成熟一次,闻一闻就能活三百六十岁,吃一颗就能活四万七千年,而眼前的果实仅是香气就神妙非常,不知吃下去后又会有怎样的益处。 阎铮搬来一块不大的石头垫脚,伸出手去摘那枚果实,可是手臂不够长,每次都将将差一点,每次尝试都拉扯着腹部的伤口,让他倍感疼痛,阎铮心一横猛然一跃,一把抓住了果实,随着果实脱落他也狠狠地摔倒在地,腹部勉强愈合的伤口再度开裂渗出血来。 失去了果实之后,那棵树也失去了生机,水晶般的树干暗淡下来,树枝也纷纷断裂掉落在地,碎成了粉末。 这正是洛天晨的目标——红纱菩提! “这菩提血树长于幽境之中,吸取万物生灵的血气而生,本是至暗至邪之物,然而其结出的红纱菩提却是神物,服下后能够让人长生不死。 我们洛家先祖意外知悉了这菩提血树的所在,将其视为不传之秘承载至今,就是为了等到这棵菩提血树结果,现在时机已经成熟,你们随我一同去摘取果实,我洛天晨若是得了荣华富贵,必定不会忘记兄弟们的帮助!” 洛天晨的话语猛然间从脑海中浮现,阎铮忽然想起了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原本他们只是去往边境之外执行一次探索任务,中途却在洛天晨的带领下离开了大部队,向着更深处的森林行进,而那片森林与这次探索任务的方向截然不同,面临的危险更是尚未可知,即使有着洛天晨这个修仙者在前面开道,他们也付出了多名兄弟的代价才找到那棵菩提血树,然而在那棵树周围,还盘踞着数只狰狞恐怖的妖兽,它们也是闻到了果实成熟的香气,想要将其收入囊中。 洛天晨率先发动了攻击,这颗果实对他和他的家族都意义非凡,他绝不能失去,阎铮和战友们也与妖兽发生了激烈的战斗,可是这片森林远在边境之外,妖兽的实力也异常强横,战友们纷纷不敌重伤,阎铮也被一只蟒蛇样貌的妖兽刺出的舌头贯穿了身体,甩到了一旁昏死过去,直到他穿越而来,才得以重生。 就为了这东西,竟然付出了这么多条人命。 看着手中那闪烁着微光的猩红色果实,阎铮感到唏嘘不已,古往今来,多少帝王贪恋长生,秦始皇嬴政派徐福携童男童女东渡寻找“不死之药”,汉武帝刘彻泰山封禅之后沉迷召鬼神、觅长生,唐太宗李世民祈求延年益寿日日服用术士炼制的丹药,明世宗朱厚熜到处搜罗方士、秘方,一心求长生不老。 而开启长生的钥匙,现在就在阎铮的手中,只要他吃下去,就能够打开长生之门,到达无数人可望不可即的彼岸。 为了这来之不易的第二次生命,他必须要活下去,阎铮拿起果实,不假思索地吃了下去。 第二章 虽然不死但很痛 那枚果实一入口便化作一团暖流,流向了四肢百骸,浓郁的猩红色血气升腾而起,将阎铮的身体包裹在其中,腹部的伤口迅速止血长出肉芽,不过几个呼吸之间就恢复如初。 这红纱菩提果真神妙无比,比那人参果也不遑多让,阎铮明显地感觉到了身体发生的变化,不禁面露喜色,如果洛天晨所说不假,那么他现在已经拥有了长生不死之身。 除了洛家不排除还有别的世家知道这棵树的存在,假如他们追查而来看见了枯萎的菩提血树,自然会知道是有人在他们之前摘取了果实,必定继续追查下去,那么他也会有着暴露的风险,唯一的办法就是彻底毁掉菩提血树,让其他人再难找到它的存在。 阎铮思量片刻,搬起刚才垫脚的石头,朝着面前的菩提血树砸去,水晶般的树干被砸得粉碎,整个树也彻底倒塌,他捡来一段带有树叶的枝干,将地上的粉末都扫到落叶之中,随后跺了几脚,将那些粉末彻底踩入到泥土之中。 虽然他已经获得了长生不死之身,但从刚才扔石头的气力来看,这具身体仍旧只是个经过锻炼的行伍中人,离那些修仙者还相去甚远,况且这片森林格外诡异,生活在其中的恐怖妖兽怕是真正的修仙者前来也难以抵御,不知靠他现在这样的身体能否安稳离开。 夜幕降临,阎铮决定暂时先在原地休息,等到明日天亮了再出发,贸然在陌生环境中行夜路实在太过于危险,有些妖兽专门在夜晚活动,他可不想在路上撞个正着,不死之身不假,可是万一整个人被吞到肚子里,怕是就要在妖兽的胃里反复重生了,想想就知道滋味不会太好。 阎铮脱下身上破损的铠甲,手脚并用爬到了树上,雨已经逐渐停止了,潮湿的树冠上还不时地向下滴着水,阎铮骑坐在较为粗壮的枝干上,用撕下来的衣袖把腿绑在上面,倚靠着背后的树干,努力地想要找一个舒服的姿势,他不敢休息,准备待在树上瞪眼坐一夜,树上总比地面上要安全得多,他可不想在睡梦中变成妖兽的美餐。 抬头看向挂在天空中的北辰星,那里指向的是家的方向,大麟王朝固然也有那些封建王朝的通病,不过皇帝并不是昏君,朝中也少有佞臣,王朝整体也还算国泰民安、河清海晏。 而且这具身体的记忆告诉他,他从小尽管家境清贫,但至少也有着一片属于自己的土地,跟父母生活在一起,靠着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起码吃得饱穿得暖,一家人其乐融融,村里也没有什么乡绅恶霸欺男霸女,更没有什么灭村夷族的飞来横祸,这二十多年的人生总体来说也还算幸福安康。 虽然后来因为赋税加重,被迫辞别父母投身军旅,不过进入行伍之后,他也从都统的口中得知了增加赋税的真实原因,作为这广大世间唯一以人族修仙者为主体建立起来的王朝,大麟王朝所拥有的土地横跨两片大陆,位于内陆深处,毗邻数个蛮夷异族,更是与极度危险的幽境接壤。 经过大麟王朝开国皇帝的弹压,毗邻的蛮夷异族与大麟订下了互不侵犯的契约,一直以来还算安分,可是与王朝接壤的幽境,那片不为人所知而且完全不适宜生存的诡秘之地,近些年来屡次传出异动,其中跑出的妖兽肆意入侵,肥沃的土地遭到破坏,边境情况一再恶化,所以王朝才不得已增加赋税,以便供养新扩招的边军,而他也正是因为扩招才加入的边军之一。 幽境虽然危险异常,可其中天地灵气异常充沛,蕴含的天材地宝不计其数,传说中更是隐藏着仙佛遗留下来的神物,为了增进对幽境的了解,对抗其中的妖兽,获取珍贵的秘藏,在现任皇帝的授意下,负责驻守任务的边军组建了新的军队,即幽篁军,专职负责进行对幽境的探索行动,被扩招进来的阎铮,自然也就被归入到了幽篁军之中,驻守在临近边境的一处卫所。 这次进入幽境便是跟随大部队开展的探索任务,不过阎铮和战友们被洛天晨带离,导致跟大部队失去了联系,幸好阎铮还记得大部队计划探索的路线,按照时间来算,他们现在仍旧还在幽境之中,于是他决定明日离开森林,然后尽快追上大部队,大部队由两名都统率领,他们均是实力非凡的修仙者,足够处理这些外围的妖兽,若是能够回归到大部队,那么他也就安全了。 梳理好思路定下了明日的目标,阎铮的精神也逐渐放松了下来,他觉得眼皮越来越沉,不知不觉间便靠在树干上睡了过去。 半夜时分,一阵不同寻常的声音让阎铮从睡梦中惊醒,那声音格外刺耳,像是用金属划过黑板,他睁开眼,眼前的景象让他吃了一惊! 一只体型大得有些过分的蟒蛇正慢慢地顺着他旁边的那棵树向上爬行,它有着一根弯曲的独角,周身布满了幽蓝色的鳞片,而那刺耳的声音就是蟒蛇身上的鳞片与粗糙的树皮摩擦产生的。 这正是之前用舌头贯穿他身体的妖兽,怪不得刚才没看见它的尸体,想不到竟然为了求生躲藏在了这里,妖蛇腹部的伤口正在汩汩地流血,显然是被什么东西所伤,看形状像是他们配备的制式长矛。 看来这只妖兽跟另外几只相比实力要逊色得多,仅仅是一支长矛就让它伤成了这样,不过,即使受伤的妖兽也远不是阎铮现在的状态能够对付的,他看了眼身上衣服的破洞,虽然那里的伤口已经复原,可被妖蛇贯穿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 阎铮小心翼翼地解开绑腿的衣袖,慢慢地站起身,伸手去够另一根树干,两棵树距离不远,而妖蛇已经爬到了阎铮所在的高度,这一人一蛇相距咫尺,他甚至能够清晰地看清妖蛇身上鳞片的花纹。 蛇的视线不好,主要依靠舌头的嗅探,妖蛇也不例外,阎铮停下动作,屏住呼吸,希望妖蛇察觉不到他的存在,然后赶紧离开。 可是不知怎地,原本继续向上爬行的妖蛇忽然停了下来,它张开血盆大口,曲起身体朝着阎铮的位置猛扑过来。 阎铮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吓了一跳,他松开手,直接从树上以自由落体姿势掉了下来,重重地摔到地上,阎铮被摔得七晕八素,右腿上传来钻心的疼痛,下落的高度太高,怕是腿摔断了,然而他现在可没时间顾忌这些,而是手脚并用的向前爬去。 身后的妖蛇已经察觉到了他的存在,正在飞快地向着下方游动而来。 几不可察的猩红色血气从他右腿的伤口中升腾而出,迅速地修复了骨折的部位,阎铮立即从地上爬起,全力奔跑起来。 似是察觉到了那猩红色的血气,妖蛇顿时变得狂暴起来,它张开血盆大口,发出阵阵刺耳的嘶鸣,全然不顾受伤的身体,游动的速度骤然加快,百米之内便追上了阎铮。 阎铮向前一扑,避开了妖蛇的森然巨口,可妖蛇长如利剑的毒牙还是擦过了他的肩头,伤口处立刻变黑,显然沾染了某种剧毒,阎铮迅速地从地上爬起,想要继续奔跑,在求生欲面前他已经忘记了恐惧,可是随着毒液流入身体,他感到呼吸困难、四肢发冷、意识模糊,这是中毒性休克的症状,他脚下一软,随即一头栽倒在地。 这具身体实在是太过于脆弱了,没想到这般轻易地就交代在了这里。 虽然身体长生不死,可是疼痛依旧不会有任何减轻,休克的影响正在扩大,阎铮看着向他袭来的森然巨口,不甘地昏迷了过去。 将阎铮吞下去的妖蛇打了个满意的饱嗝,终于还是让它得到了红纱菩提,这下它就可以完成蜕变,进入更强大的境界。 它原本与其他几只妖兽一同蹲守在菩提血树周围,等待着果实的诞生,可是突然来袭的修仙者和士兵让妖兽们猝不及防,纷纷受了伤,而它尚未发育完全,实力跟其他几只妖兽相去甚远,即使战胜了修仙者和士兵也无力与其他妖兽相争,索性以神通变换了周身颜色隐蔽了起来。 本来它已经放弃了得到红纱菩提的念想,想要回到栖身的洞穴深处养伤,没想到在返回的路途中竟然会在一个人类的身上意外地感受到红纱菩提那独特的气息,它毫不犹豫地发起了攻击,将那个人类吞了下去,反正红纱菩提已经融入到了那人的血脉之中,待它将那个人类消化之后同样能够得到长生不死之身。 妖蛇朝着栖身的洞穴游动起来,消化腹中的人类需要一段时间,它现在必须得躲藏到足够安全的地方去,毕竟这森林之中还有着其他无比强大的存在,若是被它们盯上,只有死路一条。 妖蛇用神通隐匿了身形,悄无声息地在森林中穿行着,不过就在即将进入洞口的时候,妖蛇突然感到一阵剧烈的腹痛,它柔软的腹部鼓胀起来,随后被一柄飞轮猛然割裂! 一只手臂从破口中伸出,鲜血淋漓的身影艰难地从中钻了出来,他的周身裹满了妖蛇的胃液和尚未消化的残渣,看起来十分狼狈,他吐出嘴里腥臭的脓血,咒骂道:“看来不死是真的,可受伤也太他娘的疼了!” 第三章 止戈诀 阎铮用尖锐的石头狠狠地刺破手指,然后迅速地从伤口中挤出一滴鲜血,几不可察的猩红色血气从伤口中升腾而起,狰狞的伤口霎时愈合。 阎铮被这一下疼得龇牙咧嘴,红纱菩提带来的勃勃生机让他的身体拥有了强大的自我修复能力,可却无法避免疼痛的产生,这已经是他第五次尝试了,好不容易才挤出了这么小小的一滴。 他小心翼翼地将那滴血沾到一截树枝上,在上面又加盖了厚厚的一层落叶,随后躲到了不远处,伏低身体将整个身子藏在一片低矮的灌木丛中。 片刻之后,一只通体棕色的狐狸状妖兽悄无声息地出现,它不时地用尖尖的鼻子嗅着周围的气味,两只异形耳朵警惕地竖立着,倾听着周围的声响。 幽境之中固然危险诡秘,但也有着与大自然相似的食物链,先前与洛天晨同归于尽的乌贼妖兽只能勉强算是食物链的低级捕食者,而中级的捕食者就算是有都统带领的正规军都不愿与其正面交锋,更不用说那些位于食物链顶端的存在了,它们饥饿的时候,会一口气吞噬数以万计的低级妖兽来满足自身的胃口,自王朝建立以来,关于它们的记载寥寥无几,但每次出现,都伴随着边境城镇的完全毁灭和居民的神秘失踪,而想要应对它们,必须得几位巅峰大能出手才行。 而阎铮面前的这只狐狸妖兽,处于食物链的最末尾,被诸多妖兽视作优质食物,听说王城的不少士族也喜好这类野味,毕竟吃惯了家养的牲畜,总想着尝尝新鲜的味道。 狐狸试探性地靠近那堆落叶,它的嗅觉告诉它这堆落叶之下有着极度美味的食物,狐狸伸出两只前爪探了探,几下便将阎铮埋进去的树枝挖了出来,它将鼻子凑近树枝,不住地嗅着其上沾染的血迹,慢慢放松了警惕。 阎铮逐渐绷紧了身上的肌肉,像是一只盯上食物的猎豹伺机而动,他悄无声息地探出灌木丛,慢慢地绕到狐狸的身后,狐狸的听觉和嗅觉都十分敏锐,任何风吹草动都会惊扰到它,阎铮可不想错失这次机会,这次错过了下个机会不知道又要等到什么时候。 阎铮举起了手中的飞轮,朝着狐狸猛地扔了过去,飞轮无声地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切入了狐狸的后腿,狐狸嚎叫一声摔倒在地,它极力地扭过头想要咬断腿逃生,但阎铮怎么会放过这来之不易的机会。 他猛然前扑将狐狸死死地按倒在地,随后拔出锋利的飞轮,只一下便切下了狐狸的脑袋,狐狸的后腿猛蹬了几下,之后彻底不动了,阎铮动作迅速地将狐狸的躯体扛了起来,向着相反的方向跑去。 虽然耗费的时间已经足够短,但是刚才狐狸的嚎叫不免引起其他妖兽的注意,要是它们好奇过来看看,那阎铮大概率会和狐狸一起给它们送上双份大餐,约莫跑得安全的地方,阎铮把狐狸扔到地上,靠在树边喘口气。 他从怀里掏出几颗黄色的浆果扔到了嘴里,这是他早上刚采摘的,自然生长的植物没经过剪枝,结出的果实较小,但吃起来酸甜可口,用来充饥还是绰绰有余,在现在这种情况下,有的吃就不错了。 经过昨晚漫长的一夜,太阳总算又升上了天空,温暖的光芒透过茂密的树丛,在地面上洒下斑驳的光影,这本应是让人流连忘返的美景,然而苦着一张脸的阎铮却怎么都轻松不起来,这片森林大得惊人,深处更是危机四伏,想要存活下去都成了难题,更不用说追上大部队了,还好边军教的野外生存技能没有忘,起码短时间内他不会因为饿死而不断重生。 阎铮用藤条将狐狸倒吊在树桠上,随后掏出锋利的飞轮将狐狸的喉咙割开,温热的血液从伤口中流出,随后流入预先挖好的小坑里,虽然血液中含有不少营养,但是气味太过于浓烈,阎铮一时之间也找不到什么东西能够将它较好地储存起来,只好忍痛全部倒掉。 等血流的差不多了,阎铮用飞轮的刀刃沿着狐狸的躯干切开一道口,然后伸手将毛皮从肌肉上撕下,这只狐狸妖兽并不算大,很容易便将上半部分的皮全部撕下。 完整的狐狸皮坎肩可是不少士族小姐的最爱,可惜阎铮也没有这样娴熟的手艺,以往他只是看过那些老边军剥皮,亲自上手还是头一遭,还好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困难,下半部分的皮有不少残留,不过终于也算是剥好了。 柔软的腹部肌肉被锋利的飞轮轻易地划开,露出了其中的内脏,阎铮伸手将内脏全部掏出,一同丢弃在下方装满血的小坑里,随后用飞轮简单地将狐狸肉切割成方便携带的块状,用带有余温的毛皮包裹起来,随手用周围的土和落叶将小坑填埋。 阎铮拿起装好的狐狸肉,向昨晚的藏身的洞穴走去,这一番工作花了不少时间,不知不觉已经临近了中午,这也是无奈之举,他不敢在藏身之处的附近狩猎,生怕有寻踪而来的妖兽前来,这样不断更换地点,隐蔽踪迹,虽然麻烦但也能够最大程度确保安全。 妖蛇仍旧盘踞在它栖身的洞穴周围,震慑着一般的妖兽让它们不敢靠近,幽境的环境难以捉摸,在这样温暖的环境中,妖蛇的尸身却并没有腐烂,抛开干涸的鲜血不看,甚至可以说得上栩栩如生。 阎铮从毛皮包裹的狐狸肉中取出了几块,用一根树枝串了起来,随后将剩下的狐狸肉放进了洞穴之中,想要走出这片森林,他必须储备足够的食物,以洞穴为中心向外探索,不过是权宜之计,他早晚得离开这里。 用石头击打飞轮迸发出的火花点燃了干燥的木屑,随后将上方堆叠的树枝引燃,阎铮拿起穿好的肉串,放在火上炙烤,不过一会,微焦的肉串便散发出顶美的香味,阎铮狼吞虎咽地将烤肉吃完,感觉意犹未尽,可能是饿了太久的缘故,他觉得这几块没调味的肉比他在全世界任何一家烧烤店吃的都要香。 借着火堆的暖意,阎铮盘坐于地,运转起修炼法决,这世间灵气充沛,万物只有得法,皆可修炼成仙,修仙之途,分为四大境界,分别是玉虚、清虚、冲虚、太虚,每个境界之中又分为上阶、中阶、下阶。 其中进入玉虚之后,才算是真正的修道之人,先前的洛天晨便是玉虚中阶的修为,对他那个岁数来说,也算得上是栋梁之材了,而卫所的两位都统,则是达到了清虚以上的修为才可以担任。 晋入冲虚后,会被世人尊称为真人,可以腾云驾雾、分形化影、变通自在、光华流身,可任意化天地之能为己用。 而至高境界的太虚,哪怕纵观王朝也不过寥寥数人,他们常年居于洞天福地,非迎来天灾大难外,绝不轻易露面,阎铮对他们的认知,也只停留在书中描述的语句,超然物外、造化通灵、移山填海、力动乾坤。 大麟王朝崇尚修道,不仅边军之中驻扎着不少修士,对于阎铮他们这些最底层的士兵来说,也传授了最基础的修炼法决,虽然可能连筑基的作用都没有,甚至修炼到尽头也达不到玉虚境界,但是对他们这些普通人来说,借由吸纳天地灵气,锻造筋骨、强身健体倒是绰绰有余了。 “止戈为武,海内升平,天下虽安,忘战必危。” 心中默念着口诀,阎铮按照记忆运转起了这门被命名为“止戈诀”的修炼法决,他不懂什么周天之气,只是驱动着体内红纱菩提留下的那股猩红色血气沿着周身的经脉运转,被猩红色血气经过的经脉周围都留下了淡淡的猩红色雾气,悄然滋养着阎铮的身体。 阎铮继续驱动着那股猩红色血气向前继续前进,在运转数个周天之后,他全身上下都被猩红色的雾气浸染,随后心脏猛然搏动了一下,一股新生的血液从心脏中迸发而出,如同汹涌的潮水涌进了经脉之中,这股血液与之前的血液有所不同,颜色更加深邃,其中蕴含的灵气更是无比精纯,不需要任何炼化,随着阎铮意念,沿着经脉路线运转,终又回到心脏之中。 阎铮站起身来简单地活动了下有些僵硬的身体,对他一个穿越者来说,这初次修炼的感觉十分神妙,非要描述这种感觉的话,就像是在酣畅淋漓的运动之后来上一杯冰可乐一样。 他随意地挥了挥拳,感觉无论是速度还是力量都有了一定程度的提升,按照这样的进度继续修炼下去,虽然做不到单独解决妖兽,但总不至于像昨天晚上那样狼狈,打是肯定打不过,逃跑的能力总得具备吧,他可不想再从某只妖兽的肚子里钻出来。 第四章 吞世冥鳄 经过几日的捕猎,阎铮已经存下了不少妖兽的肉,数量已经足够他走出森林,为了方便储存和携带,他将那些肉都切成了条状,白天悬挂在树上让阳光晾晒,夜晚则藏在栖身的洞穴中保存,制作而成的肉干在补充能量的同时,还有种别样的风味。 不过周边一些弱小的妖兽差不多都被他猎杀殆尽,再向外探索就有可能遇到比妖蛇还要危险的妖兽,坚持修习止戈诀让阎铮的力量和速度稳步提升,即便遇到较为强大的妖兽也有一搏之力,可这片森林的复杂程度让阎铮不敢冒险,他现在还太过于弱小,想办法躲避危险,生存下来才是第一要务。 阎铮经过了权衡之后,做出了暂缓离开森林的决定,因为以他的能力,短时间内根本无法追上大部队,反倒会因为过度赶路而陷入体力透支,徒增了更多危险。 要是能够成为一名修士就好了,虽然达到冲虚境界那样不依靠任何外物就能腾云驾雾、瞬息千里的能力有些痴人说梦,但是踏入玉虚境界便能驱使法宝,做到御剑飞行,赶路的速度大大加快,半日之内行进的距离赶得上正常行军几天的路程,追上大部队也不用像现在这般困难。 不过阎铮这几日已经做好了打算,他知道大部队的必经之地,只要到达那里,哪怕赶不上大部队,也能够靠自身的能力返回边境,虽然每次深入幽境的路线都不尽相同,但是有一处地点,是每支部队做计划时都必须要加入到路线之中的,更是在地图上每每都被标注成醒目的红点。 大麟王朝立国已久,对于幽境的探索也持续了许多年,期间绘制了不少详实的地图,然而幽境神秘莫测、变化多端,某些标注在地图上作为地标物的巨大岩石会神秘失踪,原本可以用以补给修整的河流一夜间彻底干涸。 多年以来,王朝动用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建立了数十座大型的边关要塞,在其中驻扎部队,目的是侦测预警危险情况,此外还可以作为探索部队的补给站,可这些要塞最后都因为环境剧烈变化或是掠食者袭击等各种原因废弃损坏,只有寥寥数个得以幸存。 而此次大部队将会修整的地方就是其中之一,说是边关要塞,但修建的形制更像是标准的卫城,其中用来居住的建筑破破烂烂,可用来守卫的城墙和储存食物的地下室却格外结实,即使遇到难以抵御的兽潮或是破坏力极强的天灾,也可以凭借这些东西支撑很长时间。 要塞的面积不大,可能也就只有寻常城池的四分之一,但是多年来它一直矗立在幽境之中,不知庇护了多少边军将士,不少人对它就像家一般熟知,后来更是被起了个“净灵城”的名字。 净灵城的位置在幽境危险区和安全区的交界点,只要到达那里,便可以顺利进入安全区,也能够沿着路标寻找到返回边境的道路,更可以从中获得补给,大大提升存活的几率,而阎铮接下来要去的地方就是那里。 阎铮循着之前的记忆,从洛天晨带他们来的路途向森林外走去,不知道这几日是否发生了变化,他只好走一段路就停下来重新确定一下方向,还好现在天上只有一个太阳,辨别方向不是那么困难,大概只要两天时间,他就能够走出这片丛林。 他曾经听那些老兵讲起“三日凌天”的奇观,三个太阳同时升上天空,并且沿着毫无规律的轨道运行,不仅会让温度变得格外炎热,更会让人迷失方向感。 “三日凌天”还只是环境异象,流传已久的“龙紫月”则更为恐怖,当紫色的月亮升上了天空的时候,整个幽境都会被笼罩在渗人的紫光之中,沐浴了紫光的一切生物都会陷入极度的疯狂状态,它们不仅会产生自残行为,更会互相攻击,甚至还会试图吞噬体型比自身大数倍的其他生物。 目睹过“龙紫月”而幸免于难的老兵,从来都拒绝再次描述当时的情景,阎铮只能从他们的表情上读出那难以忘却的恐惧。 阎铮开始庆幸自己的运气,他重生的这几日,并未碰见任何异象,在妖蛇气息的震慑下,也没有遭遇太过强大的妖兽,似是有什么无形的力量在将这些危险的事情驱离他的身边一般。 经过两日的艰难跋涉,阎铮成功走出了丛林,而在丛林之外,是一片连绵不断的丘陵地带,这和他的记忆刚好对得上,几天前,洛天晨就是从这片区域带着他们以执行侦查任务的名义脱离了大部队。 而顺着这片丘陵地带继续前进,就能够到达净灵城,再从净灵城出发向边境行进,就可以不用原路返回按照先前设定好的返程路线回到卫所。 丘陵地带作为一片缓冲区域,再向其中深入便是一大片高原山地,而那里就是他们此次探索行动的目的地。 上次探索行动并未取得良好成效,幽境变化多端的环境给他们带来了许多麻烦,阎铮现在所处的丘陵地带温度还算适宜,即使他穿着单薄夜晚也不算寒冷,可是到了高原之后,随着海拔升高,气温会骤降到冰点之下,在这种恶劣的条件下,执行上次探索行动的部队,甚至都没能到达高原的最顶端。 这次在两位清虚境界都统的带领下,大部队做足了充分准备,携带了大量物资,势要登上高原顶端,阎铮按照时间大概推算了一下,如果中间一切正常,没有遭遇什么危险,那么现在大部队应该已经到达了高原之上,那么等到他穿过了丘陵地带的时候,差不多大部队也已经踏上了返回的路途,恰好可以和大部队在净灵城汇合。 丘陵地带总比山地、平原要好得多,山地崎岖坎坷难以行走,按他现在的速度,估计大部队离开了他都还没到净灵城;平原则沼泽众多,资源匮乏,他现在补充能量只能靠剩余的一点肉干,为了快些离开森林,他每天都趁着拂晓早早赶路,不知不觉肉干就被吃掉了大半,接下来想要补充能量,就得靠树上长着的野果了。 三日时光飞逝而过,阎铮来到了丘陵地带的边缘,再往前走不远就是净灵城的所在地,这几日辛苦赶路让他身上本就破烂的衣衫愈发破碎,拆下来装上木柄都能当拖布用了,又没有办法洗澡,身上黑黝黝一片,散发着难闻的气味。 阎铮从怀里掏出最后一块肉干塞到嘴里,艰难地咀嚼着,靠着采摘树上的野果和偶然捕捉到的几只兔形妖兽,他总算走过了这片丘陵地带,生存意志始终占据着上风,即使万分疲倦也没有停止前进的脚步,更何况他这样的身体,想死都死不了。 他当然想过放弃,但是想想也知道,饿死的话,红纱菩提的力量也会让他不断重生,并不能消除饥饿;要是溺水而死呢?就会不断地重生又死去,始终无法摆脱溺水的窒息感,好死不如赖活着,他好不容易重生一次,不能就这样倒在这种不明不白的地方。 渐渐地,阎铮已经能够看见远方净灵城的城墙了,他靠在一棵歪脖子树旁边坐了下来,准备休息一会,反正这一会也不耽误事,太阳落山之前,他肯定能够到达净灵城。 因为定期会有运输队前来运送补给,所以那里的地下室中始终储存着新鲜的食物和充足的水,一些嗜酒如命的老兵会偷偷把水壶中的水换成酒,趁着探索行动偷偷把酒掺到水缸里,跟大家伙一起喝个饱。 阎铮感到眼皮越来越沉,这三日的高强度行军,即使他经过止戈诀修炼过的身体也吃不消,而那些生长在丘陵中的野果又酸又涩,烤熟了之后又会产生一股奇怪的辣味,简直就像是变成苹果大小的花椒,根本就不是给人吃的东西,他现在只想吃些人类味觉能够承受的食物,恍惚之间,他似乎已经闻到了面饼、腌肉、高粱酒的香味。 忽然,一道不同寻常的雷声让阎铮猛地清醒了过来,那雷声震天动地,绝不可能是自然形成的,周遭的天地灵气也开始变得混乱起来,向着雷声响起的地方汇聚而去。 阎铮站起身,向着远方看去,高原之上,压着一片如同铁块般沉重的乌云,而乌云之中不时有着雷电一闪而逝。 一头遮天蔽日的巨鳄从厚重的云层中探出头来,它的脊背上覆盖着漆黑如墨的厚重鳞片,周身缠绕着丝缕电芒,约莫有千丈长,硕大的脑袋上长着两支角,张开的血盆大口中布满了尖利无比的尖牙,吞吐之间呼出阵阵狂风。 竟是吞世冥鳄! 阎铮惊骇莫名,这种堪比冲虚巅峰的恐怖妖兽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是有谁惊扰到了它吗?那些正在探索高原的大部队呢?! 第五章 事有不吉,必遭灾殃 阎铮发疯似得朝着净灵城跑去,一路上并未遭遇到太多危险,他居然还在想着运气有多好,现在看来他的好运气用完了,这等恐怖境界的妖兽,俯仰之间,天地变色,阎铮对他们而言,就如同人类脚下的蚂蚁一般,被踩死了甚至都不知道。 那些正在探索高原的大部队,若是正面遭遇了吞世冥鳄,即使有着两位清虚境界的都统坐镇,也怕是凶多吉少,躲藏进净灵城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阎铮必须跟他们尽快汇合,否则冥鳄释放出的能量余波能足以让他灰飞烟灭。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他难以置信,吞世冥鳄这种妖兽一般都蛰伏在幽境最深处的寒冷潭水中,只有饥饿的时候才会飞上云端,用近乎狂暴的方式吞噬低等妖兽来满足食欲,按理来说,它本不应该出现在相对靠近安全区的这里,那么究竟是什么把它引来的? 阎铮一时之间也得不到答案,或许答案已经不再重要,他继续向前方奔跑着,凭借着红纱菩提的力量他肯定没有性命之忧,但是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朝夕相处的战友就这样牺牲,除了先前洛天晨带领的那些人以外,大部队中还有不少跟他同期进入行伍的战士、或是曾经帮助过他的老兵,有他加入尽一份力,大家活下来的概率就会提升。 如同铁块般沉重的乌云已经从高原逐渐移动到了净灵城上空,看起来似乎就要坠落下来,雷电将天空撕开数条口子,暴雨从中倾盆而下,整个天地都处在雨水之中。 两道身影从净灵城中飞腾而起,悬浮在半空之中,他们周身光华流转,向外散发着强大的气息,是两位清虚境界的都统出手了! 二名都统是同宗兄弟,年长的叫高睿,年轻的叫高羽,都是帝都高家的杰出子弟,在边军供职多年,身上毫无世家大族的骄娇二气,每次作战都身先士卒,跟士兵同甘共苦,深受将士们的爱戴。 原本他们已经登上了高原,并留下了标记物,准备休整后再返回,但突然出现的吞世冥鳄让两人始料未及,历经磨练的军事素养让他们立即做出了正确的应对措施,两人的命令被迅速地传达下去,部队在最短的时间聚集起来,向着下方的净灵城撤离。 凭借两人的实力虽不能阻止云层中的冥鳄,但挡住不时下落的雷电总还是可以做到,高睿从气海中招出一口宝鼎,宝鼎通体土黄色,鼎壁之上刻画着繁复的图案,飞禽走兽、奇花异草,千姿百态、包罗万象,带着几分大地的厚重之感。 他手捏法决,宝鼎漂浮起来,悬停在正在撤退的部队上空,土黄色的光芒从中倾倒而出,在半空中化作液态般的流体,周遭的天地灵气被吸引而来,与土黄色光芒化成的流体汇聚在一起形成了一道洪流,洪流半空中凝固,构成了一道巨大的屏障,抵挡着不时坠落而来的雷霆。 在参将的指挥下,大部队有序地向着净灵城撤离,拿不动的辎重物资一概被丢弃在原地,每个人都保持着稳定的速度轻装前进,能够参加探索行动的都是有经验的老兵或者表现优异的新兵,况且此类情况在平日训练中经常演练,官兵脸上并无惊慌之色,他们各司其职,冷静地执行着命令。 高羽抬手招出一柄巨大的战戟,这是他的本命法宝,天吴裂兽戟,战戟的材质呈现出乌沉沉的暗金色,戟刃处的吞口形似咆哮的兽首,估摸约有十丈长,这法宝显然不是用来对付人形的敌人,倒像是专门用来猎杀那些体型庞大如山的巨兽。 高羽飞上高睿制造出来的土石屏障,他攥紧战戟手柄,摆出了蓄势待发的姿势,戟刃末端指向天空中的乌云。 仅仅依靠躲避不是办法,就算有净灵城的庇护,他们也没办法逃脱吞世冥鳄接下来的吞噬,从这只冥鳄的表现上来看,它已经饿了很久,接下来它就会张开血盆大口,无差别的将乌云笼罩下的一切生灵吞噬,他们必须想办法攻击这只冥鳄,把它驱赶到别的地方去。 一根粗壮的雷霆在此时轰然降临,高羽猛地跃起,手中戟刃末端发出耀眼的赤红色光芒,朝着雷霆直冲而去,但雷霆远比战戟还要粗壮,即使被战戟刺穿,也还是保留着惊人的威力,幸好高睿创造出来的屏障足够结实,这才挡住了雷霆的轰击。 而这道雷霆只不过是由于冥鳄的气息引发的天象异变罢了,甚至都不能算是它发出的攻击,可只是抵挡这样的一道雷霆,就让高羽握住战戟手柄的虎口崩裂出血,他以战戟支地大口喘息着,刚才的那一击耗费了他不小的力气,他现在需要尽快调整状态,为下一击积蓄力量。 兄弟二人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为大部队争取时间,净灵城的城墙上安装着几门攻城重弩,都是出自帝都铸造工房的上品武器,其上有炼器大师亲手镌刻的符咒,再搭配上特制的陨铁箭头,威力甚至可以击穿冲虚境界修士的防御,这是当初要塞设立之初留下来的遗物,专门用于对付难以解决的大型妖兽。 大部队已经陆陆续续地进入了净灵城,战士们开始在参将的指挥下,从地下室中搬出成套的长条木箱,从中取出油纸包裹好的陨铁弩箭,弩箭十分沉重,得四名战士协力才抬得出来,战士们将弩箭扛上城楼,那里是攻城重弩的所在地。 八名战士在伍长的呼喊声中转动绞盘把粗大的弩弦上紧,刚搬上来的陨铁弩箭被搭载其中,伍长向上调整好角度,想要瞄准天空中的吞世冥鳄,但其实并没有必要,即使有着乌云的遮蔽,冥鳄那千丈长的庞大身躯都显露无疑,即使胡乱射击,也肯定能够射中。 “放箭!” 参将一声大吼,城楼上的几门攻城重弩一同咆哮起来,粗大的陨铁弩箭朝着天空中的冥鳄飞射而去,特制的箭头与空气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轻易地穿透了厚重的乌云,撞击到冥鳄的护身屏障上,然而这样的攻击就如同蚊子咬大象,甚至连挠痒痒都算不上。 “这样力量太过于分散,所有的攻击要集中于一点。”高睿的声音从半空中传来,“等下所有修士一同出手,助羽都统击破冥鳄的护身屏障!” “是!都统!”参将领命而下,片刻过后,所有的修士都被汇聚到了城楼上的一处,他们的实力参差不齐,但都是经历过探索行动的好手,能够驱使本命法宝发起攻击。 幽篁神甲,合身! 随着高羽心念一动,一套铁灰色的铠甲出现在他的身上,这是只有成为都统才能被授予的护身法器,由地壳深处才能采集到的千年钛石混合着幽境中狩猎到的妖兽鳞片编制而成,不仅格外轻便,防御力更是惊人,还有着激发潜能的奇效。 铠甲内部伸出数股细长的尖刺,深深地插入到骨骼之中,与神经连接在一起,阴刻在铠甲表面诡异的纹路如同水波般流动起来,铁灰色的介质仿佛拥有了生命,顺着手臂延展下去,将铠甲与高羽手中的战戟连接到了一起,而且介质仍旧在继续生长,直至将巨大的战戟全部包裹起来。 幽篁神甲极大地激发了高羽的潜能,他原本清虚中阶的实力,隐隐有了再上一阶的感觉,海量的天地灵气向着他汇聚而来,手中战戟上凝聚得恍若实质的赤红色光芒,猛然间增长了数倍之多,他的气势也逐步攀升,透出一股“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豪迈气魄。 “进攻!” 随着参将一声大吼,城楼上的几门攻城重弩再度咆哮起来,伍长们调整了射击角度,将陨铁弩箭射向冥鳄腹部护身屏障较为薄弱的地方,紧随其后的是急射而出的各式法宝和五颜六色的光华,队伍中的修士们虽然势单力薄,但现在也都倾尽手段,汇聚而成的力量同样不容小觑。 攻击连续不断地向着天空中的冥鳄倾泻而去,它腹部较为薄弱的护身屏障开始有了破碎的迹象。 高羽回过头,兄弟二人相视一笑,其实不用说大家心里也都知晓,这次怕是凶多吉少,自探索行动开始以来,还没有一支队伍可以在这种妖兽的袭击下幸存,然而身为军人的责任,让他们不能轻言放弃,哪怕牺牲了,也要尽可能让更多年轻人带着来之不易的情报回去。 烁金古圣斩! 高羽重重地踏在防护屏障上,借力跃上半空,他放声大吼,向着吞世冥鳄挥出手中巨大的战戟,恍若实质的赤红色光芒闪耀起来,向外放射出锋利无比的光线,密密麻麻的光线冲击着先前陨铁弩箭和修士们攻击的位置,随后戟刃重重地斩击到冥鳄的护身屏障之上。 冥鳄那坚不可摧的护身屏障终于露出一道微小的裂缝,战戟上赤红色的光芒余势不减,穿过裂缝斩击到了冥鳄的身上,新一轮的陨铁弩箭和修士们的攻击接踵而至,总算是让冥鳄感觉到了一丝痛楚。 它不耐烦地甩了甩尾巴,掀起了一阵毁天灭地的雷霆风暴,半空中的高羽受到雷霆风暴的波及,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向着地面坠落。 第六章 再见了,战士们 高睿手指宝鼎,土黄色的光芒从中喷涌而出,在半空中化作液态般的流体,凝聚成一道桥梁接下了坠落中的高羽,他面如金纸,口鼻喷血,伤势不容乐观。 在诸位将士和修士们的协力下,高羽击破了吞世冥鳄的护身屏障,让它切实地感受到了疼痛,虽然没能驱赶走冥鳄,但依然用尽了全力,然而他被冥鳄掀起的雷霆风暴波及,受到了十分严重的伤害,半边身体的皮肤都被雷霆烧得焦黑,体内的经络也受到了损伤,若不是有幽篁神甲的保护,怕是要就此丢掉性命。 桥梁托举着高羽返回到安全的区域,高睿急忙飞上前去,伸手抚上了他的胸膛,浓郁的土黄色光芒从掌心中流泻而出,将高羽包裹在其中,护住了他的心脉,还好这不是冥鳄真正的攻击,不然高羽肯定会立即身亡。 “医师在哪里?快点让他过来!” 看着自己的兄弟奄奄一息的模样,历来如磐石般坚硬的高睿也不免露出急切的神情,他刚才已经简单探查了一下高羽体内的状况,虽然护住了心脉暂时没有性命之忧,可是他的气海已经支离破碎,就算是侥幸能够活下来,也会就此变成一个普通人。 一名医师飞上前去,来到了高羽的身边,他从怀中掏出玉瓶,从中倒出了一颗碧绿色的丹药给高羽服下,一层氤氲的绿色雾气从高羽的身上升腾而起,他的面色好了几分,口鼻也不再流血,被雷霆烧得焦黑的皮肤也有所脱落。 这枚春柳丹算得上疗伤奇药,只要人还有口气,就能通过输送持续不断的生机,延缓死亡时间,他们这次出来只带了几枚,准备在极度危急的时刻用来拯救新生力量,可高睿管不了这么多了,就算他的弟弟以后会成为普通人,他也不希望让他就这样死在幽境之中。 那道倾尽了大家全力才在冥鳄护身屏障上打出的微小裂缝,此时已经完全合拢,在土石屏障的保护下,参将仍旧坚持指挥着城楼上的攻城重弩和修士们继续发动攻击,可是这只不过是些无用功,连冥鳄的护身屏障都穿不过去。 似是已经忍耐不了饥饿,庞大的吞世冥鳄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道道声波向着四面八方扩散开来,巨大的声响让底下的所有人都不禁捂住了耳朵,其中弱小者甚至鼓膜破裂直接昏倒在地,周遭的妖兽也无法逃脱,极度的恐惧让它们成群结队地从藏身之处逃窜出来,在丘陵地带四散奔逃。 吞世冥鳄张开硕大无朋的巨口猛然吸气,强大的吸力形成了一股强劲的飓风,净灵城中的房屋和建筑都被飓风卷起离开地面,甚至连固定在城墙之上的攻城重弩都被生生地拉起,与房屋裹挟着一同飞向天空中冥鳄的口中。 高睿还想驱使宝鼎抵御,可那吸力大得惊人,直接将他周遭的天地灵气都一扫而空,他再也无法悬浮在空中,只得捏住法决,将屏障移动过来,尽可能多得承载一些人,随即便连同净灵城中的将士们一同被吞入了冥鳄腹中, 奔跑到半路的阎铮也未能幸免,他的道行微末,只能紧紧地抓住身旁的一棵快要干枯的老树,可是冥鳄的吞噬仍旧在持续,地面上的泥土开始松动,老树竟是直接被连根拔起,向着空中不断飞去,阎铮还想要抓住什么别的东西,但是恐怖的吸力让他半空中失去了平衡,他重重地撞到一堵破碎的城墙上,昏了过去。 朦胧之间,他只看清了冥鳄那张在他眼前不断扩大的血盆巨口,周遭的一切都在开始离他远去。 不过阎铮的昏迷并没有持续太久,他被那堵破碎的城墙狠狠地拍到了冰冷的水底,刺骨的寒意让阎铮立即从昏迷中醒来,他奋力地摆动手臂,绕开破碎的城墙向着上方游去。 阎铮猛地钻出水面,急切地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然后立即再度潜入水底,在他的头顶上,还有更多的建筑碎片、断裂的树木、已经死去的妖兽正从上方坠落下来,要是被这些东西砸中不小心沉入水中,那么阎铮大概率就得在水底反复去世了。 周遭的一切事物都被冥鳄吞入了腹中,从上方掉落下来的东西几乎无穷无尽,在水面上砸出巨大的水花,这些掠食者的食欲如同无底洞一般,轻易得不到满足,阎铮只好保持着刚才的频率继续向前游动,尽力地避开上方坠落的东西。 不知过了多久,阎铮也确定不了时间,他再度浮出了水面,双手抱住一根断裂的树干,游了这么长一段距离,他需要休息休息。 冥鳄的吞噬看来已经结束,上方不再有新的东西掉落下来,下方的水潭也重新变得平静,阎铮环视四周,看来不仅是整座净灵城,周遭的整片土地都被冥鳄吞了进来,砖石瓦砾和断裂的树木堆成了好几座小山,十几名铠甲破碎的战士正零零散散地站在上面,他们浑身湿透、狼狈不堪,却还在忙于搭救着水面上其他的战友。 阎铮借助树干的浮力,向着他们慢慢游去,虽然在冥鳄胃里相见实在算不上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但是阎铮还是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他们,这份情感似乎并不来自于他,而是原来这具身体的主人,可是现如今两人的记忆合二为一,阎铮只要稍微一回忆,就能够想起上个周末他和眼前这群人一起喝酒烤肉的情景,那些欢声笑语、那份战友情都不是虚假的。 “都统!都统!你醒醒!” 法力所剩无几的高睿被几名战士从废墟中挖了出来,他们焦急地摇晃着他,想要将他从昏迷中唤醒,高睿疲惫地睁开眼睛,看着眼前战士们关切的眼神,他艰难地坐了起来,土石屏障将他们保护在其中,几人才免于被上方掉落的建筑碎片和断裂的树木砸死。 “我没事,其他兄弟呢?”高睿问。 “所有人都散了,都统,我们保护的那些修士也死伤了大半,许多兄弟都掉进了水里,我们现在还在寻找,”一名满脸血污的年轻战士回答,“您下命令吧,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高睿并没有发号施令,而是问他,“你进入行伍几年了?以前跟我出过任务没有?” 那名年轻战士怔了一下,随即站起身朝着他行了个礼,正色道:“回都统,我叫李熠,二十三岁,进入行伍已经五年了,曾经跟随您执行探索任务三次,负伤十余处。” 高睿示意他坐下,伸出手在那名年轻战士的肩上拍了一下,他环顾着周围,越来越多战士开始向着他的身边聚集,高睿速来严肃的脸上罕见地露出了微笑,“你是一名优秀的战士,你们都是优秀的战士。” 深沉的雷声开始在冥鳄的腹中回荡,紫黑色的雷霆从上空坠落,并且还在向外不断扩散,断壁残垣和破碎树木堆积而成的小山根本无法承受,纷纷在霹雳的轰击下崩塌,那雷霆给人的感觉格外奇怪,似乎像是有生命一般,每一道都精准地击中了还在水中挣扎的妖兽,在被雷霆击中后,那些妖兽直接化成了精纯的天地灵气,融入了水中,随即被冥鳄吸收。 怪不得这些顶级掠食者所过之处寸草不生,原来竟有如此可怖的进食方式,面对这样的绝境,高睿压榨了最后一丝法力,将头顶的土石屏障又扩张了几分,希望能够尽可能庇护更多的战士,幸存的十几名修士也张开了护身屏障,看来只要不被那紫黑色的雷霆击中,那么就可以暂时免于一死,只要没死,他们就还有希望。 抱着浮木的阎铮游到了小山边,一名脸上带有伤痕的老兵向他伸出了手,光线太暗,阎铮看不清老兵的脸,但那名老兵似乎认出了阎铮,他十分惊讶,语气有几分惊喜道:“你是阎铮吗?你们不是执行侦查任务去了吗?” “侦查任务已经完成了,我一直在后面追赶大部队,总算是追上你们了。”阎铮在老兵的帮助上爬上了小山,他刚想要向老兵道谢,紫黑色的雷霆在刹那间轰然降临! 在阎铮震惊的眼神中,这名帮助过他的老兵在他的面前化成了齑粉,只余下身上破碎的铠甲和衣衫掉落在地,这雷霆竟只对活物生效,对于死物并无伤害。 阎铮本能地向着水面跳去,但紫黑色的雷霆再度降临,将他也轰成了齑粉。 道道紫黑色的雷霆轰击在高睿创造的屏障之上,果然只有法力创造的屏障才能够抵挡雷霆的轰击,但土石凝聚而成的防护屏障并不能持久,在雷霆持续不断地轰击下,终于如同蛋壳般彻底破碎。 耗费了全部力量的防护屏障被破,高睿猛地吐出一大口鲜血,几乎昏厥过去,他身边的战士们簇拥着他,每个人脸上都露出视死如归的神情,在下一批雷霆降临之时,这些英勇的战士们一同化为了乌有,那些张开护身屏障的修士们不过多活了一时半刻,最终也难免身死魂灭的结局。 吞世冥鳄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一下子吃了这么多食物,它总算觉得饱了,它飞上高空,随后张开血盆大口,将腹中那些无法消化的土石瓦砾全部吐了出来,这些东西毫无天地灵气,无法消化。 第七章 我带你们回家 没来由地,阎铮梦见了穿越之前的事情,那是一个平常的周末,他难得不用加班,能有空跟好哥们一起出去吃个饭、洗洗澡,酒足饭饱之后,两个人找了家洗浴中心准备泡个澡,温暖的水池让阎铮感觉十分惬意,他好久没有这样放松过了。 他的好哥们也流露出一样的神情,两人各点了支烟,开始吐槽这鸡零狗碎的生活,阎铮毕业去了设计公司,按说工作也算稳定,可是行业内卷、狼多肉少,日复一日的通勤和熬夜加班让人看不见希望,一周工作一百个小时都快成业界常态了,他有时候觉得还不如赶紧转世投胎了好。 好哥们早早地结了婚,婚后生活也还算幸福,但是现在过日子花销太大,即使夫妻二人都工作挣钱,沉重的压力仍旧压得他们透不过气。 “这糟糕的生活,不如死一死算了。”阎铮把手中的烟掐灭,开了个玩笑。 好哥们深吸了口气,仰头吐出了悠长的白烟,“死了容易,活下来的人难啊!” 过去了太久,聊天的其他内容阎铮已经记不清楚了,可是好哥们的这句调侃,却像是给他注入了一针强心剂,让他即将陷入混沌的意识重新苏醒了起来。 其实道理就是这样简单,每个人终究都会死,死了一了百了,能够留下的只有那些回忆和托付给生者的责任,与他并肩作战的战友们都牺牲了,可是他还没有死,如果他也放弃了生的希望,那么他的战友们就算是白死了,而且作为已经死过一次的人,他绝不可能这么轻易地丢掉第二次生命。 阎铮迸发出了强烈的求生意志,他的神魂重新凝聚起来,淡淡的猩红色血气从砖石瓦砾中升腾而起,被他的意识牵引着开始朝着一个方向聚拢,等到太阳落山之时,猩红色的血气已经积攒得十分浓郁,逐渐聚拢组成了模糊的人体,无形的力量编织了崭新的骨骼、肌肉和皮肤,到了第二天清晨,阎铮终于完全重生。 他睁开眼睛,用深邃的眼眸打量着这个充满着恶意的新世界,他还是想得太简单了,以为吃下了红纱菩提之后,便可像其他小说里描写的那些主角一样,生下来就有身为绝世强者的父母和超凡脱俗的天赋,修炼的也是至高无上的功法,在几年内实力便突飞猛进,能够轻易地击败修炼百年的一众强敌,最后更是抱得美人归,被世人尊崇传颂。 而他这一世的父母只是凡人,自身天资平平,又得不到合适的修炼法门,现在刚得以再度重生,却仍旧身陷于这危险诡秘的幽境之中,看来想要在这个世界中活下来,甚至活得更好,他要走的路还有很长很长。 被化成齑粉的经历实在算不上太好,但也阴差阳错地让阎铮知晓了自身修复能力的极限,在穿过森林和丘陵地带的过程中,阎铮也在不断地验证尝试自身的能力,一些较小的伤口,比如位于肌肉浅层和皮肤表面的,几乎可以瞬间修复。 而例如躯干贯穿伤,或是缺少了几根手指这种,就需要一些时间来重塑,整条胳膊和大腿没了会怎么样,因为太怕疼,阎铮没敢狠下心来做实验,毕竟没有合适的刀具,而且让他自己砍自己的胳膊,他实在下不去手。 这次被冥鳄的雷霆完全化成齑粉,是阎铮没有想到的程度,在身体粉碎的那一瞬间,他感觉意识也一并消失了,他几乎感受不到身体的存在,在意识重新恢复了之后,他的身体才开始重组,看来这重生的能力还跟他的意志力息息相关。 此外他的血还有着吸引妖兽的奇特作用,具体原理他搞不清楚,但是他敢肯定这不是他原本的能力,而是吃下了红纱菩提之后,身体内的血液被改造后的缘故,正是有这个能力的帮助,他才能够猎捕到那些较为弱小的妖兽。 阎铮走到一片断壁残垣之中,捡起了地面上一件棉布织成的衬衣,衣服的主人早已在雷霆的轰击中化为了齑粉,那冥鳄的雷霆十分诡异,对于生命体拥有绝对的杀伤力,竟能将人和妖兽直接还原成精纯的天地灵气,而对于无生命的物品反而造成不了多大损伤。 衬衣只是有些部位变得焦黑,整体并没有损坏,阎铮把衣服上面焦黑的地方拍打下去,随后将衣服穿到了身上,衣服上带着一些余温,似乎还在表示着它的主人没有离开太久,阎铮不免有些感伤,他想起了那个帮助过他的老兵,到最后,他也没看清老兵的相貌,没能想起来他叫什么名字。 这些无法消化的砖石瓦砾被冥鳄随口吐出,散落在整片丘陵地带,阎铮环视四周,判断了一下现在所处的方位,作为地标建筑的净灵城已经彻底消失,只有一部分基础结构还能认得出来。 阎铮走到净灵城的遗址附近,想要找些能吃的东西,他惊喜地发现,城中用来储存食物的地下室只有一部分被卷上了天空,剩余的部分还没有完全损毁,在搬开了挡在入口处的砖石瓦砾之后,阎铮钻了进去,果不其然,地下室中还留存着上次运输队送来的水和食物。 阎铮迫不及待地拿起水瓢痛饮水缸中剩余的半缸水,随后拆开木箱,从里面拿出烤好的面饼和腌肉,顾不得上面沾染的灰尘,阎铮拿起面饼卷上腌肉,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一连吃了五六个,才停了下来,可能是饿了太久的缘故,他觉得这平常大家伙吃腻了的东西,现在竟然能够好吃到这种程度。 吃饱喝足之后,阎铮出去找了几件衬衣,把面饼和腌肉叠放在里面,做成了一个简易的背包,面饼有些类似烤馕,烤好之后经过晾晒十分干燥,腌肉则跟阎铮腌制的风干肉差不多,就是将猪肉切成条,在阴凉处充分风干,这些行军用的食物保存的时间很长,应该足够支撑阎铮回到边境了。 周遭的砖石瓦砾中,散落着不少破碎的铠甲,阎铮忽然想起来了什么,他走了过去,俯下身捡起了一截破碎的铠甲,翻过来仔细查看,边军将士们普遍穿着用麻绳和牛皮串联起来的札甲,这种铠甲比全身甲更为轻巧,也便于活动,防护能力也能够满足需要,适合探索行动穿着。 阎铮逐个在甲片的背面摸索着,不过一会,便摸到了一块与众不同的甲片,他用捡来的匕首割断将甲片串联在一起的麻绳和牛皮,把那枚与众不同的甲片拆了下来,那上面刻着一个人名字,每名边军的铠甲上都有这样一枚甲片,从进入行伍之初就陪伴着他们,直到离开行伍的时候才会留下,当然,如果在执行任务中牺牲了,这枚甲片可以用来判断身份,最后被送到家人亲眷的手中留作纪念。 阎铮沉默地在断壁残垣中穿行着,他扒开每一块砖石瓦砾,把掩埋在下面的铠甲找出来,从上面把刻着名字的甲片拆下来,往常有人不幸牺牲了,他的战友会把这枚甲片拆下来带在身上,假设部队遭受到了巨大的损失,那么执行下次任务的部队就会负责完成这项工作。 然而即使这样,还是有很多很多人的甲片彻底丢失,直到最后也没能返回故乡送到他们的家人手里,营地的公示栏上挂着许多悬赏,都是那些失去了儿子的父母或者失去了丈夫的妻子张贴在上面的,想要的就是他们的甲片,可是这项工作不知道要耗费多长时间,又要深入格外危险的幽境之中,一直以来都鲜有人接取完成。 阎铮一直在重复着捡拾着甲片,直到夜幕降临才被迫停了下来,他没有能力救下他的兄弟们,那么就只能想尽一切办法带着他们一起回家,他始终强忍着情绪,但是在回到一片黑暗的地下室时,他的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他搞不明白,这些悲伤的情绪从何而来?他的眼泪为谁而流? 是那些来自阎铮的情绪吗?但他就是阎铮,阎铮就是他,他们两人早已合二为一,那些牺牲的战友们,跟他穿越之前的好哥们没有任何分别,甚至他们之前的感情还要更加深厚,无需刻意回忆,那些记忆如同潮水一般汹涌而来。 他们一起来到北方边境,一起摸爬滚打、刻苦训练,一起在营区门口站岗放哨,一起养猪种地、改善伙食,一起偷懒耍滑、插科打诨,一起放松身心、饮酒作乐,一起共克难关、并肩作战,一起为国捐躯、马革裹尸…… 阎铮擦干眼泪,苦笑起来,他的长生之途还会继续下去,他还将会继续地不断地失去。 几日之后,阎铮将周围能找到的甲片都收集了起来,几百人的队伍,最终能找到的甲片不到一百,那些丢失的甲片要么还在冥鳄的腹中,要么扭曲变形深埋于泥土之中,再也无法找到。 阎铮背起行囊,最后看了一眼化为废墟的净灵城。 “兄弟们,我带你们回家!” 第八章 监察御史 从净灵城再往南走便进入了安全区,理论上来说,阎铮接下来的路上再无任何阻碍,他沿途循着路标前进,趁着拂晓天气凉爽的时候赶路,等到中午太阳高悬就找一处较为安全的地方休息,夜间则避开妖兽活动的区域,尽量充分利用一天的时间。 然而不出意外的话,还是出意外了,原本预计四五天的路程,现在竟然走了一周还没有结束,阎铮起初有些不太相信,因为他反复确认过他是按照沿途的路标走的,这幽境果然诡异无比,不知道是路标的位置发生了变化,还是不知不觉间他的感知已经被混淆了? 阎铮有些无奈,他准备的食物大约只够五六天,虽然中间意识到路线可能出了问题,开始实行固定配给,但是眼见着再来上几天也走不出去,这些食物便显得有些捉襟见肘,而且没有充足的食物提供能量,他行走的速度也明显地减慢了。 这归根结底还是他的修为境界太低,倘若他现在是一名玉虚修士,那么至少可以通过吸纳天地元气,做到辟谷一个月不吃不喝,哪怕能够驱使法宝也行,起码可以飞起来探探路,而他现在仅仅依靠一双腿,连试错的机会都没有,只能继续沿着路标走下去。 又过了几天之后,熟悉的边境线仍旧没有出现,阎铮拄着一根树枝做成的拐棍,深一脚浅一脚的向前走着,行囊里的食物已经所剩无几,仅仅还有半块饼和一块肉干,饥饿如同蛔虫一样在他的体内翻滚,而不时分泌出来的胃酸更是灼烧着他空空如也的胃,饥饿比死亡更难以忍受,阎铮只能用思考来转移注意力。 作为一名底层的普通士兵,阎铮所能知晓的事情不多,他只能依靠现有的信息来推测事情可能的发展,筹备了许久的第五十七次探索行动现在看来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失败,原本沉睡在 幽境深处的吞世冥鳄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高原上空,对他们造成了毁灭性打击,本次探索行动记录下来的地图和情报阎铮也没能在废墟之中找到,可能已经彻底损坏,或是随着冥鳄吐出的土石瓦砾遗失到了别处。 可是从上次探索行动了解到的信息显示,高原周围并没有格外强大的妖兽,上次探索行动因为物资准备不足没能登上高原,所以对周边的环境情况和妖兽分布做了充分的调查,得来的情报应该可信。 而阎铮他们这次的探索行动初始目的便是登上高原,并在上面建立几个简易的驻防点,为接下来翻过高原的行动做准备,大麟王朝多年来对于幽境的探索已经取得了可喜的成果,甚至安全区内部已经建立了多处可以稳定产出稀有矿石的地下矿场,运输队也可以正常向几处要塞运送生活物资,保证探索行动的顺利进行,要知道更早以前,整个幽境都是生灵勿进的危险场所,寻常修士都不敢在其上飞行,生怕惊扰到某些未知的存在。 事出反常必有妖,阎铮现在基本能够确定吞世冥鳄的突然出现,绝对不是一个偶然,肯定是有人在暗中作祟把它唤醒并吸引到这里,目的是阻挠这次探索行动,可是这次探索行动究竟有什么特别之处,竟能让幕后黑手下如此大的力气? 另外,边军内部虽然安插着各大家族的势力,又有不少世家子弟在其中身居要职,可是总体来说,边军镇守边境的职能无比重要,甚至可以说是关乎于王朝兴亡,而探索行动在取得情报的同时,又会带来极大的利益,于情于理来说,阻挠探索行动都显得毫无价值。 阎铮想破脑袋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他的身份低微,掌握的信息实在太少,想从他这个层面调查这次探索行动,还是太过于困难,可是阎铮并不会放弃,那些大人物把他的战友们当做弃子,那么他也要把这些人一个一个揪出来,让他们付出代价。 第十天,阎铮终于来到了边境线,高耸入云的城墙缓缓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虽然已经无数次地回到这个地方,但是每当亲眼看见这座身负镇守王朝边疆重任的卫所,他总还是有一种热血沸腾的感觉。 “站住!此为大麟第八卫所,你是何人?!”城墙上传来卫兵中气十足的问话。 第八卫所?阎铮一怔,大麟王朝共有十九处卫所,共同镇守着王朝边境,他所在的部队隶属于第七卫所,这次执行任务的绝大部分人也都是出自于第七卫所,仅有几名修士是从帝都调动过来的。 第八卫所虽然跟第七卫所都负责镇守北方边境,但是二者中间隔着的距离算不上近,即使清虚修士御剑飞行也得耗费不少时间,他怎么会南辕北辙地走到了这里?但现在不是想这些问题的时候,他必须先安顿下来。 “我是参与第五十七次探索行动的战士,阎铮,来自第七卫所。”阎铮大声回答。 “第七卫所?”卫兵跟阎铮同样茫然,第五十七次探索行动的方向与通往这里的方向截然不同,就算这名战士迷路了,也不可能走到这里,卫兵不敢草率决定,他让另一名卫兵看住阎铮,自己去找伍长汇报情况。 听完卫兵汇报的伍长不敢大意,他急急忙忙地走上了城墙,还顺便叫上了跟他一同值守的修士,担负城门守卫任务的队伍常备士兵十名,由一名伍长领队,另外搭配了一名清虚中阶的修士以应对突发情况。 “你为何一个人来到这里?你们的大部队呢?”伍长询问。 “我从净灵城前来,按照路标走到了这里,”阎铮回答,他的声音忽然哽住了,“两位都统和大部队他们全都牺牲了。” 修士与伍长并肩而立,暗中用神识对阎铮进行了扫视,并未在他的体内发现任何异常,以往出现过幽境中的邪异生物寄生于人体,通过卫所士兵潜入到人口密集的城镇中,结果导致严重的扩散事件,所以所有参加过探索行动的人都必须要经过神识扫描才能够进入卫所。 修士对着伍长轻轻地点了点头,示意阎铮并无问题,伍长立即命令两名卫兵打开侧面的小门,去外面把阎铮接进来。 将近两日粒米未进,阎铮在见到两名卫兵时,整个人软软地倒了下去,之前问话的时候他强打着精神,现在终于到了安全的地方,一下子放松下来,身体自然而然地陷入了休眠状态。 刚刚赶到的伍长伸手扶住了他,一同而来的修士抓起他的手腕简单地探查了一番,在听到阎铮只是极度劳累、气血两虚后,他放下心来,随即命专人照料,他则迅速向直属的参将汇报,探索行动事关重大,他不敢有丝毫怠慢。 阎铮得到了良好的照顾,两名卫兵始终守卫在他的门口,在昏迷期间医师给他服食了数种丹药,用以补充他的气血,加速他的恢复,待他苏醒之后,又送来了热腾腾的饭菜、装满热水的大木桶和一套干净的衣服。 阎铮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换上干净清爽的衣服,吃上了难得的一顿饱饭,他并不希望被当做英雄一样看待,只要能够重新回到部队,继续当一名边军就足矣,在部队中立下功劳他才能够得到更高深的修炼功法,也更有可能查明探索行动失败的真相。 可是这样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几日后,阎铮在睡梦中被两名卫兵叫醒,他们一改之前和善的态度,粗暴地将他推搡出了门外,阎铮还未搞清楚怎么回事,就被塞进了门口的一辆马车里,马车迅疾地行驶起来,向着附近的一座城镇驶去。 马车里坐着两名身着华美黑袍的修士,他们不由分说,在阎铮的双手上套上了一副枷锁,随后数道禁制落下,封闭了阎铮的五感,阎铮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可他始终并未做出任何反抗的行为,这两名修士身上散发出的气息跟两名都统都不相上下,如果他胆敢反抗,怕是会被当场格杀,而这样,他身怀红纱菩提的事情也一定会随之暴露。 而且如果他没有记错,那两名身着华美黑袍的修士应当属于王朝的执法机构——御史府,而这两人显然便是让文武百官闻风丧胆的监察御史! 可是这样的人怎么会盯上他?是因为失败的探索行动?还是由于什么其他的原因?阎铮不断地思考着所有的可能,做好被问话的准备,无论如何,他都不能暴露穿越者的身份,更不能暴露身怀红纱菩提的事实,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阎铮毫不怀疑,那些修士绝对有能力将红纱菩提从他的身体中分离出来,那时他的下场可想而知。 不知道过了多久,马车在城镇中心的府邸停了下来,监察御史已经征用了这座官邸,用以开展这次审讯。 第五十七次探索行动失败的消息已经层层上传,皇帝知晓了消息之后,龙颜大怒,命彻查此次事件真相,监察御史立即展开行动,而他们最先盯上的目标,就是这次行动唯一的幸存者,阎铮。 第九章 坦白从严,抗拒更严 阎铮被狠狠地丢进了一个房间里,在他身上施加的禁制也随之解除,厚重的铁门在他身后轰然关闭,震落了天花板上的一片尘埃。 阎铮手脚并用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五感被封闭了许久,现在突然间恢复,他需要一段时间来适应,没想到被封闭五感的感觉竟然如此糟糕,起初他还觉得没有什么,没想到过了一会,他彻底失去了空间的概念,深陷于无边的黑暗之中,精神也险些迷失,还好这种感觉持续的时间不长,禁制被及时解除,不然阎铮觉得他可能会直接疯掉。 阎铮环视四周,天花板上的油灯向外散发着昏暗的光线,地面上铺着褐色的毛皮地毯,这个房间不算小,房间内的装潢跟旅店一般无二,摆放着一张床和一把椅子,看起来就差一个电视了,这不像是囚室,倒像是一间住所。 马车的速度很快,但是并没有在其上施加法术,路上花费的时间也不算太长,而靠近边境的区域并没有御史府的势力,那么这些监察御史显然来自别处,只是暂时借用了这个地方,阎铮大概猜到了他所处的位置,距离第八卫所最近的边境城镇——清关镇。 他并没有来过这里,只是听那些老兵跟他提起过,每个季度临近的两座卫所都会派出精干的战士在各自镇守区域的交界处碰面,进行都统层面的情报交换,同时也让将士们相互熟络、交流感情,毕竟有些特殊情况需要两座卫所或是更多的卫所通力合作才能解决。 所以有些老兵去过清关镇,他们跟阎铮讲了不少东西,但是阎铮只记得说是镇上王妈包子铺的包子很好吃,要是有机会一定要去尝尝。 阎铮凑到窗前想要向外看,可是那里早已经被封闭了起来,这个房间里唯一的光源就是头顶上昏黄的油灯,其实判断出身处何方也没有任何意义,根本不会有人关注到他的失踪,或是有什么天降神兵突然出现拯救他,想要应对当前的局面,他能够依靠的人只有自己。 在马车上的时候,他就已经大概猜到了监察御史找他想要做什么,作为第五十七次探索行动唯一的幸存者,想要了解当时的情况就必然要对他进行询问,而且现在已经过去了这么久,探索行动失败的消息肯定早已经被传到了帝都,以监察御史的行动效率,现在开始调查也理所应当。 可是阎铮有些不太明白,他们为什么要像对待犯人一样对待自己,毕竟能够活着回来也算是功劳了,不然他们连知晓当时情况的人都没有,难不成是怀疑他当了逃兵?这并不是没有可能,毕竟大麟王朝对于逃兵处罚极为严厉,临阵脱逃者会被军法处置,同时连带着家人也会受到牵连。 阎铮坐到了椅子上,他的两只手不能动,脑子也一刻都没有停下,假设他现在被当成了逃兵,那么接下来面临的必然就是监察御史的审讯。 监察御史的官职不高,然而手握的权力却大得恐怖,对于证据确凿、罪行明确的官员,他们可以任意处置,轻则降职贬谪、免职流放,重则收监天牢、秋后问斩,而且他们还拥有独立于正规军的一支部队——黑旗军,所以文武百官畏之如虎,生怕哪天被他们找上门来,不少犯罪的官员,光是看见那身华美无比的黑袍就会吓尿裤子。 他们的审讯手段阎铮也是有所耳闻,皮肉之苦没有什么值得说的,其中诸多刑讯逼供的手法光是听着就让人不寒而栗。 有一种名唤滴水刑的刑法,会把犯人绑在长凳上,在头顶上方挂上一个吊起来的水桶,水桶下方钻上一个洞,让桶中的水稳定地滴到犯人的头上。 这种刑法起初没有什么,但在经历过一段时间后就会变得极其难以忍受,同时还会有人施法不断地加速这一过程,让痛苦更快地来临,哪怕凶悍的蛮族和玉虚境界的修士都无法承受,经历这样一番折磨,没有几个犯人不开口的。 不过,是否要经历这样的刑罚,还是取决于阎铮自己,监察御史想要的只是一个结果,如果审讯的证词足够让他们满意,那么完全没有必要对他严刑拷打,但是倘若结果不尽如人意,那么他们肯定会用尽手段屈打成招,直到阎铮能够说出让他们满意的答案,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他总该想得明白。 阎铮靠着椅背翘起二郎腿,他下意识地想要拿起笔,结果发现双手被牢牢地锁了起来,他苦笑一声,开始理清脑中的思路。 作为第五十七次探索行动唯一的幸存者,他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没有其他目击者,只有现场的痕迹能够证实他的证词,那么基本上来说,他叙述的内容就会自然地被当做真实的情况,而他虽然没有全程参与行动,但是赶上了行动的失败现场,这部分内容是监察御史最为关心的。 其他的细节无伤大雅,他只是一名底层的普通士兵,不可能知道太多行动细节,说多了反而会暴露,那么可能会出现问题的只有三点,他们如何遭遇吞世冥鳄的?他是怎么在冥鳄的袭击下活下来的?最为重要的第三点,监察御史是否知晓洛天晨的私自行动? 可以确定洛天晨的行动得到了两位都统的批准,不然他不可能将三十人的小队带离大部队,而洛天晨背后的洛家必然不会张扬这次行动,他们原本的计划肯定是借助探索行动暗中将红纱菩提带回来,那么手眼通天的监察御史大概率不知道这一情况。 阎铮在心中暗暗打好腹稿,尽量让情绪和表情显得自然一些,避免被看出端倪。 监禁并未持续太久,估计过了一天的光景,沉重的铁门被粗暴地推开,阎铮被两名玄甲士兵拖了出去,押送着他到了另一个宽敞些的房间,其中一人把阎铮按在冰冷的铁椅上,另一人则拿出另一副枷锁把阎铮的双脚也束缚了起来,两人随后退了出去。 一个略显冷漠的声音从阎铮面前的墙壁中响起,“告诉我们,探索行动发生了什么?” 这个声音让阎铮想起了发布警报的机械音,二者听起来都毫无感情可言,这个宽敞的房间除了他坐着的铁椅外没有别的东西,应该就是临时设置的审讯室了。 “从一开始一切都十分正常,我们在都统的带领下按照预定的路线前进,到达净灵城后进行了简单的补给,然后就开始向着高原进发,我们爬上了高原以后,在上面搭设了几个驻防点,参将还绘制了新的地图,再然后就开始从高原返回。” 阎铮停顿了一会,似乎是在回忆细节,他咽了口唾沫,接着说了起来。 “在半路上,一大片乌云飘了过来,那只冥鳄从中突然出现,之后天空中开始降下狂风暴雨,睿都统出手挡住了风雨,大家都撤入了净灵城,之后我们用城墙上的攻城弩朝着冥鳄射击,配合羽都统击破了冥鳄的防御,但是并没有用,冥鳄把我们所有人都吞了进去。” 阎铮的脸上露出畏惧的表情,似乎想起了那些恐怖的经历,他沉默了好一阵子,才缓缓地说道:“之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再醒来的时候,就在一片废墟中了,我在地下室里找了一些吃的,把能找到的战友的甲片都拿了回来,我沿着路标走,最后走到了这里。” 墙后的监察御史听完阎铮的叙述,面无表情地接过了一旁玄甲士兵刚送来的简报,昨日他们已经派遣精干力量去往现场勘察,他手中的简报就是勘察的内容,听信一面之词不是他的风格,但出乎意料地,阎铮的证词跟简报的内容相差不大。 吞世冥鳄堪比冲虚巅峰,探索队伍遇到它绝无生还的可能,而且那片高原还属未知,他们意外地触发了什么也在情理之中,此外简报提出了一个可能性,因为他们在那些士兵留下的铠甲上感知到了一些难以描述的气息,现在那些铠甲碎片已经被送到了帝都,做进一步检查。 另一名监察御史看着审讯室内的阎铮,在回答完问题之后,他就老实地坐在椅子上,并没有过分地惊慌失措,监察御史发问道:“既然所有人都被吞了下去,你是如何生还的?” “我只记得一个老兵拉住了我的手,其余的都想不起来了。”阎铮回答。 监察御史眯眯眼,强大的神识瞬间笼罩了审讯室内的阎铮,毫无征兆地,阎铮感觉身体被无数锋利的刀刃包裹在其中,全身各处传来割裂般的痛楚,这是针对神魂的酷刑,远比施加在身体上的更加痛苦,强烈而持续的痛楚让阎铮的精神开始涣散,真相似乎就要脱口而出。 他狠狠地用牙齿咬住舌头,力气大地几乎快把舌头咬了下来,他以身体上的痛楚对抗神魂上的痛楚,让涣散的精神再度凝聚起来。 “够了,他说的是真的。”一只手搭在了另一名监察御史手上,阻止了他继续施加法术,是先前的那名监察御史,“探索行动的失败跟这些底层战士并无关系,出问题的是他们身上的铠甲。” 另一名监察御史收起了神识,他的目光始终聚焦于审讯室中的阎铮身上,但是他所预想的情况并没有发生,因为这个可怜的战士已经彻底昏迷了过去。 第十章 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伙夫 虽然不可避免地产生了一些偏差,但是这场看似简单的审讯总算是有惊无险地结束了,阎铮刻意隐瞒了被吞下后的情况,毕竟所有被冥鳄吞入腹中的人都一定会死,所以根本没有人能够证实他所说的这些事情,也就没有必要节外生枝。 两名玄甲士兵将昏迷的阎铮从铁椅上架了起来,把他押送回了先前的囚室,在监察御史的吩咐下,两名士兵解开了阎铮身上的枷锁,将他放到了床上,过了一会,又送来了一份还算说得过去的饭菜。 完成了审讯工作,两名监察御史已然离开,阎铮的证词佐证了简报中的内容,说明执行这次探索任务的底层战士对于为何会遭到袭击一无所知,然而,这也随之牵扯出了更大的问题。负责铸造边军铠甲的是位于帝都的冶炼工坊,属内务府管辖,而内务府之上则是以贤明著称的八皇子,但同时,他也被皇帝赋予了守卫北部边境的重任,那么从动机上来看,他断然没有阻挠探索行动的理由,所以,幕后推手肯定另有其人。 不过这些事跟阎铮就毫无关系了,刚刚醒过来的他只想安稳地把眼前的饭消灭掉,神魂上残留的痛楚正在渐渐消退,但那痛苦的记忆实在难以忘却,这些监察御史的手段着实有些可怖,直接施加在神魂上的凌迟远比肉体上的更加令人难以忍受,不仅感觉无比清晰,时间也近乎无限地延长,然而这让阎铮疼得死去活来的漫长酷刑,在外界不过短短一瞬。 阎铮怀疑在刚才的审讯中他把舌头咬了下来,不然现在为什么吃饭一点味觉都没有,现在束缚他的枷锁已经解除,说明他的嫌疑已经洗清,之前反复推敲的回答没有白费,监察御史大概得到了满意的答案,而他肯定很快就会被释放。 阎铮估计的没错,后续的关押并未持续太久,马车在两天后到达府邸,两名玄甲士兵和他一同上了车,在车夫的一声吆喝之后,马车踏上了归程。 先前阎铮的判断都没错,审讯他的府邸确实就在清关镇当中,跟来时忐忑不安的心情不同,阎铮的心情一片大好,他悠闲地靠在座椅上,看着窗外的风景。 从天边厚重的云层中透出一点微光,金色回归大地,清关小镇好似蒙上了一层华丽的纱丽,一间一间店铺从昨夜的美梦中苏醒过来,炊烟袅袅升起,食物温暖的气息飘散而出,要不是有两名冷硬如雕像的玄甲士兵在旁边,阎铮肯定会高兴地哼起歌来。 约莫两个时辰的光景,马车停了下来,两名玄甲士兵走下车,外面正有一人等候着,看起来身份不低,应该是一名参将。 参将朝着两名玄甲士兵施了一礼,问道:“这便是先前两位御史大人专程从我们卫所带走的那名士兵吗?” 一名玄甲士兵开口说道:“现在调查已经结束,御史大人吩咐我们将他送来,他从此归第八卫所管辖,由你们自行安排,只要确保有需要时,能够迅速找到此人即可。” “明白,都统已经命我妥善安置,劳烦两位代为转达,请御史大人尽可以放心。”参将说着走上前去,将两个青色的小玉瓶掏了出来,不知其中装了些什么东西,玄甲士兵伸出手不着痕迹地接了过来,并对着参将默契地点了点头。 车上的阎铮看得真切,看来不管在哪个世界,都得当个明白人,迎来送往并未发生改变,只不过东西从金钱换成了仙丹。 玄甲士兵推开门,示意阎铮下车,阎铮走下车后,两人随即便上了车,关上了车门,参将和阎铮恭敬地站在一旁,目送着马车远去。 阎铮学着刚才那名参将的动作朝着他恭敬行礼,参将随意地摆了摆手以示回应,“不必多礼,虽然我们属于不同的卫所,但都是为了王朝守护边境,况且你刚才也听见了,我们从此就是一家人了。” “我进入行伍的时间不长,没能参加一季度一次的会面,一直以来都深感遗憾,但是之前总听伍长讲起过去第八卫所和第七卫所联合抗击云影天蛇的故事,今日能够加入第八卫所,阎铮深感荣幸。”阎铮语气诚恳,表情真挚,让人实在讨厌不起来。 参将哈哈一笑,拍了拍阎铮的肩,“跟我走吧,带你到住的地方去。” 这名战士虽然相貌平平,但观之精神焕发、气血充足,在普通战士中也算得上出类拔萃,参将大概听说了阎铮的情况,他参加过幽境探索行动,并从近乎绝境的危险中幸存,每一个能从幽境中活着回来的战士都是一笔财富,更何况接下来的第五十八次探索行动任务要由第八卫所执行,届时他们必定需要他的力量,因此先前都统特意叮嘱,要把他安置到较为清闲的地方去。 在参将的带领下,两人朝着卫所里面走去,相比第七卫所,第八卫所的整体建设上要好上一些,整体面积大了一圈不说,集体宿舍、训练场、军械仓库等建筑也均是砖石结构,布局也更为合理,显然是在足够财力的支持下精心整修过。 卫所的建设和修缮固然由工造府负责,但是也不会限制他们自主建设的权力,所以不同卫所之间整体建设情况也不尽相同,另外两个方向不说,但是大皇子坐镇的西部边境,由于有皇后的亲族支持,各个卫所的建设都一丝不苟,都统住的地方堪比帝都中大臣的府邸。 演武场中,精悍的边军战士们正在开展训练,他们每个人面前都摆放着磨盘大小的石块,在什长的一声令下,战士们纷纷弯腰抱起石块,随后把石块举过头顶,重复着上述动作,不过一会,战士们都开始气喘吁吁,豆大的汗珠顺着他们赤裸的上身流下。 供修士盘坐修炼的静室设在别处,阎铮只能瞧见一片朦胧的光芒,大概是修炼什么功法引发的异象,先前的种种让阎铮强烈地生出了想要成为修士的想法,他现在最大优势就是长生,哪怕修炼法决极其晦涩艰难,在无限的寿命支持下,也终究有修炼成功的一天。 然而修炼法决格外珍贵,那些强大的法决都被皇室和世家大族掌握,哪怕边军中的都统,能够得到的法决也不会太高深,更何况阎铮都不知道在边军中如何获得修炼法决,是依靠军功换取?还是在晋升之后奖励?修炼止戈诀给他带来的提升越来越小,他急切地需要新的修炼法决。 参将带着阎铮来到在一间占地面积不小的单层屋子,阎铮起初以为是生产装备的厂房,进去之后,看见那些排列得整整齐齐的桌椅,他才明白过来,这里是食堂。 “老吕,我给你送来了个新人!”参将朝着厨房里喊了一声。 “扔在那里就行了,等会我让人去收拾!”厨房里答应的那人并未露面,只有中气十足的吼声传来,他的嗓门大得吓人,阎铮感觉鼓膜都要被震破了。 “娘的,你这个老小子,我送来的是人,不是猪肉,赶紧出来把他领走,老子还有别的事要忙。”参将也不惯着他,径直冲了进去,把厨房里的人拽了出来。 “原来是人啊,我还以为是菜到了,不过也没差,我来安排吧,你忙着就是了。”被参将拽了出来,厨房里的那人才恍然大悟,他的身材壮硕,手中提着菜刀,脸上一条恐怖的伤疤格外醒目,似乎这样的人就该是大嗓门。 “他之前是第七卫所的,你做事有点分寸,可别太过分。”参将不放心地叮嘱道。 “放心放心,我肯定当自己人看。”老吕笑了起来,他脸上恐怖的伤疤随着面部动作纠结起来,就像是一条蜈蚣。 参将转向阎铮,“你以后就归吕伍长管了,在厨房帮着做饭,我先走了。” 阎铮向着参将行礼,“感谢您的帮助,阎铮坚决服从安排。” 送走了参将之后,阎铮回到了食堂,老吕在那里等着他,他抱着胳膊,手中的菜刀闪着寒光,审视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块猪肉是好是坏。 阎铮自然地行礼,态度不卑不亢,“阎铮以前没在厨房工作过,现在愿意跟随吕伍长认真学习,还请您多多关照。” 老吕并未回答,他只是站在原地注视着阎铮,他的周身散发出凌厉的杀气,眼神如同饥饿的猛虎一般想要择人而噬,但是阎铮并未躲避,作为死过两次的人了,怎么会被这股杀气吓到,他坦然地与老吕对视,脸上的表情波澜不惊。 半响之后,老吕收回了目光,他咧嘴一笑,放下了手中的菜刀,走到阎铮面前,“虽然身材瘦弱了些,但是胆量上没的说,不少小子刚来的时候,对视了一会被吓得尿了裤子,你倒是有种,居然一点没怂,本来我都想好了,刚才你要是认怂了,老子立马就把你从食堂里踢出去,爱去哪去哪。” “还是您手下留情了,要是再来上一会,估计我也得尿裤子。”阎铮也笑了,这个吕伍长人虽然长得凶恶,但是性格豪爽,不是坏人,他也乐得在这样的人手下干活。 “好了,不扯淡了,先来厨房帮忙,等会我叫人找军需官帮你把被褥衣服拿过来。”老吕说着拿起菜刀,返回厨房。 “是!” 第十一章 人情练达即文章 但凡当过兵的人都知道,能被派去厨房做饭的兵,才是一支部队中最优秀的兵,因为做饭不仅是件辛苦活,跟其他士兵比起来又缺乏足够的时间训练,所有只有训练成绩足够突出的士兵才能被调到厨房帮忙做饭。 阎铮虽然从没在行伍中待过,但现在看来这话一点没错,因为他不会做饭,所以昨日只是帮助厨房搬运做好的菜品、刷数不胜数的盘子和碗、将偌大的食堂地面收拾的洁净如新,而这些活只不过是日常罢了,真正属于厨房的工作还没有开始。 一座卫所大概有上千人,虽然踏入清虚境界后的修士就不必每日进食,但这些人毕竟是少数,底层士兵才是大头,况且他们都正值青壮年,常规训练又格外消耗体力,所以饭量也大得惊人,简单一算,仅一座卫所每日要消耗的食物量就是一个庞大的数字。 这些食物由内务府负责,从各地征收后统一分配到各个卫所,大概一周要送两次,每次都要出动一整个车队,送来的食物倒是不用厨房搬运,自然会有参将带领着战士们搬下车送到仓库,然而,送到仓库后的工作就得厨房负责了。 堆积成山的各类食物混杂在一起,厨房需要整理归类,将不同种类的食物摆放到架子合适的位置上,这样不仅便于储存,更能够方便大厨取用,总不能把可以直接吃的蔬菜和尚未烹调的生肉放在一起,那样渗出的血水会造成污染。 这些基本原理都是同在厨房工作的老兵告诉阎铮的,在十几个老兵的带领下,阎铮来到了储藏食物的库房,今天刚送来的菜已经被士兵们搬到了这里,看着面前这座仿佛小山一般的食物堆,阎铮不免有点头大,这么多东西,又只有这么几个人,怕是今天一天都别想搬到仓库里。 老兵们都见怪不怪,他们熟练地分工合作,几个人站到食物堆顶上,将堆积在最上方的食物装袋往下面扔,下方有几名老兵跟他们配合默契,接下袋子抛给另外几个站在外围的老兵,而那些外围的老兵则在接到袋子后把袋子送给最后几名等在仓库门口的老兵,最后再由那几个老兵把装食物的袋子搬到仓库里,分门别类摆好。 老兵们虽然只有十几个人,但是分工明确、动作麻利,如同传送带一般效率极高,阎铮也学着他们的样子加入到了其中,起初他还觉得问题不大,无非是工作时间长会疲劳一些,可是随着那座食物山逐步缩小,被送上传送带的食物大小也越来越离谱。 一大麻袋冬瓜和被宰杀好的生猪被一整个的传递了过来,阎铮觉得那一麻袋冬瓜的重量还好,至少他能搬得动,可是当上一个老兵一下子递给他两头生猪的时候,阎铮懵了,这一头生猪约莫有三百斤,到了老兵的手里感觉就跟小鸡仔差不多。 他赶忙接了过来,可是以他现在的力量根本做不到举重若轻,只好双手抱着生猪递给下一名老兵,老兵们看着他的窘迫模样,纷纷地大笑起来,曾几何时,他们也都跟阎铮一样,被这些繁重的工作累得够呛,可是现在也都逐渐习惯了,这是一个必要的过程,就在这些看似辛苦的忙碌中,他们不断地提升着力量。 在这些老兵的笑声中,阎铮也发了狠,他可不想被这帮老兵油子瞧不起,一咬牙,运起了止戈诀,他手臂上的血管贲凸,力量也随之提升,一下便将另一头生猪举了起来,递给了下一个老兵,老兵伸手接了过来,忍不住称赞了阎铮一句,“好小子,为了跟上我们连功法都用上了,是块材料。” 大概用了不到一个上午,那堆积如山的食物就被整整齐齐地摆放进了储存仓库中,阎铮坐在地上,大口地喘着粗气,他身上的衣服湿了又干,干了又湿,表面都生出了一层薄薄的白色结晶盐,经过这一上午的劳动,他几乎已经感受不到胳膊的存在了,只有两根弯折处的筋腱传来撕裂般疼痛。 地上残留着掉落的菜叶、破碎的蛋壳蛋液还有四处横流的血水,不用多说,这肯定也是要交给厨房自行处理,不待领队的老兵发号施令,阎铮就主动提出要留下了收拾卫生,这种粗活那些老兵本来也不愿意干,他不如主动一点,也好赢得大家好感。 阎铮能主动提出留下,给领队的老兵也省了不少心,忙了一上午了,大家都想要回去吃饭,中午好好休息一会,留下的人肯定要比别人辛苦一些,阎铮的勤劳肯干大家也都看在眼里,有这样一股新鲜血液加入到厨房,大家也都能轻松不少。 领队的老兵另外指定了几人和阎铮一同留下,把一片狼藉的地面收拾干净,留下的几人明显有些不愿,但也都服从命令拿起工具干了起来,快要中午休息的时候,地面才完全清理干净,阎铮跟着几人回到厨房,灶上有给他们留好的热腾腾的饭菜。 这一上午的辛勤工作让阎铮也累坏了,他觉得饭菜格外丰盛,土豆红烧肉、地三鲜、粉蒸排骨还有香菇炒油菜,都算得上他喜欢吃的菜,第八卫所大厨的手艺也非常不错,甚至可以说是饭馆的水平。 阎铮忽然觉得这样的生活似乎也不错,如果这样的生活能够一直持续下去的话,大概几年之后他就可以离开行伍回家了,想起父母在临走前塞到他怀里老两口省吃俭用剩下的银钱和同村的父老乡亲送他离开时殷切的眼神,他觉得就这样拿一笔不菲的安家费,回去在村里置办些田产,娶一个同乡的农家姑娘,生下一个孩子,让父母享受天伦之乐,也没有什么不对。但是那些牺牲的兄弟们呢?这对他们来说公平吗?如果他们没有遭遇飞来横祸,那么绝大部分人都能够平安地归来,在结束行伍生活后,过上跟阎铮想象中一样的生活,他们就没有父母吗?他们就应该度过这样仓促结束的人生吗? 阎铮觉得嘴里的饭顿时不香了,虽然在生死间徘徊了两次,但他并没有养成超然物外的淡薄心境,安稳舒适的生活是那样的诱人,让阎铮陷入了两难的矛盾之中。 一个月之后,阎铮已经融入了这样忙碌又安逸的生活。 在这一个月中,阎铮勤勤恳恳地工作,逐渐在厨房之中崭露头角,之前度过长达几年的单身汉生活成为了得天独厚的优势,因为他跟着短视频学过如何搭配食材,也亲自下厨做过不少饭,毕竟总吃外卖对身体不好。 甚至他的脑海中还残留着几道经常爱吃的菜的菜谱,所以在这短短的一个月中成长速度飞快,从收拾厨房卫生、传菜上菜到可以洗菜、切墩再到现在可以偶尔下个厨,老吕和其他老兵在尝过他炒的鱼香肉丝之后都赞不绝口。 高强度的工作、日复一日地坚持修炼止戈诀再加上厨房偶尔开个小灶,让阎铮因为在幽境中过度饥饿而显得有些消瘦的身体变得健壮了起来,他现在的力量有了不小的进步,也能够像那些老兵一样举重若轻了。 起初还担心他无法适应厨房工作的老兵们也都从心底接纳了这个勤勤恳恳的战士,在大家欢聚娱乐的时候,阎铮总会适时地送过来一些加了蜜的冰水,在大家共同工作的时候,他总会主动留下收尾,在大家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他总会顺手帮着这些老兵把洗干净的衣服晾出去。 而对于厨房的负责人老吕,阎铮不仅平日里对他尊敬有加,向他虚心请教做菜技巧,更在得知吕伍长因为参加某次探索行动大腿严重受伤,到雨天就会出现疼痛难忍的情况后,每每在天阴的时候,都提前准备好热水和毛巾,方便吕伍长热敷缓解疼痛。 在发了军饷之后,阎铮更是自掏腰包给吕伍长抓了几味药材,据说在疼痛的时候含在嘴里可以有效镇痛,虽然远远比不上丹药治疗的效果,但毕竟聊胜于无,因为就凭几人的那点军饷,想要买效果显著的丹药怕是要等到下辈子。 老吕自然也知道阎铮的心思,他也十分受用,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和接触,他知道阎铮的本质并不坏,他只是来到陌生的环境后,迫切地想要寻求一块立足之地罢了,恰好他们这些人就能给予他这样的条件。 能从别人那里打听他的经历,并且还愿意真心实意地为他考虑,这样的年轻人确实有心了,自然地,作为一名老兵,他也为阎铮准备了一份礼物。 在完成了一天的工作之后,老吕将阎铮叫到了屋里,他让阎铮坐到椅子上,他则大大咧咧地坐到了床上,开门见山地问道:“你知道在上次探索行动我是如何受的伤吗?” “不知道。”阎铮老老实实地回答,他之前是向一名老兵打听的吕伍长的事,但那名老兵也只是知道个大概,并不能详细地讲述出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是因为我修炼的一门法决——”老吕说道,“名唤断钢!” 第十二章 断钢 断钢!这法决的名字充斥着一股杀伐之气,定是吕伍长在军中获得的,阎铮的惊喜溢于言表,他之前的所作所为只是想要跟大家拉近关系,毕竟他虽然也入伍了两年算是一名老兵了,但在这里却只是一个新人,对吕伍长多加关照也是因为吕伍长平日里确实帮助了他不少,教会了他许多东西,可没想到竟收到了这样珍贵的回馈,一门合适的修炼法决确实是他现在最为需要的东西。 “不过——”老吕的话锋一转,脸上的表情变得严肃了起来,“这门法决本身有一定的危险,我不希望对你造成什么损害,所以你听我讲完之后再决定要不要学习。” “明白。”阎铮下意识地坐直了身子,聚精会神地听了起来。 “这门法决是我之前用多年累积的军功换来的,品级要比止戈诀高出不少,对战斗力的提升也十分明显,修炼到大成甚至能够以普通人的身体发出堪比玉虚下阶修士的攻击,不少军中跟我同期的其他人也有,只不过他们现在大多都因为修习这门法决的影响离开了行伍。” “这门法决我也教给了厨房的其他老兵们,不过他们都没有修习的太过于深入,但这样也足够让他们比其他士兵健壮许多了,想必你也早就注意到了。与止戈诀相比,断钢诀的运气方式要更加刚猛,对于体内的经络也必然有所损伤,算是通过提前透支一小部分生命力,来换取修炼速度的提升,初期修炼还算好,能够快速强身健体,可到中后期对身体造成的损害就会越来越严重,总体上来说,只要别修习的太过于深入,对于实力的提升比较显著。” “我这条腿便是在上次参加探索行动时折断的,断钢诀确实能够爆发出堪比玉虚下阶修士的攻击,这是我和很多同期的人用自身验证过的,但这种强大的爆发力会对身体造成很大压力,毕竟我们的肉体没有修士那样坚韧,在攻击敌人的同时自身也会承受同等强度的力,对敌人造成毁灭性打击的同时,自身也会受到严重的损害,算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老吕说着提起裤腿,给阎铮展示那道几乎贯穿了整条大腿的恐怖伤疤,看伤口形状像是自身的腿骨,可见当时那一记鞭腿到底有多大的力量。 “幸好当时医师处理的及时,这条腿才保住了,我不仅活着从幽境中回来了,现在还能在厨房负责做饭,我那些兄弟们就没有这样的好运气了,要么整支胳膊粉碎性骨折,或者小腿以下彻底破碎,最后只能提前退出行伍,可是要是没有修习这门法决,我怕是也没有机会坐在这里同你讲话了,所以,想好了吗?要跟我修习这门法决吗?” 现在止戈诀的提升已经到达了瓶颈,再修习下去也难有提升,现在有这样一个大好机会可以修习更好的法决,实在没有理由放弃,就算法决的修炼和发动会损害身体,阎铮也并不惧怕,有红纱菩提的力量作为基础,可以完美地抵消了这种法决的副作用,说不定他还会比别人修习取得的效果要更好。 阎铮沉吟片刻,像是做出重大决定一般点了点头,“伍长,我决定了,要跟您修习这门法决!” “好!就冲你小子的胆量,修习的成果决定不会比那些老兵差!”老吕站起身来,走到阎铮身边,“盘坐于地,我传你口诀,引导你运转法决几次试试。” “沐火而生,千锤百炼,击水而淬,百折不挠,以身为刃,以刃断钢!” 与止戈诀同样简短有力的口诀,其中却包含着截然不同的凛然杀气,阎铮忽然理解了这句口诀,这描述的其实就是铸剑的过程,钢坯首先要在火焰中反复煅烧,然后被铁锤反复锻打,最后投入冰冷的水中淬火,这样才能做出一柄好剑,而这门法决便是取这样的意蕴。 阎铮盘坐于地,按照口诀描述的方式运转起体内猩红色的血气,在老吕的帮助下,阎铮牵引着他体内猩红色的血气不断地从经脉中回流,在心脏周围汇聚在一起,随后如同浪潮一般猛然朝着四肢百骸冲出,猛烈地冲刷着各处经脉,脆弱的经脉被这么一冲,让阎铮顿时感觉到全身的每一个地方都传来撕裂般的疼痛,豆大的汗珠顿时从他的额头上冒了出来。 怪不得这修炼法决难以修炼至大成,单是这疼痛就让人难以忍受,更不用说透支生命力对身体造成的损害了,可是这种简单粗暴的方式带来的提升也十分显著,只尝试着运转了数个周天的阎铮,已经能够感觉他原本脆弱的经脉变得强韧了几分,猩红色血气一边冲刷着经脉,一边又将受到损伤的地方修复,理论上只有阎铮忍得住疼痛,那么肯定能够把这门法决修炼成功。 看着阎铮结束了修炼,站起身来擦了擦头上的汗,老吕关切地问道:“感觉怎么样?能够修习吗?” “没有问题,我会量力而行,感谢您愿意将这门法决传授给我!”阎铮朝着老吕恭敬地行礼,来到这个世界之后,这位性格豪爽的老大哥帮助了他不少,现在又愿意将珍贵的修炼法决倾囊相授,成为了他第一个老师。 看着阎铮,老吕似乎想起了曾经的自己,他并没有说话,而是叹息着拍了拍阎铮的后背,有些落寞地躺到了床上。 阎铮识趣地离开了房间,他听那些老兵私下里聊过,假如没有那次探索行动受的伤,凭借吕伍长的能力,他现在早就提升到什长了,甚至有可能被选做参将的候选人,怎么可能待在厨房这样的地方等待退出行伍? 可能这就是属于一个老兵的落寞吧,因为受伤壮志未酬而郁郁不得志,可是要是没有这些老兵前赴后继的牺牲和奉献,北方边境绝不会像现在这样太平,王朝和王朝的子民也别想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阎铮刻苦地修炼断钢诀,每日休息前都要运转数个周天,利用猩红色血气形成的浪潮冲刷全身经脉,而白天除了在厨房工作之外,其余的全部时间都用在了演武场上,吕伍长被他的拼劲吓了一跳,担心他这么练下去会伤了身体,多次劝他适可而止,但只有阎铮自己清楚,刻苦的训练让他每一天都在变得比原来更加强大。 不过实力的提升并未让阎铮改变对吕伍长和老兵们的态度,他还是跟往常一样,该送水送水该帮忙帮忙该晾衣服晾衣服,其他老兵也修习过断钢诀,他们被阎铮的那股上进心打动,在他的修习过程中提出了不少行之有效的建议。 在断钢诀的修习上,锻炼体内的经脉只不过是第一步,下一阶段需要锤炼自身肉体,以便能够承受强大力量的冲击,阎铮采取的方式也很简单,他把其他士兵练习劈砍动作的木人稍微改造了一下,在躯干上面缠绕了多层厚牛皮,每日用鞭腿、拳击、身体冲撞三种动作反复攻击。 演武场上自此多了一个勤奋的身影,在夜晚别人都休息的时候,阎铮还在演武场上卖力地用身体撞击着木人,在凌晨哨兵队伍交接的时候,还能够看见赤裸着上身的阎铮正在对着木人拳打脚踢,可能是过去熬夜加班太多的缘故,每天晚睡早起对阎铮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问题,而高强度训练造成的损伤又会在猩红色血气的修复下快速愈合,所以在其他人看来,阎铮简直就跟一个不要命的怪物一样。 看着阎铮这样拼命地练习,自然也有不少同样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加入了进来,可是很快地他们就发现,以这样的训练强度,以他们的身体根本就吃不消,好多人以为是厨房有什么灵丹妙药,每日都找老吕和负责做饭的大厨讨要,搞得他们不胜其烦。 当然了,也有几个好事的新兵蛋子在老兵的撺掇下找阎铮试手,因为在他们看来,阎铮只不过是个做饭的伙夫兵,每天在这里练习更像是消磨时间,而且看他笨拙的动作,明显也不是有格斗功底的人,于是便想要找人逗逗他。 “一个人在这里打木桩子有什么意思,不如跟我们几个人一起试试手?”在训练间隙,几个新兵走进了演武场。 看着走过来的几个新兵,和他们不远处站着的几个老兵,阎铮大概明白了这么回事,他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擦了擦头顶上的汗,“行啊,你说怎么来?” 看着肌肉健硕的阎铮,那名领头的新兵有些打怵,他回过头看向几个撺掇他们过来的老兵,那几个老兵都捂着嘴,强忍着笑意。 “我们一对一,这样公平些。”那名领头的新兵说道。 “好啊。”阎铮点了点头。 两人随即拉开了架势,可还未等“开始”喊完,阎铮就如同一支离弦的箭一般飞身而至,他一拳打中了那名可怜新兵的小腹,随即又以惊人的速度在其他新兵的头上各锤了一下,几乎一个眨眼间,围在阎铮身边的几个新兵要么捂着肚子,要么抱着脑袋,发出阵阵哀号。 在远处看热闹的老兵们发出了一阵大笑,他们早就猜到了这样的结果,这段时间阎铮的玩命训练大家有目共睹,这几个新兵能打得过他才算出了鬼。 阎铮朝着那名领头的新兵伸出了手,把他从地上拉了起来,“刚才可能多少没守住,怎么样?不要紧吧。” “没事,没事。”那名新兵直摆手,“你真是太厉害了,那些老兵耍我们。” “都是这么过来的,别忘了以后你带的新兵,也要这样给他们上一课,把我们这些优秀的传统传承下去。”阎铮哈哈大笑。 那名新兵反应了过来,想到那些老兵也曾跟他一样狼狈,不由得也哈哈大笑起来。 第十三章 闲来无事,勾栏听曲 算下来,阎铮已经服役了两年零三个月,如果就这样在第八卫所的厨房平静地度过剩下的时间,那么再有一年零九个月他就可以领一笔不菲的安家费回家了,这段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算短,足够发生很多事产生很多变化,所以现在就连阎铮自己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他接下来的路又该怎么走,他只想把眼前的工作做好,尽可能充实地过好每一天。 这段时间阎铮专心于工作,每天几乎都是厨房、宿舍、演武场三点一线,别说出去看看了,甚至连第八卫所的有些地方都没有去过,比如冶炼维修武器装备的工坊和只允许修士进入修炼的静室,但是,事实上,在戍边任务并不繁重或者欢庆佳节的时候,边军是可以告假外出到附近的镇上的,只不过阎铮一直没动想要出去的念头。 恰好庆祝王朝建立之日即将临近,也就是民间俗称的天祚节,这个节日由来已久,在大麟王朝被创立后不久便作为正式节日被广大民众接受,在持续三天的节日中,不仅帝都会举行无比盛大的祝福庆典,皇帝也会亲临地坛,主持祭天祀地仪式,祈求皇天后土保佑王朝永远繁荣昌盛,而普通民众可以暂时卸下生活的重担,舒舒服服地休息三天,尽情享受生活的美好和王朝带给他们的平安喜乐。 远在北方边境的第八卫所也充斥着热闹的氛围,参将领着将士们把各处房屋做了简单的装饰,内务府送来的菜也要比平日的好上许多,有西部广阔草原牧场放养的绵羊、还有东海渔民出海捕捞的海鱼,甚至连西南行省产出的珍贵无比的糖都不远千里运了过来,可以说是凡所应有无所不有,阎铮和在厨房工作的一众老兵们几乎全员出动,用了整整两天时间才把这些连车队都运送了几天的食物搬到了库房里,整个库房被来自全国各地的食物塞得满满的,恨不得到了一打开门东西都会掉出来的程度。 原本阎铮是打算留在厨房给将士们做饭的,因为持续三天的节日里少不了庆祝宴会,需要干的工作着实不少,留下来的人肯定会很辛苦,阎铮觉得他刚来三个月,还远没到能够休息的资格,但是一同工作的老兵们都认为他已经过了三个月的新兵期,纷纷都劝他出去好好放松放松。 毕竟他这三个月一天都没有休息过,平常大家用来休息的时间,他都用来修炼功法和锻炼肉体了,大家怕他这么继续下去迟早会出精神问题,再说外出的时间也就只有一天,耽误不了多少事,他的工作自然会有其他人帮他干,老吕也点头同意了,架不住大家盛情难却,阎铮只好答应下来,并且表示他出去一定会给大家带好吃的回来。 再次坐上往返与清关镇和第八卫所的马车,阎铮的心态已经跟被监察御史抓走那时产生了很大的不同,他从刚穿越而来时的挣扎迷茫、诡异条件下生存的担惊受怕,再到亲眼目睹战友全部牺牲后的愧疚、被审讯时畏惧身份和红纱菩提被发现的恐惧,慢慢变成了适应新的世界适应行伍生活,并跟身边的战友兄弟打成一片的淡定从容,同时随之他实力的不断提升,人也变得越发自信起来。 金灿灿的朝阳,逐渐让远方的天际也变得明亮起来,沾染上金色的云霞在远方浮动着,如同一块块裁剪好的织锦,位于边境的清关小镇虽然不像帝都那样将街道装饰的金碧辉煌,但是张灯结彩总是少不了的,街道上车水马龙,人群来往熙熙攘攘,各家店铺早早就开了门,食肆都门庭若市,好一派繁华的景象。 虽然老兵之前给他讲过,但阎铮对于清关镇还是比较陌生,看见眼前这片繁华景象,一时之间也有些惊喜,在几名老兵的带领下,阎铮走进街道,融入到摩肩接踵的人群中,那几名老兵在这里待了六七年,对于清关镇算得上十分熟悉,自然也知道哪里有好玩的。 行伍里的生活也不都是充斥着危险,像是一些负责后勤事务和装备生产维护的老兵就从来没有执行过探索幽境的任务,他们在行伍的日子也要长得多,很多人都会选择在当地找一个合适的姑娘婚配,或是选择把老家的亲眷一同带过来,毕竟身处行伍能够削减不少赋税,做做小生意,再加上军饷,在清关镇上置办一处住所还是不成问题的,日子也算过得有滋有味。 老兵先带阎铮去打了技击球,顾名思义是一种用球棍打的球,玩起来有点像冰球,肢体碰撞比较激烈,规则倒是跟足球一样,只要把圆形的球打到对方的门里就行,而球门都悬在半空中,实在不容易打进去,阎铮空有一身力气,技巧方面就差了不少,连续被技艺精湛的老兵打进去了好几个,成功地充当了一回背景板。 打完球后几人出了一身汗,在路边小摊上买了几杯加了冰块的米酒解渴,他们边走边喝,不过一会便走到了街巷的深处,一栋雕梁画栋的六层小楼出现在几人面前,阎铮起初并不知道这栋房子是干什么的,建筑师的职业习惯让他仔细观察了一番,他觉得这栋小楼设计的独具匠心,就是万一发生了火灾不好逃生。 直到他看见老兵们脸上揶揄的笑容和小楼中走出的几名花枝招展的女人,他才反应过来这里是干什么的,或许是在卫所待太久,他都快忘记所处的世界是封建王朝了,那这些封建王朝所具有的糟粕这个世界也必然会有,他还天真地以为老兵会带他来泡个澡,毕竟之前在周末泡澡搓澡就是他为数不多放松的方式,没想到竟然被带到了这种地方。 便让那些老兵折腾吧,他可得洁身自好,阎铮利索地洗了个澡,换上柔软轻便的丝绸睡衣,闺房中早有老兵给他点好的妙龄少女,少女倒是生得花容月貌、婀娜多姿,但是眉眼间一股抹不掉的紧蹙却暴露了她内心的恐惧,阎铮怀疑她甚至可能都没成年。 “你叫什么名字,会不会唱歌?”阎铮问她。 少女抬起头,有些怯生生地回答道:“小女花名绿琼,跟城里乐师学过几首歌乐。” “那就随便唱一首听听。”阎铮说。 “官人不要小女侍候吗?妈妈在我来前特意叮嘱过,官人是军爷,要我好生侍候,不然就打断我的腿。”少女越说到后来声音越发的小了,似乎是生怕惹到阎铮生气,“是小女身上有什么地方官人不喜?还是官人嫌弃小女不会侍候太过生疏?” “你没有什么让我不喜欢的地方,我只是还不太习惯,我会跟妈妈说,让她不责罚你,你唱就是。”阎铮走过去摸摸她的头,少女的娇躯因为阎铮的触碰下意识地绷紧了,但随后见阎铮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她较小的身躯逐渐又放松了下来,少女的头发十分柔顺手感非常好,让阎铮忍不住又多摸了几下。 她还只是一个孩子罢了,却被送到这样的地方来,阎铮忽然想起来了以前看过的“扬州瘦马”,花极低的价格买入贫苦家庭长相出众的女孩,教她们琴棋书画、歌咏舞蹈,长大后以千两白银的价格卖入秦楼楚馆或是给富人做小妾,从中牟取暴利,不知眼前的少女又被父母卖出了多少钱?又经历了何种苦难? 阎铮走到窗边推开窗户,看着外面川流不息的人群,心中不免感慨,这世间之大,保全自己尚且不能做到,现在居然对一个萍水相逢的少女生出了怜悯之情,哪怕他真有改朝换代的魄力,仅凭他一人之力,即使长生不死,也难以做到,能够做到的,无非也就是守护好身边的珍视之物。 “若是官人愿意听,那小女就献丑了。”见阎铮不再言语,少女袅袅娜娜地朝着他拜了一拜,清了清嗓子,随即便唱了起来。 “晚来一阵风兼雨,洗尽炎光~理罢笙簧,却对菱花淡淡妆~” “绛绡缕薄冰肌莹,雪腻酥香~笑语檀郎:今夜纱厨枕簟凉~” 少女声音婉转,情感哀怨,本是云雨之词,听后却让人感觉伤心,歌词阎铮只听懂了个大概,意思就是妻子主动向她的丈夫表达欢爱之情,但他其实并不在乎少女唱的是什么,他只是享受听曲的闲适。 一曲完毕,少女停了下来,她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阎铮的身边,阎铮跟她之前侍候的客人都不同,不仅没有粗暴地对待她,反而表现出了充分的耐心和温柔,让她的心中莫名地生出了好感。 少女怔怔地看着阎铮的侧脸,阎铮的容貌算不得风流倜傥,扔到人群里甚至可以说完全认不出,但经过磨练的脸庞棱角分明,在阳光的照射下,他漆黑的眼眸熠熠生辉。 第十四章 帝心民意 “什么?!你居然没让绿琼侍候你?我们这帮老大哥白给你花那么多银钱了!这么珍贵的机会都不珍惜,你小子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你不要绿琼你早说啊,后面一堆人都等着排队呢,我们可是借了假借参将的名义才让你插队的,先不说别人,我都等了小半年了!” 心满意足的老兵们走出小楼后,看见了早已等在门口的阎铮,在听完他的讲述之后,都表示愤愤不平,这几个月阎铮的辛苦大家都看在眼里,他们几个人平日里从阎铮那里得了不少好处,也少干了不少脏活累活,这次外出原本是好心想要带阎铮来玩玩,没想到这小子这么放不开,白白浪费了这样的旖旎风光。 “各位大哥,你们的好意我心里都知道,真不是我不领情,可是这个姑娘岁数看起来也太小了点,我实在不好意思下手。”阎铮无奈地笑着,可他绞尽脑汁的解释听起来是那样的苍白无力,让几个老兵不由得怀疑了起来。 “小姑娘身段软,侍候起来才舒服,你不爱小姑娘,难不成喜欢上了年纪的老女人?陈年美酒更香醇?”一名老兵揶揄道。 “你说的不对,阎铮明明是未经人事,见到人家小娘子紧张地直接不行了。”另一个老兵打断了他,随即阴阳怪气道:“阎铮,你跟我们大家说句实话,你是不是修炼了什么特殊的功法啊,要不然你怎么一天天精力这么旺盛,肯定是没有经历过男女之事,一直保持着童子身,所以才能有这么旺盛的精力。” 其他老兵也在一旁添油加醋,“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想起来了,我以前听参将讲过,有些修士修炼的功法对身体要求严格的很呢,需要从小到大都保持阳气充盈,所以轻易不能破身,看来这小子还有独门功法藏着让我们不知道呢。” 各种调侃各种猜测突然都冒了出来,谁叫阎铮平常表现的太过优秀,现在好不容易逮到他这么一个缺点,自然引得老兵们大加嘲讽,阎铮知道这些老兵们没有恶意,但他也有自己的底线,老兵跟阎铮勾肩搭背,煞有其事的向他推荐调养身体的偏方,阎铮不知该做何表情,只得不断地傻笑,一时间欢乐的笑声响彻云霄。 折腾了这么半天,也才刚刚过了晌午不久,外面的太阳开始变得毒辣,向外放射出炽热的光线,街道上的人也少了许多,估计都暂且回家休息了,毕竟这才是庆祝天祚节的第一天,最盛大的庆典要第三天才正式开始,可不能一上来就玩得精疲力尽。 阎铮一行人也感到有些饥饿了,于是便找了一家常去的食肆准备好好吃一顿,已经过了人最多的时间段,食肆里零零散散地坐着几桌客人,也还有不少空位,几个力工模样的中年人正闷头吃着碗里的面条,可能嫌味道不够,不时地拿起手边装醋的瓶子往碗里加着,而一旁的几位老人可能是喝多了,正在大声地交谈着,丝毫没有注意到新进店的客人。 看着阎铮几人的边军装束,店小二可不敢怠慢,他忙从柜台后面走出来,热情地迎接几人,他把几人引到一处靠窗的宽敞地方,拿下肩上的抹布,把面前的桌子用力地擦了擦,看着阎铮几人坐下了,他才停下手中的动作,询问道:“欢迎光顾小店,几位客官,想要吃些什么?” 常在这家食肆点菜的老兵并未直接点菜,而是反问道:“徐师傅回来了吗?前几天他有事不在,你们菜的味道都变了。” 店小二忙回道:“军爷您放心,徐师傅昨个已经回来了,现在正在灶上呢,肯定还是以前那个味。” “那还差不多,要不是徐师傅在,我今天可就不在这吃了。”老兵思索了片刻,说道:“凉菜要卤味拼盘、老醋六样,热菜要梅菜扣肉、酸辣肥肠、酱烧鸡翅、爆炒牛肉,再来个三鲜汤,主食先上四碗米饭,要大碗的,外加一瓶桃园汾酒,抓紧上啊。” “好嘞,您稍等片刻。”店小二默默记下,转头用清亮的嗓音朝着厨房叫菜,“卤味拼盘、老醋六样、梅菜扣肉、酸辣肥肠、酱烧鸡翅、爆炒牛肉,外加三鲜汤一份,桃园汾酒一瓶!” 未等阎铮几人闲聊几句,店小二端着托盘就走了过来,他从盘中拿出卤味拼盘和老醋六样摆到桌上,随后是一瓶年份不短的桃园汾酒和几个杯子。 阎铮把杯子放到几人面前,打开汾酒分别倒满,这汾酒气味纯正清香,酒体清澈透明,一开瓶就透出一股若有若无的桃花香气,真可谓是好酒,热菜还没上,几人就推杯换盏,一连喝了数杯,这酒入口绵甜清爽,后劲却不小,喝得几人都有了醉意。 就在几人吃得正起劲的时候,邻桌来了几个同样身着军武装束的年轻人,只不过他们的装束跟阎铮等人身上穿的略有不同,内里衣着雪白,用料更加考究,身上甲片也被漆成白色,显然跟阎铮他们分属不同的体系。 “这些人是……?”阎铮低声向几位老兵询问。 “没什么好奇怪的,他们是驻扎在东北行省的雪犼军,驻地离清关镇不远,自然休息的时候也会来这里。”老兵解释道,“他们的任务原本是开疆扩土、冲锋陷阵,现在天下太平了,日子自然也清闲了不少,不少世家子弟都争抢着到那里历练呢。” 几个年轻人估计听见了老兵的嘲讽,朝着阎铮他们怒目而视,但是见几人喝醉了不想起冲突,也就忍了下来。 阎铮也不愿意起冲突,他举起酒杯向几个老兵敬酒,转移他们的注意力,他对这些老兵了解的很,脾气火爆的他们若是跟别人打了起来,少说得把这个食肆砸得稀巴烂,所幸几名老兵也没有注意到年轻人的异常,仍旧沉浸在美食美酒中。 酒过三巡,杯盘狼藉,几人吃得差不多了,纷纷瘫在椅子上,摸着圆滚滚的肚子,准备休息一会就坐马车回去。 阎铮也有几分醉了,他的酒量不算好,所以喝得不多,毕竟大家都喝醉了谁把人带回去呢,他靠在窗边吹着风打算醒醒酒,邻桌的几个年轻人也喝得渐入佳境,话题渐渐从哪里有什么新的好玩的转移到了雪犼军内部的工作上。 “你们听说了没?上次探索行动又失败了,最近正从咱们军中选人呢,要给第七卫所补充人员。”一名喝得满脸通红的年轻人说。 “又补充人员?这些边军真是没完没了,尤其这两年,不知道从咱们这里调走了多少人,连刚进行伍的新兵也都是在我们这里训练完再送给他们,他们倒是省了不少事。”另一名年轻人不满地说道。 “是啊是啊,咱们出了不少力但是啥好处都捞不到,而且他们最近几年开展探索行动都是大张旗鼓,到最后却什么成果都没取得,真不知道折腾个什么劲。”另一名年轻人也附和道。 “要我说啊,就是那些将军的脑子出了问题,其实边军根本没有必要出去,只要老实地待在卫所里守好大门就行了。”一个颇有几分英俊的年轻人总结道,看他的样子大概是几人领头的。“你们有所不知,我问我舅舅了,他说第五十七次探索行动算是大败而归,据说就只有一个幸存者活着回来了,可是呢,第五十八次探索行动还是照常开展,显然陛下老糊涂啦,根本不在乎咱们这些人的死活。”英俊的年轻人故作神秘的用手指了指上面,脸上的表情煞有其事。 “后生,你说的可不对,没有皇帝陛下,咱们能有今天的舒服日子?”一旁醉醺醺的老人接过了话茬,“虽说这几年的赋税重了些,但总还是活得下去,要知道我像你们这么大的时候,摊上多灾多难的年景,连饭都还吃不上呢,哪里会说皇帝的坏话,你们几个纯属吃饱了就忘了娘!” “你这糟老头子,这里轮不到你讲话,吃饱了就快滚,不要败了我们的兴致。”不等英俊的年轻人发作,一名凶悍的年轻人就出言呵斥老人。 “我说的有什么不对,皇帝陛下就是王朝的天,他的决定就是金科玉律,岂能任由你们几个后生在这里胡乱讲!”老人并未害怕,毫不客气地怼了回去。 凶悍的年轻人恼羞成怒,他猛地从座椅上站了起来,走到老人身边,挥手将老人桌上的酒杯盘子扫落在地,见老人还在喋喋不休,举拳便要向老人打去,但拳在半空还未落下便被一只有力的手攥住了。 “这位兄弟,只是一个喝醉酒的老人罢了,何必呢?”阎铮虽然不想理睬这些事,但总不能眼看着他殴打老人,于是便站起身来阻止。 “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这个低贱的边军,少来多管闲事!”凶悍的年轻人自觉在众人面前失了面子,他大喝一声用另一只手朝着阎铮打了过去。 阎铮抬手将这一拳隔开,随后抬脚朝着年轻人的小腹踹去,然后顺势松开抓住他手臂的手,凶悍的年轻人挨了这一脚直接倒飞了出去,直到撞翻了桌子才停了下来,阎铮已经尽量控制力量了,可还是让那个年轻人疼得不行,直捂着肚子在地上哀嚎。 第十五章 每条鲤鱼都想跃龙门 看见兄弟被打,领头的年轻人无法坐视不管,他踏前一步,一记势大力沉的鞭腿带着呼啸的劲风朝着阎铮踢了过去,阎铮立起手臂格挡,这年轻人看起来并不健壮,但一出手便是摧石断木的力道,阎铮被这一脚踢得连续退了数步,他感觉大臂骨头传来一阵剧痛,显然是折断了。 可那领头的年轻人似乎并没有停手的意思,而是欺身而上,一掌拍向阎铮的面门,年轻人的动作迅捷、出手凌厉,阎铮还未反应过来,那一掌便扑面而来,他只得交叉双臂硬挡,断裂的大臂才刚刚在猩红色血气的修复下复原如初,紧接着两只小臂骨头又断裂了,要不是阎铮身怀红纱菩提,这两次攻击足够让他的后半生报废。 借由领头的年轻人收招之际,阎铮右脚一踏,顺势跟上,一记铁山靠顶了过去,这几个月他反复锻炼的鞭腿、拳击、身体冲撞算是格斗最基础的招式,但越简单的招式往往能够发挥越大的力量。 领头的年轻人躲闪不及,被这一撞失去了平衡,但他扭转腰身,以手撑地,重新恢复了平衡,一道深邃的红光在他的身上一闪而逝,他的速度再度提升,骤然前冲,朝着阎铮轰出一拳,这一拳速度奇快,炽热的拳风扑面而来,这记攻击明显跟前两次的截然不同,显然是动用了灵气,这年轻人看着二十出头的样子,没想到竟然是一名修士! 阎铮心中暗惊,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聚气凝神,吐气开声,也是同样的一拳轰出! 两人的拳头在半空中猛然碰撞,周遭的空气被挤压得发出一声炸响,一股炽热的气劲从领头的年轻人身边迸发而出,把两人身旁的桌椅全部都抛了出去,这一拳两人竟是势均力敌! 领头的年轻人眼中闪过一丝异色,没想到他接近全力出手,竟会被这人如此轻易地接下,而且看阎铮的样子,甚至都还不是一名修士,他不禁有些疑惑,边军中何时有这样优秀的士兵了? 两人这一番的交手让周遭的人酒醒了大半,几名老兵站起身,来到阎铮身后,令人生畏的气息从他们的身上散发出来,显然要是打群架他们肯定也会奉陪到底。 领头的年轻人原本是想出手好好教训这个多管闲事的边军,毕竟他手下的兄弟吃了亏,他不出手维护必定影响威信,所以他刻意动用了八成力,就是想要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边军落下个残疾,可一连几招都没占得任何便宜,他自持身份高贵,自然不屑于跟这帮蛮横的边军打群架。 看对面的阎铮眼神坚毅,并未露出任何畏惧的神情,倒也是条汉子,领头的年轻人虽然纨绔,但也知道大麟王朝以军武立国,边军能出这样的人才是一件幸事,若是他能有这样一个手下,定然会在未来成长为强大助力,反观他身边这帮兄弟,从不认真修炼,只知道吃喝玩乐,纯属一堆酒囊饭袋,丢尽了各自世家的脸。 领头的年轻人笑了一笑,率先收回了手,问道:“这位兄弟好功夫,请问叫什么名字?” 阎铮不着痕迹地收回了手,这年轻人看似简单的一拳,让他的指骨和小臂骨几乎全部折断,断裂的骨头险些刺破肌肉透出皮肤,他把双手背在身后,掩盖因为疼痛而无法控制的颤抖,若不是前几个月刻苦训练,怕是光接下这一拳整只手都会彻底废掉,而且这还是在年轻人并未动用法宝和神通的情况下。 若是在战场拼杀,怕是他们几个人一起上也绝不是这年轻人的一合之敌,阎铮知道普通人跟最低级的修士之间有着难以逾越的差距,但今日亲自体验过后,才能明白这差距究竟有多大,幸好年轻人跟他们同属行伍中人,故而没有痛下杀手。 “我叫阎铮,现属第八卫所,是一个伙夫兵。”阎铮说道,“您是一名修士,远不是我们这些凡人能比,敢问修士尊姓大名?” 伙夫兵?放屁!什么伙夫兵能跟玉虚修士打个平手?撒谎也没有这么离谱的!领头的年轻人在心中暗暗骂道,但他表面上还是保持着翩翩风度,谦虚道:“我只不过是一个刚踏入玉虚的小修士罢了,现在在雪犼军中挂个名,我家姓梁,名唤蕴川。” 扎根东北行省百年的大士族梁家! 领头年轻人一报名字,不仅阎铮惊讶得说不出话,连带他出来的几个老兵看年轻人的眼神中都多了几分畏惧,梁家可能在帝都或者其他行省没什么影响力,但在东北行省绝对算得上一流世家,他们祖祖辈辈都居于北方边境,不仅家财万贯、根基深厚,在本地的官员和军中将领中就有不少梁姓,更不用说那些娶了梁姓女子做夫人的财主富商了,算下来只会更多。 有了梁家显赫的出身,这年轻人小小年纪就成为修士,现在看来也就不奇怪了,梁家格外注重家族延续,从不以血脉论英雄,任何年轻子弟只要足够优秀,那么都有鲤鱼跃龙门的机会,这个名唤梁蕴川的年轻子弟看起来就是一条有潜力的鲤鱼。 “梁兄自谦了,是我们唐突了。”阎铮抱拳,以军中礼仪行礼。 梁蕴川也予以回礼,“阎铮兄弟,大家都是行伍中人,没必要搞得这么不愉快,我这兄弟刚才喝多了,有些冲动了,我代他向你道个歉。” “无妨无妨,我刚才出手也太重了些,不知道伤到了那位兄弟没有?”阎铮问道。 “没事,没事,我刚才酒喝太多了,不免有些激动,损坏的桌椅我出钱赔偿。”那名凶悍的年轻人被众人搀扶过来,被阎铮踢中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 “既然都没受伤那便不碍事,我请客,我们大家坐下来共饮一杯,化干戈为玉帛如何?”梁蕴川大方地招呼众人坐下,在成为修士后,他也有阵子没跟人认真动过手了,这下好好活动了一番筋骨,感觉心情大好,他豪爽地喊了嗓子,“小二!上酒!” 被两人动手吓到的店小二此时也笑意盈盈地跑了过来,端上来了几瓶陈酿的秋露白,众人把酒倒满,在梁蕴川牵头下纷纷举杯,“大家也算不打不相识,一起喝下这杯就算兄弟了,干!” “干!”众人异口同声,随后把杯中酒一饮而尽。 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顿时烟消云散,不管怎么说大家都是行伍中人,起一点小冲突正常,没必要放在心上,梁蕴川又让店家做了几道下酒菜,拉着众人再次喝了起来,难得的节日,又结识了这么多兄弟,一定要喝得尽兴。 “阎铮兄弟这么好的身手,怎么会在厨房当伙夫兵?”借着醉意,梁蕴川坐到阎铮身边,他心中有结交收服阎铮的意愿,毕竟这样优秀的人才,埋没在边军实在可惜,跟在他身边或许还有机会成长为一名修士,也会帮助他在梁家进一步提升地位,梁家子弟众多,他这点微末道行根本算不上什么,他的父母已经尽了最大努力帮助他,接下来的发展要靠他自己。 “我原来在第七卫所,在上次参加完探索行动后被调到了这里。”阎铮回答。 “你是上次探索行动那个唯一的幸存者?!”梁蕴川也是一惊,先前他听不少人谣传第五十七探索行动的幸存者是抛下队友才得以活下来的苟且偷生之辈,没想到现在见到了本人,以阎铮展现出来的实力和性格,绝不是抛下队伍的人,而且他才是个普通人就展现出这样的实力,以后修炼成修士成就不可限量,让梁蕴川心中结交之意更甚。 “嗯。”阎铮点点头,算是承认了,这也不算是什么秘密了,毕竟第五十七次探索行动的失败已经人尽皆知,第八卫所的很多人虽然见面了并不一定认识他,但是他们都知道上次探索行动的幸存者现在在厨房工作。 “阎铮兄弟,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还准备继续待在边军?”梁蕴川忙问道,“服役期满可以申请继续留下,而且还可以获得一次更换体系的机会,要不要跟我来雪犼军中,我可以保你未来晋升之路。” 阎铮并未流露出喜悦情绪,他淡然地摇了摇头,说道:“感谢梁兄好意,但我服役期满了之后就会回去了,我的父母也上了岁数,等着我回去赡养呢。” “那要是成为修士呢,我会给你提供足够的资源,帮助你脱离凡人的身份,增长寿元。”梁蕴川一咬牙,开出了更加优厚的条件,虽然他手握资源不多,能够成为修士都已经实属不易,可阎铮的经历和展现出的潜力值得他开出这样的条件。 阎铮承认梁蕴川开出的条件让他心动,但他现在都还有些迷茫,不知道该何去何从,而且成为了修士后,必然会遭遇更多的危险,至少现在他不能急于成为一名修士。 “梁兄对我太重视了,您身边的那帮兄弟也都是世家子弟,他们成为修士的机会可比我这个普通人要高多了,跟他们打好关系才是要紧事。”阎铮不好直接拒绝,于是顾左右而言他。 再次被拒绝也有些让人意想不到,梁蕴川不禁露出了苦笑,相比那些手握海量资源的子弟们,他现在开出的条件连拉拢人都做不到,可他终究是不甘心,他主动投入雪犼军便是想要建功立业,可现实跟他的梦想差距太大,让他沉沦下去开始浑浑噩噩地度日,现在已经知晓了阎铮的心意,他幽幽地叹了口气,便也没有继续说下去。 第十六章 魔影噬心咒 待到夕阳西沉,众人酒足饭饱,也该到了告别的时候,梁蕴川大方地叫来了两辆马车,他依依不舍地同阎铮等人告别,“阎铮兄弟,若是你改变了心意,大可以来雪犼军找我,我之前的许诺仍旧算数。” 阎铮朝着他抱拳行礼,“感谢梁兄抬爱,我回去以后定会认真考虑梁兄的建议。” 梁蕴川笑了笑,笑容之下却难掩落寞之情,他坐上马车,再次与阎铮等人告别,阎铮站在原地,目送着马车远去,他自然明白梁蕴川的心意,世家子弟之间的竞争本就比普通人要严苛得多,更不用说梁家这样传承了百年的大世家,优秀的年轻子弟定然数不胜数,想要从中脱颖而出,并成为未来的掌权人甚至是家主何其之难,依靠自身的实力肯定不够,早日丰满自己的羽翼才是正途。 不过阎铮也有自己的考虑,对于他来说,想要掩盖长生不死的特质,成为一名修士是势在必行,但是晋升为一名修士可不只有抱世家子弟大腿这一条路子,更况且梁蕴川也没办法给他提供足够强大的功法,他大可以继续留在边军之中,通过执行任务积累军功来换取成为修士的机会,或是退出行伍后,回到村里孝敬父母,待两位老人百年之后,他再去名山大川寻觅修道门派,拜入其中,也可以成就修士,虽然会多花不少时间,但现在对他来说,最不缺的就是时间,毕竟好饭不怕晚,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在送走梁蕴川之后,阎铮等人也踏上了归途,坐上返回第八卫所的马车,他的心情一片大好,这一天过得格外充实,不仅见识了美丽的清关镇,更结交了新朋友,那个叫做绿琼的小姑娘唱歌确实好听,如果他这个月节约点用,那么到下次发军饷的时候,他就能再去点绿琼给他唱一首曲了。 阎铮懒散地靠在马车上,想着明日又会再度投入到繁忙的工作中,殊不知,在他没有注意到的街巷暗处,一个几乎跟阴影融为一体的人早已盯上了他,他从千里之外赶来,便是为了寻找阎铮的踪影,可第八卫所守卫森严,若是直接进去,十有八九会被发现,不仅找不到阎铮,还会使得卫所内的修士提高戒备,所以他选择留在清关镇守株待兔,可是一连三个月都没等到,就在他想要放弃的时候,阎铮这只兔子却突然出现了。 他难得从家族里接到这么困难的任务,毕竟让他追踪的人只有一个名字,甚至连简单的相貌描述都没有,更不用提画像了,不过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追踪者,他采取的办法却行之有效,那便是跟踪那趟往返于第八卫所和清关镇的马车,用排除法逐渐筛选,所以在听到阎铮亲口承认他便是第五十七次探索行动的幸存者时,他心中的喜悦溢于言表。 总算对得起这三个月的等待,这次任务可以顺利完成了,之前家族已经催促了数次,他必须得抓紧时间了,再拖下去不知道家族会派出谁来,那时候简单的问题就会复杂化了,那人无声地走入街巷深处,如同雾气一般彻底消失在了漆黑的阴影里。 夜凉如水,月亮被云雾遮蔽只渗出丝丝微光,整个第八卫所都笼罩在漆黑的夜幕中。 已经过了熄灯的时刻,除了营门卫兵身边明亮的火光,只有食堂深处的厨房里仍亮着微弱的灯光,阎铮正在一下一下地磨着菜刀,他今天光顾着跟老兵们玩乐了,完全忘记了本该由自己完成的活计,过节宴会聚餐多,菜刀才一天就被用出了不少缺口,阎铮只能选择熬夜磨好,不然明天又得被老吕说了。 夜色已深,灯光如豆,阎铮动作麻利,数把菜刀的刀刃已经被磨得锋利如初,刀刃在微弱的灯光下闪着寒光,他提来一桶水,开始清洗刀刃上残留的磨刀石碎屑,这是最后一个步骤,干完之后就可以休息了。 没来由地,阎铮感到一阵心悸,莫名的寒意开始向着全身蔓延,那种感觉就像是逐渐地沉入到冰冷的湖水里,而这并不是因为温度发生了改变,而是某种危险的预兆,阎铮想要寻找这股寒意的来源,可周遭并无任何明显的异常,厨房外的空间一片黑暗,整个食堂寂静无声,似乎掉下根针都能听见。 不对,一定有什么不对,阎铮下意识地拿起菜刀,紧张地注视着外面浓重的黑暗,唯一能够给他提供照明的只有身后的油灯,可是那点微弱的光芒根本无法驱散无边无际的黑暗,只能给阎铮带来些许的心理安慰。 他尝试着向外迈出一步,可这一步刚走出去他就后悔了,周遭浓重的黑暗似乎感应到了阎铮的存在,在此时一同扰动了起来,就像是有某些东西即将破暗而出,阎铮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他浑身肌肉逐渐地绷紧,握紧菜刀的手上青筋暴起,预备着随时可能从黑暗中袭来的敌人。 突然,数只漆黑的狼影撕裂黑暗猛然冲出,这些狼有着四只赤红色的眼睛,脊背上的毛发如同锋利的尖刺,它们张开布满尖牙的嘴,发出让人寒毛直竖的嚎叫,朝着阎铮猛扑过去, 阎铮骤然跃起,手中寒光闪闪的菜刀朝着扑来的狼影猛劈下去,菜刀的锋刃轻易地切入了狼影的脖颈,直接把狼头剁了下来,他敏捷地躲开另一只狼影的扑击,手中菜刀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将另一只狼头斩落,第三只狼影也无法阻挡阎铮的主动攻击,甚至连哀嚎都来不及发出便被一分为二。 击退狼影后的阎铮仍旧严阵以待,他紧盯着不远处虎视眈眈的狼影和刚才被他杀死的三只狼影的残骸,刚才菜刀切入狼影的触感十分古怪,就像是切入到了什么不存在的东西似的,这些狼影并不是实际存在的,而是属于某种用法力构建的造物,与阎铮猜想的一样,狼影的残骸逐渐被无边的黑暗吞没,随后从黑暗中走出了三只新生的狼影。 “是哪位修士前来,可否现身一见?!”阎铮从水桶中捞起另一把菜刀,双手持刀朝着黑暗厉声喝道。 无边的黑暗中回应他的只有一声不屑的嗤笑,漆黑的狼影在修士的操纵下朝着阎铮再度扑了上去,阎铮举起手中双刀,敏捷地避开先头几只狼影的扑击,用菜刀将它们的狼头砍掉,可后面的狼影咬中了他手中的菜刀,在上面留下了数个孔洞,阎铮只好丢弃菜刀,以拳击退狼影,可是从黑暗中冲出的狼影几乎无穷无尽,几乎要将阎铮淹没,而先前被他斩杀的狼影也重新复活,咬住了阎铮的手臂,将他牢牢地束缚起来。 目前的局势有些超出阎铮的控制,他认识的功法太少,甚至都无法从这些狼影判断对方到底是谁,这里是第八卫所,可是有两位清虚的都统坐镇,寻常修士只要进入便会被立即发现,那么这个修士要么实力超过了清虚,要么就是掌握了某种可以隐藏踪迹的功法,看他动手的时机,显然应该是后者。 监察御史?不太可能,他们实力强大,若是想要对他不利,那么当初审讯的时候就可以轻而易举地除掉他,梁蕴川派来的人?显然更不可能,因为白天吃饭时他拉拢自己的态度不想装出来的,而且他为人豪爽、行事光明磊落,似乎没有必要暗中派人杀他这么个伙夫兵,突然,阎铮想了起来,安稳的日子让他将这件事抛之脑后,现在危急时刻他总算回想了起来,他一直有一个潜在的敌人,那就是同样知道红纱菩提的洛家! 作为第五十七次探索行动唯一的幸存者,阎铮必然会被监察御史盯上,同样的,他也是洛家那次秘密行动的唯一的幸存者,所以洛家也必然盯上了他,只不过相比监察御史,洛家的行动不会那么快,他们家族势力虽然同样盘踞在东北行省附近,可是作为近些年崛起的新贵,根基较为薄弱,对于边军的掌控与历史悠久的梁家根本无法相比,自然没办法利用边军中人调查,所以只能派出修士追踪调查。 联想到洛家,阎铮似乎又想起来了什么,他见过跟这类似的手段,那就是带他们进行秘密任务的洛天晨!作为洛家未来的少家主,他自然被传授了这门家传手段,可阎铮现在只能想起洛天晨修炼的功法叫做魔影噬心咒,别的信息都一无所知。 “面对毫无胜算的敌人还选择殊死一搏,我该称赞你的勇气,还是嘲笑你的愚蠢呢?” 一个几乎跟阴影融为一体的人影从无边的黑暗中现身,他似乎身着某种经过炼制的斗篷,不仅完美地让他隐入黑暗,更遮盖住了他的气息,即使此时有修士用神识向这边扫描过来,也绝对发现不了他的存在。 阎铮并未回答黑影这个嘲弄似的问题,因为咬住他的狼影的利齿已经快要刺破他的皮肤,他必须时刻绷紧着肌肉阻碍利齿的前进。 “看起来你并不幽默。” 黑影逼近阎铮,丝缕气息从斗篷中露出,让阎铮感到一阵恶寒,就像是有一只阴冷滑腻的触手缓缓地滑过他的后背。 黑影伸出手,掐住阎铮的喉咙,他毫不怀疑,这双冰冷的手只要稍一用力就会让他的脖子折断。 “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 第十七章 绝死绝命 眼下的局面万分危急,只要稍有不慎阎铮身怀红纱菩提的事情就会暴露,按理说阎铮先前在厨房帮忙跟刀具和火焰接触的频率本就很多,可是他靠着多加注意小心行事,尽可能不要意外受伤,避免被人看出什么端倪,可现在这黑影明显对他起了杀心,只要他一下杀手,那么阎铮身怀红纱菩提的事情势必会暴露无遗,那样不仅会让之前做的一切工作付诸东流,更会把他置于极其危险的境地中。 暴露的后果也显而易见,这黑影的实力远超过他,若是发现他身怀红纱菩提,必定会竭尽全力把他带走,把他带回洛家,而那红纱菩提本就是洛家觊觎了多年的东西,抓到阎铮之后,必定会用尽一切手段把红纱菩提剥离他的身体,等到那个时候他也会彻底失去所有依仗,被洛家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除掉。 即使他现在装作假死脱身,日后被发现也会遭受洛家无止境的追杀,他这种毫无背景的无名小卒,甚至连可以躲避的地方都没有,大概率后半辈子都得像丧家之犬一样东躲西藏,阎铮忽然冒出了一个给他都吓了一跳的想法,因为想要终结这种局面其实很简单,那就是把洛家连根拔起,除掉所有知道洛天晨秘密任务和红纱菩提的人,这样才能彻底阻止红纱菩提的事情进一步扩散,可是以阎铮现在的实力,只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想要扳倒洛家,他好歹得先成为一名修士。 黑影稍稍松开了掐住阎铮喉咙的手,开口问道:“在第五十七次探索行动过程中,少家主是不是带你们去了别的什么地方?” “副都统说要执行侦查任务,所以率领我们脱离大部队去了幽境更深处。”阎铮老老实实地回答,不必说也知道,黑影口中的少家主就是洛天晨,看来洛家确实是有备而来,他们能够确定阎铮认识洛天晨,并且参与了这次秘密任务。 “之后你们遭遇了什么,为什么那里没有少家主的尸身?”黑影继续问道。 黑影问的问题十分有趣,看来他追踪能力很强,但在讯问方面却算不上好手,他的问题向阎铮透露出了两个关键信息,一是在前一段时间洛家已经派出了队伍再次去红纱菩提所在的区域寻找,但是一无所获,毕竟阎铮已经将那棵树彻底毁坏并且掩埋了起来。 二是洛家派出的队伍并没有在现场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甚至连洛天晨的尸体都没找到,大概率现场的尸体都被其他妖兽吃掉了,所以这就是说,洛家是在无法从幽境中获得有效信息的情况下才被迫来找的阎铮,而且凭洛家的势力肯定拿不到监察御史的证词,那么秘密行动的实际情况就还是取决于阎铮的一面之词。 阎铮皱紧眉头,边回忆边回答道:“副都统率领我们深入了一片森林,起初一切都还比较顺利,但随后我们就闯入到了一片有着大量妖兽盘踞的区域,不知道为什么,那些妖兽表现得格外嗜血,向我们发动了疯狂的攻击,虽然副都统带领我们拼死抵抗,但还是寡不敌众,我被一只蟒蛇似的妖兽甩飞了出去,直接昏了过去,昏迷前我恍惚看见一只章鱼似的妖兽把副都统给牢牢地缠了起来,再之后的事我就不知道了,再次醒来的时候,周围的妖兽都消失了……” “那你醒来之后有没有见到什么特别的东西,比如一棵奇异的树,或是奇异的果实?” 黑影打断了阎铮的讲述,他对阎铮如何安全返回的并无兴趣,只想要知道更多关于秘密行动的事。 “没有,我在醒来之后没有看见什么特别的东西,如果有的话我应该会记得。”阎铮十分配合的回答。 似乎知道这些就已经足够了,阎铮的说辞听起来并没有什么问题,黑影心想,毕竟前一阶段洛家进行的暗中调查并未取得任何成果,倒是又在幽境之中折损了数名好手,少家主的秘密任务定然是遭遇了强大妖兽的围攻才失败的,之前走漏的风声也只是表明了第五十七次探索行动失败的原因是因为遭遇了吞噬冥鳄,跟秘密任务并无关系。 这个幸存者阎铮也只能说是走了狗屎运,看他本身的实力充其量只能算是一个稍微强点的普通人,并无任何特别之处,自然也失去了利用价值,来时家主也交代过了,能够从他口中问到关于洛天晨和红纱菩提的事情最好,如果问不到,那么为了不暴露秘密任务,痛下杀手永除后患便是。 想到这,黑影掐住阎铮喉咙的手猛然用力,直接捏碎了阎铮的喉骨,同时无边的黑暗中一柄阴影凝聚的长刀猛然从阎铮背后刺出,直接透出了他的胸膛,温热的鲜血喷涌而出,阎铮的表情充满着难以置信,他猛地从嘴中喷出一大口血,破碎的喉骨剥夺了他说话的权力,只能从喉咙中发出模糊的咕噜声,他倒在地上,身下的鲜血向外蔓延开来,受到这种程度的伤害,任何灵丹妙药也救不回来。 黑影随意地抬了抬手,阴影凝聚的长刀和环绕在阎铮尸体周围的狼影都重新返回到无边的黑暗之中,为了成功潜入第八卫所,他特意穿上了家主赏赐的噬影斗篷,遮盖了一切气息,在找到阎铮之后,他也是格外小心,将整个食堂都包裹在黑暗之中,让声音始终未曾外泄,现在任务已经完成可以回去复命,他也该尽快离开了。 黑影不再理会阎铮逐渐变得僵硬的尸体,无边的黑暗开始向着他收拢起来,可是突然,一道破风声毫无征兆地在他的背后响起。 “断——钢!” 伴着一声怒喝,阎铮高抬的右腿如同一柄无坚不摧的战斧劈向黑影的右肩,这一记踢腿几乎用尽了阎铮的全力,他的整条右腿皮肤因为承受不住过于强大的力量而崩裂开来,骨骼更是在强大的反震力下寸寸断裂,可这样的攻击也取得了显著的效果,由于黑影放松了警惕,两人的距离极近,阎铮又是毫无预兆的出手,这一记踢腿结结实实地击中了黑影的右肩,他的右肩明显地瘪了下去,应该是肩胛骨被踢得粉碎。 猩红色的血气从伤口中渗出,迅速地将阎铮的伤势修复完好,不给黑影任何的喘息机会,阎铮的重拳已经接踵而至,黑影立起双臂格挡,却被这一拳打得倒退了数步,明明施展的是跟刚才一模一样的断钢,威力却更胜了一重,猩红色血气组成的潮水在阎铮体内掀起阵阵波涛,他全身的经脉被立即摧毁又被迅速重建,给他提供源源不断的力量,让阎铮仅用肉身就迸发出了堪比玉虚修士的攻击。 若是老吕看见这一幕绝对会说阎铮是一个疯子,对正常人来说使用一次就会皮开肉绽的断钢,在阎铮这里就跟普通攻击一般,不要钱一般的用出,他的身体正在经历撕裂般的剧痛,可头脑却无比清醒,随着他身怀红纱菩提的事情彻底暴露,两人的角色已经完全了互换,黑影甚至没有必要冒着被第八卫所发现的风险来杀阎铮,他只需要迅速地逃离回去向洛家汇报即可,但是对阎铮来说,此时绝不能让黑影离开,必须让他死在这里。 “你这小子,好深的心机,竟然能够瞒天过海,偷偷将红纱菩提据为己有!” 黑影也是又惊又怒,他不仅差点就被阎铮给骗了过去,现在更是被他靠着红纱菩提的恢复力给压制得颇为狼狈,明明粗糙低劣的断钢诀,在阎铮的手里竟然发挥出了莫大的威力,作为一名修士,他对于自身肉体的锻炼稍显不足,被阎铮近身纠缠上一时之间难以脱身,而且阎铮的打法毫无章法,就是突出一个不要命,俗话说乱拳打死老师傅,现在黑影就成了这个倒霉的老师傅。 “只是一个凡人而已,不要太得寸进尺了!” 黑影恼羞成怒,魔影噬心咒全力发动,漆黑如墨的灵气从他的七窍中飘散而出,形成恍如实质的黑暗将阎铮震开,随即无数漆黑的狼影从黑暗中浮现,它们张开布满尖牙的嘴,朝着阎铮撕咬而去,可阎铮不闪不避,任由这些狼影撕下他身上的皮肉,他顶着狼影源源不断地攻击,继续朝着黑影冲去,想要杀死黑影,他的优势唯有近身战,要是被拉开距离,他一个普通人根本就不是玉虚境界修士的对手,即使有着不死之身,也无非是徒增痛苦。 阎铮不知被狼影噬咬了多少次,等到他冲破狼影组成的浪潮来到黑影面前的时候,整个人已经完全分辨不出样貌,变成了一个血人,但他还是举起拳头朝着黑影轰去,阴影凝聚的长刀从黑暗中猛然刺出,切断了阎铮的手臂,可他的动作仍然没停,凶狠地朝着黑影袭去。 黑影感觉小腹一凉,可伤害他并不是什么兵刃,而是阎铮被切断的臂骨。 第十八章 第一次总是没经验 黑影感到出离的愤怒,他堂堂一名玉虚修士竟然被一个普通人逼到这种程度,甚至说还被他打得受了不轻的伤,但这愤怒几乎立即便转化成了恐惧,因为他忽然明白了过来,阎铮究竟想要做什么,随着猩红色血气将失去的手臂修复如初,黑影能够清楚地感觉到阎铮的手抓住了他体内的脏器。 绝大部分修士通过修炼功法吸纳天地灵气,无需刻意锻炼,在灵气的滋养下身体的皮肤和骨骼自然会变得坚韧,而那些掌握土属性功法或是某些以锻体为目标的修士,会专门锻炼自身体魄,修炼至圆满时防御力堪比金铁,但无一例外的是,无论身体多么强健,这些修士的内脏都是同样的脆弱,因为至少得达到清虚境界才能够开始吐纳天地灵气修炼内脏,而在晋入了冲虚之后,整个身体才算是修炼得浑然一体、完美无缺,所以阎铮抓住黑影的内脏,基本也等同于将他的命握在了手里。 “等等,等等,别杀我,我可以把我知道的所有事情都告诉你,不仅是关于洛家的事情,哪怕是洛家的家传功法我都愿意传授给你,只要你别杀我,怎么样都行!” 感受到体内抓住脏器的手正在逐渐用力,黑影开始惊慌失措地向着阎铮求饶,他虽然也算是洛家的一员,但是出身要比那些年轻子弟低微得多,他修道天赋一般又缺乏足够的支持,能够成为一名修士都实属不易,更不用说成为家主信任的暗探了,而往往越是这样拼命努力的人,在生死面前就越会感到恐惧,因为只要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他之前的一切努力全都白费,所以黑影甚至放下了一名修士的尊严,不顾廉耻不断地求着阎铮饶命。 “我并不急于知道你说的那些事情,之后我只需要多花一些时间再去调查就好了,毕竟我的时间有的是,而你们洛家的功法我更是没兴趣,更何况还是你这种修士传授的,你还能给出别的足够交换你命的东西吗?”阎铮面如寒霜,在鲜血的映衬下他冷静的面容仿佛坐镇地府掌管人间地狱众生灵寿命生死的阎罗鬼王。 “只要你饶我一命,我可以放弃洛家赐予的姓氏,从今以后为你所用,你应该已经见识到了我的能力,在搜集情报和追踪调查方面,我绝对会成为你的一大助力。”黑影扔下了手中阴影凝聚的长刀,向阎铮表示臣服,这是他唯一能够打动阎铮的东西。 可阎铮脸上的表情并未有一丝波动,一个擅长追踪寻人搜集情报的玉虚修士确实足够吸引人,但是他身无长物没法供给修士足够的好处,自身实力又不足以控制这名修士,所以黑影看似宣誓效忠,实则只是在二人之间达成口头交易,连有效的一纸契约都没有,黑影想要毁约就能轻易毁掉。 阎铮并未言语,只是沉默地摇了摇头。 见求饶没有丝毫作用,黑影垂死挣扎一般疯狂地释放出体内的全部灵气,无边的黑暗瞬间将两个人的身影完全吞没,无数漆黑的狼影和阴影凝聚的长刀从无边的黑暗中浮现,他竟是想要用类似自爆的方式跟阎铮玉石俱焚! 黑影癫狂地叫嚣道:“你就算杀了我,洛家也不会善罢甘休,我在家族中只算一个小卒而已,他们之后还会派更多的人来,追杀你到天涯海角,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等到那个时候你就会后悔为什么要吃下红纱菩提了!” “我当然知道,但是可惜你看不到那个时候了。” 阎铮面无表情地抽出手臂,顺带着将黑影体内的大半脏器都拽出了他的身体,漆黑如墨的灵气随着主人的死去开始消散,漆黑的狼影和阴影凝聚的长刀也消融于黑暗之中,无边的黑暗逐渐地消退,两人的身影也重新显露出来,黑影的身体像是一块烂肉一样缓缓地倒了下去,他的生机正在迅速流逝,很快便成为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阎铮一屁股跌坐在地上,靠着饭桌长长地出了口气,今晚发生的这一切真是十分凶险,与白天跟梁蕴川的切磋完全不同,双方并不是敌人,下手也都有所克制,感受不到多么大的压力,可是当他真正面对一名满怀杀意的修士之时,哪怕是玉虚下阶的修士,也打得他毫无还手之力,杀他更是轻而易举。 若不是依靠假死让那名修士放松了警惕,他绝不可能那么轻易地将那名修士打伤,而且这名修士对于身体的修炼和格斗能力明显不足,对于他的近身缠斗毫无办法,这只能说是阎铮的运气好,万一遇到那些以锻体为目标的修士,那么他现在必定会被打成残废,甚至连身体修复的速度都赶不上被摧毁的速度,长生不死确实是一个非常强大的能力,但是如果自身实力不足,那么反而会成为负累。 阎铮用手撑着桌子艰难地站起来,拖着无比疲惫的身子向着黑影的尸体走去,先前黑影使用某种手段将整个食堂都包裹了起来,所以两人打斗的动静并未传播出去,但是这一片狼藉的桌椅和地上淋漓的鲜血必须在拂晓前彻底处理干净,否则万一明天被别人看出端倪,他根本解释不清楚,先不说他一个普通人打败了玉虚修士多么扯淡,就是洛家的人想要对他不利这种事说出去都容易引火烧身。 阎铮拉下黑影的面罩,面罩下面只不过是个约莫三十多岁相貌普通的中年男人,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他的腰包中放着不少银钱和一封书信,阎铮打开信封草草地看了一下,信件大意就是催促他尽快结束任务回家探亲,看写信人的口吻有些像是他的妻子,看来这名修士并未选择斩断尘缘,而是一个有家庭的人。 此外就是数枚装在小盒里的丹药,两人对战之际黑影始终没能将阎铮击退,估计到最后也没有机会服用,到头来便宜了阎铮,最后剩下的都是一些说不来作用的零碎物件,阎铮索性都留在了腰包中,黑影身上的黑色斗篷显然是个好东西,阎铮把斗篷从黑影的身上脱了下来,再用斗篷将那些丹药小心地包了起来,准备另外藏到别处去,将来说不定他会用得到。 将斗篷和丹药藏起来之后,阎铮扛起黑影的尸体从食堂后门走了出去,他刚才已经想到了一个绝佳的藏尸地点,那就是位于营区东南角的猪圈,虽然有车队运送宰杀好的生猪,但为了避免浪费,第八卫所也购买了一些猪崽,平日里用剩下的食物喂猪,也算自食其力减少浪费。 猪圈平常倾倒大量剩菜剩饭,又缺乏经常的打扫,自然周围臭气熏天,将黑影埋进去即使散发气味也会跟臭味混杂起来,不容易被人发现。 阎铮找来铁铲,将猪舍里面的猪都赶了出去,他选了个猪圈深处不太起眼的地方,挖了一个一人多长的浅坑,阎铮抬头看向外面,此时的天际已经开始露出些许的白色,只有几颗星星不时地闪烁着光芒,他的时间不多了,再过几个时辰天就该亮了,坑的深度显然不够,阎铮匆匆地又挖了几下,把坑的深度又加深了几分,然后他脱下身上沾满血迹的衣服,用衣服把黑影的尸体包裹起来一起扔了进去,再把挖掘出来的土全部盖在上面,又狠狠地用铁锹拍了拍,让土变得更结实。 随后阎铮扔下铁锹急急忙忙地返回食堂,打来几桶水,冲刷食堂地面上的血迹,他的动作再慢一点,那些血迹就要干涸到地砖上了,这样冲了几遍也还是没有冲洗干净,阎铮只好拿来打扫卫生时用来刷地的刷子把地砖刷洗干净,把血迹刷得差不多了,又打开食堂所有的窗户,散去食堂内的血腥气,等到这些事做完之后天也差不多完全亮了。 阎铮还是头一次做这些事,耗费的时间也格外多,这一夜相当于没睡,他不仅困得昏昏欲睡,身体更是到处都传来疼痛,阎铮跑到水房将身上沾染的血迹全部冲洗干净,然后蹑手蹑脚的回到宿舍,换上一套干净的衣物,装模作样的躺回床上,他几乎瞬间就陷入到了梦乡之中,甚至平常不打鼾的他都因为过于疲惫而打起鼾来。 然而阎铮的美梦并没有持续太久,不到一个时辰之后,起床的号声响起,但阎铮像是没听见一般,仍旧在床上沉睡着,直到一个老兵将他拍醒,他才睁开惺忪的睡眼,费力地从床上爬起来,阎铮坐在床边,半天缓不过来神,如果可以的话,他现在只想好好地睡个觉。 在安排完今日的工作之后,老吕像往常一样绕着厨房负责管理的地方走一走,看看仓库内食品的摆放符不符合要求,有没有哪些食品腐烂变质,一些边边角角有没有收拾好,巡视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什么问题,老吕心里颇感欣慰,他带出来的这些老兵都已经成为了好手,就算他退出行伍不干了,那些老兵也会将他的工作标准继承下去。 忽然,一丝若有若无的臭味飘入了老吕的鼻子,他有些恼怒,以为是哪个老兵没有及时把腐烂的食物丢掉,顺着臭味传来的地方,老吕一路跟了过去,走到营区东南角猪圈的时候,那个气味变得格外明显,虽然跟猪圈的臭味混合在一起,但是老吕仍旧能够分辨出来,那是属于尸体独有的尸臭味! 老吕将周围的猪赶走,独自一人走进猪圈深处,果不其然,在刚刚新翻动过的土地上,赫然露出了一片衣角! 第十九章 选择决定人生 “喂!阎铮!小心点别切到手了。” 老兵的一声提醒让阎铮从困倦的状态猛然惊醒,他睁开几乎已经闭上的双眼,面前的土豆已经切完,不知何时握着菜刀的手已经移动到了另一只手上,要不是老兵及时提醒,他此时肯定已经把另一只手切掉了。 “你昨天磨菜刀磨到了几点啊?怎么今天困成这个熊样?” 那名老兵走了过来,有些关切地询问道,今天一早从起床开始,大家就注意到了阎铮的不对劲,一直坚持早起的他难得的赖了一次床,去演武场的训练的事也抛之了脑后,虽然昨天白天玩得尽兴喝了不少酒,晚上回来又熬夜加了个班,但二十多岁的年轻小伙总不至于疲劳成这样。 “我没事,去洗把脸应该就好了。” 阎铮放下菜刀,跟老兵打了声招呼,转头往水房的方向走去,他用水洗了洗头,顺带擦了把脸,在冰冷井水的刺激下,困倦感明显减少了几分,这种困倦感似乎并不是昨天夜里没有休息的原因,倒像是连续多次修复身体,猩红色血气消耗过大导致的副作用,因为阎铮现在明显地感觉到他体内经脉中猩红色的雾气变淡了许多,看来这长生不死的能力也有一定的局限性,至少以阎铮现在的水平还没办法全部克服,他用手拍了拍脸,强打起精神,再坚持坚持,到了中午就能够好好休息一会了。 在回去的路上,阎铮意外地撞见了吕伍长,他刚想要打声招呼,但看见老吕面色不善,脸上那条恐怖的伤疤不自然地纠结在一起,以为是他心情不好,便没有上前自讨没趣,然而老吕在看见了阎铮之后,却把他叫住了,“阎铮,你刚才去哪了?我正到处找你呢。” “我觉得有点困,就去水房洗了把脸,现在准备回厨房继续帮忙。”阎铮说道,“您找我是要我做什么吗?如果不急的话等我把厨房这边的事忙完了再去找您。” “我的事更重要,你先不用回厨房了,那边我会再叫别人去帮忙的。”老吕大手一挥,也不管阎铮愿不愿意,拉着他就往宿舍走去,因为太过疲惫,阎铮的脑子还有些不太清醒,他没明白这是出了什么事,但看吕伍长的神情,似乎确实是十分要紧的事,是卫所出了什么事?还是昨晚的事被发现了? 两人走进宿舍之后,老吕煞有其事地关上了门,示意阎铮坐到椅子上,他则跟往常一样做到了床边,面色也逐渐缓和了下来,问道:“阎铮,你来这里多久了?平常大家都忙于工作,一直以来也都没能跟你好好谈谈,我想听你讲讲你的家庭情况,和你之前的经历,顺便再说说你未来是怎么打算的,是要在两年之后继续留在行伍之中?还是准备离开行伍衣锦还乡呢?” 意料之中的逼问并未发生,看来吕伍长只是例行公事,跟手下人谈谈心了解了解情况,那么昨晚的事自然也没有被发现,阎铮暗暗地松了口气,吕伍长对他十分照顾,如果不是逼不得已,他不愿意在吕伍长面前撒谎,然而这件事牵涉太深,不跟其他人说才是最大的保护。 不被问起还好,再次想到过往的一切,尤其是对他影响颇深的第五十七次探索行动,阎铮的心里不免有些感伤,那些战友们的牺牲并未掀起多么大的波澜,监察御史的调查无非只是给皇帝找一个借口,让这些人牺牲得更加合理,不用想都知道,他们的牺牲并不会被大肆宣扬,只会给亲眷家人多换取一些银钱罢了。 “自上次探索行动以来,如果没记错的话我大概已经在第八卫所待了三个多月,感觉跟大家相处不错,也完全适应这里的生活了。” “我出生在东北行省的一个叫青云村的小村子,从小家境清贫,但起码吃得上饭也有衣服穿,父母都还算身体健康,家里有一块田地,种些水稻甜菜,每年交完赋税之后剩下的粮食除了留着自己吃的也还有些富余,如果没进行伍可能我也会跟我爹一样当个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农民。” “后来边境不太平,赋税加重了许多,即使有我帮着我爹一起种地,每年交完赋税之后剩下的粮食也就勉强够自己留着吃,甚至有时候我还得拿甜菜去集市上换更便宜的地瓜,这样一家人才吃得饱,我们家就我一个孩子,爹娘怕我以后连娶妻生子的钱都没有,一直省吃俭用给我攒钱,听说进入行伍可以削减不少赋税,于是我就选择投身行伍了。” “到了第七卫所之后,就跟大部分新兵一样,扎实训练,提高自身本领,我的天赋算不上好,也就平常在家里帮着干农活,耐力能稍微好一些,辛苦工作,按月领取军饷,在卫所没什么大的开销,所以大部分银钱都让我寄回了家里,也好给父母减轻一点压力,等到待满两年之后,我被选取参加了第五十七次探索行动,再然后就来到了咱们这里,也认识了吕伍长您。” “未来的规划我已经想好了,我还会继续待在咱们卫所,等到待满四年的时候,我会提出申请留下来。” 阎铮平静的语调让老吕不禁有些动容,跟他带过的绝大多数年轻人一样,阎铮家境贫苦,生活艰辛,父母能够给予的帮助屈指可数,可跟那些人不一样的是,阎铮的言语之间并未流露出任何对出身的抱怨和不满,也不像其他人一样怨天尤人大倒苦水,他坦然地接受自己的出身,并尽自己最大能力去改变现状。 “我原以为你无非两个结果,要么仗着能从幽境回来居功自傲,要么受到探索行动打击从此一蹶不振,没想到你选择了截然不同的第三条路,我佩服你的勇气,刚开始好几个老兵说你的态度和行动只是装模作样,但现在看来并不这样,你确实是一个优秀的战士,你的努力大家都有目共睹,我也不后悔传给你断钢诀。” 吕伍长一直都给人大嗓门、暴脾气的深刻印象,像是用这样温柔的语气说话,在阎铮的印象里还是头一次,他能从中听出老吕的认可还有大家的肯定。 老吕注视着阎铮,接着说道:“不过,我希望你有什么困难,遇到什么问题都能跟我们实话实说,我虽然代表不了第八卫所,但至少能够代表在厨房工作的这些老兵们,哪怕未来大家都退出了行伍,我们也都还是你的老大哥,你的家里遇到困难依然可以找我们。” 吕伍长的话已经暗示得十分明显,阎铮也立马明白了过来,他从椅子上站起身,朝着吕伍长深深地拜了下去,他行的不是军礼,而是师徒间的大礼。 阎铮低垂着头,说道:“刚才您找我,我便猜测是不是我做的事情被您发现了,现在看来果不其然,我本想隐瞒下来的,但没成想还是被您发现了。” “你做得已经很不错了,如果我不发现的话,也就没有其他人能够发现了。”老吕大方地受了阎铮的大礼,随后走过去将他从地上扶了起来,“他们虽然天天跟你在一起,但是可能并不真正的了解你,可我从刚见到你便意识到你跟这些老兵不一样,你的眼神中隐含着某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就像是被迫背负了某些使命或者责任,你说我说得对吗?” 阎铮心中一热,双眼湿润,自他来到这个世界以来,还是第一次有人真正地理解他,说出了他的所思所想,让他不免有些感动,但他很快地收敛起了情绪,说道:“您说得对,我确实遭遇了一些事情,昨夜事发突然,我不得已才将尸体藏入了猪圈之中,本想尽快转移走,可还是瞒不过您,跟我有关的那些事情牵扯太多,如果如实告知,我担心到波及您和兄弟们,所以恕我不能说明,希望您能够理解。” “你有你的难处,我不勉强。”老吕叹了口气,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阎铮也确实没有隐瞒,他也就不需要揪着不放,“这件事我不会再跟别人提起,那边收尾的活你就不用操心了,我会帮你处置妥当。” 阎铮从椅子上站起身,朝着吕伍长再次拜了下去,“您的恩情,阎铮没齿难忘!” “搞那么些繁文缛节做什么,平时多勤快点,把工作干好,有空了陪我聊聊天就行。”老吕哈哈一笑,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确定了阎铮暂时没事,他也放心了下来,旋即恢复成了往日豪爽的样子。 “啊呀呀,光顾着问你没用的了,差点忘了最重要的事。”他一拍脑袋,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事,“上面已经宣布了,第五十八次探索行动即将开始,就由我们第八卫所负责执行,我希望你回去能够好好考虑一下。” 第五十八次探索行动?! 听到这个消息,阎铮愣住了,看来之前在食肆梁蕴川说的话是真的,皇帝竟然真的做出了这样的决定,在第五十七次探索行动大败而归的情况下,继续开展第五十八次探索行动。 第二十章 “贵客”临门 按说参加过一次探索行动的士兵一般短时间内不会再参与第二次,毕竟每一名从幽境中安全返回的士兵都算一笔宝贵的财富,没理由那么轻易地花费掉,而幽篁军建立以来的发展思路一直都是以老带新,即由参加过探索行动的老兵带领接受过两年训练的新兵进入幽境,再从参与过探索行动的新兵中择优选取,通过这样的模式不断扩充有探索幽境经验的队伍。 阎铮作为参加过探索行动的一员,并且还独自一人从极度危险的幽境中返回,只要他想便可以不必参与这次探索行动,所以先前老吕才会征求他的意见,从个人感情来说,老吕自然是不希望阎铮再次参加,毕竟阎铮家中还有父母要赡养,刚才问他家里的情况,便是出于这样的考量,他猜测阎铮因为战友牺牲心理受到了创伤,本想开导一下,这无心之举却直接说到了阎铮的心坎上。 与老吕谈心之后的阎铮也开始犹豫起来,其中的道理他当然明白,前进一步必定会面临无数的艰难险阻,就眼前来看,除掉了洛家的斥候之后,他暂时安全了,然而没有得到斥候复命的洛家显然不会善罢甘休,就像那个斥候所说,还会持续不断地派更强的人继续对他进行调查,而从长远来看,身怀红纱菩提的他不仅要想尽办法隐瞒,还得积累军功不断向上爬,争取攀附王公贵胄提升社会地位,这样才能够对第五十七次探索行动展开调查,给牺牲的战友们一个交代。 可是后退一步呢?他能够拿着银钱衣锦还乡,这些银钱一分为三,一部分用来购买田地,一部分用来娶妻生子,一部分留给父母养老,享受平凡人的一生,而在父母亲眷都离去了之后,他可以拜入修仙门派,明心性,证大道,反正有着无限的生命,想要做什么事情都可以,脱去枷锁,远离尘世,当一个乡野散人也十分快哉。 似乎怎样的选择都有其自身的道理,向前还是向后皆在阎铮的一念之间。 天祚节假期的第三天,老吕煞有其事地把大家都召集了起来,阎铮原以为他是要宣布第五十八次探索行动人选的事,毕竟在他看来眼下没有比这件事更重要的事了,可是老吕要说的并不是这件事,而是有一批身份尊贵的人将要来第八卫所慰问,往常这样的事偶尔也会有,因为镇守卫所的都统一般都是世家子弟担任,逢年过节自然会有世家的车队来访,不知道这次的慰问有什么特别之处,让老吕都这么上心。 老吕命令大家把平常藏在仓库里面压箱底的好东西都找出来,这次为了好好招待慰问的人员,军需官特意给了厨房一大笔经费,而那些平时藏起来的好东西都是老兵们从每次运送过来的食材中挑出来的,并没有记录在食材消耗中,等于是空手套白狼,把新给的经费套取出来供大家平分,每个人分到的虽然不多,但总归是能够发一笔横财。 在参将的带领下,战士们也忙碌了起来,损坏的工具器材被修缮一新,营院的环境也变得焕然一新,甚至连平常不被关注的猪圈都被打扫得干干净净,阎铮看着将士们齐上阵的景象,心中不免有些好奇,这要来慰问的人到底是什么身份,竟然会让第八卫所这么重视,大概忙活了大半天,整个工作才告一段落。 将士们全副武装,像是要接受检阅一般在门前整齐列队,两名都统也身着劲装,并肩站在最前列,等待着慰问的车队。 就在快到傍晚的时候,慰问的车队来了,只见远处一片烟尘飘过,领头数匹骏马齐头并进,它们身披装饰华美的马鞍,带着一辆线条雅致的马车率先而至,剩余的马车则紧随其后,稳稳地停在了第八卫所门口。 两名随从走出马车,在地面上铺着垫子,随后分立两侧,共同掀开了车帘,一个丰神俊朗的男子走了出来,他一身素色的衣袍,只在袖口附近刺绣着几道黑色的云纹,其他地方并没有多余的点缀,此外唯一的装饰就是手腕上戴着的那一串白玉珠子,可这稍显朴素的打扮却没有掩盖男子本身的阴郁气质,他举手投足间隐隐有黑色的灵气外泄,双眼之中不时有光华闪过,显然是名修为高深的修士。 见两位都统亲自出门迎接,男子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过去,还未等两位都统行礼就托住了二人,有些埋怨道:“我洛亭何德何能,要沈、魏两位都统亲自来迎接,之前咱们不是说好了么,不要这么大张旗鼓,我们是来参与行动的,不是来慰问的。” “之前我们可以以兄弟相称,但现在时过境迁,您现在已经是洛家最年轻的管事了,可不是咱们这些边军将领能比的,哪怕不是因为您,我们也得尊重洛家的脸面不是。”沈都统哈哈一笑,他跟洛亭也算老相识了,说话自然随便了些。 洛亭的脸上露出了真诚的微笑,身上阴郁气质似乎也减少了几分,他打趣道:“你看看,老沈,这样就生分了不是,要不是听说是来你这边,我才不接这么危险的活计呢,我待在家族里做那些销售商品、采办物资的事务多安逸,哪怕带个商队也比探索行动轻松许多。” “此番您能主动带洛家的精干力量来协助我们开展探索行动,我们第八卫所不胜感激,之前接到任务后,我们也是十分苦恼,幽篁军的资源实在有限,这次探索行动又比较仓促,要是没有您的帮助,我们还得面临不少麻烦。”魏都统是从西部边境调动过来的,对于这边的情况还没有那么熟悉,对待洛亭的态度就要尊重得多。 “魏都统客气了,我们洛家是东北行省的一份子,北方边境的安全稳定跟我们也是息息相关,有余力的情况下自然要出手相助,你也知道,洛家是依靠采集幽境中的天材地宝和开掘埋在地下的珍稀矿藏起家的,要是没有八皇子牵头和咱们边军不断的持续探索,哪能有我们洛家的今天呢?”洛亭的脸上虽然仍挂着笑,但跟魏都统,他只会说些场面话。 “我以后可还得多指望你帮忙呢,洛管事,光靠内务府做事,我手下这帮小兄弟连吃饱饭都勉强,更不用说守护王朝了。”沈都统仍旧在开着玩笑,“你们洛家还缺带商队的人不?等我退出行伍之后,我可直接投奔你去了,到时候你让我负责几支商队,我保准给你办的得安稳妥当。” “堂堂清虚大修士竟然要去带商队?每个月光供给你丹药所要耗费的银钱怕是就值十几支商队的利润吧,我可请不起,要不你找我们几位族老商量商量?”洛亭的语气煞有其事,好像真把这件事放在了心上似的。 “哈哈哈哈,你现在真有管事的样子了,走吧,我们先进去吃饭,听说你来我把珍藏的好酒都拿出来了,今晚不醉不归。”沈都统拉着洛亭,和魏都统三人一同走入了营院。 跟随洛亭来的其他洛家人也纷纷走下了马车,他们在参将的引领下向着专门为他们收拾干净的宿舍走去,而战士们则在几位伍长的指挥下,把马车上的行李都卸下来,运送到库房里去,虽说名义上是协助工作,但洛亭跟沈都统关系很好,又是洛家的管事,自然想办法多带了些东西过来,即将开展的探索行动需要的物资不少,洛亭此举帮第八卫所解了燃眉之急。 洛家派人参与第五十八次探索行动的事情很快便在将士之中传播开了,阎铮稍晚些时候也得知了这个消息,幸好吕伍长是站在他这边的,在洛家人来之前,斥候的尸体已经被处理干净,至少短时间内,洛家得不到任何关于他的消息。 可联想那个斥候说的话,阎铮无法确定这批进驻第八卫所的洛家人目标究竟是不是他,如果不是,那大家相安无事,可如果是他,那他即使现在逃跑也来不及了,因为这么明显的失踪必定会做实他心里有鬼的事实,到时候就算不用洛家出手,边军也会派人把他抓回去。 阎铮觉得他是个乐观的人,可是他并不是个盲目的人,在这样的局面下,他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等待洛家得知斥候失踪的消息太迟,他必须主动出击,先将这些参与探索行动的洛家人全部除掉,因此他必须得参加探索行动,留在第八卫所只会坐以待毙,只有在幽境之中他才有可能绝地反击。 正在与沈、魏两位都统饮酒作乐的洛亭对此毫不知情,他并未把这次任务放在心上,对他来说,这次协助第八卫所开展探索行动跟带领商队跑商没有本质性区别,无非是货物更为特殊而已,另外他作为一名清虚修士,哪怕在幽境之中遇到危险也完全有自保之力,在他心中这次任务就是一次外出的度假。 洛亭高举起酒杯,“我谨代表洛家,在此预祝第五十八次探索行动圆满成功!” 其他人也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整个宴会都沉浸在欢乐的气氛中。 第二十一章 咸鱼也有梦想 第二天一早,阎铮敲响了参将的门,自从接阎铮过来,两人之间便没了交集,平常能够见面的机会也不多,阎铮只知道参将姓郭,甚至连全名都没有问过,倒是给几个参将开过小灶,不过也就仅限于此了,然而郭参将却一直在默默地关注着阎铮,不仅经常在演武场上看见他训练的身影,更从吕伍长那里得知了不少阎铮的事。 都统看人的眼光果然没错,这名独自一人从幽境安全返回的战士表现出了强劲的韧性,不仅没有被惨痛的失败打垮,反而迅速从悲痛中走出,投入到刻苦的训练之中,而据当时检查他回来携带物品的卫兵所说,他的背包里装满了写着战友名讳的甲片,说明是个有情有义之人,而看他与第八卫所将士们交往的情况来看也确实如此,能有这样一个人才来到第八卫所,确实也是卫所的一件幸事。 “这么早来找您,打扰您休息了,我只是不想要太过于引人注目,所以才趁大家都训练的时候过来。”阎铮向着参将施了一礼,毫不避讳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与最初见面的时候相比,阎铮的精神还是那么振奋,在刻苦训练和辛劳工作的锻炼下,他的体魄变得更加结实了,参将随意地用神识扫视了一番,除了没有像修士一般开启气海觉醒神通,阎铮的其他地方已经趋于完美,他体内的骨骼坚固,经脉显然也经受了一番锻炼,估计是跟老吕学习了断钢诀的缘故,说白了,只要有合适的功法和几枚丹药支持,阎铮想要脱离凡人成为一名修士轻而易举。 “你我不用客套,阎铮,来找我有什么事?直接说可以了。”帮助下属解决问题是他的责任,所以参将示意阎铮但说无妨。 阎铮也不啰嗦,直言不讳地说道:“按照常理,第五十八次探索行动的名单里不会有我,但现在我想要主动申请参与这次行动,希望您能成全。” “哦?你竟然主动想要参加吗?”参将一挑眉,“我也不瞒你,你确实不在此次探索行动的名单中,初次起草的名单里有你,但魏都统出于卫所长远发展的角度让我把你删去了,因为你有独自在幽境中生存的经历,都统希望你能把这些经验传授给其他人,而且这次行动的方向与之前的完全不同,可以说是充满危险,即使这样你还要去吗?” “感谢您如实相告,但是我已经考虑好了,我依然要去。”阎铮的态度并未因为参将讲述的事情而产生丝毫改变,他的语气十分笃定,眼神中充满着坚定不移的光芒。 “我明白了,我会再跟两位都统汇报,力争达成你的诉求,不过要是两人实在反对,希望你也能理解他们的良苦用心。” 许是被阎铮的坚韧打动,郭参将应允了下来,他想过阎铮可能会来,但当阎铮真的来了,他内心中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幽境的危险有目共睹,很多参加过探索行动的战士宁愿退出行伍都不愿意再执行第二次任务,他能够理解阎铮失去所有战友的心情,因为在他晋升参将之前,也执行过一次幽境探索任务,在那次任务中,很多跟他同期入伍的战友全都牺牲了,只剩下了他和剩余的不几个人,而直到现在,宁愿放弃唾手可得的晋升机会,他也再没有去过幽境第二次。 刚走出门,阎铮就看见了站在外面的大家,老吕领着和他朝夕相处的几个老兵不知何时等在了门外,他们手里拿着的围裙甚至都还没来得及穿上,早上为了不吵到大家休息,阎铮特意提前起床离开宿舍,这件事他不愿意太过张扬,所以就想瞒着大家,等要走了再说,没想到还是被老吕和大家注意到了。 “你小子也太不讲究了,这么大的事怎么能不跟我们说呢,好歹我们也能帮你准备点东西不是,就你手里那点钱,怕是连套像样的铠甲都置办不起吧。”一个老兵语气轻松,率先打破了沉默。 另一个老兵走过来,伸出手给了阎铮胸口一拳,“我说你锻炼身体那么勤快,原来早就想到要去出任务了啊,你这小身板还是不够结实,之前应该给你多开几次小灶的。” 第三个老兵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你们说阎铮这次出去回来不得提个伍长,那到时候咱们厨房可就有两个伍长了,咱们这帮老大哥可得管小老弟叫长官了哈哈。” 第四个老兵则是上次外出带阎铮出去玩的那个,“阎铮,我跟他们可不一样,我只干实在事,你出去了记得给老大哥们带点好东西,等你回来我还带你去潇洒去,你要是不钟意绿琼,我让她们妈妈把所有姑娘都叫出来任你挑选。” 最后一个走过来的是吕伍长,他的眼中充满着关切之情,脸上那条蜈蚣似的狰狞伤疤似乎看起来都变得柔和了,先前老兵环绕在身边没注意,等到老吕走过来,阎铮这才看见他的手里拿着一把黑色刀鞘的长刀。 “我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只有这把刀还算有点用,这把刀是我找一个老师傅打造的,不算神兵利器,但总比咱们发的制式武器好用不少,这把刀陪我了十几年了,不过以后我肯定也用不到了,就送给你了。” 吕伍长把刀递给阎铮,他说得漫不经心,但从他看那柄刀的眼神如同看多年的老情人一般,就知道这柄刀对他来说有多么重要了。 阎铮恭敬地伸出双手把长刀接了过来,长刀长约三尺,三指来宽,刀鞘是朴实无华的黑色,表面镌刻着鱼鳞般的细纹,阎铮抽刀出鞘,刀身明如秋水,刀刃在阳光下反射着凛冽的寒光,刀镡设计精巧,刀柄上缠绕着厚厚的牛皮增加摩擦力,握在手中十分舒适,真是一把好刀! 自从来到第八卫所,吕伍长不仅对阎铮照顾有加,还悉心教导他做饭的手艺,甚至连断钢诀这种修炼法门都倾囊相授,如今又将相伴多年的宝刀相赠,对他的恩情不可谓不深,阎铮暗暗决定,此番若是能够平安归来,一定要想尽办法改善大家现在的生活,口头上的许诺总是虚的,他想要为关心他的这些人做些实事。 “感谢吕伍长赠刀,阎铮定然不会埋没这柄神兵!” 阎铮发自内心地向着老吕施了一礼,老吕的脸上也露出欣慰的笑容,能培养出阎铮这样优秀的人,也是他的福分。 老吕重重地拍了拍阎铮的肩,叮嘱道:“虽然到最后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既然你已经选择了,那么我们大家都尊重你的决定,我只希望你能够记住,第八卫所,不,至少是第八卫所的厨房,这里永远是你的家,如果你不知道去哪了?那就回来吧,我们大家会在这里等着你。” 这句话说完,老吕的眼中似乎有泪光闪过,但他很快转过身,独自一个人离开了,只留给阎铮一个萧索的背影,没来由的,阎铮忽然想起来朱自清写的那篇写父亲的《背影》,大概吕伍长现在的心里,就跟当时那位送儿子上火车的父亲一样吧。 还没等阎铮着手开始准备,那些探索行动所需要的东西,老兵们就已经替他买的差不多了,这次探索行动要去的是一条完全陌生的新路线,所以携带的东西要尽可能的齐全,毕竟以前类似的任务,伤亡率都不算小,阎铮把他的东西收拾得差不多了,还要去仓库中准备大部队所需要的帐篷、急救药品、食物饮水等物资,等到出发前准备的工作基本结束,离行动开始的日子也就没有几天了。 以往快要出发前,都会给即将参加探索行动的将士们放一天假,阎铮想要去厨房帮忙,然而被老兵们拒绝了,他们有些悲伤地借给了阎铮不少钱,让他去清关镇好好玩,搞得阎铮哭笑不得,不过他也明白那些老兵是怎么想的,他们肯定都以为阎铮再也不会回来了,借给他的钱基本等于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拿着这些钱阎铮也有些迷茫,毕竟他一个人吃喝玩乐也花不了多少,忽然他想起来了一个人,那里倒是个花钱的好去处。 几个时辰之后,阎铮已经穿好柔软轻便的丝绸睡衣坐在了绿琼的闺房里,绿琼见到他时也不再拘谨害怕,反倒是主动地朝他袅袅娜娜地施了一礼,少女仍旧是花容月貌、燕影蝶姿,眉眼间那股哀婉的感觉也没有了,兴许是心境的改变,整个人多了几分明媚艳丽。 少女凑近到阎铮身边,说道:“官人此番来寻绿琼,莫不是还挂念着?想要一亲芳泽。” “那倒是没有,只是觉得你唱歌好听,走之前还想要听听罢了。” 阎铮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少女则顺从地低下头,露出白生生的脖颈,绿琼的头发十分柔顺,发间点缀着的头饰镶满宝石,看起来就不便宜,大概是哪个富商赠给她的,虽说清关镇商贸不算发达,但作为边境小镇,自然有着独有的风情,偶尔也会有富商来此领略北国风光。 “官人你要走了吗?还会回来吗?”绿琼的眼眸中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悲戚,向着阎铮追问道。 “当然还会回来,我也没有什么别的地方可以去。”阎铮说着忽然想到了什么,他看着绿琼问道:“绿琼,你的梦想是什么?” “奴家也不知道,自从离家以后,绿琼便到了清关镇,跟着妈妈学做事,奴家自身倒是不打紧,只希望能够多赚些银钱贴补家里。”绿琼回答。 “你不应该只待在这种小地方,这样哪怕你穷尽一生,也赚不到多少钱。”阎铮说,“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会想办法帮你,虽然不说能够改变多少,但总好过现在,怎么样?你愿意吗?” “恩公若是能够帮助奴家,奴家自然感激不尽,奴家知道,恩公您虽说是军爷,但比那些富商官吏要好得多。”绿琼说着站起身,朝着阎铮拜了下去,她不太明白阎铮为什么要问她的梦想是什么,但她本能地感觉到,阎铮真的能够帮助她改变现状。 “起来吧,我也只是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阎铮说着把绿琼从地上扶了起来。 绿琼泪眼婆娑,小声抽泣了起来,“恩公此举,小女子无以为报,绿琼身无长物,仅有这肮脏之体,不知何日才能报答恩公。” 阎铮没再言语,他只是又摸了摸绿琼的头,随后拿起桌上的好酒,靠在窗边喝了起来,不知怎的,他忽然就想要帮助眼前的少女,不然自己这身能力岂不是浪费?而在得到少女的感谢之后,他竟然觉得心中无比舒畅,如果现在突然有一套系统出现,那么大概率也会通知阎铮的侠义值增加了。 喝到微醺时,阎铮用手拍着窗沿,哼起了一首歌。 “我是一只咸鱼不想承认也不能否认,不要同情我笨又夸我天真还梦想著翻身 咸鱼就算翻身还是只咸鱼输得也诚恳,至少到最后我还有咸鱼不腐烂的自尊 我没有任何天分,我却有梦的天真 我是傻不是蠢,我将会证明用我的一生 我如果有梦有没有错,错过才会更加明白明白坚持是什么 我如果有梦梦要够疯,够疯才能变成英雄 总会有一篇我的传说~” 绿琼擦干了眼泪,聚精会神地听着阎铮唱歌,阎铮的眼神望着远方,似乎像是想起了什么,有些微微出神。 阎铮唱完,坐在一旁的绿琼高兴地鼓起掌来,随即有些好奇地问道:“我听不懂恩公唱的歌,歌词里面的咸鱼,说的是东海里面渔民捕捞上来的鱼吗?我的老家在东海,我爸爸就是帮人晒咸鱼然后卖钱,恩公也去过东海,品尝过那里的咸鱼吗?” 看着绿琼一本正经的娇憨模样,阎铮开心地笑了,他也装作一本正经地回答道:“这里的咸鱼不是真的咸鱼,而是比喻,歌词实际想要表达的意思就是,每个人都应该要有梦想。” “那我明白了,原来咸鱼还能用来比喻梦想。”绿琼若有所思,她突然转向阎铮,问道:“恩公,那你的梦想是什么?” 阎铮呵呵一笑,他喝下一口酒,像是梦呓般的重复,“我的梦想,对,我的梦想……” 第二十二章 第五十八次探索行动 “所有人,最后一次检查携带的装备物资,准备出发。” 第八卫所演武场上人马整齐列队,鲜艳的旌旗在湛蓝的天空下飘扬,将士们身着崭新的甲胄,手中制式长矛直刺向天空,矛尖在阳光下不住地闪着寒光,他们每个人都摩拳擦掌、精神振奋,等待着行动的命令。 一阵清脆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参将骑着高头大马,沿着领头的队伍向着后面的队伍行进,不时地停下来指出队伍排布和物资装载中存在的问题,第八卫所这次出动了大约二百余人,由沈都统带队,一名参将协助,行军布置与以往相差不大,前锋由卫所士兵打头阵,负责开辟道路,后面是携带着给养物资的车队,而处于队伍最末尾的是阎铮所在的后卫,担负整支车队的警卫任务。 洛家那几辆线条雅致的马车则位于整支车队的最中间,他们肩负的任务十分重要,同时也无比神秘,除了沈都统以外,没有人知道他们参加这次探索行动究竟是为了干什么,洛亭掀开车帘看向外面,没有参与探索行动的将士们都分立在两侧,目送着他们这些即将出发的战友们,他们的脸上都带着笑容,可洛亭还是能够从中感受到一丝悲伤的气氛,毕竟很多人就此分别,以后就再也无法相见。 这几日的饮酒作乐让洛亭俊秀的面庞显得有些憔悴,但也让他阴郁的气质显露无疑,他取下手腕上戴着的那一串白玉珠子,用手指一颗一颗的捻着,不时地有黑色的灵气随着他呼吸从口中吐出,再被手中的白玉珠子吸收了进去,白玉珠子吸收了黑色灵气后,表面隐约浮现出诡异的云纹,显然是件强大的法宝。 虽然洛家修习的都是魔影噬心咒,但随着自身境界的提升,表现出的形式也各不相同,之前想要杀死阎铮的斥候便要依靠自身来容纳黑色灵气,战斗时再从身体中释放出来,洛亭则明显更进了一层,依靠本命法宝来容纳黑色灵气,平日修炼也是将天地灵气转化成黑色灵气,用来温养法宝,增进自身修为。 军队秩序井然,跟商队那些雇佣的护卫不可同日而语,此番任务有第八卫所相助,定然安全顺利,只单纯完成这次任务还好,可是还有其他的事需要烦心,洛亭微微皱眉,想起了昨日接到的书信,书信是大长老所写,信中说负责调查第五十七次探索行动的斥候神秘失踪,表示他性命所在的灯也于不久前熄灭,说明这名斥候已经死亡,他们怀疑这件事有蹊跷,背后定然有人从中捣鬼,所以命他暗中接触那名幸存者,继续调查红纱菩提所在,兼顾查明斥候情况,避免打草惊蛇。 此外大长老还在信件中表达了他对那名幸存者的怀疑,但是洛亭嗤之以鼻,在前几天的酒桌上,他已经旁敲侧击询问了沈都统有关那名幸存者的事,得到的信息就是那名幸存者叫阎铮,是一名表现优异的士兵,能力比常人突出一点,其他并无什么特别之处,这跟之前洛家从第八卫所得来的信息没有任何区别,洛亭实在不明白这些老东西为什么要揪住一个凡人不放?不过抱怨归抱怨,等到进入了幽境之后,他会派合适的人选去跟那个阎铮接触,从他口中随便得到点信息好打发大长老。 老吕和老兵们靠在食堂门外,寻找着队伍中阎铮的身影,阎铮这个小兄弟来到第八卫所的时间不长,哪怕到现在也就才不到四个月,可是每个人都觉得,跟他建立了深厚的感情,从日常小事和工作生活中都或多或少得到过他的帮助,现在他即将踏上征程,所有人的心里都充满了不舍,厨房的老兵们本就不必参加探索行动,他们的辛苦只是在之前为整支队伍制作了足够吃半个月的干粮,阎铮也算是一个特例了,作为厨房的一员参与探索行动。 老吕从怀中掏出了一封书信,那是阎铮拜托他在队伍出发后寄给父母的家书,他能猜到那封书信的内容,美其名曰是家书,但是其中的内容大概率与遗书无异,看来阎铮真的抱着必死的决心参与这次行动,或者打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活着回来。 老吕真的很好奇,他这样前途无量的年轻人究竟能够惹下多大的麻烦,可在处理阎铮藏到猪圈的那具尸体的时候,见过大风大浪的老吕也被震惊到了,这个被阎铮杀死的中年男人,竟然是一名玉虚修士!而且老吕还特意跟当晚的哨兵确认过,他们并未听见什么奇怪的动静,阎铮独自一人杀死了一名玉虚修士就够令人难以置信的了,而在不引起巨大动静的情况下杀死一名玉虚修士岂不是说明阎铮本身的实力已经超越了玉虚?老吕不敢往下继续想了,阎铮身上的秘密和背后牵扯到的势力,远不是他一个小小的伍长能够触碰的。 站在队伍中的阎铮仍在回忆着吕伍长昨晚跟他说的那些话,更确切地说,是一个比较完整的故事,显然吕伍长认为这个故事十分重要,因为阎铮也是第一次听他讲起。 “我一共参与了两次探索行动,第一次平安归来,第二次则是因为使用断钢身受重伤,我要讲的事是在第一次探索行动即将结束时发生的,那时候我进入行伍的时间能比你现在长一点,但也就三、四年的样子,一直以来我都是听别人说幽境多么危险恐怖,之前也看见了很多因为在幽境中受伤而退出行伍的老兵,但因为从来都没去过,所以也不是很相信。” “我们那次的探索行动目标跟这次的类似,也是进入一片完全未知的区域,并从中寻找较为安全的路线,起初一切都很正常,我们行进的速度很快,大概再有个两三天的路程就可以向回折返了,你也知道,幽境那种危险的环境即使实力强大的人都不愿意多待,所以当时带领我们执行任务的参将决定到达目的地后尽快折返,当然,前进的路上我们遭遇了不少妖兽,不过在付出一些可以接受的代价之后,也都成功解决了,最后到达目的地的时候,我们还剩余十之八九的人。” “诡异的事情就发生在我们返回的路上,在回程的路途走了不到一半的时候,很多人开始表现出狂躁、易怒、富有攻击性,而且还有很多人说听见了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在对他窃窃私语,更有的人试图逃离队伍进入幽境更深处,参将想尽一切办法制止,甚至最后被迫用军法处置,然而我们的队伍还是四分五裂,就在快要回到安全区之前成为了一片散沙,只有我和几个兄弟相互信任始终没有分开,再后来,我们遇到了从没想到的事情——阴兵借道。” “我知道你可能觉得我在扯淡,因为一直以来人死了神魂都会消散,哪怕修士神魂坚韧,那也得需要身体来容纳,不可能凭空以灵魂状态存在,可是我们那天就是见到了,一群面容模糊的士兵在浓重的雾气中行军,他们身着的铠甲和手中持有的制式武器跟我们装备的一模一样,在遇到妖兽之后,他们挥动武器英勇作战,将妖兽屠戮殆尽之后,又随着浓重的雾气消失了。” “我问了一些略同神魂之道的修士,他们解释说这些阴兵是战死的将士留下的鬼魂,尽管躯体已经消亡,灵魂却由于强大的执念不肯离去,或者说被诡异的力量束缚在原地无法离开,只能终日徘徊在幽境之中,日复一日重复着杀死妖兽的任务,再也无法得到安息。” “这次行动的路线,就是在我们之前探索的路线基础上继续前进,所以你们将要去的地方一定十分危险,或许说可能会碰到跟之前截然不同的情况,所以我希望你一定注意安全,如果也遇到了阴兵借道,可以借助他们的力量驱赶妖兽,不过我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对生人不利,所以我觉得你还是躲避起来,不要跟他们直接接触的好。” 老吕讲述的故事阎铮也略有耳闻,他们都谣传那是阵亡将士的英魂在庇佑着误入危险区域的战士们,阎铮虽然不信这个说法,但是这个事实却令人无法忽视,既然那些阴兵就在这条道路的附近徘徊,那么在关键时刻,说不定可以为他所用,诚然,这种力量完全不可控制,但是如果利用得当,完全可以起到出奇制胜的效果。 将最后一个士兵检查完毕,参将驱马跑回领头的队伍,向着都统汇报,“都统,将士们已经全部准备完毕,等待您的命令。” “很好。”沈都统点了点头,他转过身来,拔出腰间的佩剑,指向天空,对整支队伍下令, “听我命令,出发!” “出发!” 随着沈都统的一声令下,将士们也不约而同地发出喊声,在这山呼海啸般的喊声中,队伍启程了。 第二十三章 幽境猎人 一片连绵不断的原野,在蔚蓝色的天空下无限延伸,没有起伏的山丘和高地,就像风平浪静的海一样,太阳向大地投来炽热的目光,沐浴在阳光中的人浑身都觉得暖洋洋的,临近初春时节,外面的世界还显得有些死气沉沉,而幽境中的万物则焕发出了勃勃生机。 因为天地灵气格外充沛,生活在幽境中的植物生长的速度更快,自然也成了各种天材地宝的温床,那些偶然在路边捡到一根发着光的野草结果发现是珍贵无比的药材的传说也是由此而来。 天材地宝是炼制各种丹药必不可少的原材料,而服食丹药又可以让凡人成为修士、大大增加修炼速度、提高修士突破境界时的概率,其实这便是探索行动持续不断开展的根本原因,因为只要皇族掌握了天材地宝唯一的获取途径,那么就几乎等于掌握了所有修士的晋升途径,大部分修士就算为了自身境界,也不得不选择效忠朝廷。 穿越安全区的路途十分顺利,一路上几乎没有遇到任何阻碍,为了确保边境的长期稳定,大麟王朝在立国之后便制定了一系列的有效措施,安全区就是其中一项,通过边军对幽境的持续探索,划定出一片又一片相对较为安全的区域,这样不仅可以给各处卫所提供足够的缓冲地带,方便遭遇特殊情况的监视和预警,还变相地扩展了大麟王朝的土地。 离开安全区后,才算是进入了真正的幽境,沈都统下令整支队伍收缩阵型,让原本显得有些松散的队伍变得紧凑起来,整体行进速度放缓,确保携带着给养物资的车队跟得上,这次的探索行动要开辟一条全新的路线,可没有净灵城那种要塞用来补给,所以辎重车队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在安全区和危险区的交界处,阎铮看见了一些形状怪异的柱子,但那些柱子显然不是自然形成的,而是某些人工造物,那些柱子十分粗壮,约莫能有两个人合抱粗细,上面蚀刻着金色的纹路,那纹路就像是人体的血管一样,隐约有着东西在其中流动,说不上怎么回事,但是阎铮总觉得那些柱子是活的,上次探索行动他询问过伍长,可伍长也不知道这些柱子是用来干什么的,唯一能够确定的是,这些柱子很早以前就存在了,现在又看见这些柱子,阎铮感觉说不出的怪异。 此时此刻,在幽境的某处,三名身手老练的幽境猎人正在卖力地挖掘眼前的浅坑,这是他们上次勘探时发现的一个洞穴,这个洞穴外面生长着不少天材地宝,显然灵气要比周围浓郁得多,碍于当时准备的东西不够充分,所以那个时候三人并没有尝试进入,只是在外面用浮土盖住了洞穴的入口,又做了一个简单的记号,等待着下次再来。 皇族近乎垄断了获取天材地宝的途径,并且严格控制天材地宝的流通,可仅靠那些有限的天材地宝根本不足以满足无数人求仙道、觅长生的欲望,所以幽境猎人的职业应运而生,他们一般由居住在边境对于幽境较为熟悉的人担任,所做的事与边军执行的任务类似,只不过他们纯粹是为了用幽境中的天材地宝换取利益,而边军则是以明面上的探索行动掩盖获取天材地宝之实。 三人过得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活计,毕竟幽境的危险性人尽皆知,可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为了能够过上更好的生活,总有人愿意拿生命冒险,当然了,天材地宝换取的大量银钱并不会让他们就此罢手,反而会更加着迷于通过这种方式发家致富,毕竟这种方式就跟彩票一样,只要捡到一株足够珍贵的仙草,卖的钱足够一个人下半辈子衣食无忧,所以三人在把上次采集仙草换取的银钱挥霍一空之后,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返回到了这个洞穴。 不到半个时辰,三名猎人就挖开了洞穴上面的浮土,一个黑黝黝的洞口出现在了他们眼前,与大多数洞口打开时腥臭扑鼻的气味不同,这个洞穴打开之后竟然向外散发出一股沁人心脾的芳香,显然在洞穴深处定然蕴藏着某种天材地宝,这也让三人进入洞穴的信心倍增,若真是得了什么奇珍异宝,他们接下来几年都不用再来这鬼地方了。 三名猎人一个接一个地进入了洞穴之中,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块面积相对比较宽阔的平台,而更下方则是一片悬崖,看来想要继续深入,三人还得借助绳索下降,猎人取出背包中的地钉,用锤子将地钉砸进地面,随后将绳子缠绕在地钉上面,确定结实之后,一名猎人将绳索缠绕在自己身上,打了个死结,随后自告奋勇,率先向下方行进,另外两人则紧随其后,突兀的岩石对他们没有造成太大的阻碍,只是让他们下降到下层平台的速度减慢了而已。 顺利的到达下层平台以后,三名幽境猎人点亮火把,取出腰间趁手的兵刃,向着更深处前进,越向前方行进,那股沁人心脾的芳香就越浓烈,诱使着三人不断地加快脚步,三人以前也进入过类似的洞穴,相比于经常遇见妖兽的地表世界,地下世界的危险系数要小很多,获取天材地宝的概率也更大。 三人穿过一条隧道,到达了一处比较宽阔的洞厅,这个洞厅显然存在了很久,洞顶的钟乳石几乎垂到了地面,洞厅前方是五条不同的隧道,一个猎人举着火把,在每个隧道口都测试了一下,在一个隧道口处火把上的火焰出现了摇动,说明这个隧道有空气流动,而且其中没有危险气体。 几人没有犹豫,沿着这条隧道继续向前,前进的路途很顺利,他们感觉已经下降了很长一段距离,越来越浓郁的香气不断地提醒着他们,他们离洞穴的最底层越来越接近了,但随着三人进一步的深入,领头的幽境猎人逐渐感到了不对,原本向下倾斜的隧道正在变得垂直,他们刚开始还能步行,之后就得弯下腰慢慢走,而现在只能趴在地上借助手镐慢慢地向下爬行,要是再这样下去,他们就会从光滑的岩壁上滑落,不过,就在他们即将感到绝望的时候,隧道的尽头透出光亮,前方不断传来风的声音,应该是快要到隧道尽头了。 三人心中一阵狂喜,动作加快了几分,手脚并用地向下爬去,然而当领头的那个幽境猎人离开隧道看见下方景象的时候,他差点惊声尖叫起来,隧道的尽头并不是蕴藏着天材地宝的洞天福地,而是一个无比巨大的空洞! 在这巨大的空洞之中聚集着无数黄喙白翼的调香鸟,它们正处在睡眠之中,刚才隧道中传来的风声就是它们整齐的呼吸声,而那引诱三人来到这里的沁人心脾的芳香,竟是洞穴底部调香鸟堆积如山的粪便! 其他两人也瞥见了这令人惊骇的一幕,一时之间都说不出话来,调香鸟是幽境之中不太常见的一种妖兽,毕竟它们的栖息区域大多都在地下洞穴之中,长着吸管似的细长舌头,习惯群居,属于比较弱小的妖兽,只有极个别的调香鸟会在饥饿的情况下飞到地面觅食,所以即使是经验比较丰富的三名猎人对它们也知之甚少,不然绝不会误入到如此深的洞穴之中。 一只调香鸟并无任何威胁,拿着武器的普通人都有能力应付,但这空洞中聚居的调香鸟实在太多了,以这三名猎人的能力绝对无法应付。 领头的幽境猎人赶紧示意另外两人往回走,两名猎人也迅速地用手镐向上爬去,可是其中一人难以忘记刚才的恐怖景象,心生恐惧,动作也略显慌乱,手中手镐没有钉入岩壁,一失手竟然整个人都向下掉了下去,幸好下方的猎人接住了他,才没让他摔下去,可是他刚才拿着的手镐,此时已经向着下方沉睡的鸟群坠落下去。 手镐撞击石头清脆的声音在整个空洞内回荡,所有的调香鸟都被这个声音惊醒了过来,说是鸟,但久居洞穴的它们周身无羽,张开的双翼间是蝙蝠似的翼膜,它们鼓起白色的翼膜,朝着隧道蜂拥而上,三名幽境猎人瞬间被鸟群吞噬,无数吸管似的细长舌头刺入他们的身体,让他们瞬间变成了三具干尸,鸟群穿过隧道,从洞穴中冲出,直飞上地表。 在不远处修整的大部队恰好成为了它们的目标,突然出现的大量猎物让调香鸟发出欢欣的鸣叫,呼唤着所有的同类开始捕猎。 正在喝水的阎铮听见了一阵不同寻常的声音,似乎像是大量的蝙蝠正在拍打翅膀,随之而来的是过于浓烈而让人感觉不适的芳香,阎铮抬起头向远处望去,开始变得昏暗的天空中出现了一大片黑影,他立即从地上站起来,拔出背后的三尺长刀,朝着整支队伍示警。 “妖兽来袭!” 第二十四章 焰浪滔天 黄喙白翼的鸟群盘旋在空中,一部分调香鸟已经落到队伍中展开了攻击,它们伸出细长的舌头刺入受害者的身体,吸取养分,把他们变成一具具干尸,阎铮举起三尺长刀,一刀劈死一只正在进食的调香鸟,他伸出手想要将一名被调香鸟围攻的士兵拉出来,但其他调香鸟一齐向他发动了攻击,让他自顾不暇,而在那三名猎人挖开的洞口里,还有更多的调香鸟正从空洞中冲出。 突然发生的袭击让众人始料未及,但是刻入骨子的军事素养让他们立即做出了应对措施,在伍长的带领下,担负后卫任务的士兵们迅速行动起来,他们中的一部分人手持制式长矛环绕在辎重车队附近形成了第一道防线,另一部分人拔出腰间的长刀负责清除漏网之鱼,剩余的人拿出十字弩射击空中的鸟群,阻止调香鸟接近给养物资。 “都统,后卫报告说他们遭遇了调香鸟群,数量很多,需要我们的援助。” 后卫遭遇妖兽的情况很快地传到了前锋那里,参将在收到情况后,立即向沈都统汇报。 “让林孝天去援助后卫,记住不要有所保留,一定要速战速决。” 沈都统判断形势迅速做出决断并下达命令,调香鸟是很弱小的妖兽,就算集结成群也不足为惧,真正值得注意的是战斗引发的连锁反应,现在他们已经处于较为深入幽境的地方,如果战斗的时间太长,说不定会引出某些更加强大的妖兽过来,他可不希望重蹈第五十七次探索行动的覆辙。 领命之后,林孝天从气海中召出一个葫芦,葫芦通体火红色,表面流动着火焰般的花纹,葫芦向外散发着炽热的温度,周遭的空气都阵阵扭曲,他心念一动,葫芦的体积顿时扩大,直到足够承载一个人站在上面,随后轻盈地跳上葫芦,向着后卫飞掠而去。 林孝天看起来约莫三十来岁的模样,有着健康的小麦色皮肤,人算不上英俊,可胜在双眼炯炯有神,作为跟随沈都统十几年的修士,他的实际年龄还要大得多,只能说所有修士都驻颜有术。 几个呼吸间,葫芦便载着林孝天来到了后卫所在的位置,环绕在辎重车队周围的三道防线仍旧坚挺,在将士们的奋勇搏杀下,周围的地上已经布满了调香鸟的尸体,可盘旋在空中的鸟群像是无穷无尽一般,仍旧在不断向着士兵们发起攻击,虽然调香鸟细长的舌头并不能造成多大的伤害,可陆续还是有士兵受了不轻的伤。 林孝天跳下葫芦,葫芦也随之变成正常的尺寸,他打开葫芦盖子,将其中火红色的酒液倒入口中,随后手捏法诀,从口中喷吐出一道炽热的火流,火流的体积猛然膨胀,朝着空中盘旋的鸟群冲去。 吞火咒法。 被火流掠过的调香鸟迅速地燃烧了起来,它们从口中发出刺耳而尖锐的叫声,挣扎着想要扑灭身上的火焰,可这一切不过是徒劳无功,从葫芦中喷涂出的火焰如同跗骨之蛆,只要沾染上调香鸟的身体就一直燃烧,直到把身体完全燃烧成灰烬才会停止。 阎铮敏捷地翻滚,避开数只调香鸟的扑击,他反手一刀,将其中一只鸟一刀两断,吕伍长赠与的这把利刃果然不是凡物,砍杀了数十只调香鸟之后刀刃仍旧锋利如初,那名陷入围攻没有被阎铮及时拉出来的士兵已经不活了,调香鸟细长的舌头在他的身体上留下了一个个深洞,他整个人的血液都已经被完全吸干,变成了一具干瘪的尸体。 一股火流掠过阎铮的头顶,将他附近的调香鸟瞬间烧成灰烬,他大声地提醒旁边还在搏杀的士兵同时自身迅速地后撤,避开火焰的攻击范围,退入到安全的区域。 看着上空不时掠过的火流,感受到空气中那股狂暴的灵气波动,阎铮的眼神中不自觉地流露出了羡慕的神情,修士出手果然非同凡响,哪怕林孝天只是一名玉虚中阶的修士,全力施为之下的攻击能力也不是凡人所能企及的,他身怀红纱菩提,大可以以伤换伤杀死这些调香鸟,可要是让他带领一队士兵遭遇到调香鸟群,那么最终的结果无非是变成鸟群的口粮。 片刻之后,整个天空都被蔓延的火海填满,翻涌的火浪一个接着一个,盘旋在空中的鸟群只剩零零散散数只还在垂死挣扎,火海的下方烟雾弥漫,仿佛阴天的乌云降落到了地面上,而那些都是调香鸟燃烧形成的灰烬。 调香鸟群袭击造成的混乱并没有持续太久,在林孝天吐出的火流下,庞大的鸟群不过是一堆燃料罢了,看着鸟群已经被杀死大半,他将嘴角残留的酒液擦干净,合上葫芦的盖子,从怀中摸出一个玉盒,从中拿出一枚丹药服下,全力施展吞火咒法带来的消耗不小,他需要一些时间来恢复灵气,在法力恢复了一些之后,他踏上葫芦,向着前锋的位置飞去。 后卫也解除了三道防线,在原地进行简单的整备,调香鸟群的袭击造成了将近十人伤亡,这已经是应对得当的结果了,受伤的人员被收拢起来,伤势较轻的交由医师治疗,伤势较重的进行紧急处理,抬到辎重车队中休息,而几名不幸牺牲的士兵,他们的尸体被匆匆掩埋,身上刻着姓名的甲片被拆了下来,日后送还给他们的家人亲眷。 在沈都统的命令下,整支队伍停止休息立即出发,激烈的战斗肯定引起了某些强大妖兽的注意,更不用说地上那些堆积成山的调香鸟尸体了,哪怕是浓烈的血腥味都会让一些食腐妖兽趋之若鹜,他们现在必须尽快离开。 在向逆风的方向行进了约几里之后,整支队伍再度停了下来,到这里就相对安全了不少,即使有妖兽袭击也能及时发现,沈都统下令原地休整,经历了一番战斗,后卫的编制有所折损,需要进行重新编排,他们已经行军了接近一天,刚才整支队伍停下来就是为了休息,没想到竟然被突然来袭的调香鸟群打断,不过这种事情在幽境之中实在太过稀松平常,将士们并没有抱怨什么,而是坐在地上开始喝水吃饭。 “你受伤了吗?需不需要包扎?” 医师看见阎铮一身是血,关切地询问他的情况,这名医师是个挺年轻的小姑娘,估计是临时从医馆征招而来的,因为阎铮从来都没在卫所见到过她,她的身上沾染了伤兵的血污,发丝也因为汗水粘在额头上,虽然脸颊被刚才的烟尘熏得有些乌黑,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狼狈,但是姣好的面容还是能够分辨出来。 “谢谢,给我一些绷带就行了,我就受了一点擦伤。” 小医师拿来绷带递给阎铮,阎铮接了过来,自己在手臂上缠绕了几圈,其实他根本没有受伤,身上的血基本都是调香鸟的,但是为了不让人看出端倪,他还是得装模作样的包扎一番,见阎铮笨拙的动作,小医师伸手把阎铮手里的绷带抢了过来,替他把手臂包扎好,然后打上了一个结。 “谢谢你,费心了。”阎铮点头向小医师道谢。 小医师只是甜甜一笑,随即站起身继续救助其他伤员了,阎铮看着她靓丽的背影,心中不免有些担忧,看她的样子,实在不像是以前进入过幽境,肯定以为这只是一次平常的探索任务,大概率是被征召所许下的高昂酬劳骗过来的,毕竟许下再多的酬劳也得有命花才行,医师相对而言会受到保护,可能相比士兵来说安全一些,可是当危险真的来临的时候,大家都是自顾不暇,哪还有精力去救其他人。 阎铮盘坐于地,接过老兵递给他的面饼和腌肉,大口地吃了起来,他刚才也是经历了一番战斗,所以感觉有些疲惫,现在放松下来,阵阵倦意如同潮水一般席卷而来,他靠在马车旁边,合上了眼睛,小憩一会有助于恢复。 仔细想来刚才那群调香鸟的行动有些怪异,因为阎铮发现它们的时候,明显看见它们是从距离大部队有些距离的地方冲出的,所以说事实上大部队与鸟群并无关系,而是有某些东西惊动了鸟群,所以才导致了鸟群发动了袭击,那么在幽境之中到底是谁会这么做呢? 刚刚入睡的阎铮被一阵骚动发出的声响吵醒,他睡眼惺忪地站起身查看情况,似乎是前锋那里出了某些状况,过了一阵子,伍长走了过来,示意大家坐下来继续休息。 “伍长,那边出了什么事?”一名老兵好奇地问道。 伍长回答道:“派出去侦查的小队抓住了一个猎人,沈都统正在询问他情况。” 原来是幽境猎人,那些刀口舔血的亡命徒,阎铮若有所思,他之前便听说过这些人的恶名,他们为了获取天材地宝可谓无所不用其极,杀人越货、黑吃黑这类事情更是稀松平常,不过猎人的出现给之前的情况提供了一个合理的解释,肯定是他们擅自深入地下洞穴,惊动了沉睡着的调香鸟,导致了袭击的发生。 第二十五章 雨夜突袭 “都统,不久之前侦查小队在奉命前出探查情况的时候,发现了一个形迹可疑的人,伍长觉得情况不对,所以派人将他控制住,他虽然试图逃跑,但还是被我们抓了回来,他说自己是一名幽境猎人,但伍长不能确定他的真实身份,不敢随意处置,所以将人带了回来,交由您发落。” 在接到消息之后,参将一五一十地将简要情况汇报给了沈都统,沈都统正和洛亭在一起吃饭,他本不想太过于关注这种事,因为这种情况他以前有所耳闻。 幽境猎人的存在由来已久,他们并不大规模行动,只有一些人数不超过十的小团体,可在背地里已经结成了颇具规模的商帮,获得天材地宝的主要途径被皇族垄断,其他的世家想要获取天材地宝只能依靠幽境猎人,所以他们与帝都的许多世家都有来往,平常他们在边境的活动,卫所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自然,商帮定期也会给卫所缴纳献金,彼此之间井水不犯河水,也都是相安无事。 不过眼下是他们在执行的是探索行动这种大规模行动,本不应该与幽境猎人有任何交集,更不用说洛亭和其他洛家人还肩负着其他秘密任务,沈都统不想节外生枝,所以便命令道:“将人带上来吧,我有一些事要询问他。” 不过一会,一个被五花大绑的男人被带了上来,他看起来大概快要四十岁的模样,中等身材,四方脸庞,由于常年在外风吹日晒的缘故,脸上的皮肤显得特别粗糙,一双黝黑的手上有着厚厚的老茧,与其说像一个幽境猎人更不如说像是一个老农民。 刚被送进来,男人就开始大声喊冤:“大人,小民只是一名在清关镇生活的猎人,听信了别人的传言,想要进幽境里面来碰碰运气,绝没有什么其他想法,还望大人您明察,放小民一条生路,小民保证以后再也不来了。” 沈都统用手中的小刀切下一块羊腿肉,蘸了蘸调料塞到嘴里,他抬起手,制止了男人的话语,男人也识趣地乖乖闭上了嘴。 “不必在我面前装模作样,我与你们商帮的杨帮主相互之间都认识,你们身上的特征我还是能看出来的,平日里你们虽然用干农活来掩盖真实的职业,但是虎口那里刀柄磨出来的老茧骗不了人,说吧,刚才的事是不是你们搞出来的?”沈都统问道。 被揭穿身份的男人也不再隐瞒身份,他脸上略显憨厚的表情也开始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老练和狠辣,“大人您真是名不虚传,您带出来的兵更是如此,刚才我本想骗过那个抓住我的伍长,不想给您添麻烦的,奈何那个伍长实在不好说话,我们一行四人,原本打算跟在您队伍后面,好安全的进入到幽境深处,可惜另外三个蠢货不听我的劝告,非要去他们上次发现的什么洞天福地,结果放出来了那么一大群调香鸟,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沈都统听后并未言语,事实跟他所想相差不大,他放下手中的小刀,走到男人的面前,重重地踢向他的小腹,被五花大绑的男人无法挣扎,结结实实地挨上了这一脚,强烈的痛楚让他弓成了虾米,胃里的酸水都从嘴里流了出来。 沈都统蹲下身来看着男人,“你们搞的好事,让我白白牺牲了这么多战士,这一脚是替他们还的,要不是看在杨帮主的面子上,我现在就宰了你,你也别想走了,接下来你还得带我们去找那些有天材地宝的地方,乖乖带路,兴许我还可以保证你安全返回,否则的话,我不介意再多一具新的尸体。” 在沈都统的威胁下,男人不敢有任何违抗,他深知只要他流露出拒绝的意愿,沈都统会毫不犹豫地杀掉他,然后把他的尸体喂给妖兽当食物,所以他连连点头,表示愿意合作。 沈都统摆了摆手,身旁的两名士兵立即走了过来,将男人拖了出去,他坐回到椅子上,拿起吃了一半的羊腿继续切了起来。 洛亭看着他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与刚才那个凶相毕露的人大相径庭,不禁感慨道:“老沈,你还真是一点没变,当初你还是一个参将的时候,使用的雷霆手段就算是我看了都会胆寒,现在你举手投足都带着一股威势,手段也比以前更狠了。” 沈都统听后只是淡淡一笑,“跟这帮鸟人本来也没有什么好客气的,只要以利益驱使,让他们做什么都行,我也不想变成现在这种样子,可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卫所都统可是肥差,尤其是北方边境的卫所,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觊觎这个位置,而且这些觊觎的人还往往都不是身边人,而是那些帝都的世家子弟,他们要是能当上卫所都统,一两年内就会名利双收,我要是不狠一点早就被这些人取代了。” 洛亭也笑了,他哪有资格说老沈变了呢?为了爬到今天这个位置,他亲手葬送了多少跟他同姓的洛家子弟,又让多少天才就此陨落呢?世事变幻,他也早已变得不是当初那个老实本分的年轻人,而是现在杀伐果决的洛家管事。 “看来真是岁数大了,开始怀念以前了,别见怪。”洛亭略带几分歉意地说道。 “谁又不是呢,刚才被你那么一说,我都想执行完这次任务之后就申请退出行伍了,说真的,给我几支商队的所有权,我肯定给你带出点名堂来。”沈都统又提起了两人见面时说的玩笑话。 洛亭以为他只是开个玩笑,没想到他还真的在认真考虑这件事,不过如果他真的愿意,以他现在洛家管事的身份,想要做成这件事也不难,于是他便应允了下来,“行,既然你都这么说了,等这次任务结束,回去我就帮你办。” “哈哈,那就一言为定。”沈都统朝着洛亭伸出手。 洛亭握住他的手,“一言为定。” 休整完毕后,整支队伍再度起程,继续向着幽境深处进发,调香鸟群的袭击只是耽误了一些休息的时间,并没有对整体进度造成任何影响,在进入幽境之后,他们一直保持着稳定的行军速度,只用不到三天时间就走完了大半的路程,如果继续以这样的速度行进,大概能比预计时间还要早一天就能够到达指定位置,时间相对还比较充裕,所以在黄昏之后,沈都统下令原地扎营,让全体人员能够多休息一段时间。 将士们将场地中石块和低矮的灌木打扫干净,不平整的地方用泥土填平,随后卸下车上装载的各类物资,后卫环绕着辎重车队搭建营帐,以便守卫车上的给养物资,而前锋的营帐则以洛家的马车为中心搭建,现在天气不冷,他们携带的帐篷较为轻便,一部分士兵立起帐篷支架,安装好窗户和大门,用防水的篷布包住支架,并用绳子系牢,最后在棚顶盖上雨布,一顶帐篷就搭建完成了。 另一部分士兵生起了篝火,在上面架上铁锅,往其中倒上水,再扔进去几块肉干,煮成一锅肉汤,随后用勺子将肉汤分给其他人,天色渐暗,气温也开始降低,在这种时候喝上一口热汤,吃一口饼子,能够驱赶寒意。 阎铮用随身携带的水壶盛了一点肉汤,与士兵们围坐在篝火旁,享受着难得的宁静时光,吃饱了饭以后他准备早点休息,因为明天还要继续赶路,而且今天晚上作为后卫的他们还要轮流放哨担负整支队伍的警戒任务,在幽境之中,危险无处不在,巡逻放哨的作用十分重要,早先他们遭遇调香鸟袭击的时候,若不是阎铮及时预警,整支队伍遭受的损失只会更大。 入夜之后,天空中下起雨来,那雨来得沉重,豆大的雨点砸在士兵们的铠甲上发出清脆的响声,阎铮手持长矛站在雨中,看着远处笼罩在雨幕中的森林,森林中不时地闪过影影绰绰的黑影,但那只是些弱小的妖兽,只敢远远地窥伺这边,但凡感知到修士们散发出来的气息便不敢出来了。 阎铮默念起断钢诀的口诀,体内猩红色血气随着念头流动,掀起阵阵波涛,冲刷着他全身的经脉,让经脉变得愈发强韧,按照吕伍长所说,修炼断钢诀会对身体造成很大的负担,修炼过程中的疼痛更是让常人无法承受,所以吕伍长告诫阎铮千万不要太急于求成,两次修炼之间必须要间隔几天,但是阎铮这副身体根本不惧怕任何损伤,所以但凡有机会,他都会默默地修炼断钢诀。 但随着修炼的逐渐深入,断钢诀对他的提升速度也开始减缓,这毕竟只是凡人强身健体用的法诀,即使修炼到极致也无法开辟气海、觉醒神通、脱胎换骨,从凡人成为一名修士,阎铮有些后悔没从洛家斥候那里逼问到魔影噬心咒的口诀,即使那种法诀不太适合他,但总比现在没有要强不少。 忽然,一阵不同寻常的声音引起了阎铮的注意,他下意识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那里是另一名哨兵站立的位置,一个黑影依附在哨兵的身后,朝着他刺出了锋利的骨刺,骨刺瞬间洞穿了哨兵的咽喉。 那名哨兵用双手捂住喉咙,想要阻止鲜血的流出,但那只不过是徒劳无功,他整个人慢慢地跪倒在地,失去了生命的气息,而在他的身边,更多的黑影正在破土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