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不归》 第1章 大魏皇后 敖辛做了十年的大魏皇后。 十年前,皇室主动与敖辛的父亲威远侯联姻被拒后,便以贺太后生辰为由,诏各路诸侯将相回朝贺寿。 敖辛在宫宴上饮过妹妹琬儿递来的一杯酒,随后就不省人事,趁着人多混乱之际,被带去了偏殿。 那夜,偏殿外灯火嫣然,一片安静,隐约可听见宫宴殿上传来的热闹喧哗之声。 敖辛晕晕沉沉,躺在偌大的床上。琬儿不住晃着她的皓腕,试探着问:“姐姐,你有没有事?” 直到偏殿的门打开,明黄的衣角浮动,是魏帝来到她的床前。 魏帝居高临下地看了敖辛一眼,随后弯下身,冰凉的空气让她顿时清醒了两分,却见琬儿早有防备地抽下发带,把她的手腕绑在那雕花床柱子上。 敖辛用力挣扎,“放开我!” 琬儿娇娇柔柔地道:“姐姐也别怪我,龙恩浩荡,能得皇上恩宠,不知是姐姐几世修来的福分。” 魏帝一句话不说。 不管敖辛如何挣扎,手腕上的红痕清晰可怖,但她就是逃脱不了。 琬儿在旁静静地冷眼旁观着。 敖辛侧头看着她,眼里破碎的光绝望而悲戚:“琬儿,救我……” 琬儿嘴角勾起一抹讥诮,道:“好不容易把你弄来,如何能轻易放了你?” 话一落,魏帝再不耽搁。 敖辛发疯一般踢打挣扎。眼看着绑着她的发带松散了去,琬儿见状生怕她逃了,或者闹出什么动静,连忙上前死死摁住敖辛的双手。 魏帝没多说什么,尽管不绑着敖辛,她从自己身下逃跑的机会也十分渺茫,但还是满意琬儿的尽心尽力。 魏帝耐心尽失,扼住敖辛的脖子,冷冽地朝她笑,道:“你以为,你跑得掉?” 敖辛疼得叫不出声,只余下眼角泪光,扑朔迷离。 对于魏帝来说,他要的是她的清白。 如果她听话一些,可能还没有这么大的苦头吃。可她偏偏不听话。 魏帝便对她毫不留情。 第二日,她以醉酒为借口爬上魏帝龙床之事在各路前来贺寿的诸侯之间传开。 敖辛成了众人不耻和唾骂的对象。 而这时魏帝成了宅心仁厚的那一个,愿意既往不咎,并迎娶敖辛,迎为大魏的皇后。 当时的大魏,诸侯崛起、群雄纷争,皇室威严已名存实亡。 敖辛十分清楚,魏帝用这样的手段得到她的目的只有一个——她是徽州威远侯唯一的嫡女,而威远侯手里握有四十万重兵。 她就这样做了魏国的皇后,那四十万军队也终将会被收归魏帝所有。 敖辛年轻,那个时候约莫十五六岁的光景,刚刚及笄。她不如琬儿那般娇娇柔柔,反倒有一种倔强韧性的美丽。 敖辛越是冷淡,魏帝便越是想要彻底征服她,直到她肯求饶为止。 她从来不曾求饶过。 若是能让敖辛怀上子嗣,那也是好事一桩——威远侯总不见得不扶持自己的亲外孙。 只可惜一个年头过去了,敖辛的肚子里却毫无动静。魏帝对她的那点新鲜感也消磨殆尽,十分厌烦她那副面无表情、无所在乎的样子。 第二个年头,琬儿进了宫。 她一进宫便被封为贵妃,与魏帝十分恩爱。 后来敖辛才知道,琬儿进宫封妃,是她帮助魏帝一起来陷害自己所得到的报酬。 琬儿是旁支庶出,她若是不努力成为人上人,在徽州那个偏远的地方就只能嫁个不好不坏的人家,然后平淡无波地过一辈子,永远无法超过敖辛的这位嫡堂姐。 那不是琬儿想要的生活。她想要飞上枝头做凤凰。 琬儿很能服侍人,讨魏帝欢心。 自她进宫以后,几乎是宠冠六宫。 后来她有身孕,魏帝十分欢喜,千百个呵护疼爱。 她腹中的孩子虽不是威远侯的嫡传后人,可好歹也是敖家之后。皇后无所出,有了这个子嗣在手,相信威远侯无论如何也会帮衬几分。 这日,琬儿在湖边亭与敖辛相遇。 彼时琬儿一身华服裙裾,美艳动人,眉梢挂着笑意,整个人容光焕发。她身后簇拥着一大群宫人,举手投足皆有人伺候。 “姐姐。”琬儿挡住了敖辛的去路,低头抚着自己的肚子,婉柔笑道:“你我姐妹俩已经好久没叙旧了。” 敖辛一看见她,就不由得想起那天晚上的场景。 到底是什么样的姐妹情分,才能使得她做出那样的事。 敖辛手指泛凉,微微收紧,最终还是忍下了,不打算理会琬儿,径直从她身边走过。 琬儿便又移身挡在了旁边,上下打量着敖辛,嘴角的笑容发冷:“还真把自己当皇后了?呵,不过是个摆设罢了。” 敖辛抬头定定地看着她,道:“那他怎么没封你做皇后?有我这个摆设放在这里,怕是你永远都无法坐上这个位置。不仅你是庶出,将来你的孩子也是庶出。” 敖辛踩到了琬儿的痛处,琬儿脸色变了变,笑容有两分扭曲:“我是庶出又怎么样,现在不是照样把你踩得死死的吗?” 那就是敖辛人生里的一场噩梦,永远都不想再提起。可偏偏,琬儿要以撕开她的伤疤为乐。 第2章 死了还更舒坦一些 琬儿掩了掩嘴,看着敖辛发白的面色,又得意道:“皇上对我却是极尽温柔宠爱,想必你也从来都没体会过那是什么滋味。” 琬儿还道:“幸好你这个人冥顽不灵、又油盐不进,皇上强要了你的身子,你一辈子都不可能原谅他。可但凡你要是懂得曲意逢迎一点,在我还没进宫的这一两年里讨好皇上,可能也就没我什么事了。可惜我太了解你了敖辛。” 敖辛眼眶微红,低低道:“我从来没和你争,你想做贵妃、想做皇后,那是你的事,你为什么要这样害我?” 琬儿笑容里带着怨恨道:“就因为你是嫡女啊,要是没有你,我一个旁支庶女,威远侯又不是我亲爹,只是我叔叔,就算我进宫,能当上贵妃当上皇后吗!皇上能重视我宠爱我吗! “姐姐,亏得有你啊,皇上对你有多坏,就会对我有多好。也亏得有你这么不识抬举,在我进宫前你没能让皇上喜欢你,甚至连个一子半女都没有,那往后就更加不会有可能了!你只是皇上穿过不要了的破鞋!” 敖辛闭了闭眼,手有些发抖。 然琬儿却继续往她的心上扎针:“你我心知肚明,皇上要你,只是因为你爹手里的兵权。等皇上把兵权收回来了,你爹和你也就丝毫没有什么价值了。你爹的兵权,敖家的势力,都将用来给我和我肚里的孩儿锦上添花,你以为你这空壳皇后又能做多久呢?到时候说不定你还得求着,给你爹留一具全尸……” 琬儿脸上明艳的笑意太过刺眼。 敖辛忍无可忍。她的这一生,都毁在了这个女人手上,一切都是拜这个女人所赐! 敖辛最后悔的一件事,便是把琬儿当做亲生的妹妹,待她真心的好。 琬儿话还没说完,便被“啪”地一声脆响打断了去,震人耳膜。 敖辛落在琬儿脸上的那一掌掴,几乎用尽了所有力气,堆积着这两年来所有隐忍,统统撒在她脸上。 琬儿身子顿时扑倒在亭中的石桌上,捂着脸惨叫一声。散乱的发丝垂下,依稀遮住嘴角漾开的瘆人的笑意,她伏着桌面,抖动着肩膀嘶哑道:“敖辛,你敢谋害皇嗣,这下子你该永无翻身之日了。” 那石桌一角,恰恰磕在了琬儿的肚子上。 敖辛明知道琬儿来者不善,就算她什么都不做,琬儿也照样会磕到肚子。但这一巴掌,是她打得最痛快的一巴掌。 继而宫人大乱,搀扶的赶紧上前搀扶,去禀报的立刻去禀报。 当魏帝匆匆赶来时,琬儿已脸色苍白,汗如雨滴。他震怒地把琬儿抱在怀里,琬儿轻颤着毫无血色的唇喃喃哭道:“皇上,我们的孩子……我没有恶意的,我只是想劝劝姐姐,想让姐姐与皇上和睦相处……” 魏帝看着她一边红肿起来的脸颊,上面还残留着五指印,再看向敖辛的眼神,阴冷可怕如猛鬼一般。 待琬儿安顿下来,有太医寸步不离地诊治,敖辛已被宫人押至冷殿。 魏帝不由分说,亦是用了最大的力道,猛地扇了敖辛一巴掌,把她掀趴在地上。魏帝站在她身前,咬牙切齿地道:“你自己生不出来,如今还想谋害朕的皇子!敖辛,琬儿所受的痛,朕要加地偿还在你身上!朕会让你追悔莫及!” 随后他就叫了两个宫人,左右开弓地扇了敖辛一百个耳光。 她脸颊高高肿起,几乎辨认不出本来模样。耳朵里,殷红的血迹缓缓淌出,一直嗡嗡的,像有无数只苍蝇在她耳朵里乱飞。 琬儿说肚子疼,魏帝便给敖辛灌药,让她也体会一下疼得死去活来的痛苦。她蜷缩在地上,浑身被冷汗湿透,裙底沁出温热的血迹。 敖辛看见那血迹,没有哭,反而笑。 这样也好。她每次都有服用避子药,就怕自己有什么意外。现在好了,连意外也没有了。 琬儿说害怕敖辛再打她,魏帝便折断了敖辛打人的那只手,又命太医接上,接上又折断,再接上,如此反反复复,一逢下雨天,便疼入骨髓。 再疼,在魏帝面前她都没掉过一滴眼泪。她脸上的笑容因为疼痛而扭曲,对魏帝道:“有本事你杀了我啊。” 死了还是活着,对于她来说都没什么区别。或者死了还更舒坦一些。 魏帝咬牙切齿道:“不觉得生不如死才更有趣吗?” 若问她悔吗?敖辛想她应该是有点后悔的,她不该只打了琬儿一巴掌,她应该把琬儿推下湖里淹死的! 第四个年头,琬儿又有了身孕。 而敖辛的耳疾、手疾,却再难以治愈。 琬儿先后替魏帝生下一双儿女,除了没有皇后之名,待遇更胜皇后。 那四十万兵权收回到魏帝的手上,在那十年里,大魏表面上安然无恙。而兵力国力却在日渐耗损,终难以为继。 后来便是群雄争霸,战乱纷争不绝。 最终威远侯战死在沙场上。再没有人能护得住敖辛的生死。 敖辛捧着父亲的带血盔甲凄厉大哭。 可琬儿却告诉魏帝,敖辛从小得威远侯培养,熟读兵书,深谙兵法谋略之道,又是敖家将门之后,带领敖家军很能服众,不如让她去带兵打仗,上阵杀敌。 那战场上刀剑无眼,稍有不慎,便马革裹尸、不得好死。 敖辛唯一剩下的利用价值,便是她姓敖。 魏帝下旨时,从敖辛手上取走了皇后凤印,将一枚沉重的将印放在了敖辛的手上。他微曲下身,在敖辛的耳边道:“威远侯新亡,你若是不好好表现,朕便让人肢解了他的尸首,把他浑身上下的骨头都一根根拆下来,拿去喂狗,让他死都不得超生。” 敖辛有耳疾,听力十分不好。 然魏帝贴着她耳朵说出来的话,却是一字一句凿在她的心上,宛如魔音鬼咒,让她寒冷彻骨。 第3章 守父遗骸 敖辛代父出征,与诸侯群雄征战,不为守护大魏疆土,只为守护她父亲的一具全尸。 她从一个侯门嫡女沦落到在生死场上舔血徘徊。她想,如果她战死也就好了,她便可以解脱。 可越是这样无所畏惧,她便越是在修罗场上顽强地活了下来。 大魏没能坚持多久,就溃败至都城。那些领兵的武将,逃的逃,叛敌的叛敌。 魏帝命敖辛守城,以给魏帝和琬儿争取逃跑的时间。 魏帝把威远侯的坟墓重新挖掘开,把那副安息的尸骨又启了出来,敖辛看见父亲的尸骨时,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出现了裂痕。 那是一种下了地狱也死不瞑目想要爬出来饮血啖肉的滔天怨恨。 魏帝给尸骨套上一副盔甲,镇于第二道城门之下。 而他要让敖辛去镇守第一道城门。 倘若第一道城门得破,那她父亲的骸骨便会被千军万马所践踏。 这十年里敖辛活得猪狗不如、狼狈不堪,父亲的遗骨是她在这个世上唯一的牵绊。 她望着那森森白骨,双目猩红,立下誓言:“魏云简,敖琬,我敖辛做了鬼,也要在奈何桥上等着你们。我会提醒自己,到了地底下,万不能饮那孟婆汤;倘若有来世,定要你们血债血偿!” 战火纷纷,敖辛耳朵里听不见那些荡气回肠的杀喊声,只回荡着低沉似叹息一般的嘶鸣。 她浑身浴血,敌军一波又一波地进攻。 敖辛满目的血色。身上被箭矢穿入了皮肉,她也丝毫不觉得疼痛。 到最后,她就像一樽被血染红的雕塑,以自己血肉之躯镇守城门,岿然不动。 下雪了,她浑浊的视线里一片白与红的交织。鼻子里冰冷的血腥气充斥着。耳中却总算回归到一片宁静。 终于可以死了。原来这是一件如此轻松的事。 敌方三军血洗城门,罢后才发现城门下矗立的那个发丝凌乱、一动不动的居然是个女将军。大魏果然是无可救药,居然让一个女人来抵挡敌方的千军万马。 只是不知她到底死是没死,一直睁着双眼,纹丝不动,浑身都是刀伤剑痕,还插着几支箭矢。脚下被她砍杀的敌军堆成了小山。 敌军一步步围上来,没有轻举妄动。而是从中间分开一条路来,一道修长瘦削的身影缓缓走出,踩着天空落下被染红的雪,每一步仿佛都带着冰冷嗜杀的气势,将灰冷的天和满地的血恰到好处地融合衔接起来。 敖辛依稀见得,入眼的是一双踩着血流成河的黑色长靴。 可她连抬头定神的力气都没有,看不见他的脸。 她只能勉强坚挺着没有倒下,而那个人却似与她相熟一般,片刻后便转身背对着她缓缓弯下身躯,迫人的气势犹在,却把她背了起来,离开这片尸骨累累的修罗战场。 “我爹……”敖辛后面的话都被血污堵在了喉间,张口便是血污溢出嘴角,淌在了他的肩膀上。 她爹还在第二道城门下,她失守了,她爹怎么办? 良久,他才回了她一句话:“你别睡。” 那是一种让她万分安定的气息,仿佛阔别已久,她突然感到莫名的酸涩与委屈,想哭。她给不了任何回答,身体一直在痉挛,淌血。 他背着她一直往前走。 冰冷的空气让敖辛短暂地清醒了片刻。她依然看不清他的脸,趴在他的肩背上,只看得见他墨发袭着肩上冰冷的盔甲,她染血的手指不慎碰到,却意外的柔软。 一路走,地上便一路滴淌着敖辛的鲜血。 前头是一片广阔的被冰冻住的湖,湖面平整宁静,细细的听,有风吹拂过冰棱的声音。 他一步一步,踩着血印子,走在那冰湖上面。 她轻声问他:“你是谁?” 他回答说:“我是安陵王。” “安陵王啊。”敖辛轻声呓念着,歪着头,贴着他的肩,静悄悄地哭了,“能不能求你……好好安葬我爹……” 她最终没能等到他的回答,任他前路茫茫,她沉睡在他的肩背上,再无声无息。 不知是梦还是真实,回光返照间,敖辛仿佛看见他脚下踩过的湖面冰层出现了一道道晶透的裂痕。 裂痕越来越多,以他为中心向四周蔓延,随时都能迸裂开来。 敖辛一惊,出声想提醒他,可是她却发不出丝毫声音。 只见他脚下一沉,继而便是无数冰冷的湖水从四面八方灌来,让她感到无比压抑和窒息。那种浸到骨子里的寒意笼罩着她。 她明知自己已经没救了,死了丝毫不觉得可惜,可是同她一起掉下来的还有那个背着她走的男人。 敖辛下意识地一蹬腿,努力朝水中那人靠近。却在这一蹬腿之际,仿佛得到了新鲜的空气一般,长抽一口气,登时睁开双眼,清醒过来。 她没有沉入湖底,而是躺在一张床上。 房间里十分安静,窗户外面的光线颇有些刺眼,炉上的壶里蹭蹭冒着热气,正散发着一股浓郁的药味。 接着四肢冰凉的感觉袭上来,让她清晰地感觉到活着的滋味。那些仇恨,那些厮杀,仿佛都化作了一场久远的梦,让她有种劫后余生的恍惚。 敖辛憋在胸口里的一口气轻轻吁出。 吁到一半,忽然间从床边探出一个圆髻脑袋来,对着她又哭又笑,眼睛红红的直抹眼泪,嘴巴一张一翕说个不停。 敖辛还有些懵,那丫头见状也有些懵。随后丫头就呜呜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道:“小姐你是不是了傻了呀,你不要吓奴婢啊,你怎么不说话呢?” 敖辛渐渐回神,嗡嗡的耳朵里响着模模糊糊的说话声,便道:“我耳背,你说话大声些。” 丫头见她口齿清晰、神色清醒,不由欣喜若狂,大声道:“小姐你终于醒了!”一时又心酸来袭,一屁股瘫坐在床前,扯开嗓门嚎啕大哭,“小姐你真是命苦哇!” 敖辛:“……” 这两句她倒是听得无比清晰。 第4章 她又活了啊,怎么能不笑呢 等喝了药以后,敖辛身上有两分回暖,人也感觉舒服了一些。 原来这丫头叫扶渠,是伺候敖辛起居的贴身丫鬟。但现在主仆俩过得十分潦倒落魄,都住到了山上的寺庙里。 听说敖辛生了一场大病,久病未愈,家里婶母就做主抬她来寺庙里静养,说是得佛主保佑,说不定能够痊愈。 又听说敖辛生的这场大病,是源于冬日里掉进了冰窟窿。 她是怎么掉进冰窟窿的呢,哦,原来是为了救她的妹妹琬儿,后来被妹妹踩着头自个爬出了冰窟窿,而她却因此沉下水里,险些一命呜呼。 本来再次醒来是记不得这些的,可一经扶渠提起,敖辛又隐隐绰绰感觉好似是有这么一回事。 寺庙里清静,耳朵正常的人可以听见前堂传来的木鱼声。可敖辛她耳朵不正常啊,连她自己都分不清到底是陈年留下的耳疾还是落下水时被水震坏了耳膜在作怪。 总之扶渠要是想和她交流,必须大声点说话。 于是前堂敲木鱼的和尚师傅们,便能听见后院传来的扶渠义愤填膺的话语,如倒黄豆一般把家门丑事倒个干净。 佛堂里的和尚手里的木鱼敲着敲着就停了下来,不知不觉被那大嗓门的说话声给吸引了去。等回过神来,手里的木鱼声继续,嘴上连道两声“阿弥陀佛,我佛慈悲”。 “小姐,四小姐心怀鬼胎的!她把小姐往水下拖,硬是踩着小姐爬出来,出来以后她又坐在塘边不出声不喊人,眼睁睁看着小姐在水里挣扎,那分明是想要害死小姐的!” 扶渠一边说一边抹眼泪,“奴婢差点就再也见不到小姐了!” “还有那个楚氏,趁着侯爷军务繁忙不在家,竟然把小姐发落到这寺庙里来,说什么佛堂清静利于静养,后面就再也不管不问,别说送什么汤药补品了,连多两个仆人都不许带!她分明也是想让小姐自生自灭了的!” 敖辛听了许久都不出声,扶渠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她才神色莫测地看着扶渠,开口问:“你刚刚说,四小姐叫什么?” 扶渠不明所以道:“叫敖琬啊,小姐平时都叫她琬儿。小姐你是不是没抓住重点啊,她叫什么不重要啊,重要的是她想害死你啊!” 话一出口,扶渠自己也意识到了不对,又问:“小姐……你怎么会不记得四小姐叫什么名儿呢……” 敖辛失神地念了一遍:“琬儿,敖琬是么。” 她垂着头,看着自己细细嫩嫩的双手,又看了看自己稚嫩的身体,良久她笑道:“可能是病了这么一场,从前的事我都不太记得了啊。不过也不碍事,活过来了就好。” 扶渠说,她前不久才刚刚满十五岁。这副身子骨还没长开,所以一切都还是稚嫩青涩的模样。 敖辛意识到,上苍怜悯,让她又重生了。而且是重生回到了十年前,她还没有进京,也还没有被害的时候。 小时候的记忆已然十分模糊了,唯有剩下前世在大魏皇宫里日日受折磨的十年,宛如刻进了她的脑子里一般,就是到了下辈子投胎也忘不掉。 她又活了啊,怎么能不笑呢。不仅要笑,而且她还要笑到最后。 第5章 想想,还是我弄死她们好了 敖辛性情有所改变,主要是她看得开。 但凡是经历过前世那场浩劫变故以后,重活一世,她还有什么是看不开的呢。 这心头一松,身子自然也跟着一日日恢复起来了。 敖辛的耳疾时好时坏。 起初扶渠摸不到准头,突然在敖辛耳边嚎一嗓子,吓得敖辛一连摔碎了几只药碗。 敖辛闭了闭眼,叹气道:“那么大声做什么,我听得见。” 下一次扶渠就细声细气地跟她说了一通,敖辛又抬头瞅她,道:“你欺负我耳背啊?” 扶渠挠了挠头,大概清楚她家小姐的耳朵是时而灵光时而不灵的。后来跟敖辛说话时,就先细声细气地说一句,她若没反应,再嚎一嗓子。 每天扶渠就要在敖辛耳边碎碎念一番: “小姐啊,奴婢知道你不跟四小姐争啊抢啊,大爷早年间去了,你是念在那楚氏和四小姐可怜,才对她们格外好。可她们压根就不是知恩图报的货,骑到小姐头上不说,现在是想害小姐的命啊! “小姐就打算一直住在这寺里吗?等侯爷回来,小姐一定要到侯爷面前拆穿她们的狠毒心肠才是! “小姐想好怎么怎么办了吗,要不要奴婢去买两个小人回来,给她们扎小人儿啊?” 敖辛看着扶渠认真明亮的双眼,哭笑不得道:“这扎小人儿要是有用,想要谁死谁就能死的话,还要官府干什么,这世道不早乱做一团了。” 扶渠执着道:“眼下可不就时兴扎小人儿么,要是扎得她有个头疼脑热的,可不就奏效了。” 敖辛笑着摇摇头,道:“你与我说说,楚氏和琬儿的事。” 原来早年间威远侯还有一位兄弟,只不过去得早。那楚氏是敖辛的婶母,也就是威远侯兄弟那一房的。 楚氏膝下有一个儿子,便是敖辛的堂兄,叫敖放。 而琬儿是大房妾室生的女儿,一直由楚氏抚养。大爷以前是跟着威远侯一起打仗的,他死后,楚氏便带着一儿一女相依为命。 威远侯顾念着孤儿寡母,兄弟又尚未分家,便还一大家人居在一处,又对他们格外照顾些。 敖辛明事理,从不与楚氏及琬儿起争执,处处也都顾念着她们。 只是如今不知恩图报也就罢了,却处处蹬鼻子上脸。 敖辛虽然记不得以前的事了,可对这样的处境也丝毫不觉得陌生。琬儿对她的恨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而是日积月累来的,她也好奇那得有多深的恨才能在前世那样狠心地害她,毁掉敖家、毁掉她的一生。 前世敖辛就算心里有几丝明白,大抵也是希望姐妹和睦,不多做计较的。 如今想来,造成那样的结果,又怎会没有她的错呢。她简直是错得离谱。 有的人不是你对她好,她就会对你好。相反的,她只会越来越肆无忌惮。 所以敖辛最大的错就是错在把琬儿当妹妹,一心对她好。 琬儿还是从前的琬儿,可敖辛已经不是从前的敖辛了。 敖辛坐在寺庙前的台阶上,支着下巴,眯着眼想着什么。 扶渠还在从旁苦劝:“小姐不能再忍让下去了,小姐就是再不争不抢,也不能让她们……” 敖辛收回眼神,落在义愤填膺的扶渠脸上,笑了笑道:“谁说我不争不抢了?” 扶渠瞪了瞪眼儿,继而红了红眼圈儿,道:“以前不论奴婢怎么说,小姐就是不听劝的……现在怎么突然想通了……” “我不弄死她们,她们就要来弄死我。”敖辛幽幽道,“想想,还是我弄死她们好了。” 山里的雪光映不透敖辛略显幽深而清冷的眼,扶渠看得一哽一哽的。她很明显地感觉到,自小姐醒来以后,就和以前大不一样了。 第6章 谁还没杀过几个人啊 等敖辛身体好得差不多了以后,就要计划着回侯府了。 扶渠皱着一张圆脸忧道:“这里离徽州城有几十里呢,我们没有马车,走一天也走不回去的。” 敖辛将头上戴的发钗取下来收进包袱里,利落道:“等下了山再说,有顺路的马车可以请求搭载一程,这些首饰应该够路费。再不济,我俩就走两天走回去。” 这对于敖辛来说,根本不算难的。前世她代父出战的时候,走几天路的情况也有。 自己这副身体虽然有几分病弱,但确实从小随威远侯耳濡目染,底子不差。 扶渠又道:“可是这寺里还有楚氏派来看守小姐的护院,要是我们下山,他们肯定会拦着的。” 敖辛道:“干不过的时候就不要硬碰硬知道吗,有时候一碗药就能解决的事,何必如此麻烦?” 扶渠听了,眼神一亮。 第二日扶渠去膳堂里帮衬了一下子,给寺庙里的那些个护院准备饭菜羹汤。 护院们一碗青菜汤下肚以后,上午便开始争先恐后地抢茅厕。 敖辛带着扶渠,告别了寺中主持,优哉游哉地往山下去。 到了山下,青山绿水风景甚好,但这里的地形十分陌生。敖辛说等上了官道就容易了,扶渠见她有主意,便稍稍安下心。 然而两人并没能走多远,忽闻山林间飞鸟乍起,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 扶渠一阵紧张,道:“会不会……有野兽啊?” 敖辛镇定道:“真有野兽,山里的师傅们不会没有个警醒。”就算不是野兽,只怕也是来者不善。 这一点敏觉敖辛还是有的。 遂她拉起扶渠,拔腿就往前跑。 两人一跑,身后便立马有了动静,登时从山林里窜出一群人,紧接着追了上来,瞟眼一看,个个三大五粗、黑布麻衣,手里拎的东西一晃一晃的。 扶渠尖叫起来,他们手里拎的,可不就是刀么! 很快两人就被这群人给追上。 关键时候扶渠十分勇敢,连忙把敖辛护在身后,颤声道:“小姐你快跑!奴婢拖住他们!” 敖辛见她抖得跟筛子似的,还逞强。心中有些温暖。 结果一把长刀往眼前一横,扶渠就很没骨气地给吓晕了去。 敖辛镇定地把包袱里的首饰都取出来给他们,并道若是嫌不够,还可等她回城以后,再送上金银之物。 那群莽汉一看便是身上带着煞气,拿刀的手法熟练,怕是一伙土匪强盗。 他们看了一眼为数不多的首饰,不屑地笑了起来,看向敖辛的眼神里多了些玩味,道:“钱我们要,人也要。” 吓晕的扶渠,再加上强自镇定的敖辛,怎么看都是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于是其中两个强盗便大意地上前,拿着绳子试图把敖辛绑起来。 却不料敖辛突然抓着麻绳反手套在了强盗手上,一把夺去了他手里的刀。另一个见状立刻举刀要制住她,结果被她先发制人,反砍了他一刀,顿时血流如注。 强盗有些吃惊。 敖辛眯了眯眼,把他们吃惊的表情尽收眼底。 敖辛道:“这么惊讶做什么,难不成你们事先了解过我,认定我是个弱质女流?不然怎么会刚一下山,碰巧就撞上了你们?” 话音儿一落,便有一袭紧蹙的马蹄声从不远处奔来。 强盗头目面色变了变,径直低沉道:“杀了她。” 几个强盗齐齐逼上,敖辛手腕有力,勘勘守住,又一刀穿透了其中一人的身体,热血洒了一身,道:“谁还没杀过几个人啊。” 前世她到底杀过多少人,连她自己都数不过来。 那股弥漫的血腥气并不使她害怕,她只觉得非常熟悉。 长刀从肉体里抽出之际,带起血花四溅。 与此同时,闻得“咻咻”几声,一支支利剑从马蹄声响起的方向射来。 这伙强盗们再顾不上取敖辛的性命,连忙提刀抵挡利箭。正是这一空当,使得那一队飞骑迅速逼近。 第7章 她这是……在调戏您 敖辛抬眼去看,见那些人穿着盔甲,个个都十分沉稳干练。 他们跨下马来,当即与这一伙强盗缠斗起来。 强盗是忌惮官兵的,慌忙调头就欲往山里逃。 那些士兵立刻包抄上去,堵死了他们的退路。 这会子,倒无人来理会敖辛和晕倒在地的扶渠了。 敖辛手里的刀不敢放下,衣襟袖摆上如一朵朵迎冬绽开的红梅,陡添一抹艳色。 她一眼便看见带领着这队士兵跑马而来的领头人物。那人没有穿盔甲,一袭墨青色深衣,衬得身量十分修长挺拔。 他抽出的刀剑泛着寒光,将那些强盗逼到死路不得不奋起反抗,而冲上前的强盗皆不是他的对手。 他踩着满地鲜血,如入无人之境。 敖辛见得他转身之际的一道轮廓,有些瘦削,却十分有力量。那双眉眼冷冽非凡,似沉有寒星,又似不容一物的万年枯潭。 他冷淡的眼神落在敖辛握着刀的手以及染红的襟袖上,只轻轻顿了顿,便不再理会。 敖辛没有被他杀人如麻的样子给吓到,反而莫名其妙地被他那一眼看得有些血热。 这腐朽的大魏即将迎来乱世纷争,踩着累累白骨走上巅峰的,不是杀人狂魔,而是叫英雄。 而他,符合在乱世里生存的法则。 他们是官兵,官兵剿匪,天经地义。接下来也就没敖辛什么事了。 敖辛不给他们添乱子,也想赶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遂趁着旁边有一匹他刚刚骑来的空马,赶紧拖起晕掉的扶渠朝那空马走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扶渠放在了马鞍上。 她自己则轻而易举地翻身上马,熟稔地握手挽住马缰。 敖辛调头欲走,但想了想觉得人家辛苦救了她一命,她不知感恩,还骑走了人家的马,是不是有点不厚道? 好歹也该和他说一声? 思及此,敖辛回过头去,看见他背影沉敛,举手投足透着一股子冷厉,也不知他姓甚名谁,敖辛不知该怎么叫他,心思一动,竟朝他的背影吹了一声口哨。 前世征战沙场,早已抛去了男女之嫌的那一套规矩。后来敖辛想起,在外奔波的那一段短暂时光,和在大魏宫里的煎熬比起来,是简单而充实的。 那时将士们打马穿街,遇到楼上有姑娘倚楼观看,敖辛总能听见身边的傲家军对人姑娘吹口哨。 她也就学会了这样跟人打招呼。 只是这口哨声一落,好似反响不太对啊。 他杀掉了手边的一个强盗,才不慌不忙地转过身来。不仅他如此,树林里的其他身穿盔甲的士兵也都静了下来,齐齐朝她看过来,神色各异。 他看见敖辛骑在了他的马上,手挽马缰的动作颇为熟稔,尤其是那声口哨,让他的表情有点古怪。 敖辛顿时感觉有些不妙,她寡不敌众,还是快走为妙。 于是乎打马就撒开马蹄儿往前狂奔,并道:“这位兄台,借你马一用,有缘再见必有重谢!” 敖辛草草回头再看他一眼,见他没有要追上来的样子,他身边的士兵也都没追来,那群人的身影越来越远,她不由暗暗舒了一口气。 哪知才跑一小段距离,面前就出现了一个岔路口。 敖辛又不识路,扶渠还晕着就更别指望她了,正左右摇摆时,身后那人传来一道枯井无波的声音:“往左。” 敖辛也不知怎么的就信任了他的话,下意识驱马往左一路狂奔。 等她的马蹄声渐远,人影也在树林间消失不见,这片尸横遍布的林子里有种诡异的安静。 片刻,那队士兵回过神,或掩饰或憋着笑地轻咳,若无其事地收拾残局。 实在是憋不住了,其中一个便开口道:“将军,方才三小姐是在对您吹口哨吗?” 他站在一棵树边,低头看着面前一具强盗的尸体,随口说道:“你们也听到了?我还以为是我听错了。” “可不就是么,我们全都听到了。她这是……在调戏您?”说着,一群人就有些兴起,又道,“她还说什么‘这位兄台’……” 毕竟很难遇到这种机会可以嘲笑他们头儿的,于是一个个都不地道地笑了起来。 他侧目淡淡瞥了他们一眼,这群人才有所收敛。 眼下他脚边的这个强盗身中刀伤,不是他带来的人所为。再想想敖辛手里始终握着一把长刀,袖摆和衣襟上都是血色,也不难猜测。 她不仅学会骑马,现在还学会杀人了。 第8章 我又不是鬼,婉儿妹妹不用怕 敖辛明明还是个连身子骨都还没完全长开的小姑娘,但事实证明人的潜力是无限的,她此刻竟能一边驱使快马,一边驮着扶渠防止被抛下马背,然后打起精神一跑几十里,终于到了徽州城内。 半路上扶渠就给颠醒了,七晕八素的。 敖辛身上血污太过显眼,一进城就被拦了下来。 幸好守城的将领识得她,主动把她护送回威远侯府。 想来也是,这徽州上上下下的兵,全是她爹的。敖家历代都是将门,不如世家那般规矩严谨。偶尔威远侯会带一些武将到家里来做客,一来二去就得以见过敖辛这位侯爷嫡女也不奇怪。 敖辛抬脚跨进那朱门漆槛时,闻讯从内院出来的楚氏和琬儿,匆匆一至前院,正好看见敖辛不紧不慢、步态悠悠地走了进来。 她那一身血衣,衬得那肤色白皙,眼神枯寂无波,直勾勾地盯在琬儿的身上,让琬儿瞬时面色发白,直往楚氏身后躲。楚氏见到这样形容的敖辛,亦是一脸惊骇之色。 可只需一眼,敖辛便能看得清清楚楚。 那对面站着的就是琬儿呢。 还是少女时便楚楚动人,后来进了大魏皇宫,更是妩媚多姿。她的这副皮囊之下,保藏着怎样一颗祸心,敖辛怎么能够忘呢。 敖辛觉得这冬日里十分素寒,却偏偏骨子里的血,怒昂沸腾。 敖辛深吁了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掸了掸衣角,看着自己身上的血,换上一副和善的笑容,道:“我又不是鬼,婉儿妹妹不用怕。” 琬儿小心翼翼道:“姐姐身上好多血……” “这是别人的。” 楚氏这才开口勉力笑问:“辛儿不是在寺里养病么,怎么一声不吭就回来了?” “我病养好了,当然要回来了。” 敖辛一边命人把扶渠带回院里去安顿,一边请送她回来的将领进堂喝茶,将领道了一声不用,又有公务在身,就先告辞离开了。 威远侯来信说这两日就会回来。这个时候敖辛也回来了,楚氏也无可奈何,只能先叫人小心伺候着。 母女俩一直心神不宁。 她们以为敖辛不会这么容易回来的。等见了威远侯,若要是敖辛说起这些事,定会惹得侯爷不快。 只不过有守城的将领亲自送敖辛回来,这事儿也铁定瞒不过威远侯。 敖辛居住在宴春苑,院子里下人无几,十分简单。但比山中寺庙里要好得多。 扶渠不敢相信,她们竟然真的回到侯府里来了。等她缓过劲儿来了,就开始照顾敖辛的起居,一个劲地抹泪自责自己没用。 敖辛不听她絮絮叨叨,便让她讲一讲自己之前在侯府里的生活。 家中主持中馈的是楚氏,楚氏和琬儿生活过得当然滋润。但这宴春苑里却是相当冷清的,以前敖辛不在意这些,和她爹威远侯一样,也不怎么讲究排场。 敖辛不由想起了威远侯,想着还有两日他便归家了,她便能再看见他了。 她坐在铜镜前,不知不觉已是眼眶通红。 她知道她爹不拘小节,但自是疼爱她的。前世她进了皇宫做了大魏皇后,便再难见她爹一面。 她爹手握重兵,明知当时形势,根本就不应该归顺大魏朝廷,否则一开始他又怎么会拒绝大魏朝廷的联姻呢。 可后来为了保全她,他爹还是选择了归顺。父女俩虽然极少见面,父亲却一直在为她奔波,直到最后战死沙场,不得善终。 这日一早,府里便颇有些热闹。 有人来传话说,侯爷回来了。 他这一外出整军,已经两三月不曾回家了。 眼下一回来,门庭喧闹,好像还带了手下的武将一并回来。 敖辛当然要去热闹的前厅去看看。 结果她刚一出宴春苑,就看见回廊上走过一抹似有两分熟悉的身影。他穿着墨青色的长衣,黑色腰带束身,垂着双臂,手上带着黑色护腕,虽有些清瘦,却怎么也掩藏不住那股凌厉之感。 第9章 我是你二哥 敖辛当然认出了他来,只是他怎么也在这府里? 这可不就是前两天还在林子里剿匪的那个人么。 不过转眼想想,敖辛又放下了疑虑。 当时他是带着官兵去剿匪的,放眼这整个徽州城,所有的兵都是她爹威远侯的,那他是她爹的门下武将也理所当然。 迂回曲折的回廊两边,梅枝斜伸,枝头嫣红的梅蕊与白雪点点交相辉映,暗香浮动。 他步子大,走得也快,敖辛便提着裙子快几步追上回廊,叫住他:“喂。” 那人闻声一顿,回过头来看见她,不动声色。 敖辛走到他跟前,笑道:“果真是你。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 他不予回答,只安静地看着她。这么近的距离,又是面对面,敖辛能够更清楚地看到他的模样。 他的轮廓刀削一般,那眉峰似剑,双眼深晦,本应该是一副俊朗的样子,却偏偏多了两分沉厉。 一看就很不好接近。 敖辛有些后悔自己冒失的举动,又道:“你别误会,我别无他意,只是想感谢你上次及时相救,和,一马之恩。” 他看着面前的女子,身子骨细,只有他肩膀这么高点。以前很少与她打照面,如今倒是在她脸上看到两分生动。 他很冷淡地开口道:“听说你朝我吹口哨,是在调戏我。” 敖辛一懵,旋即摇头:“没有,绝对没有。我那只是在叫你,跟你打招呼。” 他道:“所以你用了‘这位兄台’?” 敖辛问:“那我该用什么?请问兄台贵姓?” 他接下来的一句话直接把敖辛炸得个外焦里嫩。 只听他简单有力道:“我是你二哥。” 扶渠一出宴春苑,就发现敖辛不见了。一路上气喘吁吁地追来,才在回廊上找到她。 敖辛已在风中凌乱。 扶渠捋着胸口上气不接下气道:“小姐你怎么跑这么快,才一出门就不见影儿了……” 敖辛扭过头看她,僵硬道:“我还有个二哥?” 扶渠捣头:“对啊对啊,二少爷是侯爷的庶子,也就是小姐的庶兄。” 敖辛一脸面瘫:“那先前怎么没听你提起?” 扶渠道:“那先前……小姐也没问哪……小姐和二少爷老死不相往来的,他不是重点啊,那大房的楚氏和四小姐才是重点啊……” 说着就咽了咽口水,又问:“他……难道很重要啊?” 敖辛抽着嘴角道:“在山脚下救了你我一命,你说呢?” 扶渠一合掌,“小姐不提奴婢都忘了说了,上回小姐掉进冰窟窿里,还是二少爷给捞起来的呢。” 敖辛扶额:“……” 她不认得人家就罢了,还对他吹口哨?对他说“这位兄台”? 难怪,当时那林子里的所有士兵都静下来了,他的面色也有点说不出来的古怪。 现在想想,真是够丢脸的。 敖辛前世对自己这位庶兄根本没有丝毫印象,她只有从被凌辱、做大魏皇后起到死的十年记忆。 想来他们之间的那点兄妹之情真真是淡如水,所以后来她几乎没再想起过他。 这位庶兄叫敖阙。 敖辛到现在才回味过来,他敖阙真要是从外面进府来,怎会出现在这内院之中?他分明也是从内院去前堂的。 先前走得太急,敖辛都没有想到这一点。 先不管这些了,敖辛着急见到威远侯,索性先抛开不想。只当她是掉进冰窟窿以后大病一场,不怎么记事了。 这侯府里谁都可以不记得,但威远侯,她却不能不记得。 当她匆匆忙忙跑到前堂时,堂上还有好几武将正谈笑风生。 敖辛一身少女裙裳出现在门口,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但却给这料峭寒冬里添了一抹春意似的,亮人眼球。 她看见堂上坐着的那个风尘仆仆的中年男子,脑海里疯狂涌动着的全是他战死、她捧着他的血衣失声恸哭的画面,还有他的遗骸被从坟墓里启出,不得安生……她为了护父亲一具全尸,拼尽最后一口气,流光最后一滴血…… “侯爷,三小姐哭了……”堂上武将咋舌道。 第10章 终于又见到您了…… 堂上的威远侯看着自己年轻娇花般的女儿,站在门口泪流满面,登时糙汉子的心软得跟稀泥似的。 敖辛一边抹揩着眼泪,一边又哭又笑,颇像在寺庙里醒来那日扶渠在她眼前不能自己的样子。 她哽咽道:“终于又见到您了……” 彼时敖阙立在威远侯身侧,神色平淡。 威远侯表情一动,朝她招手道:“阿辛,快进来。” 前世经历了太多的隐忍和痛苦,今世敖辛只是一个才十五岁的姑娘。她想,她还有什么可顾忌的呢,她只是个小姑娘,她思念她的爹爹理所应当。 遂她放任自己提着裙子跌跌撞撞地跑进去,当着满堂男儿的面,一头扎进威远侯怀里,泣不成声。 这是她的父亲啊。是她竭尽全力也守护不能的血肉至亲。 等情绪过了以后,敖辛才感到让这些大老爷们儿看着一个小姑娘哭,实在有点不是滋味。遂匆匆给威远侯请过安以后,便带着扶渠离开了。 走出门口时,还听威远侯哈哈大笑道:“看到没有,我女儿,是不是越来越招人疼了?”他捋着短胡须又咂了起来,“还是这样好,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我记得上一回抱她的时候,才这么大点儿,后来都不要我抱的……” 说着他就抬手往自己腰处比划了一下。 敖辛回头看了一眼,破涕为笑。 从前堂出来,扶渠可憋坏了,一路上唏嘘道:“小姐你怎么不说掉进冰窟窿的事啊,还有被送去寺庙的事,小姐受了这么多罪,难道就这么算了啊?” 扶渠双拳紧握,义愤填膺,“哎哟,不行,奴婢这就回去跟侯爷禀报!” 她刚一转头,敖辛勾住她的后领,道:“你急什么。我回城之际满身血污,二哥又在山下剿匪,我爹会不知道吗?” 他迟早会知道的。 等晚上一大家人一起用晚饭的时候,威远侯脸色有点差。显然是晓得了个事情大概。 楚氏带着琬儿一进来,不及坐下,便先一番怜悯悲切道:“侯爷不在的这段时间里,真要多亏辛儿的照顾。前阵子琬儿掉进冰窟窿里去了,要不是辛儿奋不顾身地相救,只怕婉儿就……” 说到这里,楚氏连忙捻着手帕擦擦眼角。再看看琬儿那一副娇弱病态之相,说是自从上次掉下水以后就感染风寒,至今还未痊愈。 楚氏又道:“起初辛儿也染了风寒,我实在担心她落了病根,便做主让她去寺庙里静养。辛儿果真是个有福气的,得佛祖眷顾,琬儿身子还没好,辛儿就已经痊愈了……” 说罢楚氏露出宽慰的笑容,似当真在意着急敖辛的身体。 敖辛不为所动,就连威远侯叫她她也不答应。 这时扶渠从旁摆手道:“侯爷,小姐听不见的。” 威远侯诧异道:“怎么就听不见了?白天不是还好好的么?” 扶渠眨巴着眼道:“侯爷有所不知,小姐为救四小姐自个落了冰窟窿,大家都忙着救四小姐,结果小姐在水里待得太久了,大概是伤了耳朵,寺庙里又没有大夫,才患上耳疾,因而听力时好时坏的。有时听得见,有时听不见。” 一番话顿时把楚氏打回原形。 威远侯脸色更差,道:“大嫂,我不在家的时候,你便是这么照顾阿辛的吗?琬儿是你的女儿,阿辛就不是我的女儿了?” 楚氏道:“辛儿有恙,我心里也不好受……我每天都吃斋念佛求佛祖保佑的……” 琬儿亦是含泪道:“二叔,琬儿与姐姐的感情一向深厚的,若是早知如此,琬儿恨不得代姐姐受过。哪怕是让琬儿双耳失聪、双目失明呢!” 琬儿情真意切,看起来也不像是假的。 威远侯知道敖辛一直待她好,也不想刁难,便又看向敖放,威严尽显道:“我让你管理柳城,你却在柳城剿匪不力,让那些匪徒跑到了徽州地界,若不是敖阙及时追上,谁替你收场?” 敖放低声下气道:“这次是侄子之过,甘愿受罚。” 威远侯不敢往下想,若要是敖阙去得慢了一步,让那些匪徒绑走了敖辛,后果会怎样。 威远侯道:“明日你便去军营里领一百军棍,以儆效尤。” “是。” 楚氏心疼儿子,一百军棍寻常哪受得住,就算是习武之人也得大伤元气。她怎么舍得! 楚氏嗫喏道:“侯爷,一百军棍是不是……” 威远侯沉目看她,“军令如山。” 这次楚氏是真的止不住眼泪了。她还想求情,敖放便道:“娘,别说了。” 敖辛抬头看了她这位堂兄一眼,敛着眉眼,倒是能忍。 那山脚下的强盗究竟如何盯上她的,只怕他心知肚明。 第11章 兄友妹恭 威远侯不屑于对女人家发难,免得让人以为他欺负楚氏和婉儿孤女寡母的,可敖放是他军营里的人,他整治敖放总是绰绰有余的。 这也是要让楚氏知道,再亏待他女儿,他便收拾她儿子。 随后威远侯冷冷道了一句“吃饭”,大家才坐下来,表面上和和气气地吃饭。 只是整个过程,谁都一言不发,气氛颇有些压抑。 敖辛却不觉有什么,怡然自得得很。 大概和她一样毫不受影响的就只有旁边坐着的敖阙了。 敖辛正伸筷子往盘子里夹菜时,不想旁边另一双筷子也刚好伸了过来,好巧不巧地和敖辛一起夹住了同一块菜。 敖辛侧头看去,见敖阙神色依旧枯潭无波。 这家伙,居然跟她抢菜吃。 但只短短一瞬,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收了筷箸,霎时变成一副兄友妹恭的画面。 “三妹请。” 敖辛抽了抽嘴角,“二哥请。” 虽然是为了一块菜,但威远侯看见他俩如此相互谦让,还是十分欣慰的。要知道以前,敖辛是连一句话都不会跟敖阙多说的,敖阙自然也不会与她有任何交集。 两人虽住在同个屋檐下,但关系冷淡如水,比之陌生人还不如。 威远侯沉吟着与敖阙道:“阿辛此次化险为夷,为了谨慎起见,你选几个人放她院里做护卫,往后供她差遣。” “是。” 敖阙办事效率是十分惊人的,当晚敖辛洗漱后将将睡下,宴春苑外便已经有护卫把守着。 威远侯军务很忙,第二天一大早就出门了。 扶渠从厨房端了热腾腾的早饭回来,看见敖辛还躺在床上,就轻声细气地唤了一声:“小姐?” 敖辛不应。 定又是耳疾作怪了。 遂扶渠凑到她耳边就是一嗓门:“小姐起床了!” 敖辛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嚎差点心脏病都吓出来了,从床上弹起,看着扶渠凑过来的圆脸,就想把她搓扁。 “扶渠啊,你小声说话我听不见的时候,不一定是因为我耳背。” 扶渠问:“除了耳背,那还能是因为什么呢?” 敖辛幽幽地盯着她,怨念道:“还有可能是因为我睡得正香。” 扶渠忙打哈哈道:“小姐快起来洗漱了吃早饭啦,侯爷走的时候请了城里最有名的大夫过来,一会儿要给小姐看耳朵呢。” 敖辛的耳朵时好时坏,大夫来看过以后给开了药。她觉得这耳背也有耳背的好处,完全可以规避一些她不想听到的东西。 敖辛的饮食,都是由扶渠去厨房那边拿来的。除了侯爷回来的时候大家会一起吃饭以外,其余时候都是在各自院里解决。 近来扶渠每每看敖辛用饭时,都不由忧心忡忡。 眼下,敖辛吃了一碗饭,添第二碗的时候,扶渠就忍不住了,终于出声道:“小姐,你少吃一点啊……” 敖辛抬头瞅见扶渠一脸肉痛的表情,好笑道:“又不是吃的你家的粮食,有这么心疼?” 扶渠道:“不是的,奴婢看四小姐那边,每顿膳食花样虽繁多,但她每顿顶多只吃半碗饭的,如此才能维持着纤细的身子。可小姐每顿……要吃两碗饭,这要是吃胖了可怎么办?” 敖辛想了想,道:“琬儿确实,弱柳扶风,很惹人疼惜。可半碗饭有半碗饭的好处,两碗饭有两碗饭的好处。” 这两日,敖辛都让扶渠带着把侯府逛了一遍,她都不带喘气叫累的。尽管外面又下过一场雪,正是寒风凛冽,她也不会觉得有多冷。 扶渠见她身子骨更胜从前,当然高兴。 这日下午,扶渠带着敖辛去那冰冻三尺的塘上,那个冰窟窿还在,透过冰窟窿,里面又结了一层薄薄的冰。 扶渠说:“当日四小姐要携小姐在这湖上走走,就是从这里掉下去的。” 这两日琬儿一直着人留意着敖辛那边的动作。她总感觉,敖辛的脾性和以往不太一样了。 下午时,丫鬟便回来禀话道:“四小姐,三小姐带着她的丫鬟扶渠,在冰塘上面,对着那个冰窟窿都看了好久了,好似下面有宝似的。” 琬儿一听,不由心惊。若要是让她发现那个冰窟窿是人为的…… 第12章 绝望是个什么滋味 这些年,敖辛是对她不差,但是她受够了她的施舍。家里是由楚氏当家的不假,敖辛不太出去与世家闺秀们走动,因而都是楚氏带着琬儿去结交那个圈子。可近两年来,但凡有头有脸的人家都在向她和楚氏打听敖辛的婚配。 只要有敖辛这个侯门嫡女在,就永远没有她琬儿的出头之日。别人只会称呼她为“敖家的堂小姐”。 那日本来应该掉下冰窟窿的人是敖辛,哪知她自己不注意却先掉了下去。结果阴差阳错,敖辛竟毫不犹豫地伸手拉她,她自然要把她拖下水去…… 眼下一听了丫鬟的话,琬儿便顾不得外面天寒地冻,赶紧出了院子,往冰塘这边过来。 琬儿站在冰塘边上,抬眼就看见敖辛和扶渠蹲在冰窟窿边,遂远远出声喊道:“姐姐。” 敖辛回头看她,她便轻盈婀娜地走在了冰面上。 敖辛道:“天儿这样冷,婉儿怎么出来了,小脸都给冻白了。”一边说着,一边吩咐琬儿身边的冬絮,“怎么出来时也不带个暖手炉,还不快去给婉儿拿手炉来。” 琬儿勉强笑道:“就出来一会儿,不碍事的。” 敖辛正色,透着几丝与威远侯相似的威严,对冬絮道:“冻坏了四小姐,你负责吗?还不去。” 冬絮哪能不从,赶紧调头回去取手炉。 琬儿偎到敖辛身边,问:“姐姐在这看什么呢?” 敖辛手指摩挲着冰窟窿的边缘,道:“在看这冰下游动的锦鲤啊。” “哪有锦鲤。”琬儿又凑过来一些,若有若无地把敖辛往下压。仿佛只要一用力,就能再次把她推下去似的。 那电光火石之间,琬儿脑子里确实闪现过这样疯狂的念头。 有时候她真的想敖辛就这么淹死算了啊。这样侯府就只有她一个小姐,也就再不会有一个嫡女挡在她前面了。 思及此,琬儿整个人都装作不经意间往敖辛身上推去,把她推向面前这个冰窟窿。 不知道内情的,远远看去,还以为是姐妹情深、毫无间隙呢。 扶渠这回是丝毫不敢大意琬儿的动作,琬儿一有风吹草动,她立马就发现,当即便伸手来拉。 然敖辛的动作却是先快一步,只见她肩膀一斜,让琬儿的身子也跟着往前一斜,随之勾起脚跟往琬儿脚下一绊。 扶渠瞪大着双眼,震惊地看着敖辛几乎是不费什么力气,三下五除二地,就精准地把琬儿给绊进冰塘水里去了。 这动作之利落、突然,连琬儿自己都没反应过来,甚至来不及惊呼一声。 等到了水里,那股透彻冰寒从四面八方袭来,把琬儿笼罩得死死的,她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一边在水里挣扎,一边朝敖辛伸手尖叫。 她以为敖辛必定也会像上一次那般,对她毫不吝啬地伸出援助之手。 然而,她大错特错。 “姐姐救我……姐姐……” 敖辛低着头看着水里狼狈的身影,十分平静。她也确实朝琬儿伸出了手去。 可那平静的面色,让琬儿陡然冷得哆嗦。 敖辛不是要伸手去拉琬儿起来,她竟是伸手按住琬儿的头,面不改色地把她往水下摁。 冰水里冒着咕噜噜的水泡,琬儿连喊都无法喊出。 敖辛的力气如此大,不管她怎么挣扎,都逃脱不了敖辛的手掌心。 那时候,敖辛脑海里闪烁着的,是琬儿用自己的发带,把她绑在床柱子上时的光景。那时她也是无论怎么绝望地挣扎,都于事无补。 也该让琬儿尝一尝,绝望是个什么滋味。 扶渠在旁吓得脸色发白,嗫喏着嘴唇,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敖辛眼神平静无波,任琬儿挣扎的水花打湿了她的袖摆。她尚且还有闲情抬头对扶渠笑笑,道:“现在看到了,这就是每顿吃半碗饭和两碗饭之间的差距。” 扶渠腿有些发软。 第13章 她应该还用不着你救 敖辛没打算就这么溺死琬儿,她手指一松,琬儿立刻冒出水面大口喘气,红着双眼瞪着敖辛,“你……你想害死我……” 敖辛道:“哪有,我只是想让琬儿妹妹体会体会,这溺水是种什么感觉。下次便不敢随便把别人往水里拖了。” “救……啊……” 话没说完,琬儿又被敖辛摁下了水去。 如此起起伏伏,琬儿终于连呼救的力气都没有了。 正当此时,敖辛手上动作突然一顿,她抬头就厉目往塘边的覆有点点积雪的常青藤旁边看去。 她能感觉到有一束目光,似从那里投过来。 果不其然,那常青藤旁边站着一个人,竟不知他是什么时候出现在那里的! 敖辛眯着眼看过去,见那天地素白间,果真立着一道墨青色的身影,清淡得仿若一幅水墨画。顿时震了震。 敖辛心里下沉,扶渠也发现了,惊道:“小姐,是二少爷。” 他没有出来阻止,他只站在那里静看片刻,被敖辛发现以后,便转身离去了。 敖阙这一走,负责保护敖辛安全的颜护卫一直躲在常青藤后面,便也跟着离去。 方才颜护卫见状不对,刚要出去救敖辛,结果被敖阙止住了。 敖阙道:“她应该还用不着你救。”随后就亲眼看着敖辛三两下把琬儿给弄进了水里去。 可是对于敖辛来说,自己正干坏事呢,被这个素日来关系不太好的庶兄给撞个正着,无异于平地一声雷。在她心里炸得哗哗的。 琬儿趁着这一空当,终于得以摆脱了敖辛的手,从水里钻出来,大声呼喊道:“救命啊!救命!” 这时冬絮抱着手炉正过来,听闻小姐的呼救声,连忙小跑到塘边。定睛一看,却见敖辛正抓着敖琬的细腕,似防止她沉下去,侧头正声对她道:“琬儿掉水里了,快去叫人拉她起来。” 琬儿在冰水里哭得天昏地暗,感觉自己刚刚游走在生死边缘。如今敖辛却假装好人拉她一把,让她根本无回嘴说话的余地,冬絮就转头去叫了人来。 琬儿发狠一般,双手死死拽着敖辛的手,用尽力气把她往水里拖。可敖辛这回不如上回那么毫无防备,她扣住琬儿的手腕,只要指尖一用力,琬儿便疼得使不上力气。 等到救援的人来,敖辛轻而易举地脱了手。 琬儿被人从水里拉了起来,恨恨地瞪着敖辛,张口就道:“是她!是她把我推下去的!她想要害死我!” 敖辛一边往宴春苑里走,一边若无其事地拧着被水打湿的袖摆。对于琬儿那些指控置若罔闻。 进了屋子,扶渠立刻给敖辛换衣裳。 平日里她都围着敖辛叽叽喳喳聒噪个不停,今日倒是分外安静。 敖辛道:“吓到你了?”她脸上带着恬静的淡淡笑意,又道,“先前我什么都不做的时候,你整天恨铁不成钢的,现在我真做点什么了,就叫你吓得魂飞魄散?” 扶渠道:“奴婢只是觉得,小姐已经完全变了一个人。” 敖辛对着铜镜,微微抬着下巴兀自整理着衣襟,道:“等你像我一样,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回来以后,想不变都难。你若是害怕了,下次干坏事的时候我不叫上你一起。” 扶渠抬起头,态度坚决道:“不行,小姐一定要带上奴婢!奴婢、奴婢会尽力帮小姐的!” 敖辛笑了笑,道:“不怕了?” 扶渠道:“奴婢只是头一次见小姐这样子,对付四小姐这样的人,就要以牙还牙,不能跟她以德报怨。” 琬儿那边的婉容苑动静闹得很大,琬儿死死抓住楚氏的手,一直惊恐地说:“是敖辛,是敖辛!她把我推下去的,她想淹死我!娘,娘,你要帮我……” 敖辛在房里坐了一会儿,只要一想起之前站在青藤边的敖阙时,心里就一阵没底。 这算不算落了一样把柄在他手里? 敖辛摩挲着下巴,有些郁卒地问扶渠:“我以前和二哥,关系真有那么差?” 扶渠巴巴儿地点头:“小姐和二少爷都是相互回避的,有时候就算见了面,也不会说半句话。” “这是为什么呢?”敖辛就很纳闷。 第14章 以前就该对他好点 扶渠道:“因为小姐看不惯他。” 敖辛问:“他长得又不丑,我为什么要看不惯他?” 以前对于这种事,敖辛都是避讳的。现在见她问了出来,扶渠索性就告诉她:“小姐很小的时候夫人就去世了,侯爷后来都没有再娶。小姐一直以为侯爷是因为与夫人恩爱,连个妾室姨娘都没有。可是…… “可是夫人走后才两三个年头,侯爷就把二少爷领回来了,说是侯爷的儿子,以后就住在侯府里。二少爷一看便比小姐大好几岁,若按照时间推算起来,只怕出生的时候,还是侯爷与夫人正恩爱的时候呢。” 扶渠瞅了瞅敖辛,见她面无异色,才继续说下去:“小姐一直觉得二少爷的存在,让夫人与侯爷的恩爱变成一场泡影。可侯爷就只有小姐一个女儿,小姐曾说敖家需要一个儿子,将来是敖家的顶梁柱,所以才容忍二少爷一直在敖家,只是小姐心里不接纳,这些年来一直视而不见。” 原来是这样。 敖辛不记得那些种种,现在听扶渠说起,心里没有太大的波澜。 她想了想,道:“那生下他的姨娘呢?” 扶渠摇头,道:“没人见过呢。侯爷只带了二少爷回来,谁也不知道他亲娘是谁。” 这时外面有人来传话,侯爷回来了,请三小姐去前厅一下。那传话的人还好心提醒了一句,说是楚氏带着四小姐,在侯爷回来的第一时间就往前厅去了。 在去前厅的路上,扶渠心里有些惴惴的,道:“小姐,你说二少爷……他会不会把你供出来啊?毕竟你以前对他那么的不友好……” 敖辛僵了僵嘴角,道:“再怎么不友好,好歹我和他是一房的,他总不至于去帮大房。” 说来说去,敖辛心里也没底,又道:“早知道这样,以前就该对他好点。” 真是的,以前自己怎么恁的想不开,她爹都已经把敖阙给带回来了,也承认是他的儿子了,不管她再怎么耿耿于怀,也抹灭不去敖阙的存在。她何必要为了她爹娘感情上的那点风花雪月而不承认敖阙是自己的兄长? 难不成要把人给推出去给别人,也好过让自己有一个好哥哥? 这一世敖辛活得太明白了,她不需要那么多的敌人,她需要将来有人帮助她,帮助她爹,撑起整个敖家。 神思间,敖辛已经到了前厅。还没进门,就听见楚氏和婉儿在厅内哭得肝肠寸断。 琬儿看见敖辛,简直跟见了鬼一样,一边害怕着,一边又指着她,说她要害死自己。 琬儿脸色惨白,此时情绪十分不好。 威远侯一回家就碰到这些糟心事,当然要公正严明地处理。 起初琬儿身边的丫鬟冬絮颤颤巍巍地把事情经过讲了个大概,说是敖辛邀请琬儿去冰塘上赏锦鲤,却趁琬儿不注意,一把将她推下了水去。 威远侯自然不会听信冬絮的片面之词,这才叫了敖辛过来询问一番。 结果扶渠比她还激动,跪地道:“侯爷,冬絮她撒谎!奴婢跟随小姐在塘上赏景,根本没有邀请四小姐过来。是四小姐自个急匆匆地过来,小姐见她脸都冻白了,又没有暖手的手炉,便叫冬絮回去给四小姐拿手炉来。” 适时,府里下人已在塘边找到了那个手炉,呈到厅上来。 随之门口光线微微一暗,敖辛侧头看去,见敖阙不紧不慢地步入。他逆着光,外面冬日的雪光给他周身淬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那轮廓和眼底里的神色,却越发显得深邃。 用敖辛自己的话说,他长得又不丑,那眉目清朗,高鼻梁、薄嘴唇,面容瘦削,多看几眼,就会觉得越看似越好看。 再加上他常年是在军营沙场里混的,是习武之人,身姿修长有力,走起路来时挺拔如松。 第15章 二哥作证 威远侯看了一眼那在雪地里冷却湿润的手炉,怒沉沉对冬絮道:“你是四小姐身边伺候的人,给你个机会,你是从实招来,还是等用刑过后再招?” 冬絮吓得面无人色,在家仆要把她拖下去用刑时,她挣扎着道:“奴婢、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奴婢只是去给四小姐拿手炉了,侯爷饶命!等奴婢回来的时候,看见,看见四小姐正泡在水里,三小姐抓着她的手,还命奴婢赶紧去叫人来救……” 琬儿恨恨瞪着敖辛,道:“不是的,是她先把我推下去的!她按着我的头,把我摁进了水里……”琬儿满脸惊恐,“后来怕东窗事发,才假装抓住我的手……” 琬儿瞥见旁边站着的敖阙时,愣了愣,顿时想起了什么,如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又大声道:“二哥可以作证!我听见扶渠在叫二少爷,二哥一定是看见了!” 琬儿又哭又闹,对威远侯泣道:“二叔,你一定要帮琬儿做主啊……二哥可以作证的,不信你问他……” 敖辛挺直背脊,沉默。 威远侯看向敖阙。 敖阙低下眼帘,对上琬儿希冀的视线,片刻道:“四妹约摸听错了,我不曾去过塘边。” 敖辛愣了愣,不由抬头看向敖阙。他说这话时,脸上几乎没有什么表情,只有一层淡淡的阴影。 威远侯平素对琬儿和楚氏多加惠顾,只是看在兄弟早亡的份儿上。可如今琬儿竟诬陷到他的女儿头上来了,威远侯怎能不生气。 他怒斥道:“疯疯癫癫,不成体统。来人,把四小姐送回去,不得出院门半步,等什么时候清醒了,再放出来。” 前几日敖放才领了一百军棍,在家养了几天伤。这次琬儿又被押回院子里禁足,说是身子未愈又添伤寒。 一下子去了俩,敖辛还真有些不适应。 算算日子,等过了这个冬天,如果事情的发展还是遵循着前世的轨迹的话,那么明天春季的时候,魏帝驾崩,新魏帝继位。新魏帝急于想改变王朝权政分散的局面,登基不出一月,就会向威远侯联姻。 她需要为自己做准备。 身处乱世,会琴棋书画、针线女红有什么用,关键时候那些才气和手艺不能当饭吃,也不能救自己的命。这一世她要学习的东西还有很多,她需要有能力自己保护自己。 虽敖辛让颜护卫去兵器库里拿一些兵器来,各种锐刀长枪、流星锤、狼牙棒等,整齐罗列在院里,摆满了三行木架子。 敖辛一样一样拿来试练。 扶渠见状,就劝道:“小姐,你整天摆弄这些东西,要是手臂双腿粗了怎么办,腰没四小姐那么细便算了,但也不能太粗啊……” 敖辛手里握着一把开山斧,问:“你刚刚说什么?” 扶渠摇摇头,不吭声了。后来每到吃饭时就默默地给敖辛准备了两碗饭。 敖辛还让颜护卫去帮她找兵书。但颜护卫找来的那些,她都已经看过了,便只好作罢。 琬儿被禁足过去了几天,没想到楚氏主动到宴春苑里来找敖辛。言谈之意是想请敖辛在侯爷面前说两句好话,替琬儿求情,好早日解了她的禁。 楚氏拉着敖辛的手,慈眉善目道:“辛儿,这次是琬儿糊涂,你素来疼爱琬儿,不会与她计较的对不对?” 敖辛看着拉着自己的那双保养得白白嫩嫩的手,道:“琬儿神志不清,胡言乱语,爹将她关起来,也是不想她祸从口出。或许是我平日里对她太好了,才叫她如此没有分寸,关几日也好,收敛收敛心性。婶母,我可能帮不了您。” 敖辛明言拒绝,并抽回了自己的手,也不再想与她多说的样子。 楚氏见好言相劝不成,便换了换脸色,道:“那日究竟发生了什么,琬儿到底是不是神志不清,想来你心知肚明。琬儿不会无中生有的,当时敖阙就在塘边,眼睁睁看着呢!他为什么帮你?你心里难道不清楚吗?” 第16章 他是个狠角色 敖辛道:“我还真不清楚。” 楚氏冷笑道:“他是侯爷从外面带回来的,来路不明,不清不楚,到底是不是敖家的血脉也未可知。早些时候你待他形同陌路,不就是因为如此吗? “这次他帮你说话,只不过是为了拉拢你,以便将来谋取更多的东西。辛儿,婶母不得不提醒你一句,千万不要被他给骗了。你要知道,我们才是一家人,你和婉儿、放儿才是敖家之后,是一脉同宗的兄妹。” 一脉同宗的兄妹么,那为何婉儿要几度至她于死地?那为何敖放又不管好他辖地内的流匪,使得她一下山便遇上了强盗? 敖辛皱了皱眉,道:“不管怎么说,他也是我兄长,婶母这样说他,是不是不太妥?” 楚氏啐道:“就凭一个来历不明的野种,有娘生没娘养的,他也配?这么多年来在敖家忍气吞声,图的是什么?还不是敖家有权有势!” 话音儿一落,敖辛冷不防抬头,直直地看着楚氏。 那眼神冷冽出奇,咄咄逼人,让楚氏莫名地心儿一慌。 敖辛用当初敖阙对她说的那句简单有力的话来回敬楚氏:“他是我二哥。” 楚氏万万没想到,敖辛病了一遭以后,会变得这么的不讲情面,而且小小年纪,身上流露出一股隐隐的气势。 楚氏反应不过来,敖辛一记流星锤,砸在了她旁边的树上,抖落簌簌积雪,泼水般朝楚氏兜头浇下来。 楚氏惊叫一声,脖子里凉得渗人,压根没有好脸色,瞪了敖辛一眼,一边拂着雪一边骂骂咧咧地出了宴春苑。 出得外院时,约摸嘴里碎碎骂得正起劲,又只顾着生气,根本没注意到门边不知何时还站了一个人,也不知他究竟站了有多久,又听到了些什么。 院子里敖辛正在练她的流星锤。 扶渠出了一口恶气一般,道:“小姐,方才你看楚氏的眼神,好吓人!” 敖辛笑了笑,道:“吓人么,可没有二哥的眼神吓人。” 扶渠兴致勃勃道:“小姐,你终于肯承认二少爷了么?” “我承不承认,他都在那里,抹杀不了他是我二哥这个事实。” 敖阙走进宴春苑时,敖辛正把流星锤舞得虎虎生风。他看着院中那个柔韧窈窕的小身影,听她继续道:“什么一脉同宗,琬儿只会踩着的头不顾我死活往上爬,可他没有。我和他虽没有多少兄妹交情,他好歹也救过我两回。” 敖辛背对着敖阙,尚且无知无觉。 可旁边的扶渠看见了他进来啊,总不能让自家小姐把他得罪了去。遂尽量把话题往好的那方面引,干干道:“那、那这么说,二少爷还是挺好的哦,之前还帮小姐说话来着。” 哪想敖辛笑了两声,却道:“你与他说过几句话,相处了多久,又了解他多少啊?他顺手帮你两回,你就认定他是好人了?那是因为你没见过他杀人如麻时候的样子。” 扶渠咽了咽口水,朝敖辛挤眼睛。 敖辛自顾自又道,“琬儿和楚氏和他比起来,算哪根葱。幸好那日在山脚下你是晕过去了,不然你往后见了他,准会腿软。他是个狠角色。” 这时身后传来一道不咸不淡的声音:“我杀人如麻的时候,也不见你腿软。” 敖辛一吓,顿时又是一个流星锤往身后飞去,敖辛来不及收手,就眼睁睁看自己的流星锤直直砸向敖阙。 眼看到了敖阙面前,见他出手,往一边游刃有余地一拂,带有四两拨千斤般的气势。 那流星锤便砸到了旁边的墙上,留下一道凹痕。 一时院子里静悄悄的,有些尴尬。 敖辛讷讷开口道:“你怎么来了?” 第17章 改善一下关系 “听说你在找兵书,这几卷你应当是没看过,所以拿来给你看看。” 敖阙把书递给敖辛,没多逗留,转身便走出宴春苑了。 敖辛捧着书,幽幽地看了扶渠一眼,“他什么时候来的你怎么不早说?” 扶渠十分无辜:“奴婢对小姐挤眼睛了啊,是小姐自己没发现。” 敖辛眼角抽搐:“你哪天不挤眉弄眼的?我怎么知道你是什么意思?” 扶渠摸了摸自己的眼皮儿:“可奴婢这次明明挤得很明显啊……” 敖辛以头抢墙,郁闷地喃喃自语道:“对他吹口哨的时候被误认为是调戏,干坏事的时候被他瞧个干净,现在背后说人坏话又被他听得清清楚楚,你还嫌我不够丢人的么。” 扶渠惊讶:“小姐对二少爷吹口哨啦?听起来是有点轻浮。” 敖辛:“那时我怎么知道他是我二哥!” “咦不对,小姐什么时候学会吹口哨的?” 敖阙在宴春苑外停了一会儿,将隔墙内的话语声尽收耳中。后才抬脚离开了。 敖辛捧着敖阙送来的兵书,回房看了一会儿。 那是兵法古籍,上面记载晦涩难懂,因而看起来十分缓慢,还不容易琢磨通透。 敖辛靠坐在软垫上,连连叹气。 敖阙之所以给她送这兵法古籍来,定是从颜护卫那里得知她在找兵书看,但之前的那些她都已经看过了,他才找了这些她没看过的。 他还好心亲自送过来。可她在干什么呢,她在说他坏话,心里还有点小愧疚。 敖辛心思不在书上,放下手里的书卷,又叹了口气。 扶渠端着茶凑过来,唬眼瞅了瞅那书卷,又瞅了瞅敖辛,问道:“小姐叹什么气呢,是不是……看不懂啊?” 敖辛:“……” 后敖辛索性把书放在一旁,盘腿坐在软垫上,问扶渠:“你觉得我有没有必要,主动改善一下和二哥的关系?” 这一点扶渠很能明辨是非:“那肯定很有必要啊,二少爷那么厉害,外头带兵的,小姐要是有他做靠山,可以横着走的。” “那你觉得……我应该怎么改善呢?”敖辛思忖着道。 扶渠想了想,福至心灵:“二少爷至今还没成家,院子里连个通房丫鬟都没有,要不小姐给他送两个貌美的丫鬟?” 敖辛捏了捏额角。 她怎么听起来这么不靠谱呢? 眼见着这寒冬腊月的,威远侯天天在外奔波,敖辛便想给威远侯纳两双厚实的鞋,专挑了耐磨防寒的鞋底。 前世没来得及在威远侯膝前尽孝道,如今她尽可能地为威远侯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重生后虽没怎么碰针线,好在以前有精细练过的,做起来不算很难。只是鞋底厚了些,难免磨手指。 敖辛心思一动,想着敖阙也是要穿鞋的,不妨多做两双。 这算不算改善兄妹关系的第一步? 不过威远侯的鞋码她还记得,但敖阙的么,以前没关心过,当然就不知道他脚码多大了。 敖辛让扶渠去打听敖阙穿多大的鞋。 扶渠说,“这个简单,奴婢直接去问二少爷不就得了。” 敖辛见她兴冲冲地要去,连忙叫住她:“你回来。你这样直截了当地一问,他稍一想,不就知道我要给他做鞋了?”敖辛轻咬着手指,又道了一句,“这样不妥。” 扶渠茫然地问:“有什么不妥?” 敖辛一时也不知道究竟哪里不妥。 扶渠十分难得的脑子灵光:“小姐是不想让二少爷知道吗,怕他拒绝?那奴婢不去问了,小姐可以托颜护卫去打听啊。颜护卫是二少爷调过来的人,他肯定多少了解二少爷一些的。” 敖辛一想,觉得可行,回头就叫了颜护卫来,把事情吩咐给他去办,最好要办得神不知鬼不觉的。 颜护卫觉得,这差事很为难。 要他一个大老爷们儿去问另一个大老爷们儿穿多大的鞋,不觉得太奇怪了吗? 只不过平时敖辛鲜少要他去干什么差事,这次他怎么的也得办妥了。 颜护卫脑筋还算好使,想着直接开口问不出来,那他趁敖阙不注意,去他卧房里偷一只他没穿的鞋子出来不就好了么。 于是夜黑风高的时候,趁敖阙出去了,颜护卫避开下人和守卫,偷偷地翻进了敖阙的院子,进了他的卧房门。在房里翻翻找找了一阵,终于在橱里找到了一双已经被磨得差不多的鞋子,估计是还没来得及扔的。 颜护卫拿了其中一只,就预备回宴春苑去复命。 可哪知,颜护卫刚一转身,还没来得及出门,便在门口与敖阙撞个正着。 他廊下的灯火十分黯淡,似冒着风雪回来,衣上还夹杂着清冷的气息。让颜护卫端地一阵胆寒,连忙躬身低头。 敖阙不怒而威,“手里拿的什么?” 第18章 简直成了个晒女狂魔 这院子里冷清,他手底下的护卫不敢随便进他的院子。而这颜护卫是他信得过之人,才能顺利从外面进来。 他若是敢进敖阙的书房,只怕已经是死路一条了。好在他进的是敖阙的卧房,卧房里再简单不过,除了起居寝具,便是简单的衣物。 颜护卫不敢掩藏,连忙把手里的鞋子呈出来,道:“属下该死,应事先与主子说一声的。” 敖阙从他身边走过,进了屋子,随手拿起桌上的火折子,点了灯。 晕黄的光线一圈圈漾开,镀亮了他修长的身姿。他再回头看颜护卫,眼神落在颜护卫手上的鞋上,顿了顿,道:“你这是没什么可偷的了么。” 竟偷他的鞋。 颜护卫实在汗颜:“属下也不想,只是三小姐那处,属下没法交代。” 敖阙侧身看他,道:“她叫你来偷我的鞋?” 颜护卫如实道来:“她想知道主子穿多大的鞋,属下不好明着问,所以……”说着便闷头把那只鞋送还回来。 就听敖阙沉吟道:“她想给我做鞋?” 果然,敖辛知道他这个人心思深沉,只要稍稍转念一想,便立刻清楚了敖辛的意图。 颜护卫道:“好像是。” 敖阙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不再理会他,道:“下去领二十杖。” 这对于颜护卫偷入主子房间,已经算是很轻的惩罚了。颜护卫连忙应道:“是。” 颜护卫转身便利落地出门去,敖阙又在他身后淡淡道:“鞋不要了吗?” 颜护卫心头一松,挠挠头又回来拿鞋。 “不要叫她瞧出来你在我这里领了罚。” “是。” 当晚颜护卫领了二十杖以后才回到宴春苑。他身体结实硬朗得很,养两天就消淤了,走起路来也没多大影响。 这个时候敖辛还没睡。正挑灯把威远侯的鞋赶着最后一点完工。 见颜护卫回来了,敖辛便问:“二哥的尺码你探到了吗?” 颜护卫摇头,又把那只孤零零的鞋送上,“但属下偷拿了一只二少爷的鞋回来。” 敖辛见状眼皮一跳,“你居然偷他的鞋。”她连忙把敖阙的鞋接过手,鞋底已经被磨损得很厉害了。他虽没穿,但鞋子洗得很干净。 敖辛连忙拿过尺子量下尺寸,又递给颜护卫,道:“你赶紧送回去,不然他可就发现了。你敢偷偷翻他的房间,被他知道有你的好果子吃。” 敖辛哪里知道他是已经受过罚才回来的。颜护卫又挠挠头,拿着鞋子苦哈哈地送回去了。 隔几日,敖辛把给威远侯做好的那两双鞋送了出去。 威远侯踩着一双新鞋,十分踏实舒坦。女儿就是他的小棉袄啊,穿着这新鞋,任它狂风暴雨,他都觉得热和和的。 威远侯到了军中,手下聚集了一干同龄的一起出生入死的武将。他踩着新鞋,迈着沉稳的步子,威风凛凛地在武将们面前走来走去,喜滋滋道:“怎么样,我女儿给我做的新鞋,好看不好看?” 众武将见他面有得色,戏谑道:“还不是黑色鞋面,有什么好看不好看的。不就一双鞋嘛,侯爷搞得跟这辈子都没穿过新鞋似的,何必呢。” 威远侯哆道:“你们懂什么,这是我女儿给我做的!” 便有武将道:“我也有女儿,每年都给我做新鞋!” 敖辛是没想到,威远侯在军中那些武将面前,简直成了个晒女狂魔。 威远侯就请教道:“我记得你也有儿子是。你给说说,这儿子女儿怎么做才能关系融洽呢?” 私心里,他还是希望敖辛和敖阙能够亲近一些的。 武将:“呔,这血浓于水的事,需要做什么,这亲兄妹之间自然而然的就融洽了啊!” “哦——”威远侯捋了捋短须,原来如此。这要是没有血浓于水,就不能够和睦融洽了么。 另一武将又道:“这也不一定啊,我家那双儿女,小时候就十分不对头,跟八字相冲似的,一见面就掐架。只不过现在做哥哥的疼爱妹妹,捧在手里都怕摔了似的,倒叫我欣慰。” 威远侯闻言又是一喜,忙问:“你是怎么做到的?” 那武将应道:“勒令哥哥去哪儿都带着妹妹,等时日一久,自然就发现小女娃的可爱了,自然怜爱得很。” 威远侯心里有了个底。 虽然敖阙现在已经是青年模样,可他的宝贝女儿还是个丫头片子。若是让这两人多多相处,多多了解,还是有可能变得融洽起来的。 这厢威远侯正打的这个主意,那厢敖辛给敖阙做的两双鞋也已经做好了。 她得找个时候给他。 第19章 以后我会对你好 这日才下过一场雪,外面银装素裹的,举目望去,片刻眼前就是茫茫发花。 颜护卫说今日敖阙在家。 敖辛便带着扶渠,拿着两双新鞋,在颜护卫的引路下,去到敖阙的院子。 院外有守卫一丝不苟地值守,见得她来,十分恭敬地躬身行礼。 这还是敖辛第一次到敖阙的院子里来。 他的院子门前放有一座假山,假山旁栽种着几棵常青树。需得绕过假山,从树下行过,方能见到他院中的光景。 这院里的屋檐地上,白雪寂寂,十分简单冷清。院里进出的人稀少,因而地上铺就的那层白雪都几乎没有踩踏的痕迹。 临着回廊,边上有一方水池。敖阙坐在那廊边,微曲双腿,后背靠着廊柱子,膝上放着一卷书,正垂着眼帘低看。 他身影线条十分流畅,廊边垂着他的一缕衣角。那垂下眼睑时,睫毛覆盖住深潭一样的眼神,柔和得像入了这雪中画一般。 敖辛站在不远处,一时忘了出声。 后敖阙才把视线从书卷上抬了起来,看着敖辛道:“很难得,你主动来找我。” 敖辛一边腹诽这人还真不好亲近,话里叫她听出了淡淡的刻薄;一边又借着自己年少的优势,换上一副天真烂漫的笑脸,脆生生唤道:“二哥,我过来没打扰到你?” 这话一说出口,敖辛自己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叫你装嫩,装得自己都受不了了。 谁让她是抱着改善兄妹关系的目的来的呢,权且忍着。 “什么事?”敖阙问。 敖辛清了清喉咙,道:“是这样的,前些日给爹做新鞋,见料子剩得还很多,便给二哥也做了两双,二哥拿去穿穿看,是否合脚。” 说着就让扶渠把两双新鞋捧过去给敖阙。 敖阙淡淡看了扶渠一眼,眼神里含着威慑力。 扶渠一怂,转头就把新鞋放到了敖辛怀里,并小声鼓励道:“还是小姐亲自送过去,这样才显得有诚意啊。” 敖辛见扶渠临阵退缩,也很无奈。虽然这位二哥是可怕了一点,可也不用吓成那样? 遂敖辛只好自个捧着新鞋,走上敖阙屋檐下的台阶,来到敖阙身边,把黑缎锦靴递给他。 他脚上穿的那双也已经磨得非常厉害了,毕竟是常在外奔走的人,费鞋子很正常。敖辛想大抵自己做的这两双鞋,他刚好用得上。 敖阙看着那新鞋,一针一线都是她缝出来的,一时没伸手去接。 敖辛细声道:“上次的话,我无心要贬低你的,你别往心里去。” 那声音又软又嫩,似猫儿肉爪般轻轻挠在人心上。 敖阙道:“你这是什么意思,讨好我?” 敖辛眨了眨眼,还是第一次这般近地看他,试探着问道:“我真要是想讨好你,还来得及吗?”敖阙不语,只看着她,看得她心里越发没底。 敖辛摸摸鼻子,道:“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缓和一下我们之间的兄妹关系。” 想来也是,这兄妹关系都僵化许多年了,现在才说要缓和,岂是一两双新鞋就能打发了的? 但敖辛好歹也是努力了的,并没有得到敖阙的回应,难免有些失落。 敖阙拂了拂衣角起身,高出敖辛许大一截。敖辛的头才只到他肩膀那么高点。他忽然问:“你打算怎么缓和?” 敖辛仰头,呆呆地把敖阙望着,看样子还有戏。 她一时也说不清具体该怎么缓和,便望着敖阙笼统地道了一句:“以后我会对你好。” 敖阙略一愣,“怎么对我好?” 敖辛笑眯着眼,把新鞋捧到他手边,“以后我还给你做鞋。二哥,你这是答应了吗,这鞋给你。” 敖阙若有若无地扯了扯嘴角,似也淡淡笑了一下,总算接了她做的鞋。 敖辛问:“你不试试合不合脚吗?” 敖阙看了一眼,道:“不用试,看大小应该是合脚的。” 敖辛目的达成了,喜上眉梢,道:“那二哥你继续看书,我这就回去了。” 她带着扶渠将将转身,敖阙在身后冷不防道:“上次给你的书,看得如何了?” 敖辛回道:“那书有些晦涩难懂,我看得慢。” “有不懂的,你可以拿来问我。” 第20章 二哥…… 一家人用晚饭的时候,敖辛坐在膳厅里,看见二哥敖阙正从外面回来,脚上穿的就是自己做给他的鞋,他走路时笔直挺拔,很是沉厉凝练。 威远侯才从手下的人那里得了兄妹相处的要领,便在吃饭的时候说道:“阿辛整日在府中若是嫌闷了,让你二哥带你出去转转。” 敖辛从碗里抬起头,看了看威远侯,又看了看敖阙。 威远侯又对敖阙道:“你出门的时候带好阿辛,莫把她弄丢了,也莫要让她受了委屈。” 敖阙那么忙,哪有时间带上她啊。敖辛以为敖阙会拒绝,不想他却应道:“好,父亲。” 她这么快就要跟她的二哥混了?以后二哥是不是得罩着她,她要不要提前抱紧二哥的大腿呢? 这一世可真好。 不仅有爹爹疼,还多了一位二哥。 她这位爹不讲究那些繁文缛节,敖辛虽是侯府嫡女,威远侯也不强迫她做一个闺秀才女。听说敖辛喜欢摆弄兵器,威远侯颇为高兴,不愧是他一代军侯的女儿。 因而威远侯给了敖辛最大限度的自由,决定让敖阙带着她,增进兄妹感情的同时,也可让她长长见识。 敖辛一喜,给威远侯夹菜,也不忘给敖阙夹一些,道:“往后请二哥多关照。” 敖阙看她一眼,“三妹客气。” 这天敖辛起了个早,敖阙跟她说好要带她出门的。 扶渠给敖辛穿了一身棉衣,不是女子样式。再将那一把青丝在敖辛头发扎了个高高的马尾,看起来十分精神,俨然一个水嫩白皙的少年。 扶渠对着铜镜多看了几眼,咂道:“这样可以吗,小姐一看就不是男孩子啊,哪有这么漂亮的男孩子啊。” 敖辛道:“我这样出门是为了方便,又不是真的要打扮成一个男孩子。” 敖阙已经在院里等着了,敖辛收拾妥当后就出来。扶渠给她披上个斗篷,兜帽戴在头上的时候,能遮住大半个头。 敖阙见她笑眯眯的,兴致勃勃来到自己身边,兜帽下的小脸只有巴掌大点儿。 随后敖阙带着她一道出门,先去自己平时的教练场看看。 教练场里每天都有士兵在操练,那里军纪严明、整齐划一。 负责练兵的副将从来没见过敖阙带过谁到这军营里来,不由好奇,纷纷侧目。 宽大的斗篷盖住了身姿,乍看之下,那约摸是个小少年。少年双手扶着栏杆,看着那些操练的士兵,眼里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等练兵结束以后,那些个将领与敖阙关系都很不错,才凑上来瞧个究竟。其中有个叫温朗,喜欢带头起哄的,笑问:“敖二,这是哪个?” 待仔细一瞧,那斗篷下的少年唇红齿白,模样精致,分明是…… 大家伙心知肚明,也不拆穿,只听敖阙面不改色道:“她是我表弟。” 等军中的事了,大家还是会去城里找个地方消遣一下的。无非是一起吃饭喝酒,热热闹闹的。 到了街上,年关将至,人来人往置办年货的也多,敖辛紧紧跟在敖阙身边,怕跟丢了,起初试着伸手去拉着他的衣袖。 他的衣摆比想象中的柔软,不如他这个人一般冷硬。 后来敖阙约摸也担心敖辛走丢了,便自然而然地牵起了敖辛的手。 敖辛愣了愣,他的手心很暖和,由着他牵着自己走。 这一世有一个哥哥护着的那种感觉,很陌生,却让敖辛忍不住去依恋。她的心性仿佛也跟着回到了孩童时代一般,开朗,雀跃。 这没什么的,反正她现在也不过是个小姑娘而已。 敖阙身边的那些营中弟兄却不很老实,一个个勾肩搭背,俨然跟老军痞无异。还有人上前来搭在敖阙的肩膀上,与他谈笑,他也不拒绝,偶尔嘴角会露出一抹笑,转瞬即逝。 看样子,他和这些人关系是真不错。 不多时,到了地儿,这些人就簇拥着敖阙往楼里去。 敖辛仰头见那楼,红灯锦簇,楼前姑娘香艳迷人,那门匾上赫然写着三个字——倚香楼。 敖辛抽了抽嘴角,感慨道:“原来二哥平时喜欢来这样的地方啊。” 敖阙看着弟兄们幸灾乐祸的样子,沉下了脸,“换个地方。” 其中一个便似笑非笑地出来打圆场,说道:“哦,差点倒忘了,今个敖二带了他的小表弟出来,不能教坏了小孩子。换地儿,换地儿。” 敖辛汗颜,她是不是坏了二哥的好事了? 后来又换了个酒楼。 敖辛坐在一旁,一边吃菜一边看这些人喝酒,还能听他们说些新鲜事。 敖阙也是喝酒的,他手边的酒杯里,总有人给他倒满了酒。 敖辛吃饱了饭,场合还没散,约摸得好一阵子。于是她便要了一碟花生,一边剥花生吃一边听他们说说笑笑。 她简直可以说是一个乖孩子了。 有时候听到有趣的,她也会跟着笑。这副身躯年纪虽然尚小,可她懂的不一定比这些男子少。 到后来越来越有兴致,敖辛剥花生剥得口渴,随手端起旁边的一杯水就囫囵喝了个光。 等咽下去的时候,她才咂了咂嘴,似乎味道不太对? 一股酒液的醇厚之气从她胸腔里涌出,敖辛意识到,她居然不小心端成了酒,而且还当水喝了个精光。 趁着敖阙没有发现,敖辛赶紧把杯子放下,心虚地擦了擦嘴。 刚开始还无事,只不过胸口有点发热而已,可渐渐的她就坐不住了,胸膛里如有一把火在烧似的。 敖辛这辈子哪有喝过酒啊,根本没有一点酒力。 她双颊嫣红,粉嫩如三月的桃花,醉意上来就挨不住,一下一下如小鸡啄米般捣着头。 后来她实在扛不住了,喃喃地唤了一声:“二哥……” 敖辛身子将将往边上一倒,便有一只手臂伸来,将她有力地箍回去。 她一下子倒进了敖阙的怀里,不省人事。 第21章 三妹待我可真好 少女的身子骨香软,敖阙搂在怀里,轻得像棉花一样。 他看了一眼敖辛醉红的脸颊,沉目扫视在场的众人,语气不善道:“是谁给她酒喝的?” 众人面面相觑,觉得好笑,又不好明目张胆地笑。 还是那个温朗回答道:“有你在旁看着,谁敢给她灌酒啊。约摸是她自己拿来喝的。”说着就对着桌上碟子里还剩一半的花生努努嘴,又笑道,“这不,剥花生下酒呢。把自己给喝大了。” 众人闷声低笑。 敖阙亦看了看桌上的花生,还有敖辛剥出来的花生壳,无语了片刻,起身退开座椅,抱着敖辛就下了酒楼。 温朗还问:“喂,这就走了啊?” 敖阙头也不回:“不走留在这过夜?” 等出了酒楼大门,二楼那一个个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纷纷趴在那凭栏上,对楼下的敖阙吹口哨。 温朗还在楼上哈哈大笑道:“听说上次你被这姑娘给调戏了,是不是这样吹的?” 偏偏害他被嘲笑的这个始作俑者,此刻正偎在他怀里,睡得香甜。夜里忽有风来,她往他怀里钻了钻。 敖辛囫囵睡了一大觉,第二天早上起来神清气爽,丝毫不记得昨天晚上有发生什么糗事。 扶渠在她面前踱来踱去,跟个小老太婆似的,面色严肃地道:“小姐,你才跟二少爷出去一天,就学会喝酒了。这样下去不得了。以后要是养成了侯爷和二少爷那样的男子脾性,还怎么说亲嫁人呢?” 敖辛哭笑不得:“昨晚是个意外。” 但是经过昨天的相处,她深刻地觉得和敖阙的兄妹关系又更近了一步。 后来她便喜欢去找他。 手里的兵法古籍看不懂,敖阙得空时,她便拿去他院里,他详细讲解给她听。 敖阙再往她这里送书时,敖辛发现晦涩难懂的地方,都会有他细心做了批注。 想起敖阙身体稍显瘦削,想那又是习武之人,消耗肯定大,敖辛觉得应该给他补补,遂叫了厨房给他准备了丰盛的膳食点心,按时按点地送到他院里去。 彼时敖阙见嬷嬷端来的食物,道:“是送错了地方吗?” 嬷嬷笑道:“是三小姐命奴婢送来的呢,说二公子身体清瘦,得多补补。” “她说我瘦?” “是呢,三小姐还说二公子事务繁忙耗神,身体要跟得上才行。” 敖阙不再多说什么。每天照例送来的除了膳食,还多了补品。 也是在过后他才得知,那丫头竟然抢了厨房里给楚氏和琬儿炖的补品,拿来给他补身体。 那楚氏和琬儿怎能罢休,楚氏掌着侯府中馈,便一个劲地克扣敖辛院里的用度。而楚氏和琬儿出入圈子却是穿金戴银少不了的,生活上也颇多讲究。 有一次敖辛到他院里来,发现桌上摆放着的补品和点心动也没动,不由道:“二哥,我送来的东西你怎么没吃呢?” 她过去拿起炖盅,已经没有了一丝热气,心疼道:“这个雪参鱼翅羹很贵的,是我从婶母那里抠下来的。” 敖阙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对了,往后这些东西你不要送来了。” “怎么,你不爱吃啊?” 敖阙看了看她,“你觉得好的我不一定觉得好。” 敖辛觉得很挫败。怎么想对他好一下,就这么难呢。 回去的路上,敖辛一直在想,什么才是他觉得好的东西? 扶渠在旁边神经大条地说道:“小姐,二少爷正值风华正茂之年,是不是不应该食用太多的补品?你想他这血气方刚的,要是吃太多了得不到释放,反而适得其反,伤身体。” 扶渠越想越觉得自己说得有道理,“依奴婢看,还是送两个通房丫鬟比较稳妥。” 扶渠这一提点,就让敖辛想到了之前那帮军痞要带着敖阙往倚香楼钻的情形。 敖辛越想越觉得,当天要不是顾忌着她在场,说不定二哥就跟着他们一起进去了。 原来,二哥好的是这口儿?只不过当着她的面儿不好表露罢了。 再想想敖阙的年纪,城里别家的公子像他这般年纪的早已当孩子的爹了,就连敖放那边,虽还没有娶正妻,但好歹也有了两房妾室。而他居然连个把通房丫鬟都没有。 之前敖辛还认为扶渠的这个建议很不靠谱,可这深入了解一番过后发现,说不定这正是敖阙所需要的啊。 她完全可以投其所好啊。 于是敖辛回头就叫扶渠去选了两个貌美的丫鬟来,她见着十分满意,入夜的时候便带着俩丫鬟又到敖阙那里去了。 敖阙书房里有光,听闻敖辛这么晚过来,他打开房门,那灯火从门框里溢了出来,油油黄黄的。 敖阙站在门边,神色莫定地听敖辛说:“二哥,我见你院里没个细心的丫鬟伺候,所以给你选了两个来,负责照料你的生活起居。你看看她们,可还满意?” 两个丫鬟在院里叠手而立,盈盈楚楚,十分惹人怜爱。 知道要来服侍二公子,她们娇羞地低下了头。 敖阙凉凉道:“三妹连这些事也要管吗?” 敖辛道:“只要对二哥好的,我当然要管了。”顿了顿,又咳了咳,上前细声地与他道,“自己房里的人,总比倚香楼的要好?” 敖辛站在他跟前,娇小的身子骨,脸上光晕出奇的柔丽散漫。她身高不够,说话时总要仰着头看他。 敖阙便低着眼帘,意味不明道:“三妹待我可真好。” 敖辛眯眼一笑,接着就让两个丫鬟进敖阙的卧房里整理,准备伺候敖阙休息。 敖阙却是站在门边没动,又说道:“你说我应该怎么感谢你?” 敖辛道:“二哥不用客气,这都是我应做的。” “不,要感谢的。” 这话敖辛听起来,怎么感觉凉飕飕的? 大概是夜里冷罢。她紧了紧身上的披风,时候不早,就先告辞离开了。 等她小小的背影出了院门,敖阙才抬脚进了卧房。 卧房里平白多了两个娇滴滴的丫鬟,空气里似乎都弥漫着一股香粉味。 床已经铺好了,丫鬟见敖阙进来,便大胆上前,朝他伸出柔弱无骨的白白嫩嫩的手,试着去解他的衣襟,还娇气如兰道:“奴婢伺候二公子歇息。” 那丫鬟手才碰到敖阙的衣襟,还不忘欲语还休地望这个清俊冷冽如松柏的男人一眼,能来服侍二公子是她们的福气,如若是讨了二公子的欢喜,将来被抬为妾室,那便一辈子吃穿不愁了。 然而,温香软玉在眼前,这丫鬟原以为敖阙多多少少会有些动容的,这一眼望过去,却不料敖阙正盯着她。 那哪是动容的眼神,而是深冷得无边无际却又不动声色,分明像一把锋利而冰冷的铁钩,只要你敢多动一下,那铁钩立马能把你的魂勾出来,保证再也附不回身体里去。 丫鬟脸上前一刻还娇羞如水的表情,瞬时如潮水般退了下来,换上一副雪白雪白的脸色,连忙颤颤地收回手,往后退了两步。 敖阙道:“不继续了?” 丫鬟惊魂未定道:“是奴婢冲撞了二公子,请二公子恕罪。” 房里凝滞了片刻,敖阙才道:“都出去。” 两个丫鬟如获大赦,再不敢主动贴上去,忙不迭地退了出去。 第22章 有的人还不如这狗 琬儿被禁足了半个多月以后,总算知道低头服软,承认自己之前都是神志不清、胡言乱语,并给敖辛道歉赔礼,这才解了禁。 以前演足了姐妹情深的戏码,而今琬儿恨不得撕破那张皮。只可惜她只是侯府里的堂小姐,在面对敖辛时又不得不做出一副和和气气的样子。 听说前几日敖辛在厨房里拦了她和楚氏的炖品,母子俩气归气,也不好直接上门算账,只能克扣宴春苑里的用度。道是那些炖品的花销都得算在敖辛的头上。 敖辛对这方面倒没有多大的讲究,却差点气坏了扶渠。 扶渠去找人理论,大嗓门一个,在院里说道:“大夫人和四小姐每天不是炖这个就是补那个的,我家小姐何曾有过那样的待遇。大夫人执掌中馈,便和四小姐穿金戴银、山珍海味的,只怕大部分的花销都用在了你们身上。要知道三小姐才是侯府嫡女,那是三小姐和侯爷不计较,真要计较起来,你们浑身上下又有哪一样东西不是侯府的?” 楚氏气得发抖,当即就让嬷嬷把扶渠给抓住,定要好好赏她一顿嘴巴子。 扶渠见状,腿儿也麻溜,转头撒腿就跑。后面的嬷嬷婆子追个不停。 扶渠一口气跑回了宴春苑。几个婆子追到宴春苑里来找敖辛要人,说是扶渠以下犯上,辱骂污蔑主子,大夫人正要把她拿去家法伺候。 敖辛将扶渠护在身后,不紧不慢道:“若真是那样,我定不饶恕。”她转身严厉地看向扶渠,“你老实交代,你都去大夫人那儿说了些什么?” 她知道扶渠生气,可没想到才一会儿工夫不见人,这丫头居然跑去楚氏那里挑衅。 是不是仗着有她撑腰,她又有二哥撑腰,所以吃了豹子胆了啊。 扶渠老老实实一字一句地复述了一遍,听起来确实胆大妄为。 嬷嬷道:“三小姐也听见了,她自己都亲口承认了。” 敖辛想了想,道:“扶渠说的难道不是真话么?” 嬷嬷:“这……” “既然是真话,何来辱骂污蔑之说?” 嬷嬷面色不善道:“即便如此,扶渠出言无状,胆敢顶撞大夫人和四小姐,也是要受罚的。她这般目中无人,怎么能够伺候好三小姐?不如三小姐把她交给我们,等调教好以后,再给三小姐送回来。” 真要让这些婆子把扶渠带回去,铁定没好果子吃的。 敖辛淡淡道:“没有啊,她伺候我伺候得挺好。怎么调教她,就不劳嬷嬷费心了。” 楚氏是下了命令让她们把扶渠带回去的,眼下敖辛不肯放人,一时间就僵持了下来。 她们可不敢动手抢人,这宴春苑外还有专门值守的护卫呢,但又不甘心就这么无功而返,这样回去可是要挨骂的。 这时,忽闻院外一声犬吠,那声音十分浑厚有劲,中气十足。 大家都诧异,侯府什么时候养狗了吗? 等纷纷回头去看,见二公子回来了。他一身青墨色,身姿如古柏青松透着股沉稳冷劲,放在平时,谁也不敢贸然接近他、得罪他,更遑论此时此刻,随着他走来,手里还牵着一条高大健壮的狼犬。 那狼犬十分性冷凶狠,在敖阙手上本来相安无事,可看见这院门口人多,顿时就暴躁地吠了起来。那牙尖嘴利之态,无人不害怕。 先前还气势逼人的嬷嬷婆子们瞬时如惊鸟般,往四下散开。 那狼犬对她们呲牙咧嘴,当时就挣着朝其中一个嬷嬷奔去。 敖阙弯身扣住狼犬脖子上的项圈儿,看似轻巧随意,而那狼犬却是卯足了力都挣脱不了。 敖阙淡淡看了一眼面色发白的嬷嬷们,若无其事道:“都聚在这里干什么?” 嬷嬷惊惶地敷衍了两句,便匆匆调头离开了。 敖阙带着狼犬进来时,扶渠是有些忌惮的,敖辛却看得兴起。她听那雄浑有力的犬吠声也不觉得害怕,因为她知道敖阙不会放它过来咬自己的。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那么信任他。 那狼犬很是生猛,浑身毛发灰中带黑,有两分油油亮的光泽。再看其面目,双耳直竖,双目有神,还真有两分像猛狼出山一般。 敖辛敛裙蹲在地上看了一会儿,笑眯眯地仰望着敖阙,满含崇敬钦佩的神色,问:“二哥,你去哪里弄来这样凶的猛犬啊?” 这狼犬虽恶,敖阙却制得住它,而且它看起来还相当听敖阙的话,当然让敖辛崇拜不已。 进院以后,敖阙不让这狼犬再吠,它果真就不吠了。且见敖辛蹲了下来,敖阙便让这狼犬也放下后腿蹲了下来。 看它蹲坐的姿势也相当冷傲,居然比敖辛还高出那么一点。 敖阙见这狼犬似对了她的胃口,语气有些温和:“军营里驯的,有时候用得上。” 敖辛道:“那你怎么给带回家来了?” “送你的。”敖阙道,“当是上次的感谢。” 敖辛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我往你房里送人,你就往我院里送狗啊?” “有的人还不如这狗。” 也是后来她才得知,她送去的那两个貌美丫鬟根本没能留在敖阙的房里伺候,说是主动请愿去干粗活累活了。 真是奇怪,她二哥看起来虽然冷了一些,可他人又不坏,有那么难伺候吗? 敖阙做主,让敖辛把这狼犬养起来。 这狗也是很灵敏聪慧的,善辩敌友,对着敖辛竟再也没露出过凶相。它相当的温顺,只不过看起来有些吓人。 敖阙把绳子拴在了树脖子上,敖辛问:“我可以摸摸它吗?” “你过来试试。” 有敖阙在旁边站着,她一点也不害怕,就真的伸手往那狼犬头上摸去。见狼犬愿意给她摸,看样子还挺温柔,不由满脸都漾开明媚的笑意,主动问起敖阙要怎么养它,平日里都喂些什么。 有了这狼犬给她当护院,以后谁还敢有事没事地来她院里乱嚷嚷啊? 等送走了敖阙,敖辛才回头看扶渠,她一直哽着脖子一声不吭。 敖辛板着脸道:“你到大夫人那里不是挺能说嘛,怎么现在倒不说了?” 扶渠认错也快:“奴婢知错了,不想给小姐添麻烦的……” 敖辛道:“你还晓得闯了祸第一时间往我院里躲。” 扶渠可怜巴巴地抬头看敖辛,瘪了瘪嘴红着眼圈道:“是她们欺人太甚了。奴婢去厨房给小姐取膳,看见大夫人和四小姐的膳食都是山珍海味,生怕奴婢去偷似的,还专门着人守着。她们凭什么这样对待小姐,奴婢实在气不过才……” 敖辛叹了口气,道:“不管是山珍海味还是粗茶淡饭,到了肚子里,结果又有什么不一样?” 扶渠委屈道:“可那样的待遇本应该是小姐才有的啊,小姐才是侯府里的嫡小姐啊。” 敖辛道:“你也说了我是嫡小姐,我能纵容她们锦衣玉食,不成要纵容她们一辈子?眼下越好,将来才会越惨。” 扶渠一抽一抽的,总算不委屈了,道:“奴婢明白了。” “但今日你做事冲动鲁莽,总归是犯了错,我得罚你。免得你下次还这般不知轻重。” “奴婢听从小姐发落。” 敖辛看了看树下蹲坐的狼犬,道:“就罚你今晚不许吃饭,把你的饭都拿去喂它。” 而楚氏这边,自己派去的嬷嬷无功而返,气得够呛,怒骂道:“没用的东西!连个小贱婢都拿不住,一条狗就把你们吓破胆了?那贱婢出言不逊,本就该好好教训,否则何以正家风!” 第23章 你喜欢就好 这狼犬蹲坐在树下,眯眼假寐看似悠闲,可院外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它便立刻警醒。 下午威远侯回来时,听说敖辛院里给送来一头狼犬,便特意过来看了一番。 彼时那狼犬正迈着步子在树下走来走去,俨然跟士兵巡逻一般。威远侯进来,它也不吼不叫,大约是察觉到他没有恶意。 威远侯诧异道:“这是你二哥送来的?” 敖辛点头。 威远侯朗声而笑,下巴上的短须轻颤,道:“这狼犬被他驯得通人性,又有一半狼血,异常聪明凶猛。你二哥倒是舍得。” “这狼犬很难得啊?”敖辛问。 威远侯道:“当然难得,你二哥军营里总共才四五只。”敖辛眨了眨眼,听威远侯又欣慰道,“不过看见你们兄妹这般和睦,我也就放心了。” 威远侯临走时又叮嘱敖辛:“既是你二哥送的,那你就好好养着,这东西护主的。只是寻常不要轻易解了它的绳子,以免它力气大你拉不住,伤了旁人。” 敖辛点点头,再回头看看树下的狼犬时,便觉得它格外宝贝。这么稀有的狼犬,敖阙说送就送,会不会太浪费了啊? 反正放在她院里肯定没有放在军营里那么让它施展抱负的。 当晚狼犬简单吃了一顿,它也不挑剔,有饭有肉,都让它吃个精光,然后就一动不动地坐在树下守着。 敖辛寻思着明天要不要给它搭个窝做御寒用,不过看样子它好像不觉得冷。 第二天敖辛就让扶渠去厨房里拿骨头来喂。 扶渠很快拿来了骨头,只不过她一看见威猛如狼的狼犬就打颤,实在不敢拿去喂。扶渠嚎着嗓子道:“小姐,奴婢不用走过去,直接把骨头扔过去可以!” 昨晚给狼犬送饭的时候扶渠也不敢,还是敖辛试探着把饭菜送到它嘴边的呢。发现它并没有乱发脾气,而是很温顺地低头吃饭,敖辛伸手摸摸它的头,亦是满心友好和温柔。 敖辛从房里出来,道:“你把骨头给我。” 不知狼犬与敖辛相处如何,敖阙得空时便过来看看。 彼时他将将走进宴春苑中,便看见敖辛蹲在那狼犬面前,手里拿着一根骨头,正准备往狼犬嘴巴里喂,当时便快步走过去。 像这种凶猛的食肉动物,没可能不喜欢肉骨头。 敖辛分明看见它见了那肉骨头,虽然没张嘴,却从牙齿缝里开始往外掉口水。只不过它还十分克制,没有为了一根骨头而失去训练起来的纪律。 敖辛觉得它这样子分外可爱,便把骨头往狼犬嘴边递了递,笑眯眯道:“吃。” 也正在这时,狼犬还没来得及张口,冷不防一道淡淡的阴影从背后罩了下来。一只手握住了敖辛的,敖辛愣了愣,就被敖阙从身后拿走了骨头。 手上的余温还在,只不过风一吹就散。 敖辛回头去看,他逆着光,轮廓分明,有股肃然的英气。敖辛笑道:“二哥。” 敖阙皱了皱眉,道:“谁教你这样喂它的,不怕伤了手?” 敖辛道:“它不会咬我的。” 敖阙居高临下,随手把肉骨丢在了狼犬脚边的地上,狼犬低头去啃,三两下就把一整根骨头给咬碎。 敖阙道:“骨碎在你手上,也会刺伤你。” 敖辛也看见了,那骨头碎片还挺尖锐的。方才要是她拿着让狼犬啃,肯定就被刺破手了。 敖辛熟稔地伸手去揉狼犬的头,下巴搁在膝盖上,软软道:“谢谢二哥提醒,下次我注意。二哥,你送这么贵重的礼物给我,会不会太破费了啊?爹说了,你军营里总共才几只。” 敖阙垂着眼,看着面前小小的少女,道:“你喜欢就好。” 敖辛抿着嘴笑起来,道:“二哥,有你真好。” 有敖阙在院里陪敖辛,扶渠不想打扰,她便与敖辛说了一声,去院外采些腊梅回来插在花瓶里。 只是这一去,却许久都没有回来。 后还是颜护卫进来通传,道:“三小姐,扶渠在梅园被大夫人的人押住了。” 敖辛站起身,回头看向颜护卫,神色瞬时清冷。颜护卫顿了顿,还道:“说是要打残了腿,再撵出府去。” 敖辛丢下敖阙和狼犬在院子,自己匆匆忙忙就往那出事的梅园去。 扶渠说要去采梅的时候她没有多想,哪里知道楚氏竟会趁扶渠落单的时候去对付扶渠。 扶渠只是个小丫鬟,楚氏若是带着一干嬷嬷婆子,扶渠定是无路可逃的。她哪是楚氏那帮人的对手。 早知如此,该让护卫跟着扶渠。可这会子后悔也已经来不及了。 敖辛路上跑了起来,担心扶渠等不到她去,就已被楚氏迫不及待地给处置了。 她生怕自己慢了一步。 等敖辛跑到梅园时,见雪地里遍布乱七八糟的泥脚印,楚氏身边的嬷嬷正拖着扶渠出来。 扶渠不住挣扎,看样子是吃了些苦头,脸颊上留着斑驳的指痕印,肿得老高。 制住她的嬷嬷力气大,往扶渠脸上招呼的时候显然毫不留情。 而楚氏衣着高贵华丽,身披狐裘披风,站在一旁袖手旁观。 昨日扶渠在她院里放肆,她没能收拾扶渠,实在咽不下心里那口气。 一个贱婢,如今也欺负到她头上来了。 楚氏要是就这么算了,连个丫鬟都拿不住,那这阖府上下都会认为她怕了敖辛,以后还怎么在侯府里立威。 她今日非要收拾了扶渠不可。是以才亲自来拿人。 本想趁着没有敖辛护着,把扶渠打残了丢出府去。可没想到,敖辛竟然来得这样快。 敖辛冷冷出声道:“你们在干什么!” 扶渠先前怎么被掌掴她都没哭,眼下听到了敖辛的声音,看见她匆匆赶来,顿时就忍不住哭了起来。 楚氏面色僵僵地道:“辛儿你来得正好,这贱婢目无尊卑、以下犯上,又手脚不干净,净做些腌臜事儿,早该打出府去以儆效尤。” 扶渠扭着身回道:“我没有手脚不干净,我没有!” 回应她的是身边嬷嬷两个无情的嘴巴子,打得她晕头转向。 第24章 他简直是个鬼 敖辛镇定道:“是因为昨日扶渠对婶母出言顶撞的事吗,这件事是她有错在先,昨日我已经罚过她了,她下次不敢再犯。” 楚氏向身边的李嬷嬷使了个眼神,李嬷嬷便上前说道:“三小姐,不光是这贱婢出言顶撞。听厨房里的丫鬟说,这贱婢每次去厨房,都偷吃大夫人和四小姐的补品,只怕三小姐还不知道呢。这臭丫头仗着在三小姐身边伺候,就不是个手脚规矩的。” 扶渠含泪朝敖辛摇头,“小姐我没有……她们冤枉我……” 敖辛敛下神情,问:“有证据吗?” 李嬷嬷道:“丫鬟亲眼所见,这还能有假。” 楚氏笑得尖酸刻薄,施施然道:“这阖府上下这么多下人,若是人人都犯了错嘴上认了错,再意思意思处罚一下,往后还有没有个规矩了?连一个丫鬟都敢偷鸡摸狗这么大胆,若是不严加惩处,我还怎么管理这个家?辛儿,我也是为家里着想,像这种口无遮拦、犯上作乱的东西,打死了也不为过。 “婶母知道辛儿心善,不忍严惩她,就让婶母来做。回头婶母再给你找两个懂事听话的丫头去你院里伺候。” 说罢,楚氏就命人要把扶渠带走。 敖辛厉目扫视那两个嬷嬷,忽然开口道:“你们今天要是敢带走她试试看。” 楚氏脸色变了变,道:“不带走倒也可以,张嬷嬷,把棍子拿来,今个就在这梅园里打断了她的双腿,再丢出府去。” 楚氏知道此事要速战速决,不然等威远侯回来知道了,对她没有任何好处。 她要把扶渠赶出侯府,再安排两个信得过的丫鬟去宴春苑守着,看以后谁还在敖辛耳边乱嚼舌根。侯府照样维持着现状,什么事儿都没有。 就算事后威远侯问起来,也已经有罪名给扶渠安上。 眼下楚氏不能拿敖辛怎么样,难道还不能拿她的丫鬟怎么样吗?自从她回来,自己的儿子平白受了一百棍,女儿又被禁足在院子里病了一场,楚氏岂能善罢甘休,早想给她点苦头尝尝了。 很快嬷嬷就拿了碗粗的棍子来,梅园里人多,场面十分混乱。 因为敖辛冰冷着一张脸便上前去,而这梅园里都是楚氏带来的人,楚氏忙叫人把她制止住。 这一拉一扯间,便起了争执。 倏而,一声浑厚暴躁的犬吠声从外面传来。 昨日在宴春苑见识过的嬷嬷听到那声音,赶紧往后退。 楚氏心里一咯噔,刚一抬头,便看见一个飞快奔跑的不明物闯进了梅园。 昨日听嬷嬷说起二公子敖阙带回来的那条狗时,楚氏十分不以为意。一条狗而已,能够凶猛到哪里去?它能斗得过人么? 它要是敢不听话,找个由头随便就能打杀了炖上一锅。 可今日当楚氏真见到那条狗时,那凶恶的面向,呲起来的獠牙,吓得楚氏傻愣在原地,连躲都忘了躲。 梅园里惊叫连连。 只见那条狼犬猛地窜过来,却不是扑向傻愣住的楚氏,而是径直扑向狠拽着敖辛的李嬷嬷。 那狼犬力气大得惊人,听得李嬷嬷惨叫一声,就被它扑倒在地。 众多下人,无人敢上前去搭救,唯有搀扶着楚氏,惊恐地不住往后退。 李嬷嬷被狼犬按在雪地里,惨叫地挥舞着双手蹬着双腿。 狼犬低低咆哮,伴随着皮肉被撕裂的声音,彻底激发了它凶残的狼性。 鲜红的血洒在了梅园的雪地里。周围的尖叫声此起彼伏。 敖辛耳中忽然一片安宁,却是什么也听不见。 她耳疾又犯了。 最后那李嬷嬷竟被狼犬生生啃掉了双腿,那凄厉的惨叫声久久不散。两只小腿上几乎不剩肉,只留下两截森森白骨,而后晕死了过去。 敖阙踏进梅园来时,步子不疾不徐。即便见到狼犬啃食李嬷嬷的双腿,他也面色无波。 后来若不是他扣住狼犬的项圈儿,那就不光是两条小腿的事了。 面对此惨状,敖阙只轻描淡写道了一句:“一时没看住,叫它挣脱了绳子。” 楚氏面色惨白,终于后知后觉地步履踉跄,一下子跌坐在地。方才情急之下下人搀扶推搡,使得她华衣凌乱,这一跌倒,更是钗横鬓散。 敖阙手里扣着的那只狼犬,不住地对她张开血腥的嘴,露出尖森的牙,朝她狂吼不止。 楚氏以前不太敢惹敖阙的,现在更不敢。她总感觉,真正狠辣的不是这条狗,而是牵着这狗的人。 他简直是个鬼。 不光是她,连着身边的仆人,甚至是扶渠,也早就吓得腿软了。 就敖辛看着那血肉模糊的场面,除了眼神有点冷以外,依然面不改色。 她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耳朵,拂掉裙角上的雪渍,朝楚氏走去。 楚氏原本不惧敖辛,可是她看见敖辛身后站着的敖阙时,不由自主地瑟瑟颤抖起来。 敖辛看了一眼地上躺着的从楚氏头发里落下来的发簪,弯身捡起,又轻轻地别在了楚氏松散的发髻上。 敖辛温声细气道:“我自己的丫头,什么品行我自己知道。婶母说她目无尊卑,今日婶母敢让嬷嬷拖拽我,这里是威远侯府,您真把自个当这里的女主人了,到底谁才是目无尊卑您心里难道不清楚么。 “您若心里不服气,等我爹回来,大可以去他面前告一状。正好,把新仇旧账都算一算。这中馈之权握在您手里,到方便自己徇私了。我爹不知道也就罢了,若是知道,眼里容得下沙子么。到时候您一家三口,就真的是寄人篱下了。” 楚氏苍白的脸色不定。 等威远侯回来,听说了下午梅园里发生的事。 李嬷嬷只剩下一口气,已经被抬去救治了。而楚氏受到了很大的惊吓,卧床不起。 只不过利弊当前,楚氏还是能够权衡,绝口不提要打折扶渠的事,就更不会提事情的前因后果。只说时下午时携敖辛在梅园里赏梅,那条狗突然窜进来作恶才造成了这样的后果。 楚氏不提敖阙,敖辛便也不提其他,双方算是达成了一定的共识。 不然真若追究起来,到底是失察让狼犬自己挣脱了绳子,还是故意有人为之,完全是两种不同性质的行为。 要是让威远侯知道是后者,而且还是在自个家里发生这样的事,就算敖阙是他的儿子,他也一定会严惩不贷。 上次敖放就受了一百军棍,敖阙一百军棍肯定不会少的。 敖辛尽管知道敖阙性狠,更亲眼见过他阴狠的模样,可她宁愿和楚氏暂且息事宁人,也还是要包庇他。 那是她哥,棍子打在他身上,她得多心疼啊。 况且今日若不是他,可能扶渠的双腿就会没有了。 这一世的敖辛是很护短的。因为这一世围绕在她身边的人都是真正让她感到温暖的人,她想要加倍地珍惜。 第25章 爹别打他,我受罚好不好 眼下敖辛和敖阙两人跪在威远侯面前。敖辛抢先说道:“是我没把狼犬给栓好,不关二哥的事。爹要罚就罚我。” 威远侯看了一眼敖阙,道:“刀杀人,狗咬人,主要还是看刀握在谁的手里,看狗的主人是谁,不然你要去跟一把刀、一条狗讨论对错吗?这次狼犬跑出来伤人,总要有个交代,你们兄妹俩谁受罚?” 敖辛看见威远侯是在对敖阙说这话的,分明是打算让敖阙受罚,顿时心就提了起来,想也不想就跟护小鸡似的一把抱住敖阙,道:“爹别打他,我受罚好不好。” 偏偏她身子小,护得又不像样子。敖阙身形比她宽阔高大,她跪着挪过去搂着敖阙的脖颈,便像是挂在他身上一般。 敖阙顿了顿,低头看着这个一心护他的小丫头,枯井无波的眼神里,终于有了一丝丝波澜。 敖阙抬手,轻轻摸了摸敖辛的头,有些无奈道:“阿辛别闹,我受罚。” 好在最后,在敖辛恳恳切切的目光下,威远侯也没有重罚敖阙,只罚他去跪一晚祠堂。而敖辛再三跟威远侯保证,一定看好狼犬再不让它出来伤人,才终于把狼犬保住。 从威远侯那里出来以后,敖阙就径直去了祠堂。 想着祠堂里寒冷,敖阙连晚饭都没吃,敖辛怎能放心得下。遂夜里装了点心,又拿了一件麾毡,偷偷摸摸来祠堂看他。 祠堂里庄严肃穆,四面墙壁和门扉是挡风的,可仍旧抵挡不住这冬夜里的一股子冰冷。 烛台上光火幽幽,敖阙跪在蒲团上,背影笔直如松,十分遒劲。 敖辛进了门,把门关上,就迈着小碎步来到敖阙身边跪坐下,忙把麾毡披在敖阙肩上,从食盒里取出一样样点心,道:“二哥饿了没,我给你带了吃的来。” 敖阙垂眼看着她忙着手里的,又听她絮絮叨叨道:“这会儿厨房里没热饭了,所以就这些点心,我一个没吃,全留着给你。你冷吗,要不歇会儿,反正爹看不着,你坐着呗。” 敖阙笑了下,道:“爹虽看不见,祖宗却看着。” 敖辛像没听见似的,又自顾自说了一阵,才抬起头来看他,问:“二哥,你怎么不说话?” 敖阙伸手去摸敖辛的耳朵,“又听不见了?” 敖辛勉强看他口型,道:“下午时耳朵里安静过一会儿,后来又好了。我以为没事的,现在竟听不见二哥说话。” 说着她又对他笑,道:“二哥别担心,通常我睡过一晚以后,明天起来就好了。”她伸手去挠,又挠不到,“只有些痒。” 敖阙便扶着她的头偏向他的手心,另一只手极轻地拍着她另一只耳朵。 不一会儿,有微微热的液体顺着她的耳朵流到了敖阙的手心里。 敖辛还在问道:“是不是有水流出来了?大概是下午不小心,耳朵里进了雪渣子了。” 等敖阙往手心里一看,神色微变。手心里的积水是淡淡的红色。 原以为她已经好了,现在看样子是又复发了。 第二日一早,大夫就来了宴春苑,重新帮敖辛检查耳朵,又是敷药,又是煎药。 那几天敖辛耳根尤其清静,几乎听不见什么声音。 就好像前世她被掌掴时,双耳淌血之初一样,雾蒙蒙的,什么都听不见。可现如今和前世又不同了。 前世里她孤独无助,而今她有每天都过来询问她情况的爹,有整日围着她转的扶渠,还有院子里的狼犬。 就连敖阙,在家里的时间也比往常多多了。 敖辛和狼犬相处得很熟了,偶尔也会牵着它去院外遛一遛。府里上下,也包括楚氏和琬儿,只要是一看见敖辛带着狗出来了,顿时人走鸟散。 敖辛带着狼犬,几乎可以在侯府里横着走了。 自楚氏上次受到了惊吓过后身体就一直很虚,自己母亲这般虚弱,再看看敖辛那头春风得意,琬儿就愤恨不已,与楚氏道:“女儿去买包药,让人下在那狗的餐食里,毒死了完事,看她还能不能这样得意忘形!” 楚氏连忙拉住琬儿,道:“你别去,那狗是敖阙带回来的。” 楚氏至今提到敖阙,还心有余悸。见琬儿不忿,楚氏又道:“你不要去惹他,那个野种太恶毒可怕了……” 琬儿道:“难道就让他们这样横行霸道吗?” 楚氏眼里闪烁着恨意,道:“横行霸道只一时,又不可能一世。我们要帮你哥,等你哥将来继承了侯府,再把他骨头碾碎也无妨。” 年后开春,天气渐渐暖和。 塘上结实的冰慢慢化开了,塘边的常青藤也抽出了嫩绿的新芽。一阵微风掠着水面拂来,浅浅碧波漾开,嫩芽在残余的料峭春寒里颤动。 府里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二月的时候,京中传来消息,老魏帝病重。 然没过半个月,便驾崩了。 这段时间,敖辛过得安宁且快乐。如果说这一世有什么改变,大概就只有敖阙是她生命里的变数,其余的应该不会有太大的改变。 残酷的事实,终将会把她拉回前世的漩涡里。 老魏帝驾崩了,皇室发丧,举国同悲。 可这泱泱大国,早已分崩离析。各路诸侯在自己的封地上日益强大,已经超出了皇室的控制。 魏帝驾崩的消息传到各地方以后,各诸侯纷纷派人入京悼念,却几乎没有诸王亲自进京的局面。 威远侯也派了自己身边的一个亲信进京。 进京的各路诸侯代表,悼完了老魏帝,再观摩了新魏帝的登基大典,方才折身返回。 敖辛自知道大魏皇帝更替以后,便心事一日重过一日。 这种对前世重重的痛恨和畏惧,扶渠不可能明白,敖阙也不会明白。 扶渠问她:“小姐,你怎么了啊,是不是犯了春愁啊?” 敖辛:“春愁……是个什么愁?” 扶渠挠头道:“具体奴婢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愁,反正就是大多数闺秀小姐们常犯的一种病,比如叹一叹残雪如渣啊悲一悲春雨如泪啊之类的。” 敖辛扶额:“……这也是一种病吗,这完全是吃撑了没事干,闲得发慌啊。” 扶渠皱巴巴道:“不是春愁,那小姐是什么愁?” 敖辛道:“我愁的,比伤春悲秋重要多了,关系到我以后一生的命运。” 扶渠想了想,凑过来兴冲冲地问:“小姐是不是愁嫁啦?将来想嫁个什么样的人呢?” 敖辛:“……” 第26章 有二哥在,不会饿着你 一开春,徽州城里的姑娘小姐们便不得消停了,踏春、游湖热闹不已。 琬儿也换上了飘逸灵动的春衫,和闺秀们相约出去游湖踏青。 扶渠也几次三番劝敖辛出去散散心,但她都兴致缺缺的样子。 用扶渠的话说,“小姐你再不出去晒晒,就要发霉啦!” 午饭过后,春困来袭。 敖辛正坐在回廊下靠着廊柱子歪歪倒倒地春困时,敖阙过来了。 廊边栽种着葡萄藤,藤身在上方缠绕,长出细嫩细嫩的藤叶,稀稀疏疏还不是很茂盛。但那抹绿意很是新鲜。 在藤叶的映衬下,有一袭裙衫在春风里浅浅浮动。那裙角飘到了阳光底下,温婉动人。敖辛肤色瓷白,阖着眼帘,不住地朝外边歪头。 她的身子渐渐倾斜,自己却无所察觉,依旧往外捣头,然后又回正一些,下一次却偏得更厉害。 眼看着敖辛就要一头栽下来了,身侧光影一暗,那最后一下,她的头直接撞在一方胸膛上。 敖辛惺忪醒来,揉了揉眼,仰头看见敖阙挺拔地站在廊边,道:“二哥,今天你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敖阙道:“忙完了。我带你出去转转。” 贯穿徽州的有一条蟒江,被城内的水利工程拦截成了一方湖泊。此时城内的湖面上,画舫游人如织,湖色水光滟潋如画。 只不过城外的蟒江上下游便是茫茫辽阔一片,没有城中那样春意勃勃,却让人视野开阔,看那天边云层里春光乍泄,心里也跟着明朗起来。 敖阙带敖辛去了蟒江上游,寻了个水流缓慢的江边,于那柳树下的青青草地上,教敖辛抛饵垂钓。 敖辛在旁边看着敖阙手里拿着鱼竿,把手上的鱼饵穿到那弯弯细细的尖锐鱼钩上,没想到他闲下来的时候,举目远眺江面时,身上有股宁静悠远的况味。 敖阙手把手教敖辛怎么抛长线,随后又静下心来,等待着鱼儿上钩。 敖辛聚精会神地盯着鱼线,一旦稍有动静就按捺不住,迫不及待地把鱼线拉起来,结果往往都被鱼儿脱钩了。 这一回,水下刚有了动静,敖辛就要开始收竿了。 尽管敖阙跟她说过不止一次,要沉住气才能钓到鱼。可是她不行,捺不住,再晚鱼儿可就跑了! 然刚一动手,冷不防身后气息袭来,敖阙站在她身后,手臂从侧方伸过,直接握住了她的手,按住她手上的鱼竿,有种不容置疑的力道,不许她动。 敖辛好似靠在他怀里,闻到了柳树下青草的气息,闻到了江水里湿润的气息,还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皂角气息,很是清爽干净。 敖阙的呼吸落在敖辛的头顶上,是平稳而悠长的。 敖辛紧紧盯着水面上飘着的鱼线正往下一扯一扯的,她太过专注,心头怦怦跳起来。 直到敖阙把着她的手,突然收力往上扬鱼竿,那动作干脆利落,水里扬起浅浅的水花,紧接着就看见一条鱼蹦出了水面。 敖辛喜呼一声:“钓上来了!” 虽然是条瘦小的鱼,敖辛还是亲手把它捉着放到旁边盛了水的木桶里,看着它慌乱无措地游来游去。 敖阙又挂了一枚鱼饵,把线抛了出去。 敖辛半晌没出声,敖阙回头看她一眼,见她趴在木桶边,看着那水中鱼怔怔出神。 “你觉得它很可怜?”敖阙忽然问。 敖辛摇头,道:“它本来是自由自在地遨游在茫茫江海里,却因为一时中了圈套,而被困在这方寸木桶间,最后还要被人抽筋扒皮,二哥,你说要是重来一次,这鱼还会上钩么?” 敖阙道:“这是它想重来就能重来得了的?” 敖辛笑笑,道:“也是,人很多时候尚且不能够重来,更何况是鱼呢。我只是突然间觉得,人有时候也像这鱼一样。” 她何其幸运,能够有机会再重来一次。但是面对残酷的已知,比面对未知更可怕。 敖辛扒着木桶,喃喃道:“二哥,我怕。” “我怕我会像这鱼一样,最终还是掌握不了自己的命运。” 敖阙道:“那就不要去吃别人抛下的饵。有二哥在,不会饿着你。” 那就不要去吃别人抛下的饵。有二哥在,不会饿着你。 敖辛听来端地一颤,仰头看着柳荫下的这一道侧影,好似只要有这个人在,她便能够心生安定,纵使往后风雨飘摇,她也再不用担心害怕。 敖阙看过来,波澜不惊的眼神落在她脸上,又道:“比起做一条鱼,做个钓鱼抛饵的人不是更好。” 他的三言两语,拨开了敖辛心中的茫然恐惧,让她也如远处那云头播撒下阳光一般,豁然开朗。 敖辛眯着眼笑道:“二哥说的是。” 这一世她不是孤单奋战一个人,有什么可怕的。 要来的挡不住,那就来好了。 不光是钓鱼,做事也是一样,要沉下心来。 敖辛静心等待,终于等到鱼儿上钩套牢,她兴高采烈地收竿。 可约摸是钓到了个大家伙,在水里游动挣扎,敖辛毫无防备,鱼不容易拉上来,倒险些被鱼给拉到了水里去。 幸好敖阙动作快,顺手勾臂搂了她的腰往后退些才得以避免,又帮她收竿,一看果然是个大家伙。 两人傍晚而归。敖辛再无那种消极沉闷之态。 一个月以后,该来的还是要来,挡也挡不住。 京里派了人到徽州来,传达了魏帝旨意,想与威远侯联姻,娶威远侯的嫡女敖辛做大魏皇后。 魏帝忌惮着威远侯手上的兵权,若是不派人来商议,直接下发皇诏,威远侯又拒绝的话,到时不仅有损皇家颜面,还使得皇室与诸侯之间表面维持的平和也撕破了。 当然,威远侯也有那个底气和实力拒绝。 但凡是个明白人就看得清眼前形势,大魏皇室颓败,此时联姻对于威远侯来讲绝非一件好事。魏帝想要他手上的兵权,可他犯不着拖家带口地往火坑里跳。 况且就算是大魏兴盛,威远侯也不一定愿意把敖辛嫁出去。 早在敖辛刚及笄时,徽州地界内的权贵世家,都在有意无意地打听敖辛的婚事。别说是徽州了,就连安陵王、赵王、梁王等那些诸侯异姓王,也有意结交这门婚事。 如今天下割据,威远侯手上有四十万大军啊,这要落在谁手上,都如虎添翼。 只是威远侯不想谈敖辛的婚事,如今他的宝贝女儿爱父敬兄,他才舍不得把女儿嫁出去呢。定要放在身边多养几年才是。 因而威远侯婉言拒绝了大魏皇室的请求,这也在敖辛的意料之内。 这次她一定要把握住机会。 第27章 这些事,你懂什么 一旦涉及到敖辛的谈婚论嫁,敖辛几乎就成了个香饽饽,谁都想把这香饽饽给收入囊中。而琬儿和她比起来,尽管出落得水灵,可还是在这方面显得十分惨淡。那些世家和权贵,根本对她无人问津。 琬儿只是一位堂小姐,想要找一门和威远侯府门当户对的婚事嫁过去做正妻,几乎不可能。 而威远侯又拒绝了一门让琬儿无比眼红的皇家亲事,她怎么能不嫉妒。 不就是仗着自己有一个爹么! 琬儿寻常都是与徽州城内的那些养尊处优的小姐们来往,因而并不懂如今的天下局势。她只觉得,只要是嫁入皇家,做皇帝的女人,那便是天底下最尊贵的。 这等殊荣,敖辛不要,可她却求之不得。 琬儿去找楚氏哭道:“娘,二叔他不想敖辛远嫁,可他怎么不想想我呢,好歹我也是他的亲侄女啊!与皇家联姻又有哪里不好呢,我要是进了宫,将来还能帮衬家里,只可惜二叔丝毫不为我想的,他就只关心敖辛!” 楚氏也有些心寒,琬儿已经到了议亲的年纪,可威远侯根本都没考虑她。 琬儿又道:“娘,您去与二叔说说好不好,他舍不得敖辛,不如让我进宫去。” 楚氏道:“这可不是儿戏,你别胡闹。” 琬儿道:“女儿没有胡闹,我只想有朝一日博得个光鲜的名分了,也好让娘和哥哥跟着沾光,我们再也不用看别人脸色活着了。我会帮助哥哥在朝廷里做官,不用处处被二叔压着,到时候我们一家人才是真正扬眉吐气!” 楚氏一时叫琬儿说得心动。谁不想扬眉吐气地活着呢。 遂楚氏去找威远侯,谈及了琬儿的婚事。结果哪想被威远侯训斥了一顿,让她不该有的念头就别有,免得到头来害人害己。 威远侯说话不中听,但心却是好的。他不会把自己女儿往火坑里送,当然也不会害了自己的侄女。 只不过楚氏是个妇道人家,不懂当前局势。威远侯与她说了也是对牛弹琴,索性一口否决。 琬儿心都凉透了,再这样下去,将来还指不定会下嫁给什么样的人家,那便一辈子要被敖辛给踩在头上。既然威远侯不答应,那她便自己主动去争取。 因而在京城来的宫使得了威远侯的答复后,即将离开徽州时,琬儿偷偷去见过那宫使一面,并将自己的一支璎珞簪子交给宫使,请宫使送达。 魏帝刚刚登基,年轻气盛,立志要挽救大魏如今一盘散沙的局面。威远侯的拒绝难免让他怒火中烧。 宫使把那璎珞簪上呈到魏帝面前。 魏帝凝着冷眉道:“这是什么?” 宫使应道:“这是威远侯府的堂小姐托奴才送来的。许是想给皇上做信物的。” 魏帝冷笑:“侯府堂小姐?她倒是有心!” 天气一日比一日暖和,敖辛简直成了敖阙背后的小尾巴,敖阙走哪儿她跟哪儿。 敖阙得空会指点她舞弄兵器,又或者带她去买徽州城里最受欢迎的点心和糖。 敖阙走在前面,回头看了看后面慢吞吞跟着的敖辛捧着个纸包,吃得直咂嘴的样子,嘴上没说什么,步子却放得稍慢一些。 认识敖阙的谁不知道他是个手段狠辣、铁血无情的人,眼下却迁就着一个只有他肩膀高点的小姑娘,亲眼见过的都会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敖辛经常往敖阙的营地里跑,跟他军营里的那帮兄弟也混得熟了。后来又一起去酒楼里吃过几顿饭。 这些人喝酒的时候,敖辛就规规矩矩坐在一边吃东西。 这回她警醒了,端起茶杯喝茶之前得先闻一闻,确定不是酒以后,才往嘴里喝。 敖阙看了一眼她那小心翼翼的模样,实在可笑又可爱。偶尔不经意间,敖阙会往敖辛的碟子里放几粒剥好的花生粒。 敖辛拿着花生粒,仰头看了看敖阙,见他神色无波,确定是给自己剥的以后,便放嘴里吃了。 有二哥帮她剥,总比自己剥省力。等碟子里的花生吃完了,她就又看着敖阙。 敖阙继续给她剥。 温朗等人见了,无不惊异。想他那双用来拿剑杀人的手,现在居然给他妹妹剥起了花生! 温朗凑过来,碰了碰敖阙的肩膀,道:“没看出来,你还是个宠妹狂魔。不过我可提醒你啊,别太宠过头了。” 敖阙道:“这好像没你什么事。” 温朗笑道:“你这嫡亲的妹妹,将来无疑是个千娇百宠的主儿,不论嫁给谁谁都得捧在掌心里。你现在这样宠她,将来等把她嫁走的时候,可有得你难受的。” 敖阙身上的气息霎时冷冽了下来。 温朗讪讪道:“好好好,当我没说。” 敖辛拂掉了裙子上的花生红皮屑,抬起头来冷不丁对上敖阙的视线。 那眼神有些深得不动声色。 敖辛嘴里还含着花生粒忘了下咽,问:“二哥,怎么了?” 敖阙只抬手拭了拭她嘴角的碎屑,什么都没说。 等从酒楼里出来,温朗就又要带着大家伙去听曲儿了。说是倚香楼新来了一位妙音姑娘,那琴弹得非常好。 敖阙牵着敖辛,走在回家的路上。 敖辛若有所思地老成地说道:“其实二哥应该跟他们去听听看的。” 敖阙不语。 敖辛善解人意又道:“偶尔去放松放松也好。” 敖阙看她一眼,道:“这些事,你懂什么。” 敖辛好歹也是活第二辈子的人了,怎么会不懂呢。只不过看敖阙不太想说下去的样子,她也就不说了。算了,不懂就不懂。 太后过寿时,魏帝给各路诸侯发了诏书,诏地方王侯回京,给太后贺寿。 为此,还专门派遣了宫使传达旨意。 还是和前世一模一样的由头。这个饵已经抛出来了,就等着她上钩。 敖辛不去能行吗?这一世她当然可以不去,她完全能够躲在威远侯和她二哥的背后,不被卷入那漩涡之中。 可那样的话,她的仇谁来报?她的痛谁来偿? 第28章 我想让二哥陪我去 或许她茫然过,前路布满了荆棘和坎坷,她不知道该往何处下脚。她害怕这一去,稍有不慎,又会走上和前世一样的道路。 但是后来她不怕了。 二哥说只有沉下心,才能办成事。这辈子她再不做那上钩的鱼了。与其做那上钩的鱼,不如做钓鱼的人。 她把前世种种压在心底深处,一旦去触碰,那就是抽筋扒皮的痛。她记得琬儿和魏云简凌辱她的场景,更忘不了魏云简启她父亲骸骨、让她父亲死不安生的切齿之恨。 有些事,只能由她自己去做,二哥纵使疼她护她,却始终无法代替她去做。 午夜梦回之际,敖辛想,这段时间是她前世今生里所体会过的最快乐的日子,能够让她暂时压下心里的仇恨和伤痛。可该来的躲不掉,只有她亲手去做了,才能够彻底放下。 威远侯和其他王侯一样,不可能亲自进京给太后贺寿。 他准备派敖放带着贺礼进京去。 琬儿说,她还没去过京城,想趁着这次机会,跟大哥一起进京去看看。 敖放当然清楚琬儿的心思,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俗话说,大魏王朝虽腐朽了去,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日若是有机会去朝廷做大将,敖放也觉得好过于一直屈居威远侯手下。 所以敖放对于妹妹琬儿进京的心思是纵容的。若是有可能,他还会帮衬几分,使琬儿得到魏帝的青睐。 敖辛不记得自己前世为什么要随着琬儿一同进京,有可能是琬儿邀请她的,也有可能是她不放心琬儿一个姑娘进京所以与她相伴。 而这一次,敖辛便主动道:“说来,我也不知道京里是番什么光景,我正想说想要去看看,琬儿妹妹就先说了,不如我与琬儿妹妹结伴同行。” 琬儿倒是一怔,她都还没主动邀请敖辛,敖辛就先提议跟她一起去。也好,省去了诸多麻烦。 琬儿原以为还要跟敖辛说一番好话,就以前的不愉快道歉一番,才能假意与她和好如初呢。 琬儿欣喜道:“三姐愿意陪我一起去吗,那真是太好了!我们一路上可以游山玩水了!” 威远侯却拒绝道:“不行,姑娘家家怎么能长途跋涉去那么远的地方!” 敖辛扒拉着威远侯的手臂撒娇,“爹,您就让我去看看,况且有大哥在呢,他会保护我们安全的。” 敖放便道:“若辛儿和琬儿非要同去,请二叔放心,我一定会好好保护她们的。” 威远侯沉着脸没松口。 敖辛一路跟着他去书房,好话说尽,“爹,等我回来,再给你做两双鞋好不好?还给你做衣服。” 书房里只有父女两人,威远侯才对她道:“此去京城于你来说不安全。阿辛,你不要胡闹。你想要游山玩水,只要是在这徽州地界内,想去哪儿让你二哥陪你去便是。” 敖辛道:“我没有胡闹,我想去京城。” “你说说,你去京城是想干什么。” 敖辛背着手,有一下没一下地蹭着脚尖,忽而反问道:“那爹说,琬儿妹妹这个时候去京城是想干什么呢?” 威远侯沉吟不语,敖辛都这样问了,他岂会不明白。 敖辛又道:“上次宫使来徽州时,琬儿妹妹出门了一趟,我让颜护卫找人跟着她,见她给了宫使一根簪子。” 威远侯脸色十分难看。 敖辛道:“爹不想与皇家联姻,但琬儿妹妹不这么想。我得去看着她呀。还有,进京给太后贺寿的又不止咱们,还有其他王侯的人,我可以帮爹去探探底。虽然是拒绝了联姻,有爹坐镇徽州,皇家也不敢明目张胆把我怎么样的。” 这个理由连她自己听起来都挺有说服力的。 良久,威远侯道:“阿辛,当前局势琬儿不明白算了,你明白就好。这件事让我好好想想。” 当晚,敖辛来了敖阙的院子。 外面的护卫不拦她,只道:“三小姐,二公子还未回。” 敖辛道:“没事,我进去等等他。” 敖辛便坐在临着回廊的池边,等敖阙回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夜里凉风习习,他院子里的树叶轻轻晃动,发出疏淡的沙沙声。 后来敖辛听到脚步声,急忙扭头看去,看见敖阙步入院里,从假山旁边穿出来。挺拔的身形俊冷如松柏。 “你来多久了?”敖阙一边松着手上的护腕,一边道。 敖辛跳下池边,道:“没多久。” “听说你想去京城?” “是的。”敖辛站在他面前,仰头望着他,清亮的眼眸里沉入星月,朦胧而希冀,唤他,“二哥。” 敖阙看向她,示意她说下去。 敖辛道:“我不想让敖放跟我们去京城,我想让二哥陪我去。可以吗?” 只要有眼前的二哥陪着,她就是觉得一百个心安。 敖阙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低眉看着敖辛轻轻捉住他的袖摆。他问:“爹同意了吗?” “还没,但他一定会同意的。” 敖阙摸了摸敖辛的头,道:“那就等爹同意过后再说。” 后来威远侯同意了,敖辛却来不及去问敖阙,他到底同不同意和自己一起进京,因为接连两天他都不在家,敖辛根本不知道他去了哪儿。 敖辛想想,觉得自己提的要求可能太过分了。 威远侯派敖放进京,让二哥留守徽州,明显是重用二哥。她却要她二哥去和敖放换一个位置,委实强人所难。 然,启程这天,一切都准备妥当,敖辛和琬儿都已经各自上了马车,随时准备出发,却久久不见敖放出来。 后来知晓内情的人传话才得知,敖放在昨个半夜的时候就已经离家,好像是他辖地的柳城内出了乱子,要赶着去收拾,到这个时候都还没有回来。 不多时,离家门不远的巷陌口有马蹄声响起。大家都以为是敖放回来了,皆翘首期盼。 只是敖辛兴致缺缺地和扶渠坐在马车里,连遮窗的帘子都懒得掀一下。 待马蹄声近,近到敖辛马车的旁边方才停下。 楚氏和琬儿左等右等地等着敖放回来,结果却发现骑马回来的不是敖放,而是两天不着家的敖阙,失望之情顿显于脸上。 敖阙不着急下马,骑在马背上顺势抬手,就捻住了马车的窗帘,往上掀了掀,一眼就看见里面的敖辛。 只不过她看起来不怎么有精神的样子。 敖阙冷不防出声道:“都准备好了?” 敖辛闻声立刻抬头,只见窗外马背上的男子高挑颀长,轮廓分明的脸上是惯有的冷肃沉厉,她便是一喜:“二哥。” 第29章 前世就已暗度陈仓 敖阙朝她点头,道:“一会儿就出发。” 敖辛问:“你要和我一起走吗?” 敖阙简短有力而不容置喙道:“大哥柳城临时有事走不开,我来替他。”这话既是说给她听的,也是说给琬儿听的。 楚氏便道:“出了什么事呢,放儿那里可要紧?” 敖阙道:“婶母放心,大哥处理得来。” 说着敖阙就长腿跨下马,临走前去了一趟威远侯的书房。 威远侯道:“阿辛信得过你,我也信得过你。这次进京低调行事,等太后寿辰一过,务必把阿辛完好无损地带回来。” “是,父亲。” 威远侯转过头来看着他,良久又道:“敖阙,你只要一天还姓敖,就还一天是我威远侯的儿子。阿辛虽不是你亲妹妹,但却是我唯一的女儿,她自病后性情有所改变,待你如至亲,你应当有所感觉她的变化。我只有一个要求,不管发生任何事,你都要保护好她。” 敖阙想起方才马车里的敖辛在看见自己,脸上所流露出来的欣喜,以及那满眼流光的笑意照亮了整个马车时的光景,他郑重道:“我会的。” 敖阙出得门来,重新跨上马。 敖辛正把头放在车窗上等着他,心疼道:“二哥你都不用歇一歇吗,要不要喝口水,吃点东西再上路?” 他定是着急赶回来的,身上若有若无带着两分露水的气息。 敖阙没理她,微眯着眼看了看天边的霞光,心情却不错道:“启程。” 琬儿与楚氏告了别,就待在自个的马车里,身后护卫随行,一行人缓缓驶离了侯府。 敖辛路上禁不住隔窗问敖阙:“二哥,这两天都不见你人影儿,你上哪儿去了?” 敖阙简单应道:“处理了点事。” 本来前世应该是敖放和她跟琬儿一起进京的,而这一世陪同的人还是变成了敖阙。敖辛清楚地知道,就算一切事情的轨迹还是沿着前世进行,可终究也有些事变得不一样了。 比如敖阙的存在。 出了徽州城,这一路上山高水长。敖辛也丝毫不觉无聊。 她若是马车坐累了,便和敖阙一样骑马。头上戴着一顶纱帽,遮挡了阳光,她可纵情欣赏旅途中的山水风景,少有的悠然恣意。 因为太后寿辰在即,各路王侯的人都会相继抵达京城。 京城中一时人际复杂,前来凑热闹的三教九流都有,给这座京都蒙上了一层虚伪的繁华的表象。 朝廷早已备好了一座座相邻的驿馆。敖辛他们抵达后,便先在驿馆下榻。 威远侯算是比较客气的,派了嫡女庶子前来给太后贺寿,像安陵王、北襄王等比较成气候的王侯连个庶子都没派,只派了封地里的使臣前来。还有赵王、梁王等,比较薄弱一点的王侯,则派了世子前来。 听说威远侯府的嫡女亲自前来,这些先后抵京的各诸侯代表都想先登门拜访。 威远侯虽不是异姓王,但他却是兵力雄厚的一代军侯。 只不过最后都被敖阙给挡了回去,具体连侯府嫡女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 敖辛便道:“二哥,这样不太妥?他们好歹也是各地方王侯派来的人,一个都不见会不会显得我们拿乔啊?” 敖阙道:“我见过就行了。”说着抬目看她一眼,“或者说你想见谁?” 敖辛摇摇头,她并不想见谁,只是担心别人会以为威远侯太狂傲了。只不过听敖阙说他已经见过了,那她就放心了。 若真要说想见谁,敖辛想,大概只有安陵王那边的人。 前世她战死城门的时候,是那位安陵王,将她背出那个尸骨如山的修罗地的……她临死闭眼的时候,也没能看清他究竟长什么模样。 敖阙当然知道那些人上门拜访的目的。敖辛要么一个不见,要么全都见了,才能免去厚此薄彼的猜疑,不然一旦与谁稍稍近了一点,就会让人揣度威远侯府与其有相交之意。 况且就算威远侯府打算与谁相交,也不会拿一个女子的婚姻来做牺牲。 这一点威远侯是十分开明的,他宠敖辛还来不及,又怎么舍得用她去做联姻。来京城时威远侯特意叮嘱敖阙,也有杜绝这方面的用意。 敖辛和敖阙的房间紧挨着,院子里有他带来的护卫把守。 这驿馆里处处陌生,敖辛又心事重重,夜里很晚才睡着。白天精神不好,琬儿说要到城里去逛逛,敖辛不陪同她一起去。 但敖辛这两日分外机警,有时候眼神里下意识会透着一种敏觉冷锐。她只在敖阙面前才收敛得干干净净。 这是魏云简的地盘,她不得不小心又小心。 魏云简此人卑鄙狠毒,善使阴谋诡计。但他再怎么卑鄙,估计也想不到今时今日的敖辛已经经历过那场浩劫,将他的算计知道得清清楚楚。 琬儿一连两天都外出去游览京城。 这片天子脚下的皇城,可不是徽州那个小地方所能比拟的。一时间她流连忘返也在情理之中。 前世敖辛大抵也是这么想的,丝毫没注意到这其中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 将将入夜,昏暗的天色笼罩下来。 一辆奢华的马车把琬儿勘勘送到离驿馆一段距离开外,琬儿下了马车,柔婉地对马车里的人福了福身子,便转身往驿馆走,薄薄的夜色也掩盖不住她脸上的俏丽和娇羞妩媚。 那马车也调头,十分低调地离开了这附近。 琬儿才一踏进前庭的门槛,抬头便看见敖辛正站在庭院中。 树梢斜挂的月亮早早地爬上来,依稀月色流泻在敖辛身上,衬得她脸色明暗不定。 琬儿心里一惊,面上强作镇定道:“姐姐怎么在这儿?” 敖辛道:“我见你这么晚了还不回来,很是担心,正准备出门寻你。” 琬儿勉强笑道:“今日游湖,景色甚好,一时忘了时辰。” 敖辛朝门外看了一眼,横在驿馆门前的是一条空空的过道,那辆马车已经不见了。她道:“是么,方才可是有人送你回来的?” 琬儿心里又往下沉了沉,敖辛她果然看见了。只不过隔了一段距离,她肯定没能看清楚对方长什么样子。 遂琬儿道:“游湖途中遇到一位公子,相谈甚欢,又见天色已晚,所以他才把我送了回来。” 敖辛点了点头,还是道:“琬儿妹妹初来乍到,对这京城还不怎么熟悉,还是少与陌生人往来较好,免得上当受骗。” 琬儿道:“知道了,我有些累了,先回房休息了。”说着便匆匆从敖辛身边走过,回了房间。 敖辛侧头看着她的背影,眯了眯眼。 以前敖辛对琬儿是毫无戒心,所以这样拙劣的谎言,才能把她诓得团团转。可如今,她可没有这么好骗。 从琬儿主动送了一支发簪开始,她便有意于进宫。 前世大概敖辛怎么也没想到,琬儿才一到京城,便已与魏云简暗度陈仓,两人商议好了引她入瓮的阴谋! 第30章 今世终于又见面了 敖辛也没有拆穿琬儿,更当做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太后寿辰这一天,宫宴安排在晚上。 傍晚的时候,晚霞如烙铁,烧透了半边天。 敖阙带着贺礼,携敖辛和琬儿一同进宫贺寿。 待到了宫宴的大殿上,各王侯使臣、世子才得以见到侯府嫡女的真面目。 琬儿手指紧紧收在袖中,掐着自己的手心,面上越是柔柔楚楚之态,心里就越是愤恨至极。 只要和敖辛站在一起,别人永远不会关心她是谁,所有的目光只会落在敖辛一人的身上,根本不屑于多看她一眼。 琬儿在心里冷笑起来,不过也无妨,等过了今晚,任敖辛再怎么千金之躯,也只会落得个声名狼藉的下场!而这些只对侯府嫡女感兴趣的有眼无珠的东西,明日更会对她唾弃不已! 从今往后,她再也不用屈居在敖辛之下了! 这宫宴殿上人多嘈杂,除了前来贺寿的诸侯,也还有大魏的朝廷官员。 随着礼侍监唱和,太后和魏帝先后到达了殿上。 只见太后保养得好,虽是年过半百,可风韵犹存。一袭凤袍加身,十分雍容华贵。 随后便是魏帝抬脚跨进殿上来,他一身明黄龙袍,随着走路的动作步步生风,面容冷酷,煞有气势。 殿堂上灯火通明,魏云简甫一进殿来,扫视了一眼,目光落在敖辛和敖琬的方向,稍稍停顿,然后从红毯上经过。 大抵殿上所有的女子,有不少朝中重臣的家眷,还有殿上侍奉的宫女,注意力都会被这个人所吸引。 连身边的琬儿都会忍不住偷眼瞧他,看着他一步步走上台阶,登上那九五之位。 只有敖辛没有。 敖辛低垂着头,露出一截莹白优美的脖颈。而桌底下的双手却死死拧着,她抿着唇,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那就是魏云简,前世里摧毁她一生、让她父亲不得好死的人。 敖辛问自己,恨吗?是不是恨不得立刻扑上去撕他的肉喝他的血? 可是偏偏,她比任何时候都要冷静和镇定。 啖肉饮血只能让他痛苦一时,并不能像前世的自己那样痛苦一世。她想亲眼看到他从那九五之位上狠狠地摔下来,她想亲眼看到他的王朝一步步沦陷,让他感受一下一点点失去的滋味,直到最后如一条丧家之犬,一无所有! 那对于想拥有天下的魏云简来说,才是真正的痛苦。 “姐姐,你怎么了?”琬儿察觉到敖辛浑身僵硬,便善解人意地来拉她的手,担忧道,“手怎么这样冰凉,是不是不舒服?” 敖辛下意识地反手就捏住琬儿的手,如同一头伺机已久的狼突然伸出了狼爪子。那侧头看向她的眼神漆黑森冷,那眼眶发红、脸色苍白得像鬼一样。 琬儿吃痛,心里也跟着颤了颤。她对敖辛,多少还是忌惮的。敖辛发起狠来的样子别人没见过,她却是亲眼见过! 只不过短短一瞬,敖辛就放轻了力道,改为温柔地握着琬儿的手,仿佛方才那令人胆战心惊的表情根本不曾出现在她脸上一般。 敖辛道:“是不是吓着你了?”她凑过来,又交头接耳地与琬儿小声道,“对不住啊琬儿妹妹,我也是第一次见到皇上,被皇上龙威所慑,很有些紧张。” 琬儿放了放心,掩嘴笑起来,道:“三姐不用害怕,皇上他没那么吓人的。” “你怎么知道?”敖辛若无其事地问。 “我,我猜的。” 敖辛很快平静下来,正回身,发现桌边有一杯敖阙添给她的热茶。 二哥什么人,连琬儿都发现了不对,他又怎会没察觉到自己的异常。但是他不会问,他只是倒了一杯茶,放在她手边碰得到的地方。 随后便是大家纷纷献上贺礼,送上贺词。从地方来的王侯使臣、世子对这贺词没怎么上心,说一番冠冕堂皇的好话便行。而这些朝中的官员在给太后贺寿上面,却是绞尽脑汁地讨太后欢心的。 毕竟他们还是要继续仰仗天子恩惠的。 在这个看似太平盛世的地方生活久了,就总以为乱世纷争离自己很远。只要战火烧不到这京城皇宫里来,该怎么靡靡奢华的还继续怎么靡靡奢华。 那些精心琢磨的贺词,从朝臣们开始,便开始变着花样不带重复的。听得太后时而笑开怀。 殿上人多,附和的笑声也多,敖辛听起来便觉得颇为嘈杂。 随后开宴了,伴随着一阵丝竹声起,娉娉婷婷的舞姬翩然而至,同时宫女们捧着一道道御膳鱼贯而入。 一时殿上觥筹交错,其乐融融。 敖辛总感觉有一道带着两分锐利的视线从殿首投来,让她如芒在背。不过她一次也没抬头去看过,权当做自己不知道。 宫宴渐入佳境,有美酒佳肴,又有歌舞欣赏,渐渐便不会有人再注意到敖辛这边。等到酒过三巡,有不胜酒力者喝得满脸通红。 琬儿挽着袖,亲手给敖辛斟了一杯茶。两个女孩儿是不沾酒的。 琬儿把茶递过来,柔柔笑道:“眼见这宫宴这么热闹,大家都相互敬酒的,琬儿只有以茶代酒敬三姐,希望三姐能不计前嫌,以前的事,是琬儿做得诸多不对。” 敖辛看了看她手里的那杯茶,一时没有伸手去接。 琬儿便皱着秀眉,委屈道:“三姐是不是还不肯原谅我?” 敖辛笑了笑,道:“我只是有些意外,你会在这个时候说这些。”说着就把茶接了过来。 正要喝时,敖辛装作不经意间终于抬眼看了上座的魏帝一眼。发现魏云简正定定地看着她。 仿佛她已是他的囊中之物。 只不过这一次他可能要失望了。 忽而舞姬的水袖从眼前挥舞,飘逸美丽,恰恰挡住了魏云简和敖辛之间的视线。 敖辛放下茶杯,侧头与琬儿轻声慢语道:“琬儿妹妹,好似皇上一直在瞧你呢。他是不是看上你了?” 琬儿一听,顿时满脸娇羞,嗔道:“哪有,姐姐乱说。” 话虽如此,琬儿还是抬起盈盈水润的眼帘,朝那魏云简看去。只不过水袖挡了视线,像团团迷雾一般笼罩在眼前,总也散不开去。 好不容易听敖辛说魏帝一直在看她,结果这些舞姬好生挡事,让她错过了他柔情蜜意的眼神。 也正是在这一空当,敖辛从容地把两杯茶换了个位置。 第31章 敖辛,这次你死定了 等琬儿失望地收回视线,就看见敖辛已经将茶喝了,那股失望之色才淡了又淡。敖辛冲她的那杯茶努嘴,道:“说好了是敬我茶,怎的我喝了,你却不喝?” 琬儿连忙端起茶杯,笑道:“怎会不喝,我这就喝。” 如果琬儿没有起那害人之心,只是换个杯子喝茶,喝了就喝了,也无伤大雅。可她如果起了那害人之心,那么自己酿造的苦果就是含着泪也得让她咽下去。 指望敖辛对她心慈手软吗? 敖辛不去对付琬儿,琬儿就要来害她。敖辛自认为她还没有这么慈悲为怀。 那些算计她的、陷害她的,她都要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琬儿毫无疑心,以为自己计成了,接下来只等一会儿药效起了反应,她便借着出去透气为由,把敖辛带出大殿。因而她对敖辛笑得特别的甜,特别灿烂。 哪想,过了一会儿,琬儿却先感觉殿上有些热,头脑晕晕沉沉的。 敖辛从旁关心道:“琬儿妹妹是不是觉得这殿上太杂了?不妨我们出去走走。” 琬儿再看敖辛时,敖辛直在她眼前晃。她迷迷糊糊,以为是敖辛撑不住了,当然乐意跟她一起出去。 当时琬儿一心想着,只要把敖辛带到偏殿去,那一切就大功告成了。 外面的夜色浓稠如墨,檐角下的琉璃宫灯,只能勉强照亮殿外守着的太监那面无表情的脸。 出了这大殿不远,前面就是御花园。御花园的树林间依稀有熹微的灯火在闪烁。 敖辛和琬儿不是第一个出来的,在此之前,也有零星几个官家小姐结伴出来透气。不知道这会儿游到哪里去了,约莫是在御花园深处。 殿上的喧哗热闹盖过一切声音,就显得外面着实宁静。 敖辛呼吸到了新鲜空气,还来不及吁一口气,就看见琬儿的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挑起来。 她可能是高兴过头了,整张脸上的表情有点扭曲狰狞。 敖辛和琬儿相互搀扶着一步步走下殿前的台阶,不动声色道:“琬儿妹妹好似很高兴,在高兴什么呢。” 琬儿敷衍道:“高兴终于能和三姐一起游园了啊……” 只可惜她没能走多远,人就变得神志不清,整个瘫软在敖辛的身上。后来的路上,几乎是敖辛托着她整个身子继续往前走的。 走哪儿去呢?当然是去偏殿,那里已经设好了一个陷阱在等着她不是吗? 这大魏皇宫,这里的一草一木、一座宫殿一条路,敖辛都太熟悉不过了。 她曾被困在这个牢笼里十年啊。就是因为当初喝了琬儿递来的一杯茶! 敖辛笼罩在夜色里的一张脸上,终于才毫不掩饰地露出森然之色。 敖辛力气大,但身子骨却小,扶着一个与她差不多大的琬儿,摇摇晃晃,说不上艰难,但也不容易。 偏殿离正殿不远,绕过一条幽静的林间小道,便可见柔和的灯火在闪烁。 偏殿的房门是闭着的。魏云简还要等一阵才会过来,这个时候敖辛得把琬儿带进去安顿了。 遂敖辛搀扶着琬儿,沉着心一步一步走近那个让她噩梦般的地方。 那年过久远的本能的恐惧袭上心头,就像墙头上一闪一烁的光,一会儿明一会儿暗,百转千回。 可她不能够后退,她已经来了。 门外有几个太监一丝不苟地守着,想来是事先已经打过了招呼,见了敖辛和琬儿过来,什么也不说,只打开偏殿的门,静悄悄地等候着。 琬儿体力不支,敖辛扶她也扶得摇摇晃晃的。在经过太监门前时她又刻意低着头,因而一时间难以分辨谁是嫡女谁是偏房庶女;更分不清中了药的到底是敖辛还是琬儿。 敖辛搀着琬儿就这样顺利地进去了偏殿。 她不再客气,一把将琬儿丢在了床上。 这时琬儿浑浑噩噩地睁开眼,不清楚自己身在何方,她只看见了敖辛那张朦胧的脸,还没弄清眼前的情况就肆无忌惮地笑起来,道:“敖辛,这次你死定了。” 敖辛幽幽道:“也是,你估计做梦都想着让我不得好死。只不过这次谁死定了还说不准。” 琬儿揉着发紧发疼的眉心缓了缓,才终于察觉到不对。 怎么敖辛是站着的而她自个是躺着的? 琬儿勉力朝四周看了看,再对上平静如死水般的敖辛的脸,那股不对劲浓浓地充斥心头,“到底怎么回事?你不是……” 头疼得厉害,琬儿一阵晕眩和恶心。 “不是喝了你给的茶是吗?”敖辛轻声慢语地像诉说着别人的故事,道, “你在那茶里下了药,想等我发作以后,便把我带到这里来。再过一会儿魏云简就会过来了,到时等水到渠成以后,他便可以名正言顺地和威远侯联姻了。” 琬儿极力瞠大了眼,脸色煞白。 敖辛弯身下去,冰凉的手指抚上她的眼角,温柔道:“这么惊讶做什么。人在做天在看,早晚一日会遭报应的。这不,报应这么快就来了。 “你这么想进宫,但你只是一个庶女,哪有资格进宫。就算是进宫了,也得不到魏云简的重视,可能一辈子都没有出头之日。 “后来你就想啊,得想到一个可靠的办法,让你飞上枝头变凤凰。所以你给魏云简献计,设计让他先得到了我的清白,再联姻就容易得多了是不是? “你知道我的性子,若是我不喜欢的人,再怎么强求也没用。你料定我不会对强迫我的魏云简生出感情,我进宫后等过了两年,你再进宫,便能一朝蒙获圣宠。 “所以,今天晚上这一出,就是你拿我去换你将来锦绣前程之路的筹码。琬儿,我都说对了么?” 琬儿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喝下那杯药茶的人不是敖辛,而是她自己。 她的茶被敖辛给掉包了!原来敖辛早就发现了! “你、你……”琬儿话都说不连贯。只是敖辛怎么会知道这些?她怎么会知道自己心中在想什么! 这一辈子,敖辛胜过魏云简和琬儿最大的一点优势是,她这是重来的第二次,但魏云简和琬儿不知道。 第32章 她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人 敖辛极淡地笑了笑,声音冷冽:“你惯来喜欢踩着别人往上爬,不惜一切代价。只可惜,这次你可能要尝点苦头了。” 琬儿害怕得双唇发颤,没有一丝血色。她张口便要出声大喊。 敖辛却先一步捂住了她的嘴。一手紊然不乱地解开她的裙带,扯下她的裙角捏成一团便塞进她的嘴里。 琬儿纵使再中了药,也清醒了两分。她连忙挥舞着双手去挣扎,可她怎么是敖辛的对手,挣扎两下就弱了去。 敖辛轻易擒着她的双手细腕儿,如前世一般,扯下琬儿头上的发带,便毫不拖泥带水地把她的手绑在了雕花床柱子上。 只不过前世是琬儿来绑她,而今生却是她绑琬儿。 琬儿扭着身挣扎,可她越挣扎,手腕上的发带就会越收紧打成一个死结。 那是前世她用来绑俘虏时所用的手法。 敖辛一边做着这些,一边说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大抵就是这样。你若不害我,我自然不会害你。可你既然要害我,我能让你活得舒坦? “你原想让我声名狼藉,我便也让你尝尝人人唾骂、残花败柳的滋味。 “等魏云简来了,你不是很喜欢他吗,趁着机会难得,你们俩好好过上一夜。 “不然等明天天亮以后,他发现跟他上床的人是你以后,指不定对你有多嫌弃。你不过是个庶女,他也完全可以把你像扔一只破鞋一样给扔掉。往后你还想宠冠六宫,只怕是痴人说梦。” 敖辛开始层层脱掉琬儿的衣裙,琬儿死死瞪着敖辛,无声泪流。 脱到最后一层,琬儿已浑身颤抖。 敖辛看了看她,没有温度的手指拭了拭她眼角的泪水,轻声道:“求我么,求我放过你?” 琬儿说不出话,只能含泪向她猛点头。 可惜下一刻,琬儿感觉胸口一凉。浑身已被敖辛剥个干净,不着一物。 敖辛手指捏着琬儿的下巴,道:“我也曾求过你啊,求你放过我,救救我。可那时你怎么说的?能得皇上临幸,是你几世修来的福分。那么今晚,你就好好享受这福分。” 说罢,她甩开了琬儿的下巴,拂了拂衣角站直身。 从方才进门之时算起,太监去到正殿那边传话,魏云简应该快要过来了。 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魏云简一进来如果看清了躺在床上的人是琬儿,可能不那么有兴致继续下去。那她不是白忙活一场吗,还平白惹了一身骚。 所以说什么也不能败了魏云简的兴。就算要发现他也只能是最后一个发现。 敖辛移步到墙边,把这偏殿里的所有纱灯烛火都吹灭。 顿时偏殿里陷入了一片漆黑。 外面的太监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没听到里面有什么动静,又想着这个时候皇上应该快到了,他们才不会进去坏了好事。 正这样想时,那林间小道上,便有宫人走在前面掌灯。走在后面的人挺身阔步、衣袂扶风,一脸冷酷。 魏云简来了。 敖辛摸清楚了这偏殿,帷幕后面有一扇窗,正好可以让她脱身。 临走前她还不忘对琬儿道:“你会告诉他你不是我么?若要让他知道了,只会认为你苦心积虑只是想把你自己送到他的床上,他若是不要你的身子,那你永远都没机会进宫了。你若让他要了你的身子,好歹你现在也还是个侯府堂小姐,他要给两分薄面的。” 琬儿听到门外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眼泪横流。 敖辛把她推至如此境地,三言两语道明了厉害关系,本来还在费尽力气挣扎的她,慢慢就安静下来了。 偏殿里透着令人窒息的气息。 魏云简不在乎偏殿里有没有点灯,在他推门进来的时候,他借着廊下的光,一眼便看见床上躺着一个人。 眼下他走到床边,伸手去碰床上的人。 她轻颤了一下。 不过入手却温腻光滑,手感甚好。 魏云简凉笑一声,手从上抚到下,道:“你那堂妹倒是做得周到,竟将你脱得一丝不剩。” 魏云简便一件件除去了身上的衣服,压了上去。 琬儿呜呜蹬着腿。魏云简才发现她被堵住了嘴。 但他懒得把塞她嘴里的布料取出来,本来他只是来要这个女人身子的,无关风月。 他在女子柔嫩的身体上揉捏,力道甚大。 琬儿害怕至极,魏云简不松她的口,她连说句话的机会都没有。 随后便被强行顶开了双腿,在琬儿脑子里疯狂叫嚣着想大喊大叫时,一下子利物刺入,疼得撕心裂肺,好似活生生被撕成两半一般。 她恨死了敖辛! 帷幕被夜风轻轻吹拂着,那魏云简一心放在了掠夺琬儿身体上,根本没有发现敖辛。 敖辛屏住呼吸,顺利地从窗户翻了出来。 可脑子里紧紧绷着一根弦,一刻都不能放松。 那根弦仿佛一碰就断,立马就能让她崩溃。 她知道自己今晚做的事有多么危险。只要她稍稍大意,让魏云简发现了去,那她的结果可想而知。 她不怕痛不怕流血,反正前世已经痛习惯了,流血也流光了。 可她唯独怕一点,就是这一辈子会走上一辈子的老路。 她就像在悬崖边上行走,一失足掉下去,摔个粉身碎骨。 敖辛没走多远,她甫一抬头,冷不防看见那夜色中的树底下,悄无声息地站着一人。 他看着她进偏殿,又看着她从窗户里翻出来。 若是旁人,发现他这么静静地看着,定会被狠吓一跳。 可是敖辛她没有,因为她知道那是谁。 就算他的模样在夜色中不是很清晰,但那身量轮廓,熟悉到她还是能够一眼认出来。 那是她二哥啊。 她瞒不过他,这已经是不止一次让他亲眼看见她使坏了。 上一次是把琬儿按进水里,而这一次是直接把琬儿送到男人的床上! 他应该会觉得,自己是个恶毒的人。敖辛承认,她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人。 但她忽然间还是感觉,这明明是将要入夏的夜晚,可真冷啊。 敖辛整了整衣,整准备朝树下那抹人影走去。 可她刚走出几步,突然从偏殿转角处就转出来一个太监。 敖辛来不及闪躲,迎面就和他撞个正着。 第33章 善后 而这太监不是别人,正正是先前去过徽州传达过魏帝旨意的宫使。 他显然是魏云简身边信得过的人,而他更加显然在徽州见过敖辛和琬儿,又怎能分不清敖辛和琬儿谁是嫡女谁是庶女? 之前他是亲眼看见敖辛和琬儿一起进去的。可现在敖辛这个嫡女却在外面,那偏殿里和魏帝正行欢的人…… 太监脸上的表情十分震惊诧异,看了看敖辛,又扭头朝偏殿看了看,一时不明白怎么回事。 可这一看他就发现,那扇窗户打开着,顿时他就明白了,敖辛是从窗户逃出来的。 太监当即就调头要回去禀告皇上,敖辛心下一狠,怎么能让他就这么走掉了。 尽管知道有敖阙在不远处看着,她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快步追上去,在那太监走回转角之前追上了他,从后面拧住了他的脖子,费力地往后一扳。 “快来……”太监最后发出一声闷叫,就软倒在了敖辛的脚边。 正是这一声闷叫,却引起了偏殿门外看守的年轻一点的太监的注意。 年轻太监怕打扰了里面的魏云简,就小声小气地询问:“师父,刚刚是你在说话吗?” 敖辛身体贴着墙壁,像一只潜伏暗处的幼狼,等着那太监一步一步走近。 年轻太监将将走过转角,就看见了他师父的尸体。他张口就想大叫,敖辛当即就上前去掐他的脖子。 身后一阵微凉的风起。 敖辛瞠了瞠眼,看见一只手臂从她的肩膀上方伸来,比她动作快,手上也比她有力,甚至手段比她更利落狠辣,手指一收,顷刻就扭断了太监的脖子。 敖辛身子骨小,没他那么方便,杀起人来的时候有两分狼狈。 所以他以一个高大的保护者的姿态出现在她身后,像一道岿然如山的影子。 夜风吹得树林沙沙沙的。 敖辛身子很冷,眼眶却有些热。那是一种刚从悬崖边上爬回来的感觉。 敖阙往地上捡起那两具尸体,手里不费力气地拉着尸体的衣裳,往前拖着走,低声道:“跟着我。” 敖辛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安全感,好似有敖阙在,她再没什么好担惊受怕的了,更不用担心该怎么处理这尸体。 若是她自己一个人,轻易挪不动两具男性的尸体,如此很容易被人发现。 现在敖阙把尸体带走了,偏殿那边一时半会儿便发现不了。 敖阙带着敖辛来到一处湖边,往两具尸体身上绑了石头,沉入湖底。约摸等尸体浮出水面的时候,他们应该已经回徽州了。 敖辛亦步亦趋地跟在敖阙后面,朝宫宴大殿的方向回去。 这时宫宴已接近尾声,太后和魏帝都没在殿上,就剩下朝臣们自娱自乐。 只不过奇怪的是,那些诸侯使臣世子一个都没离去。他们应当不喜欢这样的宫宴,却也耐着性子坐到最后。 殿上的丝竹声再度传来,敖辛颇觉得不真实。 敖阙不着痕迹地牵着她的手,一起回到大殿。 敖辛这才听殿上的某位世子说道:“敖小姐出去了一会儿,敖公子不放心,便出去寻你,好在总算是把敖小姐给带回来了。” 另一位意味深长地说道:“这皇宫里深,敖小姐稍不注意就会迷路的。” 敖辛抬头,有些怔愣地把敖阙望着。 他的侧脸轮廓在灯火下显得有几分凌厉。 她大概能想到,这些使臣世子在这百无聊赖的宫宴上坐到最后,可能是因为敖阙明言与他们说了他要去寻她。使臣世子担心出什么事,所以才一直等着。 若是威远侯嫡女因此与皇家结缘,对于他们这些诸侯来说,可不是一件好事。 而对于敖阙和敖辛来说,有这些使臣世子在宫里,兄妹俩若是出了什么事,才不至于孤立无援。 敖辛深吸一口气,知道二哥是在帮她善后。不管她做了什么事。 他甚至连问也不多问一句。 很快就有人发现,出去的时候敖辛是两个人,可回来的时候却只有她一个,便问:“不是还有一位堂小姐吗?” 不等敖辛开口,敖阙便先出声道:“说来还要劳烦诸位一件事,四妹在与三妹游园的时候走丢了,我与三妹找了一阵没找到,想请各位帮忙找一下。” 敖辛本没想过要请这些人去捉奸,但敖阙这话显然是这个目的。 前世的时候魏云简急于和她扯上关系,就算没人捉奸,他也恨不得昭告天下她和他有了关系。 可琬儿的情况不一样。起码这个时候,琬儿还不是魏云简一心想要得到的人。若是没有众人见证,等到明天早上,魏云简完全可以掩盖下这件事,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然后继续求娶敖辛。 先前敖辛没有想到这一点,敖阙却帮她想到了。 他要让大家亲眼目睹,把琬儿和魏云简的关系坐实,这样想赖都赖不掉了。 思及此,敖辛眨巴了下眼,泪珠子就掉出了眼眶,道:“琬儿妹妹和我走散了,我到处找都没有找到……” 于是大家就帮衬着出去找找。 这宫宴大殿和那边的偏殿都属于前宫不是后宫,今夜又是太后寿辰,御花园这一片地方都是供人游玩的,因而大家来去也相对自由。 敖辛就带着大家来到林间小道附近,道:“我和妹妹最后是在这里分散开的,我去摘海棠花了,可一回身,妹妹就不见了。” 周遭找了一阵没找到,再顺着这条小道往前走的话,就到了魏帝休息所用的偏殿。 这个时候本来是不应该去打扰的,只不过照常理来说,这个时辰了魏帝不可能在偏殿就寝,他应该是回自己的寝宫里了。偏殿外面肯定少不了宫人值守,只要上前去问一问可有见到堂小姐的身影便可。 等使臣世子们来到这偏殿附近时,外面没有侍卫把守,只有零星几个太监。偏殿里漆黑一片。 可那太监看见众人前来,脸上的表情却又惊又骇。 还不等使臣出口询问堂小姐的踪迹,太监就先道:“这里是皇上偏宫,外人不得靠近,还请诸位速速离去。” 第34章 被人下了套 平时这偏殿外是有重重宫人侍卫把守的,今夜为避免人多眼杂,魏云简把多余的人都撤走了,只留下身边的近侍在此。 然而偏殿内虽是漆黑的,却连续有动静传来。 太监的话语一落,伴随着女子似痛苦中夹杂着快活的声音就断断续续地传进人耳朵里。 在场的除了敖辛,都是男人,岂会不知道里面正发生什么,均是微微色变。 敖辛问道:“那……是不是琬儿妹妹的声音?” 太监还很镇定答道:“皇上与妃嫔娘娘正在里面,诸位还是请速速离去。” 敖辛急切道:“妃嫔娘娘不是住在后宫吗,怎么会在这里?那分明是我琬儿妹妹的声音!琬儿在御花园里就不见了,到处找都找不到,里面的人就是她对不对?” 说着敖辛便要冲进去。 众人以为她根本不懂里面正发生着什么。她一个姑娘,怎么能去撞破那么羞耻难堪之事? 宫人连忙阻止,见事情恐怕兜不住了,便连忙折身到门前,向里面试探道:“皇上,奴才有要事禀报……” 回应他的是女子的娇哦和男人的喘息。 魏云简的脾气,这些伺候的太监是最明白不过的了。若是坏了他的好事,他瞬间便能翻脸,把人打入地狱。 太监没有那个胆子冲撞,却硬着头皮又道:“皇上……” 这次换来魏云简一声粗沉的呵斥:“滚!” 偏殿床上,正交织得如火如荼。 魏云简没想到,身下这个起初挣扎的女人,后来竟学会了迎合自己。果然骨子里都是浪荡的。 他正进行到酣畅处,岂能中途打断。 琬儿起初痛到死去活来,宛如铁杵一下下要把她捣成肉泥似的,声声啼泪。可魏云简半分也不怜惜,她越是如此,魏云简就越是征讨她。 反正魏云简已经彻底得到了她的身体,也不在乎听她叫,反而把塞嘴的布团取了出来,尽情地听着她或痛苦或求饶的声音。 琬儿不想再吃那苦头,索性让自己顺着他的意婉转迎合。如此一来,就少了两分痛苦,其间还夹杂着若有若无的难以形容的快意。 门外的太监不敢再打扰,回头看了看外面站着的一干人,急得满头大汗。 空气都跟凝固了似的,笼罩着诡异的尴尬。 敖辛难免好奇,魏云简要是知道有这么多人听他跟琬儿的床事,还不知道是个什么反应。 后来那声气渐渐平静了下去,魏云简从琬儿的身上下来,跨过满床凌乱,披衣起身。 床榻上的琬儿如一个破败的布娃娃,连动一动身子都抽声叫疼。 她哪里受过这样的屈辱,又是眼泪连连。 魏云简却是没工夫理她,随手系好了衣带便叫门外的太监进来。 太监满心惶恐地推门而入,颤声禀道:“启禀皇上,外面有人来,说是……说是要找敖家堂小姐……不肯离去……” 这殿门一开,魏云简得以看见了外面站着一群人。而那个他自以为才在他身下婉转承欢的娇小女子,此刻正依偎在她那庶兄身旁。 皎洁的月华下,她眼睛湿漉漉,像茫然无措的小白兔一般。 可魏云简分明看见,那黑亮的眸子里的神情,有一种超脱她这个年纪的波澜不惊。 那才是敖辛! 那这屋子里的又是谁! 对了,听奴才说他们是在找什么堂小姐! 魏云简登时浑身怒气,低吼咆哮地对太监道:“点灯!” 先前他进来的时候,偏殿里一片漆黑,他还以为是琬儿把敖辛送来以后为避人耳目才灭了灯。 可现在魏云简才明白过来,真正要避的恐怕是他的耳目! 一开始躺在这殿里的人根本就不是敖辛,而是琬儿,而他竟然被下了套了! 魏云简看到敖辛那波澜不惊的眼神后,就不确定给他下套的到底是床上的琬儿还是她。 看来,她也没有表面看起来的那么单纯么。 片刻,偏殿里的光就亮了开来,琬儿对上魏云简阴森可怕的表情,簌簌颤抖。 魏云简冷笑道:“琬儿,你好大的胆子啊,竟然敢背着朕李代桃僵。” 琬儿不住摇头哭泣,“不是的……不是这样的……琬儿也是被人陷害的……” “被人陷害?被谁陷害,是被你那嫡姐姐陷害吗?”魏云简揪住她的头发,一把拖下了床,朝门口走去,“现在她人就在外面,你敢不敢与她当面对质。” 琬儿晃眼看见外面重重人影,而自己又赤身裸体,哪里敢出去,一边吃痛地在地上蹬腿挣扎,一边哭着捂着自己的身子,“不要!我不要出去!求求皇上,不要这样对琬儿……” 琬儿这一哭喊,外面的人听得清清楚楚。就更加坐实了琬儿与魏帝之间的事。 魏云简根本没有耐心去解释和周旋,他对琬儿在现阶段也只不过是为了达到目的而逢场作戏罢了。 事已至此,他只道是琬儿主动勾引,爬上他的床。 魏云简行事向来冷酷,只不过到底还留了一丝余地,不愿因此事彻底与威远侯交恶。他披了一件衣裳裹在琬儿身上,先着人把她送回了驿馆。 毕竟不是件光彩的事,后来外面的人也都各自散了。 敖辛转身离开时,魏云简在身后,高大的身躯倚着偏殿房门,忽而不明意味地道了一句:“敖小姐与琬儿还真是姐妹情深。” 敖辛头也不回,身子顿了顿,应道:“皇上直呼琬儿妹妹的小名,看来也情义匪浅。” 出了宫门,敖辛从马车旁边经过,没有坐上去,而是形单影只地往前走着。 驾着马车在宫门口这里等待良久的颜护卫看见她走过头了,连忙就想出声叫住她。 敖阙平淡道:“你先回驿馆。” “是。” 颜护卫驾着车从敖辛身边经过,也没再叫她上车。 一直走出了皇城外围,上了冷清的街道。月光一前一后斜拉着两人的影子,一道稍细,一道稍长。 等走到十字路口的时候,敖阙在身后提醒她,“往左。” 第35章 你觉得我坏吗 敖辛抬起头,茫然四顾。她停下了脚步,知道敖阙就站着她身后。 敖辛轻声道:“二哥,你怎么不问我呢?” 他明明一开始就察觉到了。他察觉到自己对魏云简过度的反应,察觉到她带着琬儿离开的时候的不对劲。 他亲眼看着她从偏殿里出来,甚至亲眼看着她杀人…… 他什么都知道,为什么偏偏一个字都不问? 敖阙道:“我若是问了,想好怎么答了吗?” 敖辛轻轻一颤。 是啊,二哥要是问起,她该怎么回答?她说她恨魏云简么,她说她只是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么? 那是上一世的恩怨。 这辈子,她是第一次见到魏云简。而琬儿害她的事还没开始就已经被她反客为主了。 所有的这一切,她该怎么同二哥讲起呢? 他不知道,看起来这么稚嫩的自己,有着一段怎样不堪的过往。他也不知道,自己发狠的同时,也有多么的无助…… 她其实是害怕的,后知后觉地害怕,她竟然怕让敖阙看见自己凶狠的这一面。 在二哥面前,明明自己只想当个好妹妹。 温暖的手揉了揉敖辛的头,像是揉着她的心,揉出许多辛酸。头顶伴随着敖阙的话语:“既然没想好,又何必多此一问。” 敖辛捏着袖摆轻颤,下一刻径直转身,扑进敖阙怀里,紧紧抱住他的腰。 敖阙身体僵了僵,脸上的神情有些深晦。 敖辛不管不顾,埋头在他胸怀里,闷声地哭了。 她浑身冰冷,只有溢出眼角的眼泪是温热的,浸湿敖阙的衣衫,润到他衣下的皮肤。 他身体很是硬朗结实,能感觉到敖辛的柔软。可敖辛却丝毫不察,她只知道她抱着的这个人很暖,是她往后的依靠。 敖辛哭着说道:“二哥,我听你的,不再是那条上钩的鱼……我不害别人,别人就要来害我……要不然今晚躺在那偏殿里的就会是我……二哥,其实我很怕……” 敖阙弯下修长的身躯,将这小小的人儿纳入怀中。 他道:“有什么好怕的,我在你背后看着。你若做不好,还有我。” “那你会不会觉得我坏啊?” 敖阙反问她道:“你觉得我坏吗?” 敖辛哭着哭着,就在他怀里破涕笑了。 她卷着浓浓的鼻音说道:“以前虽然嘴上说你杀人如麻,可我心里不觉得你坏;看见你让狼犬啃人腿的时候,我也不觉得你坏。你再坏都是我二哥,身处乱世之中,以后一定是个大英雄。” 她大概不知道,这话像是一种救赎,可以拯救一颗孤独零落的心。 敖辛抱着他的腰不撒手,撒娇地蹭蹭,笃定地又说:“以后我要当大英雄的妹妹。” 敖阙很淡地笑了,掌心轻轻摩挲着敖辛柔软的头发。 敖辛收好了情绪,一手还盘在敖阙的腰上忘了要收回,看着他衣襟上自己哭湿的泪痕,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另一手就捏着袖子伸过去,在他胸膛上轻轻来回擦拭,还湿漉漉地看了敖阙两眼,红着鼻子道:“二哥对不起,我把你衣服弄湿了。” 敖辛对他是毫无保留地依赖和信任。她对他也毫无兄妹间隙,以至于什么男女之别都抛到脑后去了。 回到驿馆以后,敖阙守在她床边,等着她睡着了方才离去。 敖辛很踏实地闭着眼睛,不出片刻就呼吸均匀,白皙莹润的脸颊上浮现出浅浅的红晕,身子也回暖了。 今天晚上她绷紧神经,现在全盘放松下来,看样子实在累得不行。 敖阙起身要离开时,发现她不知何时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角。 回头见那红润的口唇微张,喃喃呓语:“二哥……” 那一丝嗓音又软又娇,跟小猫儿似的,极是动听。 其实敖辛到了该嫁人的年纪了,她虽稚嫩,可身形掩盖不住少女的婀娜。 她腰肢很柔韧,纤美的颈边有几缕黑发映衬着瓷白的肌肤,微微鼓起的胸脯随着她娇憨均匀的呼吸而一起一伏。 敖阙没再多看,将自己的衣角从她手里抽了出来,掖好薄被就离开。 护卫一丝不苟地守在院子里。 敖阙在屋檐下问:“四小姐那边如何了?” 身边亲卫道:“刚回来的时候闹腾,这会儿消停了。” 敖阙只吩咐一句,“把她看好了。” 琬儿回到驿馆以后,想起自己受到的屈辱,恨不得把敖辛千刀万剐。 如今她清白已失、名誉尽毁,明天会是个什么情形,她根本不敢想象。 她也有想过一死了之,可这样的念头也仅仅是一瞬即逝。她没有勇气去死,更加死得不甘心! 刚回到驿馆时,琬儿就嘶叫着要找敖辛报仇,但敖阙的护卫把她拦得死死的,连院子都不让出。 琬儿骂的那些话又实在难听,护卫索性就把她锁在房里,随她怎么叫骂。等力气没有了,自然也就不骂了。 至于明天的事,也只能等到明天再说。 琬儿爬上龙床之事已板上钉钉。接下来就看魏云简是个什么态度。 他若还是一口咬定琬儿存心勾引,那他大可不必对琬儿负责,丢脸的也只会是威远侯府和琬儿自己。 如此,琬儿的一生就彻底毁了,回去以后别说嫁个殷实人家,就算嫁个普通人也会被诋毁一辈子。 可如果魏云简愿意对此负责,接琬儿进宫的话,至少能够挽回一些颜面。 第二日一早,敖辛正在和敖阙用早饭时,琬儿就疯子一般地扑进来,只是被护卫成功地拦下。她伸出尖瘦的指甲,不住地朝敖辛的方向抓。 “敖辛你这个贱人!我要杀了你!你们放开我!” 敖辛面不改色,端起一碗粥走到琬儿面前,抬手就泼了下去。 前一刻还在叫嚣辱骂的琬儿顿时收了声。 敖辛道:“躺在皇上床上的人好像是你不是我,不知廉耻的人好像也是你不是我。你脏了威远侯府的名声,竟还有脸在这大吼大叫?” “都是你害的……都是你……” 敖辛放下空碗,道:“我害的?在茶里下药的人是我吗?我且不问你那药是怎么来的,自食其果的感觉好受? “与其在这里疯狗一样乱咬人,不如仔细想想该如何解决。你那么想进宫,现在水到渠成了,不是更应该好好说话,求我拿出侯府的名义给你主持公道么。” 第36章 好大的架子 琬儿张了张口,说不出话。要让她去求这个贱人,她做不到! 可是敖辛说得对,如果不用威远侯府的名义……魏帝是真有可能对她弃之不顾的。她现在什么筹码都没有,唯一有的就是套着个威远侯府堂小姐的身份。 琬儿不肯求敖辛,她的眼神却看向敖阙,柔柔弱弱中带着一股要挟的味道,道:“二哥会帮我的……我若背着这个污名一生,她是我姐姐,那她的名声也会受损的!” 敖辛一句话就要气死她的节奏:“我不怕啊,反正我又不愁嫁。”她看了一眼敖阙,有种妹妹霸占哥哥的霸道,“他又不是你亲二哥,只是堂的。” 琬儿很绝望地在膳厅里大哭了一场。 敖辛不确定敖阙要不要进宫与魏云简说这件事,好像他还没有这个打算。本来威远侯府也不想与皇家联姻。 可上午时,宫里还是来了人,传达魏帝旨意,说是愿意迎琬儿进宫,同时还赏赐了不少东西下来。 前一刻还要死要活的琬儿,下一刻简直欣喜若狂,再看敖辛时都是颐指气使的。 虽然没能达到预期的效果,可她最终还是进宫了。 敖阙丝毫不觉得意外,好似料定了这一结局似的。 魏云简终究还是不想与威远侯彻底撕破脸。琬儿虽不是嫡女,好歹也是个堂小姐,把她纳进后宫,和威远侯府就有了一层远姻亲关系,总比什么关系都没有的好。 有了这层关系,才好下一步谋取其他。 都木已成舟了,魏云简也知道威远侯不可能不答应。况且传言是琬儿勾引他在先的,他这个时候下旨,是一种负责任的表现。威远侯要是不答应,不仅会害了琬儿,还会让人诟病。 魏云简还提出一个条件。 为了表示对琬儿的重视,魏云简不会立刻把琬儿纳进后宫里。他让琬儿先回徽州,再择良辰吉日送上聘礼,以嫁娶之礼迎之。 这听起来是很让人心动的。到时候她不仅不会被人唾骂,还会风风光光地进宫。 可琬儿身子都没有了,她现在就担心夜长梦多。这话说得这么漂亮,要是等她回去以后,皇上不派人来接她怎么办? 宫人似看出她所想,便笑着道:“四小姐且安心,皇上这是命奴才来传旨,圣旨既出,就没有再变的道理。” 琬儿神色这才缓了缓。她这算不算阴差阳错因祸得福? 但这个条件却敖阙略皱了下眉。 一个庶女,何须用得着这么大动干戈。 敖辛也觉得奇怪,魏云简应该知道,威远侯不会为了这样一个偏房庶女做出什么让步,可他还要这么做,那是为什么? 数日以后,那失踪的两名太监才被发现抛尸湖中。 尸体从湖底里浮了起来,加上天气渐渐大了,很有些难闻的气味。 两具尸体被打捞起来,胀鼓鼓的,模样已经无从辨认。这种事本应该避讳沾染皇上圣目,但魏云简让人把尸体抬到殿上来,他亲眼过目一番。 皇上的口味有点重,他们做奴才的也没有办法。 两具尸体是被人扭断脖子杀死的,凶手是谁也无从查起。 魏云简看了一眼那形容可怖的尸体,便莫名地想起那晚月华下敖辛一双沉静冷凝的眼,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他没想到,一个娇宠的侯府嫡女,会露出那样的眼神。 魏云简又抬头看向殿外的明媚阳光,嘴角的笑意泛着冷,道:“这会儿,他们应该已经快到徽州了。” 连日行程,敖辛他们离徽州已经不远了。今夜投宿客栈,明日一早赶路,在日落之前便能抵达徽州。 这路程相比去时,已经拖慢了不少。 缘由是回程的琬儿显然比去时更有架子了。她来日便是魏帝的宫妃,自然诸事都要照顾她的感受来,提的要求也不少。 敖辛是没什么意见,一般都是护卫去应付她。 到了客栈,琬儿对饭食不满意,让护卫去吩咐客栈重新备好的来,又要净身沐浴,还让人去采摘新鲜的花瓣来。 护卫本来是保护敖辛安全的,现在尽来伺候这位四小姐了。 敖阙有指令,只要不是太过分的要求,都尽量满足琬儿。可这夜里要花瓣浴这种事,委实有点过分了。 不过护卫也没有推脱,连夜出去给她找花瓣。 敖辛和扶渠早早用过晚饭后,便在房里早早准备歇息了。 扶渠在敖辛跟前摇着扇子,翻白眼道:“四小姐还真把自己当宫里的娘娘了啊,都这么晚了,上哪儿去找花瓣来给她沐浴?” 敖辛啪地一声,打死了一只蚊子。 这入夏后,蚊子就越来越多了。 扶渠又道:“听说晚间用的饭,四小姐不满意,给倒了,吩咐厨房做新的。小姐猜她点的哪些菜?” 敖辛随口道:“还能有哪些,燕窝羹,鲍鱼粥,海参片之类的,要齐全,每样吃两口便作罢。好不容易出人头地了,不作一下怎么行。” 扶渠睁着圆溜溜的眼睛道:“小姐还挺了解四小姐的。” 只可惜这样的客栈里哪有那些名贵的菜。 眼下琬儿坐在房里,正由丫鬟冬絮给她梳头发。 不一会儿房门响了,以为是护卫采了花瓣回来,冬絮放下梳子便去开门。 不想是敖阙站在房门口。他随手拿着一个小篮,篮里装着各色的花瓣。 冬絮一时不敢伸手去接。 敖阙把篮子递给她,道:“你看这些够吗?” 冬絮应声道:“够了。” 敖阙递给她的,她也不能不接,连忙捧着篮子便走到屏风后面,把花瓣铺在那浴桶里。 琬儿听到是敖阙的声音,转过头来看,果然见他站在门口,便起身柔柔笑道:“这么晚了,怎敢劳烦二哥亲自去为我采花瓣。” 那笑容里,带着一种颐指气使和理所当然的意味。 琬儿心里只觉得痛快,先前这敖阙根本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如今却是亲力亲为地来讨好她。说不定往后,他都得仰仗自己的鼻息活着呢。 敖阙抬脚走了进来,道:“住得还习惯吗?” 第37章 你倒是舒坦 琬儿道:“虽说比在家里差了许多,但有二哥费心打点,还勉强能住。” 敖阙点点头,道:“我已往家里去了信,侯爷应该已经知道了在京城里发生的事。” 琬儿心里紧了紧,道:“二叔怎么说?” “既然事情已经这样,你也只能安心等着进宫。” 琬儿闻言放下心来。 敖阙又道:“还有一点,你与三妹之间的那些事,等明日回了家,在侯爷面前,掂量着说。” 琬儿冷不防抬头看着敖阙,“二哥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话里的意思。” 琬儿冷笑起来,恨恨道:“是敖辛害我惨被凌辱的,现如今我勾引皇上的事都已经传开了,明日回家后,二叔能对我有好脸色吗?你是不想让我提敖辛陷害我的事,让我一个人把所有的事都扛下来?” 她还以为这敖阙是来讨好她的,没想到却是来包庇敖辛的!这更加令琬儿生气。 琬儿气得声音不受控制地尖利,又道:“我告诉你,不可能!既然她敢这么做,那她就要承受这个后果!我不仅要告诉二叔她害我,我还要告诉全徽州城她害我!就算她是侯门嫡女又怎么样,那也是一个歹毒心肠的嫡女,往后她在徽州也别想过安生日子!” 敖阙听她叫嚣着说完,道:“那我看见你往她茶里掺药这事,我是不是也要说?” 琬儿脸色一变:“你不要污蔑我,我没有!二哥,受害的人是我,不是她敖辛!” 敖阙道:“我是不是也要告诉全徽州,你是怎样跑到皇上床上,行勾引放荡之事?可要我联系一下赵王、梁王以及安陵王、北襄王那边,给一份证词?毕竟那天晚上,他们在门外听了许久。” 琬儿扶着桌面,脸色苍白地往后踉跄了两步。 敖阙的话字字带刺,听起来可真是刻薄。 琬儿定了定神,咬牙道:“所以,你这是在威胁我吗?” 敖阙若无其事地整了整手腕上的护腕,轻抬眼帘看她:“我这是在通知你。你想进宫,最好安分守己地等着进宫。不然,就算圣旨上没有变数,我这里变数却多得很,你要不要试试?” 他眼神里十分平淡,可却无形之中透着一股子阴狠,似冰冷的钩子一般,随时能勾得她血肉模糊。 她知道,他做得出来的。 要是在徽州他使了什么坏,使得自己没办法顺利进宫,那往后只有被人耻笑的份儿。 “早点休息,明早还要继续赶路。”敖阙不听她回答,转身就出了房间。 琬儿在身后不甘地问道:“她以前对你那样不好,你为什么还要处处袒护她!” 她得到的也只是敖阙的背影跟沉默。 冬絮小心翼翼地从屏风后面出来,就见琬儿气极地铺在桌面上,把桌上的茶具统统拂落在地,摔得粉碎。 敖辛正昏昏入睡,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了一下。她翻手啪地打在自己脖子上,又打死一只蚊子。 第二日起来,敖辛手臂上被蚊子咬了几个包,扶渠便匆匆忙忙下楼来,看见敖阙和几个护卫坐在一起用早饭。 敖辛皮肤嫩,一有蚊虫叮咬,便十分明显,而这些男人包括敖阙在内,似乎没有这样的忧虑。 扶渠硬着头皮走过去,敖阙便道:“三小姐起了?” 扶渠道:“小姐昨晚被蚊子咬了,起了红疹。奴婢想来问问,二少爷这里可有搽抹的药吗?” 敖阙道:“一会儿我送上去。” 扶渠便蹬蹬蹬地上楼回房了,伺候敖辛梳洗。 敖阙命人去最近的药铺里买了松香药膏回来。 他把药送上楼时,扶渠正去给敖辛端早饭还没回,就先敲门进去。 彼时敖辛正盘腿坐在床榻上,手臂上的红疹一个个的,还没睡醒的样子,一边神色惺忪,一边伸手去挠自己的皮肤。 敖阙看见她手臂上自己挠的红痕,皱了皱眉,道:“不要去挠。” 敖辛仰头望着他,“可是好痒。” 敖阙把松香递给她,“抹这个。” 于是敖辛左手揉了松香往右手臂抹去,右手揉了又往左手臂抹去。她在敖阙面前毫不避讳地捞起自己的衣袖时,手臂上白白嫩嫩的皮肤看起来柔软而富有弹性。 抹均匀了,那股刺痒的感觉才慢慢消了下去。 敖阙适时道:“你脖子上还有。” 敖辛摸了摸自己的脖颈,“哪里?这里吗?我看不见啊。”她不大意地把松香递给敖阙,“二哥帮我搽搽。” 脖子上只有两颗小红点,如果敖辛没有觉得痒的话,应该不搽也可以的。但敖辛摇头晃脑时,又伸手去挠后颈,敖阙便看见她后脖子上也有几个包。 敖阙眼神沉了下来,敛衣坐在她床边,指腹揉了松香,一手扶着敖辛的头,让她不要乱动,手指便碰到了敖辛的后颈上。 敖辛脸面对着敖阙的肩膀,索性一头扎在他肩膀上。 敖阙放在她后颈的手指顿了顿。 敖辛靠着他的肩膀,闭眼小憩,道:“二哥,你继续呀。” 敖阙扶着她柔嫩肩膀的有力的手微微有些收紧,道:“你倒是舒坦。” 琬儿早间一直不露面,等要启程的时候,她才从房里出来。相比之前的容光焕发,大概她昨晚也是没休息好,所以容颜有些憔悴。 早上也没再叫人准备燕窝之类的,好似连粥都没喝一口。 上马车前,琬儿狠狠剜了敖辛一眼。 行了一天的路,傍晚时,队伍才进徽州城。 一入家门,威远侯、楚氏和敖放都正等在正厅里。 兄妹三人经过前庭,走入花厅,就听威远侯凛然道:“敖琬,跪下!” 琬儿知道威远侯一定会发怒的,但没想到来得这么快,连让她喘息一口的机会都不给。 她弱柳扶风地在正厅跪下。 楚氏见状心疼不已,但又不敢忤逆威远侯上前来扶。 琬儿是受不得委屈的,一有丁点风吹草动,就恨不得闹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 敖辛也已经做好了准备,琬儿势必不会对她善罢甘休,只怕第一时间就会抖出她来。 可让敖辛没想到的是,这回琬儿不仅规规矩矩地认错,还丝毫没有把敖辛牵连进来。 这四妹妹,吃错药了? 敖辛原先准备好的说辞,眼下一点用场都派不上。 第38章 他属狼的 诚然,琬儿的态度越诚恳,还能少受点罚。 威远侯将她狠狠训斥了一顿,本来要用家法的,楚氏紧紧护住琬儿,琬儿形容看起来又委实羸弱,只好罚她禁足家中、面壁思过,在进宫之前好好待着,不得出家门半步。 琬儿这次回来本也没打算再出去走动,眼下关于她的流言正紧,她可不会往这风口浪尖上撞。 楚氏带琬儿出去之时,威远侯最终道:“我原想给你找一户好人家,也罢,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以后会如何,也只能你自己兜着。” “琬儿谢二叔成全。” 从正厅里出来,敖阙先送敖辛回宴春苑。 敖辛连走还连道:“二哥不用送我了,我知道怎么回去的。你还是快回去休息。” 敖阙道:“不,要送的。” 结果刚一走到宴春苑,还不及跨进院落门口,就见一庞然大物猛地冲了出来。 敖辛傻愣在当场,都忘了该怎么反应。它还没近身,敖阙便游刃有余地扣住它的项圈儿,阻止它硬生生往上扑。 敖辛定睛一看,居然是狼犬。只不过它也不叫唤一声,套在项圈儿上的绳子显然被它给挣断了。 敖辛赶紧摸摸它的头,没想到它平时一副高冷的姿态,居然也有摇起尾巴的时候。这是在欢迎她回来么。 敖辛被它逗笑了,回头看了看敖阙,道:“看二哥这就轻驾熟的,肯定它以前经常这么干。” 敖阙扣着狼犬进院子,道:“它劲儿大,你制不住。” 这头,良辰吉日还没有定下来,楚氏就已经把琬儿当宫里的娘娘一样宝贝着了,侯府上下都得当姑奶奶供着。 琬儿虽足不出户,但对于她各种无理的要求,楚氏几乎是有求必应。 楚氏已经在给琬儿张罗着嫁妆了。她也要让琬儿像寻常嫁人一样风光大嫁。 虽说宫里不愁吃穿,可有一笔嫁妆捏在自己手里,也好方便打点。 因而楚氏给列了一张嫁妆清单出来。 敖辛扫眼一看,也不得不吓一跳。真当侯府是金山银山么。 楚氏道:“虽说这嫁妆是丰厚了些,可咱们琬儿好歹也是进宫做娘娘的,总不能少了面儿。” 敖辛好笑道:“也是,这反正是侯府出嫁妆,婶母张罗起来也不带心疼的。但婶母怎么也该悠着点,这狮子大开口地把侯府搬空了,以后您和大哥该怎么活呀。” 楚氏道:“等我们琬儿进宫以后得了圣宠,这点钱财又算得了什么。” 敖辛道:“婶母说得是,只可惜现在京里的消息还没来呢,日子具体哪一天还没定呢,还有皇上说要送来的聘礼是多是少还未可知呢,婶母就这么着急地筹备嫁妆了,听了让人笑话。” 楚氏脸一阵红一阵白的,此事也只好先暂且放下。只盼着京里的人快些来,也好给她长长脸。 敖辛回房想了一会儿,与扶渠道:“往后我是不是也该往城里的闺秀小姐们那圈子走动走动了?” 扶渠鼓了鼓眼儿,道:“以前小姐甚少走动,怎么如今想通啦?” 敖辛沉吟道:“因为我想收拾人了。” 敖辛是嫡女,她若是出来走动,城里有头有脸的夫人小姐们必然是愿意结交的。 遂这一阵子,敖辛总是往外跑。 别的小姐出门都是带几个丫鬟小厮的,而敖辛出门直接带一队护卫,气场很足。 这日姚家小姐及笄,请敖辛过去观摩姚小姐的及笄礼。 姚家是世代的书香世家,在徽州属于德高望重的,姚家老爷子平时便很得威远侯的敬重。 而这姚小姐叫姚瑶儿,性子活泼,只比敖辛小一岁,算是与敖辛合得来的。 从中午到晚上,敖辛都做客在姚家。这算是她在别人家里留的时间最久的一次。 姚家比较重视姚瑶的及笄礼,因而家里人都到得齐。她有一位姑姑,人长得十分美丽,且透着一股成熟的风韵,敖辛随姚瑶唤她一声姚姑姑。 只不过这位姚姑姑与姚家的书香气格格不入。姚家主母有时候拿白眼瞧她,她却视若无睹、怡然自得,主母也很是无奈。 姚姑姑穿着一身金丝绣海棠裙,华丽得丝毫不符合读书人家的气质。且举止称不上端庄,很随意,说话也不会拐弯抹角,直接又大胆。 她是从外面赶回来姚家的,一回来便阔绰地给了姚瑶一份贵重的见面礼。就连敖辛也有份。 到了晚上,敖阙亲自来接敖辛回家。 敖辛坐在姚家的厅堂里,扭头看见外面朦胧的夜色中,由下人引着一路走来的那抹身影,走路的姿势与风度翩翩沾不上边儿,但是浑身都透着沉稳内敛,很有力度;他好像刚从军营里回来,双手带着护腕,一袭青墨色束腰长衣,衬得双肩坚实,身姿笔挺修长。 她永远觉得,这样子的二哥,远比那些温润如玉的公子哥要可靠得多了。 敖辛眯着眼笑起来。 旁边的姚瑶却看得愣了,问敖辛:“他是谁啊?” “我二哥。” “原来这就是你二哥啊。”姚瑶小脸红红的。 敖阙登门,与姚家老爷子见过礼,随后就要带敖辛离开。 等敖阙离开以后,姚瑶还望着他离去的方向,愣愣回不过神。 姚姑姑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一针见血地说道:“侯府里的公子是不错,可惜长着一张薄情的脸,那气度又是久经沙场练就出来的,手上不知沾了多少血,这种人属狼的,根本不会轻易疼人的。他若疼你,可以把你叼回狼窝里养着,他若不疼你,那就只能把你当猎物饱餐一顿了。乖瑶儿你一看就是属于后者啊,就别在他身上动那心思了,也不看看你得比他小多少岁。” 姚姑姑看人一向挺准。 姚瑶被她一番话说中了心思,羞得小脸通红。 姚家老夫人呵斥姚姑姑一句:“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姚姑姑挑挑眉,满不在乎道:“得,我好心好意,就当我什么也没说。” 眼下,敖辛自然而然地挽着敖阙的手,在走出前庭时,还不忘回头又朝那姚姑姑看了一眼。 回家的路上,敖辛问他:“二哥,你觉得那姚家姑姑怎么样?” 敖阙反应平平:“没太注意。” 敖辛道:“方才你真应该仔细看一眼,姚姑姑长得真美,性情又大方耿直,这些天我挑来选去,就属这姚姑姑最合我心意。将来要是嫁入我们敖家……” 敖阙看了看她,道:“你打算给谁娶?” 第39章 缺一位当家主母 敖辛道:“当然是给爹娶啊,要是给二哥娶,年纪和辈分都不合适呀。”顿了顿又道,“我爹一个人过了许多年,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得找个人陪他。” 上一世她就是太固执了,总希望她爹守着她死去的母亲,没有为她爹想到这些。可人死往生了,人活着却还要继续。 敖阙道:“你问过爹的意思了吗?” 敖辛胸有成竹道:“还没问过,只不过我满意的,肯定差不到哪里去啊。” 敖阙面有无奈之色:“你今日不过才见了她第一面。” “可我已经打听清楚了,姚姑姑现在也是一个人。听说她以前嫁过人,两情相悦,但夫家是个病秧子,刚嫁过去那天,丈夫就病去了。姚姑姑这些年一直没再嫁,被家里逼得索性远出从商,做了个商女,外面的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她歪头靠在敖阙的手臂上,又道:“我和二哥都长大了,找继母当然不能找一个太年轻的,不然不好相处。爹那里也不好相处。 “可与爹年纪差距不那么大的姑娘,要么已经是嫁人了的,要么守寡的,很难有合适的人选。姚姑姑虽然成过一次亲,但好在有花无果,年纪也稍成熟些,再加上她在外面见识过了,定然是阅历和处世经验都比寻常闺阁女子要多得多。 “她那样的人若是嫁给我爹,既会帮忙打理我爹的生活,而她又是做生意的,撑得起家门,掌家看账必然是一把好手。咱们家现在什么都不缺,就是缺一位当家主母。” 说到这里,敖阙便已知道,在给她爹选继室这方面,敖辛并非儿戏,考虑得还是挺周全的。 敖辛浑身跟没长骨头似的,把自己大部分身体的重量都搭在敖阙手臂上,越走越没个正形儿。 她自己不知道,她那柔软的胸脯也若有若无地贴着二哥的手臂。 “我还是头一次听说女孩儿这么殷勤给自己找继母的。”敖阙低头看了她一眼,颇有些严肃道:“好好走路。” 敖辛咕哝:“二哥,就让我靠一会儿,我很累啊。今日在姚家,姚瑶儿太能闹腾了。” “若是累了,早些回家休息不就是了,何须留到这么晚。” 敖辛摇头:“不行,我得多多了解一下姚姑姑。你说明个我请姚姑姑到我们家来,怎么样?” 敖阙一向冷淡的声音放轻了些:“你还是先问过爹。” 次日,敖辛与威远侯说打算给他娶一房继室的时候,威远侯是懵的。 彼时威远侯摸了摸敖辛的额头,道:“没烧啊,闺女,你是没睡醒吗?” 他觉得,谁都有可能给他说亲做媒,但就是自己这女儿不可能啊。 想当初他把敖阙带回家时,敖辛平白多了一个哥哥,可冷淡了好些年。现如今她竟主动要求他再娶,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威远侯对女人并不热衷,当初敖辛的娘去世几年以后,每天都有媒婆踏破了门槛。 其实他也有想过找一房继室,只不过却不是为了满足自己,而是希望在他不在家的时候,家里能有个人照顾他的女儿。 但那时的敖辛铁定不答应,这事也就耽搁了下来,一直拖到今日。 现在儿女都长大了,他便觉得更没那个必要了。 敖辛道:“我是认真的,等有了继母,家里也有人打理,还能照顾爹。” “我一个大老爷们儿,这么多年都过来了,需要怎么照顾?家里不是还有你婶母在打理么?” 敖辛暗自好笑,就是因为有婶母,才不靠谱好么。以为她爹挣下的家业这么好挣?就想方设法地往自己囊中塞? 想收拾楚氏太容易了,直接迎一位继母进门,名正言顺地掌家。从楚氏手上拿回中馈之权,这无疑是釜底抽薪,再无她翻身掀浪的余地。 敖辛眼巴巴地看着威远侯,道:“你总不能打一辈子老光棍?等以后二哥成家了,我也嫁人了,你一个老头子孤苦伶仃的,多可怜!家里总要有个当家主母做主才好的。” 威远侯抓不住重点,一想起以后敖辛要嫁人,就一阵肉痛。 敖辛又道:“爹,我昨日去了姚家,姚家姑姑回来了,我见她人还不错。不如我把她请到家里来,给爹看看?” 威远侯眉毛一抽:“你说那姚如玉?!” 敖辛眯了眯眼,似笑非笑道:“原来爹认识?姚姑姑人长得非常美丽,又大方磊落,听说她不做书香小姐,入了商贾之道,那定是非常有主见有魄力的。” 见威远侯不做声,敖辛赶紧又道:“我就当爹是默认了,回头就给姚姑姑下请柬去。” 敖辛转身出去时,威远侯冷不防道:“阿辛,你不愿爹一生只守着你娘了?” 敖辛顿住脚步,回头看他,道:“那这些年,爹想娘吗?” 威远侯神色有些悠远,“当然想。” 敖辛释然道:“可惜娘伴不了爹一生,有您时常想起她,就够了。” 威远侯架不住敖辛,她要请那姚如玉来家里她就请,反正自己白天有事不在家,约摸也碰不上面。 这样想着,威远侯一大早就溜出家了。一定要磨到晚上才回来。 而敖辛下午才派人向姚家递请柬,邀请姚姑姑晚间到侯府来做客。 父辈的事本不该敖辛来管的,可家里已经没有长辈了,这事她要是不管,就没人管了。 姚姑姑收到了请柬,放在手里把玩,说不准去,也说不准不去。姚瑶儿倒是一脸向往,央求姑姑带她一起去。 姚如玉看着请柬上的侯府字样,脸上的表情有些怔忪和失神。罢后随手将请柬放到茶桌上,转身一笑,道:“以前那女孩儿防我都防不及的,这回却要主动请我进她家门。” 傍晚的时候,姚如玉红色榴裙袭身,十分华贵,登上去往侯府的马车。 虽说她早已过了二八芳龄,可如今也是风华正茂,那红裙穿在她身上丝毫不觉违和,反衬得她肤色雪白,手腕上琳琅环佩,极是美艳。 姚瑶儿吵着闹着要和她同去,只不过姚如玉一心杜绝姚瑶儿对那侯府公子的心思,纵使姚瑶儿哭得涕泗横流,她也不会心软半分的。 于是姚瑶儿含泪地眼睁睁看着马车在家门前绝尘而去。 到了威远侯府,敖辛见了姚如玉,只觉得眼前一亮。她不得不感叹,这真是一个十分美丽有风韵的女人。 眼下威远侯还没回来,敖阙也回避,因而就只有敖辛招待姚如玉。 姚如玉丝毫不觉拘谨,与敖辛在凉亭内说了一会儿话。 多是敖辛在向姚如玉打听她的事。 结果姚如玉没多久就听出了丝端倪,笑道:“三小姐莫非还想替我做媒不成?” 第40章 我们家阿辛长大了 敖辛见她直言不讳,抿唇亦是笑道,“姚姑姑觉得我爹怎样?” 姚如玉悠闲自在的笑容里,起了波澜。 敖辛想,大抵姚姑姑和她爹,真的是旧识。 后来敖辛还是问了一句:“姚姑姑,这么多年您未再嫁,是为了什么呢?” 姚如玉勾唇笑了笑,脸上不自觉地戴上一层无懈可击的伪装,目光却是坦然地看着敖辛,道:“三小姐可以认为我是一心爱着我那亡夫,也可以认为是我一个人自由自在习惯了,怎样都好。” 反正外面传言,这姚姑姑是与病去的亡夫感情深厚的。当初她亡夫只剩一口气,任家里人怎么反对,她也要不管不顾地嫁过去冲喜。 后来敖阙回来了,敖辛见天色已晚,就在膳厅里摆了晚膳。一边从善如流地邀请姚如玉用晚饭,一边心里腹诽,她爹往常这个时候早该回来了! 等威远侯回来的时候,他还在暗自庆幸,看来今晚是躲过了。 哪想都这么晚了,姚如玉还没有离去,在花厅里用茶,好似正等着他回来一般。 一时间威远侯站在花厅外,看着里面那个着火红榴裙的女人,场面有些凝滞。 姚如玉放下茶盏,抬眼朝他红唇轻笑,道:“侯爷,好久不见。” 威远侯草草点头,有点尴尬。 敖辛道:“爹,姚姑姑正要回家,我担心她一个人不安全,不如您送她回去?” 楚氏这头,听说今日姚如玉来过了,而且还和敖辛相谈甚欢,这让她心里升起一股很不好的预感。 好歹她也按捺住不露面,等威远侯不得已把姚如玉送回家时,敖辛也准备回宴春苑了,楚氏才出现在敖辛面前。 楚氏面色僵硬道:“今个姚家那女的来过了?” 敖辛眉间神色有些不悦,“难道婶母到了外面也要称呼姚姑姑为姚家那女的吗?” 楚氏道:“不怪我瞧不起她,也不看看她是个什么样的女人,辛儿也敢把她随便往家里请啊?以前辛儿明明最见不得她的。我劝你,以后还是少和她这样的人来往比较好。” 敖辛心思一动,问:“以前的事我记不大清,婶母给指教指教,我为何就见不得姚姑姑?” 楚氏便讥诮道:“还能为什么,以前她不知廉耻地喜欢过你爹啊。你爹与你娘两情相悦,她却贼不死心。当时闹得两家人都很难做人,只不过不是什么光彩事,外面的人都不知道罢了。 “后来你爹娘要成婚了,姚家想快些把她嫁出去,免得多添事端。你猜她嫁的什么人?她居然下嫁给一个病秧子,结果喜没冲成,刚一进门,丈夫就死了。你说这种女人,晦气不晦气。” 敖辛愣在当场。 原来竟是这样。 那姚如玉后来都没有再嫁,不是因为与亡夫夫妻情深,而是因为……她还有那样一段过去。 只要她成亲守寡了,谁也不能逼她再嫁。她选择独自离家,外出从商,大概是不想回到这个伤心地的。所以回来就会遭白眼,说话也直接乖张,事事都满不在乎。 其实她是把心关起来的。 楚氏有身为女人的直觉,她感觉敖辛请姚如玉到家里来别有用意,若是想给侯爷娶继室……那于她可是大大的不妙。 遂楚氏在敖辛面前,把姚如玉说得要多难听就有多难听。想她一个曾想破坏敖辛爹娘感情的人,又是一个克死丈夫的寡妇,这样的女人,敖辛怎么可能会接受。 楚氏还道:“也难为你不记得了,以前那个女人每次回来,你见了她就哭,十分厌恶防备她。这些年她越发像个妖精似的,听说在外面自己做生意,嗬,一个女人能做个什么生意,多半是靠男人,瞧那狐媚样,也不知道外面究竟有多少个男人……” 敖辛突然很想看看,要是姚如玉真的进门了,这楚氏还能不能当着她的面说出这些话来。 以前的敖辛,大抵真的是一个很自我的人。她在乎自己的感受,却忽略了她爹和二哥的感受。她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现在的她,看得开了,真正为一个人好,不是要把他套牢,而是要让他感觉到自在和舒服。 可是以前敖辛从来没考虑过这些,她只是固执地要求她爹一直守着一个早已故去多年的人。 尽管有爱,可活着的那个人又得多么寂寞。 敖辛本想给她爹寻一门不好不坏的继室,却没想到让她给发现了这么一段过往。 姚如玉爱了她爹这么多年,是个长情的人。她若真是一个坏的,这些年威远侯身边一直空着,怎的却不见她经常回来?她就算自己不再嫁,也不会来打扰。 且看今晚,威远侯在见到姚如玉过后,虽然惊讶和尴尬,但面上并无厌恶之色。 敖辛想,何不成全他们呢。 敖辛很快就请了媒婆来,打算先让媒婆到姚家去探探意思。不然拖下去,姚姑姑若是待不了几天就离开徽州了呢。 媒婆欢天喜地的,以为是敖辛要说亲了,结果却是给侯爷说亲的。不过这也算徽州城内的一件大事了,媒婆当然很乐意促成的。 威远侯是再娶,姚如玉是再嫁,这门婚事没有那么麻烦。只要一个愿娶一个愿嫁,此事就先由媒婆说定下了。 威远侯愿意娶姚如玉为妻,与男女情爱是没有多大关系的,主要是想着家里有个人打理也好,敖辛对此也乐见其成,还有就是……弥补以往对她的亏欠。 她已经为他耽搁了半辈子,如若不嫌弃,往后做个伴也不差。 为表对姚家和这门亲事的看重,威远侯要亲自去姚家登门求亲和下聘。 正好前些日敖辛给威远侯做了新衣裳,威远侯穿在身上,来回整理了半晌,还有些忐忑地回头问敖辛:“女儿,你看我这样妥当吗?” 敖辛笑眯眯地点头:“甚为妥当。” 大概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威远侯的精气神儿和之前的频繁忙碌不太一样。 威远侯还是又整了整袖摆、扯了扯衣角,感慨道:“我还没看到你嫁人那一天,你却先看到我先娶亲,听起来不像话。” 敖辛笑道:“这有什么,我才不想嫁人,还要看您和继母琴瑟和鸣呢。最好将来,再给我添个小弟弟。” “我们家阿辛,是真的长大了。” 第41章 丫头,往后你便是我女儿 威远侯登门去求亲的时候,有好些看热闹的人跟着一同去起哄。 那些都是跟着威远侯在军中的将领,好不容易看见威远侯迎来了第二春,当然要去瞅瞅了。 因姚如玉是二嫁,一切应当从简。 然威远侯的聘礼是按照明媒正娶的礼数来的,半分也不比城里那些大户头婚的少。而且抬聘礼的全是威风凛凛的军人,气场十足。 敖辛与敖阙也来了,这一天里姚家十分热闹。 而侯府的楚氏和琬儿,就跟霜打的茄子似的,毫无精神。 侯爷有喜,对于她们娘儿俩来说,无疑是噩耗。等那当家主母进了门,楚氏还有霸着中馈之权不交的道理吗? 况且那姚如玉,自己手上有产业,精通做生意、看账簿,精得跟猴儿似的,还有她楚氏从中作梗的机会? 到时候母子三个包括敖放在内,就真真与寄人篱下没什么差别了。 楚氏一想起来就恨得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 这个敖辛,找谁不好,偏偏找上了那个最擅长看家管账的姚氏!她居然还能不计前嫌地帮着把人娶进门! 真是撞了邪了。 这要是找个年轻的、好拿捏一点的软柿子,楚氏也不至于如此焦头烂额。 威远侯虽然心里不太有谱,可好歹也是掌管徽州兵马的军候,到了姚家,那大刀阔斧的气势分毫不减,往堂上一坐,稳如泰山。 姚如玉没能出来见客,是姚老爷子接待的。 一箱箱聘礼摆在院子里,堆成了一座山。 姚家对姚如玉的终身大事一直是十分头疼的,如今威远侯主动迎娶,姚家当然也乐意。 敖辛与姚瑶儿说了几句话,抬头便看见姚如玉在屏风后面往这边看了两眼,又悄然退下去了。 敖辛便跟着走过穿堂,去到后院。看见姚如玉葱白素手,正拈着粮食喂花园里养的两只白鸽。 “姚姑姑。”敖辛唤她。 姚如玉一顿,回头看了看敖辛。 敖辛敛着裙子在她身边蹲下。姚如玉给了她几颗粮食,让她帮着喂鸽子。 敖辛摊着手,白鸽在她手心里啄啄的,她一时兴致盎然。 “听说是你极力促成我和你爹的婚事。”姚如玉忽然道。 “姚姑姑不高兴吗?”敖辛道,“若是不高兴,先前媒婆上门说的时候,就可以拒绝的。” 敖辛知道,要是姚如玉不想嫁的人,谁也不能逼迫她嫁。只有她想嫁的人,才会心甘情愿地嫁。 姚如玉回忆道:“我记得你很小的时候,是很讨厌我的,那时连我靠近一步都不能。如今却是为了什么?” “我生了场病,以前的事并不记得了。”敖辛下巴搁在膝盖上,歪头看她,笑道,“除了是为我爹好,姚姑姑觉得我为什么会这么做呢?难道我会害你或者害我爹啊?” 这一看,敖辛的笑容滞留在了脸上。 因为敖辛看见这一向懒散又强势的姚家姑姑竟然哭了。 她哭得无声无息,一颗颗眼泪只管从眼眶里掉出来,仿佛是晶莹剔透的琉璃,瞬时打碎在地上,丝毫不染花她的妆容,也不影响她的美感。 敖辛讷讷道:“姚姑姑若是不喜欢这门亲事,现在还有反悔……” 话还没说完,敖辛身子一歪,不想一下子被姚如玉搂进了怀抱着。 姚如玉哽咽,深吸一口气道:“丫头,往后你便是我女儿,谁要是敢欺负你,我姚如玉定第一个不饶他。” 敖辛怔愣愣的,她还是第一次被这么美丽又温柔的女人抱,竟情难自禁地跟着热了眼眶。 虽是继母,可她这一世喜欢姚如玉。从今往后,她也是有娘的人了。 敖辛挣脱了前世的那场噩梦,人生轨迹也会跟着改变了。 这一世她经历的这些都是前世所没有的,她相信往后还会越来越好的。 回去时,敖阙见她眼眶红红的,轻声道:“哭过了?” 敖辛仰着头笑着回道:“我太高兴了啊。” 他无言地揉了揉她的头,淡淡一笑而过。 威远侯与姚如玉的婚期就近择了个吉日,礼数周到,排场却不过于铺张。用威远侯的话说,又不是第一次结婚。 威远侯也考虑到姚如玉身份尴尬,担心摆得隆重,反而遭人说叨。 毕竟不管是在徽州还是整个大魏,女子二嫁能简则简,听起来好像不是什么光彩的。 但姚如玉可不是指望着别人怎么说而过活的。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管别人嘴碎做什么。 威远侯手下有不少武将,当天必然要做为宾客上门讨喜酒喝的,根本没法不高调。因而高门阔府还是红绸高挂,喜气洋洋。 威远侯大喜这天,敖辛和敖阙都打起精神来忙前忙后,楚氏也勉强地笑脸迎人。 后院里,琬儿却是哭得伤心。 楚氏得空进来安抚她,她便哭着道:“娘,二叔娶了继室进门,往后是不是就得她掌家了?那娘答应我的嫁妆可怎么办啊?” 楚氏也十分心焦,道:“琬儿别哭,娘会想办法的。” 姚瑶儿送自家亲姑姑来侯府,活泼又俏皮。 少女的心事不难猜,上次见过敖阙一面以后,姚瑶儿总是在等机会接近他,与他说两句话。 于是趁着敖阙在门前迎客的空当,姚瑶儿拧着袖角俏生生地走到敖阙身边,仰头看他。 他生得可真是高大啊。脸上没有那种温文儒雅的俊逸,而是雕刻般冷厉分明的轮廓,眉眼间敛着股沉郁的味道,却偏生让人觉得很可靠。 姚瑶儿脸红了。 敖阙迎来送往、淡然自若,根本没理会她。 姚瑶儿鼓起勇气扯了扯敖阙的衣角。 以前都是敖辛对他做这样的小动作。现在突然换了一个人,敖阙低下头来看她一眼,不是很有耐性,道:“姚小姐可以去堂上坐坐。” 姚瑶儿扬起粉嫩可爱的笑容,对敖阙道:“今日是我姑姑与侯爷大喜,以后我就唤你一声敖表哥了。” 敖辛出来门边,正好听见姚瑶儿雀跃地说着这话。 敖阙淡淡地“嗯”了一声,朝门边道:“阿辛,带姚小姐去花园里转转。” 姚瑶儿有什么就说什么,遗憾道:“我还想多跟敖表哥聊聊天呢。” 敖阙道:“我很忙。”说着便走下台阶,去迎刚到的客人了。 姚瑶儿拧着手帕,小脸上挂着失落,喃喃道:“这样啊……” 敖辛过来带姚瑶儿进门去转转。刚准备进门,敖辛冷不防就看见了几张熟脸孔。 那可不就是温朗么,身边还跟着一位窈窕纤长的女子。那女子脸上带着温柔明媚的笑意,勘勘走到敖阙面前,向他浅浅福身。 第42章 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敖阙面对温朗时,脸上不自觉地带了两分轻松的笑意。 而那女子很是温婉大方,对他福礼时,他也点头打过了招呼。 敖辛没见过那女子,一时觉得很是新奇。 温朗后面紧跟着的就是平日里和敖阙走得颇近的一伙人。敖辛都见过。 倒是身边的姚瑶儿,小脸上有些愤愤不平,细声嘀咕道:“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前面比我凸了点,后面比我翘了点嘛!” 敖辛哭笑不得,赶紧拉着姚瑶儿进去,道:“人家来者是客。” 不过那位女子委实比她和姚瑶儿都成熟,不仅长得又温婉可人,她身子骨长开了,前凸后翘,纤腰可握,身材极好。 再回头看看敖辛和姚瑶儿自个儿,还跟花苞儿似的,远没有那般艳媚。 姚瑶儿跟着敖辛百无聊赖地在花园里闲逛。她问:“方才那人是谁啊?” 敖辛摇头:“我也没见过。” 姚瑶儿便向她打听:“你二哥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啊?你能不能帮我问一下,还有他平时都喜欢吃什么穿什么……” 敖辛看她道:“你想做什么?” 姚瑶儿又红了红脸,都快把手帕揉碎了:“我,我投其所好呗。” 见她这小女儿娇羞的形态,敖辛就是再迟钝,也该明白过来了。 姚瑶儿这是看上她二哥了。 敖辛挠挠头,具体也不知道她二哥喜欢什么类型的姑娘。不过有人喜欢总归是好的,总比人人都怕他导致他最后讨不到媳妇的好。 想着她爹的终身大事解决了,接下来也就剩她二哥的终身大事了。 遂敖辛道:“行,我帮你打听打听。”谁让她跟姚瑶儿成了表姐妹呢。 等忙碌的一天下来,晚宴过后送走了客人,侯府里红灯喜绸高挂,喧闹渐渐平息了下来,仍是渲染着一副喜庆洋溢的画面,只不过多添几分静谧。 这会儿威远侯已经进了新房,就没敖辛和敖阙什么事了。 敖阙先把敖辛送回了宴春苑,再回自己的院子。 他要走时,敖辛叫住他:“二哥。” 敖阙放下步子,回身看她,“怎么。” 敖辛想了想,问道:“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你问这个干什么?” 敖辛清了清嗓音,轻轻问:“你觉得姚表妹怎么样?” 敖阙眯了眯眼,“敖辛,你才管完爹的事,现在又要来管我的事了?” 敖辛摸了摸鼻子,讪讪道:“我就随口一问么。” 敖阙转身走了,嘴上却还是回了她一句:“那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那二哥到底喜欢什么类型的啊?”敖辛对着他的背影坚持不休地问。 敖阙没再回答她。 不知怎的,敖辛就想到了白天时和温朗一起来的那个姑娘。纤腰丰胸,身段婀娜,难不成二哥喜欢那样的? 看样子,姚瑶儿是没戏了。和那样温婉妩媚的女子比起来,姚瑶儿显然还太嫩了些。 扶渠听了这么点八卦,就迫不及待地在敖辛耳边发表意见了:“嘿,二少爷是个成熟男子,成熟男子怎么可能喜欢像姚小姐那样碧桃儿青疙瘩一样的姑娘呢。成熟男子肯定都喜欢大胸细腰圆屁股的呀。” 敖辛眼皮一抽:“你哪里听来的这些?” 扶渠道:“偶尔听府里的家丁们讨论的,他们最喜欢讨论丫鬟们的身材了。” 好在扶渠是个扁平的身材,不是别人讨论的对象,她自己也从不在意这些。长的一张脸倒是圆溜溜的跟饼似的,大概就是为了区分正反面的。 晚上席间,威远侯喝了点酒,眼下进到新房里怕熏到姚如玉,所以自己先洗漱了一番才回来。 以前他一个大男人东征西跑的,没什么讲究,已经有很久都没把自己收拾得这么整齐体面。 姚如玉也不是初初嫁做人妇的害羞小姑娘,她起身走到威远侯身前,抬手为他解衣,侍奉他上床休息。 她素手纤纤,碰到威远侯,威远侯顿时绷紧身体,无所适从。 姚如玉便笑,“您一个威风堂堂的军侯,还怕我这个女人家不成?” 威远侯见她笑容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意味。好似任它风霜雨雪,她总算渡到了彼岸。 比起胜利喜悦的笑容,其实她更想哭。但是她得忍住,怎么也是新婚大喜,要笑得好看些的。 威远侯动容,任她解了自己的外衣。 两人躺在同一张床上,姚如玉道:“侯爷早些歇息。” 她没有主动靠上来,大概是想给他一点喘息的空隙。如若威远侯不愿意碰她,她也不会强人所难。 这样一个安静的洞房夜,两人都无眠。 过了一会儿,威远侯察觉到枕边有湿意,便出声问:“你……是在哭?” 半晌姚如玉才勉强平声道:“侯爷还没睡?” 威远侯伸手过来,摸到姚如玉满脸泪痕。 威远侯叹口气,“你要不想嫁给我,我也不会勉强你的。” 姚如玉又哭又笑道:“谁说我不想嫁给你?还有女人哭的时候就一定是难过么?” 威远侯默了默,给她揩眼泪,“别哭了。” 他的手有些粗糙,磨得姚如玉脸有些生疼。威远侯才感觉到,这个女人这样子嫩。 想想自己身边已经有多少年没有躺过一个这样鲜活的女人。既然已经做了夫妻,往后夜夜都是要同床共枕的。 思及此,威远侯试着把姚如玉揽过来,亲上她的唇。见她顺势搂上了自己的脖子,威远侯翻身就压了上去…… 时至半夜,这新床还在摇晃个不停。 姚如玉早已被折腾得要死要活。 没想到这热衷于征战沙场的男人到了床上,也这般如狼似虎、不得消停。 威远侯是个军人,这些年练得浑身都是力气,姚如玉哪受得住,最后不住求饶道:“明日儿女还要过来请安……你差不多就得了……” 浪潮一波又一波。 姚如玉咬牙娇吟,“明早我会起不来的……” 威远侯摸到了这个柔软女人眼窝里又有的泪痕,停顿下来,道:“你莫哭,我不弄便是了。” 那是欢爱的泪痕。但威远侯不清楚,在他的直观里,以为女人流泪就是不好的。 他正要抽身,那一波极致的浪潮未退,姚如玉下意识收紧腿盘在他腰上。威远侯似得到了某种讯号,下一刻又狠压了下去。 第43章 想给二哥做衣裳 第二日敖辛起床时,敖阙已经在她的院子里了。 是来等她一起去给继母请安的。 敖辛很着急,一个劲地催扶渠。因为她才给解决了威远侯的终身大事,心里一宽,就导致今早貌似睡过头了。 敖阙在院子里道:“不着急,慢慢来。” 等敖辛收拾妥帖后出来,才与敖阙一道去主院。 这个时候威远侯已经出门了。 两人恭恭敬敬地给姚如玉敬了茶,唤她一声母亲。 姚如玉一人给封了一个大红包,她没什么好给敖阙的,却送给敖辛一副极其名贵的玉镯子,亲手给她套在手腕上。 后敖阙有事先行离开,敖辛则留下来陪姚如玉说会话,将府里的事务都一一说给姚如玉听。 姚如玉相比昨日进门之前,美则美矣,而那股美丽当中又透着别样妩媚多情的风韵。且眼梢都是挂着笑的。 这样的她比先前那样满不在乎的笑要真实得多了。 敖辛看见姚如玉身后连靠了两个软枕,似乎腰不舒服。 敖辛也当什么都不懂,道:“说了这么多,母亲也累了,我先回去,您好生休息。” “丫头,”姚如玉拉住她,道,“我这里有些蜀锦,你选些喜欢的花样,一并带回去。” 姚如玉说是有一些,可敖辛随她进内室一看,满满两大箱呢。 这蜀锦一匹难得,这继母也太壕了啊。 难怪往日她总是一身裙裳艳丽无比,都是用这些上等的蜀锦织造的。 只不过对于敖辛来说,她还太年轻了,这些布料于她来讲太过华丽了些。最终她挑来挑去,明艳的颜色一概不要,却选了一匹墨绿色和一匹黑色的料子。 姚如玉笑笑,道:“你一个小丫头,选这么深的颜色作甚?难不成要当个小老太婆?” 敖辛抱着布匹仰头灿然笑道:“母亲这里的布都太华丽了啊,我估计是用不上了。这两匹颜色深的,二哥用刚刚好。我拿去给他做衣服。” 姚如玉挑了挑眉,这兄妹之间的感情,短短一阵子相处下来,她便觉得比她想象中更好。 这一天里,姚如玉先熟悉了一下侯府上下。家里管事、家丁奴仆,都要让她过目一番,以便知道是什么人在管什么事。 这一点敖辛是丝毫用不着担心的,没谁能比姚如玉更有主母范儿了。 那楚氏一整天里都没与她打照面,约摸是怕姚如玉问起府里中馈事宜。好像气势顿时就弱下去一大截。 扶渠从厨房拿点心回来,兴冲冲地跟敖辛说:“今个大夫人和四小姐的膳食里都没有人参燕窝什么的,不知道她们能不能吃得下哦!夫人这还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呢,她们就跟缩头乌龟似的!” 敖辛好笑道:“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的。” 今日威远侯早早就回来了。 到晚上用饭的时候,姚如玉和他坐在主位上,等着大家围上来。 楚氏刚一进门,看见端坐的姚如玉,那矜贵的气质和美艳的容貌一比较,顿时楚氏就觉得自己灰扑扑的,跟刚从乡下来似的。 琬儿注意到敖辛手腕上带着一副镯子,是青玉色的,极其漂亮,那一晃一动间,仿佛有水纹在里面浅浅荡漾,一时浮上艳羡之色。 琬儿对衣裳首饰是很执迷的,一眼就能看出那一副手镯价值不菲,款款笑道:“三姐姐这玉镯好生漂亮啊。” 敖辛自个也看了两眼,也觉得是挺漂亮的,笑眯眯道:“我母亲送我的。” 姚如玉有钱,家里谁人不知。琬儿也只有干瞪眼的份儿,谁让她有个没钱的娘呢。 楚氏和琬儿母女两个脸色都不怎么好,敖放也不发一言。 姚如玉便道:“今日听说长嫂身体抱恙,一天都没能见上一面,身子好些了么?” 楚氏干干道:“只是小恙,已经好多了。” 姚如玉点点头,道:“那便好。我听说,这些年都是长嫂在帮忙操劳家务事,真是辛苦长嫂了。以后这些事就由我来,本来想今日与你交接一下的,也不着急,明日再与长嫂交接。” 楚氏面色僵硬到极点,道:“你才进门,还有诸多事情不熟悉,还是我来,反正也做习惯了。” 姚如玉挑唇笑笑,道:“今日已经熟悉得差不多了。” 任谁都觉得,姚如玉是威远侯正妻,是当家主母,由她来掌家最合适不过了。而楚氏在这之前只是代为掌家的,现在万没有霸着掌家权不还的道理。 威远侯道:“大嫂,明日你就跟如玉交接。” 他且看饭桌上敖辛与姚如玉相处得十分和睦,心里就一阵欣慰。想着让姚如玉这位继母来照顾敖辛,比婶母照顾要好得多。 楚氏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能应下。 姚如玉体贴地帮威远侯布菜,威远侯还有些不习惯,道:“如玉,你自己也吃。” 敖辛看看继母,又看看爹,忽然觉得胃口大开。往后她再也不用担心她爹的生活没人照顾打理了。 后来威远侯回家都比以往回得勤快。想必是惦记着家里有个如玉娇妻。 晚饭后借着消食的空当,索性多走几步路,来到敖阙的院子里。 彼时敖阙正在书房里,敖辛也没有进去打扰他,就先自己推了敖阙卧房的门进去,点上一盏灯等他。 敖阙坐在书桌前,面前写好了东西正搁下笔,等上面墨迹干了以后,再装进信封里着人送出去。 忙完以后他才推开座椅起身,听送信出去的亲信说:“三小姐过来了,眼下正在隔壁等您。” 敖阙出了书房,走到卧房门边,抬眼看见油黄光晕下,敖辛果真在他房里,但却不是个安分的,正打开他的衣橱,把里面他的衣裳都翻了出来。 敖阙进来问:“你在找什么?” 敖辛回头看见他,笑嘻嘻道:“我找找看二哥的衣服,看看都是些什么颜色和样式的。” 他的衣服都是青墨色居多,几乎没什么样式,一律是收腕收腰的,这样外出做事方便。 敖阙道:“你看这个做什么?” 敖辛捧着他的一件衣裳过来,道:“今日我在母亲那里得了两匹布,想给二哥做衣裳的。” 敖阙看她的眼神有些深,“给我做衣裳?” 第44章 量身尺 敖辛抬起头看他,笑意盈满眼眶,道:“对啊,母亲那里可多蜀锦,让我随便挑的。我便给二哥挑了两匹合适的。” 敖阙低声说话的时候,嗓音里就有一股男性略沉的磁性,听起来十分悦耳。 他道:“没给你自己挑?” 敖辛道:“那些浅色的都太华丽了,我穿不合适的。” 她挑选的那两匹暗色系的蜀锦,没多少华丽,但布料上有锦竹暗纹提花,手指摸起来十分舒服,乍一看见时,便第一时间想到了敖阙。 敖辛从怀里掏出备好的软尺,兴致勃勃道:“二哥,我要给你量身高尺寸的,你站着别动。” “好。” 敖阙便站在她面前,挺立如松,果真一动不动。 敖辛先给敖阙量腰,她凑过去,一双嫩手绕过敖阙结实的腰,把手里的软尺套在他的腰上,然后垂头认真地看敖阙的尺寸。 敖阙垂下眼帘,看着她佝着脑袋,后襟贴着莹白润泽的皮肤,黑色发丝纷纷扰扰,若有若无地露出一小段颈项。 她低着脑袋的样子,显得越发娇小了。 敖辛浑然不知,还把脸凑到敖阙的腰际,就着昏黄的灯光,仔细辨认并且记下他的腰尺。 然后她又来量敖阙的手臂长度。 敖辛没那么高,就搬了一张矮凳放在敖阙面前,自己蹬掉了鞋踩在矮凳上,一手捻着软尺轻轻压在他的肩膀上,一手往下延伸至他的手腕间。 敖辛专注在她所做的事情上,道:“二哥,你的手臂好长。” 量好了手臂长度,她又站直了身子,在矮凳的支撑下,她基本上与敖阙的身高齐平,甚至还比他高出那么一点点。 之前她都是仰头看他的,现在她只要轻轻耷拉一下眼皮,便能看清他的脸。 这种身高上的差别,让敖辛很有种油然而生的优势感。 她拉着软尺靠过来,又给敖阙测量肩膀。 从左肩到右肩,敖辛手在他双肩上认真地比划,那纤纤素腕上的青玉镯子,轻轻晃动,泛着柔亮的光泽。 她自己不觉,与敖阙只有咫尺之隔,呼吸有些交织错缠。 敖辛感到二哥气息很温热,下意识地看他一眼,发现他也正定定地看着自己。 敖辛朝他笑,而后略略偏开头去看他肩膀尺码,敖阙温热的呼吸就落在了她的耳边脖子上,酥酥的有些痒。 可约摸是她的身子朝敖阙前倾得厉害,导致脚下的矮凳也倾斜受力,敖辛还来不及站直身体,矮凳突然就往后倒了去。 敖阙曲臂,在那一瞬间便把她紧紧收入怀箍着。 敖辛攀着他肩膀,这下子又矮他一大截了。 低沉的嗓音在她耳畔响起:“量好了吗?” “还有最后量一下身长。”敖辛讷讷道。 敖阙很快把她放开,并帮助敖辛拿着软尺一头比肩齐高,敖辛拿着另一头在他身边蹲下去。 等量好了敖阙的全部尺寸,敖辛才心满意足地回去。 接下来两天,她都待在宴春苑里,给二哥做衣服。 而姚如玉那边,也正式从楚氏那里接回了掌家之权。她第一时间把账房里的账簿都过一遍,属于侯府的各产业铺子也都按时把账簿送上来,姚如玉还一一询问管事盘清账目。 那几天里,楚氏是胆战心惊、寝食难安。 姚如玉若是有心查,她是何等精明的人,定是瞒不过她耳目的。 于是不少铺子都能查出账目不对,姚如玉手段雷厉风行,若是铺子管事交不出明细账目,便直接移送官府。 这中间亏空了好大一截。最后无疑都入了楚氏的私囊里。 想她以前和琬儿,每天都是鲍鱼燕窝、锦衣华服的,光是那点月银怎么能够。 姚如玉了解威远侯,知道他大概也不想闹得家中鸡犬不宁,也不追究,只是笑若春风地问楚氏:“听铺子掌柜的说,长嫂经常让他们另做一本账簿交给账房。反正账房里的账簿那么多,也没人看是不是?” 楚氏面色卡白,“没有的事,弟妹千万别听他们胡说。” 姚如玉道:“我料想他们也是胡说的,所以全都打发了,重新换了批人。我想知道,为什么长嫂这边每个月的月银用度,都比二公子和三丫头那边多出好几百两?” 姚如玉一看账本便知,堂堂侯府嫡女和侯爷公子,竟白白遭这个大房楚氏苛待。 楚氏皮笑肉不笑道:“让弟妹见笑了,我们大房的人比较多呢,除了我和琬儿,还有放儿和他那里的两房妾室,人多总是要吃饭的,也不能吃得太差亏待了她们。” 姚如玉道:“现在我进门了,我们这边与长嫂那边的人数应该差不多了。往后长嫂那房的吃穿用度,都从我这里支出,我也不会亏待了长嫂那一房的,我们这边月银是多少,长嫂那边就是多少。” 楚氏一听,更是急了,道:“弟妹,我们放儿那里还有妾室的,一家这么多口人,哪儿够啊。还有琬儿,很快就要进宫当娘娘了,她又是从小娇生惯养的,怎能让她吃苦呢。这要是传出去了,说你亏待侄女,这也不好听啊。” 姚如玉忽然就冷了面色,道:“琬儿是大房庶女,我让她的待遇与侯府嫡女一般,哪儿亏待她了?这些年琬儿就是娇生惯养的,那三丫头就不是娇生惯养的了?你们是欺负她没娘是吗?” 敖辛听说楚氏在姚如玉这里吃了瘪,这难得一见的场面,她怎么能不来看看呢。 结果刚一走到屋檐下,便听见姚如玉似怒非怒地呵斥楚氏。 敖辛扶着门框,没有进去,看着姚如玉那么维护自己,心里只觉得温暖。 姚如玉饮了口茶,挑眉又道:“好好儿的嫡女,让你们骑在头上作威作福,我还担心长嫂不往外说呢,还是让外人听听的好,看看到底是谁亏待了谁。还有,账房银子亏空的事,账簿在我手上,我不介意报官,让官府来查一查,到底家里是出了怎样个窃贼!” 举手投足间那气场,还真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楚氏不做声了。袖中的手指恨恨地拧在了一起。 她要忍。等着,等她女儿做了贵妃,再来狠狠收拾这帮贱人! 最终楚氏不得不低声下气道:“就按弟妹说的来。” 第45章 没有,这样好看 楚氏走后,姚如玉抬眼才看见门边站着的敖辛,愣了愣对她招手道:“丫头,快进来。” 敖辛进去,姚如玉又道:“我算是看清楚了,你爹事务繁忙,有时候家里边顾不上,才让大房那边耀武扬威了那么久。以后不会了。” 敖辛笑着依偎过去,道:“以后有母亲在嘛,肯定不会了。” 姚如玉随后就让丫鬟宝香摆出一套一套的首饰头面让敖辛挑选,敖辛简直被晃花了眼,不管是宝石还是翡翠,哪一样都是上上品。 姚如玉还道:“上回让你拿蜀锦,你没给你自己拿,我索性用别的云锦丝料给你裁了衣裳。” 说着就让丫鬟捧出一套套衣裙,都不重样的,颜色也素淡,十分美丽,且又符合敖辛这个年纪。 敖辛对漂亮的衣裳首饰是不热衷的,但也不得不承认,继母的眼光和水准,真真是贴合萌动的少女心啊。 恰逢姚瑶儿到侯府里来,给撞见这些裙子,硬也要抠走两套。 眼下丫鬟在桌上摆了可口的糕点,姚瑶儿往嘴巴里塞了块糕点,就迫不及待地小声问敖辛:“表姐,上次我托你打听的事儿,怎么样啦?” 敖辛反问道:“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废话,当然是真话了!” 看着姚瑶儿紧张期待的眼神,敖辛其实也不想让她失望的,可二哥没有那方面的想法,也不能强求,便直言道:“他说,你不是他喜欢的类型。” 姚瑶儿一脸受伤的表情。 恰逢姚如玉在背后听见了,正色道:“现在你该死心了,往后就不要痴心妄想了。” 城里大把温婉端庄的待嫁姑娘,姚瑶儿几斤几两,姚如玉还是知道的;敖阙怎么可能会看上这个黄毛丫头。 早断了她的念想早好。 琬儿日盼夜盼,总算把宫里的人给盼来了,同时带着皇上旨意,接琬儿进宫的日期定在了两月后。 宫使送来的聘礼在徽州城内也算是十分隆重的,这让楚氏和琬儿终于扬眉吐气。 既然皇上已经送了聘礼,楚氏当然要给琬儿准备陪嫁。 这对于威远侯来说,根本算不得喜事。陪嫁事宜他也不管,凭楚氏自己做主。 可横在楚氏上头还有一个当家主母呢。 这日敖阙闲了下来,和敖辛一起去给姚如玉请安以后出来,与她道:“今日要不要跟我出门?” 敖辛不明所以地看着他,朝阳顺着林荫的缝隙,散落在她年轻的脸上,衬得那双黑白分明的眼十分明亮。 她问:“去哪里?” 敖阙道:“温朗的三弟做百日宴,我要去一趟的。你若是在家闷,就跟我一起去。” 敖辛满口答应了下来,觉得自己衣着过于随意,便要先回院里换身衣裙。 先前姚如玉给她的那些裙子还摆在衣橱里没动过呢,敖辛在家时是不会穿得那么精致的。 这回扶渠说什么也要取出其中一身藕色的裙子给敖辛穿上,道:“小姐,以前那些裙子和夫人给新做的这些比起来,简直没法穿了。小姐是跟二少爷去吃酒的,不能太过寒酸呀。咱们侯府也是有头有脸的人,要面子的。” 敖辛竟信了扶渠的邪,坐在妆台前,由扶渠重新给她梳头,佩上头饰发簪和耳铛。 敖辛催促道:“扶渠你快点,二哥还在外面等着。” “好了好了。” 敖辛出去时,敖阙正站在树下阴凉处。他回过身来,眼神在敖辛身上停顿片刻,意味不明。 敖辛转头就进屋,打算把裙子换下,“果然这样还是不妥。” 敖阙在身后道:“没有,这样好看。” 后来敖辛还是就这样跟着敖阙一起出门了。 温家在徽州算不上名门世家,只能说家境中等殷实,世代崇武。温朗跟随敖阙在军营里做事,算是家中的榜样。 温朗的弟弟百日宴,只宴请关系好的亲朋热闹一下即可。敖阙也是因为与温朗关系近,才携了敖辛一同前来。 若是威远侯和侯夫人,还不会参加这样的宴会。 这天站在门口迎客的便是温朗了。 他很是爽朗爱笑,看见敖阙和敖辛到达府门前,便快步走下台阶,拍了拍敖阙的肩膀,又温和地笑看着敖辛,道:“三小姐也来啦。” 敖阙把贺礼交给旁边的管家,就自然而然地携着敖辛进去了。 敖辛和敖阙一起来,自然是进门便被奉为座上宾。 刚一进门,温朗就在后面说道:“月初,快请敖二他们去前厅坐。” 甫一踏进门口,敖辛看见迎面便走来一位女子,纤纤婀娜、温婉大方,脸上带着有两分熟悉的笑意。 敖辛见过她的,倏而想起来,她便是那天跟温朗一起到侯府喝喜酒的那位女子。 应该就是温朗口中的“月初”了。 月初大概也没想到,敖阙不是一个人来的。 他身边还带了一个稚嫩细白的小姑娘,瞧那柳眉杏目,安静中带着两分童真,漂亮得像个瓷娃娃,是个美人胚子无疑。 眼下她身子骨还没完全长开,眉目间无半分媚色,可若是等将来长开了,还不定有多少男子垂涎。 月初脸上的笑意顿了一下,还是迎上前来,款款福礼,道:“敖公子。” 月初和敖阙打招呼时,敖辛终于可以近距离看一看这女子了。她比自己大,也成熟,精心打扮过,敖辛感觉比上次晃眼一看更美丽。 这月初姑娘举止十分温雅得当,一看便是大家闺秀。她的四周,总有不少目光投来,让她成为众人视线下的焦点。 月初也注意到了敖辛的目光,她与敖辛还不是很熟,以往没多少交集,便看向敖阙道:“这位是……三小姐吗?” 月初是很聪慧的,以前敖辛不怎么露面,起码没和她正面认识过,她也是一猜即准。 敖阙点头,月初便对敖辛笑道:“三小姐安好,我是温月初,温朗的妹妹。之前常听哥哥提起过你。” 进去坐下不到片刻,陆陆续续就有敖辛熟悉的面孔进来。 敖辛与其他女眷一概不熟悉,也不主动去搭话,安安静静地跟着敖阙做他的小尾巴。 敖阙与人说话寒暄时,也时不时要回头来看一眼,确认她在自己身边。 第46章 擅作主张 后还是温月初主动过来,对敖辛说道:“不如三小姐跟我去花园里转转?” 大概是觉得敖辛这样跟着敖阙很妨碍他。 敖辛自己也有这样的感觉,就同温月初一道去花园里走走转转。 天气热,走了一会儿,敖辛坐在凉亭里就不想动了。 温月初问:“平日里三小姐也与敖公子这样要好吗?” 敖辛靠着凉亭柱子,想了想,道:“怎么算是要好呢?” 温月初笑得很温婉,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敖公子这么紧张旁人呢。” 敖辛道:“我是他三妹,不是旁人。” 温月初笑意又是一顿,道:“是我失言了,三小姐勿怪。” 敖辛基本可以肯定,这温小姐是对她二哥有意的了。 有人喜欢她二哥是好事啊,二哥早就到了娶妻的年纪了,可他偏偏还不着急。现在有这么个温婉大方的姑娘家喜欢,她哥哥又是二哥的好朋友,肯定不会差的。 温月初又问:“三小姐时常跟着敖公子一同外出吗?我听哥哥提起过,说敖公子与三小姐兄妹情深呢。” 以前他一直都是独来独往一个人,从不见他身边带着这么一个小姑娘。他脸上非但没有任何不耐烦之意,反而处处照顾着她。 身为女人,温月初当然非常敏感,一丝一毫的不同寻常她都能察觉得出来。 大抵是因为她的所有注意力都被敖阙给牵着走了。 所以她有些在意。 敖辛便如实道:“我爹要求二哥出门带着我的。”想起之前种种,敖辛便觉心里安宁,她原以为那时敖阙是不愿意带着她的。 温月初又笑了笑,还善解人意道:“敖公子身边都是些莽撞男子,肯定时常唐突了三小姐。那群家伙私下里没个正形儿的,三小姐一个女孩子可能觉得诸多不便?” 敖辛道:“我觉得还好。” 她怎会没领悟到温月初话里的意思,只不过是装作不懂罢了,“我们侯府没那么多规矩,我爹和二哥都是掌管军中的,我偶尔跟着去见识见识也没什么不好。” 敖辛歪着头又道:“好像造成不便的不是他们,倒像是我。我记得有好几次,因为有我在,他们想去倚香楼都没去得成。” 温月初皱了皱眉,道:“我认识敖公子好几年,他应该不会去那种地方。” 敖辛可不想逞一时口舌之快而坏了敖阙的大好姻缘,遂道:“温小姐不必担心,我二哥他洁身自好,家里至今连个通房侍妾都没有,身家清清白白。” 温月初尴尬地笑笑,道:“我就说,敖公子是不近女色的。这几年,我因着我哥哥认识了他,还算是与他走得比较近的。” 如果连她都没有机会,那别人就更加不可能会有机会。 敖辛打起精神,感觉这位温小姐很有戏,说不定就是她二哥喜欢的类型。 后来得知,温月初也不是完全的闺阁小姐,她虽知书达理,但温家崇武,她偶尔也会跟温朗一起抛头露面的。 而且她和与敖阙关系比较好的那群家伙也十分熟络。快要开宴时,她带着敖辛去前厅,那群人见了她,都唤她“月初妹妹”。 温月初径直领着敖辛到女眷们坐的宴桌去就坐,她便折身回去敖阙那一桌,与那些人说说笑笑地聊天。 敖辛对一桌女眷实在不太熟,忽然敖阙隔着一道帘,声音平淡有力道:“阿辛,到我这里来。” 这里男女是分开坐的,中间隔着一道帘。 温朗和温月初负责招待他们自己的好友,温家长辈基本不会插手干涉。 而女眷这桌多是温月初的好友,她们隔着帘子可以窃窃讨论帘外的男子,带着一种紧张兴奋的心情。 不想却被敖阙一句话给打断,一时帘内帘外都有些安静。 敖阙身边留了一个空座,当时温月初就站在旁边说话,又见敖辛已经去女眷那一桌了,大家便想当然地请温月初坐下说话。 只可惜温月初还没来得及坐下,敖阙就出声了。 温月初在边上愣了愣,很是有点局促。 好在她反应快,笑着说道:“我以为敖公子无暇照顾三小姐的,我正可以代为照顾一下,所以才另给她安排了位置。看来是我擅作主张了。” 敖阙道:“她人生地不熟,我自己照顾就好。” 温月初面上不露痕迹,道:“看来我哥说敖公子宠爱三小姐,真真是一点都不假。”说着就嗔怪了温朗一眼,“要是我哥能有敖公子一半,我就烧高香了。” 这话惹得一桌人哄笑连连。气氛这才又活跃起来。 敖辛想着,虽然这一桌女眷她不熟悉,但如果敖阙能与温月初坐在一起增进一下感情,她还是愿意将就一下的。 而且温月初真的挺能掌控场面的,她不去凑这个热闹也无妨。 所以敖辛一时也没吭声。 但敖阙却没打算把她外放在别桌,别人笑时他脸上无一丝笑意,又道:“还不过来。” 最终敖辛只好硬着头皮走出来,在敖阙身边坐下。 尽管先前大家都见过,她往那一坐,还是给人眼前一亮的感觉。 温月初只好回到女眷的那一桌去。 温朗看了温月初的背影一眼,也没多说什么,只玩笑道:“有你这么不放心妹妹的嘛,只不过是邻桌隔道帘,还怕三小姐被叼走了不成?” “敖二你这么宠三小姐,以后三小姐嫁人,你可别哭啊。” 大家又一个劲地取笑敖阙。 敖辛偷眼看他,见他不为所动。 便有人不嫌事儿大地问敖辛:“三小姐,以后你若是出嫁,你二哥哭鼻子怎么办?” 敖辛很想翻白眼,道:“你们什么时候见过我二哥哭鼻子?” 敖阙给敖辛夹她够不着的菜,道:“不用理他们。” 他们一桌人又开始喝酒了,敖辛自顾自地乖乖吃饭。偶尔敖阙还顾着给她碗里送菜。 等她吃饱放下筷子,敖阙按照惯例,会往她面前的盘子里放一粒粒剥好的花生米。 温月初透过帘子看过去,简直食不知味。 她从来没见过敖阙对谁这样好过。尽管那是他妹妹,可那画面看起来也相当碍眼。 第47章 死皮赖脸 敖辛有午睡的习惯,加上天气热,午饭过后没多久就困意袭来。 她坐在敖阙旁边打瞌睡。 起初没人注意到她,后来不知谁朝她这里使了个眼色,满桌人都朝她看来。 大家的眼神都是善意的,觉着这小姑娘坐着都能打瞌睡,委实有趣好玩儿。 敖阙低下眼帘看了她一眼,随后抬手把敖辛的头轻轻往自己这边拨了拨,敖辛便顺利着陆,靠在了敖阙手臂上。 敖阙用另一只手端起酒杯若无其事地喝了一杯酒。随后与人说话时,他的声音都会降低几分。 似不想吵到这个靠着他睡着过去的人。 这时温月初从帘子后面走出来,对敖阙道:“敖公子,我看三小姐着实困得紧,不如我带她去暖阁休息。” 敖阙道:“不用,她睡不了多久。” 半下午时,敖辛揉着惺忪的眼,和敖阙一起回去了。 彼时温月初和温朗送他们到门口。 温月初站在门边,久久注视着敖阙离开的背影。 温朗便依靠着门,叹口气道:“那是他妹妹,你这么吃醋干嘛?别人都是马大哈,可敖二不是,你一句话一个动作,他便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温月初苦笑,手指紧紧抠着门扉,“我从没见过他对谁这样好的。可能真的是我太敏感了。” 她觉得那一丝不同寻常更强烈了些。能让她非常排斥而又嫉妒。 楚氏半下午把列好的琬儿的陪嫁清单送到了姚如玉这里来。这夸张的清单并没有在先前的基础上删减多少。 楚氏趾高气昂道:“我们琬儿是要进宫当娘娘的,宫里送了那么多聘礼来,陪嫁当然不能少的。这已经算是很简单的了。总不能让琬儿没面子。” 姚如玉淡淡扫了一眼那嫁妆清单,道:“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进宫要带嫁妆的。皇家出多少聘礼,你就要出多少嫁妆?倘若皇上出一座银山,你是不是得去挖座金矿?” 姚如玉好笑道:“倘若是你自己去挖来的金矿倒也罢了,你用别人辛苦挣来的血汗钱给你女儿陪嫁,长嫂,天下有这么便宜的事吗?” 楚氏脸色变了又变,道:“琬儿也是在侯府长大的小姐,她是从侯府嫁进宫里去的,长的也是侯府的脸面,将来必然还要惠泽娘家。侯府得到的也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现在侯府给她出陪嫁,难道不应该吗?” 姚如玉道:“我记得没错的话,侯爷一开始是没打算与皇家联姻的,不然进宫的轮得上四姑娘吗?大概也是四姑娘用了些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才不得不如此的?” 这愚知蠢妇,琬儿进宫到底是给侯府带来恩惠还是带来隐患,还未可知呢。 朝廷式微,皇室当然迫不及待地联姻寻一个左膀右臂,可诸侯逐鹿天下必将是大势所趋,她们这是要将威远侯卷进漩涡里! 幸而进宫的不是敖辛,而是琬儿,将来威远侯还不至于太难抉择。 楚氏不懂这些,姚如玉怎会不懂。 姚如玉嘴上向来不留情的,几句话把楚氏气得七窍生烟。 楚氏正准备与她理论,姚如玉便又笑道:“长嫂,你现在是来请要嫁妆的,若是你这态度有问题,我就是想给这嫁妆又怎么给你?受了你一顿气还把好东西往你面前捧吗,我姚如玉还不是一把贱骨头。” 楚氏一口气淤在胸膛,好艰难才生生咽了下去。 楚氏道:“那依弟妹看,这陪嫁清单就这么定下了?” 姚如玉这才又把清单拿起来仔细地看,道:“这陪嫁要是按照长嫂列的来,等于是陪进去了半个侯府啊。也难怪,长嫂在家养尊处优,不知道挣钱不容易。金银器皿、丝绸织物这些能抬走的便算了,可这良田美宅,还有临街铺子,也要算在陪嫁里,” 姚如玉不紧不慢地看了楚氏一眼,接着道,“四姑娘进宫时能带得走吗?” 楚氏道:“是带不走,可家里还有我和放儿,我们可以帮琬儿打理的呀。” 姚如玉道:“那怎么行,四姑娘远在京城,长嫂帮她打理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万一四姑娘手里头需要银钱呢?” 说着就对身边丫鬟伸手,丫鬟熟稔地递了一把玉算盘在姚如玉手上。 姚如玉抬腿搁在椅榻上,身子慵懒地斜斜靠着软枕,手里一把算盘拨得噼哩啦的响,罢后抬起头对楚氏道:“四姑娘的陪嫁,一共是六十四抬,还有折算下来的两万两白银,够了吗?” 楚氏一惊,道:“这怎么够!我列的明明是一百二十八抬!那些铺子和宅田又岂止两万两!” 姚如玉冷笑道:“我劝长嫂还是不要狮子大开口的好,真要按照规矩来,庶女出嫁哪有两万两白银陪嫁,箱抬最多也不过三十二抬。更何况四姑娘还不是侯府庶女,只是偏房庶女。我不过是看在她进宫的份儿上,照嫡女的场面来。长嫂再要找我讨价还价,索性就按照庶女的规格来办。” 见没有转圜的余地,楚氏索性在姚如玉这里嚎啕大哭,吵得姚如玉耳根子疼。 她一边哭一边道,说威远侯亏待亡兄的孤儿寡母,欺负羸弱老少云云。 姚如玉摆摆手,便对身边的宝香道:“去把侯府里这些年的账册拿来,一会儿便移送去官府。让官府查查看,到底亏空了多少银子,给我揪出私吞财物的人出来把这窟窿补上,缺多少补多少,都用来给四姑娘添嫁妆。” “是。” 楚氏看见宝香抱出来的两大摞账册,一抽一抽的倒不哭了。 姚如玉斜目看她一眼,道:“按照律法,私吞侯府财物,还要坐牢的。” 宝香刚要去叫人移送账册,楚氏就连忙拉住她,道:“这陪嫁的事,我还是先回去跟琬儿商量商量再说。” 姚如玉点点头,“如此也好。” 楚氏走后,宝香又一丝不苟地把账册搬回去,道:“夫人肯给六十四抬陪嫁,已经是格外大方了。徽州城里有的嫡女都不一定能有这个份儿的,只可惜大夫人忒不知足。” 姚如玉懒洋洋道:“她以为四姑娘金贵,再怎么金贵,都已经爬了别人的床了,自然也别指望别人对她有多看重。更加不见得,那皇室魏帝会真的把她当个宝。” 琬儿之于魏帝的存在就如同鸡肋。 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第48章 我要她给我做了吗 楚氏说是回去和琬儿商量,但嫁妆的事基本是就这么定下了。 不然她再闹,那嫁妆只有往下降没有往上抬的份儿。 琬儿于心不甘,在待嫁这两个月里,尽管提各种要求,楚氏都要想方设法地满足她。 谁让她是即将进宫的准娘娘呢。母女俩都一致认为这是一件光宗耀祖的事情。 楚氏三天两头找姚如玉额外支银子,今儿说是要给琬儿添胭脂,胭脂自然要选江南最好的胭脂;明儿又要给琬儿添首饰,不能让她显得太寒酸;再明儿又要给琬儿添补品改善膳食,说她要养好气色。 总之各种要求繁多,姚如玉别说一两银子,就是一文钱也没多给她。 琬儿不服气,在一天清晨敖辛去向姚如玉请安时,她也来了,愤愤不平道:“二婶,我即将要进宫,为什么我要的胭脂水粉和衣裳首饰都没有?” 姚如玉悠悠道:“这个月的月银好像已经让长嫂支走了,四姑娘想买什么,问长嫂买便是。” 琬儿咬牙切齿:“每个月就那点钱,二婶是在打发叫花子吗!” 姚如玉挑眉道:“好没教养的丫头,两房每个月的月银都是一样的,等你进了宫也是这样对长辈大呼小叫的吗?” 琬儿气极反笑,抬手指着旁边的敖辛,道:“二婶说月银是一样的,那凭什么她衣裳首饰样样不缺,还样样都是最好的!凭什么厨房里每天都给她炖滋补的!” 敖辛穿的衣裳料子极好,戴的首饰也是极品,琬儿都是亲眼所见,她都快妒疯了。明明以前这些东西都是她才能拥有的。 敖辛站在一旁根本不用理她,姚如玉便施施然开口道:“你说的三丫头的衣裳首饰还有补品这些,都是我贴补她的,怎么,我不可以贴补她吗?难道要贴补你这个大呼小叫、不懂尊卑的丫头吗?” 有个厉害的娘撑腰,那感觉真是很奇妙啊。 琬儿气得哭了,莽莽撞撞就要走。 姚如玉却让院里的丫鬟拦下了她,目无尊长、冲撞主母也是要遭罚的,姚如玉让自己的嬷嬷硬是押着琬儿在她院子里跪了半个时辰,直到她肯低头服软为止。 敖辛回到宴春苑,便拿了篓子里的针线,坐在光线明亮的地方,一针一线地缝衣服。 给敖阙做的这两身衣裳,很快就要做好了。 她平时不做女红刺绣,自己以前积累起来的手艺如今都用来给父兄做鞋做衣裳了。 只不过如今威远侯的衣鞋再用不着她操心,她所能操心的就只要敖阙的了。敖阙还没成家,她能照顾的当然要照顾。 扶渠在旁边叽叽喳喳地说着今个在主院的事,最后做了一个总结:总之就是十分解气! 她都快成为主母的头号粉丝了。 敖辛做好了两身衣裳,叠得整整齐齐,下午的时候给送来了敖阙的院子里。 没想到他院里还有客人在,温朗比她先来一步,正在院里和敖阙说话。 敖辛站在假山后,一时没有去打扰。她看见温朗递了一个包袱给敖阙。 温朗道:“这是月初给你的。” 敖阙没接。 温朗自己又道:“我也不想送这个来,可禁不住月初软磨硬泡。”他笑了两声,“一个是我兄弟,一个是我妹子,我能怎么办。” 说着他就又把包袱收了回来,“得,反正我知道你也不会要。” 敖阙道:“你处理了就行。” 温朗怕温月初难过,在敖阙拒绝过后,他都会自己把这衣服给处理了,不让温月初发现。 因而这几年温月初一直以为敖阙性子虽冷淡,但对她还是和对别人不一样的。 见敖阙无所在乎,甚至连看都不看一眼,温朗就有股子气闷,再怎么不屑一顾,也是别人一针一线缝出来的。 温朗道:“这几年每回月初想给你做衣裳,怕你不肯要,都会给这帮兄弟们一人做一件,现今已经是第五个年头了。你就是快石头,也该被她捂热了?” 敖阙看向温朗,道:“我要她给我做了吗?” 温朗道:“她今年已经十九了。” 敖阙背过身,平淡无波:“何时有了喜事告诉我一声,我自会备上一份厚礼。” 温朗紧抓着包袱转身就走,道:“算了,我跟你说这些,简直对牛弹琴。你这种人,活该孤独终老!你要是还有点良心,就跟她把话说清楚,不要再白白耽误她!” 虽然嘴上说得凶,但实际上他也没有那么失望,因为他根本不曾对敖阙和他妹妹之间的事抱过期望。 一开始温朗就知道,敖阙不会喜欢他妹妹的。一切只不过是他妹妹的一场空欢喜罢了。 也是时候让她醒醒了。 敖辛在假山后听得愣愣的。 原来她二哥不喜欢温家小姐啊,只是温小姐一味的单相思吗? 敖辛发现在对待感情这件事上,她二哥简直是相当薄情。这样下去,往后还有哪个姑娘敢嫁他? 温朗走过假山旁时,敖辛为了避免尴尬,忙躲到了假山左边,眼看着他从右边穿了出去。 等他出了院子,敖辛才走了进去。 敖阙回头看见她,道:“什么时候来的?” “刚刚。”她走到敖阙身边,迟疑着道,“温公子好像很生气,不要紧吗?” 敖阙道:“他是这样的,过两天就好了。”他眼神落在敖辛手捧着的衣服上面,问,“已经做好了?” 敖辛笑眯眯地递给他,“二哥试试看合不合身。” 敖阙没有拒绝,拿着衣服放进了卧房里,道:“你都给我量好了尺寸,那便是合身的。” 等他回身时,不经意看见敖辛的手指有些红,因为近来针线动得比较勤,磨红了手指,还被针扎到了几次,所以一看就十分明显。 敖辛想躲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被他一把擒了手去。 她讪讪道:“休息两天就没事了。” 敖阙从简易的药箱里取了涂抹的药,坐在屋门前的回廊上,拿过敖辛的手指,给她均匀地涂抹。 夏日里的风是微暖的。 吹得旁边的水池里水波轻皱。 吹得屋檐下的树影婆娑晃动。 吹得她的香纱裙角轻轻地铺在了敖阙墨青色的衣角上,有种极具融洽性的美丽。 第49章 十分介意 敖辛开春时才从曲廊那边移植过来的葡萄藤,眼下伸开了肥大的绿叶,亦是在风中呆头呆脑地左右摇摆。 她眯着眼,听敖阙与她说道:“以后不要给我做衣服了。” 敖辛歪头看他道:“那怎么行,温家小姐给你做好了衣服你不要,你又还没娶嫂嫂进门,我要是不照顾一下你的起居生活,谁照顾啊?我这手没事的,养两天就消了。” 敖阙神色柔和,还是妥协道:“那也不用这么着急,你可以慢慢做。” 敖辛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心地问:“二哥为什么不接受温小姐做给你的衣服呢?” 敖阙轻描淡写道:“非亲非故,我为何要接受?” “可是我都能看得出来,她喜欢你啊。” “那是她的事情。我没要求她喜欢。” “那好,我还以为她是你喜欢的类型呢。” 话已至此,她还有什么可说的呢。遇到她二哥这样不开窍的人,敖辛真的有点同情温小姐了。 敖阙看她,敖辛被他看得有些发虚。因为他那双眼睛,枯寂沉郁到深不见底,再明媚热情的阳光,也照不进他的眼底去。 敖阙道:“听你的语气,好像还有点遗憾?”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敖辛赶紧否认,“感情的事是不能勉强的嘛,我懂得的。” 过了一会儿,敖辛才又道:“那既然二哥不喜欢她,何不跟她说清楚呢,那她也就不用再继续等下去了啊。” “跟一个装糊涂的人讲清楚,没这个必要。” 敖辛一愣,随后竟无言以对。 好像是挺有道理的。 温月初是个聪慧的人,她会看不出敖阙不喜欢她吗? 关于温月初和敖阙的好事,敖辛是彻底不抱期望了。 没几日,敖辛跟着敖阙上了街,敖阙纵着她在铺子里买了好些松子糖。 敖辛剥了一只放进嘴里,甜得眯起了眼。 于是她又剥了一只递给敖阙,“二哥,你也吃一颗。” 敖阙看了一眼她白白嫩嫩的手上拈着的那颗小巧的松子糖,拒绝道:“我不吃。” 敖辛把两颗都塞进自己嘴里。 敖阙见她嘴巴鼓鼓的也没说什么,只顺带抬起手指轻轻拭了一下她嘴角的糖屑。 然而这一幕,正好被出街来的温月初看个正着。 她原想上去打个招呼的,可是在看见敖阙对那小姑娘如此宠护时,温月初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横竖不是滋味。 脚下也跟生了根似的,再挪不动半步。只能眼睁睁看着敖阙牵着小姑娘的手,一高一矮地渐渐走远。 为什么心里会介意得这么厉害? 那是因为敖阙身边除了她以外,从来没见过有第二个女子。甚至连她自己都不曾与敖阙那般亲近过。 温月初说服不了自己,是因为那小姑娘是他的三妹,所以他才对她这么好的。 原来敖阙不是天生冷漠,不是不会对人好,只是要看对象是谁而已。 温月初回去的路上,脑海里总交替浮现出小姑娘举着松子糖给敖阙吃、还有那日小姑娘靠着敖阙睡觉时候的画面。敖阙会给她擦拭嘴角;她睡觉时怕她摔着,会时不时扶稳她的身子。 侯府后面有一片马场,马场里经常有驯养好马,然后送到军营里去。 最近,马场里就送来一批烈马等待驯养。 这沙场男儿对马的追求,丝毫不亚于女人对衣裳首饰的执着。 因而烈马刚到两天,温朗带着那帮兄弟们就要到马场里来试试马。反正他们不来,敖阙也是要叫上他们的。 正好这天日头偏阴,还算爽朗凉快,大家就纷纷约在马场里驰骋。 温月初听说了此事,便堵住温朗,忽然问道:“大哥,三小姐也会去吗?” 温朗觉得莫名,道:“那是侯府的马场,三小姐与敖二感情又好,敖二带她过去不是很正常吗?” 温月初便希冀道:“那大哥也带我一起去。”她巧笑道,“上回三小姐到咱们家来,我与她相谈甚欢,今日见了,正好又可以叙叙呢。你好久没带我出去了。” 温朗看她两眼,“你不吃醋了?” 温月初歉疚道:“她是敖公子的妹妹,我理应对她好一些的。” 温朗没多想,只觉得她想明白了就好。况且带温月初一同去,与三小姐两个女孩儿一起说说话也好。 再加上温月初这样缠着他,他要是不答应,恐怕没法安生出门了。 敖辛这一世对兵家之事比较感兴趣,就算敖阙不带她来,她也会主动要求跟来的。 她也想看看那批烈马驰骋下的雄姿啊。要是可以,她还想上去骑一骑呢。 只没想到,温月初也跟着温朗一起来了。 温月初跟敖辛打招呼时,是温婉含笑,且又礼数周到的。 待那一匹匹骏马从马棚里牵出来时,这些军痞一个个摩拳擦掌的,十分心痒难耐。 敖辛眯着眼瞧见了,那些马的鬃毛呈棕黑色,而且从马蹄到马身,线条十分矫健流畅,仿佛充满了雄浑的力量。 起初它们不服人骑,撒开马蹄在马场里狂奔。场面实在叫人胆战心惊。 好在这些人一个个都是老手,力气又大,才不至于被甩下来,反而把马控得牢牢的。 这批烈马中有一匹是领头的,一头鬃毛深棕带红,十分漂亮。勘勘往那里一站,便相当有气势。 敖辛看着敖阙朝它走去,比他还兴奋紧张,道:“二哥你小心点啊,它若是不服,你也别弄坏它,这匹汗血马一看便十分难得。” 敖阙回头看她,道:“再好的马,若不服我,留它何用。” 敖辛下意识就道:“你还可以留给我啊。” 她也很心痒难耐好不好,只不过现在的她根本不用上战场,好像再好的马给她也没什么用。 敖阙似弯唇笑了一下。 意识到自己这样说不合适,敖辛便也笑着敷衍过去。 温月初在旁边听了,却问道:“三小姐原来也会骑马么?” 敖辛随口道:“不是很会,只略懂皮毛罢了。” 她眯着眼注视着敖阙站在那汗血马旁边,拍了拍马的脖子,然后轻巧地翻身上去。 他手挽马缰,看似随意,但却隐隐透着一股有力道的遒劲。那凌厉的压迫感,正好与那匹烈马相抗。 烈马起初确实不服,暴躁地挪着蹄子转来转去,然后又嘶鸣着起身扬蹄,想把敖阙摔下去。可发现自己失败了以后,那烈马就一头往前奔,十分彪悍凶猛地狂奔起来。 重重马蹄声在马场里跳跃。 敖辛视线始终跟随着马背上那个英姿勃发的熟悉身影。 若是以往,温月初定也是一眼不眨地追寻着敖阙的背影的,可如今身边多了一个敖辛,她便觉得这炎热的夏季可真令人烦躁,漏过云层的日光也真是刺眼啊。 第50章 比就比吧 一群人驯着烈马在马场里跑了几个来回,这些马看起来好像才稍稍服气了一些。 看样子大家都感到十分尽兴。 后来敖阙纵马跑到敖辛面前,他高高地骑在马背上,看着敖辛满脸羡慕期待的模样,微微俯下身朝她伸出了手,“要不要上来试试?” 敖辛顿时眼里放光,“我可以吗?” 她想也不想,身法熟稔地一脚蹬马镫,一手抓住敖阙的手,敖阙收臂就把她拉上了马背。 温月初站在树荫下,眼神里阴晴不定,见状赶紧满脸担忧地道:“这马性烈,想必只有敖公子才能将它驯服。三小姐还是不要尝试了,这样太危险了!” 若是敖辛自己一个人骑这样烈性的马,她还不太能掌控。 但显然敖阙又没打算让她一个人骑。 等她坐稳以后,敖阙没下来,手臂从她腰际两边穿过,将她圈着,手里握着马缰,调头便驱马前行。 敖辛还不忘回头说道:“温小姐不必担心,我兜两圈就回。” 话音儿一落,敖阙的话语声伴随着他温热的气息从耳边拂过,“身子坐正,目视前方。” 紧接着,他往马身上一扬鞭,烈马顿时在宽阔的马场里驰骋起来,那速度之迅猛,让敖辛收紧双腿、绷紧身体,丝毫不敢放松大意。 温月初安静地看着马载着两人很快就跑远。 这骏马十分高大,敖辛的视野变得开阔,能看见马场以外的青山绿水,十分养目怡人。 她的发丝顺风往后长扬,若有若无地从敖阙侧脸边飘过。敖阙目若深潭地看着前方,几乎是贴着她的耳朵,轻声地道:“你可以自己挽缰控制方向试试。” 敖辛淡定地从他手上拿过了马缰,敖阙的手只放在她手边,以便她控制不住的时候再把马缰收回来。 两人在马场里兜了好几圈,后来大家都在树荫下面休息观望的时候,敖辛才驱着马走到树荫下,不等敖阙扶她一把,自己便旋腿翻身跳下,动作利落。 她眼里还带着方才的兴味,折射出坚韧的光泽,很难让人忽视。 平日里她都是乖乖跟在敖阙身边的小妹妹,直至今日才发现,她身上透着的那份气度根本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养成的,也不是闺阁娇宠就能宠出来的。 仿佛她不是平时那个娇贵的三小姐。 也是,她爹是掌管徽州兵马的军候,她二哥哥是驰骋沙场的将军,她一位侯府嫡女,又能差到哪儿去? 树荫底下摆放了座椅和茶几,在大家休息之际,下人奉上了爽口的茶水和解暑的瓜果。 敖辛一坐下来便捧着冰镇西瓜啃。 温月初坐在她身侧,温婉地笑睨着她道:“方才三小姐真真是好气魄。” 敖辛道:“是有二哥罩着,才允许我这样胆大妄为。” 温月初羡慕道:“我倒是也想骑上去试试呢。” 说着就看了一眼那群不与女儿家闲话家常的男人,敖阙偏高一些,正与他们讨论这批马的情况如何,又道:“看看他们男人所喜所好,有什么稀奇所在。” 若要是在不知道敖阙对温月初的态度之前,敖辛是肯定乐意撮合他们的,说不定还会希望敖阙像带她一样也带温月初去兜两圈。 但现在她已经知道敖阙对温月初无意,也就不去做那主张,不然对温月初反而是更大的伤害。 敖辛也顺着温月初的视线朝敖阙那边看了一眼,不想敖阙注意到了,竟侧头朝她看来。 敖辛下意识地眯眼对他笑,他又回头去继续说其他的。 温月初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这话时是种什么口吻,只道:“看来,敖公子对三小姐是真的很好。” 敖辛注意到敖阙身边的温朗,便道:“温小姐也有哥哥,对温小姐也很好。温小姐若是想骑那烈马,可以叫温公子载你。” 温月初淡淡道:“他哪有时间载我。” 敖辛不再说什么,又拿起一块西瓜啃。 这夏日里吃冰镇西瓜,又甜又凉快,真是一大享受。 就在她连吃第三块的时候,温月初忽然道:“三小姐,不如我们比试一下骑马。” 敖辛嘴角还沾着两粒西瓜籽,歪头莫名地把温月初看着。 温月初款款笑道:“实不相瞒,我也会一点马术,只不知道和三小姐比起来如何。今日难得到马场里来一次,要是就这么回去了,岂不是太可惜了?三小姐愿意和我比试一下吗?” 她看向敖辛的眼神是柔和而满含笑意的,让人很不好拒绝的一种眼神。 敖辛默默地把嘴里的西瓜咽下去,道:“这烈马不好比的,我们不如他们力气大,稍不注意便会被甩下来,容易受伤。” 温月初道:“我那点马术,哪敢骑那般烈马,也就只敢骑温顺的。不如挑两匹温顺的马比比看,就当是冒昧请三小姐陪我玩玩了。” 还没等敖辛答应,温月初便稍扬了声音,笑容明媚地对那边的男人们说道:“好哥哥们,三小姐要同我比试马术,那我们就献丑比试一下,给哥哥们助助兴怎么样?” 除了敖阙没说话,温朗皱了一下眉头以外,其他人显然对此反应很热情,纷纷表示赞同。 虽然两个女孩儿比试马术对于他们来说是小菜一碟,但大家还是很乐于捧场。 温朗斥道:“月初,不要胡闹。” 温月初看向敖辛,道:“若是三小姐想比的话,我是愿意奉陪的。” 敖辛还有些懵,什么时候变成她要比了?这不是温月初提出的吗? 还没等自己同意,温月初就大声宣告了,让她有点骑虎难下。若是拒绝,就驳了温月初的面儿,还有点扫兴。 遂敖辛想了想,擦拭好嘴角起身道:“比就比。” 两个女孩儿约定好了比试,温朗就是再觉得不妥,也不好多说什么了。 随后便有人带头去马厩里,选了两匹十分温顺的马牵出来。 第51章 差距 温月初牵过自己的那匹马,笑意浅浅地谦虚道:“我马术不怎么样,可能赶不上三小姐,就当我是陪衬好了,可不许取笑我。” 一人朗声笑道:“月初妹妹乃女中翘楚,说这话太妄自菲薄了。” 温朗还是觉得有点不合适,开口与敖阙道:“我看还是算了。这有什么好比的。” 敖阙道:“无妨,既然她那么想比,比比也好。” 只是他口中的这个“她”到底是敖辛还是温月初,温朗心知肚明。 温朗太了解他这个妹妹了,表面上看起来与世无争,实际上骨子里倔得很。她不争的时候那是她认为别人不如她,可一旦遇到别人有可能比她好的,她便要一争高下。 而敖阙又怎么可能不了解敖辛。 敖辛平时都尽敛锋芒,唯有遇到事情的时候,才会把她的利爪伸出来,干脆利落、狠辣决绝。 她岂会主动与温月初比试骑马。只不过是被温月初给先声夺人罢了,敖阙分明看见她抬起头来时的表情,都是一脸茫然的。 敖阙也不担心,她心里有数就好。 况且若论骑马,当初徽州城外敖辛骑走他的坐骑时,那游刃有余的姿态,丝毫不比男儿差。 敖辛去牵马的时候,众人也都各自找马来骑。 她和温月初比试,这马场又这么大,还是需得跟着,一来是好辨胜负,二来是避免出什么意外。 敖阙驱着马缓缓在敖辛的马旁边踱步。 敖辛抓着马鞍,翻身就骑到了自己的马上去,扯了扯缰绳,对敖阙道:“二哥,我是该输还是该赢啊?” 敖阙道:“随你。注意安全就好。” 此时温月初已经在前面准备就绪了。 敖辛本是不想和她一较高下的。 可能是因为之前误以为温月初有机会成为自己未来的嫂嫂,敖辛对她的印象不好不坏。加之她又是温朗的妹妹,温朗又是敖阙的好朋友,敖辛才没有驳她的面子。 但不知是谁给温月初一个错误的认知,以为敖辛没有架子,就断定她是没有脾气的。 输赢不重要,可若被人当垫脚石一样踩着来取乐别人,敖辛纵使再好脾气,也会感到不舒服。 这场比试是温月初自己主动要求的,那就陪她玩玩。 敖辛不紧不慢地驱马来到和温月初并排的上。马场的另一端为终点,谁先到达谁就胜出。 还没开始,温月初便已蓄势待发。周围骑马的人围观,一人出来做判官,询问道:“三小姐和月初妹妹都准备好了吗?” 温月初侧脸柔和,道:“准备好了,哥哥下令。” 判官又向敖辛询问道:“三小姐准备好了吗?” 敖辛像不在状态的样子,道:“我随时都可以开始。” 随后判官扬臂往下一挥,道一声:“开始!” 温月初只在他将将做这个动作之时,便策马奔了出去。判官不由咋舌:“月初妹妹好快啊。” 而敖辛呢,则等他做完了手势,“开始”的话音儿稳稳落下后,方才打马扬鞭。 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一群看热闹的人,他们骑的烈马很矫健,基本上不费多大力气就能跟上敖辛和温月初。 因着两个女孩儿到底胆小,骑马也不可能卯足了力撒鞭子骑的。 起初一直在温月初跑在前面,敖辛跟在后面。 众人还以为是温月初夺得先机先跑一步而敖辛落后一步所造成的差距。可渐渐的,大家就发现好像不是这样。 温月初一心往前跑,而敖辛丝毫不着急的样子,总慢条斯理地在后追,像追个猎物一般,不着急一步追赶上,而是慢慢享受追上去的过程。 敖辛骑马的动作和姿势,哪里像个小女孩儿,那举手投足间分明显足了敏锐和大气。再看看前面生怕被追赶上的温月初频频回头,就颇为小家子气。 一人惊讶道:“三小姐明明可以超过月初妹妹的,为何迟迟不肯超?” 敖阙眯着眼,看着那镇定从容的身姿,道:“那样还有得玩吗?” 另一人随口就道:“这明显差距这么多,三小姐还主动跟月初妹妹比什么比,就该直接跟我们比啊。” 敖阙看了他一眼,问:“你亲耳听见阿辛主动提出要与她比试了?” 那人倒一愣。 细细想来,好像从头到尾是没听敖辛说过半句,都是温月初在说。最后敖辛只不过点了个头,承认比试。 温朗抿唇道:“是月初太不自量力了。” 这伙人与温月初相识的时间也不算短,多少还是有些了解的。现又听温朗这么说了一句,大抵都明白了过来。 后来大家也不乱说话了,便不紧不慢地追上去继续看两个女孩儿比试。 温月初原以为她占尽先机,敖辛的马术不见得比她好,因而她是胜券在握的。可后来她发现,敖辛正在一点点缩短两人之间的距离。 温月初微微色变,心里焦急,却又不敢放开胆子驱马。 尽管这马很温顺,但女子胆小,本能的会有些恐惧,要是被马儿颠下来了,在这样快的速度上,又不慎被马蹄给踩到,那真是非死即残。 所以说,除非马术非常娴熟的,否则还不能随心所欲地驱使。 就在这迟疑犹豫的空当,敖辛已然和温月初并驾齐驱。 敖辛凝着双目看着前方,她想起自己前世的时候,并没有机会来学习骑马,她坐在马背上的一刻,便是她即将要上战场的时候。 战场上无数刀枪箭雨她都扛下来了。 而这区区马场,与战场又如何能相提并论。如果说谁先到达终点,谁便是胜利者,不用计较死了还是活着,那还真的是小菜一碟。 眼见着敖辛超过去了,温月初眼里阴晴不定,她再也顾不得许多,猛甩马鞭,让马儿放开马蹄狂奔,也不管自己会不会被颠下来。 这场胜负,不知怎么的,对她来说就变得格外重要。 或许她是不想承认,这个比她还小三四岁的小姑娘,真的比她厉害。 可一旦被敖辛超了过去,温月初不论怎么使力,就是再也超不回来。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差距被越拉越大。 第52章 别怕,有二哥在 温月初手指死死掐着马缰,她学骑马也有好几年了,不可能还骑不过一个小姑娘。 这场比试是她主动提起的,都没有给敖辛拒绝的机会就把一切优势都占尽了。现在她就要输了,不是自取其辱么。 一直以来温月初在她哥哥温朗的这个圈子里都是受尽瞩目,因为只有她一个女子。现在来了一个敖阙的妹妹,不管是做给敖阙看还是做给大家看,她都一定不能输。 她不能输。她要赢。 温月初盯着前面的背影,咬一咬牙,抬手就从发间抽出一根细长的银针。风驰电掣间她想都没想,手指捻着那银针,下一刻狠狠刺入到马脖子里去。 身下的马儿一吃痛,必定会不要命地往前跑。 前面不远就是终点了,温月初紧紧抓着马缰,她就需要在这最后的时刻反败为胜。 这马场里这般宽阔,尽管敖辛在前路当着,也完全不妨碍她超过去。 然而,温月初万万没想到,自己的马受惊狂跑,就在勘勘追上敖辛的侧面稍后时,马儿突然不听使唤,发疯了一般,竟直接朝敖辛的那匹马斜冲过去。 温月初想收缰绳时已经来不及了。 在那千钧一发之际,她恍若听见了自己的尖叫声,随后自己就生生被甩下马,狠狠跌在了地上。 但那马却没有停,扬起前蹄直接踩在了敖辛那匹马的马腹上。 敖辛避无可避,她的马受不住这突如其来的斜力,径直朝一边摔了下去。 当时她一摔下去便没了声响。 眼看着那高昂的马蹄就要落下踩在她的身上,身后烈马飞驰,伴随着嘶鸣,在那马蹄落在她身上的前一刻,烈马稳健飞扬的马蹄就用力地把发狂的那匹马给踢翻了去。 敖阙狂躁地挽着缰绳,那策马飞起一脚,气势凛冽而雄浑。 先前一群人只是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可温月初玉的马突然发狂的时候有些不对劲,敖阙便加快速度追上去。 谁也没想到事情来得如此快,实在让人猝不及防。 若不是那关键时刻敖阙用力扬起马身给了一脚,真让那发狂的马蹄踏在敖辛的身上,后果不可估量。 或者说他若是慢了一步,谁都不知会是个什么结果。 敖辛摔晕过去了,地上尘土飞扬,一阵风过,像是一阵黄烟,斜着往上空飘。 彼时她躺在地上,满身狼狈,黑色的发丝铺地,沾了枯燥的草屑,双眉紧锁,那么脆弱可怜。 前一刻她还是鲜活明艳的,转瞬间就变成了这样。 温月初狼狈地跌坐在地上,她身上只有少许擦伤并无大碍,可看着敖辛躺在地上,她便开始发颤害怕,嗫喏了下嘴唇,喉咙仿佛被人掐着似的,艰难地唤道:“三小姐……” 身边一道阴影如冷风一样从温月初旁边卷过,她只看见他挺拔的背影和翻飞的衣角。 可是当他走到敖辛身边时,却能弯下自己的脊梁骨,如捧珍宝一样地把她捧起来,小心翼翼地收进怀里。 “阿辛,醒醒。” 敖阙唤了几声,敖辛才渐渐有了反应。她紧皱眉头露出痛苦的神色,脸上的血色正一丝一丝褪得干干净净。 温月初脸色煞白地极力瞠着眼,亲眼看见对她不屑一顾的敖阙,于情急混乱间,手扶着敖辛的头,捋了一下她鬓边汗湿的头发,低下脸便亲在了她的额头上,轻声对她说:“别怕,有二哥在。” 或许连敖阙自己都没意识过来,那意味着什么。他几乎是本能地做出那样的举动。 但温月初亲眼所见,感觉浑身血液都冷透。 等其他人追上来时,敖阙已经把敖辛从地上抱起,大步转身往回走,一边吩咐道:“立刻去叫大夫。” 敖辛迷迷糊糊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敖阙的怀里。随之腿上一阵尖锐钻心的疼袭来,让她浑身都被冷汗湿透。 她微微张开双眼,瞳仁漆黑,依稀看见敖阙面色冷厉,那凉薄的眉目浸着汗水,眉骨拢着,其间那股子阴沉浓得化不开。 他后面的衣背上,亦是被汗水湿了一大片。 她仿佛听见了谁的心跳声,在胸膛里战如擂鼓似的。 敖辛对他笑笑,道:“我是不是从马上摔下来了?” 敖阙紧了紧抱着她的手臂,道:“很快就到家了。会没事的。” 敖辛有些心疼,伸手摸上他的眉骨,想抚平那上面的褶皱,显得冰凉的手指拭了拭他额角的汗,道:“二哥不要着急,你慢慢来啊。” 马场里,敖阙第一时间带着敖辛离开以后,温月初还坐在地上,愣愣地回不过神。 “月初妹妹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温月初惊魂未定地摇摇头。 温朗带着两个人去检查那两匹马。温月初被搀扶起来,视线一直颤颤地追随着温朗。 扶渠没想到,敖辛上午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眼下回来便成了这番模样。当即就吓哭了。 好在大夫很快便来了,扶渠连忙引着大夫进房间来看。 经过一番检查,敖辛浑身有擦伤,而左腿小腿骨给摔折了。 幸好腿骨没有太大的损伤,就是骨关节脱臼。 眼下她腿骨是错开来的,当然疼痛剧烈。大夫要把她的小腿腿骨给捏回正位,提前说了会很痛,也好让她有点心理准备。 敖辛坐在床边,拉着敖阙的手,道:“大夫你开始。” 大夫也不马虎,握着敖辛的腿骨,听得咔嚓一声,就给她扳了回去。 或许是敖辛的身子骨比较娇弱,又或许是前世所受的那些痛已经随着时间给冲淡了,敖辛尽管有心里准备,突然来这么一下,她还是浑身一紧,扭身便一头闷在了敖阙的腰上,连连抽气。 敖阙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安抚着:“好了,没事了。” 敖辛的腿还是很疼,为了稳妥起见,大夫将她的小腿固定绑起来,先养几天看看有没有好转。 身上其他的伤也都留了药。 姚如玉匆匆赶到宴春苑来,此时敖辛已经躺在床上休息了。 姚如玉已经听说了个大概,敛裙坐在床畔,捧了捧敖辛的脸,着急道:“丫头,还有没有哪儿疼?好端端你跟别人比什么骑马?是谁都有资格和身份与你比试的吗?你怎么还给她脸了?” 虽说马突然不受控制是意外,可姚如玉听起来还是一肚子火气。 第53章 你喜欢她是吗 敖阙从宴春苑里出来的时候,温月初正在院外不远处的塘边凉亭等候。 敖辛是与她赛马出的事,且又是被她的马踢的,事后她若是不来显得她心虚;可她来了姚如玉也没把她当客人,不准她往宴春苑走动。 眼下终于见到敖阙出来了,温月初迫不及待地出声喊道:“敖公子。” 敖阙站在日光下,一时看不清面上表情。他侧头往凉亭看来,随后便折身抬步往这边走。 温月初此刻脸上的苍白之色还在,再见敖阙时心中杂糅了万般复杂的感情。 她还是上前问道:“三小姐她……怎么样了?” 敖阙在凉亭内站定,如冷钩一样的眼神看着她,让她感到莫名的窒息。温月初面色愈加发白,脚下有些虚软。 片刻,敖阙才道:“托你的福,她摔断了一条腿。” 温月初眼眶一颤,就溢出了眼泪,那凄楚之态我见犹怜。 她含泪泣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当时那马突然发疯,我一人之力实在拉不住……” 如若真是一场意外,事发突然反应不及也正常。 敖阙无动于衷,他只垂了垂眼睑,眼神下移淡淡落在了温月初的腿上,道:“你说,我该怎么回敬你?” 那凉薄的语气,和阴冷的眼神,让温月初猛地一抖。 温月初知道敖阙沉默寡言、不苟言笑,但是她却从不曾真正见过他心狠手辣的一面。 光是他看向自己的腿的眼神,就足够让温月初浑身冒冷汗了。 他是要让自己也断一条腿吗? 温月初简直不敢想。明明是夏日,她却冷得打战。 但是温月初嘴上却哭着说道:“如果用我的腿可以换三小姐的腿,如果这样能解敖公子的怨愤,那我愿意的……敖公子,你动手!” 她泪眼望着他,内心里又痛苦又害怕,可是这个人是她喜欢了五年的人,她无可救药地迷恋着他。 敖阙刚朝她走了两步,温月初忽然又唤道:“敖公子,敖阙……”光是这个名字就让她心痛,泪流不止,她鼓起勇气道,“你可以娶我吗,你娶我好不好……别说一条腿,两条腿我都可以给你……” 她将自己一直以来最想对敖阙说的话,在这个时候说了出来。 她隐隐有种预感,要是再不说,以后都没有机会说了。 况且她根本不想断掉一条腿,她要用别的事来引开他的注意力…… 敖阙脚下顿住,道:“你有什么资格要求我娶你,是长得好看,还是身份地位不一般?” 温月初自认为还算才貌出众的,可是她在敖阙的眼里却看见了自己丑陋的模样。 温月初身子颤颤,道:“我从十四岁开始喜欢你,已经过去了整整五年,你定然知道我喜欢你的……我对你好,我每年给你做新衣裳,每次你来我都下厨为你做菜,你若是不喜欢我,不会接受的对不对?”她奢求地看着敖阙,“你也是喜欢我的对不对?我一直等着你娶我啊……我今年已经十九了,我等不下去了……” 敖阙道:“你何时见我穿过你做的衣裳,何时见我吃过你做的菜?” 温月初其实是知道的,只是她不肯死心。 她心灰意冷地听着敖阙又道:“我要你等我了吗?别说十九岁,你便是自作多情地等到九十岁,又与我何干。” 她一直不敢把话说得明白,便是害怕听到这样的结果。 可如今,还是避免不了了。 其实她知道,她对敖阙只是遥不可及的奢望。如果没有哪个女人能入得他的眼,倒也罢了,可偏偏…… 敖阙侧身扫了她一眼,最终还是没对她动手,准备转身离开,道:“你要不是温朗的妹妹,今天我便废了你。” 眼看着敖阙就要走出凉亭,温月初不死心,听着自己的声音轻飘飘地道:“是因为三小姐么?” 敖阙背影一顿。 温月初敛着声音里的一丝颤抖,又问:“你这么干脆地拒绝我,是因为三小姐?你喜欢她是吗?” 敖阙的身形像一座雕塑一般,只有沉闷的浅风淡淡吹起他的衣角。 他声线很平,没有一丝语气和起伏,“你如何这么认为?” “我都看见了。”温月初道。 也是在她亲眼所见的那一刻,她才彻底明白,为什么自己这些天会这么在意,甚至是嫉妒。 就算敖阙身边从没有过哪个女人,可那是他三妹,他对自己的妹妹宠爱有加,有什么不对呢?她为什么偏偏就是见不得他对他三妹好呢? 温月初才意识到,她有着身为女人的直觉。她之所以觉得碍眼,是因为敖阙对三小姐的好,根本不仅仅是哥哥对妹妹的好,他早已超出了兄妹之间的界限! 敖阙突然转身,晦暗莫测地看着温月初,道:“你都看见什么了?” 温月初心里狠狠一紧,从敖阙的反应来看,她后知后觉她可能说了他最不想听到的话。可是温月初不甘心,她就是想要听听他怎么回答。 但是现在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先前敖阙盯着她腿的时候她是如坠冰窖,而此时此刻她却感到毛骨悚然…… 敖阙又道:“我问你看见什么了?” “我看见……在马场的时候,你吻了她的额头……” 若是正常的兄妹之间,再怎么担心着急,会有那样的举动吗? “很好,你看见我吻了她的额头。”敖阙抬脚,又一步步朝凉亭里的温月初走来,“今日我原打算饶了你的。” 温月初一步步往后退,苍白如纸的脸上露出惊恐的神情,她退无可退,身后的凉亭外面就是一方水塘。 她慌张地往水塘看了一眼,又颤抖着看向敖阙,口不择言道:“你想干什么……这不是我的错,是你自己的错……你简直是个怪物……居然喜欢上自己的亲妹妹,就算、就算我没发现,你也迟早有一天会被别人发现的!” 眨眼间,敖阙已至温月初面前,她本能地想逃,结果被敖阙横臂捏住了她的脖子,擒回来便一举抵在凉亭的柱子上。 温月初一个劲地扳敖阙的手,终于彻底崩溃了,又哭又闹:“我不会往外说的,我什么都不知道,你饶了我……求求你饶了我……” 她睁大眼,只能看见敖阙无动于衷的表情。 她还不想死…… 电光火石间,恰恰就在这时,花园里响起了脚步声。 温月初伸手指着敖阙的背后,“哥……哥……” 敖阙不着痕迹地收了手,看着她道:“若是让我知道你再胡言乱语一个字,什么下场你知道了吗?” 第54章 拿什么可以跟她比 温朗看见敖阙在凉亭里,便往这边过来一看,发现他妹妹被敖阙的身形给挡住,也在这亭子里。 要不是温朗来得及时,温月初可能就真的再也见不到他了。 思及此,她顺着凉亭柱子瘫软下去,浑身哆嗦、后怕不已,哭得不能自己。 温朗把温月初扶起来,道:“月初,这是怎么了?” 敖阙低眼看她,道:“阿辛只不过摔断了一条腿,你劝劝她,不必如此自责。” 这话温朗听来不是滋味,道:“三小姐的情况可要紧?敖二,这次委实是月初做得不对,我代她向你赔不是。回去以后我定严加管教她,不会再让她做出这样的事。” 敖阙点点头,道:“那两匹马检查过了吗?” 温朗道:“检查过了,并无异常。有可能是吃错了东西,听马差讲,马突然发病的事之前也偶有发生。” 温月初倏而怔愣地抬头看他,眼角的泪还垂着。 敖阙亦侧头看他。 温朗面色严肃,无往日的半分玩笑之意。他蹙眉道:“怎么,你不信我?你若不信,再派别人去检查一遍。” 片刻,敖阙道:“我信你。既是意外,你带她走。” 温朗一边搀扶着温月初一边道:“等三小姐好些了,我再带月初登门谢罪。” 要不是温朗扶着,温月初走路都走不稳。 温朗路上一言不发,带着温月初回家以后,直接领着她回院子,进了她的房间。 温月初人还恍恍惚惚的,紧接着脸上便是一疼,火辣辣的感觉瞬时蔓延了整张侧脸,伴随着“啪”的一声,那力道颇大,温月初身子一偏,就趴倒在了桌面上。 随之她捂着脸,才意识过来,这一巴掌是温朗打的。 她不可置信地抬头看着他,从小到大他都没打过自己。 现在的温朗是满脸怒气,与先前在侯府时的冷静大相径庭。 温朗沉声道:“今天你都干了些什么?那马你动了手脚是不是?” 温月初摇头,辩驳道:“我没有……哥哥不是说那马是吃错了东西,自己突然发病的吗?” 温朗冷笑,道:“你信吗?” 温月初看见他从袖中取出的那枚银针时,脸色煞白。 温朗道:“这是在你骑的那匹马上找到的,你觉得那匹马还是突然发病吗?事到如今,你还想抵赖是不是?我原以为你只是争强好胜了一点,却没想到你竟存了这样的歹毒心思!你想害死敖家三小姐是吗?” 温月初哭了起来,猛地摇头,道:“没有,我没有想害死她,我只是……我只是想胜出罢了……我也没想到,那马会突然朝她冲过去……” 温朗冷眼看着她,道:“难怪一开始你就问我三小姐是不是也去,这银针你是早就准备好了的?你早就打算到了马场以后想办法和三小姐比试,她若不如你还好,她若比你强,你就把准备的银针用上!温月初,什么时候开始你的心计变得这样深了?” 温月初再也无从辩驳,趴在桌上哭得撕心裂肺。 她现在也后悔了,可是后悔也无济于事啊。 温朗又道:“就因为她是敖二的妹妹,你便能做出如此丧心病狂的事!三小姐是侯府嫡女,是威远侯的掌上明珠,也不看看你自己,拿什么可以跟她比?就拿你哥是敖二的朋友吗?今日我为了包庇你而欺骗了敖二,来日他若是知道,还会再信我吗? “你就没有一点自知之明是不是,我跟你说过许多次,你偏还是要痴心妄想。他压根就没正眼看过你,你给他做的那些衣裳他一件都没要,全给我拿去扔了!月初,你若当真惹到了他,你觉得他会对你手下留情吗?” 原来敖阙说没穿过她做的衣裳,竟都是拿去扔了…… 温月初心里难过,可是却又不得不认。 敖阙的无情和可怕,她已经亲身感受过一次了。他确实不喜欢她,根本不会对她心慈手软…… 后来温月初一个人趴在房里伤心欲绝地哭了一场。 威远侯回来,知道敖辛在马场里被摔伤的事,赶紧过来看一看。 听说是在赛马的时候出了意外,在场有那么多人看着,马突然发狂也不是人为能够控制的。威远侯虽心疼女儿,也没有着急发落,将此事交给敖阙自己去处理便是了。 眼下他大刀阔斧地坐在敖辛房里,宽慰她道:“没关系,骑马摔摔跌跌的正常,等养好了又可以活蹦乱跳的了。” 说话间,姚如玉已经带着炖好了的骨头汤来了,一打开便香气扑鼻,姚如玉倒出来放凉少许,递给敖辛道:“丫头,全部都喝完,不够厨房里还有。” 后来姚如玉几乎是变着法儿给敖辛炖骨头汤来。导致敖辛一看见那个,就有点腻。 倒是院子里的狼犬,闻到那香味,虽然昂头克制地蹲坐在树下,但嘴巴里时不时垂涎欲滴。 过了两天,温月初收拾好心情,真的就登门来向敖辛道歉。还亲手煲了汤。 只不过有敖阙的吩咐在前,府里下人一次都没放她进去。 温月初坚持每天都来,每次都会留下一煲汤。 等敖辛知道的时候,已经是好几天的时间过去了。 这日温月初又来,敖辛特意打过招呼,让府里人放她进来。若是日日这样僵持下去,反不好收场。 再次见到温月初,她比前些日显得憔悴多了。 敖辛绑着腿卧在床上,道:“温小姐请坐,我下不来床,就不与你讲什么礼数了。” 温月初把煲来的汤放在桌上,看向敖辛欲言又止,后道:“三小姐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好些?” 敖辛道:“感觉好些了。” 一时间房中气氛有些凝固,谁也没开口多说话。 温月初沉默了一会儿,还是道:“三小姐,对不起。”她抬头看敖辛,嘴边一抹苦笑,“若不是我执意要与你比试骑马,也不会害得你摔伤,我是特地来向你赔礼道歉的。三小姐想让我做什么,想怎么罚我,我都毫无怨言。” 敖辛记得出事当时温月初也很害怕,看得出来她应该不是故意的。再看看温月初现在的状态,想必她心里也好受不到哪里去。 温月初红着眼圈懊恼地笑笑,道:“我当时可能真的是魔怔了,一心想吸引敖公子的注意……想必你也知道了,我其实是很爱他的。” 第55章 若要是遇到自己喜欢的呢 敖辛看见她眼里有泪,听她又道:“我从十四岁遇到他就心属他了,如今我十九岁,已经过去了五年。这五年里,我谁也不嫁,就等着他来娶我,可是到最后才发现,一切都只是我的一场美梦。” 敖辛心里难免有两分戚戚然。 爱上一个根本不爱自己的人,还为此苦等了好些年,谁说她不可怜呢? 温月初擦了擦眼泪,道:“是我自己把自己磨成了个老姑娘。我若再不嫁人,往后兴许就难以嫁出去了。其实怪我自己,若是早一点看清楚,便不会自以为是这么久,还做出许多错事来。” 她看向敖辛,又道:“以前我对三小姐有偏见,因为见不得敖公子对你那么好。我向你道歉。” 敖辛摇了摇头,最终道:“过去的都过去。” 温月初不知不觉又是泪流满面,故作轻松地道:“那天我已经把一切都跟敖公子坦白了,也得到了他的答复。他对我无意,往后我也不用再继续等下去了。前两天,我已经定亲了。” 敖辛怔愣道:“这么着急吗?不用仔细斟酌一下再决定吗?” 她担心温月初是在一气之下做出的这决定,往后嫁了人也是一对怨偶,不会感到快乐的。 温月初道:“我都十九了,还能怎么挑呢?人家肯娶我就不错了。” 对于待嫁的姑娘来说,十九岁委实算有点大的。很多姑娘十三四岁便开始议亲了。 敖辛道:“终身大事,温小姐还是自己想好。” 温月初道:“若是三小姐见到敖公子,希望能代为转达一声,我想通了,往后也不会再纠缠于他。” 实际上,温月初进来这宴春苑不久,敖阙就收到了消息。 等他来时,温月初告辞了敖辛,正从她房里出来。 温月初抬眼看见敖阙站在院里,他那眼神她至今还很害怕。 温月初强自镇定,款款走出来,在敖阙面前福了福礼,温声道:“敖公子放心,我什么也没说,往后敖公子好自为之。” 敖辛听到说话声,歪着头朝外看。就看见敖阙走上台阶,踏进了她屋里来。 敖辛笑眯眯道:“二哥,你来啦。” 光看敖辛见他来了这高兴的反应便知,温月初是真的什么也没说,不过她也没那个胆子说。 不然敖辛若知道他的心思,还会这样对他笑脸相迎、满是依赖的样子吗? 敖阙看了一眼桌上温月初带来的汤,让扶渠撤了下去。他还没问上一句,敖辛就主动道:“刚刚温小姐来给我道歉了。” “嗯。” “我想着二哥与温公子关系那样好,况且这件事她也没多少错,便算了。”敖辛说着瞅了瞅敖阙的表情,“还有,温小姐定亲了。她让我转告你,往后她不会再纠缠你。” 敖阙还是没什么反应。 敖辛对温月初也没有太讨厌,可能主要是因为温月初是真心喜欢她二哥的。 现在又错过了一个,敖辛叹口气,道:“二哥,你有没有仔细想过,将来想娶一个什么样的人?” 敖阙仔细看着她,从眉眼往下落在了她的嘴唇上,反问:“你觉得我应该娶一个什么样的女人?” 敖辛一下被他给问住了,一时答不上来,索性就道:“反正二哥以后要是遇到自己不喜欢的,就及时跟人家说清楚,免得人家会错意。” 敖阙依旧看着她,“若要是遇到自己喜欢的呢?” 敖辛道:“当然不要错过啊,最好她也喜欢二哥,那就两全其美了。她若不喜欢,二哥可以努力让她喜欢。” 敖阙揉揉敖辛的头,似一笑而过,道:“三妹说得好。” 敖辛的腿伤一养便养了一个多月。 期间姚瑶儿来看过她几回,听说就是当初那个丰胸细腰的女子害得敖辛坠马的,同仇敌忾地把温月初碎碎骂了一顿。 姚瑶儿又听说温月初定亲了,便愤为喜。这不,她的机会不又来了么。 好几次姚瑶儿故意偶遇了敖阙,一口一个“敖表哥”叫得甚甜。 小女儿兜不住心事,尽管之前敖辛已经跟她说过,她不是敖阙喜欢的类型。但有一次姚瑶儿还是大胆地找到了敖阙的院里,只不过被外面的护卫毫不留情地堵在了门口。 姚瑶儿等了好久,才等到敖阙出现。敖阙没工夫搭理她,径直进了院落,姚瑶儿依旧被拦在门口。 她气不过,一时情急,就把自己的满腹心事全部说了出来。 敖辛记得,当天姚瑶儿是哭着跑回来的,一头扎进敖辛怀里,搂着她哭得十分伤心。 一听说她去了敖阙那里,不用猜敖辛就知道,定是被她二哥给打击了。 不过敖辛没想到敖阙还真把她的话听进去了,这回是明言拒绝了姚瑶儿。 哭完后姚瑶儿咬着手帕,还眼泪汪汪地道:“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敖辛:“……” 你这才遇到了几个男人啊,就这般心灰意冷地下了定论。 在琬儿进宫前一个月,宫里就派了两位嬷嬷到徽州来,暂且入住侯府,教琬儿学习宫中礼仪。 听说那两位嬷嬷长得结实,在教习上也十分严厉。 琬儿娇生惯养的,吃不得一点苦,刚学一点就喊累不学了,两位嬷嬷说何时学好何时才能进宫,至于耽误了吉日,她们可不管。 琬儿原以为这进宫前的一个月她可以在家为所欲为,却没想到过得如此艰辛。 而那两位嬷嬷得空时在府中走动,似想来拜访一下敖辛。 院外护卫把守,容不得她们踏进半步。对此敖阙是早有防备。 关于宫里来的人,敖辛一概不见。她觉得要等琬儿真的进宫那一刻,她的心里才能彻底踏实。 就在离琬儿进宫还有半个月的时候,敖辛的腿养得差不多了,经常在扶渠的陪伴下练习走路。 好在上次摔伤除了骨节脱臼、筋肉拉伤以外,没有造成严重的骨裂,不然也不会好得这么快。 她一个人走路时也是没问题的,只不过有时候腿有点使不上力,看起来一瘸一拐的。 这阵子徽州城里渐渐开始热闹了起来。 所有人都知道,威远侯府的堂小姐马上就要进宫了,因而各地王侯都派了人来徽州给威远侯道喜。 第56章 总算又扯上了安陵王 这堂小姐进宫,又不算是威远侯与魏帝之间真正联姻。区区堂小姐算什么,侯府里还养着一位正儿八经的嫡小姐呢。 大家只不过是借着这次事件到徽州来,道喜是假,真正想来见一见嫡小姐才是真。 若谁能虏获嫡小姐的芳心,还怕与侯府结不了姻亲吗? 因而这回诸侯派来的不再是地方使臣,皆是各诸侯名下的年轻世子。 世子们进徽州城那天,可谓是引起了不少轰动,几乎全城姑娘们都出来围观,讨论谁更风华正茂,谁又更俊逸绝伦。 扶渠打听了消息回来,正给敖辛唾沫横飞地讲八卦。 扶渠说,世子们进城的时候,是敖放和敖阙去迎接的。眼下都已经安排入住在侯府的别庄了。 扶渠还说,听去别庄侍奉的丫鬟们形容,那些世子个个青年才俊,尤其是那安陵王世子,君子端芳,容色天成。 敖辛坐靠在椅背上本是听得意兴阑珊。 可在扶渠说到这里时,敖辛突然从椅背坐直了身子,直直地看着扶渠:“你刚刚说什么?安陵王世子也来了?” 扶渠眨巴着眼,“来了呀,眼下就在别庄里呢。” 敖辛屏住气息,有些晃神。 安陵王世子…… 这一世,总算又扯上了安陵王。 前世安陵王在城门下背上气息奄奄的她时,那是大魏已经破了,按照时间推算,是十年后的事情。 她虽看不见他的脸,却听得清他的声音,是道青年的嗓音,约摸经历了无数战乱杀伐,像越磨越亮的刀枪,透着清冷而平静的锋利。 安陵王世子已经是风华正茂的成年男子,那现在的安陵王应该与她爹的年纪相差无几,肯定不是前世的那个人。 唯有一个可能,现在的安陵王世子便是十年后的安陵王,前世在城门下背起她的人。 这样想着,敖辛当即从座椅上弹坐起来,奈何一时腿使不上力,她又钝钝地坐了回去。 扶渠见她面色有异,道:“小姐怎么了呀?这个安陵王世子,有什么不对吗?” 敖辛缓了缓,“没什么不对。” 她只是……想见见他。 这样的念头一旦上脑,她就抹不去了。 于是这日,敖辛让扶渠引开宴春苑外的护卫,一瘸一拐地偷偷溜出院子,带着扶渠去了侯府别庄。 扶渠做贼心虚,路上劝道:“小姐,要不还是别去了,要是让二少爷知道了,肯定得生气呀,哪有偷偷摸摸去见别地儿来的世子的道理,这样太不矜持了啊!” 敖辛道:“别让我二哥知道了好了,我们去去就回,我只是想看看,你说的那位安陵王世子究竟如何的风华绝代。” 她不想去打扰他,毕竟这一世他们还没有相识。只远远看一眼就好。 扶渠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感觉悬着脑袋,脖子也凉飕飕的。 这别庄里清静,门口守着的护卫很少,都是生脸孔。敖辛没在哪里见过他们,想必他们应该也不识得自己。 果真一到门口,敖辛和扶渠就被护卫拦下了。 幸好别庄里有扶渠熟识的丫鬟,事先打过了招呼,才顺利地把主仆俩领了进去。 眼下几位世子各住一所院子,院里都有各自带来的扈从守着,基本上用不着侯府再另外派人保护。 敖辛走到安陵王世子的院子不远处,看见院门有守卫,就没再继续往前。从她这个角度,只能隐隐看见院中一角的光景,清幽别致。 她站在树荫下,心想着一会儿说不定安陵王世子会自己出来,如此她便能看清楚他是何模样了。 可敖辛守株待兔了许久,除了那些刚正不阿的侍卫,就是不见半个世子的人影儿。 院子外守着的侍卫一早就注意到了敖辛,只不过她没上前,侍卫也就按兵不动。 过去了许久,一名侍卫扈从还是转身进了院子里,朝房中的人禀道:“公子,外头来了一位姑娘,在十丈开外的树荫下站了半个时辰了。” 院子里响起阵阵风声。 房门半开半掩着,一人独坐窗前,面前的案几上摆着棋局,边上香炉淡茶袅袅,他手里拈着一枚白色棋子衬着下巴沉吟,随后将棋子放在了棋局内,方才开口道:“一位姑娘?” 棋局对面空空如也,却难有个对棋的人。 “对,身边带着个小丫鬟。” 他又执了一枚黑色棋子,思忖片刻放了下去。 这头,扶渠正忙不迭地给敖辛扇着风,劝道:“小姐,都半个时辰了,我们还是回去。” 敖辛眯着眼,亲眼看着一个侍卫进去了,不多久那侍卫又出来了。 她正准备放弃回去时,哪想守在外面的侍卫应该是有什么事要做,一应的全撤了。 而出来的那个侍卫手里端着一只茶盘,茶盘上摆着一副茶具,正正朝敖辛的这个方向走来。 侍卫到了眼前来,径直把茶盘递给扶渠,道:“公子吩咐,给姑娘解暑用。” 那侍卫走后,敖辛和扶渠面面相觑。 正好敖辛渴了,便让扶渠把茶水倒出来喝。 前世的安陵王不是什么阴险卑鄙的小人,而是大气将王之才,所以这一世敖辛对这位安陵王世子的印象也不差。 从他让侍卫送茶的这一举动来看,委实颇有君子之风。 眼下那院门口没人把守空空如也,对于敖辛来讲实在是机不可失。 她可不是一壶茶就那么好打发的。不管是怀揣着前世对安陵王的一丝感恩还是现在突然升起的一丝好奇,她都想走近去一瞧究竟。 诚然,她确实也这么做了。 敖辛站在院门口朝里观望了两眼,见院中无人,门扉半掩,她索性就抬脚走了进去。 结果刚在院中一站定,门扉里便有一道温润如风的声音传来:“是茶水不够么?” 敖辛心头一紧,临到头了才发现自己竟有些紧张,道:“不,我是来谢谢你的茶的。” “姑娘是想闭门道谢还是想当面道谢?”里面的人问。 那一道声音十分好听,敖辛不得不承认,任谁听了都会生出三分好感。 敖辛道:“若是能当面谢,自然最好。” 她原以为里面的人会给个面子从房间里出来,没想到她等来的回答却是:“姑娘请进。” 第57章 是挺好看的 敖辛站在门外一时没有动静。 里面的人便道:“姑娘不敢进?” 这有何不敢的,她来都来了,只要她推开这扇门,就能看清里面的人是何模样。她还可以视情况决定到底是在门口看一眼还是抬脚走进去。 敖辛站在屋檐下,抬手就推开了门。 屋子里的光线比外面要柔和两分,看格局是间书房。 窗下坐着一人,白袍玉冠,形影流畅。他留给敖辛一道明暗有致的侧影轮廓,那衣角款款落在榻几上,处处透着矜贵。 敖辛知道,他是从金陵来的。 金陵是安陵王的封地,那是一个真正的繁华富饶之地。而他身份不一般,那矜贵中又有一番别出雅致。 一时间敖辛站在门口,有些愣愣的。 直到他抬起头来看她,问道:“姑娘会下棋吗?” 敖辛回答:“会一点。” 他做了个“请”的手势。 敖辛终于看清楚了他的模样,委实十分俊美。 只能说金陵山水确实养人,才养出他这番公子如玉。他与徽州的男儿是大不一样的。 敖辛不由想起了自己的二哥敖阙。 徽州是个养兵养马之地,而非养人的。她二哥浑身都透着一股习武练兵之人的冷厉果决之气,两个地方的两种人,气质丝毫不沾边儿。 敖辛还是坐到了世子对面,看了一眼棋局,又看了一眼他。 敖辛一心想着,他就是前世那个背过自己的人,心里难免波澜微动。可敖辛面对他时,一时也想不出,十年之后他又是番什么光景。 兴许等再过几年,诸侯群雄逐鹿,大魏战火不绝,他便也没这闲情逸致再品茶下棋了。到时上了战场磨砺,将王之风方可显露出来。 敖辛终于知道了他的名字。 安陵王世子,苏连玦。 敖辛坐下时棋局已经进行了一半,她棋艺未经潜心钻研过,若不是前半段有苏连玦精心铺陈设局、使她可以直接从后半部分开始下,可能她出不了几招就会败下阵来。 天色渐晚的时候,敖辛才起身离开。 这回她得偿所愿了,走的时候嘴角带着笑,十分心满意足。 苏连玦送她出院子,看着她的背影略有些一瘸一拐的,若有所思。 等她走后,把守院子的侍卫才重新出现。扈从在苏连玦身边,问:“公子,那位姑娘是何人,可有可疑之处?” 苏连玦笑了一笑,微挑眉梢转身进去,道:“还能有何人。” 傍晚的时候,敖辛回到侯府,整个花园后庭都被绯红的霞光涂上一层,像少女的胭脂一样醉人。 她一边往宴春苑走,一边心情不错地欣赏这黄昏景致。 扶渠很庆幸她们没被发现,心里边也舒坦起来,兴致勃勃地问敖辛:“小姐,那安陵王世子真的长得很俊是不是?” 敖辛眯眼想了想,然后笑道:“是挺好看的。” 主仆俩回宴春苑时,院门口的护卫神情稍松。颜护卫也不多问,只道:“三小姐,二公子等你很久了。” 敖辛一愣,扶渠便跟着紧张起来。 毕竟敖阙是很不好糊弄的。 一进院子,便看见敖阙背对着,正丢给狼犬一根骨头。狼犬在他脚边伏头啃骨。 敖阙转过身看向敖辛,问:“去哪儿了,怎么不带上护卫?” 敖辛瞅着啃骨头的狼犬,没去看他,道:“我就随便走走。” 其实对敖阙撒谎,她心里还是挺愧疚的。但是她有她想去见安陵王世子的理由,敖阙并不知道。若是直接告诉他自己要去见世子,他肯定不会允许的。 敖阙看她片刻,只道:“往后不要乱走,去哪里都要带上护卫。” 敖辛重重点头:“我知道了二哥。” 她第一次不敢与他眼神对峙啊。因为一看敖阙的眼睛,她一定就会露出端倪的。 好在这件事敖阙没再多问,原以为就这么过去了。 可两天后,扶渠收到一张帖子,她不敢自己处理了,又不想给敖辛,不知道该怎么办,一直苦着一张纠结的脸。 敖辛便问:“遇到烦心事了?” 扶渠皱着脸:“没有啊。” “那你这么皱巴巴的做什么?” 扶渠继续皱着脸:“奴婢有吗?没有啊!” 后来扶渠收拾屋子的时候,那帖子不小心从她怀里掉了出来。她刚要弯身去捡,就被敖辛先一步给捡了起来。 敖辛翻开帖子看了一遍,道:“扶渠,世子有约,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这帖子是苏连玦托别庄里的丫鬟送到扶渠手上的。他想约敖辛明日在徽州城里转转。 苏连玦知道她的身份并不奇怪。他住的地方是侯府的别庄,必然只有侯府的人才能进去。 还有敖辛腿伤没彻底痊愈,走路有些不便,不是什么秘密。之前敖阙谢绝诸位世子登门时,也是以敖辛骑马摔伤多有不便为由。 因而苏连玦一看便知。 扶渠苦恼道:“小姐上回偷偷出去就险些被二少爷给发现,况且那世子不是普通人,小姐私下去见他,难免……不合适。小姐还是回绝他好了。” 这一世敖辛不做什么养在闺阁之中的大家闺秀,她清楚天下局势最终走向会如何,侯府最终要和谁做同盟,还待选择。 因而那些欲语还休、与人私会啊什么的,敖辛根本不当一回事。既然苏连玦主动约她,就当是为了保持威远侯与安陵王的友好关系,她也应该去。 只不过这一次颜护卫没有那么好甩开的了,听闻敖辛要出门,他便去备马车,带着护卫亲自护送她去。 等上了街进了闹市,敖辛借着要去买松子糖,一头扎进人群里就不见了。颜护卫带着随从沿街焦急地找了许久。 苏连玦在湖边的画舫里等她。 敖辛去时,也不顾自己的腿,跑得气喘吁吁。 苏连玦的扈从见她来了,连忙请她上画舫。 一进去,苏连玦便倒了一杯茶给她,道:“三小姐不必如此着急的。” 敖辛一口囫囵饮下,舒口气道:“不着急不行,出来一趟不容易。” 苏连玦意会,只笑笑不语。 敖辛又道:“世子初来乍到,对这徽州城还不熟悉,可要我带你游玩一圈?” 第58章 都058章 二哥,好巧 苏连玦抬手捞了捞帘子,顺着画舫的窗子往外看了看这一片湖光水色,道:“这湖倒是宽阔绮丽,不如先游一游这湖。临近中午时,再让三小姐带苏某去徽州富有特色的酒楼品一品美酒佳肴。” 反正敖辛一次也没游过这湖,便应下:“这样也好。” 随后画舫便缓缓飘离了岸边,朝湖中央漾去。 夏日里天亮得早,眼下天色还早,不算很热,连天都是艳丽的云霞。因而来这湖上游画舫、徜湖风的不止苏连玦这一艘画舫。 湖里点缀着一爿莲叶,这个时节莲花陆陆续续开得还好,钻出圆圆碧叶中间的有些莲花谢过之后,露出的莲蓬也嫩生生的。 有采莲女载着小船飘飘荡荡地驶进莲花荡里,摇摇晃晃地够着身子采莲。 敖辛却无暇欣赏那湖景,就前几天私自进苏连玦院子的事与他道歉。 苏连玦道:“那原本就是三小姐家的地方,想何时去就何时去,多了个与我对棋的人也未尝不好。” 苏连玦微微笑了笑,又道:“虽然棋艺不怎么样。” 随后苏连玦也与敖辛说了些金陵的事。敖辛一次也没去过金陵,在这之前有关金陵的所有的繁华景象她都只能靠脑海里想象。 可正当敖辛听得认真时,画舫也已经飘到了湖深处,忽然船身重重地晃了一下。 敖辛猝不及防往一边歪倒,苏连玦及时扶了她一把,问:“你没事?” 敖辛摇了摇头。 苏连玦才向船舫外出声道:“怎么回事?” 船舫外面的扈从负责撑船,这时撩起船舫的竹帘,应答道:“公子,有一艘船和咱们的撞上了。” 敖辛抬眼便朝竹帘外看去,见果真有一艘船对对直直地撞过来,两只画舫的船头都紧贴了在一起。 可当她看见对面那艘画舫上撑船的人时,眼皮一抽。 颜护卫?! 那船舫里的人…… 敖辛心里顿时腾起一阵心虚。还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只见对面船舫的竹帘被一只有力的手轻巧一抬,便从里面弯身走出一个青年,一身墨绿色的长衣,负着双手,挺拔修长。那略瘦削的轮廓有几分凌厉,平寂的眼神一下子便投来,落在敖辛的身上。 不是她二哥还能有谁。 敖阙抬步,尽管两只画舫在水面上晃动,但他步履却十分平稳,从对面画舫走上了这只画舫。 苏连玦朝他揖道:“敖兄,幸会。” 敖辛也讪讪道:“二哥,好巧。你也来游湖啊?” 敖阙看着她,道:“趁着买个松子糖的工夫人就不见了,我专程寻到了这里,你说说,哪里巧?” 敖辛:“……”这二哥戳她脸皮的时候,还真是一点都不留情。 敖阙又对淡然自若的苏连玦道:“不好意思,让苏兄见笑了,舍妹顽劣,上错了船,我这便带她走,不扰苏兄游湖的雅兴。” 敖阙再看向敖辛的眼神里带着严厉和不容拒绝,等着她自己走出来。 敖辛缓缓起身出去,苏连玦适时道:“三小姐慢走,改日再请三小姐带我在城中转转。” 不等敖辛开口,敖阙便道:“舍妹平日里出门少,恐怕她自己对徽州城都不怎么熟悉,既然苏兄想转转,”他头也不回地唤道,“颜护卫。” 对面船上的颜护卫应道:“属下在。” 敖阙牵着敖辛转身就走,令道:“你上世子那边去,带着世子游一游徽州。” 苏连玦脸上的笑意淡了淡,接着就看见颜护卫果真一丝不苟地上这条画舫来。 敖辛到了那边船上,站在船头,只见敖阙随手拿起木浆看似轻巧地往两只画舫紧贴的船头一拨,顿时两只船便随波错开。 敖辛眼睁睁地看着颜护卫荡着画舫载着苏连玦往另一个方向去了,而这只画舫还在水波里晃漾。 敖辛身子不稳,随着左右晃动,旁边的敖阙依旧笔挺如松。 她实在不行,弱弱地伸手过去,抓住了敖阙的衣角。 敖阙把木浆丢在了船头,直接拎着敖辛就进了船舫。 “敖辛,你胆子越发大了,是仗着我平日纵你宠你吗?” 敖辛知道这次可能真惹她二哥生气了,闷头不吭声。 “我原以为你只是好奇,所以偷偷摸摸去别庄看一眼便罢了。不想你却是一回生二回熟,现在直接不顾自身安全,私自出来与人见面游湖。” 敖辛冷不防抬头望着敖阙,嗓子有些发干:“上次我去别庄的事……二哥一早就知道?” 敖阙对上她的眼神:“我没拆穿你是给你自由,但不是给你任性妄为的。看样子你对他的印象不坏,有了第一次第二次,就还会有第三次第四次,是不是等到安陵王世子回金陵的时候,你就要跟他一起回去了?” 敖辛摇头道:“不是的,我没有这么想过。” “你没有这么想过,那为何私自去看他,为何私自出来与他见面,又为何会出现在这湖上画舫里?” 敖辛隐去了前世的那部分缘由,回答道:“起初确实只是因为好奇,后来发现他人挺好的,所以就带他游一游……” 敖阙道:“你才见过他一面,你在他那里喝两杯茶,下一盘棋,你便觉得他挺好的是吗?” 敖辛诧异和惊疑道:“二哥,你在监视我?” 敖阙道:“他能请你进他的院子,请你喝茶,请你游湖,你会不知道是为什么?他是安陵王世子,不是你随便能够接近的什么人。” 敖辛手捧着额头,心里有些发凉,抬眼定定地看着敖阙:“所以你就这么不放心我,要监视我?我知道他是安陵王世子,我也知道我是侯府嫡女,我更清楚地知道我自己在干什么。” 敖阙低着眼帘,片刻幽幽道:“那好,你告诉我,你在干什么。” 敖辛偏执道:“不就是因为我是侯府嫡女么,这些世子当中我不能轻易与谁走得过近,我不能轻易看谁觉得顺眼,我甚至不能轻易觉得谁是个不错的人。可我偏偏就知道,安陵王世子就是一个不错的人。” 第59章 你这是看上他了吗 “爹不想用我的婚姻用来做联盟的筹码,我也不想用我的婚姻去影响爹的决定。可是将来诸侯群起,取得联盟是必然趋势,被孤立的必定是最先被消灭的!爹若是不与诸侯联盟,也不归顺于大魏,那大魏和各路诸侯都会想把爹除之而后快。” 敖辛眼神清冽,眼眶因为激动而微微发红,“就算我与安陵王世子交好又怎么,爹与安陵王结盟不是最好不过的吗?难道二哥会否认,如今的各路诸侯当中唯有安陵王最势大最可靠吗!” 敖阙抬眼看着敖辛,眼底里锋芒尽敛,“你就那么肯定,安陵王是最可靠的?” 敖辛笃定道:“安陵王不仅可靠,将来还会是诸侯之霸、群雄之首!” “所以,敖辛,”敖阙手里握着茶杯,手指一收就碎成了瓷片,顿时茶水溅了他满手。他神色晦暗不明,“你这是看上他了吗?” 敖辛一口气说了那么多,还没有缓得过来,她胸口起伏着,微张着嘴喘气。随着敖阙的动作她颤了颤,眼眶里莫名蒙上一层水雾。 敖辛大声对他道:“对,我就是看上他了,行了!” 说完,她就背过身去,孤零零地趴在窗上,脸朝着外面。眼里的泪冷不丁地落下,不知怎么的,她不想叫敖阙看见。 这是她第一次和敖阙起争执。 后来,船舫里便是很久的沉默。 敖辛趴在窗上没回头,敖阙仿若也凭空消失了一样,她感受不到他的存在,耳边只有湖上掠起的风声和水波声。 不知不觉间,画舫就漂到了湖心里的那片莲叶边上。 采莲女采了许多莲蓬满载而归。 回头看见旁边有只画舫,画舫上趴着一个十分精致美丽的小姑娘,采莲女见她脸上挂着两行泪怔怔地看着水面,便好心道:“姑娘怎么了?” 这不问还好,一有人问,敖辛眼泪就怎么都止不住,她哽着声道:“我没事。” 采莲女递了一朵嫩生生的莲蓬给她,道:“姑娘别哭了,这个送给你。” 敖阙听到那一声细碎的哽咽,微微顿了顿。 敖辛伸手接过,闷声道:“谢谢。” 等到采莲女游着小船走远了后,敖辛还固执地趴在窗口。 敖阙忽然道:“不是我要监视你,是你偶然闯进了我的眼线里。” “你不曾了解过安陵王世子是个什么样的人,他若是第二个魏帝,你独自冒险前去,该怎么应付? “他明知道你是侯府的三小姐,并没有往侯府递帖子正式登门请见,却私下约你在湖边画舫见面,你当真觉得他靠得住吗?” 敖阙还道:“还有,上街的时候专往人多的地方跑,眨眼就不见了,你不知道你的腿还没全好,还跑那么快,是嫌自己腿伤不够严重?” 最终还是他先妥协。 他的每一句话都很严厉,又透着关怀。 不管他怎么严厉,怎么责备,他都总是关心着她的。 敖辛先前气糊涂了,又被敖阙捏碎茶杯的举动吓到了。说来好笑,他杀人的时候她都没被吓到过,眼下居然被吓到了。 敖阙还道:“敖辛,转过身说话。” “你那么凶干什么。”敖辛忙不迭地擦眼泪,打算擦干以后再转回身去。 不想她刚抬起手,就被敖阙突然从后面捉住了去,接着一把将她扯回身。 敖阙看见她脸上挂着泪的样子,沉郁的眉目皱得更厉害了一些。 敖阙一边给她擦眼泪,一边道:“我这就算凶你了?我真正凶起来的时候你不是见过吗?” 停顿了一下,他嗓音很低沉,带着磁性,又道:“敖辛,不管你是不是看上他了,我都绝不允许拿你的终身大事去交换什么。” 敖辛才收住的眼泪,倏而鼻子一酸,又蹦了出来。 她从来都没怀疑过他对自己的好。她才不想和他吵架,更不想和他一直僵持下去。 不等敖阙去擦,敖辛闷头就往敖阙怀里钻,伸手紧紧抱住他。 敖阙身体稍稍凝滞,手放在她弱小的肩膀上,似乎已经不满足于仅仅扶着她的肩膀。他渐渐收紧手臂,绕过她的身子,终是将她完完整整地纳入怀中。 “二哥,对不起。”敖辛道。 好一阵,敖辛才整理好自己的情绪。 结果一不留神发现,采莲女送给她的那只莲蓬被敖阙拿在手里,三下五除二地给掏空了…… 他把青瓷碟子移到敖辛手边,碟子里躺着一只只又白生生又脆嫩嫩的新鲜莲子。他就像当初给她剥花生一样,手指修长又有力,剥莲子时毫不费力气的。 敖辛默默地拈了一颗放进嘴里,滋味清清甜甜。 “好吃吗?”敖阙道,“好吃一会儿可以再去采一些,拿回家吃。” 临近中午的时候,敖辛捧着一簇莲蓬,才和敖阙一起归了家。 只不过当敖辛以为敖阙好说话时,他又变得很不近人情。 扶渠瞒而不报、明知是错非但不劝阻还帮助行事,需得受罚。 敖阙罚扶渠在院子里烈日下跪到太阳下山为止。 敖辛急道:“是我执意妄为的,二哥,这不关扶渠的事。” 敖阙习惯性地理了理手上的护腕,看她一眼:“照家规她理应是要被打出府去的,还是说你希望我直接打她出府?” 话音儿一落,扶渠麻溜地给跪了,拉拉敖辛的裙角,道:“小姐还是不要为奴婢求情了,只要小姐安然无恙地回来,奴婢是心甘情愿领罚的。” 要是再为她求情,照二少爷那脾气,只怕罚得更严重。扶渠心里这么想,嘴上却不敢说。 比起被打出府,在院子里跪到日落简直算是轻的了。 敖辛也了解敖阙,遂闭了口,半个字不敢再提。 敖阙走时,让颜护卫在院子里守着,就是扶渠跪晕过去,也不许她起来。 这下午烈日炎炎,跪在日头下是极其难熬的。不一会儿扶渠就晒得满脸通红、汗流浃背。 敖辛真有点后悔,不该把扶渠拉扯进这件事的。敖阙不罚她,对罚扶渠却丝毫不会手软。 为了避免扶渠中暑倒下,敖辛不停地给她灌水。房里的茶水都喝光了,敖辛就让颜护卫去取水来。 颜护卫为难道:“主子让我看着她。” 敖辛没好气道:“人倒了谁来伺候我,你来吗?” 颜护卫挠挠后脑勺,转头出去取水了。 敖辛见他一走,赶紧扶扶渠起来,到树荫底下坐一下。 奈何扶渠跪地太久,双腿半晌都找不回知觉。等她才刚抖着腿挪着身终于顺利地站起来时,颜护卫已经风风火火地把水取回来了…… 扶渠快哭了,又颤颤巍巍地跪了下去:“我的亲娘喂……你怎么回来得这么快啊……” 第60章 探到的消息 太阳落山时,扶渠浑身湿透,人也像晒焉的菜秧子,绯红的皮肤烫得吓人。 她已经无法自己站起来了,颜护卫帮忙把她抱进屋里,敖辛用清凉的湿毛巾给她降温,许久她才慢慢找回了意识。 扶渠几乎被晒脱了层皮,火辣辣的疼。 后养了几天,整个人黑了一大圈。 转眼间,世子们已在别庄住了些日,若是威远侯府一直把他们晾着也不好。遂威远侯做东,邀请世子们到侯府来做客。 宴会安排在晚上。 华灯初上,前堂正厅上颇有几分热闹。 敖辛和姚如玉一个是嫡女,一个是侯夫人,当然也会去参加。只不过前面摆着一扇屏风,姚如玉携着敖辛在屏风后面落座。 前面自当有威远侯和敖阙、敖放招待。 诸位世子知道嫡女就坐在屏风后,可惜看不清容貌,却要积极地与嫡女搭上几句话。 敖辛也大方地一一应答。 世子们当中,就属坐在最前面的安陵王世子苏连玦最惹人注目。他白衣胜雪,举止端雅,言辞也十分得当。 不光是敖辛,在场的所有明白人都应该清楚,来的这些世子都代表各自所属诸侯,均是有意与威远侯结亲的。可让敖辛猝不及防的时,有一两位世子一看就不及弱冠之年。 其中有一个,看起来比敖辛还小的样子。这真的不是来过家家的么? 厅上热热闹闹,等美酒好菜一上来,晚宴便开始了。 而后院之中,看似一片安宁。一道黑影以夜色为掩,偷偷地潜了进去。 待到一处院子门前,见无守卫看守,他动作飞快地翻进了院子里,第一时间摸向漆黑的书房。确认没人发现以后,才取出怀中的夜明珠,就着微弱的光在书房里小心翼翼地翻找。 宴会正进行到一半时,一名护卫从外面进来,是敖阙身边的亲信。他匆匆行至敖阙身边,与他低语了几句。 敖阙神色未变,不紧不慢地离开了正厅。 厅上还有威远侯和敖放在,因而就算他临时有事、中途离席也无碍。 敖阙回到自己的院子时,书房里亮着灯火,院中站着几个他手底下的亲信。他抬脚踏入自己的书房时,面上神色也依旧是稀疏平常的。 书房内的陈设,一看便是被人动过。他平日里放东西极为规整,稍有异常便一眼能看出来。 书房里也守着两个亲信,跪在地上的还有一个人,一身黑色夜行衣,正被绑得结结实实,脸上有沁血的瘀伤,嘴里被布团塞得死死的。 见敖阙进来,他也不吭声,只恨恨地把敖阙瞪着。 这次是他大意了,好不容易潜进侯府里来,看见院子里没人守着,以为是前厅待客正忙所以无暇顾及这里,他看机会难得,没多想就潜了进来。 可等他探到了想要的东西正准备潜走时,一打开书房的门,才发现自己中了圈套。院子里的护卫已经把他的去路都堵死。 堂堂兵家侯府,又是书房重地,敖阙从来不缺人守着。只要他不想,就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眼下敖阙看都没看他一眼,他走到自己书桌前,拿起桌上的木盒打开,随手拨动清点了一下,里面的东西都还在。 油黄的灯光淬了敖阙一身,只不过他身着墨色的衣裳,那光线在他身上照不明暖。 敖阙道:“你便是想带走这些东西回去交给你家公子?” 他口中的布团被抽出,总算得以清楚说话。他粗哑道:“公子收到的消息果然不假,你居然私底下与赵王、梁王等缔结了盟约!” 那盒子里装的不是别的,正是双方结盟的盟书。 “你探到的就只有这个?”敖阙将盒子抽出,里面还有一道底层,他说,“我还以为你还能探到一点更有用的东西,比如这个。” 敖阙回身将底盒拿给他看。只见里面躺着一枚通透的白色玉佩,上面图腾奇特,巧夺天工。 玉佩上面的穗子已经十分古旧了,像是陈年之物,但玉身依旧流淌着温润的光泽。 一块玉佩本来没什么好看的,可是当他一见这玉佩却震惊得双目圆睁,再看向敖阙时是一脸的不可置信:“你、原来你竟是……” 话没说完,他就被敖阙一手扭断了脖子,咽了气。 敖辛以为敖阙一离席就不会再回来了的,没想到接近尾声时他又回来了,且从容地派人一一把诸位世子送回到别庄去。 姚如玉便携着敖辛回了后院,在宴春苑里坐了一会儿,开口问道:“丫头,今日出席的世子们当中,可有你觉得优秀的?” 敖辛对其他的世子都不熟悉,也没有小女儿家的形态,耿直地回答道:“那安陵王世子气度不凡、从容清雅,看起来是不错的。” 姚如玉道:“听说他刚进徽州那一天,全城的姑娘都为他神魂颠倒,如此说来在形貌上委实不错。”她又问,“你喜欢那样的?” 敖辛快十六了,威远侯再怎么不舍,也是该考虑她的婚事了。虽不着急定下来,可也好有个备选,或者提前探听一下她喜欢哪种类型的也好。 敖辛想了想,道:“还算印象不错。” 她现在几乎已经把苏连玦看做是将来的结盟伙伴了。对他当然有好感。 可在姚如玉看来,那安陵王世子虽是风华无双,却不如那几个积极向敖辛搭讪的世子来得可爱,起码能看出他们心中在想什么。 这时敖阙过来了一趟,看见姚如玉在敖辛房里,抬手揖礼道:“母亲。” 姚如玉微微点了下头。 敖辛道:“二哥,你怎么这么晚过来了?” 敖阙回头看了一眼树下来回走动的狼犬,道:“来问你借一下这狗。” 敖辛问:“你要它干什么?” “丢了点东西,需得让它帮忙找找。” 敖辛走出屋门口,亲手给狼犬解了拴着它的绳子,交到敖阙的手上。敖阙要牵着走时,她还有点不舍,道:“二哥,你用完记得给我送回来啊。” 敖阙道:“嗯,你早点休息。” 第61章 她才十六岁 敖阙走后,见时候不早,随后姚如玉也起身离开了。 可姚如玉离开宴春苑没走多远,心里头想着什么事,便折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宝香见状忙在后跟着,道:“夫人,咱们院子是往那边走啊,这边好像是二公子的院子。” 姚如玉道:“我知道。方才三丫头在,我不好直接与他说,反正也不远,就借道过去说两句。” 敖阙的院子外静悄悄的,门口连一盏灯的没有,只隐隐从院子里面透出一丝微弱的光。 等到走近了,突然从暗处闪出两道人影挡住了去路。 姚如玉和宝香防不胜防,吓了一跳。 姚如玉在院子门口稍等,护卫先行进去通报一声,才出来请她进去。 平日里,除了每日请安,姚如玉与敖阙几乎没有什么交集。虽说名义上是自己的儿子,但敖阙已经长大了,姚如玉根本无法干涉什么。 而且敖阙也不是那么好干涉的。 所以这还是姚如玉第一次到敖阙这里来。 绕过院前的假山,姚如玉带着宝香从树下行过,还没见到敖阙其人,就听见角落里传来令人胆战心惊的低低咆哮声。 那声音并不难辨认。 姚如玉循着声音看去,见墙角处有东西在晃动,像是一条狗的形状。 她顿时明白,正是之前敖阙才去宴春苑找敖辛借回来的狼犬。 他不是说丢了东西让那狼犬帮忙找么,可眼下哪里是在找什么东西,听狼犬低哮中带着囫囵感,分明是在吞食什么东西。 地上放着它的“食物”,只呈现出个隐隐约约的轮廓。狼犬吃得穷凶极恶,大约是感受到姚如玉正在看它的“食物”,它猛地抬起头来,露出十足的狼野之性,冲姚如玉呲嘴,露出尖森的獠牙。 它嘴巴上还滴滴答答往下掉着黏稠的液体。 姚如玉心里一凛,再怎么镇定,也还是吃了一惊。就算她看不见那液体的鲜艳颜色,她也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血腥味…… 宝香被吓到了,战战兢兢地问:“夫人,它、它在干什么……” 姚如玉适应了院子里昏暗的光线以后,再凛着心神仔细朝那地上的“食物”看去时,眉心止不住地跳。 那分明是……分明是…… 血肉都被狼犬给吞噬得乱七八糟的,露出几截肋骨,在幽暗的灯火下显得极其阴森…… “母亲深夜过来,有什么事吗?” 忽然屋檐下传来这么一句平淡的话,姚如玉转眼一看,都不知敖阙是什么时候站在门口的,无声无息仿若鬼魅一般。 他一句话把姚如玉和宝香的视线从墙角那边拉了回来。 宝香以前有听姚如玉说过,府里的二公子不简单,当时她只当玩笑话听听,而今却真真是让她心惊肉跳。 姚如玉极力冷静下来,语气如常道:“我过来是想与你说一说三丫头的事。她好像对那安陵王世子比较满意,但人心隔肚皮,便想让你这做二哥的帮忙探一探他的底。” 敖阙道:“她满意也没有用。” 姚如玉便知道了他的态度,又道:“丫头过了今年就十六了,侯爷事军务繁忙顾不上,我想着不管是王侯世子还是徽州的世家公子,你帮忙留意物色一下也好。姑娘家的婚事再耽搁下去,总还是不利的。” 半晌,敖阙才不明意味地若有所思地道了一句:“她才十六岁。” 听那口吻,让姚如玉眉头又是没来由地一跳。 姚如玉想说什么,敖阙便又道:“不着急,我会慢慢挑。府里多养她几年也养得起。” 话到这个份上,姚如玉也不好多说什么了,随即带着宝香便要离去。 敖阙站在屋檐下未动,道:“恭送母亲。” 姚如玉走了几步停下,又转身回来,再看了一眼墙边吞食的狼犬,问:“你还打算把这狗牵回去给三丫头吗?” 敖阙道:“她惦记着,自是要还给她的。” 姚如玉回身走了,道:“那你记得把它洗干净。” 等回了自个的院子,宝香才看见姚如玉脸色不太好。当然宝香也吓得够呛。 伺候姚如玉洗漱的时候,宝香颤颤巍巍地道:“夫人,那狗吃的是、是……” 姚如玉凛冽看她一眼,道:“你想说什么?” 宝香一慑,顿时一个字都不敢出口了。祸从口出的道理她还是懂,她可不想落得一样的下场。 可话音儿一落,姚如玉约摸是想起方才那阴冷的院子里模模糊糊的血腥一幕,陡然一股恶心感袭上心头,她猛地就干呕了起来。 宝香连忙给她顺背,担忧道:“夫人怎么了?” 姚如玉缓了口气,有些乏力道:“无事,只突然有些恶心罢了。” 姚如玉心思细腻,宝香也是个机灵的丫头,此话一出主仆俩顿时都愣了愣。 宝香眉梢漾着喜色,眼里冒光道:“夫人,该不会是……” 细细一算来,这个月的月事是比上个月晚了几天。 姚如玉这会儿心头才一阵狂跳起来。 宝香狂喜道:“明日奴婢便去请大夫上门来看一看。” 姚如玉平了平心气,道:“先不着急,等把四姑娘送走了再看。最近家里事多,大家都忙。” 她可不想在这当口喧宾夺主了去。 宝香只得应下。 当晚威远侯回房后,搂着姚如玉一同躺下。 他极是喜欢用自己的臂膀给怀中的女人做枕头,让她睡在自己的怀里。只不过有时夜里不得消停,睡着睡着就压到了她身上去。 威远侯人至中年再娶一娇妻,在人前虽然板板正正,但私底下对姚如玉还是非常疼爱的。 只不过今夜威远侯想疼她,却被她推拒了。 姚如玉依偎在他怀,似笑非笑道:“侯爷早睡。我这些日身子不舒服。” 威远侯有些担心:“哪里不舒服?找大夫看过了没有?” 姚如玉抿唇笑道:“还没。” 威远侯便不再折腾她,在她脸上亲了一下,道:“那明天记得找大夫看看。” 第二日姚如玉也没找大夫,宝香也照她说的,先不着急确认,等侯府里闲下来了,确诊以后才可好生调养。 对外不说,但姚如玉院中的丫鬟却都知道了,里里外外都洋溢着喜悦的氛围,对姚如玉的膳食起居则更加格外妥善周到。 第62章 我便去向侯爷提亲可好 黑衣人潜入事件过去了几天,侯府里毫无动静。暗中窥伺的人难免心生疑窦。 若是那黑衣人落在了敖阙手上,肯定会有尸体被丢出来,总不能埋在自家的后院里。可是别说尸体了,就是连一根骨头都没有再见到。 温府送来了喜帖,温月初定好了亲,这个月就要嫁人了。 敖辛不得不感慨,这说要嫁就要嫁了,可真快。 待翻开喜帖一看,敖辛愣了愣,问敖阙:“温小姐出嫁的日子跟琬儿进宫是同一天,那怎么办呢?” 看样子那一天还真的是个良辰吉日。 到时候侯府里肯定很忙,不一定有时间过去喝温月初的喜酒。 敖阙道:“到时候再看。” 而别庄又送了一封信来给敖辛,不用怀疑,是苏连玦写给敖辛的。 信辗转到了敖阙手上,是敖阙亲自交到敖辛手上,这倒让敖辛感到诧异。 莫不是二哥在试探她是不是还有那个勇气和胆量再偷偷出去和苏连玦见面?那她要不要当着他的面儿把这信拆开来看看呢? 正迟疑时,敖阙道:“你不打开看看吗?” 敖辛看了看他,道:“那二哥会生气吗?” “我那么容易生气?” 敖辛无语。明明上次他就那么生气。眼下听他这语气,分明也是有点气的…… 见敖辛迟迟不拆信,敖阙便严厉道:“打开看看。” 她严重怀疑,敖阙怂恿她打开,是因为他自己想看看里面写的什么内容。 最后敖辛还是把信拆开了,看了一遍。果真敖阙问:“写的什么?” 敖辛好气又好笑:“他说想请我吃饭,上次的事情他感到很抱歉。” 虽然敖辛觉得没什么,可抬头看见敖阙的神色,感觉他又要凶了,又道:“我不去不去,这总可以了。” 敖阙却道:“为什么不去,你想去便去。” “啊?” “晚点我亲自送你过去。” 敖辛以为他开玩笑的,没想到傍晚快到了时辰,敖阙居然真的送敖辛出门。 并且还亲自送到了约定的酒楼门前,在小厮的招待下,直接上了二楼。 敖辛眼皮狂抽,钝钝拉着敖阙的手道:“二哥,你不是要和我一起进去?” 敖阙低下头看她:“我是你二哥,有什么不可以吗?” “……”难怪这次他同意自己来赴约。敖辛道,“可世子好像没说要请你。” 敖阙道:“当初我带你去见我的朋友时,他们也没请你。如今让你带我去见你的朋友,觉得给你丢人了?” 敖辛头大道:“二哥,我不是那个意思……” 说话间,敖阙已经带着她到了苏连玦的雅间门前。他定的房间很容易找,门前守着两个扈从。 只不过前两回跟在苏连玦身边鞍前马后的那个得力扈从却不见人影。眼下把守在门前的是两个陌生的扈从。 见得敖辛来,他们打开门请敖辛进去。可敖阙要进去时,两个扈从却横手拦住了。 “公子只邀请了三小姐一人。” 敖阙随手落在横着的手臂上,两名扈从颜色变了变,他手上看似没怎么使力,可力道却极大。 两名扈从竟无力再阻拦他。眼见他要踏入房门,扈从当即又侧身去挡他。 这时苏连玦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敖兄也同三小姐一起来了么,无妨,都进来坐。” 苏连玦神色如常,丝毫没有因为敖阙的到来而不悦的样子,请两人坐下,闲聊了一阵子。 偶尔敖辛会接触到苏连玦的目光,是温和清浅的,对她微微一笑。仿若整个雅间里都亮了几分。 苏连玦斟了酒,道:“上次多有冒昧,可能造成敖兄不快,我先干为敬,三小姐和敖兄请自便。” 敖阙一手拿起酒杯,一手慢条斯理地倒了杯茶,换掉了敖辛面前的酒,自己则一饮而尽。 今晚敖阙若是不来,敖辛不小心沾了酒,一杯她就会倒的。 后来吃饭过程中,房里的酒又换了一壶,两壶,三壶……敖阙酒量好得有点不像话,敖辛不由有点担心,苏连玦会不会被他给灌醉啊…… 敖辛暗自扯了扯敖阙的衣角,他低下头来看她,她便小声道:“二哥,你少喝点。” 敖阙道:“我与世子相谈甚欢,喝点酒无妨。” 对面的苏连玦已经醉红了额角,只扬唇笑笑不语。 直至后来,苏连玦一头倒在了桌上。 敖辛很无奈,二哥还真把人给灌醉了。 敖辛询问了一句:“世子,你没事?” 苏连玦没有应她。 这顿饭也就到此为止了。 正当敖阙拉着她起身要离开,勘勘往苏连玦身边走过时,冷不防敖辛手腕儿上一紧。 她回过头去,恰好见苏连玦睁开了眼,如墨的眸子里渲染着绯色的醉意,别有一番迷人的况味。 苏连玦对她笑,他笑起来极为英俊好看,嗓音带着薄薄沙哑,忽然道:“三小姐,我心属你。” 敖辛根本没想到他会突然这么说,整个人僵僵的,不知该作何反应。 苏连玦又道:“你若也有意,我便去向侯爷提亲可好?” 他握着她的手腕儿握得很紧,敖辛忘了要抽出。后敖阙直接捏住苏连玦的手,那力道迫使他不得不松开手指,敖辛才得以解脱。 敖辛脑袋里有些空白。 不管是出自真心也好,还是处于结盟的目的也好,敖辛听到苏连玦对她表露心意时,以为自己多少会有些高兴。 但实际上,茫然无措更多一些。 这是前世在自己最虚弱的时候背过自己的人啊,她心里明明一直期望着今生可以再与他相遇。 现在她终于如愿了,和他相识不足半月,就听到他说想娶自己。 敖辛也一直以为自己可能是喜欢他的。 可亲耳听到这些话时,才发现好像并没有多少芳心乱动的感觉。 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呢?他长得不够好看吗?他不够温润有礼吗?还是他不够优雅迷人吗? 敖辛总感觉,这一世他的身上少了点什么。 后来一想,大抵就是少了让她心生安定的东西,反而让她看到了更多的不确定。 敖辛安慰自己,可能是因为时机还不对的关系。经过十年的磨砺,兴许十年以后的他就有了那种安定而让人笃信的气息和魄力。 最终敖辛只道:“世子,你喝多了。” 第63章 隐晦的占有欲 敖辛随敖阙一起离开后,雅间里空荡荡的,只剩下烛火在轻轻跳跃。 门外的两名扈从进来,轻轻晃了晃苏连玦,道:“公子,他们已经走了。” 苏连玦这才睁开眼起身,慵懒地靠在座椅上。脸上的醉红是不假,但方才那迷离的眼神已然清醒了一大半。 回去的路上,夜市正热闹。 敖阙买了一包松子糖,放到敖辛怀里,敖辛板着的一张小脸才渐渐有了柔色。 敖阙揉揉她的头,道:“不生气,往后还有比他更好的,他不是你的良人。他若对你是真心的,不会如此拙劣地想与你私定终身,而是聘请媒妁光明正大地上侯府;你同意还是不同意,也不是该他来问的,而是由你父兄来问的。”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才算得上是体面的一门婚姻。而私下询问女子终身大事、等女子点头的,是一种视女子名节于无物的轻浮、不负责任的行为。 敖辛心里清楚,就算她是真的很喜欢苏连玦,她也不会在那时点头答应他。 大概苏连玦之所以会那么做,是想寻求捷径。只要她点头了,不怕威远侯不同意,如此事半功倍。 他在这么做的时候,就已经决定他对敖辛轻视的态度。 那淡淡的失望都笼罩在了敖辛的眉间。 她剥了一只松子糖放进嘴里,那股香甜才使她稍稍开心了些,嘴上道:“二哥以为我是在为这个生气吗?世子是被二哥灌醉了,可二哥也喝了不少酒,这分明是歼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数。” 敖阙低头看她一眼,道:“这点酒没事的。” 敖辛一手抱着松子糖,一手拉着敖阙往回家的路上走,道:“先前跟温朗那群人喝酒时,都不见你有喝今天这样多的。指不定明天早上起来要头疼的。回去要煮醒酒汤喝了才行。” 以前敖阙也不是没喝醉过,只不过睡一觉就行。第二天纵使身体不适,也完全在他可以忍受的范围内。 但敖辛才不想他有任何的不舒服,一进家门,就把他往自己的院子里拉。 敖辛也不嫌麻烦,让敖阙在房里坐一会儿,扶渠很快生好了炉子,又去拿了药材来,她便有模有样地煮起了醒酒汤。 敖阙支着侧脸,在屋子里温黄的灯火下,静静看着门口屋檐下的背影为他而忙碌着。 那讳莫如深的眼神里,渐渐有种隐晦的占有欲在与日俱增。 他舍不得她嫁走。 无论将来她有可能喜欢谁,有可能嫁给谁,他都想要把一切可能性扼杀在摇篮里。 等敖辛煮好了醒酒汤,倒进碗里,一边捧着碗进来一边吹着气,抬眼发现敖阙阖着双眸,像是睡着了。 敖辛把醒酒汤放在桌上,提着裙子蹑手蹑脚地绕到他身边,弯下身凑到他面前,咫尺面对面。 敖辛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他没反应,大抵还真是睡着了。 可醒酒汤都已经煮好了,又不能不喝啊。 索性醒酒汤才刚煮出来,还很烫,需得放凉一会儿才能喝。敖辛便没有叫醒他,让他小睡这片刻。 敖辛双手捧着脸,手肘撑在桌面上,这么近距离地细细看他。 没有了平时的严厉和沉郁,敖辛发现她这二哥大概只有睡着的时候才这么柔和。 他轮廓有些瘦削,大概是练武的缘故,五官上显现出来的那股子刀刻般的凌厉感可能是无法变得圆润了。 敖辛以前没注意,现在才发现,敖阙睫毛挺长的,在下眼睑覆上淡淡的青影。她手痒地想伸手去挠一挠。 心想着反正二哥睡着了,他又不会发现的。 要放在平时,她哪有机会这样逗弄敖阙的眼睫毛啊。 对于睡着了的亲近的人,要是恰好自己又闲得慌的话,本能都会存有一种想逗弄的心态。 可就在敖辛的手刚刚靠近他的眼睛时,指端已经能感受到他皮肤散发出来的微微热度,哪想敖阙突然就睁开了双眼。 他眼神平寂若枯潭,却能清晰地倒映出敖辛的身影。那目光有极其短暂的一瞬间定格不住,略有些涣散。 而就是在那一瞬间里,他想要把她溺进去。 敖辛对此毫无察觉,对于自己的小动作被敖阙抓个现行也丝毫没有做贼心虚的样子,她眯着眼对他笑道:“二哥,你醒啦,醒酒汤我给你煮好了。” 眉眼含笑间是一种自然而然的亲昵,没有任何扭捏和掩饰。 敖阙“嗯”了一声,拿过醒酒汤,已经不怎么烫了,他几口喝光,道了句“早点休息”,便匆匆离开。 这天晚上敖辛没有明确点头,苏连玦也就没有了后续。直到琬儿进宫那天,他都没有主动向侯府提亲。 而敖辛也再没私下与苏连玦见过一面。 在琬儿进宫的前几天,从京城皇宫里来的仪仗队便浩浩荡荡地抵达了徽州。侯府负责安排地方给他们住下,等休整几天过后,就又要启程回京。 侯府里这几日迎来送往,热闹是热闹,可也人多眼杂。 敖阙往宴春苑调派的守卫是平时的两倍。 扶渠对此表示不解,瞅着那些面无表情的护卫,道:“小姐,这四小姐进宫,到处都热热闹闹的,怎么二少爷反倒弄得这么紧张兮兮的?” 不怪她不知道这其中的利害。当初进京时敖辛在宫里所遇到的凶险扶渠是一无所知。 她一直念叨琬儿是走了狗屎运,都已经失了身,还让魏帝当个宝一样,亲自派大批的人到徽州来接。 敖辛何尝不知,事出反常必有妖。 那魏云简用心险恶,他人虽没有来,可之前两个教琬儿学习宫中礼仪的嬷嬷千方百计想接近敖辛,敖辛便知道,他还是没有放弃打自己的主意。 敖辛一直提着一口气,只有等琬儿离开徽州了,宫里来的人全部都走干净了,她才能彻底放下心。 现在敖阙往她院子里增派守卫,想必是和她想到一处去了。 之前琬儿还亲自到宴春苑里来了一趟,只不过院子里有狼犬在树下守着,她不敢走得太近,只远远与敖辛道:“三姐,我就快要进宫了,按照礼制规矩,需得安排亲近的送嫁姑娘给我送嫁。届时我让三姐去给我送嫁好不好?” 第64章 细细叮嘱 这次来琬儿一改往日仇视愤慨的态度,倒是和颜悦色的。想来也是觉得这样和善的态度让人不好拒绝。 可敖辛躲都躲不及的,又怎会主动往前去凑?上次琬儿害她不成,这次又请她去做送嫁姑娘? 敖辛道:“这送嫁姑娘是得关系亲近的才行,如若是不亲近的,兴许还会影响新娘子与夫家的感情。琬儿妹妹,你觉得我们算是亲近的么?” 琬儿笑意僵了僵,道:“可三姐与我好歹也是姐妹一场,不去的话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敖辛佯装咳嗽两声,“可是不巧啊,近几天我好像身体有点不舒服。” 上一次算计不成,叫敖辛反客为主。这一次敖辛怎么可能还会相信她。 琬儿以为姐妹身份摆在那里,要换做是谁都不好拒绝。毕竟谁家姑娘嫁人,都是自家姐妹先考虑做为送嫁姑娘的。 没想到敖辛却拒绝得如此干脆。 结果最后碰了钉子,只得恨恨地回去。 后来琬儿那边的送嫁姑娘很快就找齐了。 明日就是琬儿进宫的日子。她院里头花团锦簇、凤冠霞帔,还从来没有如此奢华铺张过。 下午时,敖阙过来了一趟,对敖辛说道:“今天晚上侯府便开始设宴迎客,到时候前院可能会很忙乱,我已与爹说清楚了,你不要到前面去。” 既然侯府迎客,肯定少不了宫里的人。而且那些客人们当中,有没有其他魏云简的人乔装打扮,也不一定。 今晚和明天,敖阙多少都要帮威远侯一起迎客,他有可能会分心,因而才提前来交代敖辛几句。 威远侯也不知道当初宫里发生的事,但他同样紧张他的女儿,敖阙往宴春苑加派人手的时候他是赞同的。 只不过宾客当前,侯府上上下下也不宜大动兵戈,遂只宴春苑这一个后院守卫森严而已。 敖辛点点头,道:“二哥放心,我知道轻重的,就留在院里,哪里也不去。” 敖阙不怎么放心,又叮嘱道:“还有明日你也留在这里不要出去,膳食我会命人送进来。谁若是想找你帮忙、请你出去办什么事,你不要相信。” 敖辛笑笑,道:“我知道了。” 她自己有分寸,知道留在这里是最安全的。万不会轻易踏出宴春苑。 就在说话这空当,外面有人来禀:“二公子,温公子过来了,说是有非常要紧的事找您。” 敖阙刚一出院子,就看见有人领着温朗过来了。 温朗大步流星地走到敖阙面前,往宴春苑看了一眼,道:“三小姐在吗?” 敖阙问:“你找她有事?” 温朗抹了把汗,道:“还真有事想请三小姐帮忙。” 说出来他自己也有些难为情,但还是道,“明日月初出嫁,她平日里结交的圈子不大,因而送嫁姑娘还没找齐,眼下还差一两个。这不,我才过来问问,三小姐是否得空,愿不愿意到我家去帮忙做一下送嫁姑娘。” 敖阙冷淡地看他一眼,道:“你倒是想得出来。” 温朗挠挠头,道:“我知道先前月初和三小姐有些不愉快,可这不都已经过去了么。”说着就态度严正,“敖二,我可没有因为三小姐是侯府嫡小姐才来请她的啊,是因为她是你妹妹,之前咱们又都见过彼此熟悉,才想请你妹妹去给我妹妹送嫁的。” 敖辛多少听到了些谈话的内容,从院子里探出半个身子来看看。 温月初肯如期嫁人,说明她应该是彻底把敖阙放下了的。先前又主动登门道歉,敖辛没必要紧念着那点不愉快。 后来温月初还主动往她这里走动了两次,再无之前那股暗暗争锋相对的劲儿。她身上的那种温婉气质,也比之前顺眼得多。 比起给琬儿做送嫁姑娘,敖辛还是愿意去给温月初做送嫁姑娘的,如果实在找不到人手的话。 温朗见她探身,阳光下笑得十分明朗,道:“三小姐,你愿意帮个忙,给月初做一下送嫁姑娘吗?明日不会让你跟着花轿一同去月初夫家那边的,你就在她房里给她充充喜气,怎么样?” 敖辛看向敖阙,道:“我是没问题的,二哥若是准我去,我便去。” 温朗又向敖阙保证道:“敖二,你放心,三小姐要是去我那里,定然不会亏待她。反正你明日兴许会忙,也没空照顾三小姐是不是?我保证帮你照顾好,等明日送走了月初,你这里也清净了,你再到我家来接她便是。你要还不放心,就带这些护卫一起去保护三小姐。” 温朗可能不知道,敖辛目前的处境比他想象中的要严峻。丝毫出不得差错。 若是把敖辛放到温朗那边去,不在敖阙眼皮子底下,让有心之人知道了,只怕更加容易下手。 敖阙不允许那样的事发生。 遂敖阙还是很干脆直接地拒绝道:“她不能去,现在还有时间,你不妨再去找找其他人。” 温朗见该说的好话都说尽了,敖阙还是拒绝,脸上的笑意也有些散,拍拍敖阙的肩膀叹口气道:“既然如此,那就算了。我再去试着找其他人看看。” 敖阙不是注重身份门第的人。温朗原以为这个忙他是愿意帮的。 只不过之前出了那样的事,他不帮也不能怪他。 温朗走后,敖阙对敖辛道:“外面太阳大,进去。记着我方才说的话。” 敖辛点头,随后就见敖阙转身走了。 入夜的时候,陆陆续续有宾客到了侯府来。 前院摆上一桌桌丰盛的筵席,楚氏还做主在花园里搭了个戏台,饭后邀请那些夫人小姐们聚在一起看戏,委实十分热闹。 敖辛足不出院,在宴春苑里也能听见外边的喧闹之声,还有戏子捏着嗓抑扬顿挫的靡靡腔调。 当晚戏散的时候已经不早了。 敖辛被吵得很晚才睡着。总感觉睡下没多久,迷迷糊糊间就又被外面的动静给吵醒了。 这时公鸡将将打鸣,扶渠进来说,早半个时辰以前,家里的下人奴仆就在开始准备了。琬儿院里的丫鬟婆子们纷纷张罗起来,给她更衣洗漱、梳头挽妆。 第65章 她、她不好了…… 窗户外面都还是灰蒙蒙的,敖辛在自个房里看了一会儿书,打了一会儿瞌睡,天色才总算有亮开的趋势。 随后她又在院里呯呯捣鼓了一阵兵器,流星锤砸在树干上,震得树叶簌簌往下掉。狼犬还很配合地跟着汪两声来喝彩助兴。 后来侯府里便敲锣打鼓,彻底活跃热闹了起来。 这毕竟是琬儿的事,所以女方这边还用不着姚如玉出面,一切都是由楚氏打点的。 姚如玉乐得清闲,不过身为侯府女主人,一点不出面也不太好,等客人们都来得差不多了以后,一会儿还是要出去会会客的。 而男方这边,就需要威远侯亲自出面撑场子了。敖放跟在威远侯身边一起迎客。 敖阙也没有闲着,除了保证侯府的安全以外,他还要接待诸位世子,难免分身无暇。 姚如玉听说今天敖辛不出去见客,她也不多问,知道宴春苑里护卫守得严,不需她多担心什么。 一会儿准备去前厅时,姚如玉打算绕道过宴春苑看一看,与敖辛说说话帮她打发一下时间也好。 今天敖辛不出院,想必觉得时间非常难熬。 出院前,宝香端来了厨房一早就炖好的补气汤羹给姚如玉服用。等她吃完以后方才准备出房门。 早上的时候,颜护卫往宴春苑送来了早膳。 用过了早膳以后,敖辛十分沉得住气,在房里看书。 昨日敖阙怕她无聊,晚间又送来了两卷兵法,正好可以给她钻研。 扶渠性子就比较跳脱,从房里到院子,再从院子到房里,最后趴在敖辛面前的桌上,问:“二少爷为什么不让小姐去前院啊?前院听起来好热闹。” 敖辛眼神落在书简上,随手端起几上的茶喝两口,道:“不去自有不去的道理。” 可这时,外面六神无主地跑来一个人,还没进宴春苑,就被护卫给拦下了。 她不得进,只能一个劲地扬声叫着“三小姐”,语气里带着哭音,十分无助惊慌。 那声音敖辛听来颇觉得熟悉。 扶渠见状连忙跑出去看了一眼,又回来道:“小姐,是夫人身边的宝香过来了。不知道遇到了什么事,哭得凶呢。” 敖辛眉头一跳,心里不知怎的,突然有些闷。 她起身出去,连忙叫颜护卫把宝香放进来。 宝香一到她跟前,连站稳的力气都没有了,直接扑倒在敖辛面前,满脸泪痕,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敖辛心里跳得厉害,下意识地问:“母亲怎么了?” 宝香浑身颤抖地抓着敖辛的裙角,瑟瑟哭道:“三小姐,三小姐快去看看夫人……她、她不好了……” 敖辛只是听见她不停地哭,不由肃声道:“母亲到底哪里不好了,你倒是说清楚!” 宝香囫囵咽泪道:“夫人服用了养气补血的羹汤,随后……随后就出血不止……”宝香脸色煞白,“奴婢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满眼泪痕地望着敖辛,嚎啕大哭,“夫人前些日心口犯恶,想来是害了喜。但夫人不让奴婢们声张,原想等今天的事结束以后再请大夫上门来……可是……可是……” 敖辛浑身冰凉,“你说母亲害了喜,现在却流血不止?” 宝香重重点头。 敖辛紧拽着扶渠的手,下一刻直接就往院子外冲。 颜护卫也听到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可还是拦住了敖辛。 敖辛抬起红红的眼眶,冷眼看着他,“你干什么?” 颜护卫为难道:“小姐,二公子有令在先,今日不能出去的。” “让开!” 颜护卫挡在面前不动,敖辛道:“我再说一句,给我让开!” 她是答应过敖阙今天不出去,不管有谁找她,请她帮忙,她都不会出去。 可是现在需要她的不是别人,是姚如玉!姚如玉是她的母亲,她肚子里还可能怀了自己的弟弟妹妹,现在宝香却说她流血不止…… 敖辛心里狠狠揪成一团,她怎么能坐视不管呢! 颜护卫有令在身,他不能眼睁睁地任由敖辛走出去,因而他也没让。最后是被敖辛一记流星锤给打开。 院里的一众护卫不能对她动武,最后也拦不住她。 敖辛提起裙子,毫不犹豫地转身跑出院子,带着扶渠和宝香,不带喘一下地直直往主院奔去。 敖辛心里十分担心害怕,但也没像宝香那样方寸大失。进主院时她问:“去请过大夫了么?” 此时姚如玉正在房间里躺着,院里的丫鬟嬷嬷都很紧张,应道:“已经第一时间派人去请了,现在还没来。” 敖辛走到房门前,脚下有些虚软,又问:“那我爹呢,告诉他了么?” 嬷嬷道:“想去请侯爷来看看的,可夫人不让。夫人说今日前厅客满,侯爷不能不在前面待客。夫人还说……” 嬷嬷瞬时哽咽了去,抬手往眼角抹了两下,“如若,如若孩子真没有了,她也不想让侯爷知道平白多伤心一场。” 敖辛低头推门进去时,眼泪冷不防落在了手背上。 她知道的,自己这位继母一向是善解人意,一心为自己所爱的人着想的。遇到这种事,她宁愿自己一个人把所有苦楚都承担下来,也不想让她爹多添一丝伤痛。 听宝香说,厨房里每日都有炖补血养气的羹汤,食材都是讲究的,专门利于养胎的。 先前姚如玉也有服用,一直都很好。但偏偏今日用过以后出了事。 敖辛进去时,房间里还掺杂着血的气息。 姚如玉面色苍白地躺在床上,边上有两个有经验的嬷嬷给她掐筋掐脉,试图挽救。 眼下血是止住了,就等大夫来诊断。 姚如玉闭着眼,不知是不是睡着了。 敖辛轻手轻脚地在她床边蹲下,去拿她的手。那只手握在敖辛手里,十分冰凉。 敖辛几乎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可是她又得忍下,将险些溢出喉头的哽咽咽下,唤姚如玉道:“娘,我来看您了。” 姚如玉缓缓挑唇,虚弱地笑了笑。 敖辛脸贴着她的手,在她看不见的时候眼泪啪啪往下掉,自己又深吸一口气,再说话时声音平缓下来:“娘别担心,大夫在路上了,很快就来了,会没事的。” 敖辛身子在颤抖,她仍是道:“娘,我陪着您,一切都会没事的……” 第66章 凭空消失了 姚如玉睁开眼时,才看见丫头满脸都是泪。 她伸手给敖辛揩了揩,道:“丫头哭什么,我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大不了小产一次,还会有下一次的。” 敖辛不住点头,道:“对,还会有下次的……还会有的……” 姚如玉笑笑,温柔道:“说来我还没来得及问问你,倘若往后你有了弟弟妹妹,你会介意吗?你是侯府嫡女,倘若介意……” 敖辛打断她,道:“我是侯府嫡女,我若有了弟弟妹妹,我也是侯府长姐。以后我定会待弟弟妹妹好。娘不要担心,要多为我们敖家开枝散叶才好,要多子多女才是福。” 姚如玉看了敖辛一会儿,眼眶有些湿润,眼角隐隐有泪迹,道:“能有丫头这样的女孩儿做女儿,是我姚如玉的福气。” 敖辛又哭又笑:“能有您这样的女子给我做娘,也是我有福气,更是爹有福气。您别说话了,没事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就在这里,陪着您……” 姚如玉很累,昏昏沉沉的。 敖辛紧抓着她的手,怕她说话费力气,更怕她深深睡去。片刻就会叫她一下,听到她答应自己了,才算放心。 她根本不敢揭开衾被去看,她害怕看见那殷红的血染透了床褥。前世她经历过一次,她深切地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浑浑噩噩没等多久,大夫就匆匆忙忙地来了。 扶渠搀扶着敖辛往后退开,给大夫腾地方。 大夫坐下诊了片刻,表情很严肃,忙写了方子让人即刻去煎来给姚如玉服用,又让嬷嬷给她顺顺气、按压穴位等等。 大夫说好在血已经及时止住了。人没有性命之威,目前是失血过多很有些虚弱,只要好好将养,还会再养回来的。 这话大夫是当着姚如玉面说的。 还有些话大夫没说出口,敖辛送大夫出去时,控制好自己的情绪,问道:“我母亲情况具体如何,还请大夫详细告知。” 大夫这才如实相告:“夫人小产了。我看她脉象,气血翻腾活燥,想必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活血大燥之物才造成这样的大出血。” 敖辛脑子里空空的。 依稀听大夫犹在道:“这样的出血小产伤及身体根本,近两年来最好不要再有孕,否则身体没养起来,还易有小产的危险。” 敖辛在门外站了一会儿,才转身进屋去。 姚如玉正等着她,拉过她的手,轻声地问:“我小产了是不是?” 她自己身上的肉还在不在,自己多少总有一点预感的。 流了那么多血,孩子怎么可能保得住……只是姚如玉心存一丝奢望,奢望孩子还在。 敖辛抱着姚如玉,一边簌簌掉泪,一边安慰道:“娘,以后还会有的。” 姚如玉痛极反而平静,良久道:“丫头,这件事不要告诉你爹。” 药煎来了,宝香和嬷嬷扶姚如玉起来喝药。 随后院中的丫鬟嬷嬷都忙碌起来,打热水给姚如玉换洗,收拾床褥,又去厨房拿温热的点心食物来。 一时里里外外丫鬟嬷嬷不够用,扶渠也积极地去帮忙。 敖辛不挡在前面碍事,也没她能做的。她不放心,只等着姚如玉情况稳定下来以后,若是想休息她便守着她好好休息,若是想说说话,她便陪她说说话。 这个时候威远侯在前院,前院里越热闹,便衬得这院子里越凄凉。来来往往做事的丫鬟嬷嬷们,无不偷偷抹眼泪。 敖辛知道,姚如玉身边最需要的人是她爹。可是姚如玉太有分寸了,有分寸到让人心疼。 敖辛想起大夫说的话,姚如玉可能是吃了什么活血大燥之物,而宝香之前也说每日厨房都会炖补血养气的东西。今早是吃了那羹汤以后才出事的。 那定是今早的羹汤有问题。 敖辛正想去叫宝香出来问一问,那碗羹汤可还有剩的,空碗在哪里,可以拿去检验一下,说不定能找到是什么原因。 敖辛可不信,姚如玉无缘无故会小产!定是有什么人做了手脚才害得她这样…… 想到这一点,敖辛浑身血气都在翻腾,袖中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头。 要是让她逮着害她母亲的那人,定要她加倍偿还! 可这主院里的丫鬟嬷嬷人来人往,脚步声颇为嘈杂。敖辛又一心放在姚如玉那里,几乎忘了其他,她正要进屋去叫宝香询问时,刚抬脚走了两步,突然身后一阵利落的脚步声传来。 敖辛来不及细想,只感觉那脚步很快,却不是要进去姚如玉的房间里伺候,而是紧贴在了敖辛的背后。 幽凉的呼吸绵绵落在敖辛的后颈上。 敖辛心里一凛,当即飞快转身,手上刹那间已蓄好了力,直接朝身后之人招呼过去。 然而,对方似早料到了一般,敖辛的手还没碰到对方,就感觉自己后颈倏而一麻,被对方先下手为强了。 她失去知觉前,隐隐看见面前站着的是个身材结实的面生的婆子。 良辰吉时将至,院子外面闹哄哄的,一阵鞭炮声火辣辣地响起来,将院子里的动静遮掩得彻彻底底。 等姚如玉房里收拾妥当了,她情况也稳定了,扶渠转身去叫自家小姐时,发现屋里屋外半个人影都没有。 扶渠问宝香:“我家小姐呢?你看见三小姐了吗?” 宝香摇头,道:“没有啊,三小姐会不会先回宴春苑了?” “怎么可能,夫人情况不好,小姐不会轻易离开的。”扶渠肯定地说。 几个丫鬟嬷嬷把主院里都找了一遍,确实没有找到敖辛。 扶渠便跑出主院去找颜护卫。 自打敖辛带着扶渠来了主院后,颜护卫和一干护卫也不能只守着空空如也的宴春苑,但又不好直接进到主院来,便在通往主院外面的唯一的必经之道上守着。 这样也算是能保证敖辛的安全。 可哪知,扶渠却跑出来对他说,敖辛在主院里不见了。 颜护卫很是震惊,他们守在这路上,只要是有人出入,他们第一时间便会知道。人怎么会凭空从主院消失了? 第67章 我找个人 之前主院里的丫鬟嬷嬷来来回回去煎药送药、打热水、端食物时,都是从颜护卫眼皮子底下经过的。 颜护卫带着其他护卫不动声色地把她们看得清楚,若是敖辛被混在其中,他们应该第一时间就能发现才是。 可现在经扶渠一说,颜护卫又有些不确定,莫不是之前人多眼杂的时候,疏忽了? 不管是什么情况,现在当务之急是赶紧去找人。 等前院的鞭炮声放完了,前院的人便等着琬儿,在宫人的陪同下身着嫁衣出得闺房来。 而她先跨出侯府大门之前,那一抬抬的大红箱子,便由宫里的仪仗队负责抬出府,浩浩荡荡地走在前面。 楚氏哭哭啼啼地把琬儿送上了花轿,走在最前面的是敖放,敖放作为琬儿的长兄带着自己手下的士兵给琬儿开路,亲自送亲到京城。 当时场面颇为热闹壮观,宾客们纷纷聚集在府门前,把大门围得水泄不通。 等盛大隆重的仪仗队走出巷子有一段距离了以后,聚集在门前的宾客们才兴致阑珊,渐渐散开了。 颜护卫急得满头大汗,终于顺利地从后面挤到敖阙面前。 敖阙折身一看见他,便拢起了眉,道:“谁让你到这里来的?” 颜护卫脸色不对,敖阙一问出话以后便神色阴沉了下来。 颜护卫低声道:“主子,三小姐她,不见了。” “什么叫不见了。”敖阙看他的眼神十分骇人。 颜护卫把事情经过说了一边。 原来敖辛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竟擅自出了宴春院,到了姚如玉那里去。 这个过程颜护卫一直把守在主院附近的必经之路上,没发现敖辛从那路上出入过。至今颜护卫自己也是懵懵懂懂的。 敖阙深吸一口气,面如鬼煞。 他召集所有府卫兵把全侯府上下都搜查一边。回头森冷地看着颜护卫,道:“我说过不论什么情况你们都得守好她。是谁准许你们放她出院子的?这个关头自乱阵脚,你亲自带人去主院里搜找过吗?活生生一个人,既然没从你眼皮子底下过,还会人间蒸发了不成?” 后面几句话听得颜护卫犹如醍醐灌顶,兜头发凉。 颜护卫确实没带人进主院搜过,一来是不方便,二来他对扶渠的话深信不疑。不光是扶渠说三小姐不见了,主院里的所有丫鬟嬷嬷都找过了,说不见了。 所以当时颜护卫根本没多想,带了人就去别的地方找。 殊不知如若三小姐那个时候依然还在主院的话,他这一乱,恰恰给了别人留了空隙,将三小姐顺利带走。 颜护卫意识到自己彻头彻尾犯了个大错,屈膝跪在敖阙面前,道:“属下该死。” 这时上下各处寻找的府卫都纷纷来报,并无发现三小姐的踪迹。 敖阙低着眼,眼里寒光凌厉,对颜护卫道:“回头我再收拾你。” 说罢敖阙大步朝外走去,唤来身边的亲信,随手将令牌丢给他,令道:“去东城给我调兵来。” “是!” 既然敖辛已经不在侯府里,那定然是在琬儿的进宫队伍里。 这会子,队伍还没能走出徽州城。 侯府里前一刻还热热闹闹,后面便有府卫严阵搜寻,宾客们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而威远侯也是这时才得知,敖辛居然不见了。 他哪里还顾得上招待宾客,当即将宾客遣散,准备命人去调派人手全城搜罗。 只是敖阙动作快,先一步调了自己的兵,对威远侯道:“我一定把三妹找回来。爹去看看母亲。” 敖放送亲去了,敖阙要出门寻人,侯府里不能不留人。 威远侯本来是要同敖阙一起去的,闻言一愣:“你母亲怎么了?” 敖阙已然走出大门,翻身跨上马,扬鞭之前道:“听说母亲小产大出血,不想告诉您是怕您担心。” 说罢敖阙打马就带人离开了,留下威远侯在门口双目圆睁。 敖阙那边不用他多担心,他知道敖阙的能力。只要他答应了的事,就定会把敖辛找回来。 随后威远侯反应过来,转头就进了家门,匆匆往主院去。 琬儿的仪仗队这个时候确实还没能顺利出城。 初初刚上街不久,就遇上了另一支迎亲队伍。走在前头送亲的不是别人,正正是温月初的哥哥温朗。 而那花轿里坐着的新娘子,想必就是温月初了。 没想到温月初嫁人不仅和琬儿进宫是同一天,连出门的吉时都一样。 如此两支队伍在街上碰个照面,又因为彼此要去的方向不同,那仪仗队之间相互穿梭,一时引起混乱也在所难免。 双方在街上耽搁了一阵子,才拉扯清楚,各自分道而去。 后来东城城门一开,尘土飞扬。 浑厚的马蹄声相继从城门穿梭而过,直奔向西城门。 大魏京城在徽州的西北方向,那浩大的仪仗队需得从西城门出。 可仪仗队还没来得及出城,飞骑紧追而上。而西城门的守将得令,及时将城门合上。 整装骑马的士兵陆陆续续把整个仪仗队包括送亲的敖放在内,都包围了起来。 琬儿听到那张扬跋扈的马蹄声和嘶鸣,接着喜轿也停了下来,不由心里一慌。 眼见着马上就能出城了,偏偏在这个时候叫人追了上来!她不想出什么岔子,她只想快些进宫去! 琬儿也顾不上规矩,捞起喜轿的帘子就往外看去。 只见挡在前路的那一排排骑兵中间,敖阙一身墨色长衣,气势如山地坐在马鞍上,手里捏着一截马鞭。 那本就慑人的凌厉面目上,笼罩上一层阴煞。 他只需抬起眼帘朝你看来,恍若你就能感觉到下一刻他便会朝你举起屠刀,毫不留情。 敖放送亲的士兵和敖阙调来的兵相比,简直就是云泥之别。 敖放的兵是步兵,而敖阙的兵却是令人闻风丧胆的铁骑。 可是再怎么嚣张,也万没有带兵拦截宫中仪仗队的道理!他这举动一出,便是压根不把魏帝放在眼里。 敖放手指着敖阙,怒气冲冲道:“敖阙!你这是什么意思!” 敖阙道:“我找个人。” 敖放喝道:“你找什么人找到这里来了?!吉时不可误,快给我让开!” 第68章 没人能懂他的心情 敖阙的视线越过诸多人影,直接投射在琬儿的身上。 琬儿莫名的霎时一阵胆寒,捞着帘子的手也跟着一颤。 红色帘子顿时就垂落了下来,又挡住了琬儿的身子。 可片刻之后她还是无可避免地听见敖阙在说话:“四妹才一出家门,三妹就不知所踪。我总得要找到她才行。” 后来敖阙驱马来到喜轿旁边,用手里的马鞭托起喜轿的窗帘,那如冷钩一样的眼神直直看着喜轿里脸色发白的琬儿,径直问她:“是你主动把她交出来,还是要我自己找?” 琬儿咬了咬红唇,努力镇定下来,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敖阙点点头,把窗帘放了下来,转身对手下的人下令道:“搜,搜仔细点。” 敖放的人刚要阻止,就被一群骑兵迎上阵,挡得死死的。若他想要阻止,非得当街打上一场不可,而且赢的可能性还微乎其微。 紧接着琬儿就透过窗就看见那些骑兵从马背上跳下来,直接拨开仪仗队,将那些大红的喜箱纷纷掀开。 里面的绫罗绸缎、瓷具器皿等掉得满地都是。 可别指望这些三大五粗的将士们能对这些嫁礼温柔一些。 琬儿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嫁礼掉在地上脏了,气得浑身发抖,尖声咆哮道:“敖阙!你到底在干什么!等我进宫后,我定要治你死罪!” 敖阙置若罔闻。 六十四抬嫁礼,每一抬都被搜个彻彻底底。 可是随着搜查将近尾声,却并没有从这么多的箱子里搜出那个熟悉的身影来。 搜查最后一只箱子的士兵也来到敖阙身边,禀道:“将军,里面没有。” 他眼神狠戾地往琬儿身上一扫,在场的每一个人他都不想放过。于是又将整个仪仗队,甚至是敖放带的护兵,每一个都检查仔细。 万一敖辛是被乔装打扮了以后放在这些人当中呢。 琬儿看到敖阙誓不罢休的样子,不知怎的,心里反而滋生出丝丝快感。 以前敖辛根本不曾正眼看他,他却还处处帮着敖辛,甚至还威胁过自己。他从不曾把自己当妹妹看待过。 他对别人再狠,他都会对敖辛呵护备至。可比起敖放,琬儿私心里何尝不想有这样的兄长全心全意地护着自己。 现在看见敖阙寻而不得,想必他心里的滋味很不好受。 想到这一点,琬儿就忍不住笑起来,对他道:“我说了,我根本不知道她在哪儿,你偏不信!现在你搜也搜了,总该相信了!” 琬儿坐回喜轿内,又趾高气昂道:“既然没找到人,那就请你让行。我还赶着进宫,耽误了吉时,二哥担待得起吗?莫要让皇上觉得,二哥目无王法,丝毫不把君威放在眼里。” 那些被掀开的礼箱又重新盖起来,只是再没有之前的整齐干净,显得有两分凌乱狼藉。 敖放怒不可遏道:“敖阙,还不开城让路!” 最终敖阙沉寂片刻,还是命手下开城放行。 敖辛不在这里,那她会在哪里? 浩浩荡荡的仪仗队陆陆续续出了城门。很快敖阙的亲信把事情打听清楚了,过来道:“主子,这支队伍好像在街上的时候与另一支迎亲队伍交错过,会不会那时……” 敖阙骑马调了个头,问:“另外一支是哪家的?” “是温家小姐今日出嫁,迎亲的是姓郑的一户人家。” 敖阙道:“今日本没有空去喝那杯喜酒的,前面带路。” 这头,温月初被迎进了郑家院子,院子里满堂喝彩,在宾客们的欢呼声下,她正准备和郑家公子拜堂成亲。 这时家仆匆匆进来,慌道:“不好了!外面来了好多兵!” 所有宾客都安静下来,回头往门口的方向看。 温月初的喜帕盖住了头,一双素白的手和郑公子一起牵着一缕红绸,手指微微发紧。 她听到自己的哥哥温朗在说:“敖二,你怎么过来了?不是说没空来喝喜酒的么,还带这么多人?” 温月初身子一颤,再顾不上许多,撇了红绸便自主地撩起喜帕,朝门口看去。 确实有许多士兵涌进来,把守住院子。彼时她看见敖阙正阔步跨进郑家大门,身形笔挺,步履沉稳有力。 只是脸上冷漠阴狠的表情,让所有宾客不由退避三舍。 温月初眼波微动,还是听见自己盈盈唤了一声:“敖公子。” 在看见他来的那一刻,温月初干涸的心,仿佛得到了一丝雨露甘霖。他不是一个人来的,而是带着这么多士兵来的,那便不是单纯地来喝喜酒的。 如若他是来阻止自己成亲的…… 温月初还是不知不觉地奢望着,那该有多好。 她五年的青春,五年的感情,全都付诸在这一个男人身上。她似乎已经忘了那日凉亭里,他有多么的冷酷绝情。 当时的那种恐惧害怕,终还是被日复一日的相思所代替。 只可惜她得不到。 今日他若是要她跟他走,那她定一心相随,绝不后悔。 可温月初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知道他不是因为抢亲来的。 敖阙要检查从温府抬过来的嫁箱。 温朗听了难免不高兴,之前马场的事,加上敖阙拒绝了温朗需要帮忙的请求,再到今日直接带人来翻嫁箱,温朗心里已经有了芥蒂。 今日是他妹妹的大喜之日,怎么随便让人翻喜箱。往后他妹妹还怎么抬头做人。 敖阙也向温朗道明了目的:“阿辛不见了。” 温朗皱眉道:“什么时候的事?三小姐不见了你怎么会来这里找?先前我问你请三小姐做送嫁姑娘,你不是没肯吗?” 敖阙也不多说,只道:“我自有我的理由。” 最后士兵们将宾客都遣开。敖阙要搜,郑家也不敢阻拦,于是那些嫁箱又重新抬了出来,让敖阙手下的人打开仔细搜查。 温朗强忍着不悦,在旁沉着一张脸。 温月初不由询问道:“敖公子在找什么呢?” 搜过了,最后什么也没搜到。 敖阙尽管心里有数,他已经错过了最佳时机,到此地来找到敖辛的可能性十分渺茫。若敖辛当真是被抬到了这里,他们也早已将她转移了,又怎么还会等着他来。 可敖阙还是来了。 没人能懂他的心情。 任何一种可能性,他都不会放过。 第69章 是废是残,都是你的造化 敖阙回头看着温月初,随后抬脚一步步朝她走来。 温月初心如擂鼓,仿佛又回到那日凉亭内他步步紧逼的光景。敖阙站在她面前,高大笔直的身影带着压倒性的迫力笼罩下来,道:“我在找敖辛,你有见过她吗?” 温月初搽了胭脂水粉的脸本来白里透红十分自然,可在敖阙的注视下,她脸上血色褪下,留下脸颊上的两抹腮红,就显得有些突兀。 温月初移开视线,道:“敖公子真会开玩笑,我怎么可能会见过三小姐。今日我大喜,三小姐远在侯府,我们连见面的机会都没有。” 说着她又紧张担心地问:“三小姐会有危险吗?” 今日琬儿进宫,偏偏温月初的大喜之日也定在今日。 仪仗队按照吉时从侯府出来上街时,偏偏温家的送亲迎亲队伍也出门上街。 两支看似毫无关系的队伍,偏偏在街上交错了一阵。 难道真是因为今天的的日子大吉、适合出嫁,而出嫁的时辰也一模一样? 敖阙注视了温月初片刻,转身道:“你最好没见过。” 琬儿出城以后,当即让敖放加快行程的速度。她唯恐敖阙调头找不到敖辛,又会找到她头上来。 敖放也意识到几分,琬儿的喜轿一出城便换成了两马马车,敖放带了一部分人骑马赶路,长长的仪仗队被丢在了后面。 就在他们离开徽州城大约有百余里的时候,那尘土飞扬的马蹄声还是如噩梦一般追了上来。 琬儿心生害怕,对敖放道:“快,我们快点!他追上来了!” 琬儿敖放一行人,除了少数的可以骑马的仪仗队,剩下的都是敖放手下的护卫。 结果身后飞骑追上以后,一句话都没多说,径直抽剑,利落地大开杀戒。 敖放原以为,多少能和敖阙言语上周旋几句的。 可敖阙这一回追上来,根本不是要来说话的,直接就是来狠下杀手的! 敖放的护卫怎敌得上敖阙亲自带领的亲兵。彼时敖阙坐在马上,面上冷嗜的神情与修罗无异。 敖放被逼得步步后退,大吼道:“敖阙,你想干什么!弑兄吗?!” 琬儿坐在马车里,看着前一刻还保护着她的那些护卫,很快便成了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尸体,干燥的地面上洒满了艳红夺目的鲜血,她手指死死抠着马车车壁,浑身抖得跟筛子似的。 太可怕了。 她远远低估了敖阙的胆量。 他不仅不把皇家放在眼里,还根本没把这对兄妹放在眼里。 琬儿明白,在他眼里,就只有敖辛一个才是算得上是他的妹妹。 他是要在这里杀了她和敖放吗? 敖放不是敖阙的对手,最后在敖阙手上败下阵来,狼狈地跌落在地,刚要起身就被敖阙的亲信拿剑架在脖子上。 敖阙转身就又朝马车走来。 敖放厉声道:“你这个畜生!她也是你妹妹,难道你还想对她不利吗!” 琬儿不住地往后退,哆嗦道:“你不要过来……你这个魔鬼,你不要过来!” 敖阙眼里是枯冷的,没有一丝光,道:“先前我是不是跟你说过,最好掂量着来。你把我的话当耳边风了?” 琬儿尖叫一声,就被他伸臂从马车里毫不怜惜地拖了出来。 她在敖阙手上奋力挣扎,可敖阙手臂何其有力,轻巧一提,就提着她的脖子像拎小鸡一样毫不费力。 琬儿却窒息得翻白眼,因为惊恐流出来的眼泪弄花了妆容,身上嫁衣勾勾扯扯十分繁琐,发髻上的钗环在她摇头挣扎时松松垮垮地掉落。 敖阙一把将琬儿丢在地上,琬儿崩溃而凄厉地大哭,本能地摸索着就想爬起来。 结果刚一抬头时,那带血的剑将将抵在了她的脖颈上。 琬儿哭喊道:“大哥,大哥救我……” 敖放自己都被人架着脖子,哪里能救她,唯有怒气冲冲道:“敖阙你放了她!” 敖阙剑刃抬起琬儿的下巴,道:“我只问一遍,阿辛呢?” “我不知道她在哪里,我真的不知道……”琬儿道,“就是你杀了我,我也只能告诉你不知道……你真杀了我,你就再也见不到她!” 敖阙道:“不管她现在在哪里,总会去京城。那我就在京城等她。至于你,这么硬骨气,倒叫我另眼相看。” 他没有一剑结束琬儿的性命,而是拖起她往边上走。 正好他们赶路到这个地方,地势较高,道路另一旁是一个长坡。长坡下面因为没人足迹破坏,凸石嶙峋,并且荆棘遍布。 琬儿挣脱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离那长坡越来越近。 最后敖阙拎着她,直接凌空悬在长坡上方。顿时琬儿一颗心紧紧提起,连动也不敢再乱动一下。 她睁大着眼,泪痕斑驳地望着敖阙,喃喃道:“你想干什么?” 只要敖阙一松手,她立刻就会掉下去。下面荆棘倒刺生长得那么猖狂,她若以肉身往下面滚一遭,结果会如何? 会被扎得千疮百孔。 敖阙道:“你不知道我想干什么?你活着还是死了,对我没影响。这一滚下去,是废是残,都是你的造化。” “二哥,不要……”琬儿浑身绷紧,意志力快要彻底瓦解了,“你不能这么对我,我是宫里的娘娘……” 可敖阙对此无动于衷。 就在敖阙准备松手时,琬儿有预感,她张口就有些癫狂道:“这不关我的事!是皇上找准这个机会要把她偷运进宫的!在街上的时候她就已经被转移到另一支队伍中去了,这会儿肯定已经不在徽州城了!她是要由水路被运去京城!” 半晌,敖阙才收回手臂,把她放到了地上来。她冷汗已经湿透了衣背,双腿一软就跌坐下去。 敖阙整了整手腕,下令道:“把她带上,继续赶路。” 于是琬儿被人直接丢在马背上,一行人翻身上马,便策马狂奔。 敖放独自一人被落下,面对这满地的尸体。他恨得握紧拳头,朝敖阙离开的方向看去,咬牙切齿道:“敖阙,你给我等着,今日之辱,来日我必当加倍奉还!” 随后他骑了马就往徽州城的方向赶回去,他要回去调兵来,非得将敖阙截杀不可! 第70章 是打算要奸尸是吧 从徽州到京城,走水路的话虽是一路逆水,但可以日夜不停地行程。比起琬儿和仪仗队这边的陆路行程,实在要快上许多。 敖阙想要赶在敖辛抵京之前到达京城,不得不八百里加急。 琬儿那几天几乎都是在马背上度过的。但她却无法坐起身,只是被人挟着身体扛在马背上。 她还能活着到京城,着实很不易。 入夜过后,京城的一处十分僻静的宅院里,里里外外都是便衣把守的侍卫。 房中点着灯火,几个经验老道的嬷嬷把偷运来的敖辛麻利地剥得精光,丢进了灌满热水的浴桶里洗干净。 然后又捞起来擦干身体,更衣梳头。 给她穿的是火红的凤袍嫁衣,佩戴的是凤冠霞玉。 这几个嬷嬷身材结实,力气十分大。敖辛那小小的身子骨,虽已胜过同年龄的寻常女子,可根本压制不住这几个壮实的嬷嬷。 她们不是寻常嬷嬷,一举一动都透着一股干练。 知道路上敖辛会想方设法地逃跑,一路上坐船让她无处可逃不说,从她昏迷醒来时,便发现自己头上的发簪耳铛等,一切有可能用来作为武器的锐利的东西,都已经被收缴干净。 在船上的时候,她被绑着的时间居多,有两次绑不住了,嬷嬷便直接给她用迷药捂晕了她。 今天傍晚下船,到现在进这宅子,又沐浴更衣,迷药残余的药效还在她身体里,敖辛浑身一丝力气都没有。 为了不重蹈覆辙,敖辛一直避免和宫里来的人接触。她以为,只要坚持到琬儿离开徽州的时候,她便算暂时安全了。 可没有想到,魏云简早已暗中撒好了网。 尽管敖辛还记得敖阙叮嘱过她的话,敖阙也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可魏云简就是料定她一定会跑出敖阙的保护圈。 因为他对她的母亲姚如玉下手了。 当初他让琬儿回徽州来,然后再以嫁娶之礼相迎,便是等的今天。为了把敖辛弄进宫里,他足足暗中筹备了两个多月。 敖辛细思起来,才感到阵阵手脚发凉。 不管她答应给琬儿做送嫁姑娘也好,还是答应给温如玉做送嫁姑娘也好,队伍中安插了内应,肯定都是有去无回。但后来她谁也没答应,就待在自己的院子里,最后也还是遭了道。 不论哪一种情况,都有人暗中精心铺陈设计,最终达成的结果是一致的。 这个世上,没有人能比魏云简更卑鄙无耻、不择手段。 只要是他想要得到的人,他就会想尽一切办法把她送到自己面前。 敖辛失神地看着铜镜里那个容颜憔悴消瘦的女子,她穿好了嫁衣,双手被反绑在座椅上,任几个嬷嬷来回摆弄她的头发。 那好像变得不是她自己。 敖辛一看见,就不由想起自己前世在宫里的光景。她清瘦的骨架撑不起凤袍,她的眼神里黯淡无光。 这一世明明自己活得很努力,很小心翼翼,是不是不管她怎么逃怎么反抗,最终都避免不了和前世一样的结局? 最后她还是会被送进宫,还是会面对魏云简。 嬷嬷有声没调地道:“姑娘进了宫以后是要得皇上宠幸的,这等福气多少人求还求不来。我劝你还是顺了皇上的心意比较好,不然到头来吃苦的是你自己。一会儿宫里的轿撵来接你,你最好不要耍什么把戏想逃跑。到了皇城脚下,可不是那么容易跑的。” 敖辛道:“他不就是想要我的身子么。就算得了我的清白,以为就能得到他想要的东西?” 大不了玉石俱焚。 如果这样的结局无法改变,上天何必要她重生这一趟。 上一世她是个坚韧的女子,不管遇到任何事,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她都未曾有过轻生的念头。可是,如果她一早就知道大魏会亡,一早就知道父亲会战死,一早就知道魏云简会启她父亲骸骨的话…… 她绝不会苟活于世。 这一次,她绝不会让魏云简得逞。 她赔上自己的命,也要让魏云简尝尝,最后输得个两手空空的滋味。 魏云简以为得到了她,威远侯就会与他联姻。 那如果敖辛在他手上死了呢? 四十万大军伐魏,诸侯群雄而起,原本十年后才蔓延的战火,一下就会被加速提前。 嬷嬷看见敖辛嘴角有笑,那笑容看得人发毛。 嬷嬷问道:“你笑什么?” 敖辛道:“我在笑,魏云简口味重,是打算要奸尸是。” 嬷嬷脸色变了变:“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手无利器,但我还可以咬舌自尽。” 嬷嬷一听,赶紧就去找东西来封住敖辛的嘴。敖辛继而笑得更甚:“我无法咬舌自尽,我还可以屏住呼吸,憋死我自己。” 嬷嬷冷着脸好言相劝:“你最好不要这样,好好的姑娘,憋死了死相会很难看的。你顺从皇上,往后荣华富贵自当享之不尽。” “我都不在乎活着还是死了,还会在乎难看不难看吗?” 嬷嬷塞了她的嘴,一方红帕子兜头盖下来,敖辛眼前一片猩红,再也看不见其他。 屋外的光线一片漆黑,忽然房间内的烛火轻轻晃悠了一下。像是时间在跳跃。 这时一道光影从窗外一闪而过,极其迅速,眨眼一瞬间就消失不见。 嬷嬷生性警觉,其中一个先出门查看究竟。 照理说,这宅子内外都有侍卫严密把守,若是有人闯了进来,应该会被发现才对。 嬷嬷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 然而她这一去,就再无音信。 房中剩下的两个嬷嬷放心不下,就留下一人在房中守着,再让另一个人出去看看。 结果又是一去不回。 嬷嬷听到院子里有脚步声,一道沉稳有力,一道踉跄浅浮。她面色一凛,刚一至门口看个究竟,还来不及出声大叫“有刺客”,眼前就是一黑倒在了地上。 敖辛僵硬地被绑坐在椅子上,听到那脚步声,还有从容的关门声。 继而她有些轻颤,那一刻脑子里几乎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敖阙的身影。 第71章 二哥,二哥…… 敖辛没想到有一天,她竟会对敖阙如此熟悉。 熟悉到能分辨出他的脚步声。即使他放轻气息,她也能感觉到他就在自己身边。 那种熟悉的感觉,就像是日复一日镌刻进她的脑海一般。不知不觉就已经这么清晰。 头上的红帕一轻,就被人挑开了来。 敖辛仰头去看,灯火下的青年面容深邃,逆着光线,轮廓如刀削一般。 是敖阙。 她手不能动,口不能言,唯有一双眼看着他。她不想那么没骨气地哭,可是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她就是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 敖辛脑海里什么都没想,就只生出一个念头——她还不想死。 她不想看到魏云简,她不想重蹈覆辙,她不想连至亲的人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人就是这样,一旦想起自己留念的东西,就会本能地对死亡生出敬畏。 上一世敖辛心中牵挂的唯有威远侯一人尔。而这一世,她牵挂的人还有二哥,还有继母,还有扶渠。甚至还有,二哥送给她的狼犬。 她不想连累至亲,更加不想离开他们。 敖阙手指拭掉了她眼角的泪,低道:“别哭。” 他总算把她找到了,总算赶在一切都还没发生之前。 敖阙身上的气息,似八百里路上的一缕烟沙,似夕阳落下前的一抹余温,处处卷着一股风尘。 而他身后,敖辛看见还有一个琬儿。 几日不见,琬儿几乎快瘦得脱了形。敖辛当然想不到,这些天她都是怎么熬过来的。 敖阙不曾将她当人看,只将她当做一件物品,赶路的时候随手往马背上一丢,就能颠着她打马狂奔一天。 他对琬儿冷酷又绝情。 但是今天晚上,他却带着琬儿一同潜进了这宅子里。 琬儿同是被绑着双手,封了嘴,颤颤巍巍,连走路都走不好。方才进来时,她亲眼看见敖阙娴熟的杀人手法,吓得连呼吸都不利索。 眼下还有一具嬷嬷的尸体正躺在门后边,尚有余温。 和这样的魔鬼待在一起,太可怕了。 琬儿趁着敖阙无暇顾及她的空当,她便试着想打开房门逃出去。只要她出去大叫一声,立马就能把外边的侍卫引进来。 可是她才将将手把上门扉,敖阙随手抽下敖辛鬓发间的一支金簪,转手就朝她射来。 那金簪稳稳当当地插在门扉上,恰恰处于她的指缝间。 琬儿受到了惊吓,连忙往后退。结果一不小心,又被地上的尸体给绊倒,跌坐在地上。 敖阙给敖辛解了绑着她的绳子,那绳子在她白嫩的手腕上磨出一道有一道触目惊心的淤痕,刺痛了敖阙的眼。 绝不是一次两次才磨成这样的。 但敖辛自己全然顾不上,她不觉得疼,有敖阙在,她丝毫不觉得疼。 敖辛取了塞嘴的东西,起身就扑进敖阙怀里,喃喃念道:“二哥,二哥……” 没时间了,两人来不及叙旧。 敖辛瞬时明白敖阙带琬儿来的目的,于是从他怀里抽身出来,转头就颤颤巍巍地朝琬儿走过去。 敖辛脸上一边流泪一边把轻飘飘的琬儿拎起来,径直扒掉她身上又脏又乱的已经辨认不出最初华丽的衣裙。然后把自己身上的嫁衣脱下来,不管琬儿愿不愿意,就给她套上。 想来,她应该是愿意的。 她不是做梦都想进宫么。 今夜总得有一个人进那轿撵,被抬进宫去。 在做这一切时,敖辛动作流畅如行云流水,在褪下那身火红嫁衣时,丝毫不避讳敖阙在场。 那是她二哥,又在这样特殊的情况下,敖辛根本没想过要回避他。 后来琬儿就代替敖辛,被绑在那椅子上。那方红帕子盖下来,便分不清谁是谁。 做好这一切后,敖辛同敖阙还来不及抽身而退,便有侍卫从外面进来,压着声音对原本的嬷嬷说道:“轿撵来了,快把她送上轿撵去。” 这房间里十分简单,无甚可躲藏的。 敖辛穿着一身雪白里衣四下看了一眼,又望向敖阙。他们该躲到哪儿去? 敖阙看了敖辛一眼,当即倾身过来,一手揽了敖辛入怀。他身躯平躺在地上,手臂护着敖辛的身子,一手拉开床边的脚踏,两人顺势往那床底下一滚。 随后再把脚踏回归正位,正好挡住了床底下的光景。 敖辛趴在他的身上,他身体结实又温暖,夹杂着奔波的风沙的气息,钻进敖辛的鼻子里。 敖辛伸手攀着他的肩,侧脸贴在他的胸膛上,一声没出,但敖阙却能感觉到胸膛上的湿意正在漫开。 她哭了。 无论之前怎么狼狈怎么灰暗的时候她都没哭。就是在看见敖阙的那一刻,她忍不住哭了。 巨大的安定感笼罩着她,她什么都不怕了。 那单单一层里衣下的肌肤分外柔软,带着一股清香。 敖阙没怎么犹豫,有力的手掌便握在了敖辛的腰上,紧紧拥着她。下巴微微蹭过她额头,唇便落在她散了满肩的头发上。 外面的侍卫连道了几声,都不见有人出来答应,于是便自主地上前来推门进去。 那推开的房门恰到好处地把嬷嬷的尸体给掩住了,侍卫一时没有发现,只见房间里嬷嬷一个不在,但即将送进宫的女子却还绑在椅子上。 琬儿扭着那点微薄的力气挣扎,只可惜她说不出话,也挣不开绳子。侍卫全然把她当做敖辛,根本不会给她任何机会说话。 未免外面的轿撵久等,嬷嬷又不在,只好由几个侍卫把琬儿连人带椅地抬出去。 最后一个出去侍卫离开时,还顺手拂灭了屋子里的灯。一下子屋中陷入一片黑暗,紧接着是关门的声音。 床下的空间有限,能听到彼此近在咫尺的呼吸声。 敖辛稍从敖阙胸膛上一抬头,额头便从敖阙的嘴唇上擦过。她正要从敖阙身上下来,被他按住腰肢,“别乱动。” 敖辛就真的不乱动了,又缓缓地伏了下去,声音里带着哭过之后的涩然,道:“二哥,我怕压着你。” 黑暗中,敖阙扣着她的身子,贴着敖辛的耳朵说话时黏着低沉的磁性:“你别乱动就没事。” 第72章 可是弄疼你了 敖辛十分依恋敖阙,趴在他身上,又伸手去搂他的颈项。 那动作里尽是亲密无间。 好像这样能让她感到无比的安定。 敖阙身体微绷,还是什么都没说,由着她亲近。 索性两人没在床底下待多久,等那些侍卫都退出这院子,两人就从床底下出来。 屋里没光,一片昏暗。倒是衬得窗外一片白月光极其干净无暇,微微照亮了半透的纱绫。 敖辛身上就穿着单薄的里衣,方才从床底下爬出来时没留意,动作大了些,将里衣的衣襟给撑开了几分,若有若无地露出细嫩而圆润的肩头。 肩头上一缕细小的肚兜儿衣带正贴挂在她的锁骨上。 她自己尚无所察觉,可微弱的月光将她露在外面的肌肤镀上一层极淡的朦胧月白。 敖阙扶她的手不慎碰到了她的肩膀,掌心下的那抹滑腻之感极其柔软。他很快收了手,只手指轻轻帮敖辛把衣襟拉拢了来。 接着敖阙的外衣兜头罩下,他不容拒绝地把敖辛整个紧紧裹起来。随之抱着她便趁着夜色正好、侍卫还没发现之际轻巧地翻墙离开。 等后来侍卫发现院子那隐蔽的墙根角落里躺着两个嬷嬷的尸体时,尸体早已僵硬。 侍卫连忙警戒起来,里里外外地搜索一番,除了发现门后面还掩着一具尸体以外,别无所获。 这时候轿撵已经送着人进宫了。 侍卫们以为,就算有刺客闯进来,也丝毫不影响他们已经完成了任务。遂最后只将尸体处理了作罢。 此刻,轿撵到了宫中,里面的凤袍女子被宫人抬进了寝殿,直接放坐在床榻边。 等魏云简进寝宫来时,抬眼便看见她已经在等着自己了。 他踏入寝宫来,那冷酷的脸上带着两分势在必得的笑意,在她面前站定了片刻。低眼看着她手上还绑着绳子,勒得细腕青紫交加。 魏云简十分满意,只要能达到目的,他不管用什么办法。不识抬举的女人,就该吃一点苦头才好。 魏云简展开双臂,自由宫女上前,宽下他的龙袍。 随后寝宫内的一应宫人全部退下。 魏云简才出声道:“你不是很能跑吗,最后还不是落到了朕的手上。朕大魏的皇后之位,有多少人求之不得,谁给你的胆子敢不要?” 他伸手掐住她细小的下颚,合着头上的红盖头一起。红色的布料盖在她那张脸上,淡淡勾勒出她的轮廓。 却因为布料挡在鼻息间,她呼吸有些困难,顿时胸口起伏连连。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魏云简见她实在快要被憋得窒息了,才随手揭去她头上的喜帕。 然而,下一刻当魏云简看清她的脸时,脸上神情变幻莫测,最终阴寒得铁青。 这喜帕下的女子哪里是当初他看见站在偏殿外一脸沉静如水的嫡女敖辛,分明就是在他床上婉转承欢过的敖琬! 琬儿害怕至极,她知道魏云简也绝不是一个心慈手软的人,她只想要得到他的恩宠,一点也不想惹怒他。 魏云简几乎是暴怒,一手扼住琬儿的脖子,将她的惊恐一丝一毫看在眼里,道:“怎么是你?嗯?” 琬儿簌簌颤抖。 魏云简又道:“不是说了,让你的嫡堂姐先进宫,你随后再进,怎么这么不听话?” 按照原计划,琬儿此时应该还在进宫的路上,短短几日时间,不可能这么快到达京城的。而今天晚上进宫的应该是敖辛。 可是没想到,现今敖辛又换成了敖琬。 琬儿一个劲地摇头告饶,她被塞着嘴说不出话,只能不停地流泪。 她想说,不是她愿意这样的。她也是受人所害。 只可惜魏云简不给她这个机会,道:“你有这么喜欢上朕的龙床?” 说着,魏云简不给她松嘴,也不给她松手,直接撕掉琬儿的裙子,扯掉亵裤。 琬儿疼得撕心裂肺,却叫不出声。 魏云简狠狠地折磨她,她晕死过去,又被疼醒过来,咬碎一口银牙,塞嘴的布团上隐隐有咬破嘴唇的血迹。 后来,下身溢开殷红,有血水的滋润,她痛到了极致过后,就不再那么痛了。只像个破布娃娃,任人摧残摆弄。 琬儿一心想进宫,一心想成为那人上人。 如今她终于得偿所愿了,可是她过得是什么日子呢? 没有人重视她。 敖阙带兵截杀她的仪仗队,把她像个物件一样驮上马一路往京、马不停蹄,根本不顾她死活。 眼下她又只是魏云简的一个泄欲的工具,也根本没人在乎她是痛苦还是快活。 魏云简只是把她当成一颗棋子,在她没有帮他达到目的时,便要狠狠地折磨她。 而这一切,她所受到的所有虐待,都是拜敖辛所赐! 为什么所有人都想要敖辛、对敖辛好,而她偏偏就要承受这些? 当晚,敖阙抱着敖辛从那宅院出来后,去了早已备好的一个庄子。 这庄子里幽静得很,除了敖阙的亲信以外,再无其他人。 敖阙径直将人抱进一间房里,放她在床边坐下,转身便去点灯。 等黄豆般的灯火亮开了来,敖辛看了一眼房里的格局布置,很是简单大方,又干净整洁。 敖辛且不问这是什么地方,眼下京城城门紧闭,要等天亮以后才会打开,敖阙总要事先找到一个落脚之地。 敖阙吩咐手下的人去打温水来。 不多时,敖阙便端着一盆水放在敖辛脚边,用巾子汲水拧干,一句话没说,却倾身来给敖辛洗脸擦手。 她的双手双脚上,那淤痕新旧交替。敖阙擦到旁边时,动作会放得很轻。 敖辛弱小的身子拢着敖阙宽大的衣裳,愣愣地坐着,看着敖阙为她做这一切。 倘若今晚他不来,又是一番什么光景呢? 心头一酸,不知不觉敖辛眼里噙着湿润的眼泪。嗒一下,落在敖阙的手背上。 他动作一顿,抬眼看她,轻道:“可是弄疼你了?” 敖辛吸了一口气,摇头道:“没有,我只是怕。” 第73章 竟还想着把他往床上引 “有二哥在,你怕什么?”敖阙继续手里的动作,将她有伤痕的地方都轻擦了一遍。 敖辛回答说:“我怕死。” 如果敖阙不来,或是晚一步来,可能她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她一个人的时候什么都不怕,却因为看见他来,又什么都怕了起来。 敖阙手里的动作极为缓慢,他知道她即将要被送去宫里的时候定然想到了死。她的坚强和勇气无人能比,可是她也脆弱得需要人保护。 敖辛又道:“我怕死了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二哥了,还再也见不到爹娘了。” 敖阙道:“有我活着一天,就不会让你死。” 等用温水擦拭过一遍后,敖阙拿了药膏,要给她上药。 手臂和腿上的伤好处理,捞一捞衣袖和裤腿,敖阙指腹均匀抹上去便可。敖阙手掌轻缓得当地给她揉了一会儿,掌心里的热度使得药效尽快被吸收才作罢。 敖辛见敖阙正把药膏收起来,便开口道:“二哥,我腰还有点疼。” “腰疼?”敖阙侧目看她,“腰怎么了?” 敖辛道:“可能是之前在船上的时候撞到了。” 先前她一直忍着不吭声,现在既然敖阙手里还有多余的药,为什么不顺便搽搽腰上的伤。 结果就听敖阙表情有点古怪地问:“你是要我给你的腰上抹药?” 敖辛道:“要是二哥觉得麻烦,就算了。”大不了多疼几天,总是会好的。 “你还真是没把我当外人。” 最后敖辛背对着敖阙解了衣衫,趴在了床上,露出自己的整个后背,道:“你是我二哥,哪是什么外人。” 她背部的线条十分纤美流畅,如若不是腰部一大块淤青的话,会很光洁无暇,极为美丽。 敖阙却没有心情欣赏,只看见她的伤,神色晦暗阴厉。 他掌心里抹了药,捂在敖辛的腰上,轻缓地揉着那淤青。不一会儿,药效散发,敖辛便感觉酸酸麻麻的,时不时哼哼两声。 敖阙手上一紧,道:“力道重了?” 他以为又把她弄疼了。 敖辛道:“没有,很舒服。” 敖辛又哼了几声,娇软轻细如猫儿,敖阙才绷着身严肃道:“痛的时候才哼,不痛的时候不要哼。” 后来敖辛果真没哼了。 等敖阙揉得差不多收手时,才发现敖辛没了声儿,已经睡着了。 这是对他多没有防备,才能这样子睡着。 敖阙本想就此拿过衾被盖在她身上,想了想又不妥。若是她半夜里踢被子,露着背心睡,容易着凉。 遂他还是叫敖辛起来穿好衣裳再睡。 敖辛迷迷糊糊地坐起身,胡乱把里衣套在身上,又躺了下去。 敖阙给她掩好薄被,见她安然舒睡,这才起身离开。 只是将将站起来,衣角一顿。他低头去看,见敖辛抓着他的衣角。 敖辛轻声呓语道:“二哥,可不可以别走……” “好,我不走。” 第二日敖辛醒来,敖阙已经不在她房里了。她坐起身,身上的伤仿佛都在冒着酸劲儿,动一下就酸疼一下。 敖阙晨时才冲了个澡,进来房里时,身上还带着股清爽微润的气息。他给敖辛送了干净的衣裳进来,还有早膳。 敖辛穿好了衣裳,就坐在桌边用早饭,问:“二哥吃过了么?” “我吃过了。” 天亮时,他派了自己的亲信,在京城里打探一下消息。若城门无异动,大家便分开先后出城。 从昨晚到今晨,宫里都没什么消息。 城门打开后,进城出城的人来来往往,也不见有官兵一一盘查寻找个什么人。 本来强掳敖辛进宫这件事,就是背地里进行的。现在她从魏云简手上逃脱了,魏云简也不可能大张旗鼓地寻人,除非他想让天下人都知道他掳了威远侯的嫡女。 琬儿有过昨晚一遭的经历过后,第二天在后宫里也有了自己的宫宇。后宫里的妃嫔们不知道内情的,以为她一进宫便圣眷正浓。 而徽州那边,敖放正折返回徽州,于柳城调了兵上路,走到半途中听说琬儿已经顺利进宫了,一时也不知是该继续往前走去找敖阙算账还是该返程回去。 敖放冷静下来,才觉得自己这样大张旗鼓地带兵进京,很是不妥。 于是最终只好返程回去。 反正敖阙迟早是要回到徽州来的。 敖阙和敖辛顺利出了京城,与先后出城的亲信扈从会合后,一行人便快马加鞭地回徽州。 只要进了徽州地界,便无人再能把他们怎样。 只是敖辛身上有伤,多少不便,这回去的行程定然没有来时的那般日夜兼程快。 天黑时,一行人在一家山野客栈落脚。 这山野客栈里条件十分有限,总共就那么几间客房。 一群亲信随从两三个人挤一间房,房间勉强够睡,只留下唯一间干净一点的,给敖辛和敖阙挤一挤。 没办法,敖辛只能与她二哥暂住一间房。 她自己倒丝毫不觉有什么,反正那是她二哥,又不是别人。 敖阙也是常年奔波习武之人,见敖辛不介意,他也就不介意。况且夜里把敖辛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也放心得多。 简单地吃过晚饭以后,大家就各自回房休息了。明天一早还要继续赶路。 敖阙在后院里草草冲了个凉,进房间时见敖辛正和衣躺在床上,一边转身关门一边道:“怎么还不睡?” 他原以为今天赶了一天的路,敖辛是很累的,想着自己回房时她已经睡着了。 没想到她却睁着眼,似盼着他回来一般。 这让才冲了一遍冷水澡的敖阙感觉这夏末时节比盛夏夜里还要令人燥热。 结果他这随口一问,敖辛便理所应当地答道:“我等你回来啊。” 敖阙闩门的动作顿了顿,颇严厉道:“赶紧睡,明早一早便要起。” 敖阙没有靠近床边来,而是捡了一把桌边的椅子靠墙放着,拂衣在椅上落座,闭上了眼睛。 过了一会儿,敖辛问他:“二哥,你睡着了吗?” 敖阙本不想应答她,却还是道:“怎么。” “你就打算这样坐着睡一晚上吗?” 这回敖阙没再答了。 敖辛又道:“二哥,你到床上来。” 敖阙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好。她不好生睡觉,竟还想着把他往床上引? 第74章 生死一瞬间,这回怕不怕 有时候敖阙真希望她能对自己生出两分男女之别的戒心。可又不希望她因此而疏远自己。 敖辛见他没有动作,便劝他道:“椅子上不好睡,明日起来定腰酸肩膀疼的,也不利于赶路。这床我一个人躺着也有多余的,不如分一半给你躺。” 敖阙顺手就掐熄了烛火,道:“今晚先这样,一晚上无碍。” 没有光亮,敖辛也再看不清敖阙的模样,她后来也就很快便睡着了。 黑暗里,敖阙睁开了眼,看着床上少女的隐隐轮廓,却让他看了许久。 时至半夜,外面山野里的虫鸣蛙叫总算渐渐平息下来,一切都像是陷入了沉睡当中,安静得过分。 敖辛正睡着,忽然感觉到身侧一沉。她翻过身刚惺忪睁眼,隐隐看见一抹人影正翻上床来。 一句话也来不及说,就被一只手捂住了口鼻。 是敖阙的声音压低了在她耳边道:“屏住呼吸,别吸气。” 很快房间里就慢慢弥散出一股迷烟的味道。 敖辛已然彻底清醒。听到房门上的门闩正在轻而缓慢地往一边拨动着。 她轻手轻脚地起身,回身把床上的衾被拢好,枕头塞进去,伪装成是有人在睡觉一般。随后她就被敖阙拉到柜子里躲着。 只是敖阙把她一个人塞了进来,自己却没有进来,而是合好柜门,立刻闪身躲在了暗处。 不出多时,门闩脱落了,一道道黑影从外面溜了进来。 他们的目的十分明确,看见床上被子里鼓鼓的,便悄然靠近床铺,举起手里的剑直接刺了下去。 结果刺下去才知道软绵绵的,掀开衾被一看,里面竟然是个枕头。 就在这时,敖阙无声无息地站在了他们背后。 几道黑影感官亦是十分敏锐,倏而便抬剑转身,直朝敖阙攻去。 敖阙手法极快,那剑刃锋利无比,先一步凉幽幽地从两道黑影的脖子上划过去。 屋里还剩下几道黑影,顿时与敖阙缠斗在一起。 与此同时,房间外面也有了动静,传来隐隐打斗的声音。 外面还有黑衣人在接应,与敖阙的亲信随从缠在了一起。而几个黑衣人趁机抽身,转而就又跑到敖辛这间屋子里来,帮着自己的同伙一起压制敖阙。 那剑法招招毙命,分明是要置敖阙于死地。 敖阙腹背受敌也浑然不乱。 他一剑斩杀了面前的黑衣人,转身便去对付身后的,却发现身后的黑衣人已经丧失了战斗力。 一把剑贯穿了那黑衣人的身体。 而身后握着剑的是从柜子里爬出来的敖辛。 敖辛出其不意,从背后偷袭,一连杀了两个纠缠敖阙的黑衣人。 她抽出剑时,手上一片腥热,耳边还听得见那割裂皮肉的呲呲声。 敖阙看她一眼,什么都没说,两步过来搂起她的身子,便翻窗跳了出去。 随从已在后院里解好了马,敖阙抱起敖辛跨上马,一行人就先后狂奔出这山野客栈。 一口气跑出几十里,此时天才微微亮。 晨风习习,清爽温和。 后来大家找到一条小溪边清理一下。淙淙流淌过的溪水十分清澈。 朝阳一升起来,照亮了黑暗。那金色的阳光洒在流动的水面上,波光滟潋。 敖辛不紧不慢地清洗着衣角上的血迹,又洗了把脸,抬头望向东方。那瞳仁儿被渲染成了晶透的琥珀色。 敖阙过来问:“可有受伤?” 敖辛道:“没有。”她歪头看着敖阙,“二哥给我也配一把剑,应急的时候用得上。” 她知道魏云简虽没有大张旗鼓地搜查他们,但是却派人盯上了他们。得不到的就是摧毁掉,也不想让别人得到,这一向是魏云简的做事手法。 从这里到徽州的这段遥远路途,是注定不会顺遂的了。 后来又有两批杀手追了上来。 正逢下了一场大雨,天湿路滑,马蹄踩在地面上,泥浆四溅。 彼时随从被那些杀手拖住,三三两两地打散了。 敖辛的身手不如敖阙好,可她身子娇小灵活,面对杀手勉强能够自保,不会给敖阙拖后腿。她防守敖阙的后背方向,才使得他战斗力超群,手上的剑挥起血花无数,极其的凶狠可怖。 他一向杀伐利落,当初在山脚下剿匪时敖辛亲眼看见过。 可如今她才发现,那个时候敖阙根本没有使全力。 对方人多,形势对他俩十分不利。敖阙绝不恋战,懂得不利则退的道理。遂趁着击退敌人的空挡,他一手紧紧抓住敖辛,转身便往前跑。 脚下的路很滑,耳边充斥着刀剑碰撞的声音,和大雨打落在树叶上的哗哗声。 一路跑一路斗,敖辛也不知道自己杀了多少人,手上淋上热血,被雨水冲淡以后,又淋上。 后来她和敖阙一路往前,直到前方视野一派天高云厚,举目望去,大雨倾盆时黑压压一片,沉闷至极。 前方无路了,他们脚下是方断崖。 敖辛一眼望不到底。要是从这里摔下去,定然会摔得个粉身碎骨。 后面淅淅沥沥的足迹声越来越近,那些杀手追上来了。 片刻一道道肃杀的黑影便整齐罗列在面前,手里的刀剑在雨光的反射下冷冷生辉。 敖阙忽然出声问:“生死一瞬间,这回怕不怕?” 敖辛想也不想便回道:“这回不怎么怕。” 他半沉着眼帘,低头看她一眼。原本满眼的狠戾阴冷,顷刻淡了稍许,对敖辛淡淡扬唇笑了一下,道:“是因为这次生死有我陪么。” 敖辛想,大抵是的。 虽然听起来很奇怪,可只要和她二哥在一起,再可怕的事情也仿佛变得没那么可怕了。 敖阙始终从容,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手里剑气一挥间,仿若承载了雷霆万钧的气势。 可黑衣人步步紧逼,敖阙和敖辛所能退的地方不过方寸之间,再往后就是悬崖。 脚边的尸体摆了一个又一个,最后两人退无可退,亦再无下脚之地,敖阙一剑挥扫开那些黑衣人,顺手操起敖辛的腰,转头就往悬崖跳下去。 雨水朦胧了视线,等黑衣人走到崖边往下看,哪里还能见到两人的身影。 第75章 不知道为什么 敖辛也不知道究竟往下掉了有多高,等停下来时,敖阙一手挽住从悬崖石缝生长出来的结实藤蔓,一手抱着她。 两人的身体贴着崖壁。 上方的黑衣人自然看不见他们。只好收手作罢。 头顶下着大雨,敖阙抓着的藤蔓湿滑,他手臂勾着敖辛的腰同样在往下滑落。他两边都不好着力。 现在要想顺着藤蔓爬上去恐怕很困难,唯有摸索着一点点往下降。 敖辛看出他的顾虑,主动搂上敖阙的脖子,身子往他身上蹭去,同时曲双腿紧紧缠住他的腰。 这样一来,敖阙就有两只手可以用,不必再空出一只手抱着她。 在这种危险的情况下,需要相互紧密配合,容不得她有丝毫迟疑。 可是这样的动作,无疑让两人贴得更近。一个刚劲有力,一个柔韧无双,仿佛是最完美的契合。 敖阙浑身一震,那如枯潭般深寂的眼眸里,仿佛暴雨打落其中,波澜不断。 敖辛搂着他,鼻尖贴着敖阙的,彼此的呼吸夹杂着雨水的湿润,她脸上的水珠汇聚在下巴,不住往下淌。 她这么近地看着他,看清楚他的睫毛被雨水打湿,看清楚他眼底里那个湿发贴着脸颊显得狼狈的自己。 敖辛呼吸着他的呼吸,发现她这么喜欢他,喜欢他身上让她安定的气息。 敖辛颤了颤嘴唇,满脸雨水地笑说:“二哥,不知道为什么,其实我是不大舍得你跟我一起死的。” 敖阙回过神,双手用力挽藤,动作显然比方才更自由轻松了一些。 他道:“抱紧我。你要是敢松手,我便也会松手,赶在你落地之前,垫在你下面。” 敖阙的话让敖辛不由越发紧紧抱着他,头放在他的肩膀上,簌簌摇头道:“我不放的,不会放的。” 后来在往下降的过程中,终于发现了崖壁上有一个山洞,给两人容身不是问题。 遂敖阙借着藤蔓靠近那山洞,最后往洞口一跃,两人成功地着陆。 山洞里面是干燥的,还有陈年老化了的木材,便用来生了一堆火。 两人此时浑身湿透,待火苗升起来,敖辛才感到后知后觉的温暖。 可一体会到了这温暖的感觉,强烈的对比下,敖辛才觉得更加的冷。 淌水的湿衣服紧紧贴着她的肌肤,方才形势危急、神经绷紧的时候她丝毫不觉冷,眼下神经一松弛下来,加上洞口外扑进来的夹着雨沫的湿风,她冷得哆嗦。 敖阙让她把湿衣服脱下来,她轻轻颤颤地解了外衣,敖阙也把自己的外衣解下,拧干了衣服上多余的水分,随后铺在旁边的石头上烘烤。 他回头来看时,见敖辛蹲在火堆旁,抱搓着自己双臂,仍是瑟瑟发抖。 她的身体肯定比不上敖阙那么好。 那发抖的样子十分可怜,就像一只被淋湿了羽毛的小鸡。 敖阙道:“过来些。” 敖辛挪了挪步子挨过来。 火光忽闪忽闪,掩映着敖阙的脸,忽明忽暗。 他想起方才敖辛双腿盘在他腰上抱他的场景,亦想起她轻颤着与他说那话的时候。 敖阙闭了闭眼,又睁开,手臂上已霸道地一把揽过敖辛的身体,紧紧揉在怀里搂着。 敖辛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就听敖阙说道:“我身上暖和些,比烤火要好点。” 果真片刻,敖辛就感觉到透过薄薄的湿里衣,从他身上传来的温热之意。想他常年习武,身体本就结实温燥,这点湿冷算得了什么。 他的怀抱又宽厚严实,把她裹得紧紧的。 后来敖辛就不发抖了,懒洋洋地靠在她二哥怀里。昏昏沉沉地睡了一觉。 等她醒来时,身上的里衣衣衫已经干得差不多了。就是浑身酸酸沉沉的。 敖辛一时没动,看着洞口外面的飞雨,忽而说道:“二哥,对不起。” 敖阙问:“你哪里对我不起?” “我没有听你的话。你要不是来救我,也不会和我沦落到这般田地。” 这次敖阙进京来,避免目标太大,并没有带多少人手。所以现在失的失、散的散,自己还连累他一起被追杀,最后不得不躲到这山洞里来。 要是她二哥在徽州,谁能在他头上这样撒野。 敖阙平心静气道:“你说说,这般田地是指哪般?” 敖辛愧疚道:“我不曾见你这样落魄过。” 敖阙道,“你是没见过真正的落魄。真正的落魄是指面对现实无能为力,所有的操控和决定都掌握在对方手里。可现在你还有大把的机会反败为胜,这就叫落魄了?” 敖辛无从辩驳。 敖阙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又道:“这顶多只能算是一时的隐忍。人不能顺心如意得太久,否则就会得意忘形,以为自己会一直顺心如意下去。倘若一个人能处处算无遗漏,那便是他心中定已丢失掉了什么。” 敖辛顿时明白,她竟被敖阙的话给安慰到了。 计划赶不上变化快。 倘若那时她继母出事时,她当真谨记敖阙的话,对继母袖手旁观、不管不问,那她心里究竟还剩下多少温情呢? 雨过天晴时,丝丝阳光从云层里筛下来,敖辛朝洞外看去,见洞口悬着一道七彩斑斓的彩虹。 等雨停了过后,石头上的衣服也差不多烤干了。两人就得想办法离开这里。 太阳出来,驱散了崖底的雨气和蔼蔼雾霾,下面的光景逐渐清晰了起来。 敖辛站在洞口往下看,见山谷之中绿意盎然一片,草木植被十分茂盛。 而他们所处的这个山洞,已经偏向于断崖的下半部分了,离崖底没有到崖顶那么高。 现在又没下雨了,下去崖底总比先前更容易。 这回敖辛比之前一样自觉,敖阙还没有所动作,她就自个走到他面前,软绵绵地搂上他的颈项,准备盘腿往他腰上缠。 缠到一半,敖辛发现他正低头看自己,有些底气不足道:“二哥,怎么了吗?是不是觉得我是个累赘?” 她不会轻功,力气又没有敖阙大,这悬崖凭她自己肯定是下不去的,只有依靠她二哥么。 敖阙一只手将她身子托起来,嘴上却道:“你这姿势,对于你一个姑娘家来说,不是很雅。” 第76章 只对他这样 敖辛一边四肢并用地搂着他,一边道:“特殊情况理应特殊处理。二哥放心,平时对外,我还是很端庄的。” 敖阙一手揽着敖辛的腰压向自己,一手去挽悬崖上垂下来的藤蔓,试试看结不结实。 他不容置喙道:“我是你二哥你不觉有什么,但往后若是遇到别的男人你也这样,影响了侯府形象,我会拿家法揍你。” 敖辛很认真地答应下来:“我知道了。” 随后敖阙双手交替着借助崖壁上的藤蔓,逐步往崖底靠近。 双脚踩实地面,敖辛仰头向上望时,才感觉这片断崖巍峨不已。 随后两人就在谷地中行走,用手里的剑把茂盛的植被分开到两边。他们已经一天没进食,眼下要尽快找到吃的才行。 野外生存对于敖辛来说不是很困难,她能精准地找到哪些东西能吃。 敖阙发现,敖辛找来递到他手上的浆果或者可直接嚼汁的植物根茎,都是以往他训练敖家军在野地生存时所首要寻找的东西。 这一世的敖辛在被琬儿拖下水、掉进冰窟窿以前,基本是足不出府。可她身上笼罩着越来越多的谜团。 敖阙道:“你知道这些能吃?” 敖辛回头看他一眼,自己吃了一个浆果道:“能吃的,那根茎饱满多汁,是甜的。” 见敖辛答非所问,他也就不再多问什么了。 这谷地十分幽静,入目到处一片葱葱郁郁,空气里又带着一丝雨后泥土的清新气味。时不时那林间还传来几声清脆的鸟叫声。 敖辛晃晃悠悠地拎着剑走在前头,仿佛忘记了路途的凶险和艰辛,竟还生出一股闲情逸致,来细细欣赏这山谷林貌。 敖辛要时不时回头看敖阙一眼,敖阙也会抬头看她。她见他跟自己走在一起,纵使前路未卜,眼下也得片刻安宁与舒心。 路边遇到可食的浆果草茎,敖辛都会采第一时间给敖阙食用。 她说:“二哥生得比我高大,身体消耗也比我多,肯定要多补充一些才行。” 等穿过一片林子,听到前面有水声,才发现有一条穿过谷地的小河。 敖辛站在小河边等了许久,终于惊喜地发现有鱼在河水里徜徉而过。敖辛指着那鱼惊叫道:“二哥,快!” 话音儿一落,敖阙手中的剑便快如流星般扎入了水中去。 等他握着剑柄抬起来时,剑锋上便精准地插着一尾翻摆着的鱼。 敖辛赶紧欣喜地凑过来,敖阙见她那发亮的眼神,嘴角淡淡含笑。 “二哥你去生火,我来收拾这鱼。”她很快就合理分配各自任务。 敖阙道:“你不怕腥?” “我都快要吃它了,还怕什么腥?” 遂敖阙生火时,敖辛便蹲在河边,手里操着剑剥鱼鳞、剖鱼腹。长剑在她手上有点不好操作,可看她那剥鳞剖腹的手法,根本不像是第一次。 敖阙静静地把这看在眼里,不说也不问。 先前有了浆果草茎果腹,现在又有了鱼吃,敖辛已然觉得十分满足。 后来两人在山谷中转了两天,都没能找到出去的路。 这天傍晚,两人走在一片竹林里。 晚风在山谷里漾开,到处掀起一波绿浪。 竹林里沙沙的竹叶声不绝于耳。 之前敖辛喜欢在山谷里晃悠,敖阙都允许她走在自己前面。而眼下,敖阙神色一凛,扣着敖辛的手一把拉到自己身后,道:“小心些为好。” 敖辛知道他感官异常敏觉,定是发现了什么。 仔细一看地面上铺就的竹叶,之前下过一场雨又铺上了一层新绿竹叶,越往前走可见那竹叶上或多或少带着些泥印。 说明这山谷里除了他们以外,还有别的人也进来了。 敖辛顿时提着一颗心,丝毫不敢放松大意。 随后竹林里的沙沙翻摆声越发的紧迫了些。敖辛抬头四处张望,恍惚看见有暗影在竹林间穿梭。 她霎时转身过去,与敖阙背抵着背。 那些暗影很快从上方着地,将两人包围了起来。 看来又免不了一场交战。 在山崖上时,杀手亲眼看见两人坠崖。为了确定两人的生死,才又追到了这山谷下面。 锁定目标后,二话不说,这些杀手一概冲上前,与两人厮杀。 敖辛防御敖阙的背后,敖阙替她挡去了大部分的攻击。 那些刀光剑影晃花了敖辛的眼,她只知道本能地举起手里的剑,疯狂往对方身上砍杀去。 不是他们死,就是自己亡。 这一世她不想做那任人宰割的鱼肉,她只想做能够反败为胜的自己。 青绿的竹叶上洒上了一层热血,场面十分惨烈。 这时又有一些人影飞快地在林间穿梭,很快来到了这边,加入了拼杀。 那是在知道敖阙敖辛坠崖以后循着山谷找来的随从。 随从一来便分散了这些杀手的攻击力,敖辛顿觉压力小了许多。随后只需要各个击破,便能将他们全部消灭。 大家的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这些杀手身上,正到尾声时,那竹林深处,一抹人影静观形势。 眼见敖阙的随从正利落地处理掉最后几个杀手,那人冷不防扬袖抬手,手里赫然一把弓,弓弦上搭着三支利箭。 随着他手指拉动弓弦,如月盈之时一般渐渐张满,蓄着一股浑厚的气势。 那三支箭本是对准了敖阙。 但他想了想,眯了眯眼,随后往旁边略移了移,对准了敖阙旁边的敖辛。 肃杀的竹林风一起,伴随着那三支离弦之箭,咻地破空射来。 敖辛似有所察觉,侧头往这边看。看见三支箭正直直地射向自己。 那利箭在她瞳孔里浓缩成三道影,快得根本无法捕捉,仿佛就在眨眼一瞬间就能穿透她的身体。 因为速度太快,大脑一片停滞,根本无法反应。她恍若深陷局中,动弹不得。 后来一把力将她往旁边猛推,敖辛被推倒重重跌坐在地上的时候,才如梦初醒。 她倏而抬头,看见高大挺拔的背影挡在了她的面前,手法极快。只听见剑刃与箭头碰撞的两声尖锐的砰砰声响,就有两支箭被他剑刃弹开,扎在了竹林地上。 敖辛看见地上那两支零落的箭矢,有些发愣。 不是有三支箭吗?为什么地上只有两支呢? 第77章 我怎么都可以…… 敖辛仰头去看敖阙的背影,在淡淡的暮光下,看见有一支箭从他右胸上方的肩胛骨穿透,竟直直地射穿了他整个肩膀。 “二、二哥?”敖辛喉咙有些发痒。 敖阙没有应她,依旧巍峨如山地挡在她身前。 敖辛脑袋里一片空白,她连滚带爬地扑过去,一把接住敖阙沉重的身躯。 敖阙倾身向她靠来,她几乎是被压弯了腰,踉跄数步,硬是咬牙挺了回来。 “二哥!” 敖阙肩膀上的墨衣很快便一片濡湿。他曲腿靠着竹子坐下,缓了缓,安慰道:“只是中了一箭,无事。” 随从处理完了杀手尸体,其中两个朝箭射来的方向立即追了出去,其他人围了上来,见状担忧问道:“公子,你怎么样?” 敖阙脸上的血色消褪得极快,他微仰着下巴靠着竹子,似乎连多说一句话都觉得耗费心神。 “二哥……” 敖辛彻底慌了,她脑子里一片空白,连哭都忘了怎么哭。 她手碰到敖阙肩膀上渗透出来的血,颤颤地拿到眼前一看时,才发现那血是黑色的。敖辛浑身冰凉地道了一句:“箭上淬了毒……” 随从道:“必须立即给公子拔箭!” 说着两个随从便上前,准备给敖阙拔箭。 只没想到,却被敖辛挡开,她紧紧护着敖阙,厉声道:“都不要碰他!”她吸了两口气,又沙哑地喃喃低语说,“我自己来……我知道怎么该怎么做的……” 她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手不要颤抖,握着剑截断了他肩膀外面多余的部分,又伸手从敖阙腋下绕过去,如前世那般习惯性地指尖朝那冰冷粘稠的箭头摸索一番,发现果真箭头上有倒钩。 这箭不能从前面拔,要从后面拔。 她抱着敖阙,一手固定住他的肩膀,一手捻住那箭头,咬一咬牙极利落果断地往他背后一抽。 箭身穿过他的肩胛骨,狠狠磨着他肩上的皮肉。 那定然是很痛的。 敖辛带血的手扒开敖阙的衣襟,看到肩膀上的血窟窿淌出的黑色血液,没有解药……她什么都顾不得了,当即埋头就朝敖阙的肩窝凑过去。 只是还没能碰到他的伤口,一直没有反应的敖阙突然伸左手,用力地扼住了阿辛的下颚,硬是把她从自己胸口处拉开一段距离。 敖阙肤色苍白得有些发青,那枯寂的眸中带着冰冷的狠色,道:“你想干什么?” 敖辛斜抬着眼帘,迎面直视着他,“你放开我。” 敖阙径直吩咐随从:“把她给我拉开带走,我不想看见她。” 但是谁也拉敖辛不开。她死死扒着捏着自己下颚的那只手,定定道:“我叫你放开我。” 最终敖辛下颚通红,却还是将自己的脸从敖阙的手掌心里挣脱出来。不管敖阙多用力扼住她的下颚,哪怕是捏得她脱臼,她也不在乎。 她像一只小老虎一样,恶狠狠地压着敖阙的手腕。再次埋下头去的时候,听敖阙依稀在说:“是不是见我现在受伤,管不住你了?” 敖辛囫囵道:“等你好了的时候,再来管我。” 她张口贴住了敖阙的伤口,开始吮吸他伤口中的污血。 那两个追出去的随从一直追出竹林也没有追到放暗箭的人,只好又匆匆返回。他们在敖辛给敖阙吸血的时候,便很有眼见地转过身去,守在几丈开外的各个方向处。 敖阙动了动眉,又隐忍道:“敖辛,你给我停下,这样你也会中毒的。” 敖辛往旁边吐了满口污血,浑浑噩噩地轻声道:“我没有伤口,碰到了也没事的,我会很小心……很小心不咽下去……” 她才不管自己会不会中毒。她只知道,没有解药,若是不把毒血吸出来,她二哥会死的…… 大口大口的污血被她用嘴吸了出来。 血液在身体里流动,仿佛最终都朝着她嘴唇贴着自己皮肤的地方涌去。 她的嘴唇每一次触碰,都像是一个温柔滚烫的吻,轻轻落在他的心上。 再冷硬如铁的心,都会化作一捧春泥。 敖阙低垂着眼帘,看着伏在自己胸膛前的女子,他伸了伸手,轻轻捋了一下她耳边的发丝。 他终是没有忍住,手扶在了敖辛的后脑上,捧着她的头贴着他的胸口,仰头望着竹林上方渐渐暗下来的青灰色的天,低哑道:“敖辛,你到底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 敖辛听后突然就哭了,心中辗转,千百般不是滋味,好像有无数蚂蚁在啃噬她一般。 她唇齿间哭着溢出一句话:“不知道啊,我也不想知道……我只知道我不能让你死,只要二哥活着,我怎么都可以……” 一直以来,都是敖阙在护她宠她,她都没能为他做过什么。 当他抱着自己从山崖上跳下去的时候,敖辛才突然发现,她那么舍不得他为自己身陷险境,舍不得让他和自己共赴黄泉。 尽管有他陪,她不觉得害怕,可就是舍不得。 往后没人给她剥花生,没人给她买松子糖,没人教她看兵法,也没人带她去钓鱼、去街上逛逛。 而那些事,都是二哥为她做的,她都不希望以后由别人来做。 最终敖阙没有再阻止她。 敖辛一手压着敖阙的手,一手按着他的肩膀,直至被她吸出来的血由黑色渐渐变成了鲜红。 虽然可能还残留有余毒未解,但总归不会第一时间要了敖阙的性命。 敖辛这才抬起头来,满口血污,对他眯着眼笑。笑着笑着,她就又流泪了,问:“二哥,疼不疼?” 敖阙想说,很疼。 只不过不是右边疼,而是左边疼。 可话到了他嘴边,却是一句:“我不疼。” 随从临时去找了止血的草药来,弄碎了敷在敖阙的肩膀上。敖辛撕下自己还算干净的里衣衣角,给敖阙暂做简单的包扎。 随后随从又用削来的竹筒打了水给敖辛漱口,以免那血中毒真从她口中入。 现在他们要赶紧离开这个地方,先找到大夫仔细处理敖阙的箭伤。 没有剧毒缠身,敖阙显然好受了许多,只有点失血过多罢了。待伤口包扎好后,他自行起身,还能自行走路。 敖辛提心吊胆地跟在他身边,轻托着他的手臂,道:“二哥,你轻点,动作不要太大。” 敖阙伸手就想把她用力地揉进怀里。可伸出的左手手臂顿了顿,最终还是只揉了揉她的头,道:“我没事了,你不要担心。” 第78章 她需得有明显的伤 随从识得出谷的路,一行人趁着夜色便走出了这幽幽山谷。 只是出谷后还没行多远,周遭又有了风吹草动。大家顿时全副戒备,抽出了剑紧握在手上。 头顶星辰遍布,风清气爽。 不一会儿,夜色中就有隐隐火光亮了开来,正朝这里靠近。 敖辛心里正疑惑,若来的是杀手,还这样点火,不是自曝了身份么。 距离已经很近了,对方大概在十丈开外停了下来。他们虽然举着火把,但火光能照亮的范围很有限,敖辛看不清他们的模样,只可见一道道人影停在那里。 忽然对面有人开口,询问道:“对面的可是敖兄和三小姐?” 敖辛一愣,这声音听来有些耳熟。 敖阙这边无人应答,他便又道:“在下是苏连玦。” 片刻,敖阙才开口应道:“原来是世子。” 苏连玦得到了答复,便带着自己的人继续往这边走来,待近了以后,见得他一身白衣出现在温黄的火光下,给他周身淬了层温和圣洁的光。 苏连玦看了看敖阙和敖辛,又见随从颇有狼狈的样子,便道:“在徽州时便得知三小姐被人掳走了,我不放心就此回金陵,便沿途试着找找看。白日里叫我发现一伙可疑的人进了这山谷,我不放心,就叫人跟进来看看,没想到竟真的遇上了敖兄和三小姐。” 苏连玦是安陵王世子,他在魏云简那里布有眼线不奇怪,能找到这里来就更加不奇怪。 苏连玦说着又看向敖辛,眼里浮现出担忧之色,问道:“三小姐可有恙?” 敖辛摇了摇头。 “敖兄呢?”苏连玦的视线落在敖阙拿剑的手上,又问,“我记得敖兄好像不是左撇子,眼下为何用左手拿剑?可是右手受了伤?” 苏连玦的观察力惊人,一眼便看出了不同寻常。 敖阙那箭伤伤口本就不大,加之他穿的是墨衣,之前伤口流出来的血也是黑色的毒血,不走近看根本看不出来他中了箭伤。 因而苏连玦一问出口时,敖辛便主动地伸手牵住了敖阙的右手。 敖阙动了动手指,便听她说道:“不怕世子笑话,天黑路滑,我有些害怕摔跤,这一路都是叫二哥牵着我走的。世子放心,我和我二哥都无事。” 她现在神经非常敏感,不想再给敖阙造成一丝一毫的威胁。不管苏连玦是因为什么出现在这个地方的,敖辛都不能让他知道敖阙受伤的事。 敖阙是他们一行人的主心骨,若是让任何人知道了,一门心思想要对付他,他们当中的每一个人都冒不起那个险。 苏连玦似没多疑,只点点头道:“原来如此。” 随后大家就一起,借着火光往山谷外走去。 路上苏连玦的人对他们多有照应,而敖阙与敖辛相携而行,走路的姿势依旧沉稳笔挺,看不出有任何异样。 到了附近的镇上时,已经是半夜时候的光景了。 苏连玦暂住在这镇子上的一个庄子里,是临时雇的。因他身份特殊,这庄子是单独的,就住了他和手下的一些人,没想到还有两个婢女照顾他的起居。 原来这镇子上水路畅通,来往船只都习惯在镇上做补给。 远在金陵的安陵王听说苏连玦离开徽州以后并没有回金陵,而是去了一趟魏京,放心不下便派了一艘船来接应。 而眼下,那水上还泊着苏连玦的船,婢女也是从船上调来的。 敖辛他们暂时无处可去,苏连玦就安排他们在庄子里一个单独的院落中住下。 院落中有几间房,给敖辛和敖阙以及随从们住下绰绰有余。 一进院子,苏连玦的婢女便过来给敖辛送干净衣裳,还往浴桶中注水,给她沐浴净身用。 敖辛很累,看见那浴桶里的热水,很想放松自己进去泡一泡。可是她现在满心牵挂着的都是敖阙的伤势。 他的伤只用山间草药处理了一下,必须要好生敷药包扎才行。 可方才一进院子,随从想要偷偷潜出去抓药回来,就被敖阙阻止,道:“先静观其变,等明早再说。” 敖阙一进房间以后就没再出来。 敖辛知道,他需要药。 后来苏连玦竟让伺候他的两个婢女来伺候敖辛沐浴更衣。 敖辛不急着脱衣服,忽而心思一动,说道:“有新鲜的花瓣吗?我习惯花瓣沐浴。” 她想起以前琬儿使劲作时的套路,提了一些刁钻的要求给那两个婢女,把她们支出去找花瓣拿香薰什么的。 等婢女一出去,敖辛面色沉静下来,坐在桌前捞起自己的衣袖,露出白皙的手臂。 她衣服上满是血渍,只不过都不是她的,而是别人的。 敖阙将她保护得极好,每当她以为自己会受伤时,发现竟无一丝伤痕。顶多身上有些无伤大雅的擦伤、瘀伤。 可需要用药的话,她需得有明显的伤痕。 敖辛毫不耽搁,嘴上咬着捞起的袖角,一手抽出旁边的长剑,咬牙拿那剑刃,往自己手臂上割了一刀。 顿时鲜血涌了出来,道道血痕像红色的网一样裹住了她的手臂。 她额上沁出冷汗,眼神却是坚韧决绝。 随手用自己脏污的衣角胡乱擦了一把剑刃上的血迹后,把剑回鞘。 等婢女拿着花瓣回来时,发现敖辛已经自己脱了衣服泡进了水里。可那水呈了淡红色。 婢女看见她手臂上的伤痕时,吓得脸色大变,“三小姐,你受伤了?” 敖辛脸色苍白道:“之前在山谷里的时候还不觉得疼,眼下洗澡的时候不甚沾了水,才觉得火辣辣的疼。” 婢女忙道:“三小姐快起来,伤口不能这样泡水的!” 一个婢女扶她起来擦干身体更衣,另一个婢女便赶紧去准备药。 敖辛刚一穿好衣在床边坐下,拿药的婢女就匆匆回来了。 没想到苏连玦也跟着一块过来,刚到门边,敖辛抬眼一看见他,便慌忙出声道:“世子请止步。请恕我现在不便与你相见。” 因为此时敖辛披头散发、容颜未整,确实不宜见人。更何况还是见男子。 苏连玦脚下迟疑了一下,还是在门边止步,问:“你的伤可要紧?” 第79章 往后不要对男人这么好 敖辛道:“半夜还吵到世子休息,实在很过意不去。我不要紧的,兴许等明日睡一觉过后就好了。世子还是早早回去歇息。” 苏连玦在门外等了片刻也不得进去,最终只道:“那我明日再来看你,你有什么需要,就使唤这两人。” “嗯,我知道了,谢谢你。” 敖辛听到那脚步声从门外走过,越来越远,她悬起的一颗心才总算落了下去。 两个婢女却是十分熟手,给她清理伤口,然后上药包扎。 罢后,敖辛让其中一人把她的脏衣服拿出去丢掉,再让另一人去拿些点心来,她很有些饿。 遂两人便顾不得收拾桌上的药物,便先照敖辛的吩咐去办。 婢女一走,她便去给门上闩,熄灯在床上躺下来。 等婢女端着点心回来时,便发现屋里的灯已经熄了。那婢女在门外静等了片刻,还是敲门道:“三小姐,三小姐在里面吗?” 过了一会儿,才传出敖辛惺忪的声音,“不好意思,我有些困,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婢女问:“那三小姐的点心可还要用?” “不用了,明早再用。” “三小姐好生休息,那奴婢明早再来。” 这样一来,桌上来不及收拾的药才总算留了下来。 敖辛睁着眼,听着那渐远的脚步声,随后院落里回归一片寂静。 她从床上翻起来,端着桌上的药物就开门出去,走到敖阙的房门前敲了他的门。 敖辛轻声道:“二哥,是我。” 过了一会儿,里面才传出敖阙的声音,“门没锁。” 敖辛一推,便轻松地溜了进去,又转身把门关上。 她把药放在桌上,顺手就去点灯。回头看见敖阙坐在床上,就眯着眼笑起来,道:“二哥,我来给你上药。” 敖辛坐到他身边去,他幽寂地看着她没动,那眼神里的疼惜和深晦交织。 敖辛便做主地伸手去宽下他的衣襟,露出右肩上的伤。 伤口处已经沁出了新鲜的血迹,刺痛了敖辛的眼睛。她眼眶蓦地一酸,轻触他肩胛的手指也有些轻颤。 忽听敖阙问:“药哪儿来的?” 敖辛不答。 就是她不答,他也知道。 他听得见婢女的呼声,他也听得见苏连玦在门外的说话声。 她在他看不见的时候干了傻事。为了给他弄到药,不惜把自己弄伤。 敖阙拿过她的手臂,轻轻捋起那袖口,便看见手臂上缠着白色的绷带,是将将才包扎好的。 敖辛抽了抽手臂,对他笑道:“二哥,我不疼。” 她轻车熟路地给敖阙清洗伤口,而后上药包扎。 敖阙看着她,忽然道:“敖辛,往后不要对男人这么好。” 敖辛道:“我不对别人好,我就只对二哥好。” 敖阙沉默,后又道:“不要轻信苏连玦,小心着他。” 敖辛笑着看他一眼,道:“我都知道的。” 眼下苏连玦对她还没有防备,大概看她是威远侯嫡女的缘故,待她还很好。敖辛能感觉出来,他正努力想让自己对他产生好感。 弄好了敖阙的伤口,敖辛收拾了药物便准备回去。 敖阙及时道:“明日他可能会邀我们一同去金陵。到时我们先下金陵,再由金陵下浔阳。只是路上需得加倍小心。” 敌在明总比敌在暗好。 敖辛问:“二哥去浔阳做什么?” 敖阙简短道:“找浔阳楼氏。” 第二日婢女来收药时,也没有发现有异常。 果真如敖阙所说,苏连玦邀他们同行下金陵。 只不过苏连玦不知道敖阙想从金陵去浔阳,便道是从金陵回徽州的路途也不远,眼下走水路水顺流而下比较方便。 敖辛想着,现在敖阙身上有伤,不宜长途奔波。若是路上再遇到魏云简的人,不一定能全身而退。 既然敖阙也有此打算,她当然应承下来,答应与苏连玦同行去金陵。 只是敖阙的伤换药不方便,敖辛想着也不是难事,只要她的伤换药时,她就想办法给敖阙也换药。 苏连玦看得出很高兴,温润俊朗地对她笑道:“上回与你说起金陵,寥寥数语不足以形容金陵的美,倒不如你亲自去看一看,就知道它有多美了。” 敖辛道:“上次听世子一说,我便很是向往了。” 苏连玦道:“三小姐不介意的话,往后可以叫我的名字。” 上船以后,一切都风平浪静。 等船到了下一个停泊的港湾时,便要到城镇上补给船上所需。 敖辛两天没着地,人晕晕沉沉的,脸色十分不好,可能是晕船的缘故。 苏连玦提议道:“我带你去镇上走走,顺便买些三小姐爱吃的蜜饯零嘴,想来再上船就会好受些。” 敖辛本来不想去的,可没想到敖阙竟也提议她去镇上走走。 大概是她真的晕船晕得很厉害。 敖辛带了一个随从上岸到镇子上去,没想到刚走在街上,就碰到苏连玦也下船上街来,看样子是要随同一起走了。 敖辛飞快地交代了一下随从,道:“你去药铺,按照我二哥的伤况抓药,买好了就先回去,不用等我。” 随从看了苏连玦一眼,迟疑了一下,敖辛压着嗓音又道了一句“还不快去”,随从还是转身就走了。 敖辛站在街上等着苏连玦走近。 苏连玦问道:“那随从不护着三小姐一路,这是去往何处?” 敖辛道:“我让他去帮我买蜜饯和松子糖了。二哥不放心我,总是让人跟着我,我很不自由。” 苏连玦笑了笑,道:“那我且带你随处转转。这镇上我不算陌生,权当回报上次三小姐的地主之谊。” 敖辛看着苏连玦,点了点头。 他脸上带着如沐春风的笑,走在身边时白衣斐然,风度翩翩。 担心敖辛会被街上的行人挤到,会时不时伸手在她肩外边护一护。 敖辛不得不承认,苏连玦细心周到,无微不至。 这样的人……像是一个坏人吗? 看起来一点也不像。 可如果,前世里那个在自己奄奄一息时背起自己的安陵王,原本就不是什么好人呢? 只是她一心把他想得太好了? 敖辛眉间浮现出几许挣扎之色,她不信。 她不信她眼前所看到的,她只信她亲身所感受到的。 第80章 不对!不是这样的感觉! 前世里背过自己的那个安陵王,对她没有目的。 那时的她奄奄一息,已经没有了任何的利用价值。而他是高高在上、一统诸侯的安陵王,竟愿意借自己宽厚的后背将她背离那个尸骨如山的战乱之地。 她至今还记得,自己趴在他宽厚的后背上,那种心生安定的感觉。 敖辛同苏连玦走到一处柳荫下时,她心下沉了沉,随之脚下一崴,轻呼了一声。 苏连玦见状连忙扶她一把,问:“怎么了?” 敖辛抽气道:“可能是崴到脚了。” 苏连玦蹲下身去看,道:“严重吗?我看看。” 敖辛往后缩了缩脚,没让他的手碰到自己的脚踝,不大好意思道:“没事的,休息一下就好了。不如我们回去,我不想逛了。” 苏连玦起身道:“这样也好,只是你走不了路了,我只好得罪了,将你抱回去。” 他刚要伸手来,敖辛连忙阻止,脸色微红道:“能不能麻烦你……背一背我?我不想抱。” 苏连玦笑了起来,道:“背你也无妨,只是我以为姑娘家都是喜欢抱的。”说着就背过身在敖辛面前重新蹲下,道,“来,上来,我背你。” 敖辛看着他的后背,心里不定,可最终还是试着弯下身,趴在了他的后背上。 苏连玦扶好她的身子,便轻巧地站起来,抬步往前走。 敖辛又试着将脸放在他的肩背上。那动作在苏连玦看起来,十分亲密,他唇角的笑意不由深了两分。 可是走了一段路以后,敖辛的心里非但没有那种安定感,反而七上八下地乱跳起来。 不是那种芳心乱动的心跳,而是多了更多的不确定。 不对!不是这样的感觉! 不是苏连玦这样的气息! 一个人如果要经历十年的磨炼才能变得那样沉稳的话,那他的身息和后背背人的感觉也要经过十年的变化才能与她前世所遇到的相重合吗? ……或许前世的安陵王,根本就不是现在的安陵王世子呢? 也就是说,苏连玦现在虽然是安陵王世子,可他不一定就是以后的安陵王。 这样的想法冷不丁冒出来,使得敖辛突然如醍醐灌顶一般,整个人猛然清醒了过来。 对,只要他一天还不是安陵王,他就不是前世背自己的那个人。 早些时候因为他是世子的缘故,敖辛便以为他会顺理成章地继承安陵王的爵位。她一直把他往那方面去想,殊不知在他没成为真正的安陵王之前,多一天都是有变数的。 敖辛突然就变得很急躁,觉得苏连玦的后背真的烫得她浑身不安。她多碰一下都感觉像被针扎火烤一般难受, 敖辛双手撑着他的后背直起身,道:“你放我下来,不用背我了,我感到好多了,自己可以走了。” 苏连玦却没有放手,道:“前面不远便到岸边了,你再忍耐一下。” 敖辛挣扎着要下来,急道:“真的不用了。我不想背了。” 苏连玦以为她是姑娘家闹别扭,笑道:“三小姐不用跟我如此见外的。” 敖辛实在有些气恼,没想到他的后背上来容易下去难。苏连玦微微箍着她的腿,让她感到难堪,和抗拒。 她还是除了自己二哥以外,第一次跟别的男子这样亲近。委实是种很糟糕的体验。 好不容易到了岸边,苏连玦的船就停泊在那里,正有人往船上送供给。 敖辛没了好脾气,道:“现在你可以放下我了吗?” 苏连玦悠然自得道:“我把你送上船去,自然就放你下来。” 敖辛一想着让苏连玦把自己背上船若是叫敖阙看见了,她就非常难受。可就在她不经意间抬头往那船上一看时,身影冷不防僵了僵。 船上靠岸的这一边,房间里都有窗户。 敖辛看见那窗边立着一人,一身墨衣,隐隐可见修眉厉目,刺眼的阳光下看不清他的神情。 敖辛顿时就慌了,不管怎么都要从苏连玦后背上下来。 她蛮横地踢着腿,道:“你再不放开我,我真的要生气了!” 她硬是往后面翻仰,苏连玦扶不住敖辛的身子,又怕伤着她的腰,这才无奈地将她放开。 敖辛挣扎的力气没轻没重的,结果一落地冷不防往后踉跄两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脚踝传来丝丝痛楚,敖辛吸了一口气,这下好,真给崴了。 苏连玦连忙蹲下来扶她,见她刻意躲开自己,再循着她的目光往那船上一看,顿时就明了。 苏连玦笑意玩味道:“我道你为何突然这般,原来是被你哥哥看见了。怎么,你很害怕他吗?他平日里对你很严厉?” 苏连玦是对着敖阙那边笑的,仿佛是专门笑给他看的。 敖辛不语,自己拂着裙角站起来,一拐一拐地往船上去。 没想苏连玦却挡在了她的前面。 他顺手往敖辛面前一伸,道:“这个送给你。” 敖辛看着他手上的东西,没好气问:“这是什么?” 如果之前苏连玦没有看见敖阙,那眼下他的举动便又是故意做给敖阙看的了。 想到这一点,敖辛就一阵烦闷。 苏连玦道:“这是我的贴身玉佩,携此玉,你便是金陵的贵客。”说着他便把玉佩放在敖辛的手上。 且看那玉身通透无暇,上面的图腾又颇为奇特,不是寻常的玉佩。敖辛顿时明白,这玉佩定然象征着苏连玦的身份和地位。 敖辛抬头,看了一眼他的脸,还是如初见时的那般英俊好看。 只是此时,敖辛对他已再无一丝一毫的好感和挣扎。 他本来是什么样的人,就会是什么样的人。她早应该明白的,却傻傻地以为前世是他给过自己一份恩情。 现在重新确认过一遍,敖辛反倒松了一口气。往后她也就不需要再有什么顾虑了。 敖辛把玉佩换给了他,拒绝道:“我不要。” 说罢她便径直从苏连玦身边走过,一瘸一拐地上船去了。 没想到刚一上去,就看见甲板上的人正在清理甲板。一桶一桶的水往甲板上的血迹泼去,然后用刷子刷干净。 敖辛脸色变了变,看向甲板上的一个随从就问:“出了什么事了?” 随从看了一眼随后登上船来的苏连玦,沉声道:“三小姐去镇子上以后,船上就遭了刺客。” 敖辛没再多问,下一刻转头就朝敖阙的房间跑去。 第81章 那世子玉你喜欢 敖阙房间的门又没锁,仿佛是为特定的某个人留着一般。 敖辛一推开门闯进来时,他依然还站在窗边,只不过已经回转了身来。 敖辛跑到敖阙身边,抓着他的手臂,眼神慌张地来来回回看,问:“二哥,你有没有受伤?” 她下意识伸手去碰敖阙肩膀的墨衣时,被敖阙截住了手腕。 敖阙道:“已经换过药了,无碍。” 敖辛让跟着她去镇子的随从买了药就回来,如今刚好用得上。 敖辛仰头望着他,总感觉他的脸色很不好。她道:“那你站在这里干嘛啊,你坐下休息啊。” “我看看你何时回来。” 这时苏连玦也过来看一看情况,只在门边站了一会儿,开口道:“敖兄没事?我一回来就听说船上有刺客偷袭。” 敖辛背对着苏连玦,深吸一口气,将眼里翻涌的情绪压下。 敖阙不动声色道:“暂无大碍,世子请宽心。” 苏连玦点头道:“没事就好。看样子是皇上的人追上来了,我已经命人即刻启程了。” 苏连玦走后,房间里有一会儿的沉默。 还是敖阙看着她,先开口问:“摔疼了么?” 敖辛一时反应不过来。 他拿过她的手,看了看她手心被磨红了皮。敖辛才想起自己先前在岸边摔了一跤。 敖阙又道:“就那么心虚怕我看到他背你回来?” 他一边说着,一边让敖辛坐下,自己坐在她旁边,将她的一只脚抬起来放在自己膝上,褪下鞋袜。 敖辛小巧的脚趾头十分俏皮地蜷了蜷。 接着敖阙便给她揉着脚踝,她抽了两下。 敖阙手上有力,握着她的脚踝使她抽弹不得,道:“知道自己崴了脚,还跑这么快。” 原以为敖阙会像上次那样很生气,但这次他没有,反而叫敖辛心里很不是滋味。 敖辛道:“二哥,我和世子没有什么。” 敖阙握着她的脚踝动作一顿,他掌心里很温热,熨帖得她有些舒服,好像已经没有先前那么疼了。 敖阙看着她,眼神无波,道:“你与他有什么也无妨,你若是敢喜欢他,存了念头往后想嫁给他,我不介意让你当个寡妇。” 敖辛被他的眼神看得莫名其妙地心里乱了乱。虽然他说话的语调平稳,可气势却凶,然这一次敖辛非但没感到害怕,反而踏实了下来。 敖辛道:“我没有喜欢他。” 敖阙收回了视线,道:“那他送你的玉佩呢,那世子玉你喜欢?” 敖辛道:“他就是送我帝王玉我也不喜欢。” “这样最好。” 后来敖辛回到自己的房间,苏连玦身边的婢女就给她送来不少东西。 有按照她身量裁剪的新衣服,还有翡翠朱玉的各种琳琅首饰,任她挑选。 婢女说,等到金陵的时候,她可以穿戴这些。 敖辛来者不拒,既然苏连玦要送这些给她,她就全部收下。 苏连玦自当满意,只要是个女孩儿么,谁不对这些新衣裳新首饰心生欢喜呢? 婢女见状便笑道:“三小姐喜欢当然最好了。公子送的这些三小姐全都收下,不知为何公子送三小姐世子玉,三小姐却不肯收呢?” 另一婢女又道:“那是公子的贴身玉佩,金陵里不知多少姑娘梦寐以求呢。若是得此玉,便是得公子倾心,公子是想赠定情信物于三小姐呢。” 她们是想来探敖辛的口风。 敖辛便道:“我自然知道世子一片苦心,可我不能私下授受。若是我与他的事尘埃落定、天下皆知,他再赠与我如此贵重之物,我定当安然接受。” 婢女便不再多说什么了。回头这些话定然会传到苏连玦的耳中。 船行到下一个码头时,苏连玦还想邀她去镇上逛逛,只是敖辛再也没去过。 一直到金陵,船上都没再出现大批的杀手刺杀。但偶尔零星几个出其不意混上船想对敖阙不利,最后都没能得逞。 那些反被杀掉的杀手,一应抛尸江河,投入鱼腹。 船到金陵城外时,还没有进城,便隐约可见城中繁华景致。 城外有一个来往船只停泊的码头,比之前敖辛见过的所有码头都要阔大而严谨。 金陵水路尤其发达,但城中对船只的管理也十分严格。 苏连玦迫不及待想带敖辛去游那秦淮河。 此时将值黄昏,待不久后一入夜,秦淮河两岸红尘浮蕊、胭脂十里,是令八方游人慕名而来的秦淮盛景。 能夜游秦淮,无疑是一件值得期待、不虚此行的事情。 不一会儿,码头边便驶来了一只游船,游船上红灯渺渺颇为美丽典雅。好像是苏连玦专门安排到此处来接应敖辛游秦淮的船。 那红灯散发出靡靡绯艳的光,苏连玦站在甲板上,身上也浮现出淡淡的红光来,对敖辛笑意滟潋道:“三小姐请。” 敖辛问:“那我二哥他们怎么办呢?” 苏连玦看了一眼敖阙,道:“三小姐放心,我会将敖兄妥善安排上另一条船,一起游秦淮,不妨碍的。” 可敖阙那边的人,每一个虽不动声色,可身上笼罩的气息肃杀凛冽,仿佛即将有一场恶战,气氛压抑到几乎凝固。 敖辛没去看敖阙,转头道:“这样也好,世子真是有心。我二哥这人很凶,又爱管着我,有他在,我游也游得不尽兴,就像上次与世子游湖的那般。” 苏连玦莞尔笑笑。 敖辛走在前面下船,准备登那游船。苏连玦便带着婢女侍从跟在她后面。 船上还有不少的船夫,似乎都在默默等着敖辛他们下船去。敖辛走在那伸向岸边的木道上,看见岸上也有不少人正等着。见他们的穿着,似这码头的苦力。 听苏连玦轻描淡写地说,船上还有些东西需要搬运,船只也需要做详细检查,这些苦力就等着敖辛他们下船以后,便上船去各自做各自的事。 可敖辛一眼看下去,他们站得笔直而整齐,眼神镇定而冷漠。 那像是为生计所迫而出来卖力气的苦力吗? 这码头空旷安静地过分了,除了敖辛所在的这一艘船和旁边的游船以外,再没有别的船到这里停泊。 第82章 否则我杀了你 这河上吹来的风,都是沉闷而让人窒息的。 敖辛忽然停住了脚步,似想起了什么,转头就又往甲板上走,道:“世子,我突然想起来,这一下船后,就不再回这船上来了是吗?我想起我房里还有东西忘了要带走。” 苏连玦道:“有什么东西忘了拿,我让人去你房里拿便是。” 敖辛借着婢女挡住他的空位,灵活地退上了甲板。她对苏连玦笑道:“要不,你先在这里等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说罢她转身便往房间里跑。 在转头那一刹那,脸上的笑意化作虚无,眼神里沉静如水,嘴上还轻柔道:“连玦,你一定要等着我,不然我二哥不会准我跟你下船去的。” 苏连玦不会伤她,毕竟他还要打算娶她,眼下正尽可能地博得她的好感。 听敖辛如此第一次唤他的名字,苏连玦心中一动,当然要等着。 遂苏连玦只好让走道上无关的婢女侍从先下船,随即一个眼神,示意岸上等着的那些苦力全部登船。 苏连玦负手站在甲板上,晚风吹起他雪白的衣角,翩若惊鸿。 可他等了一阵,敖辛还没有出来。 苏连玦正抬步回去看个究竟,结果他刚一动脚,敖阙身边的随从突然发难,抽剑朝他攻去。 船上这么多船夫及苦力都蓄势待发,一见此情况,就飞快地闪身过来,将苏连玦挡了在后面,同时抽出麻袋下面早已准备好的刀剑,迎击而上。 这次不等苏连玦下令,敖阙的人便先下手为强,提前将格局打破。 这样一来,苏连玦一时还无法顺利将敖辛带走。 双方一打起来,顿时刀剑之声不绝于耳。 敖辛在房间里并没有在找什么东西,打斗的声音她也第一时间就听见了。 她一颗心隐隐提了起来,对方那么多人,若是硬拼,敖阙身上有伤,随从势寡,很难取胜。 这一回,苏连玦站在甲板高处,亲眼看着敖阙应敌。 即使如此凶险的情况下,敖阙也依然是左手拿剑。他左手始终不如右手灵活。 很快,数人将敖阙围拢起来。敖阙的剑便由左手换成了右手,顿时气势大增,一剑将围攻的人击杀。 随从见状,立刻护在前面。一行人很快就被满船的便衣杀手给围得严严实实。 苏连玦看敖阙气息凌乱,脸色白中发青,不由款款笑道:“你果然还是受了伤。” 这正值敖阙虚弱之际,又是残兵败将、孤立无援,此时不杀他更待何时? 于是苏连玦一声令下,所有杀手全力以赴,势必要取敖阙的性命。 敖辛跑出来时,正好看见甲板上杀成一团。形势对敖阙十分不利。他身边的随从也都负了伤。 “二哥!” 苏连玦见她出来,连忙拉住她,道:“不要过去,那里危险!我没想到,魏帝派来的杀手潜伏得如此深,竟然化作码头劳力伺机刺杀。” 敖辛反抓着他的手臂便把他往后推,沉声道:“真的是魏云简派来的杀手吗?那他是怎么知道我们的行踪的,一路上他又是怎么知道我们会在哪个码头停靠的,难道是世子偷偷将行踪告知了魏云简吗?” 苏连玦倒没想到敖辛会突然如此清晰理智地反问。 敖辛已趁他不备将他推至了桅杆处。她迎面看向苏连玦的眼神里,再无半分笑语嫣然和逢场作戏。 苏连玦道:“你怀疑我与魏帝勾结?” 敖辛道:“我才不关心你与谁勾结,那你告诉我,为什么我们从山谷出来时,刚好就撞见了你?你想说你是循着杀手踪迹来的是吗,你若与那杀手不是一伙的,为什么进谷的时候敢大张旗鼓地打着火把?” 她眼神分外冷锐清醒,“还是说,你一早便已确认过,杀手全都死在了竹林里了?” 苏连玦阴了阴神色,道:“说到底,你还是不相信我。既然如此,我何苦一路上对你百般照拂?” 敖辛不敢让苏连玦知道敖阙受伤的事,便是怕他趁着敖阙受伤之际,会全力追杀敖阙。 敖辛看了一眼甲板上的那些杀手,冷笑一声,道:“他们到底是魏云简的人,还是你的人,试一试不就知道了?” 说罢,敖辛飞快抬手,冰凉的感觉勘勘贴在了苏连玦的脖子上。 敖辛咬着字音儿,道:“让他们停下来,否则我杀了你。” 苏连玦靠着桅杆,不慌不忙,道:“看来,三小姐比我想象中的还聪明。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敖辛道:“从你在山谷外出现的那一刻。可我有过挣扎,觉得这其中会有什么误会,觉得你不应该是那样的人。” 因为那时她还把眼前的苏连玦看做是前世的安陵王。所以今生她不想与他敌对,她试图找到什么理由来说服自己。 那时即使怀疑他,敖辛和敖阙也不得不与他同行。因为如果分道,一面要承受魏云简那边的风险,一面苏连玦还可能也派出杀手。倒不如大家都在明,他反而不好大张旗鼓地动手。 直到后来她让苏连玦背她一次过后,才彻底让她清醒,苏连玦极有可能不是以后的安陵王。 苏连玦眯了眯眼,道:“说不定这其中真有什么误会。” 敖辛道:“你还识得这枚断箭吗?” 眼下她用来抵上苏连玦脖子的东西,就是当初从敖阙肩上拔下来的那支断箭。 她只要一想起,当时她亲手拔箭时敖阙所承受的痛苦,她就恨不得加倍偿还给苏连玦。 苏连玦没说话,敖辛眼里一片森冷,又勾着嘴角道:“放暗箭的人是你吗?你想置他于死地,若是直接朝他射箭,他反应快,定然能及时躲开,所以你朝我射了箭,他一定会来替我挡下,是不是? “你去过竹林,你看见那些杀手都死了,所以才敢在进谷的时候点火把。只不过你当时在刚一放箭后就必须得离开,否则就会被发现,所以你并没有亲眼看见我二哥是否中了箭。这箭上有剧毒,如若中箭定会毒发,可我二哥还活得好好的。但叫你发现了些端倪,你便千方百计地多次用杀手试探。如今这结果你可算满意了?” 第83章 该讨的都要讨回来! 苏连玦听完后笑了笑,道:“三小姐心思缜密,说得可真是滴水不漏。我若说我没做过,三小姐还愿意信我吗?” 敖辛看了一眼甲板上,已经有一部分杀手看见苏连玦被挟持在敖辛手上,手里的动作就慢了下来,甚至想朝这边移过来。 敖辛道:“你看,看见你在我手上,他们都慌了。你说你哪里还值得我相信?” 苏连玦终于卸下了那如沐春风的温润一面,道:“你觉得,你拿半支破箭,就能挟持得了我吗?” 苏连玦话音儿一落,敖辛冷不防手上一使力,那箭头直接划破了苏连玦的脖子。 想要占尽先机,必须得先下手为强。 那些原本要过来的杀手顿时止步。 苏连玦当即扼住敖辛的手腕,却不想敖辛动作比他更快一步,手指一松,顿时另一只手把断箭抽离了苏连玦的脖子。 下一刻,敖辛抿着唇,眼里狠厉非常,握着那箭径直狠狠朝苏连玦的肩膀上扎去。 同样的右肩,同样的肩胛骨。 她要向苏连玦讨回来! 苏连玦根本没料到敖辛会直接动手,那箭头冷不防没进了他的皮肉,没想到她又抽手往外拔,那箭头上的倒钩勾着他的血肉,叫他浑身一紧。 苏连玦白衣瞬时染血。 敖辛非但没停手,即使磨破了自己的手掌心,她也要一举刺穿苏连玦的肩胛骨,最后把那箭头刺穿他的后背,钉在他身后的桅杆上。 这一系列动作,她几乎是一气呵成。连日的打打杀杀,让她养成了快、狠、准的手法和作风。 苏连玦痛得面部有些扭曲,伸手要来拔箭。 敖辛第一时间抓起桅杆上的麻绳,便套了他的手。又随手抽出发髻里的尖锐金簪,重新抵上苏连玦的脖子。 苏连玦还记得,前些日送给她一些首饰,她都照单全收。 没想到她选了一支尖的戴在头发里,便是用来做挟持他的武器。 苏连玦大意了,他对敖辛没有什么戒心。 那日等他进竹林里时,杀手差不多都快死光了,他并没有看见敖辛与敖阙一起杀敌时的模样;他以为她只是一个养在侯门里的普通贵女,是个比较好哄的女孩儿。 却没想到,她竟有如此心狠手辣的一面。 敖辛扬声对甲板上的杀手道:“你们再敢动一下,我便杀了你们的世子!” 此时敖阙和随从已被逼至角落,那些杀手都倏地停了下来。 苏连玦问:“你真的敢杀了我吗?” 敖辛手上簪子往他皮肤里刺入一分,道:“你觉得呢?” 敖辛反问他:“知道我为什么断定是你放的暗箭吗?因为你没用魏箭,用的是诸侯箭。” “诸侯箭?”苏连玦显然自己都有些疑惑。 “就是只有你们金陵才有的东西。” 不怪苏连玦疑惑,因为这个时候尚且是不分诸侯箭与魏箭的。真正区分的时候,是在大魏与诸侯征战的时候。 大魏的箭箭头是平整光滑的,而诸侯箭箭头上有锋利的倒钩。前世敖辛知道,诸侯箭最初起源于金陵,乃是安陵王封地里所造的东西。 后来发现这箭上的倒钩很有作用,诸侯联盟后,都一并使用这样的箭杀敌。所以才被称作为诸侯箭。 只不过这些苏连玦都不知道。 这个时候大抵这种箭才被造出来没多久,还没有机会用于广泛杀敌。目前苏连玦还只是用来初步试用,自以为十分隐秘,根本无人知道是金陵所造的东西。 却没想到敖辛竟然知道。 苏连玦能感觉到那冰冷的发簪没入自己脖子里的力道,他听敖辛幽幽地问:“是放我们走,还是大家今日一起死在这里,世子想好了吗?” 苏连玦神色扭曲,有些狰狞,道:“三小姐最好小心点,谨防哪天落在了我的手里,我会让你追悔莫及的。” 敖辛道:“少废话,还不让你的人滚下船!” 敖辛视线紧随着甲板上的敖阙,他周遭全是尸体和鲜血。 不知道他受伤了没有?不知道他的伤口裂开得严不严重? 敖辛手上动作很干净利落,可是她心里有些乱,全是在担心她二哥的伤。 夜里的江风扬起她的裙角和披肩长发,她身上的锐气令人瞩目。 那身影镌刻进了敖阙的眼里,再也挥之不去。 最终僵持片刻,苏连玦还是下令道:“全都下船去。” 虽然到嘴的肉就这么不翼而飞很让人窝火,可苏连玦的命眼下拿在敖辛手里,他不得不有个轻重衡量。 他的人收了武器,井然有序地下了船。 直到最后几个人站在甲板上不肯离去,道:“该撤的都撤了,赶快放了世子!” 敖辛不仅不放,还作势握着簪子往苏连玦脖子里磨了磨。 苏连玦气急败坏道:“还不滚!” 所有人都撤下了船,最后只剩下苏连玦。 随从将甲板上的尸体全部丢下水,然后开始收锚扬帆。 苏连玦见船缓缓驶离了岸边,不由道:“三小姐现在可以放我了吗?你若是害我性命,我保证你走不出金陵。” 敖辛当然知道,这个时候不能轻易杀了这个筹码。 否则惹恼了安陵王,他们会有大麻烦的。 敖辛看了一眼岸上的杀手正纷纷往旁边那条红灯游船上钻,道,“最好叫他们不要追来,等我们到了安全的距离,自会放了你。不然他们就是追出几百里,我也不会放,倒让世子白白流这么多血。最后弄得失血过多可就危险了。” 最后那些人上船了也没敢追来。 等船调好了头,借着风向很快驶入江心里,顺流顺风直下,速度很快。 那些杀手无法调船追,只能在骑马在岸边追。 眼见拉的距离够远了,敖辛才将苏连玦肩膀上的那支断箭拔出来。那倒钩又折磨了苏连玦一回,他整个肩头都被鲜血给染红了。 两个随从挟持着苏连玦到船舷边,苏连玦回头看了一眼敖辛,又看了一眼敖阙,讥讽道:“三小姐别以为你这位二哥是个什么好东西,他可能远比你想象中的还要阴险狡诈。” 第84章 浔阳楼氏 “关你屁事。你还是先顾好你自己。”说罢敖辛亲自一脚把他踹了下去。 他跌入江中,掀起一抹浪花。 苏连玦的手下光顾着救人就已经够呛了,毕竟江心离岸边还是有一段的距离。 这这船难得遇到顺风顺水,杀手很难再追的上。 敖辛眼睁睁看着那些人影越来越远,眼下他们应该算得上是安全了,才暗暗松了一口气,连忙转头朝敖阙走来。 她才刚走了两步,这时敖阙仿佛也撑到了极限,一松口嘴角便溢出了暗红色的鲜血。 房里灯火熹微,漆黑的窗户外面,有风声从窗棂上飘过。窗户外面是浩浩荡荡的水声。 此刻敖阙正昏迷不醒地躺在床上。他的脸上有两分乌青之色,是毒发的症状。 先前敖辛虽然为他吸出了大部分的毒血,可仍有毒素残留体内,日复一日地侵蚀。 如若敖阙多养少动,兴许还不会毒发得这么快。可之前苏连玦一次又一次的试探,加之这次早有准备的围杀,要想突出重围,敖阙不得不尽全力应敌。 如此气血一运,便会加快他毒发的过程。 船上能用的药都用上了,可只能治疗敖阙的外伤,并不能给他解毒。 而他那外伤,因为手臂用力,这次又彻底绷开。敖辛在给他整理伤口的时候,神情怔怔地,发现他伤口里淌出的血不知何时又渐渐变成了暗色。 她蹬掉鞋子爬上床,撑着身子趴在敖阙的身体上方。 他右肩的衣襟敞开到一边,露出结实的肌理。而肩胛上的伤况触目惊心。 敖辛拢过自己的长发到一边,随后缓缓伏下身,嘴唇碰到他的伤口,一如上次那般,用嘴帮他把毒血吸出来。 她包着一口毒血便凑到床边,埋头吐进了痰盂里,如此循环往复。 眼泪冷不防落在敖阙的胸膛上。敖辛抬手擦了擦自己的眼角,又继续伏身下去。 后来,敖阙动了动紧锁的眉头,虽没睁开眼,手上却精准地一把扶住敖辛的后颈,将她重重地压在自己的左边胸膛上。 敖辛猝不及防,整个人都压在了他的身上去。 她侧脸贴着他胸膛,听得见那胸腔里一声声沉稳而缓慢的心跳声。 敖阙道:“别吸了。” 敖辛抽了抽鼻子,眼眶里蓄满了泪,顺着眼角就淌在他胸膛上,灼烫了他的皮肤。 敖辛说:“二哥,我不要你有事。” 他道:“我不会有事的。这余毒发作得慢,我还能撑几天,几天里赶到浔阳绰绰有余。” 敖辛想起之前敖阙说要去寻浔阳楼氏。眼下他们的船也确实在一路往南边去。 浔阳与金陵隔得不远,要是这样一直顺风顺水的行船下去,不出两天便会抵达。 那是赵王的地界,有赵王管辖,与安陵王井水不犯河水。 敖辛对浔阳楼氏并不熟悉,后来才得知,楼氏是远近闻名的医毒世家,并且与赵王关系匪浅,在浔阳根基十分深厚。 敖阙早知自己余毒未清,在没有解药的情况下,去浔阳找楼氏寻求解毒途径最为稳妥。 敖辛有些懊悔,道:“是我疏忽了,我应该先找苏连玦交出解药再把他丢下水去的。” 当时敖阙一直忍着,没让她发现他已毒发,她以为他只是受了伤流了血而已。 敖阙轻轻揉了揉敖辛的头发,道:“他以毒杀人,必然不会随身携带解药,你就是问他要他也拿不出来,所以不用自责。” 所以敖辛才更后悔。 早知如此,她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把箭头上那毒保存下来,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苏连玦也尝尝毒发的滋味。 只是为了方便携带那半支断箭,以免误伤了自己,敖辛在山谷时就已经把箭头上的毒给擦洗掉了。 两日后,他们抵达了浔阳码头。 敖阙先派了随从去传消息,他和敖辛则在船上等着。 魏云简应该还不知道他们到了浔阳,而苏连玦的人也不可能这么快追上来。这码头上十分热闹,三教九流的人都有,反倒是一种很好的掩护。 敖辛很担心,像楼氏这样的医毒世家,一般眼光甚高,不会轻易给人解毒的。 况且威远侯和赵王以及楼氏又没有特别亲近的往来。 此时敖阙正靠坐在椅上闭目养神,他这两天里基本很少说话,尽量保存心力。 敖辛一会儿站在窗边朝外望两眼,一会儿又在屋子里走两圈,还是忍不住开口道:“二哥,要是楼氏不肯出手搭救怎么办?” 敖阙睁开眼看她一眼,又缓缓阖上,道:“那便是我的命数。” 敖辛道:“先前我就该跟着一起去的,要是楼氏不肯搭救,我是威远侯嫡女,还可以求他们。他们想要什么条件,可以跟我提。” 敖阙一点也不着急,只道:“稍安勿躁,会有人来的。” 敖辛耐下性子又等了一会儿,随后果真看见随从回来了,还带了些陌生人来。 那些人抬着一辆轿子,径直把轿子四平八稳地抬上了船,放在甲板上。 敖辛连忙跑出去,那些人便对她揖道:“这位是三小姐,敢问二公子现在在何处?” 说话间,敖阙便自己走了出来。他虽脸色很差,可步履沉稳,气势不输。 那些人见他出来了,给他吃了一粒护心丸,便又请道:“二公子,请上轿。” 因轿子很宽大,敖辛也同他一起坐了进去。 码头上有不少人围观,都纷纷揣测这回楼家接的病人又会是谁。 看样子,楼家经常接身份显贵的病人。并且都是派人抬轿去接,从始至终病人都不需要在人前露面。 因而从各地来浔阳找楼氏求医的是数不胜数。 一进楼家,那高门阔府的气派,丝毫不比威远侯府差了多少。 并且里面有一座座独立的阁楼,坐落在密荫茂林之中,若隐若现。想来是专门供人养病的地方。 往里走不远,便有人前来引随从下去处理外伤并安排住处落脚下榻,有婢女来请敖辛去休息时,敖辛紧挽着敖阙的手不肯。 在亲眼看见敖阙好起来之前,她要留在他身边,哪里也不去。 第85章 将来不一定能受得住你…… 敖阙知她手心里手臂上都有伤,只是先前他一直顾不上,眼下才道:“先跟她去处理一下伤,好好休息一番,安心等我回来。” 敖辛干脆地拒绝:“我不。” 敖阙低着眼帘,看着她倔强的表情,道:“为什么不?” “二哥在哪里我就要去哪里。” “你可以沐浴进食,再好好睡一觉,舒舒服服等我回来,有什么不好?”他不知道自己究竟用的是何种语气,有些低沉磁性,又带着隐隐的柔,还略轻地宠溺地道了一句,“我又不会插翅膀飞了。” 敖辛感觉他的声音悦耳至极,不是那种温润清朗之声,却有一种魔力,仿佛能入到人心里去,安抚人心。 但她还是不肯,眼巴巴地望着敖阙道:“我人生地不熟,一个人吃东西吃不香,睡觉也睡不着,还要时时刻刻担心你。” 这话听得敖阙一点脾气都没有,最终只好对那婢女道:“她不好将就,还是暂与我一起。” 婢女为难道:“可是府中规矩……” “稍后我自会与你们家主说。” 于是敖阙就真的带着敖辛一同前往疗伤的地方。 进得一座独立的阁楼,一敞开门便可见里面是一座十分干净的院子,地面以白色的石板铺就。空气中夹杂着一股淡淡的药香。 此时正有一五官端正严谨的锦衣男子站在半开的阁楼门前,见得敖阙带着敖辛一起进来,便道:“受伤的是你还是她?” 敖阙道:“是我。” “那你带她进来作甚。” 敖阙低头看了敖辛一眼,淡淡道:“她认生,离不得我。” 那人闻此言,像是听到了什么惊人之语,道:“这话从你口里说出来,我没听错么?” 他会心甘情愿地带着这个小姑娘一路上冒这般风险? 因敖辛没有离开过徽州,这里无人认得她也不奇怪。 后来敖阙要跟着他一同进阁楼,敖辛下意识地抬脚跟上,结果被这人给拦在了门外。 他看着敖辛道:“你不能进来。此楼唯有负伤者可进。” 敖辛问:“我为什么不能进?” 他道:“会影响我给他疗伤,你要是希望他尽快好起来的话,就等在外面。” 本身让敖阙带着她一起进来,已经是坏了规矩了。 敖辛可不想自己影响到这个人给自己二哥疗伤,于是就不硬要进去了,只心心切切地对敖阙道:“那我就在此处等你出来。” 敖阙“嗯”了一声,便同锦衣男子一同走了进去。 两个药侍从里面将阁楼高大的门缓缓在她眼前合上。 敖辛在门前站了一会儿,然后不慌不忙地敛着裙角,转身坐在了门前的台阶上。 她等得的,不管敖阙进去一天还是两天,她都能等。 只要他能好起来,能亲眼看着他好好地从里面走出来,她就心满意足了。 而眼下带着敖阙进阁楼,走上盘绕着阁楼的楼梯的人,便是楼氏家主,叫楼千吟。 他手里端着一盏灯,阁楼里满满都是药息,他浸身其中,久而久之,便有了一股与世隔绝的况味。 楼千吟与敖阙一看便是旧识,否则他也不会亲自接待他的伤情。 他一路走一路说:“以前我倒从没见过你出门在外,还带过哪个姑娘一路的。这伤怎么弄的?莫不是英雄救美?你是魔障了还是怎么的,竟然还有姑娘能入得了你的眼?我以为你这辈子只痴迷于打打杀杀的。” 敖阙道:“没人说你话多招嫌么。” 楼千吟自顾自道:“我见那姑娘生得精致漂亮,一双眼睛十分无辜可怜。原来你竟喜欢那样子的,但你是不是过分了一点,她看起来比你小不少,你为何不找个看起来稍微成熟柔韧一点的,就她那还没长开的身子骨,将来不一定能受得住你……” 外人可能不知道,这楼氏家主在外人面前都是一副高贵冷艳之姿,可私底下却是个话唠。 说话的时候口无遮拦便算了,但他总是以一副十分正经的口吻说话。 敖阙打断他,冷硬道:“她是我三妹。” 楼千吟话音儿顿了顿,又道:“哦,原来她是你三妹。是亲生的吗?既然她是你三妹,那你就更过分了。我见你对她的溺爱之色,好似超出了兄妹之谊,你莫不是对她生出不该有的情愫了?” 敖阙忍了忍:“你能闭嘴么。” 楼千吟一遇到自己感兴趣的话题,就会滔滔不绝:“我知你素来是个有分寸的人,她若是你亲妹妹,你定不至于如此。想必你知道她不是你亲妹妹,你才这样放纵自己。”他还不忘回头看敖阙一眼,“我说得对不对?” 后来索性敖阙一句话不应,全是楼千吟自己一个人自说自话。 这种情况下,越是跟楼千吟较真搭话,越是没完没了。 大概楼千吟自己也意识到自言自语不妥,便问敖阙:“你怎么不说话?” 敖阙冷冷看他一眼:“你希望我说什么?” 楼千吟让他把上衣宽下,先看看他的伤口。 结果一见那伤口,便再顾不上嘴碎,眉头微皱,手指沾了一点那血,捻了捻,放在鼻尖一嗅,道:“你倒是能忍,都快毒入心脉了,还跟没事人一样。照理说,那箭上淬了剧毒,你最多活不过两日的。” 敖阙想起那日竹林里她不管不顾地给自己伤口吸出毒血的光景,眸色黯了黯,道:“当时处理过。” 楼千吟一针见血:“你三妹给你吸出了毒血?”除此以外他想不到别的更好更快的处理办法了。 随后敖阙闭口不言,一个字都不想跟楼千吟多说。 楼千吟唤来药侍,问:“那姑娘可还守在阁楼外?” 药侍应道:“是,她正坐在台阶上等着。” 敖阙好像一下子便能想象得出,她孤零零坐在门前等他的光景。 楼千吟道:“一会儿千古回来了,让她去照看一下。那姑娘身上有轻伤,让千古帮忙处理下。” 半晌,敖阙才低沉道:“多谢。” 敖辛守在阁楼门前,也不觉得时间有多难熬。不知不觉就已到了傍晚,夕阳西下的时候。 这干净的石板铺就的院子里,给淬上一层金绯色的光泽。 第86章 你真是一个坏哥哥! 后来,敖辛视线里出现一个穿榴花裙的年轻姑娘,背上背着个药篓,大约与敖辛一般大年纪。 她浑身都充满了明艳和朝气,相比之下,坐在台阶上的敖辛就显得狼狈得多。 敖辛仔细打量她时,她便也正打量着敖辛。 她走过来把药篓放下,一屁股在敖辛旁边坐下,瞅着她道:“我听说我哥今天新接了个病人,你在外面,那我哥呢?” 敖辛默了默,道:“病人不是我,是我二哥,眼下他还在里面没有出来。” 阁楼里的药侍见她一来,便开门迎她进去。她随手把药篓交给药侍,就听药侍带了楼千吟的话给她。 不一会儿她便提着药箱又出来,重新坐在敖辛旁边,麻溜地打开药箱,道:“我哥让我给你看看外伤,哪儿伤着了,你给我看看。” 不等敖辛说话,她自个就拿起她的手,发现了手心里的擦伤,又一眼看见了敖辛手臂上的绷带,便开始在药箱里找药,并让药侍去端水来。 她便是楼千吟的妹妹,叫楼千古。 楼千古打开敖辛手臂上之前缠的绷带,唏嘘道:“这伤下深上浅,看手法不像是别人划的,是你自己划的啊?” 这姑娘不愧是医毒世家的人,竟看一眼她的伤口走势,便知道是她自己弄的。 楼千古又摇头道:“好好的往手臂上划刀子做什么呢,破相了多不好看。” 敖辛只道:“当时情况需要。” 因着之前在船上敖辛挟持苏连玦时用力过猛,伤口同样绷开了,正在往外沁血。 楼千古用药水给她洗时,见她脸色虽有些发白,但硬是没吭一声,不由又道:“我挺佩服你的,要是换做别的姑娘,早就鬼哭狼嚎起来了。” 随后楼千古又给她包扎手心,问道:“你怎么不先去厢房休息,让那里的人帮你治伤,还可以好好休息,干嘛要坐在这里枯等哇?” 敖阙把敖辛带到这里来,又放心她在门外守着,敖辛便知这楼家对于两人来说是一个安全之地。 敖辛对楼千古便放下了两分戒心,道:“我二哥中了毒,我担心他。” 楼千古见她伤不伶仃的,还傻傻地守在这里不肯去休息,就觉得她有点孤独可怜,本能地对敖辛生起一股保护欲,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你不用担心,有我哥给你二哥治,肯定没事的。我哥要是治不好,还有我爷爷,一定能治好的。” 大概是因为两人都有哥哥的缘故,且眼下楼千古的哥哥正在给敖辛的哥哥疗伤,敖辛便对楼千古心生了两分好感,楼千古也是如此。 两人又是同龄的女孩儿,很容易聊到一处去。 渐渐夕阳完完全全地沉了下去,星夜紧赶着披了上来,像一张撒满苍穹的网,好不容易从浩瀚星海里捞起了一弯月亮。 楼千古问:“你饿不饿啊?要不我带你去吃东西?” 敖辛摇头:“我不去。” 楼千古捂着肚子,倒是觉得很饿。她便叫药侍去端点心来,和敖辛一人一碟,就坐在屋檐下将就着吃了。 楼千古还囫囵道:“哥哥这种东西,你也不用太过紧张,他们很顽强的。就比如我哥,有时候我就很想弄死他,可是怎么都弄不死。” 敖辛觉得惊奇,道:“你为什么想弄死你哥,你哥待你不好?” 楼千古摆摆手,道:“只要弄死他,我就是楼氏家主啦。还有,我就不用被他逼着迫着嫁人啦。”说着看了看敖辛,又道,“看你这么担心你二哥,他平日里一定待你极好。他可有急着给你寻婆家,逼你嫁人?” 敖辛想了想,摇头道:“好像他倒是不想让我这么早嫁人。不过我也不想嫁人。” 楼千古对月长叹:“真是没天理啊,为什么别人家的哥总是比自家的好!” 这时阁楼的门应声而开,一道颀长的影子站在背后,又被阁楼里的灯火匀出许长。 楼千吟幽幽地道:“那你怎么不生到别人家去。” 敖辛连忙起身,往楼千吟身后看去,左看右看,都不见敖阙出来。 她正要开口询问,楼千吟便道:“你还是别等了,跟千古回去休息,今晚你二哥都不会出来。明早我会把他送去药谷。” 楼千古问:“你解不了他二哥的毒吗?送去药谷给爷爷解?” 楼千吟冷飕飕看她一眼,道:“那剧毒不知是何来路,一时配制解药需得花时间,恐怕他等不了那么久。明日送去药谷给爷爷看看最为稳妥。” 敖辛问:“那他现在怎么样?我可以进去看看他吗?” 楼千吟挡在门口,显然不允许她进去。 楼千古便道:“哎呀,她都在这里等了大半天啦,你让她进去看看又怎么的嘛!就让她看一眼!” 楼千吟冷笑了一下,道:“就你这样,主动坏楼家的规矩,还妄想要取而代之当楼家的家主,简直痴人说梦。” “楼千吟!”楼千古炸毛了,指着他,半晌才气呼呼地一跺脚,道了一句,“你真是一个坏哥哥!” 既然有楼家的规矩在前,楼千吟不会轻易松口的,敖辛也不能硬闯,只好放弃。 当晚她随楼千古回去院里休息。楼千古邀她同住在自己院子里,敖辛答应下来了。 敖辛性子沉静,在别人家留宿尤其守礼,可楼千古上蹿下跳简直古灵精怪。 她看起来十分兴奋,道:“我好久没遇到有人与我同吃同住同睡啦,我就希望能有个姑娘和我秉烛夜谈、吃茶看书,再畅想将来,简直太美了!” 等敖辛沐浴完,就被楼千古拉进房里,捣鼓了一阵女孩儿家的衣裳首饰以后,楼千古便趴在床上,往后勾着小腿,捧着下巴谈起女孩儿的心事:“敖辛,你将来想嫁个什么样的男人啊?” 这个话题是每个怀春少女之间所谈的亘古不衰的话题。 敖辛道:“我没想过,你呢?” 楼千古便幻想道:“那肯定是想嫁个风度翩翩、温柔俊雅的人啦。我看人先看脸的。” 听她的形容,敖辛第一时间想起苏连玦这个人来,道:“看起来风度翩翩、温柔俊雅的人不一定好,说不定包藏祸心,一肚子阴谋诡计。” 第87章 不如我们换个妹妹 “怎么可能,那种人公子如玉,谦谦有礼,况且面由心生,基本上不是坏人的。” 敖辛道:“怎么不可能,我才遇到过一个,我手上的伤,还有我二哥的毒,全都是因他而起。” 若要是嫁人,这辈子她都不会嫁那种人。 可是一想起嫁人,敖辛望着窗外的月亮,心里便觉得有几分烦闷。 她才不想嫁人。一辈子都不想。 说起嫁人,楼千古是惆怅万千。因为她哥要准备把她给嫁了。 后来她碎碎叨叨地又说了许多,敖辛疲惫至极,听得模模糊糊,什么时候睡去的都不知道。 等到一睁开眼时,才发现外面的天已经亮开了。 敖辛连忙起身,匆匆洗漱,连早饭都顾不上吃,便要先去阁楼那边看一看。 彼时敖阙在药桶里泡了早一个时辰,正将将起身。 楼千吟说道:“你那三妹一早就来了,正等着你出去。昨个晚上没让她进来,那可怜的模样,像个被人遗弃的小乞丐似的。” 敖阙面上不做表示,可他那快速的穿衣动作,还是泄露了一丝不想叫她久等的心绪。 楼千吟看在眼里,又说道:“你三妹不错的,比我家千古安静懂事还不胡作非为,自己受了伤也不哭不闹也不喊疼,还一心牵挂着你这哥哥。若是换做楼千古,知道我受了伤,性命危在旦夕,一定会又唱又跳大肆庆祝。这么想来,我心中确实很难平衡。看在我这次救你的份儿上,不如我们换个妹妹?” 敖阙道:“不换。” 说着他已穿好衣,顾不得等楼千吟一起,便自行先下了阁楼。 敖辛站在院子里等了一会儿,静静地望着紧闭的阁楼大门。 忽闻里边传来动静,两扇门正从里面悠悠打开了来。 天边霞光浅浅,染红了墙角的一瓦砖、一处屋檐。 由窄到宽的门缝里,笔直挺拔地站着个高大冷漠的青年。他脸上惯有的冷漠表情,在看到敖辛的那一刻,有些涣散了去。霞光把刀刻般深邃的五官也渲染得两分柔和。 敖辛跑上前去,拉着他的手,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遍,鼻子有些酸。 “二哥你感觉怎么样啊?” 敖阙应她道:“暂且觉得尚好。” 他身上有一道很清爽微润的气息,带着一股药香。敖辛见他好好地站在自己面前,脸色又比昨日来时缓和了一些,便觉得之前的等待都是值得的。 敖辛张开手臂就把他抱了一抱,埋头嗅着他衣间里的气息觉得安心,咕哝道:“可我听说,楼家的家主没能给你配出解药,今日要去药谷是么?” 楼千吟这时也从阁楼里走出来,敖阙身形微顿,还是没把敖辛推开,由着她这样抱着自己,只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道:“我会没事的。” 追着敖辛过来的楼千古进了院子,看着相亲相爱的兄妹俩,再看看自家的哥哥,一时间与楼千吟大眼瞪小眼。 想着若是让他俩也来个这样的拥抱,楼千古就露出了反胃的表情,觉得自己简直快要吐了。 不知楼千吟是不是也和她想到一处去了,亦是对她一脸嫌弃。 随后楼千吟亲自把敖阙送去药谷里。这回敖辛无论如何也要跟着一起,楼千吟也没有办法,只好带她一起去。 这药谷是楼氏专门辟出来种药的,楼氏老家主也就是楼千古的爷爷是个药痴,一直住在药谷里钻研医毒药术。 他们进谷以后,就先在药田中间的小木屋里住下。 楼爷爷了解过敖阙的情况以后,便先去准备药物和药具。 楼千吟没在药谷多待,便又离开了。 看样子敖辛是要同敖阙在这药谷里小住些时日,直到等敖阙身体恢复以后才能离开的。 敖辛可以听从楼爷爷的差遣,帮忙准备些东西。 比如敖阙需要敷伤口的药,她可以帮忙碾磨;还有敖阙需要药浴的水,她可以帮忙烧热。 楼千古晓得敖辛在药谷里,是一天都闲不住,楼千吟稍不注意,她便腿下抹油,偷偷跑到这药谷里来躲着了。 她来时,看见敖辛正在烧水,顺手就在药田里拔了两个药瓜丢进灶膛里烤。 楼千古坐在她身边,道:“我听说你是威远侯家的嫡女,没想到你为了你这二哥,还挺能吃苦的。” 敖辛想,二哥为了她险些连命都没有了。她做这点事情又算得了什么。 敖辛问道:“你怎么来了,楼家主不是不让你来么?” 楼千古唏嘘道:“我不来就没处去了啊,我得进来躲躲。” “躲什么?” “躲我的冤家。” 之前听楼千古说,她哥最近正逼着她嫁人。今日敖辛才了解得详细了些,原来她与赵王世子是有婚约的。 那赵世子敖辛似乎见过一面,之前在徽州的时候。 敖辛想了想,道:“那赵世子是不是长得不高啊?生得细细白白的,眼睛大大的?” 楼千古一愣:“你见过他啊?” 见敖辛点头,楼千古捞了捞衣袖就滔滔不绝道:“说起我就来气,你说他一个长得比女孩子还漂亮的男孩子,娶什么媳妇啊,娶他自己得了!还有,你知道他今年多大吗?” 楼千古冷笑三声:“他才十六!十六啊!比我还小了一个月!你说这样我怎么跟他成亲,莫不是半夜还要尿床,我还要起来给他喂奶?!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一个,装什么成熟男人!” 敖辛被她给逗笑了,道:“哪有你说的这么夸张。赵世子这个年纪,早就不尿床了,也早就断奶了。” 烤瓜好了,楼千古掏出来和敖辛一人一个,吃得直烫嘴,捋着舌头道:“我怕我以后人老珠黄了,他还风华正茂,那样我岂不是很亏……要找男人,就要找一个比自己大的,多大几岁都没关系,就是不能小。男人老得慢,可女人是老得很快的!” 等水烧好了,要打去药桶里。 楼爷爷往里面放了许多药材,然后让敖阙宽衣泡进去,给他清淤排毒。 对此楼千古生冷不忌,私下里与敖辛耳语道:“敖辛,我瞧你二哥生得高大威猛,又是练武的,身材肯定很不错。” 第88章 脱我衣服你倒顺手 敖辛看她一眼,道:“千古,擦擦口水。” 后来楼千古说什么也要偷偷躲在外面,拿手指头往门纱上戳一个洞,想要往里瞧。 敖辛见状连忙来拉她,见拉不动,便直接捂住她的眼睛。 楼千古泄气道:“喂你别遮我啊,你这样叫我怎么看啊!哎呀我看不见啦!” 敖辛道:“你不要看。” “我为什么不能看,看一看不会少两块肉的啦!” 敖辛好气又好笑道:“姑娘家家的不害臊!总之你不许看!” 楼千古道:“哎呀,我可以把我哥借给你看以做交换啊。这次你让我看了,下次我哥洗澡的时候,我一定偷走他的衣服,叫你看个光光的。” 敖辛还是把她眼睛捂得严严实实的,道:“我没这个嗜好。” “我发现你忒小气。” 说她小气就小气,好像她就是不太愿意二哥被人偷看。 后来每次楼千古动了想要偷看的心思时,敖辛便十分警惕地守在敖阙的房门外。 只不过楼千古在药谷里没能逍遥两天,就被赵世子给找到了这里来。 当时她直往敖辛背后躲,那赵世子隔着两大块药田远远就道:“千古,我已经看见你了!你躲也没有用!” 楼千古愤愤道:“你哪里看见了?” “你的裙角都勾到后面的树杈上了,那么大一片你自己没发觉吗?” 楼千古回头一看,果真见自己的裙子不知何时被风给吹勾在了树枝上。 赵世子走到跟前,将手里的纸包打开递给楼千古,道:“这是你最喜爱的甜糕,我路上给你买的。” 楼千古甜糕收下了,但对赵世子还是万般嫌弃。 赵世子这才看向敖辛,道:“三小姐好。” 敖辛对他也不算陌生,道:“世子安好。” 赵世子道:“听说敖二公子在药谷养病,我父亲特让我来看一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提便是。” 敖辛道:“劳世子为我转谢赵王。” 赵世子笑道:“三小姐不必客气。” 他这一笑,带有两分憨态,与楼千古所向往的风度翩翩委实相差甚远。但他模样生得漂亮,又有阳光和朝气,也十分养眼。 赵世子在药谷里待了一天,得以见过敖阙一面,后来大多数时间都在同楼千古周旋。 楼千古走哪儿,他便跟个小娘子似的跟哪儿,两人一拉一扯,在田野间扭扭捏捏,敖辛远远看去,突然感觉这两人还真不是一般的般配。 等傍晚的时候,楼千古好说歹说地把赵世子给轰走了。 临走时,赵世子还恋恋不舍地道:“那我明日再来看你。你想吃什么,明天来的路上我都买好。” 楼千古一口气报了十几种名字。 赵世子一边认真地记住,一边往山谷外走去。 楼千古看着他的背影,与敖辛道:“你说他憨不憨?” 敖辛道:“世子对你挺好的。” “他对我好又有什么用,”楼千古嘟囔道,“我从小和他一起长大,他撒尿哭鼻子我都见过,真是毫无幻想的余地。” 楼爷爷给敖阙身体清了一遍淤毒,敖阙伤口里的血又由暗色变回了殷红色。 这回他总算可以安心养伤了。 给敖阙换药这种事,楼爷爷基本都是交给敖辛来做的。 她把药往床边一放,自己跪坐在敖阙面前,便轻车熟路地抬手去解敖阙的衣裳。 敖阙一动不动,低着眼一直把她看着,只道:“脱我衣服你倒是一次比一次顺手。下次我可以自己脱。” 敖辛仰起头朝他笑,道:“二哥肩上有伤,不是不方便么,我只是举手之劳,不费力气的。” 她只宽下敖阙有伤的这边衣襟,随后倾身靠过去。 处理伤势时,敖辛十分轻柔细心,那轻盈的鼻息微微落在敖阙的肩胛骨上,他结实绷紧的胸膛一起一伏。 接下来楼爷爷要清理敖阙体内的残毒。 残余的毒素如若放任不管的话,便会像之前那样,伤口的毒血虽被清理了,可日复一日又会被侵蚀。 在给敖阙清理体内残毒之前,楼爷爷对敖阙说道:“我若以千色引入药替你解毒,需得有一定的风险。” 敖辛急忙问:“需要什么风险?” 楼爷爷道:“千色引是药引,可解百毒,但其性慢,需要连服一段时日。而其本身也是一味毒,具有极强的依附性。若是意志力强悍者,待毒清过后假以时日可彻底根除;若是意志力不强悍者,则可能为它所控。” 见敖辛还是很懵懂,楼千古便从旁解释道:“千色引是一味慢性的毒,主要是它能让人致幻,麻痹人的感官,使人在千般幻境里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这种毒除非积累到一定的程度,才会拖垮人的身体。如果意志力强的,等解毒以后不再碰那东西,就会没事;可如果意志力薄弱的,沉溺于千般幻觉当中,一碰再碰的话则会上瘾,一发不可收拾。” 敖阙道:“楼前辈请开始。” 敖辛虽然有些担心,但她对她二哥的意志力还是非常有信心的。 只要等毒解了过后,再不去碰那千色引就是了。 见敖阙有那觉悟,后来楼爷爷直接以银针淬药,以最快最直接的速度,将那千色引引入敖阙的体内。 敖阙打坐调息,不多时已浑身湿透。 他闭着眼,眉头紧皱,似身体里正在做斗争,很有两分痛苦的样子。 该用的药都用妥了,楼爷爷面色严肃地等了半个时辰,却仍不见他把淤血吐出,不由去把他的脉象,神色变了变。 敖辛也跟着紧张起来,问:“怎么了吗?” 楼爷爷道:“他胸中淤血出不来,气息翻腾得厉害,正在狠命逼自己。若要是再出不来,体内药毒相冲,伤的是他的根本。” 敖辛也十分着急,道:“那可怎么办?” 楼千古最实在道:“他自己逼不出来,得让外界激他。若是将他激到了,他把那口血吐出来也就没事了。” 敖辛一片茫然:“要怎么激他?” 楼千古简单直接道:“就是把他气到吐血,这个你会?你想想什么最能让他生气。” 第89章 你方才说你要嫁给谁 敖辛很快就想到了,她唯一一次跟敖阙吵架,可不就是因为苏连玦。 眼下敖辛沉了沉心道:“二哥,你若是再不好起来,我就走了,我去找那苏连玦,与他在一起。” 敖辛等了一会儿,敖阙除了眉头皱得更紧,再无别的反应。 她既担心又着急,道:“我去与他联姻,我去嫁给他!” 敖阙像是没听到一般,不为所动。 敖辛见他汗如雨下,实在心疼,连忙抬手去给他擦汗,又喃喃道:“二哥,你是不是听不见我说的啊?我说我要嫁给他啊……” 敖辛的手碰到了他的脸,又碰到了他的下巴。她能感觉到他的皮肤非常灼烫。 然而,当那手慌慌张张地给他拭汗时,一直没有反应的敖阙才终于气息大乱,倏地睁开了眼,一手扼住敖辛的手腕,捉起来压在自己的胸膛上。 他眼神里的占有欲顷刻间如山洪暴发一般。 下一刻一偏头便一口污血吐出。 敖辛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他霸道地倾身压在了身下。他手上还捉着敖辛的一只手腕,五指收紧,禁锢在榻上,带血的唇贴着她的耳朵,低沉沙哑地道:“你方才说你要嫁给谁?” 浓烈的男子气息,突然从四面八方灌来,无孔不入地往敖辛所有感官里钻。 敖阙的另一只手臂如铁箍一样,又热又紧地箍着她的身子。 她整个人都被他压着、揉着,有些喘不上气。因为他身上很烫,使得她也跟着烫了起来,从头到脚都在散发着热意。 敖阙贴着她耳朵说话时,那灼热的呼吸直往她耳朵里钻,酥酥痒痒的,让敖辛莫名有些轻颤。 那被他紧压着的胸膛里的一颗心,正怦怦跳动着。 那滚烫的气息落在她颈窝里,熏得她脑热,热成了一团浆糊,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她只随着他的气息一起一伏地轻轻颤着,柔软的胸脯也跟着一起一伏。 直到楼千古把敖辛从敖阙身下拉起来,她还怔怔回不过神。 只不过两人是兄妹,这又是突然事发,楼爷爷和楼千古也没有多想。 楼爷爷处理敖阙的后续,楼千古便拉着敖辛到旁边去坐一坐。 敖辛觉得屋子里闷热,索性坐到屋外去,吹了一阵夜风,人方才清醒了两分。 楼千古在她旁边担忧道:“你没事?” 敖辛想到敖阙贴着自己耳边说的话直往耳朵里钻,心里就一阵发颤,摇了摇头。 楼千古说:“我瞧你的样子,好像被吓坏了。平日里你二哥就是这般霸道强势的吗?” 敖辛轻飘飘道了一句:“别人都怕他。”可是她不怕,却为什么要颤得这么厉害? 楼千古托着下巴,又同情地说:“看来你哥哥比我哥哥丝毫好不到哪里去;我哥硬逼着我嫁给那赵长乐,你哥哥呢,虽然不急着让你嫁人,可也硬管着你的婚事,都是一样的变态。” 在外面坐了一阵,敖辛冷静下来了,便起身要进去照顾敖阙。 楼千古拉着她,道:“你二哥都这样子对你了,你干嘛还对他这么好啊。你不要管他,让他自个睡一晚,明早就没事了。” 敖辛低头看着楼千古,笑道:“虽然我老是听你抱怨你哥哥,可倘若真有哪天他危在旦夕,你肯定是要担心死的。” 楼千古像被踩着了尾巴,立刻否认:“谁担心他!我才不会担心他!” 敖辛进去时,敖阙已经平躺在床上,脉细气血都渐渐趋于平稳。敖辛拿了巾子细细给他擦拭脸和手,后来又趴在他床边静静看了他许久。 他的轮廓这般熟悉,敖辛闭着眼就像是已经雕刻在她脑子里了一般。只要这样看着他就已经很心安了。 她想,方才那种陌生的异常,大抵是因为他有些神志不清。等他明早醒来,一切都好了。 时间不知不觉地溜走,像扫过山谷的风,着急地奔向远方。 外面的夜色静悄悄的,药田里偶尔有几声虫鸣。 敖辛趴在他床边睡着了。 等敖阙醒来时,发现敖辛也正醒来,直了直身子,抬手揉着惺忪的眼朝他笑,道:“二哥,你醒了。” 敖阙伸手碰到了她的脸,那触感很柔软细滑。她没有任何的闪躲,而是蹭着他的手心,依然对他笑。 敖阙手上一用力,扯着她的手腕便将她带上床,压在自己身下…… 这时,敖阙霍然睁开双眼,整个人彻底清醒。 窗户外的天色还是灰暗的。他侧目看向自己床边,敖辛竟真的趴在那里睡着了。只不过她并没有清醒的痕迹。 方才的,竟只是一场幻觉。 敖阙起身,手指碰到了她的头发,微微顿了顿,然后在她后颈沉指一点。 敖辛无知无觉,只不过睡得更沉罢了。 他捞起她的身子,将她抱上床睡。 敖阙静静地看了她很久,脑中盘旋着方才的画面,眼神盯着她那红润的唇,最后还是移开了视线,没有动她。 第二天天亮,敖辛迷迷糊糊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敖阙的床上。 敖阙不见了,她环顾房中,也不见他人影。 敖辛便起身趿鞋,想出去找找看。 刚一开门,外面的晨光照耀进屋子里,镀了一层金色的光辉。敖辛脸上亦是那暖金色的光,只是一时适应不了那光线,她眯起了眼。 忽而眼前一暗,有人替她挡下了那光线。 敖辛仰着头朝他望去。 面前的青年高高大大的身影笼罩着她,一身墨色的束腰长衣,衣襟交叠整齐,线条轮廓极为流畅挺拔。 他才将将冲了个凉水澡回来,眼下逆着光,身上气息仿若夹杂着晨露和芳草,还有些湿润润的,十分清爽好闻。 敖辛瞧见他的面容,由衷一喜,道:“二哥,你都好了?” 站在她面前的正正是敖阙,他的气色较之前大不相同,仿佛整个人重新活了过来。 “嗯。差不多了。” 敖辛全然忘记了昨晚他的异常,眼下又近前两步,伸手就抱在他腰上,埋头在他衣襟间,久久不吭声。 敖阙手臂自她肩头绕过,一手握着她的另一边肩头,微微收紧用力,然后完完全全纳入怀中。另一手扶着敖辛的脑袋,便压在自己胸膛上。 她能听到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不由哽道:“太好了,你终于好起来了。” 第90章 你是说爹亲自带兵来 眼下敖阙看起来是差不多好了,但楼爷爷给他用的解毒药物,还需得服用一些时日才能彻底好起来。 那千色引虽有很大的隐患,但药用价值却不可估量。敖阙连服半月到一月,不仅能清毒,往后便是再中这种类似的剧毒,也不会立即要了他的命。 又因敖阙外伤还没痊愈,敖辛陪着他继续在药谷里休养几日。 敖辛每每送药到他手上时,便有些担心,问道:“二哥,那千色引可有在你体内起作用?可有让你产生幻觉?可有让你觉得不舒服?” 敖阙看了她一眼,道:“没有。”随后将药全部喝下。 敖辛才放了放心,想她二哥意志力何其坚固,区区千色引,应该还诱惑不了他。 这头,楼千古从那晚敖辛说话气敖阙这件事当中得了点灵感,想着自己回头也去气一气楼千吟。 若是也能将他气得吐血,那该多有趣。 于是楼千吟拿她婚事说事时,道:“明年你都十七了,世子等得,你却等不得,遂我昨日与赵王商议了一番,等明年秋后,让你与世子完婚。” 楼千古便道:“要嫁你自己嫁去,我不嫁!” 楼千吟凉凉看她一眼,“祖辈定下的,我楼家与赵王世代联姻,由得你嫁不嫁?世子性子纯良,待你也好,你嫁过去只有享福,没有吃苦的份儿。” 楼千古道:“我才不嫁,你要是把我逼急了,我回头就嫁给隔壁姓张的,嫁给菜市场杀猪宰鸡的!” 对,就是要气死他! 楼千吟从药案上抬起头,看了看楼千古,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生气,而是幽幽道了一句:“你倒是去啊。” 最后楼千古反倒被气得快原地爆炸。 这日,川流不息的浔阳,从喧闹繁华之中,渐渐平静下来。 浔阳码头外,宽阔的江水悠悠浩浩。 远天一色,黑压压一片宛若乌云飘来,衬得原本秋高气爽的整个天空,也跟着阴沉了几分。 待飘得近了些,依稀可见一艘艘的舰船,正从上游驶过来。 顿时浔阳百姓纷纷退散,赵王连忙调派兵力应对。浔阳城内一时风声鹤唳。 敖阙和敖辛在药谷里并不知情,后来楼千古难得与世子赵长乐很有默契地匆匆赶到药谷来,一脸严肃之色。 赵长乐张口便对敖阙道:“大事不好了,安陵王亲率舰船军队,来攻打浔阳了。” 敖阙道:“可是开战了?” 赵长乐摇头,迟疑着道:“安陵王的舰队停留在百丈江上,知道了二公子和三小姐此时就在浔阳,说是你们害得安陵王世子身受重伤,险些丧命江海。现在他要我父亲将你们交出去,如若我父亲不交,他即刻便要率兵攻打了。” 安陵王是这样一个冲动莽撞之人吗? 赵长乐又道:“我想他安陵王不单单是来给他的世子报仇的,不然何故如此大张旗鼓?想必他是想借此之名,大肆兴兵我浔阳。纵使真把你们交出去,安陵王那边可能也不会退兵的。故我父亲让我来问问二公子,可有退敌之良策?” 敖辛侧目看向赵长乐。 没想到,他虽年纪轻轻,但是看事情却十分理智明白。 安陵王在诸侯当中,算是势大的,只有北方的北襄王能与之抗衡。而今他出兵浔阳,赵王便是倾尽兵力,可能也无法取胜。 对于安陵王来说,先逐个吞并小的诸侯,才有利于壮大他的势力。 敖阙只看他道:“届时还请劳烦赵王,开城迎我敖家军,安陵王自不战而退。” 赵长乐震了震,敖辛也是一愣。 等赵长乐走后,敖阙若无其事地整了整手上的护腕,便也转身回屋。 敖辛牵着他的衣角,道:“二哥什么时候往徽州传消息的?” 敖阙顿住脚,回头看她,道:“你想问什么?” 何时传的消息,只要摆脱魏云简的追杀,趁苏连玦不注意,敖阙便可派个自己的人八百里加急赶回徽州去。 只要让威远侯知道他和敖辛会去浔阳,为避免再出意外,他必会来浔阳接人。 敖阙这样安排,也是以防万一会与苏连玦正面交锋,如此惹到安陵王在所难免。现在敖家军一来,正好可解燃眉之急。 敖辛理了理思绪,问道:“等安陵王撤军以后,咱们的敖家军也会撤军吗?还是说……会抢占浔阳?” 敖阙道:“若我们与安陵王无异,那赵王何必庇护你我,直接将我们交给安陵王,让安陵王与咱爹威远侯斗个两败俱伤,不是更好?” 敖辛想起他们刚到浔阳时,楼氏便派了人来接,并且还有楼家家主亲自给敖阙解毒,可能不仅仅是因为敖阙与家主有交情,还出自于赵王的授意。 楼家根基与赵王本就是相互关联的。 现在安陵王来要人,赵王也没有想过第一时间把他俩交出去。 敖辛道:“是因为赵王相信二哥么。” 若不是出于信任,赵王怎么可能会开城门迎敖家军。 可现在安陵王舰船就在水上靠停,赵王若是没有外援,很难让安陵王撤兵。这样一来,威远侯便算是正面上与安陵王交恶了,同时也会让天下诸侯认为,威远侯已与赵王结盟。 这样一来,有威远侯和赵王相互扶持,暂时也没哪个敢轻易打赵王的主意。 敖辛原想,按照前世的轨迹,安陵王才是最合适结盟的对象。没想到现在,他们与安陵王结仇了不说,却反与安陵王想要吞并的对象结盟。 那往后该是如何走势,敖辛实在很难想象。她也隐隐担心…… 毕竟前世的结果,安陵王才是最终的赢家。 敖阙道:“若是爹不带兵来,我们要怎么脱身?” 敖辛先是一愣,继而半喜半忧:“你是说爹亲自带兵来?”她爹亲自前来,就是不与赵王结盟,这关系也说不清了。 敖阙道:“应该要不了多久,就快到了。” 说着便伸手揉了揉敖辛的头,又道,“你认为安陵王势大,与其结盟再好不过。然浔阳在金陵以南,徽州在金陵以北,若让我选,我选赵王。不先杀虎狼,难道还想与虎狼争肉么。” 敖辛又是一震,不由抬头看着敖阙坚挺的背影,好像天下大势,尽握在他手中。她久久无法言语。 经敖阙两语一点拨,敖辛茅塞顿开。 若是一开始威远侯便与安陵王结盟,那必当是如虎添翼、强强联合,最后横扫整个大魏也不是难事。 可事成之后呢? 一山不容二虎,到时威远侯与安陵王又该如何争斗?不管如何争斗,都是轻者两败俱伤,重者尸骨无存。 所以敖阙才会选赵王做盟友。 赵王没有安陵王那么强大,不是强有力的对手,将来不会造成很大的威胁。关键是地理位置与威远侯一南一北,对金陵形成两面夹击之势。 敖辛追上去问:“那二哥觉得,还是先干掉安陵王比较妥当吗?” 敖阙看她一眼,左手按了按自己右边肩膀,活动着右手手臂,道:“不然还打算留着颐养天年?” 只不过眼下还不是时机,要等时机成熟,还需要一段时间。 第91章 爹你轻点,二哥肩上有伤啊 敖辛决定不去想那些事了。 天下大势又不是她所能够控制得了的,况且那些要在未来几年以后才会逐渐开始发生。 她现在就胡思乱想,是不是太杞人忧天了。 前世她不记得自己有一位二哥,可今生多了这样一个人物出现在自己生命里,而且她现在所经历的一切都是她前世所没有经历的,说不定一切都会和前世不一样了。 眼下威远侯亲自带兵来接她和敖阙回徽州,敖辛还是感到非常高兴的。 后来她随敖阙一起出了药谷,去到浔阳的城楼上,临江而立。 举目望去,可见江海上停泊着的舰船一艘又一艘整齐排列,气势浩大浑厚。 只不过大概安陵王也没有想到,他的舰船抵达浔阳不过一两日光景,让赵王交出伤他儿子的凶手,假意给了赵王一点时间考虑,因而还没来得及攻城,就听说威远侯已经率军南下了。 敖家军进驻浔阳,赵王还开城门相迎。 彼时城门一开,敖辛看见那大军之首、骑马而立的威远侯雄姿英发、威震三军,便迫不及待地跑出去。 威远侯看见跑在前面的敖辛,连日里的提心吊胆才忽然落下松快了去。 他翻身下马,一下子就接住敖辛,抱在怀里轻拍她的后背安抚着,道:“阿辛,一路上可有吃苦?爹来接你们回去。” 敖辛摇摇头,道:“一路上有二哥保护我,不曾吃苦,只是二哥因我而受伤中毒,险些丧命。这回幸好来了浔阳,才得楼氏相助解毒。” 前往徽州传信的是敖阙半路拨出去的一个随从。在来时威远侯已经将事情大概弄了个清楚,当即就毫不犹豫便调派兵马赶来浔阳接应。 威远侯看向随后走来的敖阙,颇欣慰地点点头,道:“你说会将阿辛找回来,我便相信你能找回来。一路上辛苦了。” 敖阙道:“都是应该的。” 威远侯抬起手掌便要往敖阙的肩膀上拍去,“不愧是我威远侯的儿子,好样的。” 敖辛见状心上一抖,颤颤道:“爹你轻点,二哥肩上有伤啊。” 威远侯哈哈笑道:“我这手还没落下去,你就心疼你二哥啦?” 敖阙低头看她,嘴角隐隐有笑意转瞬即逝。 敖辛道:“我是怕爹没轻没重的,二哥好不容易才好起来的。” 这时赵王带着世子赵长乐以及一些身边臣子赶来。威远侯是个重义气的人,这回赵王庇护了他的儿女,他便拱手谢道:“犬子和小女奔走在外,多亏赵王不吝相助,才能安然无恙。我在此郑重谢过。” 赵王道:“威远侯快别说谢了,你要是再晚来个一两天,我就是有心也无力了。” 威远侯已经知道了情况,道:“赵王请放心,你既帮了犬子小女,眼下安陵王发难,我万不会有袖手旁观的道理。况且此事因我儿女而起,也应该由此而结束。” 威远侯不耽搁,带着敖家军进得浔阳,暂守城门。 威远侯登上城楼,与安陵王两军对峙。 此刻安陵王也正站在江上舰船的船头,一身戎装虎虎生风。 安陵王喊话道:“威远侯,我金陵与你徽州一向井水不犯河水。可这次,我世子好心邀你侯府公子和小姐进金陵,却在金陵城外遭他二人偷袭。抢走了我的船不说,还重伤我的世子,将人抛入大江之中险些丧命!到现在我的世子还躺在床上下不来,你说这笔账,应该怎么算! “我奉劝你,把伤我儿的凶手交给我,念在我儿还存有一命,让我惩治他俩一顿就算了,我也给他们留一命!” 眼下威远侯一来,安陵王不大可能顺利抢占浔阳。可他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当然得让威远侯交人,他虽说要留一命,但定不会让敖辛跟敖阙好过。 威远侯站在城楼上朗声大笑,后道:“我劝你还是不要贼喊捉贼。若不是安陵王世子一心想杀我儿,安排大批的杀手围攻刺杀我儿,我儿又怎么会中毒受伤,我闺女又怎么会挟持你的世子以寻出路?我儿也是险些被你的世子害得丢掉性命,我还没去你金陵兴师问罪,你倒有脸皮问起我来了?” 说着把手中那战戟沉沉往城楼上一剁,威风凛凛又道:“苏闻天,别人不知道你,我却是知道得很。多年前你便是个卸磨杀驴的货色,如今你主意打到我头上来了,今日别说我不会交人给你,我就是一根头发也不会给你。此地有赵王作证,我儿是不是身中剧毒到此疗伤,你再要贼喊捉贼,天下人都看着呢,你今日要是敢兴兵一步,我必奉陪到底!” 敖辛和敖阙陪同站在城楼上。 有爹庇护就是不一样啊,那叫一个底气足啊。 敖辛丝毫不担心,这场给各自儿子寻仇的架反正是打不起来的。 若是单给自己儿子报仇,还犯不着如此兴师动众。可若是借着报仇的名义出兵,现在威远侯坐镇浔阳,安陵王基本讨不到什么好处。 最终,安陵王的舰船在水上叫嚣了几日,安陵王还是下令撤兵了。 这对于他来说,十分屈辱。可暂时还不宜与威远侯正面冲突,不然只会消耗掉自己的实力。 由此,威远侯与安陵王算是正面交恶了。 敖辛不由心生感慨。 今世遇到这样的安陵王与安陵王世子,敖辛心里一点也不希望安陵王成为最后的大赢家。 这一世威远侯的兵马并没有归顺大魏,将来必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尖锐力量。敖辛也不知道局势会不会因此而改变。 威远侯在浔阳休整了两日,便要领着敖辛和敖阙返回徽州了。 彼时浔阳城外,敖阙走到严谨以待的敖家军前,同威远侯一起翻身上马。 赵王带着世子到城门相送。楼千古硬要来,赵长乐没办法,便带着她一起来了。 楼千古很喜欢敖辛,眼下敖辛要走了,她当然舍不得。 于是两个女孩儿站在城门外的敖家军阵前拉拉扯扯。看起来虽然幼稚可爱,赵长乐没有忍心去拉开楼千古,威远侯和敖阙也静静等待,等两个女孩儿道好了别,再启程上路。 楼千古像只八爪鱼似的黏上来搂抱住敖辛,依依不舍地问:“小辛啊,你什么时候再到浔阳来找我玩啊?” 第92章 一辈子的好朋友 敖辛其实也很有些舍不得她的。楼千古性情耿直活泼,敖辛也十分喜欢她。 敖辛好笑道:“等有机会的时候还会再来的,你也可以到徽州来,我款待你。” 楼千古眼神清亮地问:“真的吗?那你二哥洗澡的时候,可以给我偷看吗?” 敖辛抽了抽眼角,认真地拒绝:“不可以。” “小气。”楼千古回头幽怨地瞅了瞅赵长乐,赵长乐对她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一笑。她不由更郁闷了,道,“我哥打算让我明年秋后和那憨货成亲,到时我若是逃亲到你徽州来,你得藏一藏我。” 敖辛笑笑,道:“赵世子真是一个不错的人。我都看得出来,他待你极好。你成亲时别忘了给我寄喜帖,我一定会来的。” 楼千古撇撇嘴,不当一回事。 有的人便是这样。 年少的时候你待我好,我却天真地向往着那些人外有人,和海阔天高。 等当有一天我终于发现你待我的好独一无二时,却再也找不回最初。 后来,敖辛想,如果她前世便认识楼千古与赵长乐,如果她提前知道后来发生的那些事,那今生一定会努力劝楼千古与赵长乐尽早在一起的。 只可惜,没有如果。 楼千古拉着敖辛的手,问:“小辛,我们这样是朋友吗?” 敖辛一愣,她还没想过这个问题。 楼千古便道:“我会时常想你,有空就去看你,你也不要忘了我,这样我们就是一辈子的好朋友了。” 敖辛还有些懵懂,不知道这一辈子的好朋友又当如何。但在楼千古希冀的眼神下,她还是点了点头,应道:“好。” “那我们拉勾勾。”楼千古喜滋滋地勾着敖辛的小指,与她约定好了。 敖辛见她笑,也跟着笑了起来,心里的感觉轻快又明暖。 没想到,她这一世也会有楼千古这样的好朋友。 楼千古亲亲热热地对她又搂又抱,好不容易才恋恋不舍地放开她,眼睁睁地瞅着她到对面阵营中去。 随后敖辛上马,回头看了一眼楼千古,她还在原地朝自己挥着裙角,身后赵长乐见状连忙上前去把她裙角放下来,敖辛就不禁好笑,转而策马扬鞭。 行了一天路,到入夜时分,队伍找了一个平坦的地方歇脚,并安营扎寨。 不一会儿,营火便悠悠亮了起来。天色还没有尽黑,天边云染着一层静谧的墨青色,敖辛看着那天色,觉得像极了敖阙往日衣角的颜色。 此刻敖阙就坐在她身边,她一歪头便能靠在他的手臂上。头顶的苍穹里,布满璀璨的星辰。 敖阙手搭在膝盖上,挨着她的那手臂一直未动,仿佛是随时都方便给她靠过来似的。他另一只手随意地拨了拨面前的火堆。 用过晚饭以后,威远侯也坐了过来,三人围着一堆火,总算能够好好地说说话。 威远侯细看了看敖辛,怜爱地伸手过来揉了揉她的头,道:“阿辛瘦了。不过这一趟也不算白跑,看见你在外交了朋友,有人牵挂着你舍不得你,为父很欣慰。” 敖辛想起楼千古,不由笑了起来,道:“千古是个很好的女孩儿,我很喜欢。” 她又问:“您出来接应我们了,母亲呢?她在家可好?” 她不确定她爹是否已经知道继母的情况,遂迟疑着没多说。但心里还总是放心不下的。 威远侯脸色寂寥了下来。敖辛霎时便有预感,他应该是知道了。 威远侯道:“她也记挂着你,这些日休息不太好。等你回去了,她便终于可以放下心,好生休养了。” 说着叹口气,又道:“是我亏欠她,原以为她嫁进来以后,我多少可以弥补一些。不成想,竟还让她遭这样的罪。” 他知道姚如玉一向坚强独立,不想叫他为她操心。可她越是这般,威远侯心中便越是难受。 他是手握重兵、镇守徽州的军侯,可到头来却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 敖辛亦是心痛,道:“以后会好起来的。平日里母亲身体底子不差,只要好好将养,很快就会恢复如前的。” 她何尝不内疚,若不是有人一心算计她,又怎么会害到姚如玉头上去。这笔账,她定要加倍还回去。 威远侯道:“失去一个孩子没有什么,天命如此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只要大人无事就好。孩子以后还会有的,就算没有也没关系。我想你母亲心里多少有些郁郁,回去以后阿辛你多陪陪她。” 后来便不说这些事了。 威远侯听敖阙详细地讲了讲这一路上的事,也终于得知了魏云简的狼子野心。 上一次给太后进宫贺寿一事,涉及琬儿的名声,敖辛为了自保又不得不从中动了些手脚,因而一直没让威远侯知道。 这次魏云简还想借接琬儿进宫的机会把敖辛也掳进宫,让威远侯知道了也无妨,以后还能仔细防着。 现在大魏皇室和安陵王两边都得罪了,魏云简有可能挑拨安陵王与威远侯的关系,让这两方鹬蚌相争。 敖阙与威远侯说着当下形势,虽然威远侯现在与安陵王交恶,但短时间内安陵王还不会主动起争端。一来是有皇室虎视眈眈,二来是北方还有北襄王这个大诸侯相制衡。 安陵王目前的动作便是想先一一吞并小诸侯壮大自己。而那些小诸侯也是威远侯应该结盟的对象。 一个是想要吞并,一个是想要结盟,对于那些小诸侯来讲,选择前者还是后者就可想而知了。 白天里赶了一天路,敖辛听着敖阙如闲话家常一般同威远侯谈着局势,不知不觉便困意袭来。 她脑袋轻轻地一啄一啄,在旁打瞌睡。她毕竟年纪轻,还在长身体,精力肯定不如成年男子好。 敖阙虽没看她,嘴上同威远侯说着话,手上却轻轻抬了抬,若无其事地将她的头往自己肩膀上轻轻扶了扶。 敖辛瞬时成功着陆,软软地靠着敖阙的手臂。 威远侯见状不觉有什么,他怎么看敖辛怎么都觉得是娇憨可爱的,又见她与敖阙兄妹友爱,威远侯如何能不放心。 只心里有点感慨罢了,这才没多久,敖辛便这么依赖她的兄长,比他这个亲爹还亲。 威远侯有点吃味。 但他又被敖阙话里的内容引开了注意力,就没多管。 第93章 会遭人嫌弃的 敖辛越睡越熟,身子贴过来也越来越软,跟浑身没长骨头似的。敖阙若是不伸手搂她,她便要歪着倒下去了。 敖阙看了看她,面上依旧是稀疏平常的表情,索性微微往后侧身,敖辛顺利地缓缓倒在他怀里,枕在了他的腿上。 她像得了个枕头,自己舒舒坦坦地抱着枕头睡了起来。 敖阙搭了件自己的外衣在她身上。 她又裹着衣裳,直往敖阙怀里钻。 即便如此,威远侯也未往别的方向想,他一向神经大条,无声笑道:“以前她连句话都不愿与你多说,如今倒是这样依赖你。” 敖阙道:“路上我与她相依为命,除了我,她没谁可依赖了。” 想来也是。 两人一同躲避追杀,一同掉下悬崖,敖阙救她于危难之中,她亦肯为他放手一搏。如此经历生死艰险,若是还不相互信赖,也说不过去。 这也是威远侯希望看见的结果。 他希望有一天,敖辛不再抗拒敖阙的存在,将来才有一位友爱的兄长护她一生。眼下这样正合他意。 最后,威远侯撑着膝盖站起来,道:“时候也不早了,明日还要赶路,你带阿辛回营帐休息。” “是,父亲。” 威远侯走后,敖阙还在营火前坐了一会儿。 他低头看着腿上熟睡的人,手指拢了拢她耳边的细发。将她的身子往怀中紧了紧。 后来他才用衣裳裹着敖辛,将她抱起来,走回了营帐。 营帐里光线昏暗,敖阙把她放在简易的木榻上,微弯下身躯看着她,终是俯下头缓缓靠近她,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一下。 敖辛叮咛一声。 翌日,大家启程继续赶路。 等回到徽州的时候,已到了百姓丰收、落叶枯黄的深秋时节。 山野茂林间,放眼望去,红叶相间、碧黄交错,恍惚还以为是入春时的姹紫嫣红,风景美不胜收。 徽州城内不少人,相约在这个时节出门踏秋去。 敖辛同父兄骑马刚转进巷弄,就闻有家仆在大门前往里喊道:“侯爷回来了!二公子和三小姐也回来了!” 紧接着安静的家中便跟蒸腾的沸水似的,一下热闹起来了。 马蹄行至门前,敖辛跳下马来,还没来得及走上台阶进家门呢,就见一行人匆匆簇拥着出来。 姚如玉走在最前面,一下来到敖辛面前。 敖辛牵着她的手,一段时日不见,发现她比往昔瘦了一大圈。不由眼眶微红,酸涩地唤了一声“娘”。 姚如玉落泪,捧了捧敖辛的脸,又搂了搂她的身子,哽咽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都是娘不好,险些害了你。” 敖辛不在府里的这些日子,姚如玉每每一想起当日场景,便一阵后怕。 宴春苑把守得那样森严必有道理,她应该再谨慎小心一些的。可事发突然,当时姚如玉只来得及交代一句不要那个时候去找威远侯,却没有告诉宝香也不要去找敖辛。 宝香一下没了主心骨,第一时间想起敖辛便去找了她。却因此给了别人可趁之机。 敖辛很是心疼姚如玉现在这个样子,忙摇了摇头,眼眶里敛着泪道:“我没事,您可以放心了。我们先进去再说。” 姚如玉牵着敖辛先进门去了,威远侯和敖阙随后才走进家门。姚如玉只回头看了威远侯两眼,一心顾着敖辛,都顾不上欢迎他回来。 威远侯一点也不介意这些,能有敖辛同姚如玉作伴,他心里反而舒坦一些。 家里下人们正热热闹闹地准备晚饭。 敖阙和敖辛先各自回了自己的院子里洗漱一番。 扶渠十分高兴,陪同敖辛回到宴春苑以后,一直叽叽喳喳地围着她说个不停,院子里的狼犬也要汪几声,在树下来来回回地走动,对敖辛摇着尾巴。 敖辛过去抱了抱它,抱起来蓬松柔软,发现它的毛长得比以前好了。 扶渠在旁神气地道:“小姐不在的时候,都是奴婢照顾它的,奴婢喂它吃饭,又给它洗澡,还带它出去遛弯儿,与它感情十分好。奴婢牵着它出去的时候与自己一个人出去的时候感觉大不一样,别的丫鬟小厮都不敢小瞧奴婢一眼。” 后来扶渠又侍奉敖辛进房沐浴更衣,见得敖辛原本光滑细嫩的皮肤上多添了伤痕,不由心疼,没说几句就嗒往下掉泪珠子。 敖辛心软好笑道:“你哭什么,我不是好好回来了吗?” 扶渠托着敖辛的手臂,道:“这么深的疤啊,若要是以后消不了可怎么办啊,嫁人以后会遭夫君嫌弃的啊……” 敖辛:“……” 她和扶渠的关注点还真的是很不一样。但是敖辛听她没头没脑的习惯了,眼下听起来居然还挺亲切的。 敖辛道:“你说他都嫌弃我了,那种人我还嫁他做什么?” 扶渠认真道:“话虽如此,可男人大都很嫌弃女人身上有疤啊,他们都喜欢女人皮肤光光滑滑的,一丝一毫的伤疤都要不得的。” 扶渠说的也是事实。 所以说不论哪个地方的女子,尤其是还未出阁的女孩儿,都十分注重自己的身体和皮肤保养。 条件好些的,便像之前的琬儿一样,每天有事没事地往身上抹养肤的凝露,每次沐浴必须要有花瓣啊什么的等等。 别说像敖辛手上这么长的疤了,就是破了点皮也要担心受怕好几天的。 只不过眼下敖辛一点也不着急,倒是急坏了扶渠。 敖辛看着手臂上这疤,她是心甘情愿留下的,就算一辈子消不去她也不会后悔。 敖辛道:“我又不求着别人来娶我,更不会主动送上去给人嫌弃,男人喜欢什么样的,关我什么事。我自己不嫌弃我自己不就好了。” 扶渠睁着圆溜溜的眼睛道:“小姐都十六了呀,总是要嫁人的呀。你看四小姐比你还小半岁,都已经进宫了;还有夫人娘家的姚瑶儿小姐,最近也把亲事定下了。小姐怎么还一点不着急呢,再不急,就成老姑娘啦。” 她才一阵子不在家里,姚瑶儿居然定亲了。 敖辛抽了抽嘴角,“老姑娘就老姑娘呗。” 第94章 你闻闻,香不香 要是这辈子都不嫁人,那就好了。敖辛就想一辈子留在侯府里,孝敬爹娘,陪着二哥。 扶渠恐吓道:“老姑娘不好嫁的,优秀的青年才俊都被年轻的姑娘给挑光了,到时就没有什么好的给小姐选了。小姐看看那温家小姐,出身虽然不高,以前在徽州也算小有名气;可不知怎的她耽搁了亲事,后来才嫁一个默默无闻的人。” 提起温月初,敖辛神色淡了淡,对扶渠道:“我怎么发觉我一回来,你就跟个小老太婆似的。你是不是想嫁人啦?你要是想,我明天就把你嫁出去。” 扶渠这才打住,不再说这些事。 但她心疼敖辛的伤,却是实打实的。 敖辛更衣时看着衣橱里各色各样的裙子,以前她一应都是让扶渠挑素色的来穿,今日看见衣橱里有一身榴红色的裙子她尚还没穿过,一见那颜色,便想起了远在浔阳的楼千古。 楼千古喜欢这样活泼的红色。 敖辛笑着道:“扶渠,给我穿那榴红色的。” 扶渠虽有些惊奇,但也十分乐意敖辛穿这明艳的颜色。 刚换上裙子在梳妆台前坐下,扶渠就蹬蹬蹬地跑出去拿祛疤的药。她去问姚如玉拿准没错,姚如玉那里养颜祛疤的膏脂多了是。 敖阙进宴春苑时,敖辛还在房间里自己给自己梳头。 她梳得虽然没有扶渠那么精致,但也还过得去。在外面的这些日子里,也经常是自己梳的。 敖辛歪着脑袋探出窗,看见院子里敖阙的身影,便对他道:“二哥,你等等我啊,我很快就好了。” 敖阙摸了摸狼犬,抬起头看她一眼,道:“好。” 敖阙是来叫她一起去用晚饭的。今晚晚膳摆在威远侯和姚如玉的院里,吃完饭后顺便可以说说话。 扶渠风风火火地跑回来,看见敖阙在院里,匆匆行了个礼便又进房间去了。 过了一会儿里面便传来扶渠粗声粗气的声音:“小姐,你怎么自个梳头发啦?哎呀,还是让奴婢给你重新梳过。” 敖辛道:“不了,二哥还在外面等着我呢。”她不想叫敖阙久等。 “你这样去叫夫人看见了,夫人会怀疑奴婢手艺的!” 最后扶渠也挣不过,只好将拿来的祛疤膏脂给敖辛的手臂抹上一层,便出了房门。 抹了那膏脂过后,手臂有点湿腻腻的,敖辛一边出门还一边抬起手臂闻了闻,有股好闻的香味。 敖阙眼神落在她的榴红裙子上,之前本来圆润一些的身子骨,这出门一遭回来又变得清瘦起来,那腰肢细细嫩嫩的,腰间佩以流苏,不堪一握。 裙子明媚的颜色衬得她皮肤光滑洁白,透着气色,像白瓷上染了一层淡淡的桃花釉。她头发又黑又顺,有一部分披散在肩后,若手抚去,定是如云烟一般轻轻柔柔的。 敖阙看着她,出声问道:“手上抹了什么?” 敖辛走下屋檐来,道:“是扶渠硬给我抹的香膏,说是祛疤用的。” 她站在敖阙身边,微踮了踮脚,将手臂举到他眼前,又道:“二哥你闻闻,香不香?” 一股敖辛身上的清香钻进了敖阙的鼻子里,十分好闻。 只是敖阙没说话,拿下她的手臂,顺手牵着她便往院外走。 走这么近,敖辛自然也闻到了敖阙身上的气息。他也洗漱过,换了一身青墨色的长衣,衣角上带着清爽的皂角味。 走在塘边的树下,落日的余晖洒在塘里的水面上,波光粼粼。 头顶的树叶缝隙间,一闪一烁地匀进霞光,晃动间掠起一阵风声。 忽听敖阙问:“你想祛了手臂上的疤?” 之前在浔阳的时候他没想起这件事来,不然可以问楼千吟要一点祛疤的药。想来女孩儿爱美,想祛疤是再正常不过。 敖辛随口说道:“我倒没怎么在意,是扶渠说,男子不喜欢女子身上有疤,所以去找了香膏来给我祛。” 说到这里,她便有些好奇,仰头问敖阙:“二哥,你也不喜欢姑娘身上有疤是吗?” 敖阙紧了紧牵着她的手,道:“不喜欢的,纵使冰肌玉骨也不喜欢;喜欢的,无论怎么样都喜欢,又何须在意区区一道疤。” 敖辛笑眯着眼,道:“我原也是你这样想的。” 进了主院,敖阙去了威远侯那里,敖辛便被姚如玉拉进房说话。 之前扶渠来拿祛疤的膏脂时姚如玉已得知敖辛手上有了疤痕,眼下一撩开她的袖子,便见手臂上蜿蜒的疤痕像一只拉长放大的蚯蚓一般,还很新,新长出来的皮肤呈粉红色。 姚如玉问:“这怎么弄的?” 敖辛便把事情简单地讲了一遍。 姚如玉道:“早前听你说起你对那安陵王世子颇为满意,我心里就放不下。如今看来果然是个城府深沉之人。” 敖辛道:“先不说我了,我都还没来得及问,娘那羹汤的问题,可查出来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这也是一直悬在敖辛心头的一桩心事。 旁边的宝香道:“查了,当日夫人用的羹汤,汤碗里还剩下少许,专门拿去大夫检验过,说是里面多了一味藏红花。夫人便是误食了藏红花,才导致的出血。” 敖辛问:“找到往羹里加藏红花的人了吗?” 宝香道:“厨房里负责熬羹的婆子已经被侯爷打死了。只不过她死到临头还嘴硬,说不知道夫人原先已有身孕,那熬羹的食材也是原先就备好的,更不知道里面有藏红花。” 发落了负责熬羹的人,此事就此也没有了后续。 姚如玉心里清楚,若真是那婆子干的,或者是有人指使她干的,不可能活活被打死也不松口。 可能那婆子不是幕后凶手,但也免脱不了她失职的罪责。 姚如玉把敖辛失踪被掳一事与自己小产一事关联起来,便容易想到此事或多或少与魏帝派到徽州来的那几个宫中嬷嬷脱不了干系。 可事到如今,人已经离开徽州了,她想追究也无从追究。 所以此事才就此作罢。 姚如玉不清楚琬儿与魏云简相勾结一事,但敖辛知道。 敖辛定要弄清楚,如若此事跟琬儿脱不了干系,她定要琬儿以命偿命。 第95章 是不是该避嫌了 姚如玉初初有孕一事,让院里的丫鬟婆子不要声张,打算等琬儿进宫以后再说。可院里上上下下这么多人,人多口杂便罢了,就是嘴上不说,脸上也不一定能兜得住那样的喜事。 因而那几天主院里的丫鬟嬷嬷总是一脸喜气的。 再加上厨房里准备的食材,多是安胎养胎的膳食,只要有心之人一打听,便能够知道端倪。 敖辛不想让姚如玉再操心这件事,便不再多说多问了。 随后晚饭开始了,敖辛许久没尝到家里的饭菜,自然胃口大开。 姚如玉待敖辛比待威远侯还上心,母女俩有说有笑,十分其乐融融。 用完晚饭后,敖辛不着急离开,又陪了姚如玉一会儿。敖阙便也没离开,一直在威远侯那处,等着敖辛一起走。 后来敖辛知道敖阙一直在等她了,便起身要走,临行前对姚如玉道:“娘好好休息,等明早我再来看您。” 回来以后闲来无事时,敖辛便决定多过来陪陪姚如玉。不仅要陪她解闷,还要帮她将养身子,尽快把身子养回来。 她还等着抱弟弟妹妹呢。 还有她爹嘴上虽不说,可看得出也是希望姚如玉能为他生个一子半女的。 姚如玉在屋门前眼看着敖阙带着敖辛离开,他顺手牵过敖辛的手时,姚如玉的视线便落在了两人牵着的手上,不置可否。 等两人走后,威远侯才携姚如玉进了房,洗漱过后躺在了床上。 他搂过姚如玉的身子进怀,浅浅拍着她的后背,道:“现在阿辛回来了,你心里也不用再愧疚了。如玉,阿辛的事与你没关系,往后不用往自个身上揽。” 两人失去了一个孩子,彼此谁心里都不好受。 有好些日,到了夜里,两人同床共枕,都说不出一句话。 有时候威远侯心疼,却不知应该怎么安慰。只有等姚如玉睡着以后,才将她搂回来抱着。 只不过多数时候姚如玉都是醒着的,只不过她不拆穿罢了。 眼下姚如玉枕着威远侯的手臂,轻声道:“三丫头不能有事,她若是有事,让你一次失去了两个孩子,我便是死也难辞其咎。” 威远侯道:“没事了,她不是好好回来了么,方才还跟你说话来着。” 过了一会儿,姚如玉道:“丫头十六了,她与敖阙虽是兄妹友睦,但我想,是不是也该避嫌了?” 寻常人家里的兄妹,大点的时候都会避嫌的,还像敖阙与敖辛那般牵着手走的,少之又少。更何况,敖阙早已经是个成年男子了,比敖辛大了还不是一岁两岁。 因而姚如玉这样说,也是人之常情。 威远侯是个三大五粗的,可姚如玉心思却细腻得很。 威远侯满不在意道:“你是指今晚看见他兄妹二人手牵着手一事吗?你有所不知,以前我倒是想他们兄妹友睦,只可惜两个都是倔脾气,住在同个屋檐下这么多年,总共说过的话寥寥几句,哪有兄妹的样子。 “也是在今年,阿辛病了一场以后,对待人事才有了一定的改变,与她二哥的关系也日渐亲近起来。这次阿辛出了事,看得出敖阙十分上心,不顾危险地赶进京硬是把阿辛截了回来,兄妹两人又一路历经艰难险阻,阿辛若是还不亲近依赖他,也说不过去。 “这兄妹友睦虽然来得迟了些,可眼下他们这般,我还是乐见其成的。这总比以往见面连句话都没有的好。有敖阙这么护着阿辛,往后必当是宠她保护她的,如此我也就放心了。” 姚如玉听得出来,威远侯丝毫没有往那方面去想。也有可能是她想多了,遂不再多说此事。 姚如玉道:“敖阙年纪也不小了,侯爷平日里没过问他的事,但他是不是也该成家了?” 威远侯道:“他的个人事我还真没问过,向来是由他自己做主。以前家里没有人帮忙打理,现在有你了,你可帮忙物色看看,有无合适的姑娘家,如若他满意点头,就给他娶了成家便是。” 顿了顿,威远侯又道:“算了,还是等我有时间问过他的意见以后再打算。在他没同意之前,你不好插手。” 姚如玉当然知道,敖阙是个什么性子的人,她当然不好贸然插手管他的事。 之所以询问起敖阙的私事,姚如玉也是为了敖辛做打算的。 她总觉得,敖阙对待敖辛,有些不妥。给她的感觉,敖辛就好像是他要叼回狼窝里好好养着的幼崽。 威远侯随后道了句“不早了”,拥着她便睡去了。 这厢郑家院子里,此刻也是夜深人静了,但通常要为外面回来的人留一扇门和一盏灯。 这郑家院子不是别处,而正是当初温月初嫁过来的夫家。 郑家是没落的大户,到郑成仁这一代,基本上已经废了。 祖上留下来的产业在他手上耗得所剩无几,只余下几间屋子,几亩田地。眼下全靠城外田地收来的租子过活。 郑成仁便是温月初新嫁的丈夫,是个无所事事的人,经常在外与狐朋狗友喝得酩酊大醉回来。 在温月初出嫁前,是不知道这些事的。只知道郑家以前也是大户,虽然没落了,好歹也是高门大院,比一般人强。 况且她这个年纪,要挑也没得挑。当初婚事定得十分仓促,温月初一心沉浸在悲伤中,决定草草出嫁,多少有些冲动的成分在里面。 等她缓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温家和郑家都已经把亲事定下了,没有她再后悔的余地了。 她若是悔婚,以后就更加不可能嫁得出去。 所以即使这郑成仁不是她心中的那个人,她也得嫁。 婚后的生活确实过得不如人意。温月初待郑成仁十分冷淡。 郑成仁在她这里碰了冷钉子以后,经常喝得醉熏熏的回来。 今夜也不例外。 郑成仁进了房间,看见温月初正收拾针线篓子。他便坐在桌边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边喝边道:“今日威远侯带兵回来了。你猜他带着谁回来了?” 第96章 找到关键 郑成仁满是醉意的眼不忘打量着温月初的神情。 温月初淡淡道:“带了着谁回来?” 郑成仁道:“带了侯府的二公子和三小姐回来的。” 温月初冷不丁的,被手里的针线给扎到了手指,顿时沁出了血珠,她忙把手指含进嘴里吮吸。 温月初终于肯主动和郑成仁说话,问道:“她不是被掳走失踪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郑成仁笑嘻嘻道:“那侯府的二公子又去把她给找回来了呗。我们成亲那日他还亲自找上门来的,可见他有多么着急。” 温月初灯火下的一段颈项和侧脸,被修饰得雪白。 郑成仁又涎笑着看她道:“怎么,你怕啊?” 温月初脸色变了变,重重放下针线篓便起身,冷冷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睡觉!” 第二日敖辛同敖阙一起,又到姚如玉那里去请安。 请过安之后,敖阙便去做自己的事了,他外出这么多日,军营里肯定有许多事等他处理。 敖辛留下来陪姚如玉,只在敖阙走时问他道:“二哥今天回来用饭吗?” 敖阙道:“回来。” 敖辛笑眯眯道:“那你去忙,记得早点回来。” 敖辛每日都来姚如玉这里,直到威远侯回来她方才离开。 在姚如玉院里不愁找不到打发时间的事情做,姚如玉教她看账本学算账,道是将来她嫁人以后在夫家那边用得上的,后又同她一起做针线。 姚如玉这里不缺好的缎子,因而敖辛一点也没客气,挑了好些暗色沉稳的布料。 姚如玉给威远侯做衣裳时,抬起头来看了看敖辛手里的半成品,笑道:“又是给你那二哥做的?” 敖辛亦是抬头冲她笑了笑,道:“有您为爹做,我是一点不担心的。可二哥的没人做,天气渐凉了,总得备两身。” 姚如玉手中的动作顿了顿,道:“照理说,他的这些身边事,不该由你来做。你不亲手给他做,也可以请剪裁的师傅来给他做。” 敖辛道:“二哥待我好,我给他做衣服是我的心意,等以后他有了嫂嫂,我就不给他做了。” 说到这里时,手上没注意,叫针扎了一下,泛起一股尖细的疼。敖辛连忙吸了吸手指,很快又消下去了。 等宝香端了羹汤补品来,有姚如玉的一份儿,也有敖辛的一份儿。 敖辛为了让姚如玉尽早地养好身子,每日都会来监督她吃这吃那的。姚如玉见敖辛实在清瘦,便也监督她同自己一起吃。 这些日敖阙早出晚归,每日都很忙。有时候赶不及回来用晚饭就不回来了,敖辛一天都见不到他人。 有时候好不容易见到他回来了,基本就是在落日后。他挺拔有力的身影穿梭在花园间,步子迈得阔稳,身上总带着股雷厉风行的况味。 敖辛知他事务缠身,便也没有多去打扰他。 敖辛让宝香去帮她探一探姚如玉院子里的丫鬟嬷嬷们的口风,关于姚如玉有孕的那件事。 敖辛是背着姚如玉吩咐宝香的,她不想再给姚如玉多添伤痕了。可这件事决不能这样算了。 为自家主子报仇,宝香当然十分积极。 敖辛倒也不是怀疑姚如玉院子里的下人们有异心,这些下人多是姚如玉自己带过来的。只不过若是遇到有心之人的试探利用,她们有可能不设防。 果真,宝香探到以后告诉敖辛,当初见这院里的下人随时兜着喜气,便有人私下里询问院里的许嬷嬷,问这主院是不是有喜事。 许嬷嬷虽然是姚如玉带过来的,但避免不了与侯府中的其他嬷嬷接触。尤其是遇到年纪相当的,彼此合得来的,便要多问多说几句。 不光是别的嬷嬷来向主院打听,有时主院的嬷嬷也要向别人打听,才能知道府中的一些大小事。 据许嬷嬷说,她见那个来向她打探的嬷嬷没有多大利害关系,平日里就负责后院扫洒什么的,但许嬷嬷也没有明言直说,可言语之间可能让那嬷嬷领悟到了几分意思。 许嬷嬷以为,那嬷嬷只是一个后院扫洒的,根本接触不了厨房,便没怀疑到她头上去。 后来敖辛带着狼犬在花园里遛弯时,找到了那个嬷嬷。 嬷嬷也不知是怕狼犬,还是怕敖辛,本来想回避的。不想敖辛牵着狼犬的手里一松,狼犬顿时朝她扑了过去。 她吓得鬼哭狼嚎,直喊“小姐饶命”。 狼犬对着她张开嘴巴露出獠牙时,被敖辛一把拎住。 敖辛居高临下地看着那几近瘫软的嬷嬷,道:“你跑什么,你要不跑,我的狗也不会追你。” “是,是奴婢太惶恐了……” 敖辛便问她:“你说说,要我饶你什么命?” 扶渠从旁恐吓道:“你可要想清楚再说,上回大夫人身边那个李嬷嬷是什么下场,你应该还记得?她被啃烂了双腿,只剩下两根腿骨了。” 嬷嬷哆嗦起来,大概也晓得,侯夫人小产与自己多多少少脱不了干系。 嬷嬷颤声道:“小姐饶命,奴婢没有要害夫人……” 敖辛开门见山地问:“是谁让你去主院打探消息的?” 嬷嬷再不敢隐瞒,应道:“是四小姐让奴婢去探的……奴婢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后来就留了个心眼注意着。就在四小姐要进宫那天,天还不亮四小姐就让她的丫鬟出了院子一趟,说是饿了要去厨房拿吃的……” 敖辛眯了眯眼,“哪个丫鬟?” “就是她身边的冬絮……” 敖辛以为,那个冬絮会吃一堑长一智,没想到竟还帮着琬儿助纣为虐。 很好。 嬷嬷不住地朝敖辛磕头:“小姐饶命,小姐饶命,奴婢是万不会害夫人腹中的孩子的……奴婢也一直很愧疚……” 敖辛道:“我可以留你一命,但不是白留的。” 嬷嬷是个聪明人,当即意会过来,应道:“但凭小姐差遣!” 敖辛便道:“你且做你自己的事,就当我今日没来过。用得上你的时候,自然会吩咐你。” 第97章 月初妹妹就要没命了! 威远侯把姚如玉的话记在心上,等碰到敖阙有时间的时候,还是问了问他:“你年纪不小了,这徽州城里可有看得上眼的姑娘?若是有,让你母亲下聘提亲去。” 敖阙不紧不慢道:“这些事就不劳爹和母亲操心了。” 威远侯点点头,道:“不用我们操心也罢,我知你素来有主见。你自己的事自己拿主意。” 敖阙道:“他日我若有心仪想娶之人,定当禀明您和母亲,请您二人做主。” 威远侯听他这么说,也就放心了。当然,他也从没对敖阙不放心过。 遂这件事只好揭过不提。 威远侯觉得,敖阙虽到了娶妻的年纪,可这个时候天下局势摆在眼前,男儿首先当建功立业。 夜里回房,威远侯搂着姚如玉躺下,左搂搂右抱抱,觉得十分满意,笑道:“阿辛这些日陪着你看来是不错,你这身子骨总算又丰润了一些。” 姚如玉身子渐好,气色也跟着好了起来。她躲着威远侯下巴的胡茬,好笑道:“女儿是比你们这些糙汉子要贴心些。” 她越躲,威远侯越往上凑,道:“敖阙的事,我已经问过他了。他暂且没有这个意思,你便不用管他了。等他有这个打算时,自会与我们知晓。” 姚如玉一时分神,竟叫威远侯压到了她身上去。 随后衣裙散落床畔,床帐轻晃,便再无姚如玉思考其他的余地。 翌日敖辛再到姚如玉这里来,见她气色尚好,只不过时不时调整腰上靠枕,那风韵极好的眉目间含着淡淡的疲惫,便心知是怎么回事。 敖辛知道姚如玉需要休息,没在主院多待,就起身回去了。 只不过才将将走到御花园,就见管家引着一个人进来,见了她忙道:“三小姐请止步。” 敖辛回头乍一看,见管家领着的那人颇有两分眼熟。 待到近前再细细一看,她便认出了来人,可不就是往日随她二哥一起在军营摸爬滚打、上街喝酒笑闹的其中一人么。 因着他往日是敖阙身边的人,又识得敖辛,因而管家才把他带了进来。 敖辛下意识就担心起敖阙来,忙问道:“可是我二哥出了什么事?” 见他身上还穿着一身军装,想必是刚从军营里来。敖辛话问出了口后,一颗心不由紧紧悬着。 他道:“总算是见到三小姐了,是出了事,只不过不是敖二出事,是温朗兄妹出事了。三小姐赶紧跟我去看看,怕是再晚,月初妹妹就要没命了!” 敖辛愣了愣,道:“温小姐怎么了?” 她一问才得知,原来打从敖阙回来徽州以后,先忙着军营中的事,一直没有顾得上其他。眼下他抽出空闲来了,径直带了兵到那郑家院子里,二话不说将温月初给逮了起来,直接送去了军牢之中。 想那军牢里,都是关押俘虏或者是重型兵犯的,里面血腥得很,各种刑具一应俱全。温月初一个女人被关进那里面,吓都要吓死了。 敖阙要对温月初用刑,只怕里面的刑具还没试几样,温月初那弱质女流就会丧命。 温朗在军牢里都快和敖阙打起来了,他们关系一直很要好,这大概是第一次起这么剧烈的冲突。 温朗和敖阙身边那群人也不希望他们决裂,且与温月初也是有点交情的,不想闹出人命来不好收场。 所以这才有人来请敖辛。 想必眼下也只有敖辛能够劝得住她这位二哥了。 敖辛听完事情经过以后,有些怔愣。 自从回到徽州以后,敖辛一心扑在姚如玉身上,包括找出害得姚如玉小产的幕后凶手,她一时竟忘了还有一个温月初。 自己被掳一事,温月初究竟知情与否,也没有证据证明。敖辛原不急这件事,想着来日方长她总能露出马脚。 因而敖辛自始至终没和敖阙说过温月初的事,敖阙也只字未提。却没想到,他早有一番打算。 不是不报,他是等把手头的事忙完了,再来收拾人。 下午时,敖阙带着人包围了郑家院子,他手里握着一截马鞭,长靴跨入那院中,抬眼便看见温月初被士兵押了出来,送到他面前。 敖阙拿鞭子抬起她的下巴,看了一眼她雪白的脸色,道:“让你忐忑地过了几日,还真以为我既往不咎了?” 温月初对上他的视线,那种无论你怎么逃、他也能把你打入地狱的眼神,是平寂中透着阴狠。 尽管温月初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她还是不自觉开始瑟瑟颤抖,嘴唇上的血色也褪了个干干净净。 温月初颤声问:“你……想干什么?” 敖阙眼神勾着她,道:“你会不知道我想干什么?” 敖阙转身走在前面,身后士兵将她押出家门。 温月初又惊又怒道:“敖阙你到底要干什么!我哥知道你要抓我吗!你放开我!” 彼时她的丈夫郑成仁也在家中,可他根本不敢多说一句,只能眼睁睁看着敖阙的人把她带走。 直到温月初被丢进了军牢里,她才彻底慌了。 军牢之中一股令人作呕的腐气腥风。 她被带进了一间刑讯室里,从小窗透进来的光线看,地面染了一层厚厚的铁锈一样的斑驳的颜色。 温月初从头凉到了脚。她以前听温朗讲过当然清楚一些,地上铺的那一层,全是以前在这里受刑的人的血。 士兵将她丢到墙边,她还来不及挣扎,两条长长的锁链便缠了上来,分别套在她的左右手腕上。 任温月初如何挣扎,都挣扎不脱。只摇晃起一阵阵枯索的铁链的声音。 敖阙充耳未闻,只站在墙边,随手挑拣那上面的刑具。 温月初见这刑讯室里除了敖阙的亲兵,再没看见有任何一张往日熟悉的脸孔,更别说她哥的身影了。 温月初知道,要是温朗知道敖阙这么做,一定不会袖手旁观的。定然是敖阙将熟悉的人都调开了,他是打定主意要来对付自己的。 想到自己在这里孤立无援,连个求助的人都没有,温月初晃着锁链就哭了,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到底做了什么你要这么对我!” 第98章 我打死她都是轻的 敖阙道:“你好好想想该怎么说,最好在我动刑之前,免得先受顿皮肉之苦。” 温月初哭道:“我哥在哪里?我要找我哥……敖阙,你放开我!” 她以前只以为,敖阙是个怪物,因为他竟然喜欢自己的妹妹。可是如今温月初发现,他哪里是怪物,他简直是妖魔鬼怪! 后来还没来得及动手,还是被温朗知道了。 温朗一群人本是被敖阙调去别处处理事情,郑成仁在温月初被抓以后还算有点头脑,连忙叫人去找温朗。 温朗一听说此事后,又气又急,快马加鞭就赶了过来。 彼时温朗一冲进牢房,看见温月初那样被锁着,胸口便一窜火起,冷声问敖阙:“敖二!你这是什么意思!” 温月初被锁着双手,因为铁链够长,她能够移动几步,因被吓得腿软,便扑倒在地。那形容便像是被套着的一条狗一样,狼狈而又可怜。 温月初在看见温朗和他那群熟悉的朋友过后,哭得梨花带雨,唤道:“哥,哥,救我……” 温朗当即就要上前给温月初解锁,被敖阙一道视线看去,他的亲兵便一丝不苟地挡在了温朗面前。 温朗双手攥成了拳头,转身看向敖阙,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对她?” 敖阙整了整手腕道:“与她谈谈阿辛被掳那日的事。” 温月初摇头,“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温朗抿唇道:“她都说了她不知道,你便是用这样的方式跟她谈的?这里是军牢,你竟用来对付她一个弱女子!” 敖阙冷不防抬眼,极冷淡地看了他一眼,道:“我尚没追究你失察之罪,你哪来的底气认定她什么都不知道?温朗,要是让我知道,这件事你也有份儿,别怪我不讲情面。” 温朗冷笑了一下,道:“敖二,你就这么不相信我?” 敖阙看着他,戾色道:“敖辛被人装进嫁箱里混在你的送亲队伍中,再避人耳目运上水路,你说我怎么信你?你温朗的妹妹就是妹妹,我的妹妹就不是了?我侯府的三小姐,你们也敢有这个胆子算计!” 温朗冷不防一慑,愣道:“敖二,你从哪里听说三小姐是被混在我的送亲队伍里的?若真是那样,我岂会没有察觉?可有人证?你可以把人证叫来对峙,若真与月初有关系,我也绝不姑息!可你不能在事情不明的情况下,就对月初刑讯逼供。” 敖阙道:“怎么,你还想要我把进了宫的敖琬拎回来与她对峙是吗?”他侧身,朝温朗逼近一步又道,“你可知,若我再慢一步,让敖辛被掳进了宫里去,会是个什么后果?” 温朗往后退了一步。 敖阙道:“那不仅会毁掉她的一生,还会改变整个徽州。所以我劝你,最好给我滚开,今日她若是不招,我打死她都是轻的。” 说罢敖阙随手捡了墙上的一条血迹斑驳的鞭子,就朝温月初一步步走过去。 温月初晃着铁链,梨花带雨地望着温朗哭道:“哥,我没有做过,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若要是知道,我也一定不会让他们带走三小姐的……” 温朗看着敖阙的背影,隐忍地问:“敖二,你能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信她一回。” 敖阙道:“看在谁的面子,她都不值得我信。” 身后大家也于心不忍,纷纷劝道:“我们接触月初妹妹也挺久的了,相信她不是那样的人。这件事还有待细查,若是这时用刑,月初妹妹扛不住的。” 敖阙不予理会,只盯着温月初道:“你与谁接的头,具体怎么筹备的,想好了吗?想好了就说,我听着。” 温月初只顾摇头,发髻散乱,发丝披散在肩上,道:“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敖阙手里挽了挽鞭子,下一刻直接毫不留情地朝温月初挥过来。 只可是眼前人影一闪,那鞭子还是没能落在温月初身上。只见温朗挡在了她前面,手里掐着敖阙的鞭子,紧紧拽着不松手。 敖辛听说了此事,还是决定从侯府赶来看一看。 她也是头一次到这个军牢来。 彼时一进来,便恰好看见温朗和敖阙抢鞭子时的光景。 温朗眼里积蓄着不满和怒意,直直和敖阙相抗,一时寸步不让。 温朗道:“在你眼里只有你三妹,别人的命就该贱如草芥?敖阙,你不肯看在我的面子上把事情查清楚了再说,今日如果你硬要对月初下手,从今往后我就没有你这个兄弟。” 良久,所有人都以为敖阙会妥协时,他却开口说道:“要是没有你这位兄长护着她,她早死了好几回了。也罢,和你妹妹比起来,我不值一提,同样和敖辛比起来,你也不值一提。” 敖辛心里一震,脱口叫道:“二哥!” 可还是没来得及,只见敖阙手臂猛然用力扬鞭,直接将温朗甩了出去,狠狠跌在了旁边的墙上。 “温朗!”大家赶紧去搀扶。 这动作就发生在雷电一瞬间,然他甩开温朗以后并没有就此收手,那鞭子末梢像是有了生命一般,突然调转了一个方向,宛如游蛇倏而朝温月初身上舔去。 那速度之快,令所有人始料未及。 鞭子所至之处,蔓延了温月初的半个身子,末梢勘勘鞭落在温月初的脖颈上,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鞭痕,整个力道十分浑然遒劲。 顿时红色的血迹从她的衣裙里边渗透出来。那脖子上更是不住往外渗血。 起初温月初反应不过来,随后火辣辣的疼痛席卷着她,她才后知后觉地惨叫出声。 敖阙在听见敖辛叫他时不为所动,事后才转过身看见敖辛,目色一沉:“谁带你过来的?把她带出去。” 敖辛不管不顾地跑到敖阙身边,抱住他拿着鞭子的手臂。 他身上的那股狠辣劲儿,令人胆寒。即使是对女人,也丝毫不会手软。 敖辛要是再不过来,敖阙今天就是打死温月初也是有可能的。 可温朗就在旁边,他们本是好朋友,敖阙当着他的面打死了他妹妹,往后当如何? 第99章 看她是怎么狼狈如狗的 敖阙手腕一沉,那沾血的鞭子便又套在了温月初的脖子上,硬是将她往前拖了拖。 他面色阴冷如鬼,道:“现在肯招了么?” 温月初含泪的眼望着他,脸上因为痛苦而扭曲通红,她被套住了脖子呼吸困难,额头鬓角青筋浮现。 今日所有人都见到了,她在敖阙面前是怎么狼狈如狗的。 温月初又移目看向敖辛,道:“敖阙,是活该我下贱,竟苦苦喜欢了你五年,到头来却得到了你的这番对待!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我也已经死心了,另嫁他人了!可我依然还是喜欢你!她是你的妹妹,我便将她当做妹妹看待,你说,我为何要害她?我为何要舍得让你着急难过!” 温月初形容凄楚,字字句句皆让人动容。 她一向高傲,在大家面前从来没承认过自己喜欢敖阙。可如今她嫁人了,若不是被逼到极致,怎么可能会承认。 大家对此心生同情,又对敖阙的做派感到不满。 有人道:“温朗和我们跟了二公子这么多年,他是个什么人难道你还不清楚吗?月初妹妹温婉大方,待谁都好,这些年对你如何难道你心里没数吗?今日何苦要把他们兄妹逼成这样?” 温月初崩溃地朝敖阙声嘶力竭地哭喊:“我都说了我没做过!我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你就是不肯相信我!三小姐是你妹妹,我若是一早知道,我说什么也会把她救下来的!你若是还不信我,干脆就一刀杀了我!” 敖辛分明看见敖阙手腕在用力,她心下一沉,他是真的动了杀心。 敖辛连忙双手捉着敖阙的手,仰头望着他道:“二哥,先松手好吗?” 敖阙分毫未松。 敖辛扳不动他的手,索性就去拉那粗糙磨手的鞭子。 敖阙担心鞭子真伤了她的手,顿时就松开了温月初。 温月初凄凄楚楚地喘了几口气,方才含泪看着敖辛,问:“三小姐,你相信我吗?我真的不知道……那日在喜堂上拜堂时,他过来找我问你的下落,我才知道你不见了……” 温月初哭得嘶哑,又道:“我害你对我有什么好处呢?我都已经嫁人了,以后他怎么样也与我没关系了。可我总还是希望你们都好好的……难道你认为我希望看见我哥和你哥反目成仇吗?” 她说得句句肺腑,她的控诉就好像敖阙是那个辣手摧花的负心人,而敖辛是个善恶不分的糊涂蛋一样。 只不过敖辛听得神色平静,未有发作的迹象。 刑讯室里的氛围也渐渐缓和了下来。 周围有人在劝敖辛:“三小姐,你就相信月初妹妹,她不会做那样的事的。” 这时温朗也被搀扶起来,有些狼狈地走过去,一句话也不说地给温月初解锁链。 敖辛回应道:“我不知道我是被谁装进嫁箱的,但我却知道我是被抬进了郑家,然后又被人转移了出去。这件事和温小姐有没有关系我不确定,但有琬儿和宫里的人在策划安排,可能琬儿会知道。等下次她回徽州来,我会将此事调查清楚再说。” 温月初只是一个劲地哭着喊疼,温朗一句话也没说。但看他紧绷的身影,已然是将怒气忍到了极致。 敖辛又道:“温小姐的伤,我会请大夫过府上,好好治疗。尽量不给她留下疤痕。如果这件事和温小姐没有关系,届时我定会带着我二哥亲自登门赔罪。如果这事与温小姐脱不了关系,温公子打算怎么处置?” 温朗回头看着她,冷冷道:“还要怎么处置?二公子已经打了她一鞭子,去了她半条命,还不够吗?我看三小姐不是安然无恙地回来了吗?” 敖辛点点头,淡淡道:“既然这样,我也无话可说。你这般不问是非地护着温小姐,应该能够以己度人,理解我二哥为何这般护着我。” 温朗这才觉得自己失言,眼神闪了闪,再说不出多余的一句话。 敖辛侧身给他让路,道:“你带温小姐回去疗伤。” 温朗把温月初抱起来,刚要走出刑讯室,便被敖阙的人给拦住。没有敖阙松口,他是走不出去的。 敖辛转头看着敖阙,道:“二哥,让他们走。” 敖阙看了看她,最终还是道:“放人。” 从军牢里出来时,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 街上渐渐摆开了闹市。店铺门前挂着的长串长串的灯笼也温和透亮。 人潮之中,敖阙牵着敖辛的手,两人一直在长街上走着回家,路上谁也没多说一句话。 等到了熟悉的店铺前时,敖阙步履顿了顿,转头到店铺里买了一包松子糖放在敖辛手上。 敖辛心里顿时就松软下来,二哥这是在拿糖哄她高兴吗? 回到家,两人都还没用晚饭,姚如玉让厨房里给他俩留了饭。 敖阙本是要将她送回宴春苑里的,敖辛道:“二哥,我们去你院里吃饭。” 敖辛知道,在生活上的事,敖阙都是草草应付的。这个时辰她要是回自个院里了,敖阙兴许觉得晚饭吃不吃都无所谓,他又不似女孩儿那样嘴馋。 见她要去,敖阙只好带她回自己院里。并吩咐下人一会儿将晚饭摆在他房里。 敖阙院子里光线很黯淡,寻常点灯也只点屋檐下的那两盏。因而院子里的假山树影,都重重叠叠的。 眼下饭还没来,敖辛便坐在池边的回廊上,剥松子糖吃。 敖阙怕她看不清路,拿了火折子出来,又往她头顶上方点亮了两盏灯。 敖辛回过头仰望着他,自己坐得矮,就显得他更加高大了。 敖辛扯了扯他的衣角,让他和自己一并坐下来,吹着夜风,偶尔看一看头顶的星星,池里还有一群被吵醒了的游来游去的锦鲤。 敖辛把手里的松子糖分成糖屑,洒进池中喂鱼。 一时间脚下一群锦鲤簇拥着,看起来像是饥饿得很。 敖辛问:“二哥看它们饿的这样,平时没喂吗?” 敖阙道:“想起来的时候喂一喂。” 敖辛道:“难怪,都没有花园那塘里的鲤鱼肥。” 过了一会儿,敖辛又剥了一个松子糖,放到敖阙嘴边,道:“二哥,你还在生气吗?” 第100章 就是想抱抱你 从敖阙去给她买糖开始,他早就不气了。只不过要气也不是气敖辛。 这糖是买来哄她的,自己一个大男子又不用吃这玩意。 遂敖阙道:“没气,你自己吃。” 敖辛巴巴望着他,道:“那你吃一个,我就相信你没气。” 敖阙见她眼神期待,实在无奈,又看了看她拈着松子糖的圆润水嫩的手指头,忽然有了兴趣想品尝一下,便低头含了她手里的松子糖。 那凉薄的唇,若有若无地碰到了她的手指。 敖辛手指缩了缩,突然有种奇异的感觉,如闪电般转瞬即逝。 敖辛低头拨弄着自己的手指,道:“今日你对温小姐,下手太重了。” 敖阙道:“才一鞭子,没打得她浑身皮开肉绽,都是轻的。” “可她怎么说也是个女子,”敖辛看了看他,道,“你却把她带进军牢里,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用鞭子狠狠抽她,就是不去半条命,以后也没脸做人了。” 敖阙低下眼帘来,眼里的神色迫人得紧:“你可怜她?” 敖辛道:“这件事她很可疑,但是我们却没有证据。二哥便先对她用刑,她哥温朗还在一旁看着,今日闹得这样不愉快,往后二哥和他们怎么相处?” 敖辛是怀疑温月初,可她却想不明白她有什么这样做的动机。所以也不排除她毫不知情的可能。 敖辛不清楚她的动机,或许敖阙却十分明白。有的事不能说出口,但他和温月初都心知肚明。 敖阙淡淡道:“我不是没给过温朗情面,但这不代表她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地为所欲为。装糊涂的人,便是事实摆在他眼前,他也依然是糊涂的,我何须再费心与他相处。你被掳走后,他不曾考虑过我的感受,如今我又何必去考虑他的感受。” 敖辛心里阵阵柔软。 脑海里突然就回想起在军牢里时敖阙说过的那句话——和她比起来,温朗根本不值一提。 敖阙揉揉敖辛的头,又叮嘱道:“往后不要再同温家的人往来,尤其是那女人,见也不要见,知道了吗?” 后来下人将晚饭一一摆进了敖阙的房间里,敖阙起身道:“进去吃饭。” 他朝敖辛伸手,将她从回廊上拉起来。 “二哥。” 敖阙走在前面,敖辛在身后唤他。 那声音软软绵绵,真跟挠人的小猫儿似的。 敖阙回身去看她,便见她两步挪上前,蹭到他怀里,双手抱住他的腰。 过了大半年,敖辛好像还是没怎么长个儿啊,依然只有敖阙胸膛那么高。或许是敖阙生得太高大,她的身高也就只能这样子了。 敖阙身体僵了僵,压着她的肩膀,嗓音低沉磁哑,问:“做什么?” 敖辛道:“没什么,就是想抱抱你。阿辛对于二哥来讲,是很重要的存在吗?” 敖阙反问她:“你自己觉得呢?” 敖辛闷头在他衣襟里,很轻快地笑了,道:“我感觉到我很重要,二哥对于我来说也非常重要。我不想你不开心,也不想你生气。” 怀中这副身子娇娇软软,还有衣襟里她吐纳的馨香气息,都让敖阙的身体越绷越紧。 他及时把敖辛的手从自己腰上拿开,眼神却没舍得从她身上挪开,打量了她两眼,道:“这些日可都是在母亲那处?” 敖辛点了点头,亦低头看了看自己,问:“怎么了吗?” 敖阙道:“这些日没细看你,身子骨却是长回来了。” 敖辛道:“娘得好好养身体啊,我去她那儿陪着她,结果她那儿的补品都分了我一半吃,二哥,我吃胖了很多吗?” 以前敖辛不怎么重视胖不胖的这个问题,眼下突然听敖阙提起,就有点莫名的紧张。 敖阙眼神幽深,道:“没胖。” 身高没长个儿,腰肢还是那么不堪一握,不该长的地方一点没长,该长的地方却是长得快。 敖辛自己大概没意识到,她的身子曲线较以往更加玲珑有致了。 而她脸颊上也有了点肉,气色极好,在廊灯的光晕下,蒙上一层淡淡的嫣然。那修长的颈项细细嫩嫩,领口掩着一副十分精致小巧的锁骨。 敖阙不再看她,转头进了屋,道:“母亲那里的补品挺好。往后你往她那儿多吃些。” 敖辛也不在意,紧跟着他进来,笑道:“娘从来不吝啬我的。” 随后兄妹俩坐在一起吃饭,基本不用她伸筷,敖阙便将她爱吃的菜送进她碗里。 用完晚饭以后,天色已经不早了,敖阙正要送敖辛回去。 这时护卫又端着托盘走进院里来,托盘上放着一碗药,道:“主子,熬的药好了。” 敖阙“嗯”了一声,随手拿过来,温度刚刚好,便如同喝白开水一样,尽数喝了下去。 敖辛瞅着碗里的药汁不剩,问:“这是楼爷爷开的那药么?二哥还没有好?” 敖阙把药碗放在桌上,道:“还有最后几帖,喝完便没有了。” 敖辛记得,楼爷爷说那药是慢性的,需得连服一段时间。 她又不放心地问:“那个千色引,有没有影响到二哥?” 敖阙低着头看她,看得她的心渐渐提了起来,半晌他才摸了摸她的头,道:“没有。” 敖辛舒了口气。 楼千古说,千色引会让人产生幻觉,幻觉里通常都是自己欲望难以实现的事,如此才会让人沉迷其中不可自拔。 想来她二哥没有特别难缠的欲望,又有强悍的意志力抵抗,所以才没有造成太大的影响。只要等这药用完以后,再不碰那千色引,应该就没事了。 后来敖阙将她送回了宴春苑,自己才回来休息。 暗夜里,敖阙独躺床上。廊外的灯若有若无地透着两分光进来。 他侧目看着门边,仿佛那个在他怀里留有余香的少女又回来了,还在轻声唤他“二哥”。 明知是幻觉,敖阙闭了闭眼,还是手上非常有力地一把扣住她手腕,拉扯进了自己怀中。 第101章 我却是亲眼看见了 这厢,温朗把温月初一带出军牢,她绷紧的神经终于断了,被痛得当场晕死了过去。 一回到郑家院子,郑成仁第一时间请了女医上门来看。 那道鞭伤霸道至极,从温月初的腹部蜿蜒到她的颈部,仿佛要把她的上半身劈开成两半似的。 就连诊治病人多数的女医也从没见过哪个对一个细皮嫩肉的姑娘下如斯重手。 温月初晕死过去又被痛醒了来。 女医着手给她敷药包扎,温月初问:“这伤会留疤吗?” 女医道:“夫人这伤口很深,若想恢复成原貌,可能是会很困难的。” 温月初怔怔地流眼泪,她大概也没想到,这次敖阙虽然没能要了她的命,却给她留下了一生难以磨灭的伤痕。 她也没想到,敖辛竟真的会完好无损地回来。 为什么他不问青红皂白,不拿出一点证据,就直接对她动手? 她是温朗的妹妹,她原以为敖阙怎么也要拿出点证据才能这样对付她。 结果不仅她自己弄得这一身伤,就连温朗也和他决裂了。这样对温家没有任何好处。 这一切,都是拜谁所赐呢? 他以为她是为了什么?为了自己吗? 一时间,温月初感到疲惫极了,却又咽不下这口气。 女医以为温月初是伤心过度,便又安慰道:“只不过姑娘不必太过忧心,等伤好过后,假以时日,这伤痕总会慢慢淡去的。” 女医走后,第一个进屋来的是温朗。 温朗一直在外面守到天黑,他此刻的脸色丝毫不比外面的天色好看到哪里去。 温朗毫不怜惜地一把将温月初拎了起来,道:“告诉我,到底是不是你做的?上一次往马里插银针是想要争个输赢,那这一次你又是为了什么?” 温月初望着温朗,眼里泪痕未干,矢口否认道:“我说了我没做过。” 温朗朝她嘶吼道:“你没做过,敖阙会二话不说就往你身上撒鞭子?!温月初,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吗,嫁给了一个不好不坏的人,你心里不甘心,你咽不下这口气是!有本事,你去投个好胎,你去出生在一个好人家,你像那三小姐一样被人捧在手心里高高在上!可惜,你没这个命!” 温月初也无所谓了,含泪笑道:“既然你不肯相信我,今天你还拦着他打我做什么,你还把我带回来做什么,你索性让我被他打死啊。” 最终温朗还是将温月初重重丢回床上,背过身道:“等敖阙查出这件事与你有关,到时候他要你死,我也保不住你。你知不知道因为你,有可能赔上整个温家。往后我跟他,也不可能再是好兄弟了。” 说到这里,温月初抑制不住,忽然呜呜悲泣了起来。 温朗心里又何尝好受。若不是因为温月初,他是万不会跟敖阙闹到如此地步的,这等于是断送了他的前程。 温月初哀怨地看着他,道:“你现在与我说这些又有什么用,是后悔救我了吗?还是你想把这些账全部算在我头上?把你的不如意统统发泄在我身上?” 温朗最后道了一句“你好自为之”,便头也不回地离开。 郑成仁端了煎好的药回来站在门边,温朗看也没看一眼。 直到见他走出院子了,郑成仁方才端着药进房,递给温月初道:“快把药喝了。” 温月初拭了拭眼泪,恢复了对郑成仁的冷淡,道:“你放着,我自己知道喝。” 郑成仁也不恼,将药放在了桌上,自己撩着衣角坐下来,看了看她,嘴角噙着意味不明的笑,道:“说你不识好歹,你还真是如此。今日若不是我发现不对劲,叫人去找了你哥来救你,你以为你还能像现在这样跟我说话吗?” 郑成仁道:“你对你哥也是如此,今天你哥好歹冒着风险把你给救回来了,非但连一句谢都没有,还摆这般脸色给谁看。旁人待你的这些好,你莫不是都以为是理所应当的?” 温月初脸色变了变,抿着嘴角没再说话。 郑成仁看了她一眼,又挑着眉梢道:“也不知你哪来的底气,这般自视清高。我知道你瞧不起我,但你也不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身上一条丑陋的疤像什么一样,谁又能瞧得上你?” 温月初恢复了如初冷淡,厌烦道:“你出去!我不想跟你说话。” 郑成仁涎笑两声,非但没出去,反而绕到温月初床边来,摩挲着自己的下巴,又去捏着温月初的下巴。 温月初身子不方便动,只能冷眼把他瞪着。 郑成仁由得她瞪,接下来的一句话却仿佛把她打进了三九寒窖里。 郑成仁道:“别人不知道,我却是亲眼看见了,你我成婚那天,那个喜箱被人抬着从后门出去了,你在旁眼睁睁看着呢。” 温月初脸色煞白,咬着牙才不至于打颤,道:“你胡说什么!” 郑成仁很满意她的反应,道:“当时我不知,原来那里面装的是敖家三小姐啊。你说要是我把我所看到的禀告那二公子,结果会如何?” 温月初眼里掩饰不住对他的厌恶憎恨之色,却再没发一言。 郑成仁笑嘻嘻道:“到时候你应该会被二公子打死,你哥和温家也会因此落罪。你说说你还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自视清高、趾高气昂的?” 温月初闭上眼,把头扭到一边去,不再理会他。 郑成仁端了药放到她嘴边来,道:“来,乖乖的,把药喝了。” 温月初不肯张口,那瓷碗磕得她牙齿都痛了,最后还是不得不张口把汤药喝个干净。 随后郑成仁便跨上床来,一件件脱自己的衣服。 他脱好了自己的,又去脱温月初的。 温月初大惊,怒道:“你想干什么?” “干什么?你是我妻子,你说我想干什么?” “可是我现在有伤,不行!” “我就是喜欢你带伤跟我同房啊。” 自从成亲以后,温月初对他十分冷淡,除了洞房那一晚勉强圆房以后,基本都不肯再满足他。若是惹恼了她,她对郑成仁拳打脚踢也是有的。 第102章 小人得志 起初郑成仁对她还算看得起,可渐渐越发厌烦她那股在自己面前高人一等的感觉。嫁都嫁到他这里来了,还摆什么谱儿? 温月初抗争不过,红着眼大骂:“畜生!禽兽!” 郑成仁道:“骂,骂完了以后还不是得乖乖从我。你要是不想我说出去,往后你就看着办。” 她觉得屈辱至极,眼眶里的泪往下掉个不停。 此刻的郑成仁,就像小人得志一般。 之前他隐忍不发,是不知道那件事会对温月初造成什么后果,现在他知道了,还指望他像之前一样忍耐着她吗? “我让你伺候我!你不肯动是不是,那好,我也不用等明天了,我现在就去侯府!” 说罢他便要走。 温月初见状,最终把心一横,又曲腿勾了回来。 第二日敖辛也还记得,请了大夫去看看温月初的伤。只不过才一进门,便被温月初赶出来了。 当晚温朗回去以后,越想白天发生的事越觉得窝火。 他现在才开始觉得,自己有些冲动过头了,为了护温月初,而彻底得罪了敖阙。 敖阙是个什么人温朗清楚得很,他将你当朋友时你可以没上没下,可他若不将你当朋友了,你便什么都不是。 温朗的以后会怎么样,他自己实在不知道。 而且敖阙今天的所作所为绝对不是一时冲动。他不会捕风捉影,而是分明是很早就想收拾温月初了。 至于温月初到底有没有做过那些事,温朗一时也很不确定。 温朗一宿没睡,第二天还是不知怎么的就去到了侯府,撞上正好从大门里出来的敖阙。 彼时门前的马已备好,敖阙径直从他身边走过,全当他不存在。 正当敖阙准备上马时,温朗才心里很不是滋味地出声道:“敖二。” 敖阙骑在马背上,手里接过家仆递上来的鞭子,低下头看了温朗一眼,道:“今日你没事做?” 温朗斟酌了一下,道:“昨天的事有些突然,我表现得有些冲动,可月初始终是我亲妹妹,我希望你能谅解。” 敖阙手里拨弄着马鞭,道:“我都让你把人带走了,你还嫌我不够谅解?” 温朗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昨天我说话比较冲,希望你不要往心里去。至于月初,如若她真与别人勾结,这件事让我弄个水落石出,到时候我定不会姑息,定亲自送上门给你发落。” 敖阙道:“不必你费心,这件事我自会查清楚。” 话说到这里已经没什么好再说的了。 昨日温朗以兄弟之情相要挟,就算他事后后悔过来道歉,也于事无补。 这回温朗没能沉住气,他若不来还好,还会让人觉得有两分硬气。可他来了,非但没有得到他想要的结果,敖阙是什么人,岂会看不清他来此的意图。 他无非就是怕自己的前程葬送在了敖阙的手里,所以弯下脊梁骨过来赔礼道歉。 最终敖阙没再理他,打马离开侯府。 到了军营里,他才想起来吩咐手下将领一声:“把温朗给我调去徽州城内做巡守领兵。” 敖阙带的兵,是敖家四十万大军中最精锐的傲家军,一直是由他在训兵养兵。镇守徽州城本来是威远侯的兵,但敖阙想往城里指派几个人也易如反掌。 那巡守领兵虽然是个职位官衔,可对于有抱负的男儿来讲,差别甚大。 在城里做了巡守,便断去了往上爬的空间,哪有在军营里建功立业的机会大。 温朗接到指派以后,怔了半晌。 他最担心最窝火的事还是来了,不由想起早上贸然去侯府堵敖阙一事,懊悔自己行事冲动,沉不住气。 若不是那一去,敖阙可能还不会这般处置他,顶多是冷落他一阵子。 他着急一去,反倒叫敖阙看清了他的本质。 平日里走得近的兄弟们见温朗一脸郁闷,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劝道:“温朗,你也不要泄气。说不定将军只是一时之怒,才把你往外调派几天,等气消了,自然就叫你回来了。” 温朗苦笑两声,不语。 他们跟了敖阙这么久,难道会认为敖阙是个为了一时之气就冲动做出决定的人吗? 这话说来也只不过是为了安慰他罢了。 最终温朗收拾了一下,从军营里回到徽州城,做了一支巡守队伍的领兵。 当日郑成仁喝得醉醺醺地回来,往温月初跟前一凑,笑嘻嘻道:“你猜,今儿我又见着谁了?” 温月初一阵恶心,不语。 郑成仁道:“我看见你哥了,带着一队士兵,在城里巡逻。” 温月初一惊。 郑成仁又道:“听说他被调到城里来做了个巡守领兵。” 温月初脸色发白。她哥还真的从敖阙身边被调开了。以后得少了多少扬名立万的机会,难不成一辈子当个巡守领兵? 郑成仁搂着她的脸亲了两口,道:“你这副鬼脸色做什么,这不是好事儿吗,咱哥有了官职,手底下又带着士兵,这多好啊!” 温月初用力推开他,厌恶道:“往后再难有出头之日,好什么好!” 可郑成仁有一番自己的计较,一扑过去就把温月初压倒,“怎么不好,他在城里可不就能罩着我俩了么,如此想干什么事还干不成……” 第103章 ……真是亲娘 自从敖辛和敖阙回到徽州以后,不知是心虚还是怎么的,楚氏便刻意回避,尽量不与他们碰面。 而敖放尽管心里对敖阙恨得牙痒痒,暂时也只能按捺不发,若是与敖阙硬碰硬,他自认为取胜的机会还不大。 敖阙虽然杀了他的人,可最后好歹也把琬儿送进了宫里。而敖阙又是因为寻找敖辛才大开杀戒的,敖放还没有蠢到把事情兜到威远侯面前的地步,那样一来,不就说明琬儿与魏帝相窜通勾结么。 既然敖辛没把琬儿供出来,敖放自当闭口不提。 楚氏在侯府里的地位大不如前,每个月只差身边的丫鬟到姚如玉这里来领月钱,其余时候她也不往其他地方走动。 侯府里的产业每个月的营收账簿都往姚如玉那里送去,楚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大把的银子进了别人的地儿,以前那可是她掌管的东西。再看看那厨房里每日炖的补品,楚氏也只有眼馋的份儿。 她手上的月银,现在哪能日日都吃得上那样的补品。 这郁气结胸,楚氏身子便时时不好,给气的。 她现在就只等着琬儿在宫里能有个出息,好让她也跟着扬眉吐气。听说琬儿在宫里还算受宠,这才让楚氏稍稍顺了一口气。 这日,楚氏到花园里走走,便听见几个园中扫洒的嬷嬷聚在树下说话。 “以前大夫人在府中呼风唤雨,如今可算是气焰全无。听说现在是病气缠身,反反复复难以痊愈,恐怕是得了心病。” “那肯定是啊,侯夫人进门以后既会管家又会看账,自然再无大夫人用武之地。现如今,她与大公子和寄人篱下有何区别。” 楚氏听了过后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冲向脑门,冲得她头晕脑胀,站也险些站不稳。 想她以前,有谁敢在背后这样编排她。 她正要带着丫鬟过去算账,便听又一嬷嬷道:“话也不能这么说,眼下大夫人虽然势弱,可她还有一位四小姐在宫里当宠妃呢。” “当宠妃又能如何,远水救不了近火呀。” “现在虽如此,可若四小姐肚子里若怀了龙种,以后大夫人就是未来皇帝的外祖母,谁还敢低看她?四小姐便是挺着肚子回徽州来养胎,咱们全府上下也得把她当祖宗供着呀。” 那位嬷嬷一席话直说到了楚氏的心坎里。 楚氏顿时豁然开朗,她不仅仅是要琬儿受宠,琬儿还得尽快怀上龙种才是。将来她便是皇帝的外祖母,想想都觉得风光无限。 继而又听其他嬷嬷道:“你以为怀孕那么容易啊,这还不是得看天命。” 那嬷嬷便道:“现在民间的方子灵验得很,我们村里那侄媳妇,三年了肚子还没消息,就前不久,服了一个江湖神医的方子以后不出两个月,就有了。” 最终楚氏也没出去找她们算账,转头就回自个院里去了,一边给琬儿写信,一边叫人去把树下那嬷嬷请过来,询问她究竟是什么方子这么灵验。 嬷嬷回道:“就是除了寻常吃的药以外,还用牛屎兑了水喝下。” 楚氏听后一阵犯恶,道:“那种东西怎么能给人吃?” 嬷嬷道:“牛屎是晒干了的,闻不出多少气味。因而奴婢那侄媳妇也不知是牛屎,只当是灵丹妙药呢。服下过后果真有用。” 楚氏半信半疑,便叫嬷嬷去把方子配来,她打算给琬儿捎一份到宫里去。 楚氏留了个心眼,请了大夫来看看那方子抓的药,药是调理的药不假,但就是那坨晒干了的牛屎,大夫观摩半晌也辨认不出,道:“此等东西,我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这牛屎是乡下才有的,晒干以后又形态怪异,城里的大夫认不出也正常。 后来楚氏将那牛屎和药材打包后就派人捎了出去。 敖辛和扶渠在花园里遛狗时,看见信差把楚氏给琬儿精心准备的东西送了出去。 扶渠见那包袱里一坨形状怪异的东西,忍不住咋舌道:“楚氏还真给四小姐送牛屎去啊……真是亲娘。” 敖辛勾唇笑了笑,道:“民间偏方你懂不懂?别说牛屎了,就是猪屎狗屎,她也要往宫里送,想抱龙孙想着急了呗。” 扶渠耸着肩,不厚道地笑了起来。 敖辛道:“有那么好笑?” 扶渠控制不住,笑得肚子疼,道:“好笑啊,只要一想起四小姐把那玩意儿当个宝一样日日服用,就觉得好好笑!” 皇宫里,琬儿收到了楚氏的来信和她捎来的东西。 她在宫里所穿所用,样样都是好的,自然再瞧不起在徽州时候的吃穿用度。 可楚氏的信里提醒了她,若是能有个孩子,那往后的地位定当不一样。 自从上次掳敖辛进宫失败以后,魏云简便对琬儿彻底失去了耐性,即便是夜里到她宫里来,也全把她当做是泄欲的工具。 琬儿想要得宠,就必须要忍受魏云简在她身上的折磨。基本每一次她都是硬咬着牙挺过来的。 魏云简越让她痛苦一分,她便越憎恨敖辛一分。 琬儿虽然很年轻,可她的身子却被魏云简很快调教了出来,变得很成熟。为了少让自己吃苦头,琬儿都会主动侍弄魏云简。 那可是一个冷酷绝情的男人,若是稍惹了他的不顺心,他便能立刻把她打回原形。 琬儿想要一个孩子,不光是为了以后铺路,她还想要一个翻盘的机会。 于是这日,魏云简将她大肆顶弄时,她媚声软语道:“皇上,让臣妾给您生个孩子……” 魏云简一听,冰冷的眼神如刀子般,像是要把琬儿射穿似的,“你想要朕的孩子?” 不等琬儿说话,他便若无其事地起身,一把将琬儿掀下床。 琬儿赤身跪在冰冷的地上,颤颤道:“臣妾也是一心为皇上着想。臣妾想再为皇上争取一次……” 魏云简身披长衣,坐在床前,掐着琬儿的下巴道:“你想为朕争取什么?” 琬儿道:“臣妾想,若是臣妾有了身孕,便可名正言顺地回徽州去养胎,到时候再不会让敖辛轻易跑掉了……” 第104章 长得有点凶 此话一出,寝殿里久久都没有回应。 空气似凝固了似的,令人窒息。琬儿不敢与魏云简对视,长时间跪地,身子轻颤不已,脸色也跟着白了起来。 后来魏云简亲手把她抱起来,重新放在床上,就着那股湿冷的滑意重新进入了琬儿的身体。 而他的动作明显变得从未有过的温柔且沉着,次次将琬儿推入那浪潮之中。 琬儿猝不及防,紧紧抱着他,仿佛第一次感觉到了他原来也是会疼惜人的。她不知不觉间,眼眶已盈满了泪。 魏云简看着她,道:“哭什么,你想要个孩子,朕又不是不给。” 他这是答应了。 可他却不是真的想要和她生孩子才答应的。他只是想要另外一个人。 琬儿收起心中辛酸,对魏云简破涕而笑,道:“皇上放心,这次琬儿一定会竭尽全力的。” 既然有魏云简的支持,接下来琬儿便在宫里安心备孕。 魏云简一进后宫,必然是到琬儿这里来,且再没有让她感到痛苦过。 一时间琬儿在宫里更得宠了,备孕这段时间,应该是她最如鱼得水的日子。 楚氏给她准备的那偏方,她还是信的。虽然气味很奇怪,难以下咽,但她还是在日日服用。 不知不觉便入冬了。 冬日里天气渐寒,一片萧索。 虽然还没有到下雪的时候,可一股冷空气从北方吹过来,塘里的水也渐渐凝结起了一层薄薄的冰。 清晨的时候,空气里笼罩着几缕雾气,太阳还来不及驱散,被寒夜晾了一晚的地面、屋檐以及草木上,都覆了一层白白的霜。 脚踩在上面时,发出咯吱咯吱的脆响。 敖辛想着要给二哥添衣,手里的两身衣裳总算是做好了,她便给送到敖阙院里来。 只是护卫告诉她,这个时候敖阙还没回来。 敖辛也不着急,自个进了院子里,把新衣裳放在他房间的床上,便在他院子里坐了一会儿。 这阵子,敖辛常常往敖阙的院里来。 上回听说那廊边池里的锦鲤他很少喂,敖辛便有事无事地过来帮他喂一喂鱼。 眼下天气越来越冷了,要是这鱼儿再不吃饱点,可怎么过冬。 眼下敖辛靠着廊柱坐着,手里拈着鱼饵悠闲地往池里撒去。看着锦鲤在她脚下的水里游弋,很是欢畅的样子。 她穿着一身棉服,最近也时常锻炼身体,宴春苑里的那些兵器可没有闲着,因而眼下独坐在外面也不觉得冷。 扶渠对此表示很惊奇,以前她总是担心敖辛经常摆弄武器,身体会变得很结实,丝毫没有女儿家的柔嫩,或者手臂会变粗、腰段和腿也会变粗等等。 可是随着时间下来,扶渠发现她的担心纯属多余。 敖辛每日的膳食十分规律,且姚如玉那里的补品照例送过来,也十分滋养人。再加上她经常锻炼,不仅腰腿没粗,反而越来越有线条感。 扶渠很不夸张地说:“小姐,奴婢觉着,你的身材比当初四小姐保养得还要好!” 敖辛倒没有很注意这个,她只是觉得最近是不是她继母那边的伙食太好,导致胸脯上的肉长得有点凶。 扶渠就扭着身子比划了一下自个,道:“以前四小姐是很纤细,细胳膊细腿儿的,可她的胸也细啊,屁股也瘪瘪的啊,哪有小姐现在这样好看。” 敖辛抽了抽嘴角。她每顿吃的也不少,为什么别的地方不长肉,偏偏就长在了这两个地方。 敖辛掐了掐自己的腰围,反倒比以前还细了一圈。再掐了掐自己的臀围,相比之下确实翘了一圈…… 就连姚如玉见了,也越发怜爱,拉着敖辛的手左看看右看看,道:“我们家丫头越发有个姑娘该有的模样了。” 她心道,若是这样养下去,就算敖辛没有个侯府嫡女的头衔在,将来也是个让男子蜂拥不绝的妙人儿。 眼下敖阙刚走到院门口,护卫便对他道:“主子,三小姐来了。” 敖阙一边进去一边道:“什么时候来的?” “来了有一阵了。” 敖阙绕过假山,从树底下走过,本以为敖辛会在屋子里等他,却没想她自个在这寒天里独坐在池边回廊上。 一袭浅色的裙角轻浅地滑出廊边,临风轻晃。 敖阙走近到她身边,她也没察觉。 一看才知,她竟是靠着廊柱不知不觉便睡着了。手心里还残留着少许的鱼饵。 这样睡也不怕着凉么? 敖阙微弯下身,将她手心里的鱼饵都拈起来,随手全撒进了池里。随后手臂便从她腰后穿过,将她稳稳地收紧在臂弯里,抱着回房去。 敖辛只觉得身子一轻,等她恍然睁开眼时,发现自己正被敖阙抱着走在回廊上。 她一喜,霎时眉眼含笑,道:“二哥,你回来啦。” 敖阙道:“外面天冷,不知道在屋里等我吗?” “我帮你喂鱼啊。” 敖阙道:“以前不常喂,也不见它们饿死。” 进了房间,敖辛忙指着床上叠得整齐的衣裳,对敖阙道:“二哥,我给你做的新衣。” 他抬头看她,坐在靠窗的榻几上,身上笼罩着从窗外透进来的柔柔的光线,眼神有些深寂,忽问:“饿不饿?要不要留下来同我用午饭。” 敖辛欣然答应。 后来敖阙便从书房里抽了一卷书来给敖辛看,无非是与兵家有关的内容,只不过上面记载依然晦涩难懂,敖阙同她坐在一起,闲来指点讲解给她听。 许是在他房间里待得有些久,敖辛忽然凑近敖阙,手里捻着他的衣襟嗅了嗅。 敖阙身形一顿,看着她动着鼻子往自己身上一阵乱凑,道:“闻什么?” 敖辛道:“二哥你身上怎么有股药气?”不是她以往熟悉的那种皂角清爽的气味。 敖阙伸手就把她从自己身前拎开,视线落在手里的书卷上,道:“前阵子服药有些频繁而已。” “是楼爷爷给的那药么,上次问你说还有几帖,现在应该已经用完了?”敖辛顿时有些担心起来,又紧巴巴地看着敖阙问,“二哥你是不是还有吃其他的药,身体不舒服吗?” 第105章 夫债妻还 敖阙给敖辛的回答是,他并没有哪里不舒服。只不过可能是前阵子服药时间长,才导致身上残留的药气久久不散。 若不是这次中毒伤了身体,平日里敖阙身体极好,哪里需得用这么久的药。 敖辛自是信了他,便没再多问。 在他这里用过午饭后,敖阙把她送回了宴春苑,与她道:“天冷,往后要找我差人过来说一声便是,我会过去找你。” 敖辛下意识就道:“你不想我过来找你啊?” 敖阙道:“我时常不在,你不要等我。”他也没走进宴春苑的院子,只道,“你进去。” 他看着敖辛的身影进了院,那窈窕的身姿已经渐渐掩藏不住妩媚之色,肩后及腰的黑发能将她那细嫩的腰肢勘勘遮住。 敖阙收回了视线,转身离开了。 敖阙回到自己院里,亲信到他跟前道:“这些日照主子吩咐,属下看着那温朗,他每日除了带着士兵巡守城中,便是到酒肆把自己喝得酩酊大醉。” 敖阙道:“就这点出息。” 温朗既沉不住气,又这般自暴自弃,看样子也没有再调回军营的必要了。他那样的做派,就是调回来了,将来说不定也得坏事。 温月初的鞭伤将养一阵子过后,就好得七七八八了。只不过身上留下了丑陋可怖的鞭痕,是她做梦也想抹去的。 郑成仁整日出去酗酒,与狐朋狗友勾三搭四,日子过得乱七八糟。其中好与不好,只有温月初自己知道。 郑成仁拿着祖上仅剩的那点儿钱财出去挥霍,回来温月初还不得不服侍他。 他要温月初打水给他洗脚,给他换衣服。还要她脱光了衣服,跪趴在床上,由郑成仁从后面骑上去。 这些屈辱,温月初都含泪咽下去了。她双手死死掐着床上的褥子,将那股恨意埋藏进了骨子里。 这天晚上,郑成仁醉醺醺地回来,跟温月初说,今儿出去遇到了她哥哥巡逻,两人在酒肆里喝酒喝了个痛快。 温月初心里十分难受。 想当初她哥是何等的意气风发,如今却也要靠买醉来麻痹自己。 郑成仁把家里所有的积蓄都倒腾出来,说是东城有个如意赌坊,他新结识了那赌坊的老板,同意他拿积蓄加入赌坊去做半个小老板。往后靠赌坊赚来的钱分红,就不愁过不上好日子。 温月初看见他那副嘴脸便恶心,根本不信他会结交什么好人。 开赌坊是门赚钱的生意,那老板会白白把钱分给别人? 只不过温月初什么也没说,让他做着自己的春秋大梦。等明个把家里仅剩的钱财都拿去败光了,便剩下倒腾城外那几块破地,再卖一卖这老宅了。 温月初一想到这里,心里边腾起一股快意。她已经不在乎自己还能过得有多惨,只要看见郑成仁一天天变得越来越惨,她便开心满足了。 果真,第二天郑成仁抱着钱去了那如意赌坊,到天黑也没有回来。 温月初倒希望他再也不要回来,死在了外头干净。 可哪想,夜里宅子外头响起了动静。不一会儿便有骂骂咧咧的声音传来。 温月初一下警醒,看见屋外院子里隐隐有火光,连忙披衣起来看个究竟。 这一开门,便看见自己的丈夫郑成仁回来了,只不过他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而是被人押着回来的。 押着他的是几个流里流气的莽汉,带着几个随从擒着火把,顿时把这院落照得敞亮。 温月初冷声问:“你们是谁?” 几个男人看见温月初,不怀好意地笑了笑,道:“我们是谁?我们是如意赌坊的东家。你家相公不知天高地厚,在赌坊里输得个精光,倒欠了赌坊一千两银子。现在我们便是带着人来要钱的。” 郑成仁显然被揍了一顿,鼻青脸肿的,对温月初道:“咱家里还剩多少钱,赶紧的,全都拿给这几位爷!” 温月初很想冷笑,可她已经麻木了,面无表情道:“家里一文钱都没有了。若是你们要钱,索性就拆了这房子抵债。看看家里有什么值钱的,随便拿。” 之前这郑家宅子还有点值钱东西,可眼下全被郑成仁败光了,穷得个叮当响。别说仆人护院,就是连条看家的狗都没有。 这几个人带来的随从便去往宅子各处搜罗,温月初不再理会,转身要进屋子,却被其中一个人撑手就挡住了屋门。 那男的眼光打量在温月初身上,笑两声道:“要是别的值钱物件儿没有,眼前不就有个值钱货么。” 温月初脸色变了变,当即用力关门,却被男人反手把门敞开,撞得哐哐响。 “你想干什么?” 男的笑道:“这大半夜的,我们几个还亲自到这里来走一趟,把这废物给你送了回来,你以为我们是为了什么?”他看了一眼闷不做声的郑成仁,对温月初步步紧逼,“还不是你这窝囊相公,怕他自个被我们打死,说家里还有个如花似玉的娇妻,可以用来抵债。看样子,姿色真是不错。” 男人进了她的屋,温月初步步后退,凛声道:“欠钱的人是他不是我,凭什么要我来还!” “夫债妻还,这不是天经地义么。” 温月初害怕起来,她瞅着门口的空出便要往外跑,却被那男人成功挡在门口,一手操起就往屋子里去。 “放开我!你放开我!” 男人把她丢在了床上,床上还有她方才躺过的余温和香味,男人一欺身就扑了上去,把她死死摁在床上,手脚并用,开始撕扯她的衣衫。 房门未关,一时里面传出温月初的嘶喊叫骂声。 郑成仁自顾不暇,听在耳朵里,连声反应都没有。 后来那声气弱了去,被男人厚重的粗喘声所替代。那男人一边喘一边道:“听说你以前也是小门小户家里的小姐,嫁给这种废物,算你倒霉。” 院里的几个人见里面得逞了,也都相继挤进房间里去尝尝鲜。 温月初发丝凌乱,浑浑噩噩地躺在床上,毫无半分抵抗的力气。 第106章 轮番凌辱 屋里没点灯,十分昏暗,她只知道身上的人下去了一个,又爬上来另一个,胡乱把脏东西往她身体里面塞。 身体里翻江倒海,她想吐也吐不出来。 等到听到外面公鸡打鸣的声音,温月初才发现原来自己还活着。 那群人尽兴地提着裤子就走了,院子里静悄悄,过了好久,郑成仁才窝囊地进屋来,点了桌上的一盏灯。 他回头看见床上的破败光景,床上的女人一片狼藉惨不忍睹。 这个女人再怎么不堪,也是他的妻子。郑成仁还没有打算就此放弃她的念头,若是不要她,还有哪个女人服侍自己?况且她哥在城里还算有点势力。 郑成仁宽慰自己,也宽慰她,道:“你放心,我不会不要你,等我挣了钱,还是会对你好的。你就当……今晚是被几条狗咬了。明天去找你哥,收拾那几个人绰绰有余。” 第二天温月初下午起身,很平静地洗漱更衣,然后出门。 郑成仁难得在家没有出去鬼混,见温月初要出去,也不阻拦,只道:“你是去找你哥帮忙的?” 温月初没说话,脸色惨白地回头看着他,像是怨气森森的女鬼一般。 郑成仁摸了摸鼻子,又道:“你放心,只要你老实点,我也不会把你的秘密说出去的。你要是不老实,我随便找个人就能说出去,我也不知道后果会怎样。往后,我会尽量对你好点的。” 温月初依然没说话,只是直直地看着他。 那眼神让郑成仁心里有些发毛,对她不耐烦地挥挥手,“去,去找你哥,把昨晚的赔进去的钱都连本带利地要回来。” 温月初离开家门后,走在街上,如行尸走肉一般。 后来她进了一家药铺,掌柜的问她买什么药,她答道:“蒙汗药。” 掌柜的好心地告诉她,那蒙汗药不能乱用,一定要掌握量,否则用量过大会死人的。 温月初听到“死人”这两个字,方才如梦初醒。 走到今天这一步,活着死了对于她来说都没有太大的意义。 可是要想到死,她怎么能甘心呢,她之前全心全意地爱上一个人,为此付出了那么多,她若是死了,那之前所做的一切不都是白费力气吗? 为什么别人都能活得有滋有味,就算是被人掳去了依然能够毫发无损地回来。而她呢? 没人帮她,更没人救她。 要死也不是她死。她为什么不能好好活着? 温月初立刻恢复了神智,想着若是用了这蒙汗药弄出了人命,仵作一查定能查出死因,如此官府插手进来,她便会有嫌疑。 可她还不想把自己搭进去,她想要好好活着,只有活着才有机会亲眼看着别人遭遇不幸。 于是掌柜的转身去给温月初拿蒙汗药,等他转身回来时,药铺里一个人影都没有,她已经走了。 温朗还在街上巡逻的时候,温月初就找到了他。 兄妹俩一时相顾无言。自从上次温朗把温月初送回来以后,就再也没去看过她。 温家人也不知道她受伤的事,更不知道她现在过得如何。 不知是倔强还是那份清高在作怪,自己选的路由不得她与别人抱怨一声,不然会让人以为她当初的选择是错误的,纯属自作自受。 因而即使是面对温朗,温月初哽了哽喉,也要把自己受的罪咽下。 不然要告诉他什么呢?告诉他自己昨晚被那些恶心的男人轮番凌辱吗? 这样的话,让她以后还怎么活,难道一辈子都要被人戳脊梁骨吗? 所以只要别人不往外说,她也不会拿自己的名声开玩笑的。 温朗没什么话可对温月初说的,在街上见了面只看了她两眼,就带着自己的人要绕过她离开。 温月初见状及时挡在了他面前,道:“哥,我有事找你。” 随后温朗只好让他的人先走,自己和温月初去了一个小酒馆,点了一罐酒,和两个小菜。 温朗一边喝酒一边道:“你还来找我做什么?” “我要你帮我。”温月初言简意赅道。 温朗动作一顿,随后看着她,道:“你觉得我现在都落魄成这个样子,还能帮到你什么?” 温月初低着头沉默片刻,道:“昨天郑成仁拿了钱去如意赌坊入份子被骗了。” 温朗喝了一口酒,冷笑两声:“开得起赌坊的人差那几个入份子的钱?他不被骗谁被骗,那也是他活该。” 温月初抿唇不语。 温朗重重放下酒杯就要走,被温月初及时拉住衣角。 温朗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道:“你来找我,莫不是还想让我去帮你把钱要回来?” “不然呢?”温月初道,“现在只有你能帮我要回来。” “温月初,你是要我以权谋私是吗?”温朗顿时看她的眼神都变了,“你什么时候变成了这副样子!” 温月初道:“我变成什么样了?郑成仁是被骗的,你身为巡守领兵,难道不应该主持公道吗!更何况我还是你妹妹!” 温月初也站起身,又讽刺道:“以前你没以权谋私又是什么样的呢?跟着敖阙能让你风光还是觉得有面子?除了这些你又得到了什么?他用不上你的时候最后还不是一脚把你踢开了!” 温朗答不上话。 温月初红了红眼眶,道:“我是你亲妹妹,如今想求你帮我主持公道,我伤天害理了吗?我只不过想把钱要回来而已,我现在连买米买粮的钱都没有了。” 温朗终于还是不忍。 温月初缓了缓声音,道:“哥,是他先对你不仁,你以为你还能回得去吗?你早该为自己好好打算了。你现在是还能以权谋私,等你连这点权都没有时,再后悔也来不及了。” 最终温朗问:“被骗了多少?” 温月初一阵眼眶发热,道:“两千两。” 温朗没说帮她要也没说没要,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酒馆,一下隐没在了夜色中。留温月初一个人坐在桌前,面对桌上的冷酒冷菜,觉得有些虚脱。 温月初很晚才回去,郑成仁还在家等着她,见她回来忙不迭凑上前问:“怎么样,钱要得回来吗?” 第107章 牵挂的人回来了 过了几天,温朗径直把一袋银子混着数额不等的银票,放在了温月初面前,一句话没说便转身离开了。 郑成仁两眼放光地扑过来,把银子银票全都倒出来数数,大喜过望道:“我拿出去的钱不是只有不到一千两么,怎么拿回来有两千多两?” 温月初把钱全都收了起来,没留给郑成仁半文。郑成仁暂时理亏,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把钱全拿走了。 打从上次敖阙跟敖辛说,往后不要到他院子里去等以后,敖辛好像就很少再看见敖阙了。 他出了一趟门,并没有说是去到什么地方,连日未归。 敖辛在他院外徘徊,却还有几个护卫守着院子,见得她来,闪身挡下了路,道:“三小姐,主子未回。等他回来,属下会告诉主子您来过。” 敖辛想了想,道:“我也并不是要进去等他,我进去帮他喂喂鱼也不可以吗?” 护卫显然有些为难,也没就此让开。 敖辛晓得,敖阙的院子平时把守很严的,外面的人进去都要经过通报。现在她也不能随便进去了。 敖辛只是很担心,她二哥多日未归,怕他出什么事。想着去他住的地方待一待,心里会踏实一些。 现在护卫不放她进去了,她便只好带着扶渠又离开。 后来从威远侯口里才得知,敖阙现在不在徽州城,他带着人去徽州辖地内各地方巡视去了。 眼下将近年关,各地镇守将士们情况如何、粮草军饷用度如何,总是要弄清楚的。 敖辛问:“那二哥什么时候回来?” 威远侯笑道:“才走这么些天,你就想他啦?要不是近两年不太平,我让他带你一起去看看也无妨。” 说着揉了揉敖辛的头,又道:“阿辛放心,不出一个月他就会回来的。” 年关将至,姚如玉那里也非常忙。不仅府里的产业账簿要清算,还有她自己外面的生意也要核对账目的。 敖辛前不久往她这里学了两手,因而这几天便扎在姚如玉那里,帮着她看账。 这不算不知道,一算敖辛就吓一跳,从面前的账本里抬起头来望着姚如玉,道:“娘,您每年能挣这么多钱啊?” 姚如玉勾着嘴角笑了笑,斜睨她一眼,道:“傻丫头,谁会嫌钱多啊。若是不多挣些,你爹那四十万大军靠什么养?” 她自顾自地说道,“我记得我离开徽州的那年,他手上只有十万大军,光军饷耗费就是一笔巨资。徽州不比金陵那种富饶之地,养兵还是很耗财耗力的。” 敖辛怔愣,道:“那这些年,您一直在接济我爹?他知道么?” 姚如玉眼里有柔色,嘴上却笑道:“他一个三大五粗的老爷们儿,怎么会这么斤斤计较,顺藤摸瓜想到这些。这其中关系颇为复杂,徽州将士们的粮饷军资,都有一群商贾士族大家支持的,谁不为了以后谋利益呢。他只不过当我是其中一个罢了。” 敖辛听后愕然。 她爹真的是太神经大条了,虽然说他傻不太贴切,但真的是傻人有傻福啊。 姚如玉肯默默帮他,必然是不图回报的。 若不是这回敖辛幸运地帮她爹娶了姚如玉回来,兴许欠人家的真是一辈子都还不清了。 敖辛问:“您为什么不告诉爹呢?” 姚如玉道:“让他知道了,让他来感激我啊?我要的可不是他的感激。丫头,好好帮我看账簿,我还想趁着你没出嫁的这几年,多帮帮我呢。” 敖辛思绪一转,笑道:“那说不定我能一直帮下去。” 姚如玉拨算盘的手指停了下来,看了敖辛一眼,道:“姚瑶儿定亲的事你知道吗?开年过后她便要筹备婚事了。” 敖辛点头:“我知道的。” “那你呢,可有什么打算没有?”姚如玉问,“你十六了,再不打算就有些迟了。” 敖辛沉默了一会儿,道:“我不想考虑婚事。”她仰起头,在姚如玉肩上蹭了蹭,“就让我像您这样不好吗,将来努力赚钱做生意,说不定在娘这个年纪的时候也能找到一个相伴一生的人呢。” 姚如玉道:“你像我这样可不行,到了我这个年纪,相伴一生的人是那么好寻的吗?不过你父兄暂且都还想多养你几年,可他们男人懂什么,姑娘最美好的年华便是你现在这般模样。” 姚如玉捧着敖辛的脸,又温柔笑道:“你这模样若是出嫁,不知道将来多招夫君疼呢。只不过他们舍不得,我也舍不得。好在咱们侯府什么也不缺,你若是不想外嫁,娘就给你招了夫婿入赘来,往后你同样住在家里,谁也不离。” 后来敖辛正在姚如玉房里核对另外的账目时,扶渠匆匆跑来院里说:“小姐,好像二少爷回来了。” 敖辛抬起头,瞬时反应过来,丢下账册就往门外跑,道:“娘,我下午再来帮您啊!” 姚如玉很无奈,对着敖辛的背影道:“外边下雪呢,你慢点跑。” 敖辛一眨眼就跑出院子了,身后扶渠上气不接下气地跟着。 宝香见状,道:“便只有三小姐才这般惦念牵挂二公子了。” 敖阙是个什么人她也见过一二,府里上下都是有些怕他的。宝香也不例外。 姚如玉看着窗外若有所思,道:“那是因为那人只对她一个人好,如何能不让她惦念牵挂。” 敖辛匆匆跑出来时,隔着一弯水塘,大老远便看见一身墨衣的敖阙带着两个随从,正从那边路上走过,正要回自己后院的样子。 他的身影在这雾蒙蒙的雪天里,挺拔遒劲,像永远也压不弯的松柏。而那走路的姿势,亦是沉练有力。 敖辛隔着塘便朝他喊道:“二哥。” 他听见了,停下脚步,侧身驻足朝这边往来。 敖辛便又脚下不停地朝他跑去。 敖阙眸色枯深无底,在这样阴沉的天气里和雪花飞舞中,仿佛万物皆虚无,只有那抹朝他奔来的身影这般鲜活。 她的发丝在风里扬起的弧度很柔软,那腰肢仍只他一手可握,那么纤细又玲珑的一个人儿。她眉眼间兜不住喜悦的笑意,像一只小兽一般,欢喜地迎接自己牵挂的人归巢。 第108章 脑海里的全是她 敖阙只要一勾手臂,就能把她狠狠揉进怀里抱着。 可是他没有那么做,克制的控制自己,反在敖辛第一时间扑上来时,一手有力地捉住了她的肩膀,微微拉开了她和自己的距离。 敖辛没能顺利抱一抱敖阙,一时也没有多想,因为她很快就闻到了敖阙身上带着淡淡的血腥味。 敖辛脸色大变,抓着敖阙的手臂,见他那墨衣上隐隐有濡湿的血痕,问:“二哥,你受伤了?这是怎么弄的?” 随从在身后应道:“主子折返途中,在城外遭到了伏击。” 敖辛神经顿时绷得紧紧的,捧着他手臂一阵心疼,道:“是谁干的?可有抓到活口审问一番?” 随从道:“他们扮作山匪,百来号人,最后无一活口。” 既然没留下活口,便是敖阙不需要审问。能在徽州地界兴风作浪的,也没几个人。 敖阙把手从敖辛肩上收回来,道:“我没事,是点皮外伤,回去处理下就好了。” 说着敖阙就带着随从自敖辛面前经过,敖辛哪放得下,巴巴地跟在身后。 要进院子时,敖阙吩咐随从:“别让她进来。” 敖辛没想到,她竟被敖阙的护卫拦在了外面。她皱着眉头,望着敖阙高大的背影,道:“二哥……我不可以进来吗?” 敖阙淡淡道:“等我处理好以后,有事自会去找你,你先回去。” 他走过白雪覆盖的冷清院落,抬脚走上屋檐下的几截台阶,微阖了阖眼帘,刹那间脑海里所涌现的全是她。 把自己最心爱的东西放在窝里,即使他奔走在外,也无时无刻不在想念。 现在若是让她再进来,让她再靠近,敖阙也不知,自己是否还能控制得住。 敖辛也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出错了,她有些怔怔地站在院子门口,回不过神,她竟遭到了敖阙的疏离和拒绝。 怎么出去一次回来以后,就不一样了? 敖辛觉得有些酸酸的,但眼下她更加担心的是敖阙的伤势。她在门口逗留徘徊,不管护卫怎么劝,她就是不肯离去。 很快护卫送了清水和药物进去。 敖阙在屋里,神色冷漠地解了手上护腕,撩起袖口,便露出手臂上的伤痕。他自己游刃有余地用水清洗,然后给自己上药包扎。 护卫见状道:“三小姐还在外面等着。” 敖阙动作凝了凝,道:“你去告诉她,我没事,已经歇下了。让她回去。” 这点伤,对于敖阙来说,无异于家常便饭。只是如今被人牵挂着,他冷硬的心里缓缓柔了下来。 敖阙靠窗坐在榻几上,身体背靠着冰冷的墙壁,侧头往窗外的缝隙看去。 他的侧面轮廓依然凌厉如刀削一般,仿佛比这寒天雪地还要冷两分。 他枯寂无波的视线一直看着那挡在院门后的假山,只是视线穿不过去,无法看见敖辛在外面等着他不肯离开的模样。 后来他随手打开旁边桌几的抽屉,取了一丸药出来,吃进了嘴里。 敖辛在门口磨了一阵,护卫不肯放行,她也没有办法。后来护卫说敖阙已经包扎好了伤口歇下了,敖辛才离开了这里。 她吩咐厨房给敖阙炖补汤,还有疗伤喝的汤药,一概不能少。 这这样也丝毫不能减少敖辛的担心。 敖阙回来以后便深居简出,敖辛好几天不见他出院子。 后来终于忍不住了,敖辛决定又过来碰碰运气,结果无一例外被门口的护卫拦下了。 敖辛越想越担心,莫不是二哥的伤比她想象中的更严重,所以才不想让她知道? 无论如何,她定要亲自进去看一眼,见他无事才会安心。 于是敖辛想了一个办法,她牵着狼犬带着扶渠,又往敖阙院子里来了。远远的看见护卫守在那里,敖辛对扶渠道:“该怎么做我都跟你说了,你清楚了吗?” 扶渠点点头。 敖辛又摸摸狼犬,“你呢,你清楚了吗?” 狼犬晃了晃它的尾巴。 遂敖辛还躲在树丛后面没出去,扶渠就带着一狗,很有目的地朝敖阙的院子靠近了。到了眼前,护卫拦住了扶渠,道:“主子吩咐,任何人都不得进去。” 扶渠眼疾手快,当即拔了两个护卫的刀,护卫当然识得她是敖辛身边的丫鬟,也根本没料到一个丫鬟居然上来就动手,道:“刀快伤人,扶渠姑娘还是不要玩刀的好,快还给我们。” 扶渠自己握着一把在手里,丢了一把给狼犬,一人一狗抢着那刀扭头就跑。 也不怪她胆子大啊,以前她胆子可是很小的。但自从跟狼犬混熟了以后,扶渠带着狼犬不管去到哪里,都是底气十足的。 值守院子的护卫身上怎么能没有佩刀呢,看见扶渠和狼犬分别从两个方向跑掉了,他们也很无奈,只好赶紧去追。 想来一个丫鬟也是很容易追上的,护卫只要快些把刀拿回来就能回到值守中去了。 而暗处躲着的敖辛,正是瞅准这一机会,猫着腰飞快地跑进了敖阙的院子里。 他院子里枯雪寂寂,连脚印都没有。 敖辛真有些怀疑,敖阙是否真的在房里养伤。 他为什么不出来,为什么不让自己去看他? 敖辛绕过假山,从树下跑过,便直截了当地往敖阙的卧房门前跑去。 她刚跑到屋檐下,还来不及深喘两口气,抬手就去敲门。可哪想她刚一往房门上使力,两扇门便忽然从里面打开了。 敖阙站在门框里,敖辛猝不及防,一下倾身过去同他撞个满怀。 她分明看见敖阙皱眉了。他定然是听见外面的动静,知道她善作主张地引开了他院里的护卫。 敖辛又闻到了他房间里的一股药气,只不过被敖阙挡在了门口,丝毫没有让她进去的意思。 敖辛在门外定了定身子,小心翼翼地看着敖阙,问:“二哥,你的伤好了吗?我只是想来看看你。那外敷的药可有用?内服的汤药可有及时喝?” 敖阙看了她片刻,才道:“一点皮外伤两天就好,你不要担心。” 第109章 敖辛,你怕我吗 敖辛勉强挤出一抹笑,说是不要她担心,可她怎么能不担心呢? 敖辛问:“二哥不请我进去坐坐?” 敖阙道:“我正要出门给母亲晨昏定省,你要同我一起去吗?” 敖辛当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姚如玉听说敖阙这回回来身上负了伤,才特意派人过来传话,道是这两日不用专门去给她请安。 现在敖阙好些了,但规矩可不能废。 两人从院子里出来,并肩走在路上。只不过敖阙垂着双手,再没像之前那般,牵着她走。 敖辛心里说不出什么感觉,主动伸手去握住他的。发现他的手心不如以前那么温热。 敖辛紧了紧抓着他,鼻子有些微酸,嘴上却笑着道:“好像二哥出门了一趟回来以后,反倒与我生分了。” 她听不到敖阙的回答,过了一会儿又仰头看着他的侧脸,问:“是因为我做错什么了吗?” 敖阙走了几步,突然开口道:“敖辛,你怕我吗?” 敖辛下意识摇头,道:“你是我二哥啊,我为什么要怕你。我喜欢你还来不及,二哥,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敖阙闻言,手上的血气仿佛涌动得厉害,很快就变得炙热起来。他收紧手指,扣着敖辛柔软的手,敖辛仿佛能感觉到从手心里涌出来的脉搏在跳动。 敖阙加快步子牵着她往前走,道:“但愿你一直都不会怕我。” 她竟然敢跟他说喜欢他都来不及。 呵,是嫌自己的安生日子太长了么。 敖辛全不知敖阙所想,一路上跟着他到了姚如玉的院里。 姚如玉倒听说这几日敖阙待敖辛与往日有些不同,可今日一见除了他比平时更清冷一些以外,没什么异样。 姚如玉反而放了放心,若是敖阙待敖辛冷淡一些,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他们是兄妹,男女有嫌,不是什么别的亲密关系。 于是当晚姚如玉刻意把敖辛留在自己房中久了点,敖阙这回没等她,自己先回去了。 等天色尽黑时,敖辛在这里用过了晚饭,才带着扶渠回去。 这一回去以后,敖辛又有好多天都没见到敖阙。就像他根本不曾回来过一样。 他院里的护卫一如既往地值守着。 敖辛也不知道碰了多少次闭门羹,可她就是放不下心。 如若敖阙告诉她是为什么,不喜欢她这个妹妹了也好,不想搭理她了也好,只要亲口跟她说清楚,她便不会这么纠缠了。 这一年里,他们经历了许多事。 敖辛最初的时候,只是想搞好与敖阙的关系,想着往后敖家有一个人支撑也好。可是却没有想到,这位二哥在自己心里的位置会越来越重要。 现在她就好像突然之间被抛弃了似的,有种狠狠的怅然若失。 扶渠见状不忍心,也去了敖阙院子外叫喊了多次,最后无疑都是被挡了回来。 敖辛道:“扶渠你别去了。他这么做,肯定有他的原因。他不想与我说就罢了。” 扶渠私底下又去找颜护卫,她与颜护卫算是比较熟的,想着颜护卫与敖阙那边的护卫多少通点气儿,说不定能知道些什么。 而颜护卫最近也纳闷着,不光是他纳闷,敖阙的亲信随从也一样纳闷儿,且有点担心。 最后还是扶渠把颜护卫揪来敖辛面前,气呼呼道:“来,你知道什么,全都告诉小姐!不然小姐不开心,二少爷那边也不好!” 敖辛闻言抬头看着颜护卫,问:“我二哥他怎么不好了?” 颜护卫挠挠头,道:“具体的属下也不得而知,只听主子院里的护卫说过一两句。” “说什么?” “说主子回来以后闭门不出,许是有什么事。有护卫送药进去时,似乎感觉主子的状态不对劲。” 敖辛的心揪了起来,道:“可是他的伤还没好,一直瞒着我?他是不是受了很重的伤?” 颜护卫道:“伤倒不严重,正一天天恢复。但听那天同主子一并回来的人说,他们在城外遇伏,对方人数虽多,但武功都不怎么样;凭主子和他带的那些人,收拾他们绰绰有余。而主子身上的伤,按照以往的状态和身手的话,完全是可以避免的,却不知这次怎的……” 颜护卫对此也感到十分疑惑。 敖辛提起的心又缓缓往下沉,半晌出门去的时候,喃喃道:“你说他的身体不如从前了是吗?” 她也没听颜护卫的回答,自顾自地冒着风雪往外走。连扶渠去给她拿件披风来都来不及。 外头的冷风裹着细碎的雪花,起初还很小。后来不知不觉下大了些,敖辛也浑然不觉,劈头盖脸地只管往前走。 最终她被拦在了院子外。 护卫进到院子里,对着紧闭的房门道:“主子,三小姐又来了。” 过了一会儿,敖阙才道:“叫她回去。” 这次敖辛再没有轻易离开,她便就站在院门口外,道:“我就在这里等着,二哥什么时候肯见我了,便叫我。” 她的脾气一上来,谁也拦不住。 等扶渠和颜护卫匆匆过来看时,她就像一座雕塑一般,倔强地站在寒天雪地里,一动也不动。 雪下大了,羽毛般的雪花轻飘飘地往下落,不一会儿便落了敖辛满身。 她的头发和眉间,被雪染白,依稀又像个雪人。 扶渠带着哭腔道:“小姐,咱们回去,你这样等下去会着凉的。” 敖辛目光凝滞地看着敖阙院子里的假山,眼眶发红,道:“他要么就见我,要么就让我冻僵好了。” 她一定要见他。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用何种办法迫他就范。心里乱成了一团麻,即使这冰冷的雪也无法叫她冷静下来。 护卫不忍,后来又到了院中,禀道:“主子,三小姐已经等了半个时辰了。外面雪下得大,快要把她淹没了。” 敖阙头靠着墙,微微仰着下巴,颈项上的喉结轻轻滑动。 她非要把自己送上门来吗?非得见到他不可吗? 就在护卫等不到他的答复,转身准备出去时,敖阙蓦然开口道:“放她进来,其他所有人都退下。” 第110章 你还在碰那千色引吗 护卫连忙到门口与敖辛说道:“三小姐,主子请您进去。” 良久,敖辛的眼神才动了动,身子已经僵得似找不回知觉。 扶渠要扶着她进去,被护卫挡住,又道:“只让三小姐一人进去,其余人都退下。”敖阙说的是其他所有人都退下,这也包括护卫自己。 敖辛迈着僵硬的步子缓慢地走了进去,她绕过假山,穿过树脚下,院子里覆了一层雪白,她踩在上面轻一脚浅一脚。 雪光有些刺眼,刺得敖辛眯着眼睛,抬头看见那屋檐下的门扉被人打开,许久未见的敖阙就站在她视野里。 敖辛深吸一口气,一步一步朝他走去。 终于踏上台阶走到了屋檐下,她仰头望着他,眼眶里不知不觉全是泪水。 敖阙见她衣上、发上全是雪,那弯弯的睫毛上亦有雪渍轻颤。他抬手拂了拂她发丝里的落雪,却像是惊到了敖辛一般。 敖阙动作顿了顿,低着眼帘,眼里神色极为晦暗,道:“现在见到了我,你终于肯满意了吗?” 敖辛再也顾不上其他,下一刻直接闯进他的怀里,伸手将他紧紧抱住。 她的脸贴在他的胸膛上,张口就胡乱道:“是啊我是满意了,我等了半个时辰起码你还愿意见我一面。若你对我再无半分往日的情分了以后,怕是我等到天荒地老,你也不会心软的。” 敖阙没有应她。 她仰起头,泪眼把他望着,道:“是吗二哥?”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眼前多日未见的敖阙,她就是止不住泪流。有酸涩难过,也有担惊受怕。 敖辛手里紧紧拽着他腰间的衣裳,咬着牙哽着喉又道:“我若是做错了什么你可以告诉我,你不喜欢我不再想亲近我你也可以告诉我,但你不能这样不见我,我不知道你过得好还是不好,我不知道你的身体到底怎么样,你不担心你自己可是我会很担心!” 敖辛吸了吸气,声音里还带着颤音,又道:“我真的会很担心啊……” 她被敖阙拎进了房里。 敖阙手上的力道拎起她毫不费力,她已经冻成了这样子,怎么还忍心她在外面经冷风吹。 只不过敖阙却没再看她,而是转过身去,给她倒热茶,道:“把身上的雪抖一抖,不然湿了衣服一会儿冷。” 敖辛丝毫顾不上自己,她扑到桌边去,冷不防就抓住了敖阙的手。 茶壶里的水洒了一桌。 敖辛方才抱他的时候就发现了他的身上,没有以前那么暖和了,而他的腰身也更清瘦了些。 现在他的手温温凉凉的,也没有以前的热度,她又够着身子去摸敖阙的脸,和她看见的一样瘦削。 敖辛就禁不住细细颤抖了起来,听敖阙紧绷着声音在问:“敖辛,你在干什么?” 敖辛手放在他脸上,不甘心就这样收回去,带着哭音道:“二哥,你之前明明不是这样子的……为什么,为什么瘦了这么多?为什么精神也不好了,他们说你状态也不对了?” 敖阙把她的手从自己脸上拿下去,道:“我没事。” 敖辛站在他身后,两人沉默对峙了很久。 后来敖辛才沙哑地开口问:“是那千色引吗?” 她最怕敖阙会回答是。 敖阙依然没答她。 她自己擦了一把眼角的泪,又自顾自道:“楼爷爷给你开的那药,说是要服用一个月是吗?现在一个月早过去了,楼爷爷说千色引是慢性药,一个月后你只要有意志力控制不再碰它,慢慢就会没事的。” 敖辛看着敖阙的背影,再问:“二哥,你还在碰那千色引吗?” 她有些控制不住,快步走到敖阙所在的榻几那边去,抓着他的衣襟,哽咽着道:“楼爷爷还说,那东西久了会侵蚀人的身体的,会把人拖垮的。我原以为你只是受伤需要静养,我以为你正一天天好起来,可是你闭门不出却把自己弄成了这样!我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原因会使你变成这样……” 敖辛凑近敖阙,几乎是嘶哑地低吼着:“你回答我,到底是不是千色引!” 敖阙终于肯看着她的脸,看着她因为自己哭得眼泪汪汪的模样。 拥有再强的意志力又如何,再强的意志力也抵抗不住他想要得到一个人的欲望。 敖阙道:“看见我现在这副样子,让你很失望?你若是失望,就不要硬逼着自己来看。” 敖辛往后踉跄两步,哑然道:“这么说,你承认了是吗?” 一阵子之前,敖辛来敖阙房里的时候,便在他房间里闻到了一股隐隐的药气。当时她信了他的话,以为是他服药过久身上所沾染的。 可是现在她不信了,她又闻到了那股熟悉的药气。 敖辛猛然凑到敖阙身上闻,又在他的房间里闻。她循着那股气味,找到了桌几下的抽屉,当即就打开来看。 可是只草草看得一眼,便被敖阙突然伸手给抽了回去,砰地一下,抽屉紧紧合上。 敖辛愣愣地看着敖阙,里面有一个个的药瓶,其中一只药瓶横倒着,瓶塞没有塞稳,约莫是他不久前才将将服用过,里面的一粒粒药丸洒了出来。 就是那股药气,她认得的。 在药谷时,楼爷爷给敖阙用千色引时,她在旁边闻得很清楚。 眼下那一粒粒的药丸,不是别的,正是以千色引所制成的药。 敖辛脸色煞白,定定地盯着敖阙,许久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为什么……你这里会有这么多千色引?你一直以来都在服用它?” 他从哪里弄来的不重要,只要是他想,他总有办法能够弄到的。 可是敖辛却万万没想到,敖阙不仅碰了这东西,而且他还有这么多。 她清晰地记得楼千古也说过,它会让人产生幻觉,沉溺其中出不来。浸得越深越无法自拔,容易上瘾、难以戒除,直至身体被拖垮。 敖辛终于哭出了声,“二哥,你不是好了吗,为什么还要用这个东西?它是有毒的你不知道吗,说好了等你毒解伤好以后就再也不碰它了…… “楼爷爷说只要有足够强的意志力就能够控制的啊,二哥,你意志力一向那么好,你能不能告诉我究竟是为什么!” 第111章 是你自己不肯走 敖阙看着她,问:“是不是所有的事,你都以为可以用意志力去控制?就是可以,有的事或许也不想用意志力去控制。”他侧开头看向窗户的缝隙外面,冷漠地道,“敖辛,现在你弄明白了,你可以出去了。不然一会儿晚了,或许再来不及了。” 可敖辛根本听不出他话里的警告意味,道:“二哥,你是不是有什么特别想实现的愿望,特别想得到的东西,或者特别想达到的目的?” 只有有了想得到的想实现的,才会放任自己沉迷进去,因为千色引产生的幻境里一切都可以帮他实现! 不然那么害人的东西怎么叫做千色引呢。 正是因为千丈红尘,形形色色!这其中的诱惑,又有多少人能够抵抗得住? 敖辛道:“二哥,你想要得到什么,你可以去努力,去争取,靠幻觉一时麻痹自己算什么!” 敖阙问她:“你确定你想知道我想要得到的是什么吗?” 不等敖辛回答,他从椅榻上起身,一步一步向她走来。他道:“若是在短时间内可以实现的,我还需要这幻境做什么?” 他站在她面前,幽幽地一字一顿道:“就是因为,在短时间内,我得不到。” 敖辛忘记了呼吸,或者说她整个人都被敖阙的气息所包围笼罩,让她窒息得透不过气。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被敖阙逼退到了门边的墙角,再无退路可言。 门扉上的纱绫,透着外面的雪光,敖阙倾身向她靠来,脸上的光一半在明一半在暗。 他整个人身息都跟着变了。 像缓缓靠近的一头狼,那眼神深得吓人。 敖辛恍惚又看见了在药谷的那个夜晚,他神志不清地将自己压在床上时,眼底里所喷薄出来的可怕的占有欲。 敖辛开始颤抖,手战战地扶着墙,眼角还挂着晶莹的泪迹,“二哥……” 敖阙眼神下移,落在了敖辛的唇上,嗓音里的磁性低沉浓郁,道:“方才让你走的,是你自己不肯走。” 说罢,他瞬时俯头下来,双臂撑在墙上,把她圈进自己的势力范围内,终于如夜里无数个幻境一样,将她的身子扣在自己和墙壁中间,沉沉地吻住了她。 唇上是湿热的陌生的触觉,在碰到的那一刹那,敖辛脑子里嗡的一下,空白一片。 她怔怔地睁大着眼,看着在眼前放大的这一张熟悉至极的脸,眼角里的泪无声淌下。 敖阙根本不知足,他在她齿关流连,在她颤颤不知所措之际,打开了她的口唇。 他碰到了她的小舌,与她纠缠,将她强硬霸道地占为己有。 那时敖辛才彻底被打回现实,才终于意识到敖阙在对她做什么。 敖辛很慌,她的呼吸被霸占住,胸口剧烈起伏。她伸手就用力去推敖阙的胸膛。 可她的力气正一点一点被敖阙吸走,她这点力气又算什么。敖阙顺手便擒了她的双腕,把她禁锢在墙上。 敖辛口唇被他吻得发麻,嘴角溢出呜呜的哭声,似抵抗又似无助。她的头贴在墙上,鬓发微散,那雨打梨花的模样,真真让人忍不住想把她活吞了。 她曲着手指去抓敖阙的袖角,任她怎么撕扯,敖阙也不松开她半分。 他好像在真实与幻境之中来回辗转。 他怎么可能真的拥吻住她了呢,就好像在做梦一样。 她的触感和她的香甜,分明就是他最想要占有的东西。 敖辛极力伸着手往那门扉去,她想要开门,想要出去。 只是她的双手被敖阙捉了回来,把她整个身子揉进怀里,那有力的手掌叩着她的后脑,将那个吻不断地加深、热烈。 他再也不是冷冰冰的一个人了,他变得很火热,身体很坚硬,另一只手紧紧掌握在她的腰上,像是要把她煨化一般。 敖辛双手抵着他胸膛,死死拽着他的衣襟,脚下受不住地在不断发软,只凭那仅有的微薄的力气在抵抗。 屋外的雪下得鹅毛一般大,轻轻地盖在屋檐瓦上,轻轻地飘在碧叶树梢间。 有稀稀疏疏的几瓣雪花静悄悄的打落在窗棂上,也有几片飞错在了房门边。 衬得时光静悄悄的。 时间仿佛过去了很久,她喉中溢出的娇泣变得嘶哑无声,唯剩下彼此纠缠错喘的呼吸声。 敖辛不知道自己怎么解脱出来的,整个人浑浑噩噩,这场抗争似耗光了她半生力气。 最后还是在敖阙手上输个干干净净。 敖阙终于肯放开她时,见她那被眼泪洗得异常清凉的双眼里满是不可置信的痛苦之色。 敖阙尽量去忽视,手指拭过她脸上的泪痕,低声道:“我还以为又是一场幻觉,没想这次竟是真的。”一边说着这话,一边紧箍着她的有力手臂也默然地松了松。 可是敖辛浑身无力,他刚一松手臂,她的身子便不受控制地缓缓往下瘫软。 敖阙又轻巧地把她搂了起来,道:“没力了么。” 敖辛浑身颤抖,口里、鼻息里,甚至浑身每一个毛孔里,叫嚣着全都是他的气息。 她彻底被扰乱了,仿佛天地在她面前都倒扣了一个转儿,她不知自己身在何方。 敖辛深深喘息着,眼泪止不住往下掉,她嘴唇下巴被吻得通红,蒙上一层嫣然绯彻之色。 她深吸两口气,尽量站稳身子,然后用尽力气把敖阙推开。他身上充满了那股侵略性,像块烙铁一般,仿佛灼得敖辛生疼,手再碰到他手臂上的衣裳时,又飞快地收了回来。 这是怎么了…… 面前这人,一直是她最敬爱的二哥啊。 最后她一句话没说,狠擦了一把眼泪,转头便狼狈地逃也似的夺门而逃。 敖阙没有去追,他只静默地站在门框里,看着敖辛跌跌撞撞地逃跑。 她不看脚下的路,刚一跑到院子里,便跌了一跤下去,摔在白雪皑皑的地上。自己顾不上痛,忙不迭爬起来,继续往前跑。 院子门口,一个平时值守的护卫都没有。扶渠和颜护卫也已经不见了踪影。 敖辛出来时,茫然四顾,视野里一片朦胧。 第112章 她那么……珍惜他的身体 扶渠已经回到了宴春苑,知道敖辛在二少爷那处,丝毫用不着她担心的。 可没想到,最后却是敖辛自己一个人回来的。 扶渠看见她回来时一愣,赶紧出来接她。 外头雪还没下停,敖辛也没撑伞,浑身被雪淋得白白的,失魂落魄的样子。 扶渠惊慌道:“小姐,你怎么一个人回来的呀?二少爷怎么不送你回来呢?也不撑把伞,快进屋去暖和暖和。” 进了屋以后,扶渠赶紧给她换了身衣裳。 看见敖辛鬓发散乱,扶渠微微有些吃惊,但全然不会往别的方向去想,只愕然道:“小姐,你这是怎么弄的?是……和二少爷打架了吗?” 敖辛不说话。 扶渠又道:“小姐打输了?”她自顾自安慰着说,“不要紧不要紧,兄妹哪能没有个吵吵闹闹的呢。二少爷功夫那么好,小姐就是输了也没关系的。可二少爷也不让让小姐,着实有点过分。” 敖辛静静地坐在妆台前,看着铜镜里的自己。 她看着看着,眼眶便湿润了,对扶渠轻声道:“扶渠,你能出去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吗?” 扶渠心想事情大概有点严重,“哦”了一声,乖乖地走了出去。 她给敖辛关上房门时,听得敖辛又道:“今日我和……和二哥打架的事,不要告诉任何人知道,就连夫人那边也不可以,知道了吗?” 扶渠应声:“奴婢知道了。”随后轻轻把门关上。 当时扶渠想,眼下虽然闹了不愉快,可说不定过两天就会好的。真要是打架了她也不会往外说的,若是说出去了,还让人以为兄妹当真不和呢。 房门甫一关上,敖辛便捏着袖角用力地擦自己的嘴唇和下巴,擦得本就细嫩的皮肤一片通红。 她脑海里全是敖阙把她堵在墙上强吻的画面,像着了魔障一样,怎么都挥之不去。 越是去想,敖辛就又害怕又惊惶地用力去擦。 她想把他赶出去。把那些画面赶出脑海,把属于他的气息全都擦拭掉。 后来敖阙的院子里不再对敖辛设防,可敖辛却再也没去过。两人一时谁也不往谁的院子往来。 敖辛甚至连姚如玉那里也不怎么去了,除了每日晨昏定省以外。且请安的时间,都很有默契地和敖阙相错开来。 敖辛心知她继母心思细腻,她怕自己在继母那里多待片刻,都会让继母察觉出端倪。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的话,她情愿那件事从来没有发生过。她便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日日受着煎熬。 而敖阙一直是深居简出的,他和敖辛再见面时,便是除夕的这一天。 威远侯大概也听说了敖阙和敖辛之间闹了间隙,在膳厅用中午饭时,叫了敖阙和敖辛一起。 在这之前,敖阙基本不会在膳厅里出现。他都会在自己院里用饭,有事的时候出门一趟也不会与谁说起。 敖辛坐在膳桌前,看见门口光线一暗,她草草一抬眼,便看见敖阙正从外面走进来。 他身上夹杂着清冷的霜雪之气,整个人十分冷漠,眼底里的神色也如枯潭一般掀不起波澜。 他身形依然笔直挺拔如松柏,可无形之中带着一股瘦削颓废的劲头,让敖辛的心里紧紧一提,继而泛出酸涩难过的疼痛感。 威远侯以为兄妹有别扭,有心缓和一下,便让敖阙坐到敖辛的身边去。 敖阙往她身边坐下,那清冷的气息萦绕着她,让她浑身都是僵硬的。 威远侯没太在意,看了看敖阙道:“最近可是身体不舒服?我见你精神头不是很好,身体也较往日差些。” 敖阙从容应道:“前些日受了点风寒。” 姚如玉便安排了厨房,给敖阙炖点东西补补身子。敖阙亦是语气平淡地谢过。 可是只有敖辛知道,他之所以变成这样,不是因为感染了风寒,而是因为千色引。 千色引正在一日日地拖着他的身体。 敖辛虽然难过,虽然惶恐,可是今日再见敖阙形容,她又怎么可能会不担心他呢? 她想起那抽屉里的药,就觉得手脚冰冷。敖阙若是再服那些药,后果会如何? 敖辛简直不敢想。 当初敖阙是为了救她才受伤中毒的,她那么努力想要帮他解毒,她那么日日盼着他能够好起来。 明明她那么……珍惜他的身体和生命,可是他自己却全然不当一回事。 随后便是吃午饭,整个过程里,敖辛没一句话与他说,两人就像是陌生人一般。 用完午饭以后,敖辛正要告辞离去,威远侯看出敖辛闷闷不乐,便出声道:“阿辛,今日除夕,街上会很热闹,你若是嫌家里闷,便去街上逛逛,散散心。” 敖辛应道:“知道了爹。” 威远侯便又看向敖阙,问:“你今日可有其他的事?” 敖阙道:“暂无事。” “那好,你就陪阿辛上街去,护她安全。” 敖阙顿了顿,还是道:“好。” 下午时,有敖阙陪同着敖辛一起上街,扶渠自然就用不着跟着一起去了。 只不过上了街以后,敖辛满腹心事地漫无目的地在前面走,敖阙在她两步开外跟着。 她不能再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还像从前那样亲密地挽着敖阙的手,一边走着一边有说有笑。 这街上的确十分热闹,大人们带着小孩子出来闹街,一个个兴奋地左拱右窜的。 后来进了闹市中,人越来越多,敖辛险些被人撞到,一只手忽然伸来,霸道地牵住了她的手。 她下意识一躲,却被他握得更紧。 敖辛抬头看去,见敖阙已经并肩走在她身侧,用自己身高的优势替她挡开周遭的行人。她清澈的眼里映着他的身影,瞳孔端地一缩。 与其说她是被敖阙牵着走,不如说她是被他拽着走的。她手上一直在暗暗使力和他较劲,试图从他手上挣脱开来。 敖阙嘴上不置一词,手上却也不松一分。 路过一排排店铺和摊位时,敖阙问她:“可有什么想买的?” 敖辛抗拒道:“没有。” 在经过热腾腾的点心铺子时,他又问:“有什么想吃的?” 敖辛道:“没有。” “那松子糖呢?” “我不吃。” 第113章 你要不要试试 可在路过糖铺子时,尽管敖辛一再拒绝她不想吃,敖阙还是带着她去买了一袋松子糖。 敖阙把松子糖塞她手上,冷硬地道:“不吃就拿回去放着,等你想吃的时候再吃。” 敖辛捧着那微微有些热度的松子糖,眼眶一度酸得发热。 后来,两人都无心逛街,只是一味地在街上走着。 街角这边,有一家新开的茶楼,应该算得上是十字街口处的一间旺铺。 这新开茶楼的老板不是别人,正正是温月初与郑成仁。 而开茶楼的本钱便是当初温朗去帮她要回来的两千多两银子。这家店铺也是温朗帮忙找的,不知他究竟用了什么关系,才用那样的价钱把店铺盘了下来。 对此温月初一句也没多问。只要他心里想通了就好。 这个世道,不指望别人来怜悯自己,人不为己,还能怎么办? 上回温朗去如意赌坊要了钱,本来郑成仁赔进去的钱不足一千两,温月初却让他要了两千两回来。后来如意赌坊的人也没再找上门。 开赌坊的对官兵怎么能不忌惮,温月初就是看准了这一点才敢狮子大开口,他们吃亏也不会想把事情闹大的,除非那赌坊不想开了。 听郑成仁提过,后来温朗并没有与如意赌坊成为对头,而是时不时带着人过去看一下,好像反倒有两分维护的意思。 大概是他与那如意赌坊达成了某种共识。 这茶楼新开起来,因是处在闹市,生意还不错。有时候温朗也会带着他的人到茶楼里来光顾一番,温月初都好生招待。 那些轮番巡逻的士兵并不知温月初是温朗的妹妹,到茶楼里来喝茶,都一个劲地盯着温月初看,道是老板娘长得漂亮。 为了茶楼里的生意,温月初面上不恼,还得让他们尽情地盯着看。 既然出来抛头露面,便没有她扭扭捏捏的余地。况且只是让人看看,又算得了什么呢。 经常不着调的郑成仁,摆起了老板的谱儿,今个也在茶楼里,只不过不是招呼生意,而是自个捡了个靠窗的座,一边剥着花生,一边喝着茶。 他看着窗外热闹的街景,忽然对温月初招手道:“来来来,你快过来,瞅瞅那街上走的是不是敖家二公子和三小姐?” 温月初刚擦完一张桌子,茶楼新开张,许多事都要她亲力亲为。她闻言,手里的抹布紧了紧。 却还是走到窗边,往街上郑成仁手指的方向看去。 只见那街上,人来人往中走着一双男女,男子生得高大,女孩儿走在他身旁就显得十分娇小。 不是敖阙和敖辛又会是谁。 温月初盯着敖阙紧紧牵着敖辛的手,平静的眼里便蒙上一层阴霾。 为什么这么龌龊不要脸的事,他却还能若无其事地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他喜欢他的妹妹,不惜伤害其他所有人也要护着她。他能护着她一辈子么?他能让她一辈子也不出嫁么? 郑成仁趴在窗台上,盯着敖辛的身影,用一种下流的语气啧啧叹道:“没想到那三小姐竟生得这么美,那身段如此水嫩,腰那么细点,胸臀却如此挺翘,这要压上去还不知是何等销魂。要是再长两年,必定是个尤物,男人就是死在她身上也甘愿。” 那些话不堪入耳,郑成仁犹不自觉,还垂涎艳羡道:“只是不知以后会便宜了哪个男的。” 温月初忽然道:“你要不要试试?” 郑成仁一愣,心里当然有这个念想,但也只不过是想想罢了。 那可是威远侯的嫡女,他怎么可能碰得到。而且看看温月初的下场就知道了,要是让那二公子盯上他,只怕把他碎尸万段都是轻的。 郑成仁嗤道:“你没个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点的。我还嫌自己命长吗?” 温月初淡淡道:“有贼心没贼胆么。” 她今日瞧见敖辛,与之前的印象有了不小的差别。还记得两人赛马那时候,敖辛看起来才不过是个亭亭玉立的少女,而今日竟是初有了女子曼妙的形态与媚色。 敖辛很快就正式满十六岁了。她才十六,便有如此令男人遐想的颜色。 温月初十六时是个什么光景呢,她自己想不起来。 温月初收回眼神,收拾了一下桌上郑成仁剥出来的花生壳,又若无其事道:“看她那样子,先前被人掳走的时候说不定便已经被男人碰过了,你还以为她是个干净的完璧之身?” 温月初一说,更激发了一点郑成仁心里的欲念,温月初又道:“你要是想,机会总是有的。只要不被敖阙发现是你干的,不就没事了。” 郑成仁涎笑着掐了一把温月初的腰,道:“你就这么憎恨那敖二公子,连他妹妹也不肯放过?” 温月初道:“这种事占便宜的是你,又不是我。” 郑成仁脑子一昏,竟真的想,若是能不被那二公子发现,让他尝一尝侯府嫡女的滋味,那就是死也值得了啊。 温月初收拾完了桌子,刚到柜台边,冷不防便有一阵恶心乏力感涌上心头,她蹲在柜台里干呕了几下,胸口里的心跳一荡一荡的,而后不住下沉。 想着这两个月月事没来,温月初再粗心大意也该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 噩梦总是一样接着一样,不断地笼罩着她。 为什么别人能手牵着手那么亲密地逛街买东西,而她却要承受这些? 温月初从柜台里站起身时,手指甲死死掐着边缘,发白的脸色又一点点地恢复正常。 因为今天是除夕,茶楼早早就关门了。 温月初又去了一趟药铺,这回是去看诊的,大夫一诊断之下,确认她是有身孕了。 只是那晚把脏东西留在她身体里的不止一个男人,她根本不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 这只是一个孽种,有什么资格来到这个世界上? 温月初抓了一副堕胎药。 回去之后,她煎服了那堕胎药,又烧了满满一大桶热水,自己泡在那浴桶里面。 直到浴桶里的水渐渐被染红,她从里面湿哒哒地爬出来时,已浑身无力,脸色惨白如鬼。 她所遭受的这些痛苦,到底是谁带给她的? 不管是谁,她都要让这些人加倍的痛苦! 第114章 你还想得起要担心我 敖辛在街上盲目地逛了半下午,最后什么也没买,除了敖阙硬塞给她的那包松子糖。 她和敖阙就这样回去,未免显得太寥落。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进家门时,敖辛被他牵着的手往后顿了顿,她的脚步也在家门前的台阶上停了下来。 敖阙回头去看她。 她低着头,闷声道:“那个千色引,你还要留着吗?能不能以后都不要吃了?” 敖阙道:“你还想得起要担心我?” 敖辛心头苦楚,道:“就算你不在乎家里人是否担心你,你也应该在乎一下自己。” 说完她挣开敖阙的手,自己走进了家门。 威远侯今日闲在家,看见两人回来了,便问:“出去逛了半下午,结果只买了一包糖啊?” 敖辛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道:“街上东西虽多,可我挑花眼了,最后才买了这个回来。” 敖辛回到宴春苑休息了一阵,满脑子都是敖阙抽屉里的千色引。 她不得不承认,事到如今,她依然很担心敖阙的身体。 他不能再碰那个东西了。 晚饭是一顿热热闹闹的年夜饭,府里上下也都欢腾一片。 府里账房照姚如玉的吩咐,给每个下人都封了一个红包,下人们也能在后院里围在饭桌上吃年夜饭。 年夜饭过后,便是大家欢欣鼓舞地放鞭炮、迎新年。 因为是过年,都图个喜庆。今晚侯府上下便不讲那些规矩。 扶渠玩心重,也同其他丫鬟去玩闹了一阵。 因前两天才下过雪,这会儿院子里的积雪还没化,扶渠和宝香带着一众丫鬟带头打雪仗,玩得不亦乐乎。 那鞭炮声噼里啪啦一响起来,红色的鞭炮纸像下的一场红梅雨,洋洋洒洒十分好看。 威远侯身为一家之主,对过年过节看得很平淡稳重,姚如玉也过了玩闹的年纪。因而威远侯用过年夜饭以后只在前院待了没多久,便叫了敖阙去他的书房,可能是有什么正事。 敖辛则陪着姚如玉看着丫鬟们玩闹。她侧头看着嫣然的红灯笼下,敖阙随威远侯一道离开的背影,暗自留了一个心眼儿。 威远侯和敖阙走后不久,敖辛便也借故辞了姚如玉,回自个院里休息。 只是她还没走到宴春苑,便又调了个头,趁着夜色匆匆往敖阙所在的院子走去。 敖辛心里充满了紧张,路上走得很快。她不知道敖阙什么时候就会回来,她得赶在他前面,动作快些。 敖辛没想到,她竟然还有勇气踏入敖阙的院子,进去他的屋子。 她将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全都抛开,遏制自己半分都不要多想。她只是趁敖阙不在时,来把所以千色引都拿走去销毁的。 她不能再让敖阙继续这样下去了。 敖辛暗嘲自己,可能是有点不争气,她最终还是没有办法眼睁睁看着不管。 她自以为这一年的兄妹情里,敖阙对她呵护备至。他们几经生死。她根本想象不出自己对他究竟有多么的依赖。 却原来,敖阙对她没有兄妹之情,而是男女之情。 越是这样,敖阙对她做那样的事时,所带给她的冲击才越大。 说到底,敖阙受伤中毒因她而起,她有责任帮他远离千色引的。敖辛只能这样说服她自己,鼓起勇气重新来到这个地方。 她想,等敖阙彻底好起来了,她便再也不会管他的事。以后虽然同处一个屋檐下,她定会和他保持一个安全的距离。 不多时,敖辛就到了敖阙的院子里。 门前的护卫没有像先前那样拦她。 她甫一进去,满院苍凉的月色流泻下来,洒照着寂静的白雪,冷冷清清。 敖辛站在敖阙的房门前,深吸一口气,然后有些发颤地推门进去。 全府上下,大概只有他的院里才是最冷寂的,廊下只点着两盏灯,微弱的灯火把房间里的光景照得隐隐约约。 窗前的月色倒是银白剔透得很。 敖阙的屋子里,处处都透着一股属于他身上的男子气息。 从前敖辛到他屋里来时,从未觉得有什么不妥。可如今竟是敏感至极,仿佛又如当日那般,一下子被他的气息所包围,脑子里都是懵的。 敖辛赶紧走到靠窗的桌几旁边,蹲下身便去打开下面的抽屉。 她借着月光,伸手便往那抽屉里探去,这一探,她的心就凉到了极点。 里面是空的? 敖辛把整个抽屉都搬出来一看,确实是空的,别说一个药瓶,就连不慎洒出来的多余的一粒药丸都没有! 敖辛不甘心,一连把桌几所有的抽屉全都打开来看。结果都没有找到千色引。 她便又去翻其他地方,只要是有抽屉有盒子的地方都翻了个遍。 敖辛来不及整理,原本整齐的屋子,几乎被她翻得满地狼藉。 直到身后忽然传来一道低沉磁性的嗓音,将她彻底镇住了去:“你是在找这个吗?” 半晌,敖辛才僵硬地回头,毫无意外地看见敖阙出现在她身后。 廊下的灯火衬得他的身形深深浅浅,十分晦暗。 敖辛根本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的,更不知道他在自己身后站了有多久。 敖阙朝她摊开手心,手心里躺着那两个熟悉的药瓶。正是之前被他放在抽屉里的。 敖辛沉默了一会儿,才抑制着声音里的颤抖,问:“你可以把它给我吗?” 实际上,在看见他的那一刻,她便控制不住开始轻轻颤抖。 敖阙道:“你自己过来拿。” 敖辛僵立在原地,挪不动脚步。 敖阙又道:“既然这么怕我,还来这里做什么,是嫌自己乖乖送上门一次还不够?” 敖辛哽着喉也没吭声。 敖阙便走到窗边的桌前,弯下身去,将敖辛翻乱的抽屉一个个地扶起来,淡漠地道:“既然没做好那个准备,就不要再轻易踏进我房门半步。这次放过你,你走。” 过了一会儿,敖阙没有听到她离开的脚步声,那茫然无措的脚步声反而在他身后停下。 她抖着手轻轻扯了一下敖阙的衣角。 第115章 是男人对女人的喜欢 敖阙背影顿了顿,转过身来时,借着窗外的白月光,看见她湿漉漉的眼神。 敖辛朝他伸出手去,望着他道:“你说的,我过来拿,你现在可以给我了吗?” 敖阙低着眼,眼神幽寂地亦看着她:“我是叫你过来,但没说要给你。” 敖辛被他冷不防一堵,又气又急还害怕,哽声道:“二哥,你是疯了吗?” 敖阙道:“你就当我是疯了。” 他让她离开,可是眼下已经错过了最佳时机,他转而就把她逼退至窗前。 还没碰到她,她便颤抖得厉害。 上次的一幕幕犹在脑海,时时刻刻都想要击溃她。 敖辛呜咽出声:“可你是我二哥……” 她又流泪了,哭得这么可怜。 敖阙想怜她想爱她,可是她这么抗拒他。连他多靠近一步,她都会抖个不停。 有的事,一旦跨出一步,就再也无法收回了。 敖阙不想伤她,可是她越是一步步往后退,他便只能一步步往前进。要是不想失去,唯有把她占为己有。 他的占有欲极强,他不容许她逃离自己身边,他要把她捆得牢牢的,连跑的机会都不会有。 敖阙身上又流露出那种侵略性,低着头靠近敖辛。 敖辛脑袋往后仰,直至她后脑贴在了窗纱上,再也无法往后退了。她屏住呼吸,看着敖阙近在咫尺的脸,连气都不敢喘一下。 敖阙低声幽沉地道:“你给我做鞋做衣裳时把我当二哥么,你对我又搂又抱时把我当二哥么,你拿腿缠在我腰上时把我当二哥么,你给我吸毒疗伤时也把我当二哥么。” 敖辛怔怔地瞠大了眼,眼里浸满泪痕。 她听敖阙一字一顿地对她说:“可那些,都是女人对男人才能做的事,不是妹妹对哥哥应该做的事。我不是没有给过你机会,我回避你,我不见你,你却想方设法地让我见到你。是谁口口声声在我耳边说喜欢我都来不及?现在你才来跟我说我是你二哥,敖辛,晚了。” 敖辛十分痛苦,一颗心像是被一只手给紧紧揪着,拉扯出钝钝的疼痛。 她咬着牙问:“所以二哥这是喜欢我了吗……” 敖阙盯着她回答:“是,不仅仅喜欢,还是男人对女人的喜欢。” 她问:“那我应该怎么做……二哥你告诉我应该怎么做才能挽回?要怎么……才能当做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呢?” 她明知是不可能的。已经发生过的事,是不可能挽回得了的。 敖阙冰凉的手指轻轻抬起,拭了一下她脸上的泪,终是不忍道:“你现在还可以走,走了以后就不要再到我这里来。往后我的事,你也不要再管。” 敖辛茫然地抬起头,又问他:“那千色引呢?” 敖阙神色有些冷:“你非要这药?” 敖辛很肯定地含泪点头:“我要。” “那好,”他勾了勾嘴角,勾出一抹凉薄的笑,转瞬即逝,随着修长的手指挑开药瓶的瓶塞,从里面抖出一丸药捏在两指间,对她道,“我可以给你,以后你每到我这里来一次,我便给你一颗,直至你从我这里拿走所有的药,往后我再也不会服半颗,如何?” 敖阙等了一会儿,等不到敖辛的回答,就此作罢,道:“还不走?” 敖辛看着敖阙手里的那颗药,她突然感到很怕,却不是为自己而怕,她更怕敖阙在她走后把那药吃下去了。 敖辛忽然抓着他的手,连敖阙自己都震了震。 敖辛沙哑而艰涩道:“是不是只要我肯来,你就会给我,真的,真的再也不会吃了?” 敖阙眼神一滞,凛色道:“那你知道你若来,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我还会像上次那样对你。” 敖辛不自觉又颤了起来,随着敖阙缓缓交缠过来的呼吸,随着他一点点靠近,她眼泪簌簌下落,在敖阙碰到她嘴唇时,她一张一翕道:“可我不能看着你有事……” 她便是这样,浑浑噩噩的,或许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么,更不知道自己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在心疼他、在珍惜他。 而从她口中说出来的那字字句句,都无疑在撩拨着敖阙。 敖阙不再给她任何空隙,低头欺上前,霸道地噙住了她的唇。 他将她压在窗台上辗转反侧地厮磨亲吻,一边信守承诺地把手上的那丸药放在了她颤栗的手心里。 敖辛只觉如一场狂风暴雨一般,她无处可躲,他无孔不入。 后来,敖阙依稀对她说:“下个月等你过了十六,便是虚岁十七了,我会去跟爹说清楚。即使现在是你二哥,但我不会一辈子做你二哥。” “不要告诉爹……你不要告诉他……”敖辛很混乱,她什么都听不进去,手里捏着那丸药,便匆匆逃走。 她根本不敢想象也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 等跑出了院子,外面的冷风一吹,吹得她脸颊湛凉。她低头看着手里被自己捏碎的千色引,一松手,粉末就被风给吹散。 回到宴春苑时,敖辛已经冷静了许多。 唇上仿佛还残留着敖阙的气息,她很想把那气息抹掉,可是她努力过了,尝试过了,他的气息就像钻进了她心里,烙上了烙印一般,再也抹灭不去。 此时扶渠也已经回来了,看见敖辛道:“奴婢听颜护卫说小姐去找二少爷啦?怎么样,关系缓和了一点么?” 她看敖辛神色不对,又道:“又跟二少爷打架啦?二少爷怎么就不知道让让小姐呢!奴婢明天就去夫人那里告他的状!” 敖辛破涕笑了笑,道:“不要告状了,实际上,二哥他……今晚已经跟我和解了。” 敖辛回房洗漱过后,就遣扶渠下去休息了。而她自己却了无睡意。 她趴在桌前,备好了纸和笔,绞着泪匆匆写了一封信。她拿笔的手都还一阵阵发软。 那信是她写给远在浔阳的楼千古的,询问她可有解千色引的最快的有效办法。 她知道千色引攀附体内越久,越难以戒除。敖阙答应她不再服用,定要克服内心的渴望和身体的痛苦才行,若是稍有松懈,便会前功尽弃。 如果她能帮助敖阙戒除千色引带给他的幻境,是不是他便不用再对自己那样了? 第116章 让她自己送来给我 敖辛望着写好的信,嘴角泛起苦笑。 她从未尝过男女情爱的滋味,因为前世的经历,让她对这方面充满了恐惧。 这一世她舍不得父亲和继母,舍不得她二哥,打着主意不想嫁人。可是没想到,事情突然演变成了这样。 她有多舍不得她二哥,大概比她心里以为的更甚。 她不仅舍不得他受伤,舍不得他身体有恙,更舍不得他背负兄妹乱伦的骂名。 若是让爹娘知道了,他们也一定会非常失望和难过的…… 如果那千色引能有其他的解决办法,敖辛想,她就再也不用和他纠缠下去了。 只是她这想法虽好,可等收到楼千古的回信时,都已经是开春很久以后的事情了。 新年过后,天气还冷了一阵子。 扶渠虽然听敖辛亲口说她跟敖阙已经和解了,但是却不见敖辛像以前那样与敖阙亲近。 扶渠感到很纳闷,也有意帮衬着缓和一下。 这日扶渠收拾东西的时候,发现装针线篓的柜子里有两双纳好的鞋。她便想起这还是敖辛入冬以后做的,鞋码的尺寸也是依照敖阙的来的。 只是后来好像敖阙出门了大半个月,敖辛把鞋做好了没来得及给他,这鞋便一直撂在了这柜子里,无人问津。 扶渠便把鞋拿出来,回头问敖辛:“小姐,这里有两双做给二少爷的鞋呢,你是不是忘记给二少爷啦?” 敖辛看着她手里的鞋,半晌没有说话。 她蓦然想起,最初要给敖阙做鞋的时候,没有想太多,只是在帮爹做的时候想着改善兄妹关系,就顺便也帮他做了两双。 原来她是不应该给他做的。鞋子也好,衣裳也罢,都应该是由他将来的妻子做的。 可她竟不知不觉,认为那是她的一份心意。 她把她的心意送去给敖阙,敖阙却把她的心意当做是兄妹以外的情意去接纳。 如今敖辛就是再后悔自己的迟钝迷糊,也来不及了。 扶渠见她出神,便又道:“小姐,你怎么了?这鞋不如送去给二少爷,搁这儿放着也是浪费了。” 敖辛回了回神,便叫扶渠拿去扔了,或者送给宴春苑值守的颜护卫穿。给谁都好,就是不要给敖阙。 扶渠一听,揪着眉头道:“这好歹也是小姐一针一线缝出来的呀,扔了多可惜。还有就算给颜护卫,他也不一定合脚啊,小姐亲手做的鞋,他敢穿么?” 扶渠一边说着,一边去把颜护卫叫进院子里来,对他说道:“小姐新做的鞋要给你穿,你敢不敢穿?” 颜护卫默了默,应道:“……还真不敢。” 要是让二公子知道了,不得活剐了他? 扶渠便站在门口回头看向敖辛,道:“小姐你听,他说他不敢。所以这鞋,还是送去给二少爷,反正也是你为他做的啊。” 敖辛无语了片刻,摆摆手道:“随你处置。” 扶渠想,既然小姐兴致不高,那她就帮小姐把鞋送过去不就好了。反正要让二少爷知道她家小姐的心意。 于是扶渠也不耽搁,抱着两双鞋匆匆就去了敖阙的院里。 年前敖阙在家大多时候都闭门不出,年后情况好一些。他偶尔有事会出门,回来时便要给敖辛带松子糖,或是其他的几样糖果点心。 敖辛房里的松子糖都快塞不下点心盒子了。也没见她怎么吃。 今日敖阙适逢在家,独自坐在那廊下池边看书。 扶渠进了他的院子,也没靠得很近,她可不敢打扰到敖阙看书,只站在回廊外面,道:“二少爷,小姐新做好了两双鞋,让奴婢拿来给你。” 敖阙头也没抬,修长分明的手指夹着书页翻了一页,道:“她还有心情做鞋?” 扶渠吭哧道:“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二少爷,近来小姐精神恹恹,确实没心情做鞋。这鞋是去年入冬后就做好了的,只是一直没给二少爷。所以奴婢特地拿来给你。” 敖阙简练道:“拿回去。” 扶渠一愣,睁着圆溜溜的眼,道:“二少爷不要吗,这好歹也是小姐的一番心意啊。” 他居然拒绝,没想到二少爷居然拒绝。以前他对小姐可是从来不会拒绝的! 敖阙淡淡道:“我看不见她的心意,让她自己送来给我。” 扶渠脑瓜子不算灵光,但也慢慢地领悟到了那个意思,问:“是不是要小姐亲自送来二少爷才肯要啊?” 敖阙道:“白天送来,总比晚上送来的好。” 扶渠没听太明白,挠挠头自顾自地捧着鞋子又回去了。 但是路上她想明白了,既然二少爷要小姐亲自过去,说明不是二少爷不待见小姐啊,应该是小姐不知什么原因不待见二少爷。 一定是这样,不然为何小姐做好了鞋却不愿亲自送过来给他呢? 不论如何,她得回去好好儿劝劝小姐。 于是扶渠又吭哧地回来了,敖辛看见她手里抱的鞋子,道:“他不要啊?不要正好,拿去扔了。” 扶渠把鞋放在柜面上,一本正经地道:“二少爷要小姐亲自送过去。奴婢送去的他不要,说是感受不到小姐的心意。” 敖辛一听,只觉得胸口发闷,连日来的郁气都等着发泄呢,道:“他想感受我什么心意?我还能有什么心意,他不要便算了。” 说着敖辛就起身去针线篓里找了把剪子,要去剪那新鞋,道:“我就是剪烂了也不给他!” 扶渠见状赶紧来夺剪子,道:“小姐冷静,这可是小姐辛辛苦苦做的呢,剪烂了多可惜!想想小姐做这鞋的时候,鞋底这么厚,手指都不知道被针扎过多少回,要是剪烂了,岂不是被白扎啦!” 敖辛看着那鞋子有些怔愣,手里的剪子也被扶渠顺利夺过。 是啊,她在做这鞋的时候,从未觉得辛苦,即使手指被磨得通红,被扎出血珠,她也甘之如饴。 因为这是她给她二哥做的。 敖辛动了动喉,才拼命把心头突然涌起的让她心慌的莫名情绪给狠狠咽下。 扶渠瞅了瞅她,道:“奴婢觉得二少爷不是不想要,他只是想小姐亲自送给他。” 第117章 那你怕什么呢,过来 最终敖辛没剪烂那新鞋,也没拿去丢了,而是准备收回放进柜子里。 这两双送不出去的鞋,就让它们继续躺在柜子里。 可扶渠这时又道:“二少爷还说,小姐白天给他送过去,总比晚上给他送过去的强。” 一句话成功地让敖辛身子僵了僵。 扶渠道:“奴婢觉得,二少爷这是主动想与小姐重修旧好的,想想去年小姐想缓和与二少爷的兄妹关系,也是这样子送鞋过去的,这是一个好兆头啊。” 敖辛闷声道:“好兆头个屁。” 他不是想重修旧好,他只是想…… 扶渠却是开始发表她的意见了:“虽然不知道小姐为什么和二少爷闹别扭,但是奴婢感觉得到,二少爷十分关心小姐。以前小姐受伤什么的,二少爷多着急这些就不说了,近来二少爷每每出门回来,都会给小姐带礼物呢。” 敖辛道:“一点小恩小惠就把你给收买了吗?” 扶渠道:“奴婢的心可一直在小姐这里的。可二少爷是练武的啊,又是带兵的,除了侯爷,整个徽州就是他最厉害了。小姐将来可不得要二少爷罩着啊,所以搞好兄妹关系最重要了。” 以前敖辛也是这样想的,可是她现在不这么想了。 她把敖阙当哥哥,敖阙可没把她当妹妹呢。 扶渠还道:“虽然二少爷嘴上不说,可若是小姐将来受了半点委屈,就二少爷那脾气,他定是要把欺负小姐的人大卸八块的。” 扶渠到现在可还记得,当初敖阙牵着狼犬把大夫人身边的嬷嬷的腿啃个精光的场景呢。 可怕是可怕了些,可是有这样一个人护着,心里也会觉得倍加安全。 敖辛听到扶渠说这些,不由自主却想到了敖阙鞭打温月初时的光景。他除了对自己百般迁就,对其他所有人都是心狠手辣的。 最后扶渠把鞋又塞到敖辛怀里,劝道:“小姐,你就给二少爷送去,他想你送去呢。奴婢方才发现,他脚上穿的那双鞋已经磨得很厉害了,因是小姐送他的,他都没舍得换。” 常在外奔走的男人哪会在意这些,只是敖辛听后心里仍是止不住微微一动。 最终她还是出了宴春苑,亲自去给敖阙送鞋。 敖阙已经出言提醒了她,她就是白天不去,晚上也是得去的。 倒不如白天去,大白天的只要她不进他的屋子,料想他也不能把自己怎样。 敖辛想着,把鞋给他,自己再要了千色引,就立刻回来。 今日敖阙很闲,敖辛过来时,他依然还坐在池边回廊上,翻着手里的书。 只不过一本书已经快看到了尾声。 敖辛看见他靠着廊柱的背影,瘦削有力,衣角垂落。那屋檐上和廊边外,徒留着一捧白雪,衬得他轮廓清寂。 一会儿他手上便响起清风翻动书页的声音。 去年此时,她也是这般来到他的院落里,给他送新鞋的时候,看见他在坐在廊下看书。 敖辛在屋檐外站了一会儿,也就是之前扶渠站的那个安全距离,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等敖阙看完了整本书,把书合上以后,方才抬头来看她,眼神落在她手里的鞋子上,道:“你舍得亲自给我送来了?” 敖辛沉默地打算把鞋放在他屋檐下的走廊上,结果还来不及放下,敖阙便语气强硬道:“拿过来给我。” 敖辛不小心撞上他的眼神,颤了颤。 这些日他气色和精神都好转了些,想来是没有再碰那千色引的缘故。 可能是他的眼神又凶又霸道,敖辛有些腿软。 但敖阙显然十分有耐心,一直看着她,等着她朝自己一步步靠近。 最终敖辛站在他面前,把鞋递给他,紧着嗓音道:“做都做好了,扔了也可惜,你……你将就穿。” 敖阙道:“这难道不是专门做给我的?你要是敢扔,我便让你再给我做十双。” 敖阙刚一伸手来接,敖辛就受惊似的撒手。她害怕碰到他的手,一触碰到他手上的温度,就会让她胆战心惊。 敖辛看见敖阙把新鞋整齐地放在一边,她赶紧后退一步,道:“我来也来了……你说的,我来也一次,你就给我一颗。药呢?” 敖阙看她道:“这么急迫,弄得好像是你急需那药去救命似的。” 说来有些讽刺。 明明她要那药,不是去治病也不是去救人,她只是不想让敖阙吃。 她自己的这份心意,她自己看不透罢了。 敖阙让她过来坐,敖辛僵在原地不敢过去。 敖阙便道:“还是说,你更喜欢进我的屋里?” 敖辛眼神颤颤地看着他,嗫喏道:“现在是大白天。” 敖阙点点头,道:“我知道是大白天,那你怕什么呢,过来。” 可……可第一次他把她压房里墙上,强吻她的时候,也是在大白天。 见敖辛脚下迟疑,敖阙一边等着她自己过来,一边嘴上道:“敖辛,我不是很有耐性。你若是觉得你每一次来,我就必须得欺负你一次,那我不介意现在就拉你进我房里。” 敖辛抿了抿唇,最终走到他身边,缓缓坐下。 要是就这样回去的话,没要到千色引,她不甘心。 现在只是在外面陪他坐一坐,总比要去他房里好太多。 敖辛不去看他,盯着池里的鲤鱼,不是很有底气道:“你要是在这里对我……我会大声叫的。” 敖阙道:“你要叫,早干什么去了。” 敖辛默然。 是的,她不会叫的。她要叫早就叫了。 她不想让爹娘失望,不想看他身体不好,更不想……让他被人诟病。 “之前不是老想着要来这里帮我喂鱼。” 敖辛一愣,就见敖阙塞了一碟鱼饵在她手上。扶渠从他这里走后,他是知道她会来,所以就叫人备着。 要说之前,之前她是很喜欢和敖阙处在一起的。她很喜欢靠着他,很喜欢这般亲近地和他说话,帮他喂鱼。 可是现在,他的气息一笼罩上来,敖辛不争气地僵着身子,手软到险些打翻碟子里的鱼饵。 第118章 还是欺负你比较好 敖阙手臂绕过来,替她扶了一把,才把她手里的碟子接住。 敖辛肩膀颤了颤,敖阙磁沉的声音就在她耳边响起,带着温热的呼吸,问:“抖什么?” 敖辛一抬头看见他近在咫尺,也顾不上打翻鱼饵,连忙就伸手把他推开。自己靠在里边廊柱上,极力平下微喘的胸口。 她不想让敖阙瞧见她无力发虚。 敖阙也没理会,将旁边放好的鞋又重新拿在手里观摩,手指指腹摩挲着上面的一针一线。 敖阙忽然说:“你针线很好。” 只要是她做给他的,一针一线他都觉得是珍贵。 敖辛心道,这个时候才来夸她针线好,已经晚了。他若是早些夸,说不定她还能多给他做点衣裳和鞋子。 敖辛口上却道:“我做得好,别人也一样做得好。以后我都不会再给你做了,那些我做来不合适。你若是有需要,以后就请专门的裁剪师傅上门做,以前不也是请铺子的人来做的吗……” 话说到一半,敖阙冷不防抬眼直勾勾地把她看着。那眼神像是要勾走她的魂儿一般。 敖辛心里一慌,硬着头皮把下半句话说完:“或者,或者你娶个嫂嫂……以后她给你做……” 敖阙道:“所以你这是打算做到一半撂挑子不干了?” 他身形欺上来,敖辛后背紧紧贴着廊柱。 她颤颤地望着他半低的眼,道:“我说了不合适……以前没意识到不合适是我的错,以后我不会了……” “不合适?你说说看哪里不合适?”敖阙几乎与她鼻尖相抵,浓烈的男子气息落在她的脸上、唇上。 她一阵瘫软,抖得也更加厉害。 敖阙低声道:“你派人来打听我的脚码,你亲自来给我量身尺,现在你才说你给我做这些不合适?可惜敖辛,我穿惯了你做的鞋,也穿惯了你做的衣,我觉得甚好没有什么不合适的,我也不会再让第二个女人为我做这些。” 敖辛双手软软地撑在他的胸膛上,推不开他,嘴上胡乱道:“你的衣裳鞋子应该由你的妻子给你做,不是我这个妹妹给你做,我错了行吗……我以后定会避嫌,会格外注意什么该我做,什么不该我做……” 她怔怔地慌乱惶恐地看着他,看见他似乎笑了。 但那笑容浮现在他嘴角很快就散了,看不出他有丝毫愉悦的样子。反而觉得他更加阴沉凉薄。 敖阙与她道:“如今,该做的不该做的,反正都已经做了。你现在想撒手不干没可能的,不仅现在没可能,往后也没可能。我还要你给我做一辈子,不仅是外衣和鞋子,还有中衣、里衣,我的所有贴身衣物。你听清楚了吗?” 装鱼饵的碟子,打翻在敖辛的裙子上。 那些饵料簌簌地从她的裙子洒在了池水里。 脚下的锦鲤一群一群地欢快争抢而食。 敖阙审视着她的脸,将她脸上每一丝挣扎的细微表情都收进眼底。他眼瞳很深,像漩涡一样要把她吸进去。 敖辛口唇微张,胸口起伏着。眼里也蒙上了一层湿润的光泽。 敖阙伸手将她裙子上的鱼饵碎屑轻轻随风拂落,又轻声道:“若我跟你说,我只是威远侯的养子,是不是就不那么难以接受了?” 敖辛还反应不过来,“你说……什么?” 敖阙抬眼看她,分明看见,她渐白的脸上,有丝丝红晕交织,只是被她的倔强和抗拒压得死死的。 “这话我只说一遍。”敖阙滑动了下喉结,表情深晦莫名,随之一手握住敖辛的下颚,便俯头欺压上来。 敖辛顿时脑子嗡地一下。 眼下是大白天,又是在他的屋子外面。他说过只是要她过来坐一下的…… 就在他快要碰到自己的那一刻,敖辛伸手就堵在了他的嘴唇上。 那熏热的气息和他唇上的温度顺着手指尖传来,敖辛浑身瘫软。 “别……” 敖阙终于还是停下了。 敖辛失魂落魄地推开他,从他身边爬起来就要仓皇逃走时,敖阙在身后不紧不慢地说道:“千色引不要了吗?不要的话,这一趟不是白来了。” 敖辛脚步钉在了原地,噙着泪回头看去。 敖阙背对着她坐在那里许久没动,背影有些孤寂。 后来敖阙朝她伸手,手里拈着一丸药,递给她。 他一直很信守承诺,答应过她的事从未食言。敖辛看着他手里的药时,心中千般复杂交错。 其实就像准备鱼饵一样,他也早已把千色引准备好了。根本没打算要她进他的房间以后才肯给她。 或许他是真的只想让她在自己身边坐一会儿,陪他一会儿,帮他喂喂池里的鱼。 敖辛走回来,从他手上拿走药时,敖阙低声道:“往后你若肯来喂喂鱼,来一次也算一次,我依然会给你一颗。” 冷不防一滴眼泪打落在敖阙的手背上。 敖辛飞快地从他手上拿过那丸药。 敖阙看着手背上的泪痕,却是皱了眉,道:“我欺负你时你哭,我不欺负你时你也哭,”他抬眼看着她,“如此我是不是还是欺负你比较好?” 敖辛转头就跑,哽咽着道:“你要是不欺负我,我还是愿意来帮你喂鱼的。” 那样总比进他的屋子的好。 敖阙靠着廊柱,神色平淡地看着她的身影跑出自己的院子。那彩衣裙角,那柳腰青发,在这素天里简直鲜活到让他想掠夺。 敖辛一口气跑出去很远,她如之前一样把得来的药都捏成粉末随风飘去,可是一颗狂跳的心却久久无法平静。 得了敖阙亲口肯定,往后敖辛都只白天的时候去他院里,绝对不再踏入他房门半步。 她有时候帮他喂鱼,见他走得近了些,都会警惕得像只防狼的小兽。 彼时敖阙在两步开外看着她,对她道:“你可能还不了解男人的习性,你越是这般防着我警着我,我或许越是起兴。” 敖辛沉默片刻,鼓起勇气问:“那我要是对你千依百顺,你是不是就对我没有兴趣了?” 敖阙道:“你可以试试。” 敖辛抬头便撞上他具有侵略性的眼神,心头一颤,想着还是不要试了。 他很危险。轻易试不得。 第119章 不管亲生子还是养子 只不过敖阙的身世应该是一件极为机密的事情,这么多年都从未有过一丝泄露。如今却是亲口告诉了她。 敖辛纵是满腹疑问,可最终也没有问出口。 他原来是她爹的养子……就算她开口问了,又能有什么不同? 即便他是养子,他也顶着侯府二公子的身份在徽州立足这么多年,他手上的将士、他所做的事情,全都是代表侯府。 而她也叫了他二哥十几年。 除非哪一天,他不再是侯府的二公子,他所做的事情不再代表侯府,而仅仅是代表他自己。 可是他既是侯府的养子,一旦离开了侯府以后,他又会是谁? 她爹威远侯将他当亲生子来培养,整个徽州的人都敬他、怕他,威远侯府将来更需要靠他支撑,所以不管是亲生子还是养子,他都只能是她二哥。 敖辛将心底里的防线高高筑起,她不允许自己有一丝一毫别的想法。 敖辛已经很久没看见姚瑶儿了。 年后她倒是往侯府来了一次,来看望她姚姑姑的同时,也找敖辛玩一玩。 姚如玉也十分乐意见到两个女孩儿处在一起。 姚家这个时候约莫已经在开始筹备姚瑶儿的婚事了,等她这次来过以后,下次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才能再来。 或许下次再见,就不是姚瑶儿一个人了。 姚瑶儿待敖辛十分热情,两人虽不是亲的表姐妹,可相处得也还不错。 彼时姚瑶儿进院一看见敖辛,就鼓圆了眼睛,过来拿手指头戳戳她的胳膊,咋舌道:“才几个月不见,你怎么就变了个样儿啊?” 敖辛好笑道:“我哪里变了,不还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睛的么。” 姚瑶儿又是惊讶又是羡慕地比划了一下敖辛的身材,然后再比划一下自己的,道:“你这细胳膊细腿儿,还有丰胸细腰,是吃什么长的?我们不是差不多大吗,为什么你可以长成那样,我却长成这样?” 姚如玉看向敖辛时,神色也是相当满意的。 敖辛抽了抽嘴角,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汗颜道:“可能是先前在母亲这里吃的补品比较好。” 她也没刻意长成这样,也不想靠这个来吸引眼球。可好像不知不觉间……这副身子是比以往要饱满丰润了些。 姚瑶儿一听,不干了,当即缠着姚如玉要补品。 姚如玉被她折腾得没法儿,只好叫宝香去屋里把好东西都摆出来给她挑选。 后来姚瑶儿消停了,便同敖辛一道坐在院子里聊天吃茶。 天气已经渐渐暖和了,枯树经历了一个寒冬,抽出了嫩绿的枝芽,在料峭春寒中细细颤抖。 墙头外掠过来的风,带着一丝淡淡的花香,令人心旷神怡。 敖辛想起来自己院里还有许多累积起来的松子糖,便叫扶渠去抱过来给姚瑶儿吃。 女孩儿大多是喜欢这些糖果和点心的,原本姚瑶儿还怕吃太多会胖,因而只剥了几个吃。 敖辛笑趣她道:“你都快是要嫁人的姑娘了,再不多吃点,等嫁人以后就更加不能随心所欲了。况且你这点儿身板,哪里会胖?” 姚瑶儿是属于小家碧玉型的,眉目生得清秀,性子也可爱。 后听说这些松子糖都是敖辛的二哥买来的,姚瑶儿就再也不客气,只管使劲儿吃。 姚瑶儿以前从不吝啬地表现出她对敖阙的仰慕,现在更加不会避讳什么,一边吸着松子糖一边说道:“得不到敖表哥他人,那我多吃几个他的糖,总可以。” 敖辛哭笑不得。 姚瑶儿还不大意地问敖辛:“你现在知道你二哥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子了吗?” 敖辛脸上的表情顿时就有点僵,道:“我不知。” 她不由想起当初她贸然地去帮姚瑶儿打听敖阙喜欢的女孩儿类型,那时敖阙似乎有点不悦,他心里又是怎么想的? 敖辛发现,越去追忆和探究过去发生的事,便越是会发现许多她曾经忽略了的端倪。 姚瑶儿还晃着脑袋道:“唉算了,反正我也快嫁人了,跟他是没戏的。他喜欢什么样的又关我什么事。不过姑姑说得可能对,像我们这样儿的,是把持不住敖表哥那样的人的。” 她又凑过来勾着敖辛的肩膀,兴致勃勃地对她说:“以后敖表哥找了个什么样的表嫂,你一定要跟我说说,到时候我还要过来喝喜酒的,我倒要看看,那会是个什么样的人儿。” 敖辛不知该说什么,心里一片酸涩苦楚。 会有那个时候吗?她会看着他娶嫂嫂进门,然后得到八方宾客的祝福吗? 那样倒也好。 她也就不用再和他纠缠不清了。 敖辛跳过这个话题,淡笑地看着姚瑶儿很香的吃相,道:“不说这些了,说说你的事,你的婚事准备得怎么样了?” 姚瑶儿对此毫不关心:“有家里人操心着呢,哪用得着我啊。” 敖辛问:“那你的准相公呢,你见过他了吗?” 姚瑶儿道:“他来下聘时,我隔着屏风远远见过他一眼。” 敖辛便抿着唇笑,道:“那定然是长得不错的,不然你哪肯。” 姚瑶儿道:“虽说没有敖表哥那么如意,但还算马马虎虎,反正不丑就是了。” 说起自己的婚事,姚瑶儿想了起来,赶紧拍拍手上的点心屑,又道:“啊呀,吃起东西来我险些忘了正事儿了,表姐,这回我出嫁,你来给我做送嫁姑娘好么?” 还不等敖辛回答,这话让刚好出来的姚如玉听见了,姚如玉便道:“瑶儿,你那些闺房密友不是挺多的吗,还挑不出几个送嫁姑娘?” 姚瑶儿瘪瘪嘴,道:“什么闺房密友,不过就是一起吃吃喝喝,说点好听的做点好看的嘛。她们见我嫁得好,心里指不定多嫉妒呢;她们见我嫁得不好,心里说不定又乐开了花。走走场面而已,哪个又是真心的。” 姚如玉笑笑,道:“你倒想得通透。” 姚瑶儿期待道:“那就让表姐去给我做送嫁姑娘,怎么样啊姑姑?” 姚如玉看了看敖辛,道:“这个我不好说,让丫头去问问她爹或者二哥以后,再做定夺。” 不是姚如玉偏心或者不答应,毕竟之前琬儿和温月初都有要求敖辛去给她们做送嫁姑娘,姚如玉就是不防着自家这个亲侄女,也要防着敖辛再出其他的什么事故。 上一次敖辛被掳,就已经够让人惊心动魄的了。 不想敖辛却笑眯着眼,当时便应了姚瑶儿道:“我爹和二哥还不至于这点事都不答应,我去给你做送嫁姑娘。” 姚瑶儿一喜,搂着敖辛就亲了一口,道:“真的吗,表姐你真是太好了!” 把姚瑶儿送走以后,姚如玉道:“这事真不用跟侯爷和你二哥商量一下?” 敖辛道:“听说瑶儿要嫁的夫家还是由您过目了的,您和姚家亲自给她挑选的夫家,必然是家世清白、为人正直,不会有什么事的。” 第120章 婚前恐惧 姚瑶儿要嫁的夫家与当初温月初嫁的夫家,不可同日而语。 一个是世家公子,一个是没落小户,有心之人要想在姚瑶儿的婚事上钻空子,还有些难度。 况且用过一次的伎俩,敖辛了解魏云简,他应该不会再用第二次。 因为用第二次也不会成功。 自从敖辛和敖阙从浔阳回来以后,威远侯和敖阙便加紧警戒,不会再让魏云简的势力渗入到徽州来。 这阵子,徽州还算相当的安宁。 可敖阙在知道敖辛要去给姚瑶儿做送嫁姑娘时,还是皱了皱沉厉的眉。 敖辛本以为敖阙是没有那么快知道的,只要姚如玉不说她也不说,等到了姚瑶儿出嫁的那一天了,她再去给姚瑶儿做送嫁姑娘时,敖阙就是想阻止也来不及了。 可事实上,姚瑶儿前脚一走,敖阙后脚一回来,他便知道了。 敖阙已经很久都没到宴春苑来,连院子里的狼犬都对他有两分陌生,见了他来还对他吠两声。 敖阙平淡地看它一眼,它立马就老实下来,蹲在树下不吭声了。 敖辛听见犬吠声出门来一看,便看见敖阙站在她院里,正吩咐颜护卫道:“派人去姚家说一声,三小姐不去做送嫁姑娘。” 颜护卫转头就去,敖辛急忙叫住他道:“谁说我不去,我答应的事情哪能反悔。” 敖阙这才抬眼看她,片刻道:“你为什么答应?” 敖辛撇开眼不去看他,有些偏执地盯着树下的狼犬,抿唇道:“姚瑶儿是我表妹,我为什么不能答应她?” 颜护卫在院子里有些突兀,他便悄然退了出去。只是在退出去之前,还不忘对敖辛身边的扶渠使个眼色,让她跟自己一起退出去。 最近二公子和三小姐气场不对啊,他俩还是不要杵在跟前煞风景了。有什么需要,到院子门口吩咐他俩一声就行了。 在这一点上,颜护卫和扶渠的立场还是趋于一致的。 等颜护卫和扶渠出去以后,敖阙方才抬脚,朝敖辛走来。 敖辛见状,连忙往后退了数步。 敖阙便停下,道:“如果你是为了躲我,那大可不必,反正你也躲不掉。” 他看她那眼神,就好像她早已是他囊中之物。 敖辛一阵气闷,口是心非道:“谁说我是为了躲你,我去蹭蹭喜气,我去散散心透透气不可以吗?” 她不想承认,她就是为了逃避他。所以她轻易地答应了姚瑶儿的请求。 她想找一个没有他的地方缓一口气。现在只要一看见他便心口发紧,有种莫名的窒息感。 敖辛以为敖阙不会轻易让她去的,就算她很清楚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过后,他还是会强硬地拒绝,并派人去跟姚家说一声。 哪想敖阙最后却破天荒地点头答应道:“既然不是为了躲我,你想去便去,出去散散心透透气也好。” 反正当日他也是会去的。像上次那样的事情,不会在他手上发生第二次就是了。 上一次是侯府做事,敖阙分身无暇,而这一次他只是去喝喜酒,空闲得很,还怕看不住敖辛? 敖辛怔愣愣地看着敖阙转身离开。 前一刻她还跟斗鸡似的浑身汗毛都快炸起来,看见敖阙离开后,又缓缓地松弛下来。她仍是有些不敢置信,敖阙这么轻易就同意了? 威远侯知道了这件事以后,也是满心赞成的。 只不过姚如玉还有些放心不下,道:“瑶儿成亲那日必也是人多眼杂的,若是像上次那样……” 威远侯搂着姚如玉,宽慰道:“既然敖阙同意了,那便没有问题。让阿辛跟着去开心开心也好。” 不管什么时候,威远侯对敖阙还真的是放心得很。 既然一家之主都这么说了,姚如玉也不再阻止。敖辛去给姚瑶儿做送嫁姑娘的事,就这么定下了。 姚瑶儿的婚期定在四月。 那时候天气已经十分暖和了。万物生长、葱葱郁郁,正是鸟语花香、和风扶暖的好时节。 随着婚期一天天接近,姚瑶儿的出嫁事宜都一样一样地准备妥当。 但是姚瑶儿整个人却没精打采,郁郁不乐。 姚瑶儿的母亲既心疼又担心,在她成亲前几天,还特地把她送到侯府来,让姚如玉开导开导她。 至于怎么开导的,敖辛反正闲来无事,也凑过去听一听。 姚瑶儿说,起先她没觉得嫁人有这么麻烦,还有这么紧张、急迫,只以为女孩儿到了适嫁的年纪以后,都是要嫁人的。她只不过是顺应潮流而已。 可是就在前不久,家里的嬷嬷开始教导她出嫁从夫,到了夫家那边要如何相夫教子云云。更首要的是,要教会她在新婚洞房夜应该怎么与新婚夫君相处。 姚瑶儿听后,整个人都不好了。 眼下她拉着敖辛抱怨道:“你知道吗,嬷嬷给了我一本册子,还给我讲许多姿势,竟要我新婚夜跟我相公脱光了衣服这样那样!” 敖辛多少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姚瑶儿居然口无遮拦地说出这些来。 姚如玉在旁很伤神地捏了捏额角,道:“夫妻不做那样的事,怎么算是名副其实的夫妻?” 姚瑶儿很难接受:“可我总共才见过他一面!才见一面,就要脱衣服搂着睡觉了!” 敖辛很想同情她,可姚瑶儿说得十分激愤,脸上的表情也夸张,敖辛便忍不住笑起来。 她感觉姚瑶儿与楼千古,实在是有异曲同工之妙。一个嫌只见过一面根本不熟,一个嫌从小看到大腻歪。 姚瑶儿抖了抖肩膀,又郁闷道:“还有,我听说,第一次会很疼……我最怕疼了……” 姚如玉耐心道:“做女人就要懂得做女人的乐趣,第一次虽会疼些,但不会一直疼的。等疼过以后,就不会再感到疼痛了。嬷嬷是怎么跟你讲的,是不是危言耸听了?” 姚瑶儿不以为然,道:“反正会流血,会很疼。” 这一点,敖辛还是站在姚瑶儿这一边的。 前世她亲身经历过,不堪回首。 姚如玉之所以这么说,多半是哄骗姚瑶儿的;又或者,在面对自己心爱的男子时,即便再痛苦,也是甘心忍受的。 因而敖辛想,她母亲就是一心爱着她爹的,再痛苦才会觉得是快乐。 第121章 母亲竟教了你这些 姚如玉是个很开明的人,丝毫不介意跟姚瑶儿传授男女方面的经验。 至于敖辛,想着她也迟早是要嫁人的,不如现在就教她一些,免得将来等到要出嫁了,才像姚瑶儿一样惊慌失措就不好了。 遂姚如玉给姚瑶儿讲的时候,让敖辛也从旁听一听。 原来男女情事,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可怕。 女子初夜是会出血,也会疼痛,但如果男子能够疼惜怜爱一些的话,往后就不会再感觉到痛苦,反而会有异样的愉悦和满足。 不然怎么叫男欢女爱呢。 听了姚如玉的一席话,姚瑶儿总算是心定一些了。 但敖辛却半信半疑。至少在她前世的经历里,与姚如玉说的大相径庭。 当天晚上,姚瑶儿就在客院儿里住下了,敖辛则带着扶渠回宴春苑休息。 扶渠对男女之事也是懵懵懂懂,但在姚如玉那里受了教,便在回去的路上兴致勃勃道:“夫人懂得可真不少,难怪那么受侯爷疼爱,奴婢今晚也学到了不少东西。” 敖辛看了看她,颇为平淡道:“夫人教姚小姐的那些,你耳朵里听听就得了,最好还是不要当真往心里去。” “啊?”扶渠反应了一会儿,才道,“小姐的意思是说,那些话夫人只是说给姚小姐听的啊?” “你没见姚小姐有成亲恐惧症么,对男女之事尤其抗拒。若是母亲再不说点好听的哄哄她,恐怕她真要过不了洞房那一关了。” 扶渠挠挠头,道:“男女之事真有那么恐怖吗,不应该啊,奴婢见夫人说起这些时十分温柔娴静,无半分痛苦的样子。” 敖辛道:“床帏之间的痛苦,母亲岂会在人前流露。况且她深爱父亲,再痛苦也会觉得是幸福。” “可夫人说男欢女爱,确实也有这个词儿啊……” 总之敖辛告诉她,男女之事是很痛苦的,不要抱有幻想真以为会有什么愉悦和满足,不仅会痛还会流血,要多可怕就有多可怕。 先前扶渠在姚如玉那儿还对男女之事有了两分了解呢,眼下经敖辛一洗脑,顿时又觉得一派茫然,且吓得好感全无。 扶渠紧张兮兮地问道:“那既然这么痛苦,为什么还要干那种事?” 敖辛想了想,道:“大抵是为了生孩子,还有,可能男子会觉得很舒服。” 扶渠忽然觉得一阵冷风爬上背脊骨,她觉得后面冷飕飕的,不由一阵恶寒,打了个哆嗦。 真是太可怕了。 然而,刚这么一想,身后冷不防有一道声音把主仆二人吓得不轻,“母亲竟教了你这些?” 扶渠险些大叫出声,跳着脚回头看去,发现居然是二少爷不知何时跟在了她们后面。 敖阙一身墨衣融合在夜色中,扶渠手里的提灯隐隐照亮了他深邃的轮廓。看他这形容,这个时候大抵是刚从外面回家来。 他看也没看扶渠一眼,眼神直直看着敖辛。 方才那话也是问敖辛的。 敖辛有些暗恼,也不知她和扶渠的谈话究竟被敖阙听去了多少。那些话被他一个男子听了去,多少会觉得窘迫。 敖辛撇开眼不吭声,可在他的目光注视下,竟有些脸颊发烫,浑身都不自在。 她现在已经没法把敖阙单纯地当做是自己的二哥了。若是以往,她定是不吝和他说说的。 倒是扶渠,丝毫不见外,也神经大条,见敖辛不说话,便说道:“是这样的,今日姚小姐过来了,好像是有些婚前恐惧,夫人便开导她,传授了些那方面的经验。夫人说小姐年纪不小了,也应该从旁听听呢。” 敖辛越发羞恼,暗自掐了一把扶渠。 扶渠吃痛,道:“小姐,你掐奴婢干嘛呀,奴婢说的是事实呀。” 当时姚如玉传授经验时一副淡然自若的神情,姚瑶儿和扶渠就俨然一副求学好知的样子,就好像这完全是一件一本正经的事情。 敖辛涩然道:“你别说了。” 扶渠一边揉着痛处一边道:“夫人说了,这是一件女孩儿早晚都会经历的事,早知道些早好,完全不用不好意思的啊。” 况且二少爷问起,肯定是关心她家小姐的,她当然要如实禀报。 敖阙看着敖辛淡淡点了点头,道:“是该好好学学,也没你想象中的那么可怕。” 敖辛胸口一阵气血上涌,转头就走,她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敖阙淡淡与扶渠道:“跟着,别让她摔着了。” 扶渠连忙告辞了敖阙,提着灯追上去,道:“小姐你走慢点啊,天黑会摔跤的……” 敖辛抿着唇,一直感觉到身后那双眼睛看着自己,不由脚下走得更快。 回到宴春苑以后,敖辛严肃地对扶渠说道:“以后这些事不用跟他说。” 扶渠道:“为什么呀,二少爷是小姐的兄长啊。” 敖辛转头不去看她,半晌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轻细的话:“他是我二哥,可也是个成年男子。” 扶渠这才明白了,方才小姐掐她就是因为她说得太多了。 姚瑶儿在姚如玉这里待了两天,最后被开导得服服帖帖的,乖乖地回去待嫁了。 转眼就到了姚瑶儿出嫁的前夕。 前一天晚上姚家便开始开宴摆席,下午时姚如玉带着敖辛便去了姚家,晚些时候威远侯和敖阙也会过姚家去吃晚宴。 姚如玉回一趟娘家,自然要与姚家的女眷们相处的,敖辛则第一时间被姚瑶儿拉去了闺房里说话。 姚瑶儿给她看自己明天要穿的嫁衣,还有精美的头饰,她显然很紧张,话比平时还多。 用姚瑶儿的话说,成亲这种事一辈子就这一次,当然会紧张。 敖辛也就不劝她了。若是心情平常地去嫁人,反倒少了一番体会。 姚家开宴的时候,宴席摆在偌大的花园里。 姚瑶儿自然要拉着敖辛到花园里来时,远远便看见敖阙从那灯火嫣然处走过,不等敖辛阻止她,她便热情地朝那边挥着小手帕,“敖表哥,这里这里!” 敖阙抬眼看了看,随后便移步朝这边走过来。 敖辛实在是……有种想撞墙的冲动。 第122章 竟习着别人喝酒 敖辛答应来给姚瑶儿做送嫁姑娘,明明是想躲他躲得远远的,好让自己松口气。 敖阙到了面前,她又敏感地闻到了他身上的气息,一颗心顿时隐隐提起,有种发窒的感觉。 真如敖阙所说,她确实躲不掉。 以前敖阙连一句话都不愿和姚瑶儿多说,今日却相当有一个身为表哥的觉悟,说了“恭贺表妹新婚”的字样。 姚瑶儿一时又高兴又遗憾,谢过敖阙,然后再简单地说了几句其他,便走开了。 但敖辛始终感觉自己被笼罩在有他的范围内。 宾客就坐时,男宾和女宾是分开来坐的。 姚瑶儿与敖辛坐在一处,频频朝那边的敖阙投去依依不舍的目光,一时直叹气。 敖辛好笑道:“你明天就要嫁做人妇了,盯着别的男子看个不停,是不是不太妥啊?” 姚瑶儿却理所当然道:“趁着结婚前赶紧看个够啊,不然等我结婚以后想看都没有了。” 她对自己的准相公还没有感情,这场婚事无非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真正喜欢的还是敖阙那个类型的。 只不过姚瑶儿相当看得开,敖阙又不喜欢她,她也就没有纠缠的必要啦。但多看几眼还是可以的嘛。 姚瑶儿不大意地跟敖辛感慨:“还是敖表哥那样的人好看啊,虽然冷是冷了点,可棱角分明、高大挺拔啊。敖表哥又那么厉害,谁往后若是做他的女人,被他保护着的感觉,一定很幸福。” 敖辛不以为然:“与其说被他保护着,不如说被他控制着。是不是你把他想太好了,说不定他的控制欲比你想象中的更强呢。” 姚瑶儿一脸兴奋道:“他要是喜欢你,才会想要控制你。男人不都是这样吗,对自己喜欢的女人,不仅仅是控制欲强,占有欲也很强。” 敖辛顺着姚瑶儿的目光,看向敖阙。不想他也正好隔着人群朝自己看来。 敖辛一慌,心里就莫名地狂跳。 姚瑶儿在旁捧着小脸兴奋地道:“看过来了,他看过来了。敖表哥真是越看越养眼啊……” 后来姚瑶儿问心不在焉的敖辛,道:“我明天就嫁人了,你什么时候嫁人啊?表姐,你有喜欢的男子吗?” “没有。” 姚瑶儿道:“我听姑姑说,你爹和敖表哥都不想你早嫁,也不给你说亲。唉,有个侯爷那样开明的爹,还有个敖表哥那样强势的二哥护着你,可真好。” 后来敖辛也就管不住姚瑶儿了,她心血来潮,叫人上了酒来。 敖辛眼皮一抽,“你哪能喝酒?” 姚瑶儿道:“姑姑说的,不会可以学嘛,以后嫁人了可不能沾酒就醉,需得有点酒量傍身,将来需要应付场面,还不容易吃亏。” 好像是这么一个道理。 好在拿上来的是比较柔的糯米酒,适合女孩儿饮的,姚瑶儿自己饮哪能过瘾,偏拉着敖辛和她一起饮。 敖辛一点酒量也没有,她长这么大,人生中第一次碰酒还是和敖阙在酒楼的那一次,结果一喝就醉得不省人事。 这次姚瑶儿怂恿她说,糯米酒不那么醉的,还很香甜,口感甚好,也就哄着她喝了几口。 敖辛便发现这糯米酒确实很温柔,没有别的酒那么辛辣,还有股甜味,一时不查,也就和姚瑶儿一起多喝了几杯。 等到宴席将散时,姚瑶儿已经开始一边拍着桌子一边大声嚷嚷了,敖辛还好,只安静地坐在她旁边,嘴角带着微酣的笑意。 姚家人觉得很丢脸啊,就赶紧把姚瑶儿送回后院儿里去。姚瑶儿紧抓着敖辛不肯撒手,敖辛便也随着一同去。 等到前面宾客都散了,威远侯也携着姚如玉回侯府了,留下敖辛交给敖阙来照顾。 本来姚如玉在娘家住一晚也完全没问题的,但是威远侯哪舍得把她放在外面,就是在娘家也不行。 姚如玉很无奈,又带着难以言说的甜蜜,最后随威远侯上了回侯府的马车。 这厢,敖辛在姚瑶儿院里,看她手舞足蹈了一阵,姚家下人便进院里来道:“三小姐,敖二公子尚还在前厅等着,差小人来问一句,您今夜是随他回侯府,还是就在这里宿下?” 姚瑶儿立马扒着敖辛,道:“她不回去!她明个还要给我做送嫁姑娘的!你让敖表哥自己回去!” 敖辛当然也不想回去,不是她想留宿在姚家,而是她不想跟着敖阙回去。 再加上饮了糯米酒的酒劲儿上来,敖辛动也不想多动。 于是下人便出去传话了。 过了一会儿,姚家已经备好了客房,下人又来请敖辛去客院儿里休息。 敖辛也累了,便随下人去客院儿里休息。 客院儿没多远,她感觉没走多久就到了,然而,进了院里一看,看见院落里站着的一道修长如松的身影时,半清醒半醉的敖辛登时一个激灵。 如银的月色往地上、往他身上铺了一层淡淡的柔和的白纱。他回头看来,依稀皱了下眉,道:“没人管着你,竟习着别人喝酒。” 敖辛摇了摇头,以为是自己产生了幻觉,不想睁眼再看,他依然还在。 敖辛讷讷道:“你不是回去了吗,怎么会在这里?” 姚家下人代为回道:“三小姐留宿在我们这里,敖二公子放心不下呢,今夜便也留宿下来。房中一切都已准备妥当了,三小姐需要什么,可与奴才们说。” 在过来客院儿时,姚家的主母本来是要拨两个丫鬟过来伺候敖辛起居的,只不过被敖辛拒绝了。 除了扶渠以外,敖辛还不习惯别的人伺候,但今晚扶渠又没来。 姚家人把敖辛和敖阙安排在一个客院儿里,眼下姚家下人一走,就真真只剩下这两人。 在敖辛来之前,她的房间里便已备上了洗漱用的水和用具,床榻上的被褥也一应是崭新整齐的,只不过先前房里点着明亮的灯火,约摸是被窗外漏进来的风给吹熄了,眼下里面昏暗一片。 下人都走后,敖辛片刻都不想和敖阙独处,一边揉着发重的额头,一边就朝屋子走去。 她刚一推门进去,身后温热的气息便贴了上来,敖辛转身险些撞进敖阙怀里,连忙后退两步,把他往房门外推。 第123章 就那么怕我 那双手撑在敖阙胸膛上,仿佛会烫伤她一般,使得敖辛越推越没力,最后不由出声道:“你出去……” 可敖阙进来时毫不费力。 他透过廊下的灯火与月光交错,看着敖辛道:“你走错了房间,进的是我的房间。” 敖辛一呆,瞬时连仅剩的一点底气都没有了,瓮声道:“哦,那我出去。” 可她还来不及跨出门口,敖阙手臂往她肩膀上方一挥,便将两扇房门稳稳地合拢了去。 她僵硬地面对着紧闭的房门,连转身都不敢。 “今晚喝了多少酒?”敖阙问她时,呼吸若有若无地落在她的后颈上。 敖辛沉默了片刻,道:“那是糯米酒,不醉人的。” “转过身看着我说话。” 敖辛深吸一口气,抬手想去开门,可被敖阙一掌压着门扉,不论她怎么用力都无法打开。 她道:“我累了,我要回去睡了……” 敖阙声音十分低沉,就响起在她耳畔:“你不敢转身?就那么怕我?” 敖辛禁不住轻轻颤栗,道:“如果……我说我怕你,你就,你就能远离我一些吗……” 话音儿刚一落,敖辛便觉自己的腰被一只手扣住,接着毫不费力地把她翻转过来。 她来不及说话,也来不及反应,下一刻呼吸一热,便被人摄了去。 她瞳孔一紧,隐隐倒影出某个人影。将她压在房门上,俯头就吻住。 吻到她快要窒息的时候,敖阙方才放开她,看她大口大口地喘气,道:“怕我也无妨,怕着怕着就习惯了。” 说罢,趁着她张口喘息之际,再度俯头,径直霸占到她口中去。 敖辛双手推着他的臂膀,做着无声的抗争。后来渐也无力,手指微微揪着他臂膀上的衣裳。 他的身上也有酒气,男子气息如此浓烈。敖辛禁不住,身子顺着房门缓缓往下滑。 他手臂一勾,便一把将她擒了回来,狠狠揉进怀里,扶着她的头吻得至深。 二哥……敖阙…… 不能够再这样了…… 第二日敖辛醒来时,发现自己正好好地躺在床上。身上外衣褪了,放在旁边叠得整整齐齐,自己身上穿的也还是整齐的。 她一回想起昨夜,便是第一时间想起敖阙将她压在房门上吻她的事,十分的心烦意乱。后面她怎么睡着的,又怎么躺上床的,一概不太记得了。 一大早,姚家主母还是派了两个丫鬟来伺候敖辛洗漱。 今日她是送嫁姑娘,也不能够太马虎,便由着丫鬟给她梳妆了。 丫鬟给敖辛梳了头,上了薄薄的胭脂,嘴甜道:“三小姐天生丽质,这唇色不点而朱,极为红醴,倒用不着画蛇添足再抹口脂了。” 敖辛怔怔地望着铜镜里的自己,不由伸手抚上自己的唇。 唇上还残留着温热,一碰还有些酥麻,顿时那股湿热的触感涌上脑海,让敖辛猛然从唇上收手。 这哪是天生红醴,分明是被……她不敢再往下想,更不愿抬眼再往那铜镜里看去。 只要她多看一眼,便多想起一幕和敖阙时的光景。 洗漱过后,草草用了些早点,敖辛便去到姚瑶儿的院里。很庆幸的是,她出房时并没与敖阙打个照面。 等吉时到了以后,敖辛要送姚瑶儿上花轿的,还要随着送亲队伍一同去到姚瑶儿的夫家那边,如此今天一天她都不用见到敖阙了,心里着实松了一口气。 此时姚瑶儿的院子里正忙得热火朝天。 天色已经亮开了,敖辛进去时,看见姚瑶儿端坐在妆台前,身上已经换好了嫁衣,头上戴着繁复的发饰,脸上妆容也已经修饰好了。 除了敖辛以外,还另外有几个送嫁的姑娘一并在她房间里。 姚瑶儿见了她来,忙拉着她的手道:“表姐,你快看看,我这样好不好看?” 敖辛笑道:“极是好看。” 女孩儿们在房里笑闹了一阵,嬷嬷就不断地叮嘱姚瑶儿,出嫁今日要注意的事项。 后来,鞭炮声响,唢呐声至,嬷嬷便用红盖头赶紧把姚瑶儿盖起来,等着一会儿吉时一到便出房间。 今日温月初和郑成仁都没有去茶楼里看生意,两人在家收拾了一番,一会儿便要出门去喝喜酒。 郑成仁穿了一件平日里认为最得体的长衫。而温月初在房里抹了胭脂,看起来气色甚好,一身裙裳衬得身段婀娜,即使是妇人打扮,也依旧温婉美丽。 温月初出来时,郑成仁眼神都直了,涎笑两声。 这样的女人,大方得体,他带出去,也觉得倍有面子。 今日要去喝喜酒的地方,是郑成仁的一个表亲家里,乃是他的一个算不上表弟的表弟娶妻。 那户人家姓林,乃是徽州城里的高门大户,在城里的威望与姚家是相差无几的。 早年间,郑成仁祖上也是不错的,他的一位姨母便是嫁进了林家。 只不过林家家丁兴旺,姨母在林家也只不过是众多支脉中的一支。后来郑家没落,又出了郑成仁这个败家子,郑成仁的姨母也曾资助过一二,但见他实在不成器,便断绝了往来。 今日娶妻的,便是林家其中一支脉的子孙,并非是郑成仁姨母一脉的,所以说只有个表弟的名头,实则没半文钱关系。 林家也根本没给郑成仁派请柬,郑成仁还算有点自知之明,起初也没想着要去。 但温月初坚持要去。 两人备了一份贺礼,在这大喜之日里登门喝喜酒,想来林家人再怎么不待见,也不至于把他二人往外赶。 好巧不巧,今日林家少爷娶亲,娶的不是旁人,正是姚家的千金小姐。 郑成仁听说姚家姑姑是侯夫人,今日那侯府三小姐还是新娘子的送嫁姑娘,定然也是要去林家的。 打听到了这些事后,因而温月初说要去喝喜酒时,郑成仁也就爽快地答应了,心里还惦记着那日街上看到的纤腰楚楚的敖辛。 他把温月初先前的话一直记在心里,若是这次能有机会一亲芳泽…… 第124章 泼茶湿衣 出门去往林家时,郑成仁搓了搓手,问温月初:“上次你说的话,还算数不?今日我可有机会碰一碰……” 温月初看他一眼,道:“不仅碰得到,还吃得到。只是先给我管好你的嘴巴和眼睛,在事成之前老实点。” 郑成仁立马点头答应:“今天我保证都听你的,绝对老实。” 等到林家时,远远可见林家正喜迎宾客,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郑成仁扯了扯衣裳,抬头挺胸地带着温月初往那林家的大门走去。 负责迎客的是林家见多识广的管事,以前郑成仁又不是没往林家走动过,那管事哪能不认得他,当即就把两人拦在了门口。 管事要郑成仁出示林家的喜帖,若是拿不出来,就不让进去。 郑成仁道:“我是来给我表弟贺喜的,你算个什么东西,让开让开!” 管事道:“不好意思郑公子,我们老爷好像没请你过来。这道喜就不必了,你还是赶紧离开!” 郑成仁道:“我这贺礼都带了,专程来喝杯喜酒的,还不让进门了?这林家好歹也是家大业大啊,是不是看不清我们这种落魄的穷亲戚了?不让我进去成啊,那我今儿就在门口坐着了。” 他还真是无赖,一边说着一边捞着袖子就要在人门口坐下。 今日来的宾客多,他不嫌丢人林家也嫌丢人,未免事情闹大了不好看,管事的最终还是让郑成仁和温月初进去了。 郑成仁对这林家的布局都挺熟悉的,以前郑家还没落魄至此的时候,他还到这里来玩耍过。 那时候林家岂敢有人看不起他,还得口口声声唤他一声“表少爷”。 而今再到这里来,郑成仁一时也有些感慨。 只不过很快感慨就烟消云散了,他也不想着去找他的姨母,就照着温月初的话,找了一个毫不起眼的角落待着,然后满心期待地等着敖家三小姐的到来。 将近中午时,听到林家外面锦簇的鞭炮声响,还有鼎沸欢呼的人声,便知道是新郎去接了新娘子回来了。 随同新娘子一起到来的,还有姚家那边的宾客。 温月初没有上前去凑热闹,她安静地待在角落里,远远地透过人群,看着那人被簇拥着的新娘子进门,边上还跟着明媚动人的敖辛,再见随后跨进林家大门的人时,她眼神莫测。 敖阙放心不下他那妹妹,果然也跟着来了。 温月初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不想引起别人的注意。 只要她不往人堆里面凑,始终和郑成仁待在一起,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喜堂上的那对新人身上,也没人去留意他们。 而郑成仁从敖辛跟着进门伊始,那双眼珠子都快黏到她的身上去了,暗自咂嘴,咽了咽口水道:“上次远远看一眼便已觉十分勾人,现在再近一些看,真真是销魂。这样的人儿,压在身下,定是又香又软……” 温月初目露嫌恶,未置一词。 等喜堂上的新人拜完了堂,新娘子送入了洞房以后,林家就张罗着开席了。 温月初和郑成仁找了谁也不认识谁的一桌坐下吃饭,吃完饭后便去别处待着静候时机。 与姚瑶儿亲厚的娘家人是要在林家留下来等用完晚宴以后才会离开的。 因为她们还等着一个重要的环节,那便是闹洞房。 林家这边会簇拥着新郎进到新房去,即使揭开了新娘子的红盖头,新娘也要以扇面掩面,新郎需得想着法儿地说好话,才能哄得新娘子移开扇面儿。 这时娘家人便要在旁起哄,图个吉利热闹。 敖辛作为姚瑶儿的送嫁姑娘,姚瑶儿可没忘记嘱咐她,到了晚上一定要去新房里给她撑场子。 敖辛没想到,她在林家居然又看见了敖阙。他就像阴魂不散一样,总围绕在自己不远不近的地方。 今日敖阙算是相当闲了,敖辛在林家待了一个下午,他便也在林家待了一个下午。林家人不敢怠慢他,直将他奉为座上宾。 傍晚的时候,红霞爬上了半边天。 林家的花园里搭上了戏台,一应是红色的色调。戏班里的人陆续进来,在后台更衣上妆,然后登台唱戏。 夫人小姐们犹爱看这样的戏,便在花园里摆上茶果点心,大家热热闹闹地凑在一处,一边看戏一边聊天说笑。 敖阙虽然没主动拘着管着敖辛,但是他把颜护卫带来了,敖辛在林府里走动,都有颜护卫看着。 颜护卫也没有主动上前去打扰敖辛,敖辛便随着他去了。 夜幕降临以后,林府里处处喜灯点亮,戏台前聚集了更多的人。 敖辛同几位姚家女眷坐在一起,百无聊赖地看着台上的戏。姚家的女眷正算着时辰,打算等这一出戏看完,便一起去新房闹洞房呢。 这时有丫鬟过来一一添茶,在给敖辛添茶的时候,怎知手上突然一滑,导致茶壶里的茶水洒了出来,径直溅在敖辛的胸口衣襟上。 敖辛惊了一惊,连忙捂着胸口。 幸而茶水是温温的,不至于烫伤她。 丫鬟见自己犯了错,连忙跪地一个劲地道歉认错。 现下人多眼杂,若是引了别人看过来,敖辛湿了衣襟很不好看,遂让那丫鬟起身,没打算往下追究。 就是领口湿了一大片,让敖辛感到不舒服。且这个时节春衫又单薄,一湿了便贴着皮肤,隐隐勾勒出胸前轮廓,导致敖辛根本无法把手放下来。一放下来便会给人看见。 姚家的女眷凑过来关心地问:“三小姐你没事?” 敖辛摇了摇头。 女眷又呵斥了丫鬟一顿。 那丫鬟委屈又可怜,道:“三小姐随奴婢去后院整理一下,后院有干净的衣裳,若是不想换衣裳,也让奴婢替三小姐把茶渍拭干。” 姚家女眷赞成道:“这样湿着容易着凉呢,还是去弄一下。” 敖辛想着也总不能一直这样用手捂着,还是先去后院把水渍擦干净比较好。于是便起身,随那丫鬟往后院走去。 暗处的颜护卫见状后脚就跟了上来。 丫鬟见状惊道:“你不能跟来,否则有损小姐清誉。” 她说得也是这么个道理,颜护卫挠挠头,也不知是该继续跟着还是不跟。 见敖辛跟着往后院去了,颜护卫才调头回来,把情况给敖阙说了一下。 第125章 一箭双雕 彼时敖阙正坐在前厅里,手里摩挲着桌上的茶杯,道:“你说她被茶水溅湿了衣裳?” 颜护卫道:“好像是的,那丫鬟已经带三小姐去后院整理了。” 敖阙放下交叠的腿,离座起身往外面走去,道:“好端端的,不溅别人,偏偏溅到了她?” 颜护卫见既然主子亲自去了,那应该就没他什么事了。 这厢,郑成仁刚偷偷摸摸从后院出来,和温月初躲在暗处,眼睁睁看着林家的丫鬟带着敖辛往后院走去。 敖辛的身影勘勘往那廊边灯火下行过,身段在嫣然的光泽下有种别样的旖旎,看得郑成仁抓心挠肺的。 郑成仁等不及了,随脚就要跟上去。 温月初及时拉住他,冷冷道:“你急什么,等她进了后院入了房,迟早都是你的。况且那房里点的催情香,也要等一阵才发作,你若是去得早了,引起她反抗,还没成事反倒把人引了过去,到时有得你好受的。” 郑成仁嘿嘿笑两声,道:“都听你的,都听你的。” 方才郑成仁偷偷摸进后院,便是照温月初的吩咐,事先往那房间里点上催情香的。 等敖辛进去吸了那催情香便会情动,到时他再钻进房中,任怎么为所欲为,她也只有乖乖承受。 而领着敖辛去后院的那丫鬟,与郑成仁是认识的,以前郑成仁到林家来时,那丫鬟还服侍过他。 如今郑成仁让她把敖辛领去指定的后院儿,她念着郑成仁好歹是表少爷,莫敢不从。 随后温月初和郑成仁到偏僻的角落里等了片刻,温月初又端来一杯茶,往茶里掺了事先准备好的粉末,搅拌后递给郑成仁,道:“喝。” 她当着郑成仁的面儿做的,郑成仁狐疑道:“这是什么?” 温月初道:“给你助兴的,免得你到了那小美人面前,把持不住早早就结束了。喝了这个,时间差不多了,你便可以去后院快活了。” 郑成仁喜滋滋地接过茶水,一饮而下,放下茶杯就兴冲冲地往那后院去了。 温月初站在原地,目送着郑成仁而去,而她的眼里,此刻充满了怨毒。 再转身之时,昏暗的光线下,她那嘴角阴毒的笑容终于毫无保留地浮现了出来。 去,去好好快活一番。 就像流氓杂碎、下三滥一样,肆意剥夺那侯府三小姐的身子清白。她也要让她尝尝,被人凌辱的滋味。 凭什么敖辛就能被人捧在手心里呵护疼爱,而她温月初就活该被人玷污? 她倒想要看看,被敖阙视若珍宝的女人,到了别的男人的身下,又是怎样一番光景。 若要是敖阙亲眼看见,他一定会当场发狂? 温月初只要一想到那个场面,就高兴得想放声大笑。她真有些迫不及待,想快些让敖阙看到那个场面呢。 到时候,他亲眼看见郑成仁在敖辛身上快活,岂会再留郑成仁活口,必会当场活撕了他。 如此,倒不必温月初再费心想去买那蒙汗药了。 郑成仁一死,谁也不会怀疑到她头上来。用敖阙替她除去这一祸害,简直是一箭双雕,往后也不用再处处受他挟制了。 现在温月初就等着郑成仁那边事成,然后她大喊一声“三小姐不见了”,再把敖阙引到那后院去,就大功告成了。 眼下敖辛跟着丫鬟来到了无人的后院,丫鬟推开房门请她进去。 里面似熏过熏香的,空气中漂浮着丝丝幽香。 敖辛也不重新换衣裳了,只让丫鬟拿了干净的巾子来,给她擦拭一下领口的水渍。 丫鬟拿来了巾子,便要退下。 敖辛道:“先别急着走,你留下来同我一起走。” 这里毕竟是林家的地方,后院有女眷,让颜护卫跟来不合适。 可敖辛对这里又丝毫不熟悉,想着有这个小丫鬟在身边,也好有个照应。 她也留了个心眼儿,若是自己一个人,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出个什么事还不知道该找上谁。 丫鬟有点紧张,道:“奴婢就在外面,小姐有事吩咐一声就行了。” 敖辛看了看她,忙着擦拭身上,道:“你就等在这屋里,我若有事吩咐你,不是更方便么。” 那丫鬟最终不得出房间,只好隐隐不安地在旁等候。 不然她若是坚持要出去,定就要惹敖辛起疑了。到时候敖辛也必然不会再留在这里。 敖辛在房里坐了一会儿,领口处的衣襟仍是湿湿的,她手里拿着毛巾一来一回地擦拭。这会儿没用手挡着了,胸前的线条十分饱满。 然她非但没觉得胸口湿湿发凉,一会儿过后反倒觉得有些燥热,鼻尖隐隐沁出汗迹来。 再看看那丫鬟,此刻已是满脸通红、鬓发汗湿,连呼吸都有些不利索。 敖辛也算半个习武之人,身体底子是很好的,岂是这个寻常只在后院里走动的小丫鬟所能比拟的。 再加上丫鬟本就心虚,气息一急,那催情香侵体自然比敖辛快。 敖辛见状,瞬时就意识过来不对劲。 空气里萦绕着的只怕不是一般的熏香,而是迷香。 敖辛当即起身要出去,刚一站起身,才有阵阵无力的眩晕感袭来。她扶着桌子缓了缓,脚步虽然有些虚浮,但走路还是没问题。 刚走两步,外面冷不防就传来了脚步声。 丫鬟如获大赦,双眼都快溢出水来了,喃喃道:“有人来了……有人来了……” 她正要去开门,可回头看见敖辛正准备从窗户跳出去,又扑过来拽住敖辛的裙角,摇头道:“你不可以走……” 只要等外面的人进来,她可以解脱了。若是顺利把敖辛放出去,这位三小姐一定会找自己算账的。 绝对不能让敖辛就这样出去! 敖辛随手掐住丫鬟的手腕,扭着她就推到了桌上,她软绵绵的连爬起来也费力。 丫鬟手忙脚乱地想要抓住敖辛,敖辛颇有些恼怒,手上再不留情,用力地扭坏了丫鬟的手腕。 只听咔嚓一声,随之传来钻心的疼痛。 丫鬟还来不及惨叫,就被敖辛给一手捂住了嘴。她痛得面部扭曲抽搐,还无法发出声音,瞪着敖辛的眼神也变成了惊恐之色。 第126章 捉奸成双 敖辛幽冷道:“我原以为林家乃世家,没想到还是会有幺蛾子。你既喜欢这样,那你就待着,恕我不奉陪。” 这一系列说话动作的空当,敖辛又吸了几口香气,顿觉那股眩晕无力感更甚。她不再耽搁,移步到窗边打开窗户,就准备往外跳。 而就在此时,房门被人倏地从外推开。 敖辛在往外跳时,身后之人动作极快,一把拉住了她。 敖辛本能地一手把着他的手腕,一回身便用力把他手臂往后折去。 那力道是发了狠的,平日里从不外露的狠辣和机警,在这一刻显露无余。谁若想碰她一分,她便伸出她的利爪挠得他血肉模糊。 好在身后之人及时后退,两人在窗边过了两招,头顶熟悉的声音冷凝地响起道:“敖辛,是我。” 敖辛动作一顿,方才抬头去看他,发现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她二哥敖阙。 顿时她气息就是一乱,连忙收手,无力再后续。 明明自己近来都十分防备着他,可是不知为何,在看见敖阙的那一刻,那根绷紧的神经,瞬时就松了。 紧接着敖辛腿上便是一软,轻声道:“对不起,我没认出是你……” 明明她还能撑着的,可偏偏就是不争气,敖阙一靠近,她就会禁不住浑身发软。 最终她没能跌倒在地上,而是顺利地跌倒在敖阙的怀里。 敖阙紧绷着阴沉的脸,抱着她便一言不发地从窗户跳了出去。他却是没有继续在林家停留,而是翻上院墙屋檐,便趁着夜色悄然离开。 只临走时,还不忘吩咐颜护卫:“给我盯着,看看一会儿进那间房的是何人。” “是。” 敖阙前脚刚走不久,后脚郑成仁就心花怒放地走来了。 他越是靠近这后院,激动的心情越是难以按捺,脸上挂着垂涎欲滴的猥琐笑容,就差手舞足蹈了。 温月初给他服用的那助兴的药物在体内起了作用,此刻郑成仁心中燃起一团火焰,整个人燥热难耐。 他进到后院,院里静悄悄的,赶紧推门进去。 房间里香气缭绕。 郑成仁一眼就看见桌上躺着个人,以为是敖辛,顿时如饿狼一般扑就了上去。 然再定睛一看时,发现这人不是敖辛,郑成仁愣道:“那三小姐呢?” 他理智尚存,认得出此刻躺在桌上香汗淋漓的正是之前他叮嘱好的丫鬟。此刻丫鬟已神志不清,绯红的眼神望着郑成仁,有种别样的诱人。 郑成仁按捺住腹中火烧,将房间里里外外都找了一遍。确实不见敖家三小姐。 莫不是被她给逃了? 郑成仁不甘心,还想着出门去周围找一找,可是他进来容易,出去时便发现门被人从外面卡住了。窗户也锁死得密不透风。 郑成仁下意识就觉得事情可能不对劲,他应该立刻离开这个地方。 可颜护卫在外面好不容易等着他进来,又怎么可能轻易放他出去。 林家肯放这种老鼠屎进来,那就别怕事情闹大了丢脸。 有敖阙的吩咐,颜护卫定然一丝不苟地执行。敖阙可没说要给林家留什么面子。 顿时郑成仁无比失望,急得在房间里团团转,可身体里的火焰不肯熄,再加上房里的催情香作怪,使得他十分渴望女人。 郑成仁回过头来,终于把注意力放在了桌上的丫鬟身上。 他快忍不住了,舔舔嘴,想着反正现在也没人来,自己快些把她办了不就好了。 她不过是个丫鬟,就是被发现又能怎么样。 心思一动,郑成仁便压在丫鬟身上,开始手忙脚乱地动手撕扯她的衣服,嘴里道:“好好儿的人你都看不住,不管了,先用你给爷泄泄火。” 那丫鬟手腕痛得钻心,连爬起来都难,更别说反抗了。 何况催情香入体,她此时也不想反抗。 于是三下五除二,两具身体便紧密地贴在了一起,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前院里,温月初目送着郑成仁去后院以后,又等了一会儿,估摸着后院的事情已经办成了,她便叫了一个丫鬟去到人多的地方,与大家说敖家三小姐不见了。 加上闹洞房的时间快到了,大家便一起去找三小姐。 这种情况怎么能少得了敖阙呢。 温月初有意无意地留意着敖阙的身影,打算又叫丫鬟将此事及时传到他耳朵里。结果温月初前厅花园里都找了个遍,脸色变了变,发现根本不见敖阙的踪影。 他已经不在林家了? 他居然晾着他最宝贝的妹妹,自己先离开了? 一时温月初觉得遗憾至极。 没能让他亲眼所见他的宝贝妹妹是怎么被凌辱的,那还真是太可惜了。 但遗憾归遗憾,温月初也还没气馁。 虽然没能让敖阙亲眼瞧见,可到底敖辛还是完了。能亲手毁掉一样美好的东西,那种感觉别提有多痛快。 遂温月初跟在那些一起去寻找敖辛下落的夫人小姐们身后,见大家找得没头没绪,便弱弱地出言提醒旁边一个根本不认识的人,说是不是在哪个后院休息,之前不是被茶水溅到了衣裳么。 大家便专挑了后院去寻,结果没走多少冤枉路,就找到了那间后院。 甫一进院子,听到里面传来的男女之声,大家都驻足不前了,脸上神色各异。 里面的……是三小姐? 这可怎么得了! 此时房门虚掩着,里面的人浑然不觉,正交欢得欲生欲死。 外面的人没了主意,赶紧叫人去请林家的主母来。 林家主母脸色煞白,若真是侯府三小姐在里面,那……林家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正迟疑不定时,颜护卫从暗处走了出来,上前对林家主母道:“我家主子离开时留下话,让我代为向夫人转达一声,三小姐身子不适,主子先前已经带三小姐回侯府了。” 一席话出口,林家主母是暗暗松了一口气,里面的不是三小姐就好。这会儿众多八卦的女眷们也都从忐忑变成了看热闹的心情。 转而林家主母脸色便是一变,当即命人进房去,把里面的一双狗男女给拖出来。 今日是林家的大喜之日,怎能容忍别人在后院里做这种事,污了林家的名声。 于是几个家仆直截了当地冲了进去,一时间房里响起了女人的尖叫声。 而后那的狗男女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拖了出来,浑身不着寸缕。 后来还是家仆丢了件衣裳给郑成仁,让他遮住脏处,免得污了大家的眼。 温月初站在人群最后面,待看清了两人模样过后,脸色发白地往后踉跄了两步。 男的是郑成仁不错,但女的不是敖辛。 第127章 我只好吻你别的地方 方才那侍卫说敖阙已经先待着敖辛回侯府了?那他知道有人算计敖辛了? 侍卫在这个时候站了出来,他也看清算计敖辛的就是郑成仁了。 温月初思及此,飞快地转身离开这里。她不能在这时与郑成仁扯上任何关系,好在今天到这林家来,她一直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若是让敖阙知道今日她和郑成仁一起来的,她定是岌岌可危。 温月初现在如一盆冷水兜头浇下,考虑到后果,让她从头凉到了脚。 温月初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万不能这时自乱阵脚。 敖阙之前虽然到郑家院子去过,但郑成仁那种人应该还入不得他的眼,所以他极有可能还不知道郑成仁就是温月初的丈夫。 反正今天晚上温月初是万万顾不得郑成仁了,他就是被打死,她也不能现身。 他若是就此被打死了,倒也好。 温月初趁着夜色,匆匆离开了林家。 敖辛靠在敖阙怀里,随他在夜色中飞檐走壁地奔走,眯着眼依稀看见徽州城内的万家灯火。 她中的催情香不深,又吹了阵清爽的夜风,除了身子有些乏力惫懒以外,那股燥热感渐渐消了下去。 她晕沉沉地睡过去之前,脑海里残存着一缕意识,明明很防备抱着自己的二哥,可为什么就是觉得这么心安呢…… 敖辛短暂地昏睡了一会儿,醒来的时候发现她已经到家了。 只不过她到的不是自己的宴春苑,此刻却是在敖阙的房间里。敖阙把她放在窗前的榻几上,她蜷着身体一直缩在他怀里。 窗外的月色隐隐照亮了敖阙的脸。他维持着抱她的姿势一动不动,好方便她将他的肩膀当枕头。 低着眼帘仿佛这样看她整整一夜,也无妨。 见敖辛睁开了眼,敖阙道:“好些了?” 敖辛动了动身子,发现她和敖阙靠得如此近,下意识就往后退,并伸手把他往外推。 敖阙又道:“看你这么精神,应该是好些了。” 敖辛紧着身子一言不发,摸索着去趿鞋。她深知,敖阙的房间里,一刻也不能停留。 他房间里的空气都是紧迫的,处处透着冷寂,却又都是他身上的味道。 只是敖辛刚一够着身子想爬下榻几去,便被敖阙轻而易举地擒着腰身勾了回来,她猝不及防,一下子扑到敖阙的怀里。 敖辛用力推他,根本无法撼动他,不由又轻颤起来,瑟瑟道:“放我回去……” 近来她总是这样,一靠近他便会颤抖。 敖阙眼神下移,看着她的衣襟。她领口那处还有些润润的,月色将那隐隐轮廓勾勒得极为动人。 敖辛注意到他的眼神,手忙脚乱地捂住自己的领口。 “遮什么?”敖阙又移上眼,看着她惊慌失措的模样。 他眼神那么深晦,那么幽沉,敖辛感觉自己正单脚在边缘徘徊,一不小心,就会跌进去,令人窒息。 原本平息下去的身体里,在他的注视下忽然涌上一股热意,让敖辛猝不及防。 敖辛张了张口,艰难道:“非、非礼勿视……你可不可以放我走……” “你觉得呢?” 他非但没放,还一点点紧逼着她。 敖辛身子不住地往后退,直至最后贴在了窗边墙上。她胸口一起一伏,口唇微张,怔怔地看着敖阙倾身抵上来。 敖辛颤了颤眼帘,眼眶熏热,心里千百般挣扎痛苦,涩然道:“我们不能再这样了……” 敖阙没有回答她。 他低头吻住她的唇时,她浑身绷紧,死死咬着牙关,在墙壁和他之间颤抖着。 敖阙没能顺利进去,在她的唇瓣上流连,尝到了那咸咸苦涩的味道。 不知不觉间,她脸上已全是泪。 敖阙吃掉了她的眼泪,亲着她的眼角,命令道:“张嘴。” 敖辛抿着唇哽咽着摇头。 敖阙道:“不张嘴,我只好吻你别的地方。” 说罢,敖阙的唇从她嘴角滑过,吻过她的鬓角,往下直直碰到了她的耳朵。 他的气息一下钻进耳朵里,敖辛浑身哆嗦。还不及反应,便被他含住了耳垂。 敖辛呜咽出声,伸手去推他,去敲打他,却被他擒着手腕抵在自己胸膛上,那温热的呼吸顺着颈项一路往下,所至之处都印下他湿润的吻。 敖辛喘息不已,皮肤被他碰一下,那灵魂就仿佛被他灼烫一下。 他剥夺了她的全部力气,只剩她一点点瘫软下去,连一丝反抗的力气都不再有。 敖辛嘴角溢出的低咽带着娇嫩和哀怜,就在敖阙的唇停留在她衣襟领口的锁骨处时,她终于忍不住,哭着求道:“二哥……不要……” 敖阙最终停下,嗓音低沉暗哑,道:“千色引要吗?” 敖辛泣不成声,咬着牙道:“为什么……你偏偏要拿这种事来威胁我……” 敖阙道:“你若不在乎我,大可以不用管我。是我威胁你了,还是你自己把自己困住了?” “可我只当你是二哥啊……” 敖阙抬起头看她,脸上依稀有凉薄的笑转瞬即逝,他手指抚过她脸上的泪痕,再往窗台上一拂时,窗棂上便放着一个药瓶。 他道:“这里是一整瓶千色引。” 敖辛转头看着那药瓶,她很不愿承认,即使敖阙是在用这个威胁她,可她还是心动了…… 敖阙只要肯给她一整瓶,那他手上所剩的也就不多了。 敖辛闭了闭眼,声音里带着哭过后的苦涩,轻颤道:“是不是只要我给你亲,你就可以一整瓶都给我……” 不等敖阙回答,敖辛又艰涩道:“只亲我的唇……能不能不要碰其他地方……” 等了良久,敖阙道:“我要你主动。” 敖辛身子一顿。 后来,敖辛在一颗和一瓶之间做了选择。 她一点点挪着僵硬的身子,到敖阙那边去。最终跪坐在了他的怀里。 敖阙的呼吸让她发软发颤,她还是任由自己伸了手臂上前,蹭着身子勾在了他的肩上。 敖辛吸着冷气对他说:“二哥,这是最后一次……往后我都不想再与你有这样的纠缠……你若再逼我,我便嫁人,或者离开徽州,只要一辈子不见你,怎样都好……” 第128章 想要抱他 敖辛知道她这么说,敖阙一定会生气。 可他生气又能怎么样呢? 他们不能够一错再错下去了。 这一次,不等敖阙说话或是怎样,敖辛便闭上眼贴上去,主动亲上了他的唇。 敖辛浑浑噩噩的,笨拙而生涩地亲吻他。心里既酸涩又难过。 她其实一点也不想一辈子再也见不到他,她也不想要嫁人……她原本以为,若是能一辈子都留在这个家里,和他相处,便是最好不过的。 敖辛主动搂着他,依偎着他,柔软细小的舌亲到了他的齿关,亲到了他口中去,碰到了他的舌头。 敖辛寸寸瘫软,却犹还强自逞强着。 她闭着湿润的眼,脑海里不可抑制地浮现出往日的画面,疯狂地交替闪烁着。 敖阙带她上街去,抱着喝醉了酒的她回家;进京后他什么都不说什么也不问地帮她善后;她和苏连玦游湖时,他那么生气却还要哄着她;她被魏云简的人掳走后,他八百里加急地赶到她的身边;还有他们一起逃亡,一起跳崖……毒箭射来的时候,他那么冷静睿智的一个人,却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也要挡在她的前面。 如今想来,一朝朝一暮暮都那么清晰。 原来他早就对她不只是单纯的兄妹之情,他不想她嫁给别人,不想她跟别的男人游湖逛街……他还说,将来她若是想嫁给别的男人,他便让她做寡妇。 如此霸道强横的一个人,她早没有发现,却在如今已经无法挽回了。 敖辛很茫然,她不知道心里究竟是怎样一种感觉。 有些疼痛,却又像是被什么东西充满了。 她搂着敖阙的脖颈,像是找不到出路一般,有些发狠地亲他吻他,又寻不到亲吻的方法,甚至开始啃他咬他。 她嘴里呜呜出声,最后又像小兽一般轻轻地舔他。 敖阙喉结滑动,终是忍不住,反客为主,有力的手臂将她揉进怀,叩着她的头便深深吻了去。 敖辛被他死死抵在墙上,哀泣地极力应承着他的吻,双手却不自觉地环上他的腰,想要抱他。手指终是死死捻着他腰后的衣裳。 敖阙浑身一震,继而如狂风暴雨一般,又将她压在那榻几上,疯狂激吻。 敖辛嘴角溢出的带着哭音的呢喃,像是不经意间遗落梦里的几声轻呓。她像是飘荡在大海碧波上的小船,随着敖阙的吻,沉沉浮浮。 敖辛意识模糊,体内那股热意,都在激吻下化作汗意宣泄了出来,使得她终于疲惫不堪。 她躺在榻几上,衣裙发丝均是凌乱,眼里的光氤氲湿润,浅浅醉人。搂着敖阙的头时,依稀阖眼轻声低语:“敖阙……” 脑子里莫名地忽然闪出一个念头,她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为什么你是我二哥啊……” 敖阙看着她的眼里,情绪暗潮汹涌。 他极力冷静下来,不然可能会不满足于仅仅是这样吻她。 她闭着眼似累极睡去。敖阙手指轻轻抚了抚她鬓角的发丝,与她道:“我不是你二哥。” 大抵她是听不见的。 可她却无声地扯了扯嘴角,蓦然带着哭音沙哑回道:“你是。” “不是亲的。”敖阙补充道。 敖辛倔强道:“不是亲的那也是。” “固执。”敖阙拿她也没办法。 今晚她中了迷香,看起来无恙,可若是不及时挥散出来,残留在她身体里,只会有害无益。 经过这一番纠缠过后,敖辛挥散得差不多了,所以才会这样累。 敖阙自是清楚她的身体情况,所以即使招她恨,他也还是会这么做。让她主动,便是想她自己把体内迷香释放出来。 后来敖阙替她整理好衣裙和发丝,抱着她送回宴春苑去。 敖辛靠着他的胸膛,听着那心跳声,半睡半醒。 她还不忘揪着敖阙的衣襟,问:“那瓶药呢?” “在我身上。” 到了宴春苑,敖阙把敖辛放在床上,替她整理被角时低声道:“你若只是将我当做你二哥,那日廊下,我靠近你时你脸红什么?” 敖辛眼皮很沉重,她想反驳,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敖阙又道:“你若只是将我当做你二哥,那被我吻时,你软什么?女人在被自己不喜欢的男人吻时,只会更加有力气去抗争;而只有被喜欢的人吻时,才是你这般反应。” 敖辛呼吸急促了一些,又闻到了敖阙身上的气息,那股瘫软的劲头仍是一阵阵的,被什么东西充满的心里有些撑得慌。 敖阙轻碰了一下她的脸颊,转身离开,道:“好好睡一觉。” 第二日敖辛醒来,睁开眼时外面天光大亮。她从床上坐起来,第一时间就去找东西。 扶渠进来问:“小姐你找什么呢?” “药,你可有看见一瓶药?” “是二少爷给的那个吗?”扶渠指了指窗台,“放那里呢,二少爷说你一醒来定是要找的。” 敖辛顺着往窗台一看,果真看见药瓶正放在那里。她连忙去拿过来打开一看,果真是满满一瓶。 敖辛把药瓶抱在怀里,整个人又有些发怔。 昨晚敖阙说的那些话,隐隐约约,像是在梦中说的一般。 敖辛起身洗漱时把那些烦乱的思绪全部抛出脑外,不管如何,往后她再不会与敖阙有牵扯了便是。 至于他手里还剩下的那些千色引,敖辛会在保证不肢体接触的前提下,一颗颗拿回来。 清早敖辛去向姚如玉请安,姚如玉道:“昨夜听说你身子不舒服,提早回来了,没去闹洞房,现在可好些了?” 敖辛应道:“已经好了。只是昨晚我走得晚,林家可有发生什么事,表妹那边一切都还顺利吗?” 昨晚姚如玉也没在姚家,但她都知道了敖辛身体不适这件事,想必发生了什么事,姚家女眷也已经第一时间派人告诉她了。 姚如玉只简短道:“是出了点事,好像抓到一双偷情的狗男女。这等污秽事不提也罢,只是姚瑶儿出嫁日,遇到这事着实让人恶心。” 敖辛问:“那偷情的男女是何人?” “男的听说是林家的一个表亲,女的是林家的丫鬟。” 敖辛对林家的人都不熟悉,更别说什么表亲了。 后来敖辛主动向姚如玉提到敖阙的终身大事,说道:“二哥年纪也不小了,要不给他说一位嫂嫂进门。” 姚如玉看了看她,笑道:“我倒是早有这个打算,眼下听你提起,你二哥同意了吗?” 第129章 能不能躲过一劫 敖辛低着头不去看姚如玉,道:“二哥想来和爹一样,一心扑在军务上,顾不上这些。可总得有人替他打理他的生活。” 她想,若是敖阙娶了嫂嫂进门,大抵就不会再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了。 哪知不过是跟姚如玉提了提,还没开始物色城里的大家闺秀呢,这件事又很快被敖阙给知道了。 一日,敖阙将她堵在花园里。 敖辛一句话也不想与他说,径直绕开了就走。 敖阙在身后平平淡淡道:“听说你要给我娶妻?” 敖辛背影顿了顿,道:“二哥早到了适娶之龄,若是能娶一位嫂嫂进门,宜室宜家,对二哥来说是件好事。” 敖阙点点头,竟没有生气,道:“既然你这么要求,回头爹娘问起,我也不是没有心仪之人,索性与他们说了,看看能不能娶得进房。不过是从这个院子娶到那个院子,也不费事。” 敖辛身子一颤,回过头来,瞪他一眼。 可是在撞上他深晦的视线时,心头不禁一乱,又瞪得没那么有底气。 郑成仁是昨天半夜里回到家里来的,只不过他鼻青脸肿、形容狼狈,显然被林家捉奸以后丝毫没能讨着好,还被暴打了一顿。 这两人偷情也不归官府管,遂郑成仁被暴打以后就给丢出了林家大门。 温月初看见郑成仁活着回来,按下心里失望,面上不动声色。 且他还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还有一个人畏畏缩缩地跟在他后面。温月初一看,可不就是先前被抓个当场的丫鬟。 丫鬟泪眼哐当的,身上衣衫还有些不整,看起来着实可怜。 今晚这事被撞破,她给林家丢尽了脸,林家自然也再没有她的容身之所。丫鬟也被打了板子,而后赶出了府门。 眼下她一瘸一拐的,没有去处,身子又给了郑成仁,只好跟着他一起回来了。 丫鬟听郑成仁说,他在旺街上还有一家茶楼,便有些心动。虽然赶不上大户,但好歹吃穿不愁,给郑成仁做妾,总比继续在林家做丫鬟强。 郑成仁见她长得也清秀,今晚的事虽然让他十分窝火,但好歹最后也让他快活了一场,不亏。 于是郑成仁到家以后,就直接对温月初说,以后便纳这丫鬟做妾。 丫鬟脱臼的手腕给扳回来了,仍是疼痛异常。她忍痛打水来服侍郑成仁,草草处理一下他脸上的瘀伤。 郑成仁见她乖巧懂事,又善解人意,十分受用。 温月初一道眼神,让郑成仁先把这丫鬟遣出房去。 丫鬟出去以后,他一边揉着淤青一边唏嘘着与温月初说道:“你怎么先一个人回来了,出事的时候也不出面帮帮我。” 温月初冷冷哂笑,道:“我丢不起那人。” 郑成仁也不跟她计较,道:“以后怜儿就是咱家的人了,你们要和睦相处。” 随后温月初又问起那个侍卫,郑成仁也是一头雾水,只道那可能是侯府里的侍卫。 他自以为今晚没能占到敖家三小姐的便宜,侯府没道理找他的麻烦。因而这时郑成仁是心安理得,丝毫没意识到后果的严重性。 温月初冷笑道:“你以为敖阙会就这么算了?那你就太不了解他了。他留了个侍卫在林家,便是想看看究竟是谁把三小姐引到那后院去的。” 她本以为今天晚上可以借敖阙的手杀了郑成仁的,现在郑成仁活得好好的,敖阙定会追查这件事的后续。 温月初的话不由让郑成仁想起上次她被敖阙强行带去军牢时的场景了,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之前郑成仁一心惦记着想尝尝敖家三小姐的滋味,认为只要不被任何人发现就好了。可是现在什么滋味没尝到,还被那可怕的敖二公子给盯上,郑成仁登时清醒过来,心里慌得很。 郑成仁看向温月初,问:“那现在该怎么办?这件事你别想逃脱责任,一切都是你计划的。你最好赶紧想办法,不要让那二公子找上我,否则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你就死定了。” 温月初十分厌恶他,转身道:“今晚先这样,等明日再想办法。” 她背过身去,郑成仁看不见她脸上那狠毒的表情。 温月初何尝不知,绝对不能让敖阙和郑成仁接上头。郑成仁嘴不严,只怕敖阙还没刑讯逼供,他就把什么都招了。 要想他嘴严,只有死人的嘴才最严。 郑成仁虽然很怕敖阙,但他知道温月初绝对不可能不管他的,因而他也不需要太过担心,反正有温月初替他善后。 当晚郑成仁没去温月初的房里睡觉,而是临时腾了间屋子出来。他新得了个女人,之前在林家好事又被中断了,眼下当然要搂了这个怜儿进房重新疼爱一番。 第二日,温月初对郑成仁说道,“今日你出去躲一天。” 郑成仁搂着他的新妾,道:“你想到什么办法了?” 温月初倒:“等傍晚我忙完了茶楼里的生意,便去林家代你求情谢罪。想来你也算是林家的远房表亲,若是能求得林家的原谅,林家愿意庇佑你一回的话,那这件事便就这么过去了。” 郑成仁道:“林家怎么可能会庇佑我,他们恨不得我被那二公子拿住打死呢。” 温月初道:“不试试怎么知道。他们应该不会为难我一个弱女子的,我会想办法替你求好情,等晚上的时候你到林家来接我,到时候再好好向林家主母赔罪。” 难堪的事都让温月初事先去做了,到时候郑成仁到了林家,只需要低头说几句好听的就行。 郑成仁脸皮厚,这对于他来说丝毫不是难事,也就点头答应了。 看样子已经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了。 温月初让他出去躲一天,便是怕这一天里让敖二公子的人找上门来。 随后郑成仁躲到外面去了,温月初则若无其事地收拾着去茶楼开门做生意。 而侯府这边,颜护卫就昨天晚上的事,到敖阙面前来禀报一番。 颜护卫道:“昨晚那贼人,好像是林家的一个表亲。” 敖阙问:“他认识三小姐吗?” 第130章 先下手为强 颜护卫摇头道:“这个属下还没查清楚。” 敖阙面色如常,说出的话却是沉练有力:“他若不认识,那么多人,偏偏挑上敖辛?”随后他便吩咐颜护卫,“查到他的住处,把人给我拿过来。” 颜护卫想查到郑成仁的住处不是难事,他去林家走了一趟,把郑成仁的情况更了解了两分。 只是等到郑成仁住处后,却发现家里没人。颜护卫便又去了旺街的茶楼里。 温月初一直注意着茶楼门口的动静,颜护卫一进门她第一时间便知道了,忙躲去后厨里间,并叮嘱新雇来的小厮小心应付着。 颜护卫进门便询问茶楼老板,小厮便说老板没在。 颜护卫等了一阵,仍不见踪影,只好离开。 好不容易捱到了傍晚,温月初如事先说的那样,出现在了林家大门前。 她自然是被拦在了门外。 温月初敛着裙角就跪了下去,道是郑成仁的妻子,特地来请罪的,请求见上林家主母一面。 林家主母一听到郑成仁,就气不打一处来。根本也不会见温月初。 只是没想到,温月初竟在林家大门前跪了两个时辰。眼见着天色已晚,总不能让她在外面跪一夜,这要传出去了,还让人以为林家大户欺负一个弱女子。 林家主母稍一打听得知,郑成仁这人虽烂,但他娶的这位妻子却是不错的,原是小门小户家的小姐,温婉贤惠、知书达理;她的娘家兄长还是敖家二公子手底下的人。 林家主母看在这层关系的份儿上,便让人把她请了进来。 温月初举止和谈吐,丝毫不输大户人家的金贵小姐。林家主母一时有些替她惋惜,这样的女子配郑成仁那样的烂人,真真是糟践了她。 想来可能是因为温月初娘家小门小户,见那郑家院子像个高门大户,所以一时被蒙蔽了。 郑成仁也就剩下那一幢老宅可以拿出来骗骗人了。 温月初一番涕泪哭诉,林家主母纵使铁石心肠,也不由心软了两分。况且那是郑成仁干出的混账事,与她毫无关系。 丈夫在别人家里与丫鬟偷情,做妻子的心里当然受伤。现在她还要亲自登门为自己丈夫说情赔罪。 最后林家主母亲口答应不追究此事了,也不会迁怒于温月初,温月初这才渐渐平静下来。只是眼角还挂着泪,我见犹怜。 后来下人来禀,道是郑成仁又来了。 郑成仁是按照温月初事先约定好的,过来接她回家的。 林家主母又是一顿气,半点也不想看见郑成仁,便放了温月初回去,还叫了个丫鬟送她出去。 林家前厅是用来招待男客的,接见女客时一般是在后花园或者后院里。因着天已经黑了,林家主母便是在后院见的温月初。 将将走出院门,温月初随手脱了手腕上的玉镯,就丢在了旁边的草丛里。 等到出来走了一阵,快要到花园的时候,温月初故作一摸手腕,讶异道:“我手上的镯子不见了。” 丫鬟问道:“是什么样的镯子?” 温月初说了镯子的颜色,请那丫鬟回去帮她寻找。丫鬟忙不迭应声就折返回去了。 而此时郑成仁正在花园里等着温月初出来。 林家人必不会放心郑成仁单独在花园里,旁边还派了一个家仆看着。 结果温月初走过来时不慎摔倒了一跤,崴了脚,走不动路了。她请那家仆去帮她拿点跌打酒来揉揉,或许才能继续走路。 如此一个借口,轻易就将人支开了。 昨日来林家吃酒时温月初便已注意到了,一般大户人家的花园里都有一方水塘,从花园到前院,要从那水塘边经过。 家仆一走,温月初就带着郑成仁来到那水塘边,方便两人说话。 郑成仁迫不及待地问:“怎么样,他们可原谅了我?我现在还要不要去说几句好话?” 温月初道:“算了,林夫人现在一点也不想见到你。你今日躲到哪里去了,可有让敖阙的人找到你?” 郑成仁笑而郎当道:“我要是想躲,只怕他要把徽州城翻过来才有可能找得到我哩。” 温月初舒了一口气,道:“没找到你就好。”说着她便蹲下身去,往那草丛里翻找个什么东西。 郑成仁凑过来问:“你在找什么?” 温月初身形顿了顿,阴:“没什么。” 说着这话的空当,温月初冷不防起身,手里已经握着一块石头,突然就朝郑成仁的脑袋上用力地砸了过去。 郑成仁是毫无防备,实打实地吃了一记,有些懵。 但他却没被一举砸晕,而是踉跄两步,头部传来一阵沉重的钝痛,“你……” 温月初见状,心里的狠劲儿别提有多么疯狂,趁着郑成仁反应不过来,抡紧石头又赶紧往他头上砸了第二次。 她从没有这样伤过人,因而毫无经验。 可是现在她有一颗置郑成仁于死地的狠辣的心,即使第一次做这样的事,她也冷静非常。 这一次郑成仁扛不住,闷哼一声,就彻底地晕倒在地。 温月初看着地上的人,手上后知后觉地有些发抖,她立刻把石头抛进了水塘里去,俯身便来搬郑成仁的身体。 她刻意把他脸朝下,费力地扒拉进水塘里。如此他一泡进水里,即便身体不沉,他也无法呼吸。 可事实上,郑成仁一掉进水里没多久,身体就缓缓往水下沉去。片刻只往水面上冒几个泡泡,再无声息。 温月初没再在这个地方多做停留,转身就往丫鬟去给她寻找手镯的方向走去了。 她没多少恐惧,反而心里充满了快意。 郑成仁终于死了,以后谁还能拿那件事来威胁她呢? 温月初想过无数种郑成仁死的法子,唯有让他死在别人的家里,自己才能摆脱嫌疑。况且还是死在林家这样的大户人家里。 昨日郑成仁才惹怒了林家,今日便死在林家的水塘,官府要查也是查林家,万查不到她的头上来。 温月初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加快了步子。 等再见到那丫鬟时,丫鬟正捧着温月初的手镯从林家主母院里出来,见了她问道:“郑夫人落的可是这只玉镯?” 第131章 惦记她的……可不就是二哥么 温月初感激道:“真是谢谢,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嫁妆,若是丢了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丫鬟见她一瘸一拐的,便问:“郑夫人的腿怎么了?” 温月初道:“方才路太黑,我没注意脚下,给崴了脚。” 等丫鬟再陪着温月初走到花园,那家仆已经取了跌打酒回来正找不着人呢。温月初在凉亭内坐了一会儿,揉了点跌打酒,才感觉好多了。 家仆不客气地问道:“那姓郑的呢?” 温月初眨眨眼,道:“可能是等我等得不耐烦,所以先回去了。”说着语气悲凉,“家里收了房小妾,以前整日不着家的,如今倒是巴不得想插翅膀飞回去呢。” 家仆和丫鬟便不再多问了,最后只见温月初一个人孤零零地走出林家大门。 家仆与林家主母身边的丫鬟说道:“看她着实可怜,怎么就摊上那样一个男人。” 丫鬟多少也从主母那里了解了些温月初的出身及教养,何尝不替她惋惜。 等温月初走出巷子,回头再不见林家大门了,她便直了直身子,悠悠朝回家的方向去。 进了家门,新妾怜儿见她一个人回来的,不由疑惑道:“老爷呢?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 温月初阴冷地看着她,看得她心生胆怯,往后退了退。 温月初才道:“我在林家没等得到他,还以为他先回来和你厮混了呢。” 怜儿道:“没有啊……”怜儿等了一晚也不见郑成仁回来,就迷迷糊糊地睡去了。 结果第二日天还没亮,便有人在郑家宅子外面没轻没重地拍打宅门。 温月初一开门出去,见是林家来的人,不动声色。 林家人抹了一把脸上的汗,道:“出事了,出事了!你快跟我去看看!” 昨个颜护卫找了郑成仁一天都没找到下落,今日就有了消息,神色不定地来向敖阙禀报道:“主子,人找到了。” 敖阙道:“把他带去军牢,先伺候着。” 颜护卫踟蹰道:“可能没办法带他去军牢了,他现在在官府里。” 敖阙这才抬头看他一眼。 颜护卫道:“昨天夜里,他淹死在林家的池塘里,到今天早上才给人发现。” 敖阙带着颜护卫准备要去官府一趟,正好让在花园里晨练的敖辛看见了。 敖辛本来是躲得远远的,不想跟敖阙撞上,哪想身后扶渠气喘吁吁地跑上来,瞅见那边的敖阙和颜护卫,当即就出声喊道:“二少爷早,颜护卫早。” 敖辛一脸懊恼地瞪了扶渠一眼,扶渠犹还不自知。 转头就见敖阙步伐一顿,侧身朝她看来。 此时晨风习习,天边云霞像铺就的一层裙边织锦,朝阳还没有从天边钻出来。 敖辛站在他的视线范围里,晨练的缘故,使得她脸颊红红的仿佛比云霞还美丽,鬓角微微汗湿,气息微喘,胸口一起一伏的。 尽管她穿了一身相对较宽松的裙子,可也遮掩不住她身材的曲线。那青丝渺渺下的腰肢,纤细可握,在风里款摆。 自从敖阙和敖辛出了那些事以后,敖辛便觉得他看她的眼神,总是让她胆战心惊。 敖辛停在原地没动,心里却没来由地慌得更甚。 扶渠笑问:“二少爷这么早出门啊。” 敖阙看着敖辛,道:“嗯,出去有点事。”他转身要走,可想了想,又回头朝敖辛看来,问,“那天晚上想对你不利的人已经找到了,你想去看看吗?” 敖辛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是在林家的那天晚上。 她一直也想知道是谁在背后捣鬼。但后来听说是林家的一个表亲,想来她也不认识,已经让林家暴打了一顿就算了,反正她也没吃亏。 只没想到敖阙依然在追究着这件事。 现在敖阙一问,她虽然防备忌惮他,但还是肯定地点头回答:“想。” 敖阙看了看天色,视线又落回她身上,道:“那就跟我去看看。你要回去换身衣服么?” 敖辛抿了抿唇,转头往宴春苑里走。她身上的春衫已经被汗湿了,当然得换。 回到宴春苑后,敖辛擦了擦身子,扶渠便在衣橱里给她挑裙子。 之前都是扶渠挑什么敖辛穿什么,哪想这回扶渠却怎么挑她都不满意。无非就是觉得太贴身了,穿起来身段显露无疑。 敖辛想要宽松的,最好像水桶那样,罩在身上看不出一丝凹凸。 扶渠不解道:“小姐这样的身材,别人想都想不来呢,巴不得穿贴身的,小姐怎么净还遮遮掩掩的。” 敖辛随口道:“穿那样子出门,若是遇到坏人,不得吃亏么。” 对此扶渠十分心安道:“不会啊,有二少爷和小姐一起,坏人哪敢惦记小姐啊,定会被二少爷打得爹娘都认不出的。” 敖辛抽了抽嘴角,心道惦记着她的最危险的人物……可不就是她二哥么。 敖辛一个劲地要求裙子要宽松,扶渠也感到很无奈,手里捧着一件烟粉色裙子,道:“小姐,这已经是最宽松的一件了。这完全不能怪衣裙啊,这些裙子刚做出来时,小姐穿着都挺宽松的,可近来小姐变化挺大的,再宽松的裙子都已经遮不住啦。” 敖辛将那烟粉色的裙子穿在身上,低头看着自己的胸口,也感到郁闷纠结。 她道:“母亲那儿的补品真是害人不浅。” 扶渠笑道:“多少人想都想不来呢,小姐就不要嫌弃啦。” 敖辛出来时,敖阙还在花园里等着她。他也没多说什么,只道了一句“走”,便先走在了前面。 出了家门,走到了街上,敖阙忽然出声道:“尸体你怕么?” 敖辛道:“有什么可怕的,又不是没见过。”顿了顿,又道,“他死了?” 颜护卫便把大致的情况给敖辛说了一下。 等到官府时,负责审理此案的徽州城守亲自出门来迎接。城守也不知敖阙为什么会对这件案子感兴趣,还亲自前来,自当陪着小心。 此时堂上正停放着那具才从林家池塘里打捞起来的尸体,旁边跪着一个孱弱的女人,正颤着肩膀抽泣。 除此以外,还有林家的管事,及发现此尸的一干下人等。 敖阙和敖辛进了审堂,衙役便搬了两张太师椅过来请他们就坐。 第132章 对簿公堂 敖阙从尸体和女人旁边经过时,黑靴停顿了一下,才两步经过。他扶着椅把往太师椅上一坐,身体往椅背上略略一靠,不经意间的随意的动作,就将平日里养成的气势衬出一二。 敖辛规规矩矩地在他旁边坐下。 温月初跪在尸体旁,不住垂泪。 她身体微微绷着,不能不紧张。 她哪里想到,敖阙会在这个时候来官府,并且还坐在这审堂之上。 这种情况下,温月初知道自己还是应该感到庆幸,幸好敖阙要找的郑成仁已经是个死人。若是郑成仁再晚死一天,活着落在他手上,那自己的下场可想而知。 只要熬过了眼下这一关,温月初便自由了。 随后城守大人便开始仔细询问事件的始末。 按照温月初的说法,前两日郑成仁在林家干出混账事,温月初十分失望难过,第二日便亲自去往林家赔罪,请求林家主母的原谅。这一点管事的可以证明,她在林家门前跪了足足两个时辰。 后来郑成仁去林家接温月初,温月初崴了脚,又遗失了手镯,她趁家仆去给她拿跌打酒时,一瘸一拐地沿路回去找自己的手镯,这一点也有人证明。 然后郑成仁便一个人在花园里等她。可她找到手镯回来以后,发现郑成仁已经不见了,还以为他是等不住,自己先回去了。 对此没有任何人怀疑,因为郑成仁是个什么样的杂碎,大家都清楚。 城守便问她,“你回去以后没发现郑成仁没回家?” 温月初哭道:“事实上,我相公经常三天两夜不回家,我也早已经习惯。我以为当晚他又是去别处花天酒地了。” 城守又听林家人说了一下事情经过。 仵作验过了尸体,说是溺水而亡。 郑成仁的尸体在水里泡了一夜,都泡胀了。当时他后脑遭的两下撞击,估计没怎么出血,又隐藏在黑色的头发里,就是有出血只怕也被泡得发白、难以辨认,因而仵作也没能发现。 如果郑成仁的死不是意外的话,比起温月初,林家泄愤杀人的动机还更大一些,毕竟前一晚郑成仁才在林家闹出了事。因而城守盘问林家人时,她便当个弱者,楚楚可怜地哭泣。 敖辛听那声音,怎么都觉得十分熟悉。 温月初又一直垂着头,发丝遮住了她的脸。 敖辛忽然出声道:“你可是温月初?” 温月初身形一顿,不得不抬头。敖辛总算看清了她的模样,已是满脸泪痕,伤心欲绝。她敛了敛悲伤神色,道:“让三小姐见笑了。” 敖辛下意识皱了皱眉头,又道:“地上这个是你的丈夫?” “正是亡夫。” 原来那天晚上想使坏的人,居然是温月初的丈夫。 这也太巧合了些,事情才将将过去两天,人就死了。 敖辛问:“林家做喜事那一日,你也在林家?”当时她好像不曾见过温月初,但当日宾客实在太多,没注意到也有可能。 温月初答非所问道:“我本来也劝相公不要去的,林家与我们不亲,去了也是遭人笑话。可是他这个人偏偏就是这样,哪知他竟在林家干出那等禽兽不如的事。” 敖辛道:“我问你当日可在林家?” 温月初顿了顿,才道:“当日我确有随相公一并去林家,后来身体不适,中午饭过后就早早回去了。” 一经询问林家的管家,确实温月初是去了,但是什么时候走的也不得而知,毕竟当天客多,不可能一一看得过来。 但是大家可以证明的是,当天晚上郑成仁被捉奸的时候,温月初并不在林家里。 殊不知她在东窗事发之时,便早已偷偷出了林家的大门。 这一点寻常人可想而知,若是自己的妻子在旁边,郑成仁哪还能做出这种事来。定是他妻子不在,他才如此的色胆包天。 敖辛又道:“你相公花天酒地、禽兽不如的一个人,现在出了这样的意外,郑夫人不是应该感到高兴吗?为何还要哭得这么伤心?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夫妻二人鹣鲽情深。然据我了解,郑夫人虽是贤良淑德,可也恩怨分明。” 温月初顿时意识过来,她把自己扮成一个受害者,别人或许不清楚她是什么样的人,但敖阙和敖辛多少是清楚的。 她现在这样伤心欲绝,确实有点夸张了。 听堂上的描述,郑成仁就是一个人渣,这样的人死了,不是该让他身边所有人都松口气吗? 温月初泪眼看着敖辛,嘴角的笑意嘲讽,道:“三小姐生在高贵人家,养尊处优,还未出阁,怎懂得嫁做人妇的辛酸?生活艰苦一点算什么,人活着总比死了好,难道要我往后做了寡妇,遭左邻右舍欺负,一辈子孤苦伶仃,我还要放声大笑吗?” 敖辛道:“听起来是有两分道理。” 她感觉到了温月初话语间的怨气,她也平淡以对。 温月初又看向敖阙,道:“你们兄妹二人,今日是来看我笑话的吗?我现在成了寡妇了,你们可以高兴了!” 敖辛道:“我一点也不觉得好笑。”她看着那具盖着白布的尸体,“我反而觉得他死了怪可惜。” 若是人没死,兴许还能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现在人死了,便是死无对证。 可温月初这股怨气,实在是发泄得可笑。 以前敖阙与温家走得近时,敖辛好处处顾及着,虽没与温月初有什么交情,但也不至于交恶。 可温月初没详细了解过郑成仁便匆忙嫁人,这样的生活是她自己选的,怪得着谁? 敖辛被掳这件事,她尚且还没对温月初有过怨气,温月初倒先来怨她了。 官府一时也没有头绪,最后姑且将此案定为意外。若是还有后续,再继续追查。 郑成仁是个人渣,死不足惜,因而官府也没有十分上心。而林家平白惹上这样的风波,不管是意外也好谋杀也好,只想快点了结。 林家是大户,在没确定有凶手杀人之前,官府也不好拘人。但好在林家很会做人,管事地送了不少的银两给温月初,当做是补偿。 看样子说是后续再追查,事实上可能性很小。 郑成仁的尸体泡得面目全非,天气又渐热,需得尽快下葬。等人一下葬,此事就算彻底了结。 第133章 女人对付女人要慢慢来 敖辛跟着敖阙从官府出来时,官府正着人准备帮温月初把尸体抬回去准备后事。 敖辛走下衙门门前的台阶,有些闷闷不乐的。 敖阙看了看她,道:“怎么?” 敖辛抬头就瞪他一眼,无形之中带着两分嗔怪的意味,道:“我仔细想想,温月初要怨,也该是怨你,现在我受你连累,她倒怨起我来了。当初拒绝她的人是你又不是我。” 敖阙步子一顿,转身就又往衙门大门里走。 敖辛赶紧拉住他的袖角,他低头看着她的手。她又飞快地缩了回去。 敖辛道:“你干什么去?” 敖阙看她的眼神里,深晦中夹杂着丝丝宠溺,道:“我回去再抽她一鞭子,看看她有什么资格再怨你。” 敖辛:“……” 他还真一直都是这么的简单粗暴。 敖辛当然不能再让他回去抽温月初的鞭子。 敖阙把颜护卫留下来,一会儿随同去郑家院子看一看,两人就此离开了衙门。 只是走在路上,他想起了什么,忽然道了一句:“当初,我为什么拒绝她,你心里不清楚吗?” 敖辛心里端地一颤。 当时她不清楚,可是现在她就是再装傻也该清楚了。 敖阙又道:“我会派人盯着她,往后你也小心着她。” 敖辛点头应道:“我知道。” 今日之事,内情究竟如何,虽然没有证据,可是彼此都有两分心知肚明。 如若第一次敖辛被掳时温月初毫不知情,那这第二次她依然毫不知情,那便说不过去了。 这一次郑成仁想对敖辛下手,可始终还是没得逞。当晚林家的人也不曾在后院见过敖辛。如若现在真的追究起温月初来,便需得把郑成仁设计敖辛未成之事抖出,如此对敖辛也不是一件好事。 再者温月初一口咬定她什么都不知道,全是郑成仁一手策划的,那谁也没办法。 所以眼下且容她演这一场戏,谁都别轻举妄动。 两人走在回家的路上,敖辛想起了什么,又道:“若是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二哥这次可不要把她带去军牢了。上次那一鞭子抽得那样狠她都没松口,这次也定不会松口的,回头二哥反倒落不着好。” 敖阙声音有些阴狠:“上次抽她只是替你出出气,给她长点记性。这次不会这么便宜她,我会让她死得透透的。” 敖辛眼里沉静,道:“她不过是个女人,对付女人哪用得上二哥那套军中的手段。她总归是冲着我来的,便让我自己去对付她。以前看在温朗与二哥交好的份上,我不曾计较过,而今没有这层关系了,也放得开手脚些。女人对付女人,不用雷霆手段,就像剥葱一样,要一层一层来,剥到最后,熏得她眼泪直流。” 敖阙沉吟不语。 敖辛仰头看他,微微上挑着嘴角:“你怕我斗不过她?” 只要不接触和敖阙两个人之间的事,敖辛对待其他,一直都是沉得住气,且冷静睿智的。 当初她收拾琬儿的时候,不也是如此。 敖阙最终道:“那就把她留着给你慢慢剥。” 郑成仁新纳的小妾怜儿,万没有想到,她才给人做妾两天,郑成仁就没了。 这对于怜儿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 她原本还指望着能过上好日子呢。 尸体抬回来,怜儿是真伤心地哭了一场。只不过不是为郑成仁哭的,是为她自个儿哭的。 郑成仁这一代,早就没什么亲戚了,父母也死得早,他的丧事办得极其冷清。左邻右舍肯过来上柱香就不错了。 只不过郑成仁这一死,这郑家老宅,还有旺街茶楼,以及城郊的几块地都成了温月初的。 她确实是应该笑。 从布置灵堂到哀悼,颜护卫都在郑家,没看出有何异常,只多留意了怜儿两眼,后也就离开了。 眼下冷冷清清的灵堂里,温月初跪在地上往火盆里烧纸钱,怜儿跪在一旁抹眼泪。 温月初冷眼看着她,道:“才给人做妾两天,现在就成了守寡的,是不是觉得很不值?” 怜儿哭出了声。 温月初道:“你若要留下来和我一起守寡,我不拦你。你若要走,我也不拦你。” 怜儿垂泪道:“你肯放我走?” 温月初冷笑道:“郑成仁明媒正娶回来的人是我又不是你,你不过是个给他暖床的,现在他走了,还留你作甚?还是说你还想到地底下去继续给他暖床?” 不知道为什么,怜儿觉得温月初阴阳怪气的腔调让这原本就阴森的灵堂里更冷了两分。 怜儿哆嗦了两下,惦记着郑成仁的家财,鼓起勇气道:“若是能有别的出路,谁愿意在这里守寡。我听说老爷除了这宅子,还有间茶楼,城外还有地……我好歹也是他的妾,你现在赶我走,莫不是想独吞……” 温月初嗤道:“你可能还不知道,郑成仁生前只懂得花钱,哪里会赚钱。茶楼一直是我在经营,本钱也是我拿回来的,你若惦记着这些,一个子儿都没有。” 怜儿不甘心:“那城外的地呢。” “那个你想要就拿去好了。”温月初将林家补偿的银子分了一些给她,“这些,是林家给的,只剩下这么多,其余的都用来给郑成仁做棺材了。” 怜儿哪还有心思继续给郑成仁守灵,她拿了钱,收了城外几块田的田契,当天就离开郑家了。 这偌大的宅子,就剩下温月初和灵堂里的那具棺椁了。 入夜以后,阴风阵阵,温月初也丝毫不觉得惊悚。她一身孝衣,表情平淡,反倒会让别人觉得有两分惊悚。 可偏偏这个时候,还真有不速之客登门。 温月初站在灵堂门前,看见又是那伙人撬断了郑家前院的大门,正往灵堂走来。 他们看见温月初一身素衣,依然是温婉美丽的,脸上就忍不住露出垂涎的笑。 这伙人正是如意赌坊里的,之前来过的。 温月初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第134章 一个被拖进了地狱的人 他们这次的态度显然比上次亲热熟络,道:“弟妹,你这前院的门关得也忒紧了,我们哥儿几个想来给郑老弟上香都被拦在外面,半天不得进来。” 说着,这些人便像模像样地站在灵堂里,给郑成仁上香。 上香完以后,才回头来笑着打量温月初,又道:“这香上完了,咱们也该谈谈正事了。” 随后就有人掏出一张借据出来,上面清晰的落款人写的是郑成仁,还印上了他的手指印。 这伙人的老大拈着那借据,说道:“先前是我们眼瞎,竟不识郑老弟的大舅子就是巡守领兵。这不,后来郑老弟每逢来我们如意赌坊,我们都给好生招待着。他要在赌坊里赊账赌钱,我们也都尽量满足。可现在,人说没了就没了,你说这账我们该找谁要去?” 温月初道:“你们还可以去阴曹地府找他要啊。” 这伙人也不恼,笑了两声,道:“你哥在城里有官职,你要是不愿意,我们也不能强行找你要钱。这样,你不还就算了,回头我们找你哥要去。当初要不是看在你哥的份儿上,我们也不会纵容郑老弟那么久。” 说着他就把借据收了起来,又道:“这五千两银子你哥要是还不上,那我们只好就去告官了。你哥要是当不成巡守领兵了,我们还能与下一个巡守领兵搞好关系不是?要是让官府知道你哥利用职务之便,与我们赌坊有私下往来,啧啧,还不知道这后果会怎样呢。” 温月初眼眶红了红,依旧很平静,问:“你们想让我怎么还?” 这老大笑起来,伸手来掐温月初的下巴,迫使她抬头看着自己,道:“你说你除了这身子,还能怎么还?”说着他就一把将借据拍在棺材上,“五千两银子,一夜勾销!” 温月初勾起嘴角笑了,她一边直视着这老大,一边抬手款款解了自己孝服上的盘扣。 一颗又一颗,露出她洁白的皮肤,以及身上蜿蜒的疤痕。 疤痕虽然很明显,却越发能勾起这伙人的兴趣。 只听他道:“嗬,还是个带疤的女人,上回黑灯瞎火的,居然没瞧见。” 说罢他就直接把温月初压在那棺材板上,伸手往她裙底里探。 温月初强忍着恶心,欲拒还迎地缠上他。 边上其他男人正看着起哄。 她的孝服被撕扯得七零八落,随后男人分开她的腿,就粗鲁地挺了进去。 温月初后背贴着冰冷的棺材,身子随着男人的动作一起一伏。她没有哭,惨白的脸上还漾开妖冶的笑,双腿勾得男人越发的紧。 男人一边在她体内窜动,她一边笑着与棺材里的郑成仁道:“你在天之灵可要好好看看,你是怎么让你的结发妻子在你的棺材上被人奸污的。” 灵堂的门也未关,冷风一阵一阵地灌进来。 温月初伺候了一个,紧接着又伺候另一个。她似使出了女人所有的妩媚手段,让他们快活到没边儿,反反复复来了好几轮。 到天亮时,她一丝不挂地趴在灵堂的地上,动也动不得。灵堂上的香灰早已冷透。 往后,她终于可以重新开始了吗? 温月初无声地泪流。可是她已经被拖进了地狱里,这一生还能怎么重新开始? 她唯有变成魔鬼,把所有让她觉得刺眼的美好事物全都摧毁,她才能获得痛快! 等了好几个月,敖辛总算是收到了楼千古的回信。 回信怎么会这么慢,敖辛很无奈,这段时间都够她快马往浔阳两三个来回了。 楼千古的回信也颇具她的个人特色。 敖辛拿到信时,厚厚的一沓。 楼千古话多,敖辛不知不觉地含笑看着楼千古在心里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堆,全是近来她在浔阳发生的事。 敖辛在看信时,脑海里就浮现出她喋喋不休的样子来,实在好笑。 结果信到最后两页,楼千古才说起了正事儿。 她在信里解释了,之所以这么晚回信,是因为在收到敖辛的信过后,特地去药谷就千色引与楼爷爷钻研了一阵子,看看有没有彻底的解决办法。 楼千古还说明,千色引若是侵体已深,会让人不可自拔并持续服用这样的药物,还有就算是停止了服药,也会有一段时间会幻觉不断,并且折磨着用药者的意志,引诱他重新服药,这是相当痛苦和折磨的事情。 敖辛看后心情有些复杂。 果真如她想的一般,想要戒掉千色引需要很强的意志力,这个过程的艰难程度可想而知。 自从敖阙答应把千色引给她以后,他自己的状态就一天天好转起来,应该是很克守自己,真的没有再碰那千色引了。 可这个过程里,他还要经受幻境的折磨和引诱,其中艰辛,他只字未跟自己提过。 他未提,不代表他不痛苦。 他只是没将自己痛苦的一面展现给敖辛看罢了。 敖辛手里微微用力地捻着信纸,忽然觉得心里抽抽的疼。 楼千古还说,虽然没有找到千色引彻底根除的解药,但找到一种办法可以减轻千色引所带来的痛苦,能有效帮助服药者远离千色引。 楼千古列了一个方子,但是有一味药引需得找新鲜的,那便是赤蛇蛇胆。 有赤蛇蛇胆的胆汁入药,能减少幻觉产生的次数。 楼千古还捎了可以引赤蛇出洞的药物来给敖辛。 敖辛不想让敖阙知道自己要去找赤蛇蛇胆,就好像敖阙也不想让她知道自己所受的诱惑与痛苦一样。 赤蛇在徽州城里是很难找到的,需得到城外的深山里去找。 扶渠要与敖辛同路,敖辛瞅了瞅她,道:“你不怕蛇?且那蛇颜色鲜艳妍丽,有剧毒,蛇身又滑腻又湿冷。” 扶渠惊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连忙搓了搓自个的手臂,道:“小姐你就不要吓奴婢了!那位楼姑娘不是给小姐准备了药吗,要是真被那赤蛇咬了,还有解毒的药呢!” 这一点楼千古确实比较细心周到。 可敖辛带扶渠去,真遇到赤蛇,料想扶渠也不敢动手去捉,帮不上忙不说,白白被咬了还得解毒呢。 敖辛没打算带扶渠一起去,她打算带树下的狼犬一起去。 扶渠见她给狼犬解绳子,十分幽怨,道:“小姐是不是觉得连它都比奴婢有用啊?” 第135章 胆子够大的 敖辛回头好笑道:“你在家备好吃的等我回来,各司其职不是更好?” 颜护卫是专门负责保护敖辛安危的,敖辛要出门他自然要跟着。 敖辛也没打算落下他,有一个护卫保护自己,总比独自一人的好。只是她对颜护卫道:“你是二哥派来保护我的,便应该是我院里的人。你是先听我的,还是先听我二哥的?” 颜护卫应道:“自是先听三小姐的,再听二公子的。” “那我们出门的事你不要跟二哥说,更不得向他提起我干什么去了。” 颜护卫大概知道敖辛需要赤蛇蛇胆是用来给敖阙调理身体的,遂应下。 敖辛趁着敖阙这个时候不在家,带着颜护卫和狼犬,就出了家门,骑上马直奔城外的深山。 敖辛今日找了一身普通的布衣穿上,一头青丝高高挽起,头上戴着一顶斗笠,遮阳的同时也遮住了自己的脸,看起来颇有两分干练。她马鞍上挂着一只瓮,是一会儿用来装赤蛇的。 敖辛骑马在前面跑得不快,狼犬在后面跟得绰绰有余。 只不过寻常人难得见到这一景象,纷纷往街边躲闪的同时,又忍不住驻足观望。 那样一条狼犬,若是撒起疯咬起人来,可不得了。 不过它明显十分训练有素,只跟着主人的马跑。那主人手里还牵着一条绳子套在狼犬脖子上,以防它突然跑偏发生意外。 到了城外深山林里,敖辛才解了狼犬的绳子,狼犬有些释放天性一般,一个撒蹄就往林子里窜,顿时不见了狗影儿。 过了一会儿,它又突然窜出来,东闻闻西凑凑。走在前面给敖辛开路。 颜护卫用手里的剑拂开茂密的杂草,道:“三小姐小心。” 这时节将将入夏。会有一阵绵绵阴雨期。 昨夜才下过了一场雨,眼下树林里到处都是阴湿的,空气里有股泥土的气息,闷沉沉的。 敖辛和颜护卫在树林里走了许久,颜护卫挠挠头,有些关心地问道:“三小姐,二公子可是身体不适?” 平日里敖阙不流露半分,他们这些做手下的什么都不知道。 只不过年关那一阵,敖阙状态很差,手下的人都暗暗担心。现在是比之前好了许多,但他们也不了解具体的情况。 看样子敖辛对此是知道的,所以颜护卫才多嘴问了这么一句。 敖辛道:“他没什么事,就是平日里太辛苦了。我朋友信上说,这赤蛇蛇胆大补,最适合二哥那样的体质服用。” 敖阙中了千色引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她怕别人会趁着他情况不好时对他不利,所以即使是身边的人,最好也不要说。 只要等敖阙彻底杜绝了千色引,身体也恢复如前,敖辛便不会再担心了。 才一会儿功夫,狼犬又一溜烟没影儿了。 等它回来时,敖辛发现它嘴里居然叼着一只野兔。 敖辛哭笑不得,道:“我是让你来帮我找赤蛇的,不是让你来打猎的。” 狼犬放下野兔,转头就又窜进了林子。 过了一会儿,它回来时嘴里叼的是一只肥硕的山鼠。 敖辛默默地看着它放下山鼠,再接再厉地钻进深树林。敖辛知道尽管很有可能它听不懂,但还是对着它很快消失不见的背影喊道:“蛇!我要的是蛇胆!不是山鼠野兔!” 颜护卫把野兔拎起来,笑呵呵道:“这个拿回去还能煮一锅,丢了可惜了。” 颜护卫也随身带着一只瓮,就先把野兔放在了瓮里。 敖辛继续在山里寻找。她得找一个看似有蛇出没的地方,眼下空气有些湿闷,它们应该也想要出来透透气的。 只是赤蛇十分难寻,十条蛇里能有一条赤蛇,那便是很走运了。 后来狼犬又回来了,这回它没搞错,叼回来的还真真是蛇。 那蛇被它的利嘴咬断成了两半截,可迟迟不咽气,蛇身扭曲蜷缩在了一起,死死堵着狼犬的嘴巴和鼻子。 狼犬呼吸困难,却也不肯松口放掉嘴里的蛇。 那滑腻花斑的蛇身不住地收缩,看得人汗毛发直。 敖辛前世进山时倒还吃过几回蛇肉,可这一世都没再进山里碰过这些东西,许久没见过,她一时见了也有些发怵。 可再这样下去,狼犬就要被憋死了。 敖辛快步过去,一把逮住蛇身,狼犬也逮住不放。敖辛拍了它一巴掌,道:“松口!你想让它憋死你啊!” 狼犬这才不情不愿地松口。 敖辛拎着那扭曲的蛇身就往旁边扔去,回头看见狼犬的鼻子嘴巴上都被咬了两口,血迹斑斑的,不由又好气又心疼。 还好它叼回来的是没毒的蛇,这真要是逮着了赤蛇,还能回得来吗? 颜护卫本想用剑把狼犬叼着的蛇挑开的,却没想到敖辛居然徒手抓着一把就甩开了,他一时看得瞠目结舌。 三小姐的胆子也太大了。 这蛇滑不溜秋的,颜色也瘆人,女孩儿不是都应该很怕这种东西吗? 不过敖辛肯亲自出来抓赤蛇,就说明她胆量非同一般了。 后面的事基本都是敖辛亲力亲为,颜护卫杀人还可以,要像敖辛这样抓蛇,他还觉得有点棘手。 敖辛摸了摸狼犬的头,郑重其事地告诉它道:“你不要乱跑了,就跟在我身边,也别去乱逮东西了,万一碰到有毒的怎么办?” 也不知两人一狗在树林里摸索了多久,让敖辛摸到几个蛇洞,可引出来的要么是花斑蛇要么是青蛇,还有一两条毒性特别重的。 敖辛不需要它们,便收了瓮没有去招惹。 就在她快要不抱希望时,又叫她发现了一个蛇洞。 于是她按部就班地在周围撒药、支瓮,然后躲到附近去暗暗观察。 楼千古说,在蛇洞附近撒上她给的药,附近若是有蛇的话,就会自己钻出来。敖辛往那瓮里也撒了些,等着蛇自己爬进瓮里,她就可以盖上盖子捉住了。 敖辛耐着性子等了一阵,看见有个影儿从落叶盖着的地方游了出来。 颜护卫比她高,她看不清楚便问他:“什么色儿的?” 颜护卫道:“这次的对了,是赤红色的。” 第136章 但是我想看见你 敖辛顿时紧张起来。旁边的狼犬比她还兴奋,当即就管不住自己的腿想要跑出去逮住。 敖辛见状摁住狼犬,手捂住它嘴巴,示意它不要打草惊蛇,更不要发出响动,免得把那赤蛇吓跑了。 那赤蛇游离到了竹瓮附近,眼看着要钻进去了,结果约莫是感知到了附近有异动,它又缩了回去,转头往其他地方游。 敖辛费了好半天的功夫才遇到这么一条,哪能就这么放它跑了。见它要逃,什么都顾不上,当即就拔腿扑了上去。 颜护卫阻止不及,在身后叫道:“三小姐当心!这蛇有剧毒!” 可是她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她必须要抓住它。 她的动作比自己想象中的还快,一手扑过去就抓住那蛇身。 触手冰冷滑腻,着实令人毛骨悚然。 只是敖辛的注意力却全然不在触感上,蛇身将她手腕死死缠着,敖辛也半分没松,反而手指有力地扣住它的蛇头,一手捏着它的七寸。 这么近的距离可见这赤蛇对她吐出鲜红的信子。 可敖辛很快习惯了下来,根本没什么好怕的。 颜护卫看见敖辛手腕上的伤痕吓得不轻,“三小姐被咬了?!” 敖辛有些晕眩,道:“我身上有解药,你帮我拿出来。” 她腰间别着一个锦袋,锦袋里装的便是解毒的药。颜护卫赶紧拿出来给她吃下一颗。 敖辛勉强撑着,双手移向竹翁,把赤蛇扒进了竹瓮里,过程中她又被这泼辣的蛇给咬了一口。 敖辛恶狠狠道:“你咬,使劲咬,回头我便拿你的胆做了羹给我二哥补身子!” 等盖上盖子以后,敖辛才感觉到阵阵力不从心。她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方才她徒手抓蛇,那么生猛,眼下手腕上两道赤蛇留下的伤口,细细红红的,有些像有的女孩子手臂上点的守宫砂。 敖辛盯着那伤口看了看,方才她来不及多想,也根本没有感觉到疼痛。她只想着千万不能让着赤蛇给跑了,她要用这蛇胆给敖阙做药引的…… 现在蛇捉到了,敖辛看见了伤口,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阵阵剧烈的疼痛从手腕传来。 这伤口里伴随着剧毒,当然很疼。 敖辛坐在地上缓了好一阵,才有所好转,力气也恢复了一些。 楼千古给的解毒药物还是十分有效的。 颜护卫道:“三小姐太莽撞了,应该让属下来做。回头要是被二公子知道了……” 敖辛脸色还有些苍白,闻言笑了笑,道:“机不可失,要是让它跑了,咱们不就白忙活一天了。”她笑容有些淡,停顿了一下,又道,“不可以告诉我二哥,知道了吗?” 颜护卫默了默,道:“属下知道了。” 下山的时候,敖辛是被颜护卫搀扶着下山的。 敖辛抓到了赤蛇,心情十分好,因而身体上那点不适很快就被她淡忘了。 好在她身体底子不错,等回到侯府时,已经跟没事差不多,只手上的红印子有些明显罢了。 敖辛照着方子,把蛇剐了,取了蛇胆来入药,给敖阙熬了一碗汤药。只不过她不会自己亲自送过去,而是叫颜护卫送去。 没多久,敖辛就抿着嘴,看着颜护卫又原封不动地把药端了回来。 对此敖辛丝毫不感到意外,仿佛在她的意料之中,她只有些生气。 敖阙的脾气她怎么会不了解,只是她抱着一丝希望以为敖阙会接受。 可是颜护卫无缘无故地给敖阙送汤药,他必然会问这汤药的出处。晓得是敖辛亲自给他熬的,他若是乖乖喝了,那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果真,就听颜护卫虎头虎脑道:“二公子说,三小姐要是担心他的身体,就亲自把药送过去。” 敖辛气道:“那人惯会蹬鼻子上脸,得寸进尺!他不喝就算了!” “那……这蛇胆岂不是浪费了……”颜护卫弱弱地道。 敖辛话是那么说,可药凉了功效就不好了,里面还有她辛苦找来的蛇胆,所以最后她一边说着气话,一边还是亲自端了药往敖阙的院子走去。 敖阙此时正在书房内处理事务。 敖辛本来是揣着一肚子气的,可是当她进了书房,抬眼就看见他坐在书桌前,窗边薄薄的斜晖洒进来照在他瘦削的身上,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冷漠气质相称,敖辛莫名其妙的顿时什么火气都没有了。 他手指骨节分明,手里端着笔,落笔也沉稳遒劲。 敖辛只希望他能够尽快好起来。 敖辛把药放在他书桌上就立刻退开,道:“现在如你意了,你可以喝药了。” 敖阙把手里的东西写完了,放下了笔才抬起头来看她,又看了看桌上的药,道:“怎么突然想起来要给我喝药?” 敖辛道:“给你调理身体的,你喝就是了。” 敖阙也没为难她,更没再多问一句,手指轻巧地拈起那药碗,便如喝白开水一样如数喝下。 敖辛看着他喉结轻轻滑动吞咽,心里想,如若自己给他喝的是毒药,他也这般问也不问地全喝了吗? 她轻了轻语气,道:“我送是送,颜护卫送也是送,以后这药就由颜护卫给你送过来。” 敖阙放下空碗,道:“我不想看见他,但是却想看见你。” 敖辛抿了抿唇,见他好歹把药喝下了,片刻也不想在他书房里停留,转身就离开。 “药碗不带走吗?”敖阙在身后问她。 敖辛脚步顿了顿,又折回来端了书桌上的空碗。 哪想她伸了手去,刚一碰到空碗,却没有顺利收回来。 敖阙冷不防捉住了她的手腕。 敖辛抬眼瞪他,“干什么?” 敖阙眼神落在她的腕上,皱着沉厉的眉目,道:“手怎么弄的?” 敖辛顺着他视线一看,见自己袖角滑过手腕,恰恰露出了腕上的红痕。没想到敖阙眼睛这么尖,一下子就被他给发现了。 敖辛躲也躲不及,顿时就一慌,连忙把袖角遮过来,使劲挣扎脱手。 敖阙分毫不放,反而将她握得更紧,看她的眼神也逼人,语气冷冽:“我问你怎么弄的。” 第137章 你到底是有多在乎我 敖辛见挣脱不开,又怕他多问,脑子一乱就随意编了个蹩脚的借口:“就是不小心……不小心蹭的。” “被什么东西蹭的?”敖阙盯着她问。 敖辛胡乱道:“喂狼犬的时候,被,被它的牙齿不小心给蹭的。” 敖阙点点头,不紧不慢地从书桌里端绕过来,手指握着敖辛的手腕便拉着她往外走。 敖辛意识到不对,这会儿她又不愿意走了,身子紧贴着书桌与他抗争,问:“你要到哪儿去?” 敖阙回头看她,道:“把那狼犬炖了。” 敖辛急红了眼:“别……” “那你肯说实话了?” 敖辛低垂着眼帘不去看他,不然自己一撒谎他肯定就能分辨得出来。她道:“是我练流星锤时,不小心被上面的尖刺给扎到了。” 敖阙也不说好坏,随后书房里便是一阵沉默。 后敖阙转身回来,手握在敖辛的腰上,将她随手一提,就轻巧地把她的身子放在了自己的书桌上坐着。 顿时敖辛如坐针毡。 这可是他的书桌啊,她能够随便坐么。她刚想要下来,就被敖阙按住了身子。 敖阙也没将她怎样,只是这般角度方便他细细查看敖辛手腕上的伤痕。片刻,他托着她的细腕,低头含住了她的伤处。 他能够感觉到她在他掌下轻颤。 敖辛拧着手腕往后缩,可还是无法阻止他的嘴唇碰到自己的皮肤上,传来微微刺痒的感觉,使得她声音也不利索:“二、二哥,你不要这样。” 这伤已经解毒了,没有大碍了,他这是做什么? 敖阙放开她时,平平淡淡道:“下次小心些。” 敖辛赶紧从书桌上下来,双脚一触地,又是莫名有些腿软。 敖阙深看了她一眼,不置可否。 她一手扶着书桌,将方才被敖阙碰过的手腕放在腰间狠擦了两把,才颤巍巍地抓了药碗就跑。 走到门口时,敖辛脚步一顿,咬着牙道:“下次我不会给你送药过来了,你要是不肯喝,我就重新煎,直到你肯喝为止。”顿了顿,又压着满腹辛酸轻声道,“如果你舍得我一次次给你煎药辛苦的话。” 敖阙侧目看着她坚韧的背影,道:“你倒是长进了,晓得反过来威胁我了。” 敖辛轻飘飘地走出去,道:“都是被你逼的。” 敖阙一直看着敖辛的背影走出他的院落,他才叫了人进来吩咐道:“去把颜护卫给我叫过来。” 下午时敖辛才见过敖阙了,到了晚上没想到他亲自来了宴春苑。 彼时他一踏进宴春苑,扶渠刚想给他打招呼,便觉出气场不对。 敖阙走上屋檐外的台阶,随口问:“三小姐呢?” 扶渠应道:“在屋里呢。” 颜护卫挠着头跟在敖阙身后,对扶渠使眼色。 扶渠很有眼识地走到颜护卫身边,和他一起退下。草草一回头时,看见敖阙站在敖辛房门外,抬手便推门进去。 两人到了院外,扶渠便问:“怎么回事?我怎么觉得二少爷来者不善啊?” 颜护卫叹口气,道:“二公子知道今日三小姐去山里抓赤蛇的事了。” 扶渠哆道:“你怎么回事,小姐不是跟你说了,叫你不要跟二少爷说的嘛。” 颜护卫无奈道:“他看见三小姐手腕上被咬的伤痕了,我能怎么办?三小姐骗他说是被流星锤砸的,也不看看二公子对兵器了如指掌,那样的伤痕岂会是武器砸的,一看就是被什么东西咬的。” 扶渠是不能进去帮忙的了,唯有双手合十祈祷道:“小姐你还是自求多福。” 反正他俩不进去也不要紧的,二公子是因为疼三小姐才会这么生气,总不至于打骂三小姐。于是两人都躲得远远的。 屋子里的灯火油黄而温暖。 此时已是夏夜,院里的虫鸣声唱得欢快。 敖辛身着薄薄的衣衫,正靠在榻几上,小巧圆润的膝盖上放着一本书,听得有人进房来的动静,便眼皮也没抬地说道:“扶渠,给我倒杯水来,不要茶水,温水就可以,不然一会儿怕睡不着。今晚得早睡,明天一早还要去山里抓蛇。” 房间里的人影便走动到桌边,抬手给她倒了一杯水。 敖辛伸手就接了过来,喝了两口,又道:“屋里的松香还有么,好像下过两场雨后,夜里蚊子渐多了起来。” 等了一会儿没听到扶渠的回答,她便道:“平日里你都叽叽喳喳,今晚倒是话少……” 敖辛一边说着,一边从书里挪开眼,抬头朝身边的人影看去。 待看清了他的面容以后,剩下的话语卡在了喉咙里,敖辛手上一滑,水杯便滑脱出手。 敖阙随手一接,又接了回来,道:“好像我也许久没见你这么活泼话多的模样了。” 敖辛无言以对。 敖阙若无其事地转过身,把手里的水杯放在桌上,又道:“方才你说去山里抓蛇,抓什么蛇?” 敖辛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不是抓蛇,只是玩绳子,是女孩儿间玩的一种游戏,叫抓蛇而已。” 敖阙笑了一下,凉薄道:“是么,那你告诉我是怎么玩的。” 敖辛道:“有什么明天再说,今晚已经很晚了,我要睡觉了。二哥请回。” 但敖阙站在她的榻几边上,如一座山一般岿然不动,敖辛用力将他往外推也推不动。 敖阙忽然捉住她的手,将她往自己怀里提了提,又幽幽地道:“那赤蛇是那么好抓的么。” 敖辛瞠了瞠眼,抿唇道:“你放开我。” 敖阙垂目看着她手腕上的伤痕,声音冷厉道:“是谁允许你去干这种事的?” “我自己想干什么、要去干什么,我自己心里清楚,不需要谁允许!”敖辛被他逼迫得心急。 “就算把自己弄成这样,你也心甘情愿?”敖阙直直地看着她的眼睛,问,“敖辛,你到底是有多在乎我?” 第138章 不用再忍着不动你 敖辛心头狠狠一沉,避开他的视线,深吸一口气道:“毕竟你最初是因为我而中毒的,你沾上千色引也有我的责任。我应该尽我所能帮助你戒除那个东西。若要说在乎,我只在乎你是我二哥。” 敖辛用力从他手上挣脱出来,道:“至于这伤,不过就是被赤蛇咬了两口,我已经服过解毒的药了,不碍事,二哥不必担心。夜深了,你回去。” 敖阙道:“你现在很冷静是吗,既然冷静下来了,我们就好好谈一谈我们之间的事。” 她不想谈。 这明明是敖辛最想要回避的事。 敖辛背对着他,趴在窗台上道:“谈什么呢?我们不是亲兄妹,没有血缘关系,就可以这样胡来吗?不要忘了,我姓敖,你也姓敖。” 只要不去看他,不去靠近他,不闻到他身上的气息,她紧紧掐着自己的手心,迫使自己最大限度的理智清醒起来。 她不能总是被他拿捏在手心里,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她和他迟早是要划清界限的。 敖辛说道:“等你身体彻底好起来以后,你我之间除了兄妹,就再也没有别的关系了。二哥,我一点也不想和你纠缠,你放过我行吗?我可以不再去找你,不再见到你,甚至退回到像以前那样,即使同个屋檐下,见了面说不上一句话也可以。” 敖阙俯身钳着她,硬是把她从窗台边拉回来,与他咫尺相对。 敖阙道:“原想心平气和地与你谈谈,看样子是说不通了。你就这么想我做你的二哥?” 她又见到了他那如狼一般的眼神,还有温热的往她所有感官里侵扰的气息。 敖辛毫无防备地节节溃败,胆战心惊地看着他,眼神里的慌乱一览无余。 她就这么害怕他靠近她么。 她眼底湿润,张口道:“从你进侯府的那天起,你便是我二哥。不管你是亲生的还是收养的,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整个徽州的人都知道你不是别人,你是侯府的二公子!不然你想让爹怎么办呢,你想让外面的那些人怎么看呢?” 敖阙何尝不知,在尘埃落定之前,他只有她二哥这一个身份。 所以他才说过,在短时间里,得不到。只要他还是敖阙一天,敖辛就是他的妹妹,他清楚得很。 他身形若有若无地压上来,敖辛顿时气息一紧,连呼吸都不利索,微微张口轻喘,又是伸手把他往外推。 敖阙看着她的反应,道:“既然如此,你脸红什么?你慌乱什么?你的眼睛里可不是这样说的。” “我才没有脸红!我也没有慌!我只是不喜欢你这样靠近……唔……” 话没说完,敖阙冷不防欺身而上,将敖辛压在那榻几上,低头霸道地噙着她的唇狠狠掠夺。 敖辛在他身下呜呜挣扎。 直至快要窒息时,敖阙才放开她,眼神幽邃地盯着她,舔了舔唇,道:“是么,还是你的身体反应更诚实些。” 敖辛红唇醴丽,单薄的衣衫也挣扎开了,她泪眼模糊地瞪着压在自己正上方的人影,被他一句话给彻底点燃,咬牙道:“你非得要这样逼我是吗,先前让你娶嫂嫂进门你不愿……如此,如此便只好由我外嫁了!” 敖阙又将她吻住,待她连一丝反抗的力气都没有时,才放开她道:“敖辛,有本事你试试,我说让你做寡妇,不是随便说说的。” 敖辛喘息不定地泣道:“我就是做寡妇也比现在这样好!” 敖阙彻底被她激怒了,点头道:“也好,等你嫁了人做了寡妇,我也就不用像现在这样忍着不动你了。” 说着,他一边起身一边又道:“随便你把我当谁,你也休要妄想我就此放过你。这次就算了,下次再要冒险去抓赤蛇,看我还会不会像今天这样轻易饶了你。” 说罢他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敖辛躺在榻几上喘着气,心里透凉。 敖阙走出她的房间,走出宴春苑,冷漠地从扶渠身边经过时,却还是开口说道:“去拿点松香回来给她抹上。夜里蚊虫多,别让她被叮着了。” 扶渠应下,很快就去拿了松香进敖辛的房间来。 敖辛趴在窗台上,面朝外面的黑夜,听到扶渠的声音,忙擦了擦眼泪,回过头。 扶渠见状咋舌,道:“二少爷他……骂你啦?” 敖辛看着扶渠手上的松香却是一愣。 那个人是很凶很霸道,可是他偏偏又将自己说的每一句话都放在心上。 敖辛甚至连恨他、厌他都恨不起来,也厌不起来。 又一场绵绵雨后,敖辛没有把敖阙的警告放心上,趁着他不在家,又带着颜护卫去了山上。 颜护卫苦哈哈道:“三小姐,若是被二公子知道了,他会生气的。” 敖辛面色沉静,在山里兜兜转转,道:“他生气便生气,等他彻底好起来以后,再想让我再为他做点什么,我也不会再做了。” 这是最后她能为他做的事。等以后她定是离他远远的。 山里的雨后,空气又湿又黏。敖辛踩着湿润的落叶,一直往前走。 有了上次的经验,这次她再找到赤蛇的藏身之地,就显得容易多了。 她也很小心地不让自己再被赤蛇咬。 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赤蛇在药物的引诱下,成功地爬进了竹瓮。 敖辛眼疾手快地跑过去,一把将竹瓮关起来,赤蛇便跑不了了。 然下山的时候,敖辛只顾着快些赶回去,没注意到脚下,忽然深一脚踩在落叶上,直接给陷了进去。 紧接着脚部便传来一阵钝痛。 颜护卫拨开落叶一看,脸色变了变。 只见一只兽夹正夹在敖辛的脚上。当时便沁了血。 敖辛也不喊痛,颜护卫担心地问:“三小姐,你怎么样?” 敖辛摇了摇头,示意他没大碍。 颜护卫当即手上就要使力扳开那夹紧的兽夹,试图把敖辛的脚从里面解救出来。 而这时林子里忽然响起了其他的脚步声。颜护卫顿时满身警戒。 第139章 分明是要找人算账的 敖辛顺着那脚步声看去,发现这深山林子里居然还有其他人。那是一个清秀的男子,身着布衣,背上背着一个药篓,好像是刚采药经过的样子。 他也发现了敖辛和颜护卫,看见敖辛坐在地上,脚上的罗袜已沁出血迹,便小跑着过来,一把放下药篓,见颜护卫要对那兽夹用蛮力,连忙出声道:“姑娘是被兽夹伤着了吗,这兽夹不能用力扳,否则会越夹越深。” 颜护卫还是很戒备他,他便道:“让我来。” 敖辛道:“有劳。” 他看了敖辛一眼,道:“姑娘忍着点。” 这点痛她还是能忍的,只是今天出门有点背,居然叫她踩到了兽夹。 看样子这山里,不光是她一个人来找东西。 这男子一边拨弄兽夹侧边不起眼的小小机括,一边道:“这深山里时常有人来采药,也有猎户来打猎,这兽夹便是给那些走兽准备的,专以落叶做掩护。姑娘下次不可贸然在落叶上踩,先用棍子把落叶拨开再走才会安全点。” 随后敖辛没法好好走路了,让颜护卫和这男子搀扶着下山去。 她的脚伤需得尽快处理,这男子就住在山脚下不远,便提议先到他的住处去处理过后再说。 敖辛看他不是习武之人,背上背着的药篓里有一些草药,可看起来也不像是大夫,而是浑身透着一股书卷气,很与世无争的那种。 眼下也没有别的去处,敖辛就同意了。 他家是一户草庐,前圈着一个小小的院落,还养着几只鸡鸭,一看便是寻常人家的样子。 这男子放下背篓,就把敖辛往屋子里搀扶,经过门槛时还提醒她小心。 屋子里面,时不时传来一道妇人的咳嗽声,听到动静还出声询问:“长青啊,是不是你回来了?” 这个叫长青的男子便隔着墙应道:“娘,是我回来了,有位姑娘受伤了,我先处理一下,一会儿我就过去看您。” 这男子叫沈长青。 他家里没有多余的房间,就请敖辛暂时去了他读书用的那间房。房里的书卷气与他身上的气质别无二致,且书籍诸多,看样子他是个读书人。 颜护卫了解过这个环境以后,那戒备之意才稍稍放松了些。 沈长青拿了一些外敷的药来,注意力只在敖辛脚上的伤处,想去褪她的罗袜,但又有些迟疑,道:“姑娘,男女授受不亲,但姑娘伤在脚部,在下就得罪了。” 敖辛打量着他,从他的眼神里看不出一丝邪念,反倒是明亮而温暖。 颜护卫见状很是反对,可他自己也是男子,且不擅长这种细活儿,敖辛的伤又不能就这样撂着不管。 敖辛道:“还是我自己来,脚虽伤了,但手还是好的。我自己能够处理的。” 最后沈长青放了清水,把药物留下,便和颜护卫一起出去。 敖辛自己留在房里褪了罗袜,看着脚背上的血印子,一声不吭地蘸水擦洗,而后上药包扎。 沈长青在院里给他母亲煎药,听说他母亲已卧病在床许久,都是靠着沈长青在山里去采药回来煎服,病况一直不见好。 敖辛暂时没法走路,便坐在他读书的房间里休息,房门开敞着,可见他在院子里忙碌的身影。 沈长青看见敖辛的竹瓮里盘旋的东西,也不害怕,道:“姑娘是为抓这赤蛇才上山的么?” 敖辛点点头。 沈长青便笑道:“那定是需要用它的蛇胆入药了。” 敖辛问:“你懂医术?” 沈长青摇摇头,道:“家母久病,我只略懂皮毛罢了。” 他是个读书人,住在这草庐里,一边照顾母亲病情一边读书。 后来颜护卫便想办法往城里传信,可他又不放心敖辛一个人在这里,正纠结时,哪想敖阙竟亲自带人打马找到山脚附近了。 颜护卫远远看见敖阙的身影,连忙叫住他:“二公子!” 敖辛一听见说敖阙找来了,心里突然很没底。她毕竟是瞒着他偷偷跑出来的,这回是没被赤蛇咬,可是却夹伤了脚。 来不及多想,草庐外面就响起了马的嘶鸣声,紧接着敖阙一身墨衣,那束腰的腰封衬得身材十分修长匀称,他抬脚就走进了这个草庐里,戴着护腕的手里握着一截马鞭,有种游刃有余又沉敛稳重的况味。 敖阙进来看也没看敖辛,便径直朝那沈长青走去。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可是敖辛却从他眼里看出了冷漠的敌意。 敖辛顾不上什么,当即跳着脚,在敖阙接触到沈长青之前,急忙挡在了他面前。 她双手捉住敖阙的衣角,单脚有些站不稳,回头看了看沈长青,低声与敖阙道:“二哥,是他帮了我。” 敖阙看了沈长青一眼,复低头看着敖辛,道:“我便是要与他道谢,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敖辛扯了扯嘴角,道谢?他这哪是道谢的样子,分明是要找人算账的样子。 敖辛道:“道谢我已经道过了,你不用再道了。” 话音儿一落,敖阙不由分说将她打横抱起,转头就往外走,语气冷硬道:“敖辛,你还真把我说的话当耳边风么。” 敖辛实在无奈,她走不得蹦不得,只能任由敖阙抱着离开,透过他的肩膀往后看向沈长青,对他歉意地笑笑,道:“打扰了。” 她的眼神却有些急切地在小院里搜寻着什么。 沈长青反应过来,赶紧把竹瓮递上,道:“姑娘,你的东西。” 敖辛脸上的表情一松,对沈长青点头致谢。 颜护卫从旁接过,道了句“告辞”,一行人便离开了这里。 敖辛被敖阙横放在马鞍上,他翻身上马来,一把将她扣在怀里,就打马回城。 敖辛僵着身子,想要尽量远离他一点,可她刚一有这样的动作,敖阙就又把她揽了回来,贴得更紧。 敖阙道:“再乱动,扔你下去。” 于是她不得不翘着受伤的脚,在大庭广众之下横坐在敖阙怀里,被他带回侯府。 好在她身上穿着布衣,头上戴着斗笠,笠纱一垂下,外面的人便看不清她长什么模样。 第140章 她担心的全都是他的以后 回到宴春苑以后,两人一句话不说。 敖阙径直把她放在榻几上,拂过衣角矮下身便要去看敖辛的伤势。 敖辛往后缩了缩,被他精准地捏住脚踝,看她道:“躲什么?” 敖辛抿唇道:“我没事了,事先已经包扎过了。” 敖阙盯着她脚上的绷带,隐隐有沁血的痕迹,他眼神又冷又严厉,道:“你让他碰你的脚了?” 敖辛一口气淤在心口,道:“男女授受不亲,是我自己包扎的,他没有碰,你也不要碰!” 敖辛横竖躲不掉,最后一脚软绵绵地踢在他的手心里。 敖辛扭着脚踝,一下就被他彻底扯下了罗袜。他温热的的手掌轻巧地包裹住了她的脚。 那时敖辛只觉得整个气血都涌上头了,起伏不定地咬牙道:“敖阙!” 敖阙看她一眼,自顾自地拆她脚上的绷带,道:“很好,都知道叫我名字了。” 敖辛气得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好。 因为是她自己给自己包扎的,包得有点草率;用的也是简单的草药,路上还坐在马背上被颠了一路,眼下敖阙撤下她脚上的绷带时,她自己不看还好,一看就觉得有点疼。 扶渠不敢大意地拿了金疮药来,敖阙重新处理过她的伤。 整个过程,敖辛沉默地看着他紧皱着眉头。 她不喜欢看见他皱眉,看起来很阴郁,他很不开心。 敖辛下意识就想伸手往他眉间摸去,想抚平他眉间的褶皱。 可是伸到一半,觉得不妥,又硬生生地收了回来。她心里有些焦躁,撇开头不再去看,片刻道:“我没事,养几天就会好了。” 等敖阙处理好了,才起身道:“往后禁足一个月,不得出家门半步。” 敖辛想反驳,可他却不给她反驳的机会,转身便离开,又道:“你若是觉得家里闷,便多去母亲那里坐坐。” 走到门口,敖阙对院里的颜护卫道:“下去领二十棍。” 前一刻敖辛还怕他担心来着,这一刻真是气得够呛。他管起自己的事来,还真是比谁都顺溜! 颜护卫领完罚回来时,敖辛感觉挺愧疚的,让扶渠留了伤药给他。 他接过伤药,走路也看不出有什么异常,道:“多谢三小姐赐药。这次是属下的失误,才使得三小姐受伤的,属下理应受罚。二十棍是小伤,对于属下来说家常便饭。二公子是留了情面的,不然属下哪还有机会站在三小姐面前。” 院里的那条赤蛇却不能浪费了,得剐来及时给敖阙入药。 敖辛很郁闷地一边剐蛇一边念叨:“他都禁了我的足罚了我的人,我还管他好不好干什么。” 嘴上虽然这么说着,手上却利索地取了蛇胆。 姚如玉听说敖辛受了伤,每天都要过来看一看,带着药膳补品。 敖辛一看见那些药膳补品,想起自己的身材,还真不敢多吃。等过几天敖辛觉得脚上渐好了,嫌宴春苑太窄,便主动去姚如玉那里,陪她说话解闷。 在扶渠的搀扶下,她一瘸一拐地走一阵是没问题的。 傍晚时敖阙回了家,往主院里来,还带了松子糖给敖辛。 敖辛低着头,疏远道:“下次二哥不用给我买了,我已经不喜欢吃这个了。” 敖阙道:“那你喜欢吃什么,下次我买你喜欢吃的。” 敖辛道:“我喜欢的家里都有。” 姚如玉听说敖阙给她禁了足,不许她再出家门半步,想着她仔细在家将养总归是好的,便没多说什么。 后来敖阙也留在主院里用晚饭。 吃过了晚饭后,敖阙就要领着敖辛回去,说是该换药了。 对此威远侯和姚如玉当然不可能拒绝。 姚如玉在屋里,看着敖阙一手扶着敖辛,兄妹两人慢吞吞地走出了主院,不忘出声道:“扶渠,搭把手,扶着小姐点。” 本来有敖阙在,是没扶渠什么事的。但姚如玉一叮嘱,她便利索地过去搀扶。 怎想,敖阙却没让扶渠上手,他大抵是嫌敖辛走得慢,直接一手把敖辛拉过来,拦腰抱起就笔直挺拔地走了出去。 敖辛惊呼一声,僵硬地撑着他的胸膛,低声道:“你放我下来,娘看着呢!” 身后姚如玉不放心,确实一直看着。她亲眼看见敖阙把敖辛抱起时,眼皮蓦地跳了跳。 敖阙脚步不停,淡淡道:“你伤了脚我才抱你回去,你心虚什么。” 可是她一点都不想让爹娘看见,她和敖阙这样亲近。 敖辛害怕,怕敖阙是故意让母亲看见的。他要一步步紧着来,根本不在乎他们之间的兄妹之名。 他一心想要逼着她,可他有没有想过,若有朝一日不是侯府二公子了,他以后该怎么办? 就算让外面的人知道他是侯府的养子,那他和自己依然是兄妹。 况且这件事还不能让人知道。否则定有有心之人会打他的主意。 大魏有魏云简,金陵有苏连玦,都想置他于死地。 这个世上想让他死的绝对不止这两个人,远的不说,就说近的,光是那敖放若是抓住这一把柄,必会以他不是敖家人为由,逼他交出兵权。 一旦敖阙放弃了现在的身份和地位,那些暗中窥伺的人定会第一时间对付他。 敖辛根本没有办法去考虑自己,她所担心的,全都是敖阙的以后。 要想断绝他的念头,只有让他知道他们之间再无可能,他才会死心。 敖辛禁足期间,敖阙外出他也丝毫不用担心,因为他已经叮嘱过家里的护卫,敖辛绝对走不出侯府的大门。 敖辛只能在家里随处转转,又想起之前救过自己的沈长青,当时敖阙也没给他好脸色,敖辛也还不曾好好谢过,心里多少有些歉疚。便叫了颜护卫到跟前来。 敖辛准备了些银两,想让颜护卫叫个人帮她送去给沈长青。 他有一个母亲缠绵病榻,应该是很需要用钱的。 那沈长青一身书生气,为人正直且善良,若能帮到他一二,也算报答他的搭救之恩。 颜护卫最初对沈长青还很有意见,可后面相处下来,也知道他不是什么坏人。 颜护卫便道:“不用找别人送了,还是属下亲自去一趟,属下知道他家住何处,免得别人找不到路。” 第141章 不要对你二哥太好 敖辛道:“上次因为我,你便受了罚,这次二哥再罚你怎么办?” 颜护卫挠挠头,笑道:“只要三小姐在家好好的,二公子便不会罚属下了。” 把事情交给颜护卫去办,敖辛也放心,遂让扶渠把银两交给他。 颜护卫当天便出城,找到沈长青的家里,把银两奉上。 沈长青确实需要用到钱,他需要请大夫来给他母亲看病,若不是家里一穷二白,他也不至于上山去采药。 最终沈长青收下了,苦笑道:“在下乃一介书生,深知志者不受嗟来之食,可家母缠绵病榻已久,不得不弓腰受惠。姑娘恩情,在下必当铭记在心。” 颜护卫道:“你不用说谢,这是三小姐谢谢你的。” 见事情已办妥,颜护卫便要离开,沈长青想了想,又道:“兄台请止步,我身无长物,没什么能回报的,如若兄台信得过,可否明日再来此一趟?我想给姑娘回一份谢礼。” 颜护卫刚想说不用,沈长青就郑重其事又请求道:“请兄台明日此时务必要来一趟。” 颜护卫见他十分认真执着,只好应下。 第二日颜护卫又到了草庐来。 沈长青竟交了一只竹瓮给他。他定睛一看,发现里面有一条活的赤蛇,再看沈长青的眼神时,多了些不可置信,问:“你如何弄来的?” 沈长青笑道:“我昨日问附近的猎户学习了下如何掏这赤蛇,好在运气够好,给我抓到了一条。那日见姑娘那么紧张赤蛇,应该是很需要用它去治人的。” 他笑起来丝毫不像山野村夫,因着有读书人的气质,反而有两分文雅。 颜护卫也不知该说什么,最后只道了一句:“多谢。我家三小姐确实急于找到这东西,只不过近来她养伤在家,无法出门。” 沈长青便道:“反正我经常也会上山去采药的,会帮忙看着点,兄台不介意的话,隔两日来一趟,我若抓到了赤蛇,便交给你带回去给她。” 敖辛没想到,颜护卫居然给带了赤蛇回来。 这赤蛇有剧毒,又神出鬼没,想抓它很有两分凶险。因而敖辛才没安排其他的人去抓,毕竟楼千古捎来的解毒的药物十分有限。 听颜护卫说,这是沈长青拜托山脚下很有经验的猎户抓来的。 敖辛没多怀疑,赶紧用蛇胆来给敖阙煎药。 后来颜护卫就经常往城外跑,有时候一无所获,有时候带得回一条赤蛇。 敖辛让颜护卫再去的时候,顺便请了城里的一位大夫,跟着去草庐瞧瞧沈长青的母亲。 颜护卫回来说,他母亲病重,寻常大夫不容易治得好。眼下是能拖一天便是一天。 后来有一日,颜护卫带了赤蛇回来,脸上表情有点不对。 敖辛一眼便瞧出了不对,问:“可是出了什么事?” 颜护卫道:“三小姐,属下可能得向你求解赤蛇之毒的解药了。” 敖辛问:“是猎户中了毒是吗?”她一边询问,一边让扶渠赶紧进去取药。 颜护卫得了解药,转头就要送去城外,可走出院子片刻,他又折了回来,有些不忍地对敖辛实话实说道:“没有什么猎户,是沈长青,他中毒了。” “怎么回事?”敖辛愣了一下,问。 颜护卫便道:“这些日不是什么猎户去山里抓赤蛇,而是沈长青去抓的。他怕三小姐过意不去,才说是猎户抓的。这次他不小心被蛇咬了,索性他懂点药理,处理得及时,但属下去时他仍是脸色发青,勉力支撑。” 敖辛心里沉了沉,很快反应过来,当即道:“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去!”说着她自己也要跟着一起去,“不行,我得去看看。” 扶渠赶紧拦住她,道:“小姐,你伤还没好呢!” 颜护卫道:“三小姐出行不便,还是让属下去。属下定会最快把解药送到草庐的。” 说完便飞快地离开了宴春苑。 敖辛没有强求,若是她硬要跟着一起去,她现在腿脚不便,路上反而耽搁更多的时间。 眼下,先让颜护卫把解药送去给沈长青吃下要紧。 敖辛万没有想到,那沈长青竟还是个实心眼儿。原本就是她先受惠于他,想报答才让颜护卫去找他。结果呢,自己反倒再一次受惠于他,这么久竟不自知。 敖辛焦急地等了半天,终于等到颜护卫回来了。 颜护卫抹了一把满头大汗,道:“三小姐放心,他没事了。” 等敖辛腿脚利索以后,专门派人去请了沈长青到侯府里来一趟。还请大夫去他草庐里照料他母亲一日。 姚如玉听说要来客,且还是敖辛主动请人来的,自当命人张罗下去,在膳厅摆上午饭。 姚如玉从敖辛口中得知,这回请的竟还是位男子,不由饶有兴味地多问了几句。 比如敖辛和他是怎么认识的,他家住何处,以及人品样貌如何等等。 毕竟敖辛从来没往家里请过什么人,更何况还是男子。 见姚如玉如此感兴趣,敖辛不好拂了她的意,便哭笑不得地把事情说了个大概。 姚如玉感慨道:“如此说来,他还是个重情守义的孝子。”说着看了敖辛一眼,又道,“你要那赤蛇蛇胆,是给你二哥养身体的?” 敖辛垂着头,轻轻嗯了一声。 姚如玉道:“你若是需要,与我说一声,我派人去抓了来便是。况且你二哥,哪需得你亲自去给他找那些东西,也难怪他会如此生气。” 敖辛扯了扯嘴角,道:“我知道了娘。” 当初她收到楼千古的信时,哪里想到这么多。她只想着自己能够为他做点什么,只想着他的身体因为自己才变得不好的,她有责任。 姚如玉摸了摸敖辛的头,语重心长道:“丫头,不要对你二哥那样的人太好,娘不会害你。” 敖辛心跳蓦地漏了两拍。 姚如玉道:“你二哥大你许多,又是成年男子,他心里想的什么,未必你会知道。他纵使宠你疼你,也该稍稍有个度。” 第142章 你能娶我吗 这些话以往姚如玉是不会对敖辛说的,她先前觉得敖阙对敖辛的态度不妥,也仅仅是跟威远侯说两句罢了。可是那天晚上她亲眼看见敖阙把敖辛抱起走出主院以后,如论如何也无法当做一种常态来看待。 她需得提醒敖辛,要留个神儿。 敖辛胡乱应了。 敖辛也知道姚如玉看人看得透彻,若是再不做出点应对,只怕就包不住了。 遂她及时错开了这个话题,道:“娘,先前您问我嫁人的事我没来得及考虑,如今我已过了十六,是应该仔细考虑一下了。” 姚如玉一愣,道:“你有心上人了?”再思及今日敖辛要在家中待客,不由唇边浮现出笑意,“丫头,你可是看上那个书生了?” 敖辛想着,以前舍不得爹娘和二哥,她不想嫁人;可如今,她若嫁了人,是不是二哥就能对她断了念头? 所以她才那么说,也是想转移姚如玉的注意力。 她今天请沈长青,是想当面道谢,根本没把他往这方面想。哪想姚如玉竟误会了。 姚如玉道:“他若是人品样貌不错,家世虽清贫,可也好过城中的那些纨绔公子。一会儿人来了,娘帮你瞅瞅看,看他究竟怎么样。” 敖辛刚想拒绝,就听说敖阙今天中午也回来了。 她心里一咯噔,平时他都不会中午回来的,今天怎么这么巧? 结果一进门,就听他看着敖辛在说道:“今日你请了人到家里来?” 他能这么问,想必是都已经知道了。 敖辛抿了抿唇,心里挣扎了一下,微微发苦,她侧头握着姚如玉的手,笑道:“那就劳烦娘一会儿帮我看看。” 后来沈长青来了,进了侯府才得知,敖辛原来是侯府里的三小姐。 膳桌上,沈长青斯文守礼,姚如玉所问,他都一一作答。 敖辛不敢离敖阙太近,只和姚如玉坐在一起,整个过程里也不说一句话。她更不敢抬头去看敖阙,他举止如常,可身上却透露出一种冷戾之气。 敖阙执起酒壶,往沈长青面前的酒杯斟酒,道:“听说在她不能出府的日子里,是你在帮她抓赤蛇?” 沈长青道:“只是举手之劳,能帮到三小姐一二就好。” 敖阙却道:“你知她要那赤蛇来作何。” “这个在下不便多问。” 敖阙道:“她可能也不便多说,赤蛇蛇胆都用来给我补身体了。” 敖辛很无语。 敖阙绝对是故意的。这种事她不想叫任何人知道,可他偏偏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 沈长青喝了一杯酒,敖阙又想给他倒第二杯第三杯,还说什么既然是敖辛的朋友,他自当好好款待。 可他那像是好好款待人家的样子吗? 他大抵是恨不得把沈长青灌倒,然后再把人丢出去。 最后敖辛忍无可忍,伸手把沈长青的酒杯挪开,道:“二哥是酒量好,可他不一定能喝。二哥还是不要为难他了。” 敖阙看了看敖辛,自己将杯中酒饮尽,道:“我灌他酒,关你何事。” 他这么直言不讳的,敖辛也无言以对。 随后威远侯也回来了一趟,他对待年轻人都相当宽容,更何况还是敖辛的朋友。 姚如玉使了眼色,让威远侯把敖阙支走,留下敖辛请沈长青到凉亭内坐一坐。 扶渠很上道地奉了醒酒茶过来,便规规矩矩地退下。 一时沈长青也没什么话说,低着眼帘,视线落在面前的茶杯上。 敖辛便先开口道:“方才我母亲问得有点多,你别介意。” 沈长青耳根有点泛红,道:“没事的。” “还有我二哥,你也别放在心上。” 敖辛见他一直低着眼帘看着桌面,便又开口道:“你不抬头看看我?” 沈长青踟蹰片刻,才稍稍抬眼,眼神在敖辛脸上流连了一下,又很快垂下,道:“非礼勿视,若是盯着姑娘看,未免唐突。”顿了顿,又改口,“现在该唤您三小姐了。” 她与沈长青对视时,半分也没有难为情,反而心里坦荡荡,不像面对敖阙时,随时随地都是心慌紧张的。 大抵就是因为沈长青对她没有歪念。 敖辛不由笑了出来,想起先前他的所作所为,又板着脸道:“沈长青,你是不是缺心眼啊。” 沈长青亦是笑,道:“可能是。” 敖辛道:“你不知道那赤蛇危险啊,竟还诓我说是猎户去抓的。原先我只是想感激你,不想现在却欠你更多了。” 沈长青道:“三小姐没有欠我什么,我那么做也是想感激三小姐的恩惠。” 敖辛却道:“你抓了那么多赤蛇,若是将蛇胆拿去药铺里卖,又岂止我给的那些银钱。” 沈长青道:“是吗,先前我倒没想起还有这样的买卖。多谢三小姐提醒,回头若是得了多余的,我定拿去卖个好价钱。” 看得出他是说笑的,他只是不想敖辛有什么心理负担。 一番话后,两人都轻松起来。 后来因为颜护卫没再往草庐去了,尽管敖辛让沈长青不要再帮她抓赤蛇,可他上山采药时还是会格外留意。所以抓了赤蛇回来,迟迟等不到颜护卫来取,他便亲自送去了侯府。 只不过连杯茶都没喝,送到以后又离开了。 姚如玉倒是与敖辛说过,沈长青这人人品是好的,读书人也知晓礼数,虽是家世差了些,如果敖辛有意,那些都不重要。 对于有些不需要上感情的事,敖辛就显得特别的干脆。一旦她做好了决定,就直奔目的去。 比如眼下,趁沈长青再次来侯府时,敖辛留下了他,明目张胆地问道:“你有家室吗?” 沈长青愣了愣,摇头。 敖辛便又问:“那你有心上人吗?” 沈长青大概没想到她如此直接,还是摇了摇头。 敖辛还记得姚如玉的话,如若要嫁人,那这沈长青倒是个不错的选择。她虽不喜欢他,但也不讨厌他。 敖辛便斟酌着道:“如果都没有,我有一事,想请你帮忙。” 沈长青道:“三小姐但说无妨。” 敖辛道:“你能娶我吗?” 第143章 他要她一起沉沦 如此简单直接的一句话,把沈长青吓了一大跳,半晌说不出话。 敖辛笑笑,解释道:“我已至适嫁之龄,应该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了。只是没有合适的人选,我见你为人正直和善,所以才贸然问出口。” 沈长青张了张口,道:“嫁娶之事讲究两情相悦,三小姐对我……” 敖辛坦白道:“这么短的时间里,我对你还没有男女之情,不然怎么说是请你帮忙呢。你若答应,我们成亲以后,可以先以朋友之礼相待互不侵犯,将来若是生出感情了,再以夫妻之礼相待。如若生不出感情,将来你若是另有心仪之人,你我再行和离,我绝不死缠烂打。” 等了一会儿,没等到沈长青的回答,敖辛又笑道:“想来是我提这个太冒失唐突,你不答应也没关系,就当我没说过。” 沈长青忽然抬起头,看着她道:“若是将来你有了心仪之人呢?” 敖辛心头一滞,移开眼帘看向别处道:“不会有。” 沈长青是聪明人,听她这么说,有种微微的失落,道:“如此,三小姐可能要与我以朋友之礼相待一生。还可能要在长青这里耽误一辈子。” 敖辛笑道:“莫说我被耽误,这提议是我提出来的,要耽误也是你被耽误。” 沈长青郑重地劝道:“婚姻大事不可儿戏,三小姐切莫因一时冲动而做出悔恨一生的事,还是考虑清楚以后再做决定。” 她何尝没有考虑过。 她几乎每天夜里都在想这件事。 她这辈子都不想嫁人,可如果她嫁人能把敖阙拉回来,能让他继续像原来一样做侯府的二公子,那她愿意嫁。 即便一辈子也不去碰男女之间的感情。 细细想来,这也没什么可遗憾的。因为前世有过男女之事的经历,这一世对男女之间根本不抱一丝幻想与期望。 一切也只不过是绕回最初的想法。 沈长青是个君子,她嫁给他以后,也可以不必勉强自己。就当是同个屋檐下多了一位朋友,这有何不可呢? 只是敖辛突然跟他提这件事,是有点贸然。 况且这也要基于双方都达成共识的基础上才能完成的。否则她这么理智冷静地和沈长青毫无感情地谈婚论嫁,对他也不公平。 遂敖辛道:“对不起,可能我突然这么说,吓到你了。是个正常人,都会觉得不可思议,所以你拒绝我也是情理之中的。” 见已无话可说,敖辛便起身向他告辞。 可转身还没出凉亭,身后沈长青忽然又问道:“真的想好了吗?你想我何时来提亲?” 敖辛一愣,回头看着他。 片刻两人相视而笑。 敖辛道:“一会儿等我爹回来,你先同我去拜见爹娘,随后再商定提亲的事。” 沈长青应道:“好。” 结果威远侯一回,敖辛便带着沈长青一同跪在了威远侯和姚如玉面前,请二人为他们的事做主。 敖辛道是与沈长青情投意合、情愫渐生,想要嫁他为妻。 这对于威远侯来说,才真真是突然。 可姚如玉对沈长青颇为满意,威远侯尽管心里十分不舍,可也不能破坏宝贝女儿的姻缘啊。 于是威远侯便叫沈长青先回去,择日请媒婆上门,合八字,下聘礼。 至于他家世贫寒,这完全不是问题,姚如玉给敖辛准备陪嫁,里面不知道有多少宅子田产呢。 正好那几天里,敖阙人暂不在徽州,对于敖辛来说,正是个好时机。 这件事暂时还没有对外宣称,等沈长青带着聘礼登门,把亲事说定了,这门亲事才在满城流传开来。 原以为侯府嫡女会嫁个门当户对的人物,可谁想,竟然一夜之间,定下了一个贫穷书生。 当敖阙风尘仆仆地从外面回来时,看见院里的聘礼,才知是敖辛与沈长青定亲了。 敖阙一句话没说,甚至来不及回院里换身衣服,便径直来了宴春苑。 扶渠也没来得及进来跟敖辛通报一声,就被敖阙满身阴煞的气息吓得打哆嗦,最后还是被颜护卫给拎出去的。 时值黄昏,金色余晖洒满了小院儿,和敖辛房里的斜窗。 他推开敖辛的房门进来时,身上仿佛还带着徽州城外的烟尘。 他身量高大又笔直,鬼阎罗一般,随手把软鞭丢在了桌上,一步步朝敖辛逼近。身上气息冷戾得可怕。 敖辛被逼至墙角,大声叫:“扶渠,扶……” 敖阙一个字没说。径直把敖辛扣在墙上,俯头就欺压而上,吻住了她。 敖辛动手就捶打他的肩膀,身子一个劲地往后退。可最终她都被他占得死死的,毫无后退的余地。 房间里久久无声,静谧得只剩下窗外树叶在迎风舒展的声音。 敖阙双手捉住她的手腕,轻巧地压在墙上。那有力的手指将她紧握的拳头挑开,最终与她十指交缠。 他就是魔鬼,他要把她从人间拉下深渊,他要她和自己一起沉沦。 敖辛唇角溢出低泣,整个嘴唇和下巴都被他吻得发红。 她眼里漾开湿润的光,张口剧烈喘息着,有些爱恨嗔痴地,错综复杂地把他望着。 敖阙道:“听说你打算要嫁人?” 许久,敖辛深吸一口气,牵了牵嘴角扯出一个笑,红着眼眶与他道:“是啊,我与沈长青两情相悦……” 话没说完,又被敖阙堵住了嘴。 敖辛浑浑噩噩地被他吻着,恍若是逃不出他手心里的猎物,恍若又是被他捧在手上视若珍宝…… 敖辛心里苦涩一片,断断续续地从嘴角溢出破碎的话语:“我们俩……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约定终生……” 敖阙手指抚过她的眼角,道:“既是好事,那你哭得这么凶做什么。敖辛,你若敢嫁给他,我保证有你哭的还在后头。” 敖辛靠在墙上,喘着气,看着有些吓人的敖阙,笑着掉眼泪,道:“可是我们已经定亲了,二哥,你放手。” 敖阙冷冷转身往外走,道:“看来他是活够了。” 敖辛嘴角的笑容消失,只剩下噙着的泪,道:“二哥,你要是伤他杀他,我真的永远不会再原谅你。” 敖阙脚步顿住,回头看她一眼,凉薄笑道:“我不仅要杀他,你真要嫁过去,我还会让他死得明明白白。你那么想做寡妇,那也别想做个清清白白的寡妇。” 与他对视时,敖辛已耗光了全部力气。 在他踏出房门那一刻,她顺着墙壁缓缓往下滑,道:“那我这辈子都会讨厌你,憎恨你。” “你既不愿爱我,便让你讨厌我、憎恨我,好歹也是把我放在心间辗转。是爱,是恨,都无所谓。” 第144章 本就门不当户不对的 敖阙出来时,扶渠呆呆地站在院子里,睁着圆溜溜的眼睛。他从她身边经过,她都没有反应。 方才那些话,不知道被她听去了多少。可每一句,都无异于晴天霹雳,把扶渠劈得嗡嗡的。 扶渠缓缓地进屋去,看见敖辛哭过,正蜷缩在墙角,很是茫然无助。她蹲在敖辛面前,眼圈一红,伸手抱了抱敖辛。 敖辛从膝间抬起头看她,半晌哑声道:“你都听到了?” 扶渠颤颤地摇头,把眼泪逼回去,道:“没有!奴婢,奴婢什么都没听见!” 别说这件事对敖辛有多大的冲击了,就连对扶渠来讲,也是不可置信的。 扶渠浑没了主意,道:“要不,要不告诉夫人,夫人不会让小姐受委屈的……” 敖辛摇了摇头,疲惫道:“我不想再惹出别的事了,让娘知道,对他名声不好。” 扶渠跺脚:“这个时候了,小姐怎么还为二少爷着想啊!” 敖辛扯了扯嘴角,无声地笑了笑。 是啊,她脑子里想的,总是他。她总是担心他不好。 扶渠原以为,敖辛和敖阙之间只是闹点兄妹别扭,却万万没想到,这其中竟还有这样的隐情。 他们的不对劲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好像是从去年入冬以后就开始了。 现在扶渠想起来,后背一阵冷汗。 扶渠倒一点不担心敖阙,全是为敖辛担心。这样的事要是传出去了,敖辛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好在敖辛现在准备要嫁人了。一旦她嫁出去了,想那二少爷应该可以死心了。 可是一想起敖阙从宴春苑离开时所说的话,扶渠又心有余悸,生怕这个时候敖阙又做出什么别的事情来。 敖辛也担心,她主要是担心敖阙对沈长青不利。 可过了几天,敖阙行踪不定,沈长青也活得好好的,他并没有什么行动。 敖辛后来再也没见过敖阙。 敖辛想,不见他也好,等她嫁了人,一切就都结束了。 然而,敖辛与沈长青的婚期都定下了,眼看着要迎亲过门,这一天沈长青却登门侯府,不合规矩地见了敖辛。 他是来退婚的。 整个侯府莫不哗然。 威远侯气得够呛,若不是姚如玉拦着,只怕要当场打他一顿。 沈长青跪在地上,一脸愧疚,眼神有些悲凉地看着敖辛,道:“对不起三小姐,我不能够娶你,要打要骂,我绝无怨言。” 敖辛反应十分平静,她道:“爹,娘,可以让我单独与他说几句话么。” 花厅里就剩下敖辛和沈长青。 敖辛沉默了一会儿,问:“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 沈长青微微红了眼眶,笑道:“我是真的想娶三小姐为妻,从那日在山林里见到你以后,我便喜欢上三小姐了。只是我可能没有那个福气,是我对不住三小姐。” 敖辛看着沈长青的眼睛,“是敖阙威胁你了?他让你放弃与我的婚姻是吗?” 沈长青道:“我不想毁了三小姐的名声,今日过后,三小姐可对外宣称是我始乱终弃,不值得三小姐托付终身。” 敖辛低低地问:“他威胁你什么了?你告诉我他威胁你什么了。” 沈长青静默良久,艰难地开口道:“他并未威胁我任何,他只是让我做了选择。” “他让你做什么选择?” 沈长青悲痛道:“是选你,还是选我母亲。他可以找人治好我的母亲。” 敖辛无话可说。 一个是才认识不久的未过门的未婚妻,一个是生他养他的母亲,该怎么选,他怎么会不知轻重呢。 敖辛起身,不悲也不喜,缓缓转身往花厅外走去,道:“这件事本是我拖累了你,既然如此,那这门婚事就此作废,你回去。你我相识,原是因你母亲病重你上山采药,而今也因你母亲的病况而结束。” “对不起。” “你有心帮我,只不过因为一些状况而无法再帮我罢了,没有什么对不起。” 敖辛站在花厅外的小径上,抬起头,看着敖阙正从前院回家来。 身后是沈长青,身前是敖阙,敖辛突然不知,自己该往何处去。 她只是站在原地,似很近,又似很远地看着敖阙。 敖阙没有对沈长青发难,知道他来退婚,让他把庚帖留下,就打发他离开。 敖阙手里拿着当初合八字、定亲事的庚帖,站在敖辛面前随手打开来看,道:“这门婚事退了就退了,也没什么,本就门不当户不对的。” 敖辛仰头望着他,忽然道:“敖阙,你其实是怕我讨厌你、憎恨你的。” 那天在她房里,杀伐凛冽的这个男人,嘴上说着无所谓,其实心里是在乎的。 她若真的讨厌他、憎恨他了,那这辈子都没可能会爱他了。 所以敖阙没有伤害沈长青,也没有杀他,而是采取用这种迂回的方式,逼他主动退了这门亲事。 敖阙把手里的庚帖合上,当着敖辛的面亲手撕了,道:“我想了一下,让你做个寡妇,你还得与别的男人担个夫妻之名,这样让我很不爽。往后不论你想嫁给谁,也得要看看别人敢不敢娶。最好普天之下,无人再想要娶你,如此才顺了我的心。” 敖辛被退婚一事,正如她定亲一事一样,很快又在城里流传开来。 潮起潮落,来得快,也去得快。 只是究竟她为何被退婚,无人得知,一时间成为城里人所谈论的最热门的话题。 大家本就觉得,敖家三小姐与一个穷书生定亲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现如今更是被穷书生给退婚就更不可思议了。 说来说去,被退婚这种事,最终不好的话头总归是会落在女方这一边。 比如此时,临街的这一家茶楼里,一些茶客正在楼上品茶,温月初送了点心过去时,听他们说起此事,都笑而不语。 茶客见状,笑问:“老板娘对此还有一番见解不成?” 温月初温婉笑道:“见解说不上,不过都是女人,了解一二罢了。” “说来听听。” 第145章 事情……都到哪一步了 温月初道:“与侯府门当户对的适龄男子在徽州城里虽找不出一二,可世家公子却是不少的。为何侯府最后只寻了个穷书生?说不定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急于要找个无权无势的老实人来糊弄人罢了。” 这么一提,大家都觉得有道理。 温月初又道:“若是被那穷书生给撞破了丑事,书生虽穷,可也一身气节宁死不屈,所以这才有退婚这一说。” 茶客们纷纷点头道:“还是老板娘说得有道理。” 温月初笑趣道:“可别奉承我,我只是随口一说,胡乱揣测罢了。回头侯爷要是追究起来,我会吃不了兜着走的。” 现在这事儿传得满城风雨,威远侯又哪里管得过来谁的嘴里说出些什么不堪入耳的话来。 反正最后,都觉得定是被退婚的那一方有所过错,无非是女方无德、不检云云。 只不过被退婚的事传出以后,尽管都传得模棱两可,使得敖辛的声誉受到了不小的影响,但徽州城里想攀上这门亲事的却不在少数。 他们趁着敖辛名声有损的这一空当,纷纷大胆地请媒婆上门提亲。想着威远侯若是再不嫁女,女儿将来有可能嫁不出去不说,回头还得让人当笑话看。所以他们认为威远侯应当是急于寻求下一门婚事的。 只可惜,媒婆上门,无疑都吃了闭门羹。 侯府每天都要拒掉几个媒婆登门说亲,敖辛深居宴春苑里没有任何表态,最后都由姚如玉出面打发。 可侯府媒婆来来去去,就未免繁杂了些。 府里人稍不注意,便听说三小姐不见了。 敖辛在凉亭里坐了一会儿,让扶渠去给她拿点心来。可是等扶渠拿了点心来以后,发现凉亭内空空如也,人不见了。 扶渠找遍了整个花园,又问了花园里扫洒的嬷嬷,都不见其人。 扶渠便匆匆返回宴春苑去找,还是没发现敖辛,就彻底慌张了,连忙跑到姚如玉那里去。 姚如玉额心抽抽的跳,连忙派人把整个侯府都找一遍。她一边揉着额心一边往外走,道:“定是这些日对丫头的打击太大,希望千万不要出什么事才好。” 说着她还不忘吩咐宝香道:“快叫人去跟管事说一声,立刻派人去通知侯爷和二公子。” 宝香匆匆忙忙地去了,姚如玉回头才看见扶渠在后面,一眼就叫她瞧出了扶渠脸色不对。 姚如玉不由转身多看了她两眼,出声道:“扶渠。” 扶渠抖了一下。 “你是不是还有事没说完?”姚如玉问。 此时扶渠脸上呈现出万般纠结的表情。她一个丫鬟,实在是拿不定主意,不知道该说还是不该说。 扶渠有预感,小姐不是因为被退婚才这样消沉的,恐怕是因为二少爷那边…… 如果真是这样,那敖辛很有可能是因此而不见的。 扶渠很担心,这件事要是放任下去,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而且她认为,要说做错那也是二少爷做错了,不应该由小姐来承受这些。 一想到这些,扶渠才六神无主。 姚如玉又问:“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扶渠摇摇头,明显更惶恐了一些。 姚如玉便一脸严肃,喝道:“你若是知而不报,让丫头遇了险,往后你也休想再留在侯府,留在丫头身边!” 扶渠被吓得哭了出来,道:“奴婢一点也不想小姐有事,可奴婢说出来的话就跟泼出来的水一样,再也无法收回去了。” 姚如玉七窍玲珑的心里,有了一丝预感。怕就怕她的预感会成真。 可是如今也顾不上了,她必须亲耳听扶渠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于是姚如玉把所有人都撤出院外,单单带了扶渠进房间。一关上门,她便回身看着扶渠在地上跪下,冷然道:“说,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事情可是与二公子有关?” 扶渠料想姚如玉多少是猜到一些了,索性就不再遮掩,忙不迭点头道:“夫人,事到如今,只有您能帮小姐了……” 姚如玉觉得眼前有点发花,半晌道:“你都看见了什么,听见了什么?事情……都到哪一步了?” 天上乌云沉沉,雷鸣滚滚。没晴两天的天儿,又阴沉了下来。 看样子即将有一场瓢泼大雨。 入夏后,徽州进入了雨季。这阵子,时不时就有一场雨落下来。 敖阙收到侯府传来的消息时,抬头看了看天,问传信的人:“侯府都找过了吗,确定三小姐不在府上?” 传信的下人道:“夫人已经着全府上下都翻个遍找了,没有找到三小姐的下落。” 敖阙挥手让他回去,转头便吩咐身边将领,“给我封锁城门,徽州城方圆百里内,加强警戒。” 扶渠才片刻工夫不在,敖辛就不见了。这个时候她就是插了翅膀,也没可能跑出徽州百里之外。 敖阙没时间回府,很快各城门便传来消息,守城的将领道是看见敖辛出城了。 她是独自一人骑马出去的。 敖阙站在她出城的那道城门口,往城外的方向看去。 是这个方向,且又是她自己骑的马,看来不是被掳的,而是她自主要去的。 守城的将领当即要调兵随敖阙一并去追,敖阙抬手止住,道:“各司其位,在我回来之前,不得擅离。” 他会亲自去把她带回来。 随后敖阙便一骑快马,扬鞭出城。那急促的马蹄声渐远,宛如嘈嘈切切的雨点声。 头上乌云压顶,大雨将至。 这条路是通往沈长青草庐的路,事到如今,她还不肯死心,竟还要想去找那沈长青? 她真的喜欢上那个人了? 想到这里,敖阙便浑身凌厉,又往马背上狠狠甩了一鞭子。 他本以为,她只是为了想逃避他。 很快,敖阙就到了那草庐,远远看去,草庐简陋而寥落。 敖阙从马背上跨下来,径直朝草庐走去。 此时沈长青正在院子里分拣草药,约摸是没料到敖阙这个时候会来,抬起头看见他时不由愣了愣。 敖阙面容阴冷,道:“敖辛来找你了?” 第146章 为什么心里想的总是他 沈长青诧异道:“三小姐不曾来找过我。” 敖阙当即一鞭子甩了出去,勘勘往沈长青身边掠过,击在他身边的篱笆栏上,顿时篱笆栏一倒,惊起一阵鸡飞狗跳。 沈长青惊了惊,接着就被敖阙一手揪着衣襟,轻巧地挽到身前。 沈长青接触到他的眼神,内里一阵胆寒。 敖阙道:“我再问一遍,她在哪儿?” 沈长青发白的脸色镇定下来,呼吸一紧道:“自上次我去退亲以后,就再也没见过三小姐。她没有来找过我,我也不会再见她。” 敖阙手上丝毫未送,沈长青呼吸有些困难,心里发苦,又道:“我与三小姐既已退婚,万没有再纠缠她的道理,如此对她只会有坏处没有好处。三小姐也是干脆利落之人,断没有与我藕断丝连,她本来,也没喜欢过我。” 敖阙审视了一眼他的表情,道:“你有点自知之明,甚好。”说着手上便松开了他。 沈长青顾不上抚平自己的衣襟,喘了两口气又道:“三小姐怎么了?她不见了吗?” 敖阙转身要离开,道:“她出城了。” 沈长青看了看天色,不由担心道,“眼看着要下雨了,若是再不找到她,只怕会有危险。三小姐可是往这条路出城的?要不我同你一起去找她。” 敖阙一道眼神看他,将他震住在原地。 沈长青道:“这里离那座深山不远,可能三小姐是又去那深山里了。”顿了顿又道,“看得出那赤蛇蛇胆对她来说很重要,她会不会是去山里找赤蛇了。” 那确实有点像敖辛做得出来的事。 只要她认为是重要的,她就会不留余力地去做。 沈长青跟出草庐,对着他的背影诚恳地道:“上次二公子说,三小姐找的蛇胆都用来给二公子养身体了,说明二公子对她来说也十分重要。请二公子一定要找到她,把她安全带回去。” 敖阙脚步微微一滞,旋即大步离开了草庐。 到了深山那山脚,敖阙见得有足迹蔓延进林子里,那树下更拴着一匹马,他便抬步走了进去。 沉鸣的雷声越来越压抑,仿佛承载着整个夏天的雨水,渐渐有些绷不住。 雨前的空气比雨后还要沉闷,敖辛手里拿着一根木棍,边走边小心地拨开树叶。 这回没有狼犬在身边,也没有颜护卫跟着她,她自然事事都应该小心。不能再轻易被兽夹夹了,也不能随便被毒蛇咬了。 家里实在闷,敖辛想出来透透气。可她唯一能想到的地方,唯一能做的事,便是到这山里抓赤蛇。 她不由暗嘲自己,是抓蛇抓上瘾了。 可若不是要用到赤蛇的蛇胆,谁想与毒蛇打交道。 等敖阙好起来以后,她就不会再做这些了,也没有理由再为他做任何事了。 说起来有些好笑,明明他把自己逼到这般境地,为什么自己心里想的,却总是他? 这个人就像是赤蛇的毒一样,往她心里钻。可是赤蛇的毒有药可解,然他这个人却无药可解。 许是心浮气躁,又许是天气的缘故,今日敖辛在树林里寻了好久,都不见一条蛇影。 她运气不好,不仅没找到赤蛇,天也快要下雨了。 乌云笼罩下来,把树林里的光线衬得阴沉沉的。 敖辛可不想这个时候下山去,不然一上路准得淋雨。这树林里树叶茂盛,应该可以找到一个躲雨的地方。 刚这样一想,伴随着一道闷雷声,就有浑圆的雨点从树叶的缝隙间漏下,冷不防滴在敖辛微仰起的额头上,打散成了小水粒,溅了些雨沫在她的睫毛上。 紧接着,哗的一片,无数雨点落在林间树叶上,震得树叶沙沙作响。 这雨来势汹汹。 敖辛顾不上不远处支着的竹瓮了,反正也不会有赤蛇这个时候出来淋雨,她便先去找了个树叶尤其繁茂的树脚下蹲着。 起初还能避一会儿。 可这雨比想象中的大,且久久没有停下来的趋势。 树林里不多久便一片潮湿,头顶的树叶再也遮不住敖辛,叶片上积累的雨水哗哗往下淌,都浇在了敖辛的身上。 这偌大的树林里,竟再无处可躲。 敖辛衣裳和头发都被打湿了,脸上挂着雨水,雨帘下的视野里一片茫然。 好在夏季里不冷,她还不至于冷得发抖。 头顶雷鸣闪电,大雨瓢泼,她抱着膝盖蹲在树脚下,只显得形单影只,有些瑟然。 那闪电似雪白银花,从高空蜿蜒地劈到树林里,雷声仿佛也在树林里炸开,震耳欲聋。 敖辛没觉得这样电闪雷鸣的天气有什么可怕的,她仰头望着大雨落下,只是蓦然间觉得,自己有些孤单。 明明以前,她不是一个害怕孤单的人。 前世那孤独的十年,她都挺过来了。 这一世,是不是因为有人在她身边陪伴久了,她便贪恋上这种滋味了。 敖辛想起去年,在回徽州的路途中,也是下这样大的雨。她和敖阙一路逃一路杀,敖阙紧紧牵着她的手,即使和她掉下悬崖,也未曾松开她半分。 那个时候即使在生死的边缘,她也丝毫不怕啊,那是因为有敖阙在她身边。 可是现在,他们变成了什么样子了呢。 敖辛想逃离,想逃离那个温暖家,想逃离有他的地方。 敖辛蜷缩着身子把自己保护起来,她低垂着头,下巴搁在膝盖上,雨水落在她的脸上,颤了她的眼。 眼泪便顺着眼角,和雨水一并淌下。 这里没人看得见的,也没人听得见的,敖辛想,她若放任自己在这里哭一场,也不会有人发现。 但是她哭得很隐忍,微微瑟缩着肩膀,张口咬着自己的衣角,只发出轻轻啜泣的声音。 可是后来,有人踩着那雨声,走到她的身边来。 敖辛无知无觉,直到一道高大的身影笼罩在她面前,用自己的肩背替她挡下了大部分的雨时,她低着湿润的眼帘望着面前出现的这双黑靴时,忘了自己该怎么哭。 这双黑靴那么熟悉,曾是她一针一线缝起来的。 她缓缓抬起头,朝上仰望去。 红红的眼眶和鼻尖,还有湿漉漉的眼神,都很无助可怜。 第147章 原来你这么爱我 她看见了敖阙逆着光的脸,看见了他浑身透湿,看见雨水从他的下巴滴落。还看见他晦暗幽沉得如枯潭深不见光的双眼。 敖阙一言不发地,把自己的外衣脱下来,搭在敖辛头顶上方的树梢上,给她一个临时避雨的小小角落。 而他自己,整个人都淋在大雨里。 他不在乎,缓缓在她面前伏下身躯,低下头来,伸手去抚她眼角脸上的雨水,触手有些温温热的。 敖阙很想生气,很想发火,很想在找到她以后狠狠地惩罚她。 可是当真找到她了以后,却又火气全无。 他看见敖辛在轻轻颤抖,在极力抑制着喉咙里溢出来的哭声。但那被他手指抚过的眼角,却如打开了的泉眼,不停地往外冒出温热的泪水。 敖辛仿佛看见了平日里一头凶狠的狼,在她面前收起了獠牙,收起了阴冷的眼神。她不是他的猎物,他只想叼着她回家去。 敖辛在他面前抽泣,敖阙久久哄不住,便道:“不就是被退了一次婚,你有这么难过?你若是觉得城里流言毁你名声,等我回城以后就把乱嚼舌根的人全部抓起来,往后再不能说你一个字不好。” “明明毁我名声的人不是别人,就是你。”她想,她在乎的哪是那些或好或坏的名声。 敖阙承认道:“是我,我恨不能所有人避你如蛇蝎,再不敢妄想要娶你。你知道就好了,下次不要一个人躲起来偷偷地哭。” 敖辛猛地抬头,眼里痛苦地看着他,颤抖着嘴唇道:“敖阙,所有人都不敢娶我,难道你要娶我吗? “你要去告诉我爹,他亲手养大的儿子,到头来却看上了他的女儿吗?你要告诉全徽州的人,敖家二公子要娶三小姐吗!” 敖辛深吸一口气,却冷不防岔在了心口里,让她终于哭出了声。 她挪着身子过去,揪着敖阙的衣襟,雨水打落进她眼里,她直直地盯着敖阙嘶哑道:“我从不想坏你的名声,而你却想要我声名狼藉。我从不想让你被世人诟病,而你却想要世人避我如蛇蝎。我从不想……” 敖辛哽了哽喉,又道:“我从不想让你失去侯府的庇佑,我宁愿我自己外嫁,只要你留在侯府继续做我爹的儿子,我可以再也不回侯府!可是你,敖阙,你为什么要逼我至此?” 她的眼神又伤痛又冷锐,就这般缓缓靠近敖阙,与他咫尺相隔。 敖辛道:“我担心你,心疼你,我珍惜你的身体和健康,而你却将我的担心和心疼当做是要挟我的筹码。” 她苦笑着,泪水和雨水从她的眼窝里一并淌下,“我不知道我还能为你做多少,大抵你就是要我的命,我也会毫不犹豫地给你的。我可以赔上我的一生,嫁给一个我不爱的人,我所求不过一件事,那就是世间无人可能撼动你,无人可再伤害你!” 敖阙皱着眉,微瞠着眼,眼里满是震惊。 敖辛拼命抑制着颤抖,又问他:“可你,为什么就不能为我想一想呢?你到底还想要我怎么样?你还想要我和你在一起么,你还想要娶我么?你就不怕沦为全城笑柄,你就不怕你不顾人伦,你营中军心动荡、无人再肯服你吗?!” 敖辛指着自己的心口,对他哭着说道:“你不怕,可是我怕啊。我怕那些坏人时时刻刻都盯着你,我怕他们一抓住机会就落井下石想置你于死地! “二哥,你告诉我,你若与我在一起,你便不能再是侯府的二公子了,到时候你不再姓敖,那你还能是谁啊?侯府还怎么庇护你,不是敖家人将来你还怎么名正言顺地掌管徽州军权啊!” 敖阙深深看着她,后来一把揽她入怀,扶着她的头压在自己心口上。 他道:“敖辛,我竟不知原来你这么爱我,心心念念都是在为我设身处地地考虑。” 敖辛在他怀里挣扎,捶着他的胸膛,可是他都不可能放开她半分的。 敖辛伏在他怀里,手指死死揪着他的衣裳,哭道:“二哥,将来乱世天下……你要做一方军侯,不能手里没权,不能受人诟病,所以我们不能在一起啊……你知道的,这些你定是比我还清楚的,为什么还要强求呢?我愿意做你妹妹,一辈子只做你妹妹……” 敖阙眼里暗潮汹涌,将她抱得更紧,低头亲了亲她湿润的黑发,低沉道:“如果有一天,我不再是敖阙,你可能要为此等很多年,你愿意等我吗?” 敖辛在他怀里一颤,压抑许久,继而放任自己大哭,十分茫然地问:“会有那么一天吗?” 心底里那一堵,好不容易才高高筑起来的城墙,终还是因为敖阙的一句话,而一段一段地剥落坍塌。 他问,她愿意等他吗? 如果有机会可以等,就算要等许多年,那又怎么样呢? 她怕的是,他们之间连这样一个机会都没有。 所以她一直徘徊着,挣扎着,因找不到出路而绝望着。 敖阙手捧着她的脸,手指拂过她鬓角湿湿的头发,抵着她的额头道:“敖辛,你相信我吗?” 敖辛摇头,湿着眼眶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不能成为你的拖累……” 敖阙把她抱到头顶湿衣服搭着的小小的避雨的角落里,将她紧紧扣在怀里,吻过她的额头,道:“你若信我,就安心等我,总有一天我会八抬大轿、长队阔马地娶你,做我的女人。” 敖辛与他湿衣相贴,禁不住瑟瑟颤抖。 她眼眶通红,眼泪流个不停,依稀望着敖阙,问:“要是你以后不来娶我怎么办?” 要是他不来娶,她想,她可以等他一辈子。但那些都是很久远以后的事,久到某一天敖阙再也不是敖阙的时候,才可以实现。 但是只要不伤害到他,不影响到他,一辈子不嫁她也等得起的。 敖阙在她耳边低沉而认真地说道:“如若以后我不来娶你,只有一个可能,便是我已战死在沙场上。那以后,你若是再遇到一个好的男人,我允许你嫁给他。” 第148章 原来是你…… 敖辛一慌,一边泪流不止,一边紧巴巴地把他望着。 敖阙看着她,片刻笑了笑,道:“怎么,害怕了?是害怕我死了,还是害怕守活寡?” 良久,敖辛耳朵里充斥着夏雨声,她找回自己的声音,听见自己怔忪而认真地与敖阙说道:“如果你好好活着,等你不再做我二哥了以后,那时候我才可以许你。” 敖阙伸手揉了揉敖辛的头,道:“等雨停了,我带你回去见爹娘。” 敖辛又是一慌,听敖阙又道:“娘是过来人,迟早瞒不住她的,倒不如早早交代了好。你不用怕,是打是骂,还有我顶着,总不会让他们伤了你一根头发。” 敖辛很忐忑,她担心爹娘知道了会失望难过,可是敖阙这样抱着她的时候,她又感到很安心。 人总是贪心的,在此之前敖辛想都不敢想自己会往前迈一步,可是现在敖阙要她等他,她私心里也想要等他,便突然之间像是有了勇气,去面对她一直不敢面对的爹娘,把她和敖阙的事情说出来。 敖辛恍恍惚惚,感觉像是在梦里一般。她既希望这雨快点停,又希望它不要停。 她不知道往后需要等敖阙多久,在这之前他依旧是侯府的二公子,她可能依旧需要与他以兄妹相待,就算心境不一样了,可如果还能维持原状,一切都是好的。 总比他步步紧逼,而她无望地逃避后退要好得多。 况且敖阙给了她希望。让她觉得等待,也是一件值得期待的事情。 后来雨总算渐渐小了下来,落在深山林子里,淅淅沥沥的。 夏季里青碧色的树叶被雨水洗得油油发亮,天空里的乌云散开了,渐渐透露出傍晚里一丝和着清风的霞光。 敖阙把头顶搭着的外衣从树梢上取了下来,拧干了上面的雨水,随意地搭在自己的臂弯上。 敖辛摸到竹瓮那边看了两眼,看见竹瓮里的药物已经被雨水冲刷干净了,她不抱期望会有赤蛇瞎撞进竹瓮来,因而也没有很失望。 她只不过是磨磨蹭蹭的,有些害怕随敖阙回家去见到爹娘。 敖阙站在她身后,冷不防出声道:“你倒是想得开,自己的情况都这样糟糕了,竟还想着上山给我抓赤蛇。” 敖辛闷声道:“也不看看是谁搞成这样的。反正我也没事做,还不如到这山里来打发时间。” 敖阙道:“往后我不需要用到赤蛇蛇胆了,有你在,再煎熬我也能戒得掉千色引的幻境。” 敖辛收起竹瓮,转身时撞见敖阙的眼神,她又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小步,心里不受控制地怦怦跳。 敖阙背对着她矮下身去,道:“下山的路滑,上来,我背你回去。” 敖辛拒绝道:“不用了,我自己能走。” 敖阙从后伸出手臂,不容抗拒地直接箍上敖辛的腿,将她的身子往自己后背上压。 敖辛一下扑倒在他后背上,便被他擒住了腿,背着站起身,道:“身上衣服都湿了,还是尽快回去,免得着凉。” 敖阙脚程显然比敖辛快,且步子又稳,有他背着敖辛下山去,能节省不少的时间。 只是,敖辛身子缓缓伏在敖阙的后背上以后,再也没吭声。 敖阙脚踩在积水的落叶上,轻轻浅浅。 敖辛许久没说话,敖阙便低声道:“冷不冷?先别睡。”他怕她就这样睡去了真的会着凉。 敖阙说了几句话,也听不见敖辛答应他。 后来敖辛开口道:“我没睡。” 她的声音里带着沙哑的哭音,蓦然就有些崩溃一般,痛彻心扉地又重复着呢喃了一遍,“这次我没睡……” 她的眼泪从眼窝里一颗颗掉落下来,擦过鼻尖,落在敖阙的颈窝里。敖阙身形顿了顿,手臂有力地将她身子扶稳。 敖阙看着脚下的路,隐忍道:“敖辛,你是水做的吗?先前哭了那么久,还没哭够?” 敖辛哭着哭着就破涕笑出声,笑着笑着又哭出声。她道:“踏破铁鞋无觅处,现在我就是想哭。” 敖阙低沉道:“别哭了,不然我没法安心走路。” 敖辛伸出手,攀在他的肩膀上,缓缓绕下去勾着他的脖颈,呜咽道:“原来是你……背着我的人原来是你……” 她不知道自己在胡乱说些什么,脑子里一片混乱。 “老天爷一定是在和我开玩笑……不然他怎么这么怜悯我,原来你一直在我身边……” 敖辛手里摸到敖阙的发丝,握紧在手心里,再舍不得放开。 她恍惚回到了上一世,她趴在他冰冷的盔甲上,手里碰到他柔软的头发。 敖辛泪流不止,蹭着身子,满是冰凉的泪痕的脸去轻轻贴着他的后颈,夙愿得偿地唤他:“二哥,原来是你……” 后来一路上都留下敖辛似哭似笑的声音。 敖辛笑着流泪,与他说:“二哥,以后你一定是个大英雄。” 敖阙似也笑了笑,道:“你这么相信我?” “你是驰骋天下的大英雄。”敖辛哽咽着再道,“你知道你不做侯府二公子了以后,你会是谁吗?” 他会是收诸侯、夺魏室的天下霸主。 他才是前世那个于十年后大破魏都城的安陵王。 是他把自己在那尸横遍野的修罗场上背起来的。 是他给了自己生前的最后一刻安宁。 兜兜转转,没想到敖辛一直想要寻找的那个人,竟然就在她身边。 她记得她趴在他后背上时的感觉,记得她带血的手掬起他柔软而冰凉的发丝时的触感。她记得他走路时候的样子,记得他盔甲下的衣角,却独独看不清他的模样。 这么久以来,敖辛从来没往敖阙身上去想过,因为她以为他是自己的二哥,不可能会成为以后的安陵王。 却不知,他这一弯身背起她的时候,前世今生种种熟悉和安定,都在这一刻统统重合得天衣无缝。 难怪前世她与什么安陵王根本没有任何交集,她一直不明白安陵王为何要善待自己。 现在所有疑惑都得以解开了。 前世兄妹关系虽然冷淡如水,但好歹他们在同个屋檐下一起生活了多年。即便最后各走各路,他也还是愿意尽自己所能,送她最后一程。 她听见敖阙应她道:“若不清楚自己是谁,何以许诺要你等我。” 敖辛轻轻搂着他,他便这样背着她一步一步朝山下走去。 第149章 该来的迟早会来 下山骑马的时候,怕她被冷风吹,敖阙便弯下高大的身躯,手臂紧紧箍着她的腰,将敖辛稳稳地镶嵌在怀里。 等两人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但看见敖阙带着敖辛安然无恙地回来,全府上下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敖辛也才知道,她的贸然出行,让不少人都跟着紧张。 此时威远侯和姚如玉都在家里,正等着他们回来。 白天的时候威远侯以为敖辛失踪是像上次那样有人精心设计,后来得知她是独自出城的,她应该是自己要去城外的某个地方,而敖阙已经打马出去追了,才知是虚惊一场。 眼下两人回来,威远侯也不着急见他俩,只让他们先回院里换了湿衣服,收拾好以后再去主院。 敖辛和敖阙分别回到自己的院子里。 扶渠连忙备好了洗澡水和干衣服,敖辛一进房便把湿衣褪了,先行沐浴。 等到从浴桶里出来,拭干了身子换上了干净的裙子,才感觉丝丝酸涩的疲惫从身体里溢出来。 白天淋雨太久了,好在她和敖阙身体都还不差,没染上风寒已经是不错了。 扶渠又连忙捧了热腾腾的姜汤给敖辛喝下。 扶渠眼眶还是红红肿肿的,道:“小姐今天去哪儿了,担心死奴婢了。” 敖辛道:“我去山里走了走。” 扶渠踟蹰着道:“小姐一会儿是不是要去主院儿见侯爷和夫人啊?” 敖辛点头,心里始终有些忐忑,道:“二哥和我一起去。” 扶渠一听,就更没底了,道:“小姐,要是奴婢擅作主张,你会怪奴婢吗……” 敖辛不明所以:“怎么了?” 扶渠要哭了,道:“夫人,夫人她可能知道小姐和二少爷的事了……今天小姐不见了,奴婢害怕极了,拿不定主意,一眼就叫夫人瞧出了端倪……” 敖辛愣了愣,道:“所以你全都招了?” 扶渠这个小丫头片子,哪能瞒得过姚如玉的眼睛。 扶渠瘪着嘴点了点头:“奴婢实在怕小姐是因为二少爷才失踪的,担心小姐出事,就全招了。” 所以说她爹郑重其事地让她和敖阙一起去主院,说明她爹也知道了? 前一刻敖辛还有些忐忑,这下子忐忑倒是没有了,就是心里沉坠坠的,找不到底。 敖辛道:“算了,该来的迟早会来。”想起敖阙的话,她又自我安慰道,“不怕,反正天塌了有二哥顶着。” 扶渠用力点头,同仇敌忾道:“奴婢也跟夫人说了,小姐没有错的,都是二少爷的错,是二少爷硬纠缠着小姐不放的。小姐一心只把二少爷当兄长,除此以外,没有其他的想法的。想来侯爷夫人再生气,也不是生小姐的气,而是生二少爷的气。二少爷让小姐如此为难,是该好好打他一顿才好。” 敖辛默了默:“……扶渠,你是不是添油加醋地跟母亲说了?” 扶渠急忙打住,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又道了一句:“都是二少爷的错。” 敖辛扶额。 随后敖辛出了宴春苑,走出不远就与敖阙碰上了。他冲了澡,也换了身衣服,身上有股清爽的气息。 敖辛又有些别扭了,不自觉远离了他两步。他却伸手过来,霸道地握住了袖摆下她的手。 敖辛撇开头,突然觉得心里悸得慌。 进了主院,敖辛想挣脱他的手,他也丝毫没有放开的样子。 敖辛看见房里点着明亮的灯火,爹娘正等着他们去,她就有些慌,想从他手里抽出去。 敖阙低头看了她一眼,神色十分温和从容,道:“不要怕,若是挨打挨骂,你都推给我。”他目光从她脸上移开,看着正前方半开的房门,又道,“反正也是我先引诱的你。” 敖辛道:“那要是爹打你怎么办?” “我扛得住。” 敖辛又心疼又好笑。 她忘了挣扎手上的了,结果不经意让敖阙牵着她的手走上了台阶。房里威远侯和姚如玉正襟危坐,一眼就看见了两人相牵的手。 威远侯神色十分严肃,以往姚如玉告诉他,敖辛敖阙兄妹理应避嫌时,他丝毫不当一回事,认为兄妹牵着手也实属平常。就是今日姚如玉与他说了这件事,他还不大相信。 而眼下亲眼看见两人紧牵的手,威远侯突然就觉得往日里平常的兄妹感情变了味,他就是再不可置信,也不得不信了。 敖辛反应过来想躲时,已经来不及了。 敖阙带着她进了门,屋子里一个人下人都没有。 他和敖辛在威远侯与姚如玉的面前跪了下来。 说敖辛忐忑,威远侯比她还忐忑。 这种事情破天荒的,他也是第一次遇到。应该怎么处理? 若处理得不好,坏了兄妹感情不说,还坏了父子、父女的感情。 于是两人跪下以后,威远侯清了清喉咙,开始询问今天发生的事。敖辛规规矩矩地说了一遍,威远侯又不慎把话题唠偏了,唠到了敖辛最近被退的婚事上,还安慰她看开些,心情愉快一些,不要憋在心里不高兴云云。 听得姚如玉在旁不住地捏额角,最后忍无可忍,轻咳一声提醒道:“扯远了。” 威远侯反应过来,又一脸严肃地看着敖阙道:“你说说,你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敖阙在威远侯面前跪得背脊笔直而有魄力,直言道:“儿子心仪阿辛,求父亲成全。” 威远侯舍不得让敖辛难过,但是对待敖阙却一直十分严厉,闻言沉目道:“你刚刚唤我什么?你唤我一声父亲,阿辛是我的女儿,你却说你心仪她,这是大逆不道你知道吗!” 威远侯从姚如玉那里听说了此事,他的立场和姚如玉是一致的,都认为是敖阙先动了这心思。 问题的根结出在敖阙身上,如果敖辛没有这个心思,是敖阙步步紧逼,那自然要发落他。 第150章 爹,肥水不流外人田 起初姚如玉觉得事态非常严重,告诉给威远侯知道了以后,威远侯虽然非常震惊气恼,但也很快冷静了下来。 那时姚如玉才得知,敖阙并非是威远侯的亲生子,而是他从外面抱养回来的,这一点敖阙自己也很清楚,所以才会对敖辛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生出非分之想。 敖辛是很能隐忍的,从草率与沈长青定亲,到沈长青退婚,想必很大原因都是因为敖阙,宁愿自己受委屈,为了家门名声也绝不把事情说出来。 现在姚如玉只想快些把敖辛身边这头狼给赶走,免得她将来受到伤害。 威远侯骂敖阙的时候,姚如玉便招手让敖辛过来,想要安抚安抚她,但敖辛摇摇头,坚持和敖阙一并跪着。 威远侯看着敖阙道:“千防万防,没想到最后家贼难防!先前阿辛匆匆忙忙想与那沈长青定下亲事,就是受你所迫;她真是怕了你,所以才想要快些出嫁!我知道你素来,想要得到什么,都会想尽办法用尽手段去得到,后来沈长青来侯府退婚,也是出自你手!不然那人退婚有损阿辛名声,要是放在往日你早就削他了,这次却还纵容他!” 敖阙面色平静,简单有力道:“我承认。” 威远侯道:“好,你自己做的事自己承认,也算有骨气。那你现在求我成全,成全你什么?成全你们在一起?还是成全你娶了阿辛?” 他站在敖阙面前,面有痛心疾首之色,沉沉道:“敖阙,不要忘了你的身份,现在你什么都无法给她,也什么都无法承诺她。难不成你要放弃你现在所拥有的一切,这么多年的苦心经营,都功亏一篑?若真是如此,我倒白白栽培了你这么些年,你娘在九泉之下,也难以瞑目。” 敖辛急了,道:“爹您言重了,您没有白白栽培他,这些年他也没让您失望。二哥不会让他母亲在九泉之下难以安息的,他将来定是大有作为。” 威远侯一愣,压根没想到敖辛会帮敖阙说话。 敖阙冷漠的脸上,浮上淡淡的暖意。 敖辛鼓起勇气道:“爹您别再骂二哥了……他现在是无法给我什么,可,可我已经答应,要等他了……” 这下,姚如玉和威远侯一齐愣住了。 他们原以为这件事就是敖阙的一厢情愿,可没想到,敖辛竟然也有意。 这话头,威远侯根本不知该如何接,还是姚如玉出声问道:“丫头,你可是认真的?不是你二哥胁迫你的?你若是答应他了,那先前为何与我说你看上沈长青了,为何又要与他定下婚事?” 敖辛默了默,道:“今天刚答应的。” 威远侯夫妇俱是沉默。 后来姚如玉语重心长道:“丫头,他虽与你没有血缘关系,可也是你二哥。若是传出去了,该怎么自处?更不要说他娶了你,他要真娶了你,以后出去也要被人指着看笑话的。” 敖辛抬起头,坚定地望着姚如玉和威远侯,道:“我没要二哥娶我,我可以等,等以后他回归他本家了,我们再在一起。在那之前,我谁也不会嫁,我就等他。” 敖阙侧目看着她,嘴角仿若笑了一下,她还真是够勇敢。 敖阙道:“父亲,母亲,我可以和阿辛继续以兄妹之礼相待,等将来离开敖家以后,再迎娶她过门。我可以在此立誓,今生若不娶则终生不娶,若要娶则只娶她一人,如违此誓,不得善终。父亲母亲将阿辛交给我,大可以放心,她在我手上绝不会受半点委屈,将来嫁给我,总好过嫁给外人,在外人家里过的什么日子也不知。” 最后这一句话,还真是说到威远侯的心坎上了。 他最担心的就是敖辛,将来敖辛要是嫁人了,也不知在婆家过得怎么样。如此威远侯才一直不舍得敖辛嫁人。 现在敖阙这么说,威远侯对敖阙是知根知底的,与其把敖辛交到外人手上,还不如交到敖阙手上让他放心。 不管将来发生什么,敖阙必定会竭尽全力地保护她。 威远侯看着面前跪着的一双儿女,最终叹了口气。 敖辛轻声提醒道:“爹,肥水不流外人田。” 威远侯真是哭笑不得。 如果将来敖阙离开了侯府,认祖归宗了,威远侯还能阻拦他们不成?那时候敖阙就不是现在的敖阙了,敖辛有了更稳固的靠山,与侯府的关系也会坚不可摧。 这自然是两全其美的事情。 但威远侯也有他的忧虑。 威远侯看向敖辛道:“闺女,你可想清楚了,这一等,还不知何时是个尽头。有可能三年五年,有可能十年二十年,你也等着他一直不嫁啊?” 敖辛知道,不会超过十年的。 自她重生以后,已经过去了一年多,那便只剩下不到九年了。 敖辛道:“反正我也不想嫁人,二哥若是不来娶,我便留在家中侍奉爹娘好了。” 姚如玉道:“那时候你可就真成了老姑娘了。” 眼下的敖辛,正值她一生当中最美的豆蔻年华,若是都用来苦等一个人,那代价太大了。 敖辛望着姚如玉笑着说道:“娘现在这般年纪,也是很美的,最后不也与爹成就了一段姻缘吗?” 威远侯又问:“若是最后,他回不来呢?” 敖辛明白他话里的意思,身处乱世,生死在天。若是最后他回不来,便是他再也不可能回来了。 敖辛侧头看着敖阙,片刻坚定道:“他一定会回来的。” 敖阙低着头亦看着她。 最后两人一齐伏地磕头,求威远侯夫妇成全。 威远侯又是叹了一口老气。 他想,如若敖辛看上的是寻常普通的人,能安稳过一生,也是一件好事。哪想她看上了敖阙,最后结果美满那当然是极好的,可如果结果不如人意,那便是一辈子的伤痛。 谁又知道在她等待的这些年里,会出什么乱子? 威远侯心疼女儿,从小到大敖辛都还没求过他什么,而他和姚如玉也不是迂腐不化之人。 第151章 定情信物 最终他还是对敖阙道,“以后你若是来侯府明媒正娶,我可以答应把阿辛嫁给你,但一定是要在你能护她爱她的前提下。在那之前,你留在侯府里一天,便需得与阿辛以兄妹之礼相待一天,不可逾矩,不可让阿辛名声再蒙受损失,更不可强迫于她。” 威远侯说得比较隐晦,但敖阙一定能明白。 敖阙郑重地应下,道:“儿子谨记,人前定当恪守,谢父亲成全。” 威远侯看他一眼,道:“你们起来。” 两人回来以后,换下衣服便到主院来,眼下还没有用晚饭,威远侯便遣了他们回去用饭休息。 等敖阙与敖辛离开后,姚如玉才道:“你怎的不让他保证,人后也应对丫头恪守,绝不做出冒犯之事?” 敖阙只保证人前,没保证人后,是给自己加了有利条件呢。但敖辛是女孩儿,威远侯也不好当着她的面点明了说。 威远侯看着灯火下的姚如玉,心知肚明道:“敖阙精着呢。真要让他看得碰不得,他也会想办法碰一碰的。况且男人若是能做到对女人不多看不多碰,那样的感情若说是爱,如玉你信吗?” 男女一旦生了感情,只会本能地越发想去亲近,去触碰。哪有敬而远之的。 除非是忍耐力极好,又或者根本没用心。要是前者的话,真要是一个手指头都不给碰,还不给忍坏了? 虽然威远侯说得有一定的道理,但姚如玉还是好气又好笑,道:“你就这么舍得把丫头放在他的狼爪之下?不怕最后他给你啃得连骨头都不剩?” 威远侯看了看姚如玉,道:“这不是还有你么。我这个做父亲的点到为止,往后还得靠你做母亲的,多多提点阿辛。你多多教她,让她防着点,莫要让敖阙太过分。” 事到如今,也只有这样了。 这件事算是几人之间的秘密,连个丫鬟嬷嬷也说不得。 但扶渠是敖辛身边的人,总是或多或少要接触到的,未免将来她太大惊小怪,姚如玉特地把她留了下来,详加叮嘱一番。 扶渠不知道敖阙的身世,但隐隐得知他只是侯爷的养子,并非亲生子。他与敖辛的事算是得到了侯爷的认可,只等将来明媒正娶,风光地把敖辛娶进门。 姚如玉让扶渠看着点,但这件事烂在肚子里就好,不得对任何人提起。 扶渠知晓轻重,忙不迭地点头,道:“奴婢知道了,那下次二少爷再去找小姐,奴婢一定躲得远远的,也不让任何人打扰。” 姚如玉捏了捏鼻梁,道:“扶渠,你家小姐没说过你脑子不好使么?” 扶渠摸摸自己的脑袋,道:“一直很好使的呀,到现在都没出过问题。” 姚如玉只好把话挑明了道:“我是让你回去看着,莫让二公子对丫头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他若进丫头的房间,不可单独在里面逗留太久,你懂我的意思吗?” 扶渠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点头道:“这下奴婢真懂了。” “你懂了就好。” 从主院里出来,走了一截路,敖辛还有些怔怔回不过神,感觉像做梦一样。 直到敖阙如从前一般自然而然地牵上她的手时,才把她拉回了现实。 她仰头望着他的侧面轮廓,有些不可置信,道:“二哥……我们这样,算是得到爹娘的同意了吗?” 敖阙低下头看她,片刻道:“算。” 他笑了,唇角上扬,勾起一抹弧度,不再似以往那般凉薄或是转瞬即逝。 那双眼里亦不再似以往那般随时透着一股枯冷,而是真实的温暖明亮。 敖辛有些呆呆地望着他,突然间涌上来的心动如潮水一般,一波又一波地侵蚀着她。 敖阙牵着她进了自己的院子,她站在屋檐下还有些踟蹰不前,约摸是之前在他房里发生的种种,让敖辛还有些心有余悸。 敖阙一边推开书房的门,一边看了看她,道:“你想进我的卧房?” 敖辛立刻摇头,严肃道:“还是进书房比较妥当。” 敖阙回头命人一会儿将晚饭摆来书房里。 敖辛主动走了进去,他的书房里十分干净整洁,透着一股书墨的气息。那宽大的书桌上,除了边角上放着的笔山砚墨,再无其他。 敖阙自己走到书架前,让敖辛随便坐。 敖辛环顾一周,感觉坐哪里都不合适,等敖阙回转身来时,发现她还在书桌外傻傻站着。 敖阙两步走到她身前,道:“还是很紧张么?” 敖辛眼神不安地看向别处,道:“好像是不应该紧张的,但事实上,又感觉比之前还……” 还紧张。 “慢慢也就习惯了。” 敖阙说着,手指往敖辛的腰间挑了一下,腰上浅浅流苏拂动,她低头一看,发现腰间凭空多了一枚玉佩。 是方才敖阙系给她的。 那玉佩温润通透,虽然穗子已经有些陈旧了,可玉佩上纹路精美奇特,拿在手里十分古朴厚重的感觉。 敖辛岂会不熟悉,她手里捧着这玉佩,之前她在苏连玦那里亲眼见过,几乎是一模一样。 当时她十分不屑,别说苏连玦给她那世子玉,便是帝王玉她也不喜欢。 可眼下敖辛抚摸着这枚玉佩,竟觉得它如此珍贵,喜爱得爱不释手。手指摩挲着上面的纹路,眼眶微微发热。 敖阙的身份一直是机密,这么重要的能证明他身份的东西,现如今他却亲手佩戴在了她的腰上。 敖辛湿润的眼看着敖阙,道:“二哥,这是送给我的定情信物吗?” 敖阙点头,道:“你收好。往后我要凭此物来娶你的。” 敖辛赶紧把玉佩取下来,收纳进怀里紧紧揣着,道:“那便不能够随身佩戴在外面了,被认识的人看见了是要惹麻烦的。我一定会好好收藏保管的。” 敖辛想了想,又问他:“二哥,你有名字吗,你的本名,我想知道。” 敖阙没回答。 敖辛以为他不会说了,他却忽然开口道:“许久没用那个名字了,我本名苏昀,你记着就好。” “苏昀。”敖辛轻声念着他的名字。 原来未来的安陵王,叫苏昀。 第152章 抱我 敖辛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一时不察,敖阙的身影笼罩在她身上时,她才发觉她和敖阙靠得太近了。 刚想下意识后退,便被他一手扣住了腰,猛然一收手臂,贴进自己怀里。 敖辛顿时呼吸一紧,他身上的气息全往自己感官里钻,双手便抵着他的胸膛,张了张口,却一句话都说不出。 腿上有些软,根本不听使唤。她怎么这么不争气。 敖阙道:“还想躲?” 他缓缓俯下头来时,敖辛微微侧开,手里抓着他的衣襟,有些轻颤道:“方才,方才你不是跟爹保证过,要恪守……” “我是说过人前要恪守。” “你……”敖辛才反应过来,居然被他钻了空子。 敖阙最终埋头在她细小柔软的肩窝里,腰上的手臂收紧,将她彻彻底底地收纳入怀,狠狠揉着抱着。 她的身子那么软,肩窝里带着独有的幽香,发丝缭绕,像是绕到了他的心间去。 敖辛感觉到他的呼吸正落在自己的肩胛和颈窝里,顿时心慌意乱。那种陌生的感觉让她浑身酥软,脚下站不稳,被却敖阙抱得更紧。 她轻轻推着他的肩膀,声音里的娇韵快要滴出水来,颤颤轻喘地道:“二哥……” 敖阙也感觉到她的无力娇软,嗓音低沉而磁哑,道:“你对我这么敏感么。” 心里悸动到仿佛要被撑破了。 敖辛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独独敖阙一碰到她,她便软成了泥一样。 她有些羞恼自己不成器,喃喃道:“说好了以兄妹之礼……” 敖阙打断她的话:“抱我。” 敖辛埋头在他衣襟里,僵持了片刻。她嗅着他衣上传来的清爽皂角的气息,一边想着他连提要求都提得如此强横霸道,一边却像是受他蛊惑一般,抵着他胸膛的手缓缓往下游去。 起初她只是抓着他腰上的衣裳。 敖阙很有耐性地等着。 敖辛见他不为所动,便将双手绕过他的腰后,指尖轻轻捻着他背脊上的衣裳,将他抱着。 敖辛脸颊漾开醉人的红晕,眼里溢出丝丝流光。 被一个人全心全意拥抱着的感觉,原来这么令人心动啊。 以前她不敢,连想都不能想,眼下她却也可以全心全意地去拥抱他了。 直到书房门外响起了敲门声,才霍然把敖辛惊醒。 她有些慌乱地从敖阙怀里挣出来,连忙规规矩矩地在椅上坐好。 敖阙若无其事地开门,让送饭的护卫把饭菜摆在案几上。 敖阙把筷子递到敖辛手上,看她一眼道:“怕什么,让你抱一下我比做贼还心虚?” 敖辛眼神有种娇娇软软的湿润,飞快地看他一眼,道:“同个屋檐下我们还是兄妹,爹说了,不可以做逾矩的事。以后,以后你对我规矩点。” 敖阙夹了菜送到她碗里,道:“你想我怎么规矩?” “就是,就是像兄妹那样,正常一点,少搂搂抱抱,亲亲我我什么……的。” 敖阙看着她的眼睛,她被看得十分没底气,脸上直发烫。 敖阙道:“可你的眼神不是这样跟我说的。你的身体反应也告诉我,你喜欢被我抱,喜欢被我亲。” 敖辛:“……” 听敖阙这么直白地说出来,她都快手软到拿不动筷子了。 当天晚上,敖辛用完晚饭,由敖阙送着回宴春苑的时候,扶渠还谨记着姚如玉的叮嘱,敖阙进房里坐坐时,扶渠便很煞风景地杵在两人面前,表情还有点警惕,时不时偷偷瞅敖阙两眼。 那眼神跟防贼惦记似的。 好在敖阙没坐多久,要是再逗留片刻,扶渠便要打定主意出声赶人了。 敖阙走后,扶渠凑过来伺候敖辛梳洗。 敖辛好笑道:“下次你不用这般防着二哥,他又没有干坏事。” 扶渠郑重其事道:“奴婢是有使命在身的,就算二少爷不干坏事,奴婢也不能给他可以干坏事的机会。”她老成地对敖辛吁道,“小姐还太年轻,什么都不懂。” 敖辛抽了抽嘴角:“我不懂,难道你懂?” 扶渠道:“奴婢也不懂,可是夫人懂啊!” 第二日去给姚如玉请安的时候,敖阙又如往常一般,到敖辛院里来等她一起。 他们仿佛又回到了之前兄妹无间的状态。 虽然一切照常,可是心态毕竟很不一样了。敖阙牵着她手的时候,敖辛会慌张,在进主院的时候,无论如何也要把自己的手抽回来,以免被姚如玉或是威远侯看见了。 关起门来的时候或许可以亲密一点,可是在外面,敖辛实在豁不出去。 给姚如玉请安,也是一切照常。 请完安以后,敖阙有事就先行离开去做自己的事了,姚如玉把敖辛留了下来,与她说说话。 不知怎么的,敖辛一与姚如玉视线接触,便觉得有些别扭。 大抵是因为姚如玉能把她的心思看得清清楚楚。 姚如玉拉过她的手,笑道:“丫头长大了,知道害羞了。”她让敖辛在她身边坐下,又道,“以前与你二哥同进同出的时候,也没见你害羞过,如今果真是不一样了。” 姚如玉遣走了宝香,房里只留下娘儿俩,只当是与敖辛说说私房话,又道:“昨晚的事,现在我想来都还觉得一阵恍惚,不太敢相信。丫头,你与娘说说,你对你二哥是认真的么,还是他真的强迫了你?” 姚如玉还说道:“他是个什么人我多少还是了解两分,就如同你爹所说,只要是他想得到的,便惯会用手段。” 敖辛有些脸红,那红晕在她洁白的皮肤下漾开浅浅的桃粉色,极是好看。 敖阙确实有手段,他总有办法迫敖辛就范。比如千色引的事情,还有沈长青退婚的事。 但是她却不曾真的厌恶过他。 还不等敖辛回答,姚如玉光看她脸色便明了,叹道:“你这丫头,还真对他那样的人种了情根。是什么时候的事?” 具体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敖阙的,敖辛自己也不知道。 她以前从没想过这个问题。直至敖阙强吻她的那一刻起,她才不得不正视起来。但好像也没有在特定的某一时刻感觉自己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而是不知不觉间就已经这样了。 敖辛还是斟酌着答道:“可能是姚瑶儿出嫁前后。” 第153章 今日母亲又教你什么了 姚如玉道:“娘仔细想了想,往后若是由你二哥娶了你,是总比外人娶的了好。咱们一家人不用分开,往后还是一家人。敖阙性子虽狠了一点,但有一点好,他若对你是真心的,你便只能是他一个人的,往后必定不会让任何人动你一根汗毛,这就是狼性。他以后要是敢辜负你,你爹也决计不会饶了他的。” 敖辛乖顺地伏在姚如玉怀里,听她说教。 眼下姚如玉慈母祥容,终于转到了正题上,与敖辛说道:“丫头,你与娘说实话,你跟你二哥,到哪一步了?牵手拥抱这些,便不用说了,娘亲眼见到过,他可曾吻过你?或者碰过你其他?” 姚如玉也问过扶渠,可是扶渠又没亲眼见到过,说得也不清不楚的。倒不如亲口问问敖辛。 敖辛脑子里嗡地一下,半晌才小声道:“……吻过。但没碰过其他。” 她想,那次敖阙亲过她的耳垂和脖子,那总归也是亲,不算是其他……况且那几次吻她,也是因为特殊的原因。可不管什么原因,她都真不大敢说。 姚如玉松了口气,道:“没碰过你其他便好。你二哥虽是有分寸,但难免有情难自禁的时候,丫头,娘不得不提醒你,定要守好自己,莫要让他占更多的便宜。” 敖辛滚烫着脸,硬着头皮应下。 姚如玉见她形容,又道:“你不用害羞,当初姚瑶儿出嫁时该怎么做的我都毫无保留地教给她,现在你没出嫁,不该怎么做的,我也会一字不漏地教给你。在成亲之前,你让他亲了抱了,已经是最大的限度。 “在同个屋檐下,日日相见,情到浓处在所难免。但万不可让他再碰你其他的地方。女孩儿的身子在成亲之前岂能给他随便碰。只有到了成亲的时候,你才能将身子清白给他,知道了吗?” 姚如玉要是不提起,敖辛哪里想过这些。 一时间敖辛听得脸越红,可是一想起将来要做男女之间的那种事,又恐惧得脸色转白。 敖辛小声道:“娘放心,我们不会发生那种事的。” 姚如玉点点头,爱怜地摸摸敖辛的头,道:“不会就好,你才十六,身子骨本就细,你二哥又那般高大,这个时候你哪受得住他。多养几年也好。” 姚如玉打量着敖辛,又幽幽叹道:“养得好好的这副身子,倒便宜你二哥了。” 敖辛听得耳朵发烫,哭笑不得。她怎么听这语气,这么惋惜遗憾呢。 紧接着姚如玉又道了一句:“不过便宜你二哥,总比便宜外人强。” 傍晚敖阙回家来,敖辛一看见他,就脸颊红红的。 等敖阙送她回宴春苑时,四下无人,才了然问道:“今日母亲又教你什么了?” 敖辛嗔他一眼,道:“教我防着你。” 敖阙似乎毫不意外,点点头道:“往后母亲多教教你也好,男女之间的事你多学学,她现在越是教你防着我的事,将来便越是你要和我做的事。如此你事先多了解一些,将来才不至于还认为那些事很可怕。” 大概姚如玉也没料到,敖阙如此会举一反三。白天的时候她才给敖辛洗过脑了,现在敖阙又反过来再给她洗一次脑。 敖辛抿唇,细声道:“本来就是一件可怕的事。” 敖阙挑挑眉,低头看她,道:“你大概是有什么误解。上天都是公平的,赐给了男子阳刚之气,也赐给了女子阴柔之美,世间才能阴阳协调。没道理这种事只让男子逍遥快活,却让女子痛不欲生。” 敖阙对此也不再多言,只携了敖辛往前走,道:“别人说的都不可多信,唯有将来你亲身体会过才知。” 敖辛脑子一抽,没来由就道了一句:“二哥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难道你体会过吗?” 话一出口,敖辛恨不得咬了自己的舌头。 但是一想到他可能体会过,敖辛就浑不是滋味。她一点也不想他碰过别人,与别人有过这样的体验…… 敖辛想起自己委实年少意气,还曾往敖阙的院里给他送过通房丫鬟……现在想起来,那滋味还真是蛮复杂的。 不知道这算不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没等敖阙说话的空当,敖辛便又迟疑着说道:“是不是以前我给你送的通房丫鬟,你……与她们体会过?” 敖阙道:“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前人总是或多或少有经验智慧传下来的,真要是亲身体会的话,你若不介意,我也随时都可以。” 敖辛羞得满脸通红,不再言语。 后来想起一件事,敖辛一脸正色地道:“二哥,你那里还剩下多少千色引?” 敖阙道:“不多。” “现在你用不上那个了,总可以全部给我了。” “真人比幻境更真实,我确实是用不上了。” 敖辛:“……” 然后就听敖阙爽快的答应:“那你跟我去拿。” 敖辛也不怕多走一段路,跟着敖阙去他院里,只不过在门前止步,只在房外等候。 敖阙从房里出来,站在廊下,把药瓶放在敖辛手上。 敖辛倒出来看看,紧着问:“就剩这些了吗?二哥那里一颗都没有了吗?” 敖阙勾勾地看着她,道:“你不信,要不要随我进去搜一搜?” 敖辛顿时提着一颗心,舔了舔唇,紧张道:“天色已晚,还是不了,我信二哥就是。” 说完,敖辛正打算要离开,哪想话音儿刚一落,冷不防就被敖阙一手拽到廊下,紧靠着那廊柱子。 敖阙身躯压上来,扶着她的头便吻了去。 敖辛心里怦地炸开,仍还潜意识有些生疏抗拒。 她能不抗拒么,这可是在屋外,他的院子里。若是这个时候突然有人进来看见了,那可不得了。 可敖阙哪顾得上这些,一手掌着她的腰,将她吃得死死的。 她手里的药瓶一斜,里面的药丸哆哆嗦嗦地抖了一地。今日雨后的月色格外的干净,给散地的那些药丸镀了一层莹莹光泽。 第154章 有朋自远方来 那口舌交缠,敖辛被他强势的气息逼得节节败退,他舌头伸进来时,敖辛腿下一软,顺着廊柱子便不住往下滑。 辗转间,喉间溢出轻轻叮咛。 敖阙及时放开了她,她呼吸乱得不成样子,嗔怪他的眼底里似剪着两汪秋水。 敖阙手指轻轻拭了拭她灔丽的嘴唇,见她小兽般防备的样子,低哑道:“下次别在我面前舔唇,知道了吗?” 方才在他的眼神下,自己是有点紧张,下意识就做了这样的动作。眼下听敖阙这么一说,敖辛便抿着唇,再不敢随便乱舔。 敖阙蹲下身去,将地上的药丸一粒粒捡起来装进瓶里,又补充道:“更不许在别人面前做这样的动作。” 敖辛低垂着眼帘看着他,默了一会儿,问:“为什么不能舔……”他抬起眼来,深邃的眼瞳里也蒙上月色,仿若给他的瞳仁染了一层淡淡的银光,看得敖辛惴惴的,“唇……” 敖阙把药瓶重新放到她手上,贴着她的耳朵低声道:“你再诱我试试,我也不敢保证我还能禁得住你多少次诱。” 敖辛后背紧贴着廊柱,气息微喘地摇头道:“下次我不敢了。” 她感觉她二哥太像一头狼了,浑身上下都充满了侵略性。 敖阙将她送回宴春苑,扶渠又及时而煞风景地杵在了两人面前。 敖阙没待多久,离开时道:“今日早些睡,明日有客来。” 敖辛愣了愣,问:“哪个客来?” “明日你就知道了。” 敖辛实在想不出有谁会来,索性也不惦记,当天晚上早早入睡。 第二天醒来照例洗漱过后便去姚如玉那里请安。今早敖阙没来,敖辛便随口问了扶渠一句。 扶渠不知道他的踪迹,颜护卫却道:“好像二公子很早就出门了。” 等敖辛在姚如玉那里用过了早饭以后,宝香便进来说道:“三小姐,二公子回来了,请您到前院去一趟呢。” 敖辛才将将经过花园,还没到达前厅呢,远远就见一道榴红色的身影横冲直撞地朝她奔来。 清晨里便有些暖热的风绽开了她的裙角,一时真像一朵应着时节饱满绽放的榴花。 敖辛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对方八爪鱼似的抱了个满怀。 敖辛愣着眼,有些不可置信:“千古?” 楼千古一个劲地蹭着她,喜滋滋道:“是我啊是我啊,小辛你没想到是不是,我可是大老远从浔阳专门来看你的!我让你二哥不要告诉你,想给你一个惊喜来的!” 敖辛把楼千古从自己身上扒下来,仔仔细细地瞅了两眼,果真是浔阳那个古灵精怪的俏丫头。 难怪昨晚敖阙对她说今日有客要来。竟没想到居然是楼千古。 不仅仅是千古,还有楼千吟也来了,眼下正走在后面,和敖阙一同将将步入这中庭花园。 敖辛当然高兴,感觉好久都没这么高兴,任由楼千古的手在她脸上揉揉,又在她腰上手臂上轻轻捏捏。 楼千古表情夸张道:“哎呀,这还是当初浔阳那个瘦瘦弱弱的小辛吗,简直变了一个人!方才我一进花园晃眼一看,还担心抱错了人!” 敖辛抽了抽嘴角,道:“我丝毫瞧不出你担心抱错人,风风火火就撞上来,不就认定了是我吗?” 楼千古嘻嘻道:“小辛你真是越长越美啦,你这腰怎么养得这么细啊,还有胸怎么这么有料啊?”说着她就挺了挺自己的胸脯,“你说说,让我也长长呗。” 敖辛实在哭笑不得,是不是女孩儿都对这个感兴趣?楼千古的反应与姚瑶儿差不多,敖辛想着若是让这两人认识一下,定是一拍即合。 这时楼千吟和敖阙走到不远处,也看见了敖辛,似还眯着眼多打量了两眼。 他与敖阙道:“才短短时日不见,你又换了个妹妹?这个妹妹可比先前那个看着成熟了些。” 敖阙眼神落在楼千古伸向敖辛的爪子上,见她对敖辛揉揉捏捏的,不甚满意道:“是同一个,能不能请你妹妹手脚放规矩点。” 他都不曾这样捏过揉过,却先便宜了别人。 楼千吟对敖阙后半句话完全置若罔闻,呲了一声,一本正经道:“还真是女大十八变,才一年就能变成这样,看来以后你是个有福气的。只不过眼下看来,你们还是以兄妹的名义相处,每天看得吃不得,也有你好受的。” 敖阙沉下脸:“在别人的地方上,你最好说话还是客气点。” 楼千吟看了看敖阙,道:“你看你,火气这样大,要不要我给你开点药,压制一下你那血气方刚?” 敖阙一个字都不想与他多说。 敖辛转头看见他们了,便携着楼千古走过来,笑意盈盈地道:“楼公子好。” 楼千吟一身锦袍,仍是不苟言笑的样子,很有一股医药世家的古板和严谨,给人的表象也依旧是高贵冷艳的。 他对敖辛淡淡一颔首,道:“三小姐好。三小姐看起来气色不错。” 寒暄过后,敖辛吩咐下人去给楼家兄妹准备客院儿,她和敖阙又带着这兄妹俩在凉快的亭子里暂做休息,也好叙叙旧。 丫鬟奉上茶果点心,楼千古一边啃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从浔阳到徽州一路上的事。 敖辛含笑地细细听着。 后来楼千吟凑到敖阙那里,淡淡闻了一闻,道:“一年过去了,你身上却还带着一股药气。” 事实上那股药气已经淡到几乎没有了,可楼千吟鼻子灵得很,一丁点都能叫他闻出来。 楼千吟捋了捋袖摆,道:“把手伸来,我给你看看。” 敖阙道:“已经无大碍了。” 敖辛眼巴巴地看着敖阙,不管有没有大碍,让楼千吟帮忙看看也好啊。楼千吟可是厉害的大夫呢。 敖阙暗叹,敖辛真是太不了解楼千吟了,他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奚落好友的机会的。 可他还是伸了手,大抵是不忍拒绝敖辛的那眼神。 结果楼千吟一边把手指搭在了敖阙的手腕上,一边就开始说道:“上回三小姐写信给舍妹,询问千色引可有解决之法。除了你以外,我实在想不到还有第二个人会碰那个东西。” 第155章 给他炖点鹿鞭汤 一读脉象,楼千吟就神色了然,又道:“果然,千色引服用过多,损了身体。怎么的,你竟也会被千色引的幻境所困?幻境里都是些什么,能让你如此上瘾?” 楼千古亦是一脸好奇:“不应该啊,敖二哥看起来挺有自制力的啊。” 敖阙看了敖辛一眼,敖辛脸色有点不自然。 楼千吟可没忽视两人之间的眼神,再对敖阙道:“光是打打杀杀,在现实里就已经够累的了,要是再带进幻境里,你应该还没有自虐到如此地步。除了打打杀杀,应该就是情情爱爱了。你应是初涉情场才难以自拔,可以说是很纯情了。可纯情的你都在幻境里想些什么龌龊的事了?” 敖阙脸色发黑:“你一天不损人过不去是么。” “就是,少说几句,多积点德。”楼千古附和一句,愈加好奇地又转头问敖阙:“敖二哥你有心上人啦?” 楼千吟瞥她一眼:“大人的事,小孩子少管,没羞没臊。” 楼千古回嘴道:“你才没羞没臊,你这个老处男!” 楼千吟一本正经的面皮很难得地抽了抽。 敖辛正在喝茶,一口呛在了喉咙里,咳个不停。好不容易顺过气了,见楼家兄妹俩又准备打嘴仗了,连忙说道:“先前千古回信说赤蛇蛇胆可以帮助二哥抵抗千色引,楼公子给看看,我二哥的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 楼千吟这才没跟楼千古一般见识,又摸了摸敖阙的脉,沉吟道:“赤蛇蛇胆并不能解毒,但能够缓解千色引带来的影响。只要他不再服用千色引,是会慢慢复原的。眼下元气恢复了一大半。” 顿了顿又道,“回头你给他炖点鹿鞭汤,多喝几次便没事了。” 敖阙捏了捏额角,看敖辛认真记下的样子,道:“他乱说的,你不要听。” 姚如玉听说敖辛的好朋友来了,又命人送了许多点心来。 等用过了午饭,下午时敖辛便陪着楼千古在树荫底下乘凉。在这样炎热的天气下,两个女孩儿懒得一动也不想动,旁边放着冰镇出来的西瓜,伸手就可拿得到。 楼千古说路上赶路又累又急,等她休息两天缓过劲儿来了,定要让敖辛带着她玩遍整个徽州城。 她虽然眼下很懒和疲惫,但说起玩耍的事情来,脸上还是神采奕奕的。据说这是她第一次出这么远的门。 楼千古道:“要不是你二哥给我哥哥的信上提到要带我一路,我就是死活求楼千吟,那个老处男决计不会带上我的。” 敖辛绷不住又笑:“哪有你这样说你哥哥的。” 楼千古恼道:“他就是这样气人啊。” 敖辛道:“你们怎么这个时候来徽州了?我二哥给你哥写信了?” 楼千古道:“对啊,你二哥请我哥到徽州来出诊。应该是有什么重要的病人。”说着她就掇了掇敖辛的肩膀,嘿嘿笑道,“下回让你二哥经常请我哥出诊呗,顺便提一提我,这样我就能跟着一路啦。” 敖辛心里有些柔暖。 敖阙定是想着她,才特地让楼千吟带着千古一同来的。 虽然料到楼千吟来徽州可能是出诊的,但亲口听楼千古说了,敖辛还是有两分诧异。 楼千吟是什么人,浔阳楼氏,鼎鼎大名。能让他亲自出诊的,不是王侯就是贵族。 可是徽州哪有那么多王侯贵族,可能敖阙让他出诊的不是旁人,而是沈长青草庐里的那位病重的母亲。 敖辛记得,沈长青来退婚的时候说起过,敖阙会找人治好他的母亲。 但敖辛没想到,他竟然请了楼千吟亲自前来。 敖辛又询问楼千古,什么时候收到她二哥的信的。 楼千古想了想,然后说了一个大概的时间。敖辛暗暗推算下来,发现正是她和沈长青的亲事定下后不久。 敖辛记得那个时候敖阙十分生气,沈长青来下聘那天,他还到她宴春苑里逼问过她,扬言要杀了沈长青,让她做寡妇。 后来在准备亲事的日子里,几乎见不到他人影。原来他是早已另有一番打算,从沈长青那里着手,一招釜底抽薪,使得沈长青知难而退。 嘴上说是见不得她做寡妇还要与别人套个夫妻之名,其实敖阙根本没打算那么做,他也不会允许敖辛轻易地嫁给别人。 敖辛能感受到,敖阙这个人虽然很冷硬霸道,可是他的心却不是冷硬的。 楼千古也有听说了点敖辛的事,凑过来八卦地问道:“小辛,听说之前你定亲啦,结果又被退亲啦?你定亲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呢?” 敖辛塞了一块西瓜给她,道:“事情准备得仓促,还没来得及。” 那对于她来说又不是值得庆贺的事,就算亲事如期举行,敖辛也没打算邀请楼千古,简简单单办过就是了。 现在婚事没成,就更加不值一提了。 楼千古愤愤道:“怎么就被退亲了呢?听说是男方来提亲,又是男方来退亲,小辛你不要名声的啊?你爹是威远侯啊你怕什么,他要敢退亲,把他抓起来关进牢房里,吃一辈子牢饭啊!” 敖辛听她这么说,真的是很欢乐,道:“没事的,本来我也不喜欢他。这身外之名好与坏,丝毫不影响到我,我又不指着名声过日子。” 楼千古刨根问底:“那他究竟为什么退亲?” 敖辛没什么可瞒她的,沉默了一会儿,低头拂着裙角上的西瓜籽,声音又轻又柔:“我二哥不准。” 楼千古一听来了兴致,盘着腿在躺椅上坐着,以一个过来人的口吻说道:“你二哥不准,那也不该是男方来退亲呀,要退也是该你退呀。还有你不喜欢他怎么还和人定亲呢,女孩儿最忌讳的就是要嫁给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了,你瞅瞅我,还没过门就已经活成了一个怨妇,多凄惨!” 敖辛笑着道:“赵世子对你真的很好。以后你嫁给他,他也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第156章 真是煞费苦心 楼千古一心扑在敖辛的八卦上,摆摆手道:“哎哎先别说我,说说你自个儿,你二哥不准你成亲,怎么这么想不开,要让男方来退亲。这不是坏你名声么。” 敖辛将个中缘由尽量简化,想了想道:“可能这样,别人就不太有心思再上门提亲了。” 可事实上,敖辛被退亲以后,反倒想巴结讨好的人比原来更多了些。 楼千古又问:“那男方怎么就愿意退亲了呢?” 敖辛有些歉意地道:“我二哥背着我请了你和楼公子来,大概也是因为这件事。”楼千古还不是很明白,敖辛便又低道了一句,“男方家中有一位病重的母亲。” 楼千古一拍大腿,顿时转过弯儿了:“所以你二哥先答应帮他治母亲,他才后答应来退亲?” 敖辛道:“大概如此。” 楼千古便老成地道:“还好还好,他还来退了亲。我跟你说,这种人千万嫁不得,外人可能觉得他是个孝子值得夸赞,可只有嫁过去了才知道,永远是他母亲第一的。为了他母亲,他是可以牺牲你的,还没成亲便是如此,等成亲以后那还得了?” 敖辛道:“我与他认识不过短短时日,哪能及他母亲含辛茹苦的养育之恩。他没有错的,只不过许多事难以两全其美罢了。” 敖辛很能理解沈长青,他是个善良之人。如若同样的情况发生在自己身上,她也会和沈长青做出一样的选择。 楼千古也能理解,道:“站在他的立场上他当然没有错,可我又不认识他,我便只能站在你的角度上为你想。反正你不嫁他是好的。” 随后楼千古就无尽唏嘘:“所以最后你二哥宁愿让你的名声受点损,也不愿让你嫁出去。唉,这人与人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再想想我哥,巴不得一入秋就让我嫁出门,我真是恨不得一巴掌拍死他!” 果然,楼千吟最初和楼千古想的一样,以为敖阙急信到浔阳,是请他来诊治王侯贵族的,不成想,晚饭时与他一说,竟是去诊治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病重妇人。 楼千吟面上倒没有特别生气的神色,但是眉毛都歪了一下,想必是很不爽的。 他道:“我千里迢迢地赶来,你却是要我治一个寻常妇人?” 在浔阳别说寻常妇人,就是别的贵族想要他亲手诊治,也得看眼缘排队啊。 楼千古接话道:“那可不是寻常妇人啊,那是向小辛退亲的男子的母亲。” 楼千吟歪起来的眉梢冷不防跳了一下,他脑子可比楼千古还要灵光,斜睨着敖阙道:“哦,你是要他退亲,才答应治好他的母亲?”说着便自顾自地点点头,又道,“也是,凭你的脾气,看中的东西必然是势在必得的,怎么可能拱手让给别人。” 敖阙没有否认。 楼千吟又看了敖辛一眼,意味深长地道了一句:“你二哥为了你,真是煞费苦心。” 敖辛听得头皮发麻,怎么她感觉他好像什么都知道似的,一时桌子底下的手微微揪着自己的裙角。 忽而一只手身来,捉住了她的。 她怔了怔,感觉到敖阙手上传来的独有的熟悉的温度,耳根一下就有些熏热。他捉着她的手,手指绕过她的,然后拉过去放在他的膝上紧紧握着。 敖辛偷偷看了他一眼,见他面色如常,与楼千吟把酒言说。她也就微抿着唇,心跳有些加速,半低着头不说话。 楼千古却是越听越迷糊,道:“你说的什么跟什么啊?” 楼千吟道:“吃你的饭。” 楼千古来气,翻白眼道:“明个你到底去不去治,你不去我去!人家的哥哥就是好啊,为了妹妹煞费苦心,不像有的人,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啊!” 楼千吟道:“你若不是我亲妹妹,我早一棍子敲死你了。” 一顿晚饭下来,楼家兄妹俩你言我语,很是有趣。 楼千吟又与敖阙说道:“难得有一个让你欠我人情的机会,让给旁人可惜了。这次你的账你得记着,下次也不要忘了,在信里写得明白些。” 最后他的意思是同意帮敖阙这一个忙,但按照规矩诊金要收双倍。 楼千吟收取的诊金很贵的。敖阙也大方,甚为了解他的脾气,道:“已备好在你房里。” 楼千古不屑道:“来都来了,眼下吃人家的住人家的,还好意思收人家的诊金。我真是瞧不起你。要是我,我就一文钱不收。” 楼千吟一本正经道:“你想当济世佛陀等你嫁给了世子,随你自己去,楼家还经不起你这样败。” 第二天一早,楼千吟便准备前往城郊草庐,去看看沈长青的母亲。 敖阙军务在身,这点事还用不着他亲自陪同,因而叫了颜护卫带路。 敖阙一身青墨长衣,一边整着手腕上的护腕一边笔直阔步地走出房门,还没来得及出院子,便见敖辛等在他院子里。 今日敖辛若要带楼千古去徽州城里逛逛的话,敖阙也已经做了安排,布置了一队护卫随同护送,不会把她禁足在府里。 敖阙走下屋檐下的台阶,站在敖辛面前便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股魄力。 敖辛发现自己竟越来越不敢与他对视,仿佛一接触到他那深潭一般的眼神,便十分心悸紧张,浑身都不自在。 眼下她微微撇开视线,盯着敖阙的手臂方向,衣下那手臂有力的线条若隐若现。她又觉得无所适从。 敖阙道:“今日不是要同楼千古出去逛逛么,不去准备一下,还有时间到我这里来。” 敖辛这才想起了正事,说道:“千古说了,徽州城她可以后几天去逛,她今日也想跟楼公子一同去城郊。” “那她去便是了。” “可是千古要我陪她一起。” 楼千古与她哥哥不对盘,哪里是想跟他哥哥一起去看病人,她只不过是好奇,想看看向敖辛退亲的究竟是什么样一个人罢了。 敖辛也觉得有些为难,所以才想来跟敖阙说一声。 第157章 不许与他多说话 她本来以为敖阙会直接强硬地拒绝的,不想他却道:“你想去便去,出城的时候也让护卫跟着。” 敖辛有些怔愣地仰起头看他,“二哥真的准我去?” 敖阙看了看她,低声道:“你与沈长青已经再无瓜葛,有什么准不准的?跟着楼千吟一起我比较放心。你与楼千古玩得开心。” 敖辛眯着眼笑起来,道:“好。” 不想敖阙伸手捋了捋她鬓角的发丝,忽然弯身低下头来,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顿时见她脸颊染红,眼里湿润润的。 敖阙这才霸道地在她耳边道:“见了沈长青,不许与他多说话。” “我记住了。”敖辛转头便匆匆离开。 敖阙看着她的背影走出院落了,方才也继续抬步走出去。 出门的时候,敖辛没再与敖阙打照面,他先行离府了。敖辛陪同着楼家兄妹,随后坐了马车出城。 沈长青听说今日大夫会来,一早便在草庐里等候着。 房中卧病在床的母亲连连咳嗽,他不住宽慰道:“娘别担心,很快大夫就来了。” 他本以为来的应该是一位花白胡子的看似经验老道的老大夫,哪想马车在不远处的道上停下,率先下来的却是一名锦衣男子。 随后跟着下马车的还有两位妙龄姑娘。其中榴红色裙子的灵俏可爱,他没见过,但另一位姑娘他却是熟悉的,心里一咯噔,没想到再一次见到了敖辛。 沈长青难免心中百感交集,愧意横生。 楼千吟面上无什么表情,看起来冷清得有些难接近。他在草庐门前看了沈长青一眼,道:“便是你母亲病重?” 沈长青微微垂首应道:“正是。阁下可是二公子请来为家母诊治的大夫?” 楼千吟高冷得似不太想与不熟的人寒暄,径直问道:“你母亲在何处?” 沈长青连忙带着他进屋去。颜护卫跟在后面,把备上的药箱也一并送了进去。 眼下,楼千古进得草庐来,她四下张望,颇为好奇,与敖辛道:“原来与你定亲又退亲的就是这样一户人家呀!他有什么资格向你退亲?” 敖辛拉了拉她的手,道:“千古,各有难处,少说两句。” 这话正好叫从房里出来的沈长青给听见了,他知道院里还有敖辛和楼千古,以及一干护卫,将人晾在院子里也不好,正出来准备泡茶。 楼千古回头看见他,上下打量了两眼,道:“长得还算整整齐齐的。” 沈长青干咳一下,道:“三小姐和这位姑娘请稍坐,在下去泡茶。” 敖辛点了点头,道了声谢。 楼千古是一点也闲不住的,在院里待了一会儿,就跑去草庐外面的田野间疯了。 沈长青在屋檐下站了一会儿,敖辛也觉得挺尴尬的,便打算转身出去找楼千古玩。 刚转身,沈长青便在身后问:“三小姐……过得好吗?” 敖辛点头:“我挺好的。” 沈长青有些落寞道:“那就好,我后来才知,原来二公子是不同意我们的事的。后来他有没有为难你?” 那日在花厅外,敖辛和敖阙相对,沈长青虽听不清两人的话,但是在离开时草草一回头却看见敖阙当着她的面撕掉了定亲的庚帖,脸色沉郁得有点可怕。 由此沈长青才担心敖阙会为难她。 敖辛又转身回来,平淡坦荡地看着沈长青,道:“既是我二哥,何来为难之说?先前你我的事,确是我考虑不周,决定得太匆忙草率了一些。我对你并无男女之意,你来退了亲也好,免得以后拖累着你。” 沈长青苦笑着摇摇头,最终道:“谢谢二公子,肯着人替我治母亲。”他又恳切地问敖辛,“三小姐还需要赤蛇的蛇胆吗,若是还需要,往后我可以每天……” 敖辛打断他,心里轻松不起来,道:“我不要了,本来也是给我二哥养身体的,现在我二哥好得差不多了,多谢你的好意。” 见没什么可说的了,敖辛便去草庐外面找楼千古。 楼千古见了她出来,便道:“我都出来这么久了,你还在他院里耽搁什么?你们说了些什么?” 敖辛勾了勾嘴角被风吹拂的发丝,眯着眼看着远处的原野,淡笑道:“没说什么。” 楼千古大惊小怪道:“你别说你还惦记着他啊,莫说他保护不了你,他还一心惦记着他母亲,虽然看起来长得周正,但绝对不适合你的。以后要找,你也定要找个可以保护你的。你是侯府三小姐,可不是一般的女孩儿,你二哥肯定也是想到这一点,才不同意这门亲事的。就像我哥一心要把我嫁给世子一样。” 说到这里,楼千古才感觉自己说漏了嘴,及时打住。 敖辛笑睨着她道:“你终于肯承认你哥哥其实也是为你好的对不对?” 楼千古摆摆手,道:“哎呀不说他,说起我就心烦。小辛,你不要不开心,你不要再想着那个穷书生了,往后还有更好的。” 草庐也来了,人也看了,楼千古对这里就再也生不出其他兴趣。 她要准备和敖辛一起回城,再找个富有特色的酒楼吃个中午饭。 于是楼千古站在小院里,隔门对着楼千吟喊道:“我们先回去了,你自个慢慢治。” 敖辛刚想说这样会不会不太好,颜护卫就硬着头皮来拦了她们的去路,道:“楼公子叫三小姐和楼小姐等他一起走。” 楼千古道:“我又不是来治病的,为什么要等他一起走?” 楼千吟冷冷的声音从门缝里传了出来:“要走你就走路回去,马车是给来治病的人准备的。” 最后无法,只能耐着性子等到临近中午,一行人才返回城中用午饭。 沈长青的母亲虽然病重,但有楼千吟亲自出手,根本不是问题。今日治过一遍后,有所好转,等过两日再去一趟,药一下去,再养些时日便可以痊愈。 楼千吟听说,敖辛之前便是去那草庐附近的深山里抓赤蛇的。于是等傍晚敖阙回家来,便与他闲谈了几句,先是说了一下沈长青母亲的病情,后又说到了敖辛身上来。 第158章 对她二哥千百个好的东西 楼千吟耳聪目明,在草庐里听到沈长青与敖辛的对话,道:“那个书呆子对你的人还挺念念不忘的。” 敖阙反应平淡:“他再喜欢也是白费力气。” 楼千吟看了看他的神情,道:“看来你早就知道那个书呆子喜欢你妹妹了,不过你妹妹也是个拎得清的,她不喜欢便明言拒绝说不喜欢。” 敖阙神色一动。 楼千吟又掂着下巴道:“如此我就比较好奇了,既然她不喜欢,为何还与那书生定亲?莫不是你逼她逼得紧?昨天晚上你们在桌子底下牵着手的事,侯爷和侯夫人知道么?” 敖阙额角又跳了跳,“你问太多了。” 他不欲再理会楼千吟,楼千吟却在身后道:“你身体复原得这么快,多亏了你妹妹给你找来的赤蛇蛇胆,否则还不知道要多煎熬多久。那赤蛇本就难寻,她这么紧张你,也不知究竟给你吃了多少,想来是费了很大力气的,今日我不经意看见她手腕上还有两道蛇咬的旧疤。” 敖阙顿住脚步,回头看他。 他难得笑笑,对敖阙道:“小丫头对你也不错的,你好好珍惜。” 敖阙凝着厉眉,出口却冷冷道:“我让你看她的手腕了?” “我都说了我是不经意。” 只要是被敖阙看中的人,别人是分毫碰不得的,多看一眼也不行。 既然楼千吟在侯府住下了,暂时也不急着离开,楼氏家主啊,在自家住着也是住着,见他得空的时候,敖辛就想请他去给姚如玉诊断一下身体。 敖辛本来也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没想到楼千吟略一思索,便爽快地答应了。 姚如玉自然听说过浔阳楼氏的名号,十分妥善地招待。 楼千吟到她院子里细细一诊,姚如玉还什么都没说,他便皱眉道:“夫人先前小产过?还服过藏红花?” 姚如玉神色如常,道:“是出了点意外,依楼公子看,我可复原了?” 楼千吟道:“夫人身体已恢复得无大恙,只不过若是想要备孕的话,还需得好生养宫调理。光是日常滋补是不够的。” 敖辛在旁听着比姚如玉还着急,道:“那楼公子可有调理的办法?” 楼千吟看她一眼,道:“我既然说出来了,自然是有。” 晚饭过后,楼千吟亲手调配的汤药熬好了,宝香就兴冲冲地过来拿回了主院。楼千吟还将另外一碗汤递给了敖辛,道:“这个是给你二哥熬的调理身体的,你端过去给他喝。” 这碗汤相比姚如玉的,颜色更浅一些,药味也更淡一些,不像是药汤,更像是羹汤。闻起来的气味说不出,反正之前她没闻到过。 但敖辛不疑有他,连忙接过道谢,连问都没多问一句。 她想楼千吟给她二哥配药,肯定不会害他。她二哥很相信楼千吟的,她自然也一百个放心。 楼千吟叮嘱她一句:“这汤趁热喝,喝下去以后,你留着观察一阵,大概在半个时辰以后发作,看看你二哥有无排斥和异常。” 敖辛认真地点头记下:“多谢楼公子。” 楼千吟看着敖辛小心翼翼端着羹汤而去的身影,面无表情的脸上,蓦然露出一个略显得慈祥的笑。 楼千古在一旁看了,道:“你让小辛送的是什么,那好像不是药。” 楼千吟意味深长:“当然是对她二哥千百个好的东西。” 楼千古不禁打了个寒颤:“可我怎么觉得……你是在挟私报复啊……” 在她的印象中,她这个在熟人面前既变态又话唠的八卦哥哥可不是什么善解人意的茬儿。 敖阙请他千里迢迢地从浔阳赶到徽州来,他以为是要他治什么大人物,没想到却是治一个平常妇人,他嘴上是答应了,可心里不大可能咽得下这口气的。 亏他当时还那么着急地启程赶路,越想就越过不去。 楼千吟心里越是这么想,面上就越是和颜悦色道:“哥哥怎么可能会是那种人。” 楼千古眉头乱跳道:“来了来了,你通常自称‘哥哥’的时候,就说明你已兜了一肚子坏水!不行,我得赶紧去告诉小辛。” 说罢她要走,结果被楼千吟拎着回了客院儿。 眼下,敖辛到敖阙院里来时,见他书房的灯还亮着,便朝他书房走去。 敖辛端了羹汤进来以后,记得楼千吟的嘱咐,告诉敖阙需得趁热喝。 敖阙亦是问也没问,因为以前敖辛给他送汤啊药的,都稀疏平常不过,因而他随手捻起汤碗,便几口喝了下去。 羹汤里淡淡的药味掩盖住了原本的膻味,敖阙注意力没在这上面,一时也没有察觉。 见他有事要忙,敖辛就自己找了矮几椅榻边坐下,随手翻了翻几上的一本书,大约是敖阙才看过的,还没来得及收进书架里。 过了一会儿,敖阙抬头看她,道:“不用早点回去休息么,今日不累?” 敖辛笑笑,和他对视的时候眼神总有点游离,很快又垂到了书本上去,道:“我就坐半个时辰。” 敖阙书桌上堆着一些竹简和少许书籍,约莫是从军营里带回来的要处理的军务。过后又在书桌上展开一卷地形图,看了一会儿。 这夏夜里虫鸣不熄,窗户开敞着通风,几上熏着防蚊虫的松香,一切照常。 但敖阙却觉得越来越不对劲。 后他一手按着桌面上的地图,一手扶着额头,腹中燥热、血气翻腾再难以忽视,嗓音带着低沉的磁性,终于开口问:“敖辛,你给我喝的什么?” 敖辛回道:“楼公子说是给二哥调理身体用的,大概半个时辰起效,我留下来便是看看二哥有无排斥异常。” 敖阙沉默片刻,随后声线上挑:“你说这是楼千吟给的?”他声音更沉了些,“为何不早说?” 敖辛默然,道:“我还没来得及说,二哥就已经喝下去了。” 她抬头时,看见敖阙扶着头,气息有些发沉,整个状态也不对,顿时一颗心紧紧提了起来,连忙丢下手里的书,就走到书桌边去扶他,又道,“二哥是不是喝了那汤不舒服?难怪楼公子要我等半个时辰看,竟不想你真的是有排斥异常。我这就去叫楼公子过来看看。” 说着敖辛便转身要走,却被敖阙一手扼住了手腕。 第159章 打算把自己一起送给我吗 他手心里的温度灼得烫人。 敖辛回头便看见敖阙缓缓抬起头来,眼神与平时不同,约莫是血气翻涌的缘故,眼眶有些红,直直地看着她,简直像一头刚从沉睡中苏醒过来的狼。 敖辛呼吸一滞,听他哑声道:“不要觉得楼千吟就是个好东西,他耍起阴暗一面的时候,谁都坑。” 敖辛有些慌,道:“你是说楼公子给的药有问题?可上次他不是才救过二哥的命吗……不行,我得找他去!” 敖阙没有应她,这才仔细去看装羹汤的那空碗,在碗底发现零星的药材,还从里面挑出了一节一节混在药材里的东西,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几乎是咬牙道:“果然是鹿鞭汤。” 敖辛还是第一次看见敖阙被人弄得咬牙的样子,怔怔看着他,一时都忘了什么反应。 敖阙的视线落在她的脸上,一寸一寸地描摹着她,这个时候感官就会变得极为敏感,嗅到了她身上的女子香气,腹中血气翻腾得更甚。 敖阙一收手臂,就把她卷入了怀中来。 敖辛猝不及防地坐在了他的腿上,他的手握在自己腰上,她后背抵着宽大厚重的书桌,与敖阙如此近距离地面对面。 原本十分严谨的书房里,一下子就多了两分旖旎的气氛。 敖阙道:“一直盯着我看什么,这样不是看得更仔细些。” 敖辛撑着他的胸膛,他缓缓俯下身,靠她越来越近。她呼吸都有些颤抖,那种浑身发软的感觉,好像比以往还要更强烈。 她后背靠在书桌上,喃喃道:“二哥,你真的不要紧吗……要不,我还是去叫人来看看……” “药不是什么毒药,只不过有些发热罢了。”敖阙的唇轻轻从她嘴角擦过,游离到她的耳边去,惊起她阵阵颤栗,说出的话低沉又磁哑,“敖辛,你不问问清楚这是什么药,就贸贸然地给我送了过来,你是打算把你自己也一起送给我吗?” 敖辛偏着头想躲,“可,可你喝的时候也没问……二哥,很痒……” “这是补阳药,你知不知道什么是补阳药?”敖阙略抬了头,看着她脸颊绯红如烟霞云彩,眼里流光如银如玉,真是叫人难以抗拒。 不等敖辛再回答,他径直把她压在了书桌上,气息又沉又热烈,直接吻了上去。 敖辛毫无招架之力,一下便在他身下瘫软。那双原本随时都处于防备状态的手,由撑着敖阙的胸膛,变为渐渐抓紧他的衣襟。 他的掠夺性比之前都要凶,恨不能把她整个吞了一般。 敖辛浑浑噩噩,因他灼热滚烫的呼吸,渐渐将自己煨成了水…… 她呼吸凌乱不堪,紧紧依偎着敖阙的胸口剧烈起伏,就在她快要无法呼吸的时候,她嘴角才溢出一声如小兽一般的呢喃:“二哥……” 敖阙微微松离了她的唇,幽寂无边的眼里映着她绯红的容颜,她那眼底里的流光氤氲而湿润,明艳不可方物。 敖阙握着她的腰轻松拎起她的身子,便由之前的侧身坐在他腿上变成了分腿而坐。 敖辛彻底与他面对面,整个人往后摊在书桌边缘上,连直起腰的力气都没有。 敖阙缓缓俯下头来再亲她的时候,她有些无措,又不知道该迎还是该拒。 敖阙轻轻吻过她的嘴唇,辗转亲着她的下巴,亲得她嘴唇灔丽、下巴微红。她伸手想来堵住敖阙的唇时,却被他轻巧捉住双手,扣在了桌沿上。 那吻从下巴游离到她的鬓角,发丝香软,又滑倒了她的耳朵上。 敖辛咬着牙,顿时颤栗不已,喉间还是没能忍住,一时便溢出叮咛之声。 敖阙低低道:“原来这里很敏感?” 他的唇从自己的耳朵落在颈项上时,敖辛仰着头,望着书房头顶那干净的房梁,张了张口,除了轻喘,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每一下碰到自己的皮肤,就好像一把烧得又滚又烫的钩子,急于把她的灵魂勾出来。 敖辛下意识曲着手指反握住敖阙的手,仿佛这已是她唯一可以抓住爬上岸的救命稻草。 她的声音又娇又软,快要哭了:“二哥,别……” “那你现在知道补阳药为何物了吗?”敖阙又将她瘫软的身子往自己腰间一提,让她坐得离自己更近一些。 敖辛顿时如梦初醒,身子急急往后退,嫣然的脸上有丝丝发白,露出害怕之色。 她哽了哽喉,湿润的眼角若有若无地挂着泪,道:“我知道了,知道了……再也不敢了,往后再也不乱听别人的了……二哥你放了我……” 敖阙闭了闭眼,硬是生生把那股冲动忍下,抱着敖辛从座椅上起身,道:“自己还能走么?” 敖辛倚在他怀里,细声道:“我歇一会儿就好了。” 若是遇到其他事,她不至于这般,可就是面对敖阙的时候,会娇媚得想让人揉进骨子里疼爱。 敖阙抱着她出了书房,敖辛以为他会这样抱着自己回宴春苑去,难免有不妥,可他转脚却抱了自己进他的卧房。 卧房里没有点灯,他轻车熟路地把敖辛放在了他的床上。 敖辛当即要挣扎着起来,可是她却被敖阙笼罩下来的气息丝丝绕绕地缠着,除了不住的喘息,竟瘫软得无法动弹。 这是他的房间,是他躺的床榻,感官里所充斥着的,全都是他。 敖阙与她耳鬓厮磨地问:“你是怕我,还是怕男女之事?” 敖辛心慌意乱地偏头躲开他,抿唇轻轻道:“我不怕你。” 敖阙缓缓压了下来,敖辛刚要动手推他,便被他捉住手腕放在枕头两侧。她扭身微微挣扎,敖阙警告道:“你再乱动,我不一定还能忍得住。” 敖辛当即不敢再乱动。随着他的靠近,呼吸越发急促了些。 当敖阙辗转反侧地亲吻着敖辛的耳根和脖子时,敖辛难以承受,在他身下簌簌颤抖,口中溢出呢喃娇泣,极为动人。 第160章 先离开这里 敖阙每往下游离一寸,她便感觉自己迷失了一寸。她像是被沉溺进一汪春潮里,找不到那出泄口。 可敖辛越是这般反应,越是勾起了敖阙的火。 他的唇在敖辛肌肤上吻得有两分力道,敖辛忽觉肩头一凉,来不及反应,紧接着炙热的吻就落在了她的皮肤上,烫得她浑身哆嗦。 敖阙咬着她的耳朵,低沉而缓慢道:“我会用事实慢慢告诉你,男女之事没你想的那么可怕。” 敖阙恨不能立马撕碎她的裙衫,在今夜要了她。 他的手攀到了敖辛胸口的边缘,敖辛不管不顾地连忙按在他手上抓住他,颤颤道:“二哥不要……” 敖阙抬起头,幽沉如狼地盯着她,好似下一刻就会彻底把她吞噬。廊下幽幽的光照进来,依稀可见他滑动着喉结,“还怕?” 敖辛噙着泪颤抖着点头,“我怕……” 他的话一字一字凿在她心上,“但是敖辛,我迟早要睡了你。” 敖辛的心顿时怦怦直跳,眼睁睁看着敖阙从她身上起身,理了理衣角便利索地走出了卧房。 直到卧房的门轻轻关上,将她一个人留在他床上,敖辛的心才又落回了肚子里,深深喘了两口气。 她不知道敖阙是不是生气了,但也顾不上那么多,她得先离开这里。 可是敖阙走后,好一会儿敖辛的身子都还有些酥软,她平复了一阵,方才坐起身,手指微颤地抚过方才被他亲吻的颈项和锁骨,上面似还残留着他的热度。只要一碰到,就还有些手软。 敖辛收起这些乱七八糟的心思,连忙整了整自己被敖阙弄乱的衣裙和里衣,想着趁他没回来之际,自己赶紧离开。 可好不容易收拾整齐了,腿上也有点力气了,敖辛踱到房门边刚一打开门,就看见敖阙高大笔直地站在房门前。 他浑身带着湿润清冷的气息,发梢也有些湿了,轮廓分明的脸上还挂着水珠。那双如狼的眼睛,浸着幽幽的光,直直锁在敖辛的身上,看得她心肝颤颤。 敖辛一时无言。方才她还以为他生气了,不想竟是去冲了凉水澡么。 敖阙长腿跨进房里来,敖辛下意识往后退一步,他便转身关了房门,手臂一伸到敖辛腰间来,便把她捞起又放回到床上。 敖辛又一阵慌张,“我应该回去了。” “还早。” 敖阙在她身侧躺了下来,把她顺手揽入怀抱着。她久久绷着背脊骨,得不到放松。 后敖阙在她耳边道:“今晚我不动你。” 也不知是什么时辰,听着外面的虫鸣,窗外的月光如莹,显得这夏夜里十分静谧。 敖辛困意袭来,不知不觉就放松了去,最后枕着敖阙的手臂睡着了。 宴春苑这边的扶渠可不敢合眼,她等了一个多时辰,见敖辛还没回来,感觉天都要塌了。 姚如玉吩咐过她,不得让小姐和二少爷独处超过半个时辰的。 眼下姚如玉和威远侯已经休息了,扶渠没了主意,也万不能这个时候去打扰啊,便壮着胆子和颜护卫去敖阙那里,试图把敖辛接回来。 结果显然是失败了。 扶渠才一进院子,确认过敖辛就在敖阙这里,还不及喊着请敖辛回去呢,就被颜护卫拖着出去了。 扶渠一万个不满,蹬着脚道:“唉唉,你拖我作甚!” 颜护卫道:“三小姐在这里,咱们知道她安全就行了。这会儿指不定三小姐已经睡了。” 扶渠鼓着圆溜溜的眼睛,道:“你有没有搞错,三小姐睡在二少爷院里,这合适吗!” 颜护卫道:“你没见二公子书房的灯亮着,二公子忙到深夜,你不要去打扰。况且二公子有分寸,不会与三小姐独处一室的,这个你放心。” 扶渠瞅着一脸板正的颜护卫,心底里嘲讽他的无知。 要换做以前,她也放一百个心啊,可是现在不一样了,敖阙和敖辛已经不是亲兄妹了,而且还得了侯爷夫人的首肯,准许将来把敖辛许给敖阙。 这要是提前发生点什么,吃亏的可是她家小姐。 可扶渠被院门口的护卫拦住,再想进去也进不去了。 她气呼呼地对颜护卫一横眼,转头往回走,道:“你懂个屁。” 他们这些个大男人,经常随敖阙在外奔波的,都是不拘小节惯了的,哪会在意这些。 等敖辛睁开眼时,发现已经是第二天了。而她竟还窝在敖阙的怀里睡了一晚。 眼下天色还很早,敖辛当即从敖阙床上爬起来,眉心突突地跳。 回头间,看见敖阙侧卧着,他睁开了眼,眉间有些惺忪,正悠悠然地看着敖辛手忙脚乱地整理自己的衣裙和头发。 真是……她居然睡着了。还是在敖阙的房里,和他躺在同一张床上,睡了一宿! 扶渠在宴春苑等不到她回来,还不知道会不会把事情给捅到姚如玉那里去呢。 最近扶渠看得她看得可紧。 敖辛光是想想,就觉得无比头大。 她脸色红润润的,毫无底气地瞪了敖阙一眼,道:“昨晚,昨晚你怎么不叫醒我?” “我看你睡得好。” 敖辛有些气,睡得再怎么好,那也没有留在他房里过夜的道理啊。 继而她郁闷地发现,昨晚一夜无梦,确实睡得挺好的…… 敖辛想起一会儿要去向姚如玉请安,昨晚的一幕幕又如潮水一般猝不及防,她看都不敢多看敖阙两眼,匆匆忙忙地转头夺门而逃。 第161章 他对你做了什么 扶渠一见敖辛回来,顿时就炸了,围着她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小姐你怎么才回来呀,昨晚你怎么能宿在二少爷那里呢?这孤男寡女,干柴烈火,要是出了什么事,奴婢不好向夫人交代啊……” 敖辛道:“那你就什么也别说。” 想起昨晚的事,敖辛还一阵心悸。最后她还是守住了自己没让敖阙碰,这件事她也不想让姚如玉知道,免得多加担心。 但敖辛看见扶渠怂怂的样子,就觉得不妙:“你说了?” 扶渠道:“奴婢今早前脚才去说了啊,小姐后脚就回来了。夫人说,等小姐回来以后,收拾一下便去向她请安。” 敖辛回房换了衣服,又重新梳过了头发,洗漱一番后才带着扶渠去往主院请安。 见了姚如玉刚坐下不久,敖阙也过来了。 不过敖阙请安请得简单,例行公事罢了,请过安以后就先离开了。 姚如玉也无心留他,连看他的眼神里,都比以往多了一分无奈与防备。 等人走后,姚如玉遣下了所有下人,把敖辛单独留在了房里说话。 “丫头,扶渠说昨晚你在你二哥那里过了夜?” 姚如玉一脸严肃,敖辛只得硬着头皮道:“是。” “他对你做了什么?”姚如玉审视着她,问,“你把身子给他了?” 敖辛摇头,实在有些汗颜,道:“娘,您不要担心,二哥他……不会强迫我的。”为了让姚如玉彻底放心,她又不得已圆了个谎,“昨天晚上给二哥送羹汤过去,后来在他书房里看了一会儿书,才累得睡着了,等醒来时已经天亮了。” 姚如玉看着她,半晌没说话,后叹口气,道:“丫头,是不是觉得娘这样看紧着你,让你有压力了?” 确实有一点。连带着扶渠在她身边都是紧张兮兮的。 姚如玉抚摸着敖辛的头,道:“我是怕他伤了你,到头来负了你。将来的事是个什么样子的,谁也不知道。唯有亲眼看见他八抬大轿把你娶进门,我才能安心把你交给他。” 敖辛心里觉得温暖,她乖顺地伏在姚如玉的膝上,道:“娘,我知道您为我好。我相信二哥的,将来他要是负了我,那也没什么,大不了一辈子不嫁人了便是。” 起码不枉她现在对他欢喜过一场。 她知他将来前途无量、举世无双,但她却不很确定自己最后能否留在他身边。但是在这一刻她是欢喜着的,她的欢喜不是源于想要长长久久地占有,而是希望能时时看见他,知道他好,那便知足了。 姚如玉叹道:“傻丫头,你倒是想得开。可情之一事,最为磨人,你若过早的泥足深陷了,将来是要放在心上辗转一辈子的。” 敖辛道:“若能有一个人放在心里辗转惦记着,也不会觉得空落落的了。” “这会儿自然觉得他千百个好,可往后若是不能在一起,苦的也是你自己。娘只是不希望你后悔,更不希望你不幸福。” 母女俩的话题说到这里点到为止,彼此心思也都是细腻有分寸的。往后姚如玉也没再让扶渠时时紧盯着,一是怕敖辛有压力,二是一惊一乍反而惹人怀疑。 从姚如玉那里出来,敖辛回宴春苑先沐浴,沐浴更衣过后,才觉得这闷热的夏季里清爽了两分。 她坐在铜镜前,微微拨开自己的衣襟,看见皮肤上留下的一道道吻痕时,便不由自主地想起昨夜敖阙吻她时候的光景,脸又不受控制地火烧火燎起来。 扶渠刚一进门,敖辛就赶紧把衣襟拉了回来,若无其事地整理好。 扶渠道:“小姐,楼小姐来找你啦。” 敖辛一出房间,楼千古就上前来拉她,迫不及待地拉着往外走,兴致勃勃道:“走,小辛快走,我带你去看好戏!” 敖辛一边随她走,一边问道:“什么好戏?” 楼千古简直快要仰天大笑三声了,道:“当然是看我哥被你二哥揍的年度好戏!” “……”敖辛默默地想,她二哥寻仇寻得还真快。 再看看楼千古这一脸的幸灾乐祸,敖辛简直哭笑不得,道:“你哥挨揍,哪有你这么高兴的。” 楼千古喜滋滋道:“那我当然得高兴啊,仗着自己是楼家家主,没人治得了他。嘿嘿,今早你二哥说是要同他比划几招,搬去院里好多排兵器,任我哥挑。我哥医术虽高明,但武功不怎么滴,如此看他出丑的机会,我怎么可能轻易放过。我哥这人话多嘴贱,早该收拾收拾他了。” 还没走进客院儿呢,便听见里面传来兵器碰撞的声音。 楼千古赶紧拉着敖辛进去观战。 楼千吟虽然武功没有医术好,但他却还能勉强接下敖阙几招,被逼得节节败退,手上的兵器换了一样又一样。 敖阙手里自始至终只握着一把长剑,一步步紧逼,大有一股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魄力。那挥剑时的凌厉气势,看起来丝毫不像是开玩笑的。 只要楼千吟躲得慢了一步,定会被他剑气所伤。 敖辛看得有些紧张,楼千古却在一旁拍掌叫好:“敖二哥,打他!打他!” 楼千吟见自家妹妹完全不站在自己这一边,反而怂恿对手来对付他,气得额角青筋直跳,手上动作一乱,就被敖阙用剑柄敲打了一下手腕。 看似没怎么用力,楼千吟却捂着手腕往后退了两步,手里的兵器也掉落在地。 楼千吟一脸不悦,道:“你这是欺负我功夫不如你吗?” 敖阙若随手拨了拨锋利的剑刃,道:“你不是也欺负我药理不如你?” 敖阙还没打过瘾,又随手挑了件兵器丢给楼千吟,似要继续揍他的样子。 昨晚憋了一晚上的火,岂是这么容易消得下去的。 后见楼千吟实在躲闪得十分狼狈了,敖辛才开口出声道:“二哥,别打了。” 敖阙动作停顿了下来,敖辛赶紧上前去横在两人中间。她转身把敖阙往后推了推,硬着头皮道:“楼公子来者是客,二哥还是算了。” 第162章 还能怎么办,弄死他 楼千吟在背后喘着粗气,不客气道:“你看,你妹妹也比你识大体。今早一句话不说你就来我这里大动干戈,莫非是在怪我昨晚给你配的补汤?那汤是好汤,你也不要不识好人心。只不过看来,好像没有很理想的效果,难怪一大早就憋得火气这么大。” 敖辛劝道:“楼公子少说两句的好。” 楼千吟看她一眼,又莫名地道了一句:“不然你哪还能好好地站在这里,就凭他那身体,今早你就该下不来床了。” 楼千古凑过来一脸懵地问:“什么下不来床?敖二哥喝药,关小辛什么事?” 敖辛发现,楼千吟还真的是挺嘴欠的。 她红着脸往一边让开,对敖阙道:“二哥,你们继续。” 后楼千吟再被收拾,楼千古就淡定地拉着敖辛在一旁嗑瓜子儿。敖辛也不再去劝说两人了。 敖辛手里慢吞吞地剥着瓜子壳,眯着眼看着敖阙,好像越发喜欢看他挺拔遒劲的身姿,以及斗武时所流露出来的气势了。 临近中午时,敖阙完虐楼千吟的戏码才终于消停了下来。 彼时楼千吟瘫坐在树脚下,锦衣长衫颇显凌乱。 但他面上神色如常,除了汗意,毫无半分悔过之意。他撑着手肘,微仰着下巴,露出下颚曲线,精疲力尽地深深吁喘。 敖阙已经对他很客气了,不然他现在应该已经缺胳膊少腿儿的了。 敖阙站在他面前,整了整手上护腕,大气不喘一下,语带警告:“再次再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就不会像今天这么容易算了。” 楼千吟深有领悟,吁道:“果然还是该弄一点无药可解的东西,这会儿你就应该还在床上搂着人缠绵,哪还有工夫到我这里来泄火。到时候你便不是来找我算账,而是来感谢我的。” 敖阙冷淡地看他一眼,道:“我自己的事,我自己会解决,用不着你瞎操心。” 昨夜那事幸好最后他及时打住,否则以他当时的血性,定会弄伤了敖辛。敖辛对那方面本就恐惧,当时真要是做了,怕是以后更加会有阴影。 楼千吟若无其事道:“你要找罪受那确实是你的事,反正憋得慌的又不是我。” 往后几日,楼千吟还有去两趟草庐,给沈长青的母亲做后续的治疗。 敖辛才总算带着楼千古在徽州城里的大街小巷都逛了一圈。 敖辛闲下来时,想着也该处理一下上次没处理完的事情了,便叫了颜护卫到跟前来,将他这阵子让人盯着的成果做了汇报。 颜护卫一丝不苟地禀道:“自郑成仁死后,温月初便一直经营着那家茶楼,偶尔可见她兄长温朗带着人去茶楼光顾。” 这些关系,敖阙早已摸了个透彻,只不过一直散养着打算给敖辛玩儿,所以才没有收网。 敖辛想知道什么,颜护卫便自当说什么。 敖辛支着下巴,百无聊赖地问:“那天晚上和郑成仁的那个丫鬟呢?” 上次在官府里的公堂上时,林家人绝口不提和郑成仁通奸的那个丫鬟,毕竟不是光彩事,温月初也不提,多一事还不如少一事。 可那丫鬟的存在,便是一条线索。敖辛在公堂上自然也不会主动提起,不然提点了温月初,那丫鬟的下场可能就是第二个郑成仁。 颜护卫一直着人盯着那丫鬟呢,眼下敖辛问起,他便道:“那丫鬟离开了郑家以后,拿着郑家以前的几块地,已经在城外嫁做人妇,夫家正经营着一片杏子林。” 敖辛看了看窗外的天儿,道:“这个时节,杏子怕是熟透了。” 第二天敖辛邀楼千古去城外的杏子林采杏子时,楼千古是满心欢喜地答应了。 城里她都逛遍了,当然得去其他地方图图新鲜。 上午时,两个女孩儿带着扶渠,载着篮子,便坐上前往杏子林摘杏的马车上。 去往这条路的还不止是她们几个,也有别的马车是前往那杏子林的。 杏子林长得茂盛,远远看去,可见一个个火红的果实结在树叶间,清风一吹,便掀起来一股香甜。 这杏子林是有些年头了,每到这个时节,便有人慕名而来。 颜护卫说,这杏子林也不是那丫鬟新嫁的夫家的,她丈夫只是帮忙打理,从中收取酬劳。但夫妻两个在城外有自己的地,日子过得还算充足殷实。 敖辛她们下了马车,就朝着人多的地方去。 一群姑娘们臂弯里挎着篮子,一路上莺莺燕燕好不热闹。扶渠亦是挎着篮子,今个她是正儿八经来采杏子的。 听说前面有人专门介绍,摘什么样的杏子才最香甜可口,大家都凑上去听一听,扶渠也不甘落后,竖着两只耳朵听得聚精会神。 敖辛和楼千古站在外围,没上去与人挤。 敖辛没说话,只平淡地看着被众多姑娘丫鬟们围着的那个女子。 那正是当晚在林家领着她去后院的那个丫鬟。 只不过短短几月不见,那丫鬟倒像变了个人似的。她身上穿着一身普通布料的衣裙,打扮得像个村妇,但五官清秀,又比一般的村妇要俊俏许多。那素衣素裙的,便是站在姑娘们中间,脸上的神采也不输那些姑娘家。 看样子她是真的过得挺不赖。 楼千古适时地掇了掇敖辛的手臂,道:“小辛,你盯着她看什么呢,我感觉你今天好像不是来采杏子的啊。” 敖辛看向那边蠢蠢欲动的扶渠,道:“采杏子有扶渠就够了。” “那我们来干什么呢?” 敖辛问她道:“千古,要是有人欺负我,怎么办?” 楼千古随手摘了个杏子来,剥了皮就啃,毫不犹豫道:“还能怎么办,弄死他。” 敖辛看着她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觉得又好笑又温暖。朋友之间莫过于如此,相互信任,不多说,也不多问。 敖辛道:“那接下来可能得让你看见我不怎么友善的一面了。” 楼千古道:“我也不是对所有人都友善的,谁要是欺负我,我必然十倍百倍地还回去,不仅如此,还要拉上我哥,拉上赵长乐,去帮我讨回来的!” 所以她才无忧无虑,活成了个小霸王。 第163章 真是好一招祸水东引啊 等那原本的丫鬟、如今的巧妇怜儿都讲解完毕以后,那些采杏的姑娘丫鬟们都前往各处去找最美味可口的杏子了。 怜儿回过头来,发现这边还有两个姑娘站着没去,便道:“姑娘可是需要果篮?我这里有多余的可以先借给姑娘……” 敖辛对她微挑了挑嘴角一笑。 怜儿话只说到一半,剩下的半句话卡在喉咙里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 她原本红润有光泽的脸色,一点点白了下来,往后退了两步:“三、三小姐……” 敖辛道:“还好,你还记得我。” 怜儿怎么会不记得,她被敖辛扭脱了手腕,到现在一看见敖辛,手腕便不由自主地隐隐作痛起来。 怜儿转身想往别处去,发现颜护卫已在身后堵了她的去路。 敖辛走到她面前,道:“今日来找你,是有些事想要问问你。” 怜儿原以为那件事已经过去了,却没有想到,敖辛最终还是找到了她头上来。现在她已经有了自己的新生活,不想再涉及到那些不堪的过往里。 遂怜儿小心谨慎地应道:“我不知道三小姐有什么事问,但我什么都不知道,也没什么好回答三小姐的。三小姐若是来采杏的,请自便,我、我先走了。” 怜儿勘勘往敖辛身边经过时,敖辛精准地捏住了她的手腕。还不待用力,怜儿就惊呼一声。 约莫是想起上次的痛苦经历。 敖辛微微垂下眼,视线凉幽幽地落在怜儿脸上,道:“这只手,你想永久地废了吗?这次若是再断了,下次可没有机会再接起来了,你可想清楚了。” 怜儿害怕起来,正暗自挣扎时,身后有一个男子出现了,浓眉大眼,皮肤呈小麦色,看起来颇有些健康开朗。 因敖辛是背对着他的,他只能看见怜儿,却看不见被敖辛拿在手里的她的手腕。男子便出声问:“怜儿,他们是?” 怜儿眼神闪躲,更是一慌,道:“郭郎,他们是想问我哪种杏子最好吃呢。” 敖辛低低对她道:“他便是你新嫁的丈夫?姓郭,同你一起帮人打理这片杏子林,人看起来也老实,估计待你也好。就是不知他若是知道你在嫁给他之前,做了些什么事,他还会不会待你一如从前?” 怜儿被她戳中了心事,不知不觉湿了眼眶,咬着唇道:“三小姐,我好不容易可以重新开始,请您高抬贵手放我一次。” “那你知道你该怎么做了吗?” 怜儿最终点点头:“三小姐想知道什么,我必如实相告。” 敖辛这才回头,对那姓郭的男子笑了笑,道:“我们确实在向她请教,怎么才能摘到好吃的杏子。” 那男子丝毫没起疑,他也不便在此与女子多话,就让怜儿招呼她们,自己则先去忙其他的了。 敖辛一把松开了怜儿,怜儿顺着一棵杏子树,缓缓滑坐在地上,眼泪登时止也止不住。 敖辛面色平淡道:“说,把那天晚上的事,一句一句说清楚。” 后来怜儿就坐在杏树下,仔细回忆起林家那天晚上的事情。 楼千古难得安静地剥了杏子递给敖辛吃。 据怜儿所述,她与郑成仁是旧识。林家做喜事那天,郑成仁找到她,要她故意把敖辛的衣裳弄湿,再领到后院去处理。后院的房间里,事先就点好了催情香。 怜儿泣道:“我本来不敢的,可是是他威胁我,说我要是不照他说的那么做,他就会把从前欺辱过我的事抖到主母面前去……主母要是知道了,一定会把我打出去的,我当时很害怕,一时糊涂所以才……” 没想到最后她还是被撵出了林家,只不过几经辗转,才有了现在这样的开始。不知算不算因祸得福。 敖辛知道怜儿只是个被利用的对象,对她的那点事也丝毫不感兴趣,敖辛只问:“你说这一切都是郑成仁让你干的,那他身边的夫人温月初呢?当天晚上她可在林家?” 怜儿想了一下,道:“从始至终,都是郑成仁主动来找我的,我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夫人。但好像他夫人并不想与他扯上关系,就算当晚在府里,也会躲得远远的。” 怜儿不由想起了温月初那阴阳怪气的强调,至今还有些寒颤。 敖辛直直地看着她,道:“什么叫就算当晚在府里?” 怜儿迟疑着道:“虽然我没有亲眼看见,但当天晚上过后,我跟着郑成仁回他家了,一进门就听见郑成仁劈头盖脸地问他夫人,为什么自己先回来了。后来他们把我遣出了屋,不知道在商议着什么,但看得出,郑成仁在那件事上对他夫人言听计从的。” 从怜儿的口中得知,不管温月初是什么时候离开林家的,她对这件事都绝对是知情的。既然知情,非但没有阻止,她到底是纵容和放任她的丈夫郑成仁色胆包天地胡来,还是在怂恿和帮助郑成仁欲对自己不轨? 怜儿也说了,郑成仁对温月初是言听计从的。 敖辛与郑成仁没有半分瓜葛和交集,他何以盯上的自己?他们之间唯一的交集点,大概就是温月初。 真是好一招祸水东引啊。 敖辛临走时看了一眼怜儿,道:“你好自为之。老实人可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楼千古却是听出一点门道了,摔了一把杏子皮,跟在敖辛身边就愤愤道:“这个女人就这样算了?她可是伙同姓郑的那个人渣,企图要夺走你的清白?” 敖辛道:“姓郑的已经死了。” 楼千古捞了捞衣袖,道:“那也不能就这么算了。”她那火爆脾气,风风火火地去叫了正采杏子采得欢实的扶渠,路上不忘跟别的采杏姑娘们八卦一番。 结果前脚敖辛他们一走,后脚那些姑娘丫鬟们再看怜儿时的眼神都变了。 怜儿回转身,看着身后不知何时矗立的郭郎,吓得踉跄两步几欲跌倒,连忙过去抱住他的脚,道:“郭郎你相信我,她们说的都不是真的……” 第164章 毁她唯一的心血 回去的路上,连扶渠都好奇地凑了过来,询问道:“小姐,那个农妇,真的就是当初在林家被捉奸的那个丫鬟啊?改头换面了,奴婢还一点都认不出来。” 敖辛睨她一眼:“说得好似你之前见过她似的。” 这也怨不着谁,好像敖辛也没向怜儿承诺过,她的过去是不能与人说叨的。当初怜儿有心害她,而今也算是因果循环。 楼千古一拍窗台,面色凛然道:“我思来想去,那个叫温月初的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哪有女人会帮着自己丈夫去夺别人的清白的,这件事她不是同伙,就一定是主谋!那个姓郑的,死得也忒及时了。” 敖辛垂着眼,道:“她以为我找不到证据,就拿她没办法了。” 楼千古仗义道:“不怕,我帮你一起收拾她!哦对了,她和你什么关系,为什么偏偏想要害你?” 敖辛简单道:“她兄长以前是我二哥手底下的人,我便与她打过几次照面。她喜欢我二哥,大抵便看不惯我。” 楼千古皱着眉头道:“你是你二哥的妹妹,她也不喜欢?” 敖辛现在想来,温月初心思细腻敏感,之所以不喜欢她,大抵是一开始便发现了敖阙对她有所不同,所以才横生妒意。 去温家吃酒时故意给她难堪;在马场赛马时马匹突然发狂冲过来;甚至在温月初大婚时,她却被装进温月初的嫁箱里偷偷运走;还有郑成仁欲对她不轨…… 一桩桩,一件件,如若每一件都是那样的巧合,才真是见鬼了。 敖辛勾起唇角笑了笑,眉眼间隐隐有戾色,道:“正好,我新近发现我也很不喜欢她。” 从城郊回来,敖辛让扶渠先回去,随后带着楼千古辗转来到旺街闹市。眼下天气热,径直寻了个街边茶棚坐下喝两口茶。 敖辛一直注视着街对面的那家茶楼。 听颜护卫说,那便是温月初经营的茶楼。 自郑成仁死后,她并没有受到丝毫影响,反而将茶楼开得风生水起。 且一些不实的风声言论,便是自这样的闹市里兴起。上回敖辛被退亲以后,关于评论说敖辛生活不检、有失女德之类的谣言,敖辛不是不知道,颜护卫还特地去查了一下,便是自这茶楼里流传出来的。 颜护卫先前请说把造谣生事的人抓起来,敖辛也没让他轻举妄动。 直至今日,才亲自过来看一眼。 茶客们进进出出,生意着实不差。温月初又雇佣了几个小厮,在里面忙得热火朝天。 敖辛将荷袋交给颜护卫,里面装的全是碎银子,让颜护卫拿去请些人进对面那茶楼里去喝茶,顺便去药铺里配点腹痛药之类的。 楼千古对这种事反应忒机灵,道:“她敢坏你名声,咱们就砸她招牌。看看往后还有谁敢去她茶楼里喝茶!配药就不必了,我这里有现成的!” 说着她就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来递给颜护卫,道是她平日里整蛊别人所用的小玩意儿。里面装的都是粉末,只需要勾一点点在指甲缝里,喝茶时再抖在茶水里,便能起到很好的效果。 敖辛和楼千古继续在茶棚里喝茶,等着颜护卫去办完事回来。 不一会儿便见一群大概有八九个人的样子,先后进了茶楼。 那群人进了茶楼以后,也不围着一两桌集中坐,而是分散在茶楼里各个角落,看起来互不相识的样子。 他们点了茶,茶楼小厮很快就送上解暑的茶来。 可还没过多久,原本还好好坐着喝茶的一人突然口吐白沫,倒地抽搐不起,且呕吐不止,形容十分痛苦。 那小厮吓傻了,连忙去叫柜台里正算账的温月初过来看一看。 结果温月初过去一看,那些人相继个个倒地,又呕又吐,均是一样的症状。 紧接着就见茶楼里其他原本好好喝茶的茶客被吓得连连往后退,还惊惶地道:“是不是这茶水里有毒啊!” 温月初脸色变了变,还算镇定,道:“诸位请稍安勿躁,本店的茶水一概是没问题的,大抵是这些人吃错了东西!” 说着就连忙叫店里的小厮把这些人全部抬去附近的医馆进行救治。 一时间旺街茶楼里里外外,都围满了看热闹的人。 后来还是一队巡守士兵匆匆忙忙赶到这边来,驱散了茶楼里外看热闹的百姓。 颜护卫及时道:“她哥哥温朗过来了。” 敖辛眯了眯眼,看着那巡守领兵有两分眼熟,自是认了出来,道:“她哥哥来了也没用,你叫人去通知官府的人过来。” 茶楼里出了这样的事,岂能草草送入医馆便能完事?等官府的人一介入进来,温朗一个小小的巡守领兵,又能说得上几句话? 当事情真的落在温月初头上的时候,她才发现人言可畏。茶楼门前的百姓虽被驱散了,可这样的事一传十十传百,路过的人都指指点点,谁还会进来喝茶? 眼下那些个上吐下泻的人才刚刚被送走,温月初便听见百姓们唏嘘道:“看起来好好的一个茶楼,啧啧,没想到竟会喝死了人!” 温月初脸色发白,站在二楼窗边,看着自己的茶楼一下子变得冷冷清清,桌上地上一片狼藉,再连一个客人都没有,她手指紧紧掐着窗台,眼里阴晴不定。 这绝不是意外,定是有人故意要陷害她。 现今这茶楼,可是她唯一的心血。 温月初的目光往街上巡视而去,片刻,她身形便狠狠一震。 只见街道对面的一个简便茶棚里,茶客较之前多了一些。其中一桌,坐着个榴红衣裙的女子,温月初不识得,可旁边那个淡衣女子,她却是化了灰她都认得。 敖辛。 怎么会这么巧?茶楼一出事温月初便看见敖辛在那街对面? 她几乎是心里一下便肯定,今日这事绝对和敖辛脱不了干系! 温月初脑子里飞快地细想了一遍之前所发生的事,郑成仁已经死了,敖辛抓到她任何证据和把柄,她凭什么这么做! 温月初和敖辛、楼千古隔着一条街相望,好像街上闹市与她们没有分毫关系。 楼千古瞅着温月初,道:“小辛,她是不是在看我们啊?那我跟她打个招呼。” 说着楼千古便笑眯眯地冲那窗前的温月初招了招手。 敖辛亦面色淡然地朝她举起茶杯,敬了一敬。 第165章 喜欢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温月初刚一离开窗边,紧接着官府里的人就来了。他们了解了事情经过以后,暂且将茶楼查封,老板娘温月初以及茶楼里的一干小厮,全部要被带回官府去审查。 温月初被带出茶楼时,一直偏头定定地看着敖辛。阳光下那双眼睛又黑又森冷。 楼千古道:“小辛,她恨你呢。” 敖辛淡淡道:“时至今日,总算是露出真面目来了。” 温月初才被送进官府关押了起来,温朗虽不至于在大街上直接跟官府的衙役起冲突,但事后还是第一时间往衙门走了一趟。 以前温朗不是没往衙门走过,城守对他也有两分熟悉。知道他曾是敖二公子的手下。 可如今温朗与敖二公子的关系并不明确,城守也不确定是否该给他这个面子。 此时敖阙已从随从那里知道了整个事件始末,也听说温朗已经去衙门了,便吩咐道:“知会衙门一声,就事论事,不用给谁留面子。” 于是温朗在衙门里久后到傍晚,才终于见得城守换下一身官服,正欲离开衙门回自己家里去。 温朗及时把他拦住:“大人。” 城守看他一眼,皮笑肉不笑道:“原来是巡守领兵温大人。” 寒暄几句以后,见城守不是很有耐性,温朗索性道明了来意,是想请城守通融一下,今日茶楼之事想必是有什么误会。 城守道:“既是公事,有没有误会,还等明日本官细细查过以后才得知。温大人,天色已不早,你还是请回。” 不论什么地方,都有一层官官相护的关系,这一点温朗是知道的。况且整个徽州,谁能不给敖家面子,这徽州都是敖家的。 温朗虽久不与敖阙打交道,但为了救温月初,他还是向城守提及了这层关系,道:“我与敖二公子素来交好,大人就是不给我面子,也该给二公子两分面子。” 温朗也不知自己是怀着何种心情来救温月初的,但事情走到今天这一步,温月初死了丈夫又独自生活,若是他再不帮衬她,还有谁能帮她? 以前是温朗不管不顾要和敖阙撕破脸,而今还得要靠敖阙的关系才能得到旁人的待见,心里何尝不窝囊。 只是城守看了看他,却道:“温大人,不是我不给这个面子,官府讲究就事论事、公事公办,若是温大人有意见,还请让二公子来与我说。温大人请放心,清者自清,本官绝不会冤枉好人。” 最后温朗无奈,只好退而求其次恳请见上温月初一面。 这个面子城守还是给他了,便让衙役带温朗去了一趟牢间。 若是事情处理得及时,今日便能查个水落石出,何须再让温月初在牢里待上两天。 昏黄的光线下,她瑟缩在牢房里,容颜憔悴。听到牢间外有响动,温月初缓缓抬起头来,那股冰冷的眼神十分陌生。 温月初看清是温朗,平静道:“大哥,你能捞我出去么?” 温朗问道:“你的茶楼到底是怎么回事?” 温月初冷笑,道:“还能怎么回事,我是遭人陷害的。”她语气有些阴冷,“今日出事以后,我在街对面看见敖辛了。这件事除了她,还能是谁干的。” 温朗皱眉,实在不想再和敖家扯上什么关系,硬要斗,他是斗不过人家的。 遂温朗道:“你只是在街上看见了她,有什么证据证明是她做的?” 温月初将他的心思摸得清清楚楚的,道:“到现在你还在为她开脱,是害怕彻底得罪敖家么?想来以前你也与官府多方打过交道,如今想捞我出去的办法都没有,除了敖阙提点过官府还能是因为什么?人家都没把你当人看,只把你当条随时都可以踢掉的狗,你却还要把别人当主人供着?温家可没有你这样的贱骨头!” 温朗被她激怒,起身便离开,道:“你既这么有骨气有能耐,那你就自己想办法出来。” 温月初道:“温朗,我劝你还是不要惦记着再给敖阙当狗了,良禽趁早择木而栖。当初是他放弃了你,你要让他感到后悔,不才是一件痛快的事么。” 温朗暴怒,又走了回来,对温月初低吼道:“当初不是他放弃了我,而是我为了偏袒你主动放弃了他!你素来喜欢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把祸事都推给别人帮你背,现在真的惹到他们兄妹了,我看你还能活多久!” 傍晚,敖阙到宴春苑来时,敖辛正在剥杏子,递了一个给敖阙。 敖阙低头看了一眼她手指尖拈着的杏子肉,又水润又饱满,便张口吃了去,顺带吸了吸她的手指。 敖辛手一颤,连忙收了回来。 敖阙道:“听说今日你把温月初弄进大牢里了。” 敖辛同他一起坐在廊下,篱笆里伸展出来的葡萄叶子爬了老高。 敖辛又剥了一个杏子,不大意地吮了吮手指上的汁液,道:“让她先进去待两天,出来后说不定就看清世道又不一样了。” 敖阙没说话,敖辛便抬头去看他,见他的视线落在自己的手上,便道:“二哥还想吃一个么?” “想。” 可他吃的却不是敖辛手里的杏子,而是手臂一箍将她拉进怀里,侧身抵在廊上便吻了去。 敖辛被他吻得气喘吁吁,又心悸又慌急,这可是在她的宴春苑,要是被扶渠突然进来撞见了可如何是好? 好在敖阙片刻就放开了她,容她软软靠着廊柱微喘,眼神游离不定。 敖辛抗拒不住他的气息,光是他靠近前来,她便已经浑身发软了。这种感觉让她既有些懊恼,又有些无措。 可每每就是改不了。 敖阙离开时,捋了捋她耳边的细发,道:“出门的时候小心些,我会派护卫暗中保护你。” 等敖辛平静下来,仔细想想,凭温月初的心性,大概在她嫁人以后,自己的事也鲜少再让温家知道。 这次她入了大牢,不知道温家人可知她在外干了些什么事。思及此,敖辛又叫来颜护卫,派人把这事儿告知给温家。 到时候温家又会是什么反应呢? 第166章 却成了她的恩人 一直以来温月初越是想隐瞒,敖辛便越是要将她拆穿得干干净净。 茶楼中毒的事件发酵了两天,又排查了两天。 那些被送进医馆的病人经后续诊断并无大碍,大概是吃了不干净的茶水才造成的上吐下泻。 于是那些病人抓了药以后,就离开了。留下的一笔医药费,还得让茶楼的老板娘来支付。 最后这件事也只好不了了之。 温月初在牢里待了进来,从衙门出来时,觉得外面的光线极为刺眼。 而在衙门大门口等着她的,不光是温朗,还有温家她最严厉的爹。 温月初一下子就有些慌了。 温老爷铁青着脸走到温月初面前,然后一巴掌重重地扇了出去,失望透顶道:“你一个寡妇不知道避嫌,反倒出来抛头露面,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来,你把温家的脸都丢尽了!” 这温老爷年轻的时候崇武,也是一个直脾气。 想当初温月初风华正茂之时,也有不少好人家上门提亲,都被温月初拒之门外。后来她自己选的这一门婚事,到如今竟闹得如此一副田地,也是她自找的。 温老爷注重脸面,自认为温家还从来没出现过这么丢人现眼的事。 现在这事情一传开,谁都知道温家有个寡妇女儿出来做营生,还险些害了人性命。想那往茶楼里进出的茶客都是些无所事事的男子,她的名声还能好到哪儿去? 温月初被他爹一巴掌扇到了地上,捂着脸听温老爷继续气愤道:“这次要不是三小姐向二公子说情,才请官府网开一面,我看你怎么收场!” 温月初被一巴掌打得泪眼婆娑,又是一愣。 敖辛向敖阙说情,让官府放她一马? 呵,真是天大的笑话! 明明就是她敖辛,把自己害进大牢里去的!若不是有敖阙盯着,说不定温朗反倒早两天就把自己捞出去了! 可是现在,敖辛先人一步,往温家传了消息,又说了好话,她现在摇身一变,却成了温月初的恩人。 他们又先回到了前几天出事的这间茶楼里,温朗神色隐晦地说,温夫人此刻还在茶楼里。 温老爷又补充了一句,“眼下三小姐也等在里面,一会儿你务必好好像三小姐道谢。” 温月初重新回到这间茶楼时,只觉得短短几天,就让她有种物是人非之感。 这茶楼里面空荡荡的,再无一个客人。即使官府解了封,她往后可以照常经营,可那些茶客谁还敢来她的茶楼里吃茶? 敖辛如此轻松地就断了她的心血,而温月初进门时抬眼看见敖辛,敖辛正也抬头来看着温月初。 四目相对,敖辛对她淡淡一笑,全无半点敌意,眼里纯粹之至,道:“温小姐总算回来了。哦不对,应该唤你郑夫人。” 温月初脸色又是一变。 只见坐在敖辛旁边的是那日的红衣女子,然而板凳上还坐着另外一个一岁大点的奶娃娃,正亲近敖辛得很! 温月初如何能不认得,那可是她的亲弟弟。 温家小三弟正扑朔着一双明亮大眼,天真无邪,很是喜欢敖辛和楼千古的样子。楼千古手里还拿着拨浪鼓,把他逗得咿呀咿呀地笑。 眼见着他坐不稳,快要摔下去了,敖辛及时扶了他一把。 温月初当即就冷喝道:“敖辛,你给我放开他!” 敖辛搂着孩子,不解道:“郑夫人是要我不管这孩子,放任他摔下去吗?” 此时温夫人也觉得温月初的反应大为不妥,连忙呵斥道:“你怎么说话的!今日三小姐知道你要出来,担心孩子跟着去受了惊吓,所以才主动留在这里帮着照看的,你非但不感激,反而大呼小叫的做什么?” 那小三弟自温月初嫁人以后,就几乎没再见过她,本就没有多亲厚,眼下经温月初一喝,就被吓得哇哇大哭。 楼千古忙用拨浪鼓哄住,道:“小孩子心性纯良得很,谁好谁坏,一眼就能分辨得出哦。” 温老爷神色严厉地对温月初道:“还不快向三小姐赔罪!” 温月初深吸几口气,才将胸口那股怨恨狠狠地咽了下去,对敖辛温声道:“对不起三小姐,是我莽撞,还请三小姐不要见怪。” 敖辛轻轻捏了捏温家小三弟的脸蛋,道:“吓着我无妨,只是不要吓坏了孩子。郑夫人今日刚从牢里出来,想必也是受了惊吓的。” 温月初抬眸看着她。见她眼瞳里黑白分明,云淡风轻。 敖辛对她勾唇笑了笑,又与温老爷夫妇道:“这孩儿生得虎头虎脑甚是可爱,再长几年,若是身体底子好,说不定还能让我二哥送去卫所里好好锻炼一番。将来指不定出人头地一番呢。” 此话一出,温月初和温朗神色各异,却是喜坏了温老爷。 温老爷道:“若能得二公子亲自培养,还真是犬子三生有幸。” 敖辛道:“等他再长大些,我会与二哥说的。” 温月初本就憔悴的脸色,阵阵发白。敖辛这是在警告她,别忘了她还有一个三弟。 温月初看着自己三弟还这样小,却偏偏喜欢靠近敖辛和楼千古,她便觉得那孩子像是别人家的似的,碍眼得很。 温月初神智已经有些崩溃,咬牙低啐了一句,道:“小小年纪,就知道趋炎附势、吃里扒外。娘还是把他抱走,省得在这里哭得我心烦。” 最后气得温老爷夫妇带着孩子摔袖就铁青着脸走了,不想再管温月初的这档子事。 等到温老爷夫妇一走,温月初回转身来,一向温婉又内敛的眼里,全都是怨毒。 她走到敖辛她们桌前,身后颜护卫也跟着往前紧了两步。敖辛抬手示意,他才没把温月初拦下来。 温月初双手撑着桌面,直勾勾地看着敖辛,轻声道:“三小姐现在满意了吗?” 敖辛道:“我满意什么?” 温月初咬牙切齿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今日之事全是拜你所赐。是你找人来陷害我,亦是你害我被抓去大牢,你为什么还能在这里心安理得地当我的恩人!” 第167章 终于纸包不住火 敖辛细细打量着温月初脸上的表情,道:“郑夫人这话实在是说得没有由来,你有证据吗?” 这话将温月初一噎。 之前她不也是仗着别人找不到证据,才如履薄冰走到今天的么。她一直以为敖辛没有证据,就不能把她绳之以法。但是今日看来,她错了。 温月初恨恨道:“我没想到,你堂堂敖家三小姐,竟也会用这种卑鄙手段来对付我一个弱女子!怎么,你敢做,却不敢认吗?” 敖辛低笑了一声,扬眉道:“没有证据的事我会认?你当我傻?”她抬眼看了看温月初,面上神色陡然冷锐,又道,“我若问你当初那嫁箱的事你是否有做过,我若问你郑成仁在林家试图对我不利是不是你指使,我若问你郑成仁的死是否与你有关系,你敢认吗?” 温月初矢口否认,低低道:“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敖辛平淡道:“你不知道,却有人知道,林家出事的那一晚,你也在,郑成仁生前对你可是言听计从的。” 温月初面色煞白,“你是说那个丫鬟?” 郑成仁死后第一天,她就把丫鬟怜儿给打发走了,现在温月初回想起来,才后知后觉,当初她是不是把怜儿打发得太随便了?不应该让那怜儿轻易离开的! 敖辛只是看着她不语,温月初意识到自己失言,立刻又道:“一个丫鬟的话哪里值得相信!” 敖辛道:“你心里都清楚,何必要我把话说明白。我也只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你不想要我有个好名声,”她站在温月初身旁,眼里依稀有冷戾之色,“我也会让你声名扫地。” 敖辛侧目看着温月初咄咄逼人的眼神,将她眼里的恨意看得清清楚楚,又道:“以前我还不知道,原来你心里是这样恨我的。你恨我什么呢?恨今天的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吗?” 温月初森森道:“不是你,还能有别人吗?” 敖辛平淡道:“你一开始就觉得我很碍眼是么?可惜,就算没有我,我二哥也不会喜欢你。匆匆嫁人是你自己选的,你若是嫁个老实本分的人还好,可偏偏识人不清也是你自己造成的,现在你却来恨我?你还真把你自己撇得干干净净。” 说罢,敖辛带着楼千古和颜护卫一起离开了茶楼。 将将走出门时,温朗虚拦了她一下,道:“还请三小姐莫要逼人太紧。” 敖辛顿了顿足,抬头看他,道:“温公子若是再不清醒一点,只怕还要被温小姐拉入泥潭更深。温公子身为巡守领兵,这昭昭白日都没什么事做吗,要守在你妹妹的这间茶楼里继续替她招揽生意?” 敖辛和楼千古离开以后,温朗也没再在茶楼里逗留多久,便离开了。 茶楼里依旧冷冷清清,无一客人上门。倒是医馆里的人,期间上门来讨要了前两日治疗病人的费用。 温月初将柜台里的钱都结清,小厮也打发走了,这空荡荡的茶楼没坚持几日,便关门倒闭了。 楼千古还在感叹,这温月初怎么这么不经收拾的时候,那厢温月初已经游晃在入夜后的大街上,出现在了如意赌坊的门前。 入了夜后,唯有花楼赌坊里的生意有增无减。 温月初一进那赌坊,便被一股铜臭汗气所包围。她双手拢在袖子里紧紧掐着手掌心,如今她已没有回头路可走了,她不甘心,一定要让敖辛尝尝她的痛苦! 温月初本以为郑成仁死后她再无后顾之忧,便能一边经营茶楼一边慢慢等待下一个好时机。 她活成如今这副模样,也决计不会让敖阙和敖辛兄妹俩好过! 可是现在敖辛盯上她了,断了她的后路,打乱了所有的节奏。温月初顾不上那么多了,她必须要先下手为强。 思来想去,温月初认识的人,除了靠温朗的关系维持着的那些以外,还有就是这如意赌坊里的人。 赌坊里从来不缺地痞无赖。 于是这日敖辛带着楼千古在外面游玩,在回来的路上便被一群杂碎在巷子里给拦住了去路。 那群杂碎见两个姑娘生得好,纷纷垂涎着逼近。 自从敖阙留了护卫暗中保护敖辛的安全以后,敖辛再和楼千古出行时,便刻意不带上颜护卫。 只有这样才会让人以为有机可乘。 却不料,暗中随行保护的护卫突然从两边窜了出来,把这群流氓杂碎打了个七零八落,最后逮了几个带头的,往军牢里一送,刑具还没一一过一遍,他们就全都招了。 原来是如意赌坊的人让他们这么干的。 敖辛才继而才得以顺藤摸瓜,摸到温月初与如意赌坊里那伙人的关系。没想到就连温朗也赔了进去,和赌坊暗自里有所往来。 说起这些事时,敖辛正在敖阙院里帮他喂鱼。手里的鱼饵撒进池塘里,脚下的锦鲤游得欢畅。 敖阙听来丝毫不觉得意外,好似温朗的举动早已在他的掌控之中,又或许他根本没把一个温朗放在眼里。 敖阙道:“你打算怎么办,要不要把赌坊封了?” 他好像不知不觉间给了敖辛越来越多的空间和自由,既然决定把温月初留给她自己处理,敖阙便全然不插手,只在她需要的时候予以配合。 敖辛歪着头想了想,道:“留着呗,恶人自有恶人磨啊。” 过了一会儿,敖辛又道:“二哥,温朗与赌坊牵扯的事,你可不可以暂时也不要追究?” “你还想对他网开一面?” 敖辛道:“他若诚心想与二哥求好便罢了,若不是诚心的,留着他在手里头,也比把他放在外头要稳妥,还能牵着温月初。” 温朗知道如意赌坊出事了,他忐忑地等了几天,却没等来敖阙的发落。但是他心里清楚,敖阙势必已经知道了他暗中为如意赌坊保驾护航从中谋取私利的事。 而这件事最初是由温月初出面去找如意赌坊的东家引起的,温月初和他们的关系最终也纸包不住火地传到了温朗那里。 第168章 身败名裂 温朗才如梦初醒,原来他从一开始就被温月初拉进了这个圈套里。她与他们有着不可告人的关系,却还要他和她一起蹚浑水。 温朗怒不可遏,冲进温月初的家里,不由分说便两巴掌打了下来,揪着温月初骂道:“你这个不知廉耻的贱人,与那些野男人苟合,竟把你亲哥哥推出去做挡箭牌!” 温月初有些懵,“你在说什么?” 温朗道:“如意赌坊那伙人全都招了,你还想怎么抵赖!要不了两天,你跟别人的那些丑事就会传遍左邻右舍、大街小巷!” 温月初瑟缩着颤抖起来,眼里蓄满了泪,抓着温朗道:“是他们逼迫我的,是郑成仁最初把我卖给他们的!哥,你要帮我……” 温朗不带感情地看着温月初的乞求,道:“你若不是先自乱阵脚,去找了如意赌坊那伙人干坏事,也不会被人揪出这样的把柄。现在不仅仅是你,连我都自身难保,如今你还想要我帮你,谁又来帮我?” 后来温月初与赌坊野男人厮混的事传出来,她便成了人人唾骂的无耻荡妇。 而如意赌坊依然临街开门做生意,仿佛一切都照旧,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温月初以为如意赌坊那伙人若是被追究起来肯定也难逃厄运,就算这次没能对付得了敖辛,借敖家兄妹之手也能让他们一个个不得好死。如此也算是解了自己的痛快。 可是现在赌坊好好的,所有人都好好的。为什么最后就只有她一个人身败名裂?而且那帮人绝对不会放过她的! 温朗已是无暇再管温月初的事,他一心顾着替自己洗刷干净。同时心里也明白,这恐怕是最后一次他与敖阙搭上交情的契机了。 因而一大早,侯府的大门一打开,便见温朗跪在侯府的大门前,负荆请罪来了。 敖阙往他面前一站,温朗便垂首低沉道:“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二公子可还愿听我一言?温朗自知有罪,请二公子责罚,是杀是剐都绝无怨言。” 敖阙低头看他,道:“你想让我听什么?” 温朗道:“先前我以公谋私,偏帮舍妹温月初,罪责难挡。当初如意赌坊骗我妹夫钱财,我不得已才上门去要债,我实在怕他们事后去找温月初麻烦,才与他们曲意逢迎。我竟不知温月初竟伙同赌坊私底下干出那种勾当。” 敖阙默默聆听着,不置可否。 温朗又道:“今日温朗前来,便是听从二公子发落的。我发誓,往后定会严加管教温月初,不会再让她做出任何错事。如若二公子不解气,我便把温月初带来,一并向二公子和三小姐谢罪!” 敖阙语气冷淡道:“向三小姐谢罪,她也配?” 说罢不再逗留,径直从温朗身边走过,跨身上马,骑在马背上睥睨着温朗,道:“大营的路你若还没忘,就跟着跑过来。” 温朗猛然抬头,看见敖阙已驱马跑在了前面。他眼里又升起了一道光,连忙起身就跟着追了出去。 往后只要敖阙把温朗留在身边,温月初便不大再可能在温朗的眼皮子底下作妖。温朗一定会把她看得死死的,因为他不想再失去好不容易得来的一切。 温月初这件事就算是过去了,楼千古跟着前前后后瞧了几次热闹,却觉得不过瘾,道:“小辛,你就这么放过她了?还让她哥哥跟着你二哥重新回到了军营里?” 敖辛笑笑,道:“她如今这样,也算是自食其果。” 楼千古担忧道:“可你就不怕她哥哥心存报复啊?那日在茶楼里看她哥哥的表现,不像是个能拎得清是非的人。” 敖辛眯着眼自顾自道了一句:“我就怕他不来。” 楼千古听得不是很清晰,道:“要换做是我,干脆一把毒药毒死她算了。” 敖辛看着她好笑道:“毒死了岂不是什么都没有了。留着说不定还能引来大虾吃小鱼呢。” 楼千古摆摆手,不在意道:“算了算了,你们徽州应该比我们浔阳要复杂一些,既然留着想必是有用的。不然那温家又不是什么大门大户,你二哥真要是想搞他们,他们肯定不会像现在这么舒坦的。” 这阵子,楼千吟把沈长青的母亲治得差不多了,浔阳也来了信,大概意思是催促着楼千古快些回去。 敖辛记得不错的话,她秋后就要准备婚事了。 楼千古看了赵长乐写来的信,揉得皱巴巴的,搂着敖辛气道:“那个呆子!就想着我快些回去嫁给他!” 敖辛笑道:“那你回去以后,可别忘了给我寄喜帖,到时候我要来的。” 楼千古幽怨道:“你是不是想赶我回去啦?” 敖辛想了想,道:“千古,外面那些风花雪月和公子如玉都是当做故事说给人听的,若是能真的找到一个全心全意对你好的人,那才是好。” 楼千古盘弄着手指头,道:“小辛你不知道,赵长乐他忒黏我。”她抬起眼眸,认认真真地看着敖辛,问她,“你说他以后还会这样子黏我么?他现在很黏我,不等于将来很黏我,他将来是会长大的。” 敖辛一怔,半晌找不到话说。 也是,谁也无法保证将来。 或许楼千古不是向往那些世人所向往的美好故事,她只是对将来抱有太多的不确定了。 后来敖辛宽慰她道:“说起来我还有一表妹,在出嫁之前还抱怨她总共才见过她准夫婿一面,而你是从小到大都看腻了,我想你俩应该有异曲同工之妙的。” 楼千古来了兴趣,道:“那她现在过得怎么样?” 敖辛道:“你想见见她吗,明天我可以请她过来叙一叙。” 她想,姚瑶儿和楼千古一样皆是性子开朗活泼的,不一拍即合都有点说不过去。 这还是敖辛在姚瑶儿成亲过后第一次邀请她,她派人来回话说,下午便要过侯府来。 这回姚瑶儿可不是空着手来的,她嫁人了,登门来时还带了不少礼物。先去看过了姚如玉过后,才到敖辛这里来坐坐。 第169章 你摸过他没 敖辛见她和以往气质不同了些,约莫是把少女的发髻换成了妇人的,看起来总有那么些成熟。 起初姚瑶儿见还有个楼千古在,她还算矜持的,但几句话下来发现同楼千古颇为投缘,也就顾不上什么礼节了,三人便凑在凉亭里一边啃着冰镇西瓜一边唠唠嗑。 楼千古了解了姚瑶儿成亲前后的情况,姚瑶儿也得以了解了楼千古目前的情况,真真是有点相见恨晚。 楼千古也丝毫跟矜持不沾边儿,紧接着就问:“你们洞房夜过得还算顺利吗?” 姚瑶儿拍了拍大腿,道:“那能顺利得了么,才见过一面,光脱衣服就很不好意思了好!他脱我衣服的时候,我差点大喊他流氓了。” 一想起那个画面感,敖辛就忍不住笑出来。 楼千古笑得直不起腰,后喘口气道:“那我能比你好哪里去啊,我秋后就要成亲了,那小子是我从小一把屎一把尿看着长大的,我对他根本就生不出任何幻想!” 姚瑶儿却老成地瞅她一眼,道:“这话也不能绝对,你眼下对他可能没什么想法,可等过了洞房夜之后,说不定又不一样了。” “怎么个不一样法?”楼千古问。 姚瑶儿道:“那就是有了肌肤相亲、夫妻之实了呀。等有了这层关系过后,看哪儿哪儿都顺眼的。” 敖辛笑道:“看样子你嫁过去以后过得不错,夫家那边待你应该也很好。” 姚瑶儿笑嘻嘻地应了一声,与当初出嫁前的恐惧大不相同。不过她想起了什么,又凑过来跟敖辛和楼千古道:“不过这洞房夜,初次的时候可真疼!” 敖辛本来就对此不抱期待的,现在听了姚瑶儿的话,不由又蒙上了一层阴影。 果真,姚如玉当初就是为了哄骗姚瑶儿的。 但转而姚瑶儿又眉飞色舞地道:“初次是疼些,后面果真如姑姑所说,就不疼了。嗯,还有些受用。” 楼千古若有所思,懵懵懂懂。 敖辛却皱眉问道:“何为受用?” 姚瑶儿红了红脸,言简意赅道:“就是舒服。这个等你们嫁过人以后就知道了。” 敖辛很狐疑地多看了姚瑶儿两眼,发现她嫁出去几个月后,身材丰腴少许,气色也十分好,且那眉温目润,多了两分韵色。 但敖辛仍是半信半疑。 可楼千古接受能力很强悍,已经腆着脸去向姚瑶儿求教经验了。 后来话题一转,不知怎的就转到了敖阙的身上去。 楼千古一直很遗憾的是,上次在浔阳趁敖阙疗伤之际没能窥见他的身材,现在想起来还惦记得很。 而姚瑶儿也曾对敖阙有过一阵的幻想,两人在这一点上又是志同道合地唏嘘一番。 姚瑶儿不大意地细数着说:“敖表哥生得高大,一看就让人很有安全感。而且他又骑马带兵,功夫又好,体力肯定不会差。你看他平日里走路,步子沉稳内敛,身姿挺拔修长,光看他穿衣的身量,便已经很是养眼了。如此身材还能差到哪里去?” 光是听姚瑶儿这样形容一番,楼千古就已经很眼馋了,想着在离开徽州之前,一定要想办法看一看。 可要是没有敖辛的帮忙,别说她看不了,她就是连敖阙的院子也进不去啊。 楼千古便与敖辛打商量,用楼千吟来交换。 敖辛哭笑不得,还是没有商量地拒绝。 上次在浔阳的时候敖辛不知怀着何种心情没让楼千古偷窥,而今存了几分私心,就更加不大可能了。 敖辛心里很清楚,自己不想让任何人偷窥到敖阙,好像光就是听她们这样说说,也觉得很是不妥。 因而敖辛故作严肃地看着凉亭外,道:“我二哥回来了。” 两姑娘这才收敛了一些,可抬头看去时,哪有敖阙的影子,才知是被敖辛给骗了。 后来敖辛再用这个借口忽悠她俩时,两人丝毫不当一回事。 而敖辛也真正领悟到了“狼来了”的真谛。 因为不久后,狼真的回来了。 彼时敖阙正从外面回来,将将自凉亭边不远的路上经过时,楼千古还在自顾自地说道:“以前我哥洗澡的时候,我就经常偷他的衣服,然后把他看光光。他生病要泡药浴时,我还守在他浴桶旁边,想摸的时候就能伸手去摸一把呢。” 姚瑶儿表示赞同,点头道:“家里有兄弟姐妹,就是在所难免的。” 于是两人都好奇地看着敖辛。 楼千古问:“小辛,你见过你二哥洗澡么?你摸过他没?” 姚瑶儿亦是好奇地问:“摸起来怎样?好不好摸?是不是特别结实啊?” 敖辛不经意间掀起眼帘,哪想正好就看见凉亭外的敖阙。楼千古和姚瑶儿两个背对着他,丝毫没有察觉。 他刚刚回来,一身墨衣,凉亭外十里晚霞映得他挺拔清冷的身姿多了两分绮丽。 敖阙听着姚瑶儿和楼千古的话题,也正看着敖辛,微微斜挑了眉,深寂的眼眸里有丝丝耐人寻味。 敖辛顿时一股热意直涌上头,汗颜道:“你们别说了。回头真被我二哥听见了。” “你二哥都没回来,你就给我们说说呗。” “他回来了……”敖辛见两人一脸不信的样子,扶着额头实在没脸见人,“不信你们回头去看看。” 紧接着凉亭内便是一阵诡异的沉默。 姚瑶儿和楼千古平时再怎么活泼、再怎么生冷不忌,那也是私底下的,真要对着男子时,就又不一样了。 况且眼下这俩货还正在肖想人家的身材而被抓个正着,当然心虚了。 姚瑶儿率先打破尴尬的局面,干干笑道:“敖表哥,你回来了啊。” 敖阙神色平淡地“嗯”了一声。 姚瑶儿便起身道:“我看天色也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表姐我下次再来找你玩儿啊。” 楼千古也跟着起身,道:“哎呀我也想起来我哥该吃药了,我们一起走罢。” 说罢,两女孩儿手拉着手,敖辛抓都抓不住,她俩就一溜烟儿地跑掉了。 第170章 你现在可以试着摸摸看 这俩货,落下她的时候真的一点都不带犹豫的…… 敖辛也硬着头皮起身,走到敖阙身边时微垂着眼,轻声道了一句:“那,那我也回去了。” 然,敖阙挡在她面前,半晌没动一下。 敖辛这才抬头看他,眼里浸着淡淡的霞光,嫣然如四月的芳菲桃花,喃喃道:“二哥,你挡着我了。” 这里是后花园,敖阙又不能把她怎么样,终还是放了她回去。 后连着几日,敖阙在外都忙碌到很晚,到了用晚饭的时候也没回,更顾不上家里还有楼氏兄妹这样的客人在。 敖辛不见其人,只见到过一次敖阙身边的亲信随从,听他提到过一两句。 好似军中出现了安陵王派来的奸细,因而敖阙近来都不在城里,而在军营里整顿三军,肃清奸细。 徽州近来太平,可局势未平,一提及这样的事,敖辛难免紧张。 她每天都有给敖阙留饭,只不过时常等不到他回来。 楼千吟看在眼里,道:“你这样担心你二哥,他倒也值了。” 敖辛愣了愣,听楼千吟又道:“只不过安陵王的这点小把戏,还不用放在心上,顶多让你二哥费点时间和精力。” 敖辛正色道:“徽州并非铜墙铁壁,总有百密一疏的地方。任何时候都不能疏忽大意。若是自据徽州而高枕无忧,那便大错特错。” 楼千吟没料到她能说出这样的话,倒有些意外。 后来敖阙总算回来了。 他回来得晚,夏末时节,已月上中天。 隐藏在草丛里的蛐蛐儿声把月夜唱得疏朗,从树梢枝桠处拂来的清风吹得阵阵凉爽。 敖辛照例给他留的晚饭早已经冷了。 这个时候,她本应该已经睡下的。只不过她放心不下敖阙,让颜护卫留了个神儿,不管敖阙何时回来,都一定要告知她一声。 敖辛听说敖阙回来,哪还有半分睡意,一想着他可能连晚饭都还没吃,就赶紧把热过的饭菜往敖阙院里送去。 这会儿扶渠倒是睡得香,敖辛也懒得叫她了,还是颜护卫护送着走了一趟。 敖阙院子里静悄悄的,敖辛提着食盒绕过假山,从树下走过,但见他院里月色流莹淌玉一般无暇,廊下和屋里却一片昏暗,没有一盏灯,也没见半个人影。 仿佛敖阙压根没回来一般。 敖辛站在月色下,一时不知该继续往前走还是该折身返回。她低头看着手里的食盒,忽然间又有种莫名的失落。 好像是她的空欢喜。 她已经好些天没看见敖阙了,原来竟这样想见他。 这时,好像侧屋里传出一些响动,将敖辛唤回了神。 她仔细一听,确实有声音。而且是水声。 敖辛便抬眼朝那侧屋的方向看去,那边是盥洗室,难道敖阙回来了,此刻人在盥洗室里? 敖辛有两分犹疑,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 继一阵短暂的静谧后,忽然闻得吱呀一声响,让敖辛心里一咯噔。 盥洗室的打开了,紧接着一道瘦削的身形从里面的黑暗中走了出来,带着一种清冷而凌厉的况味。 敖辛眼睁睁看着他的轮廓渐渐清晰,直至最后呈现在月光下。 那正是敖阙。 只不过他刚刚冲了澡出来,身上只穿着薄薄的长衫,平日里严谨的束腰腰封此刻也卸了,衣襟半敞着,胸膛上结实的线条若隐若现,浑身都带着湿润清爽的气息。 敖辛怔怔地望着他,依稀看见他的发梢还滴着晶莹的水珠。 敖阙没料到她这么晚了还会到这里来。敖辛更没料到她一来便撞上他将将冲凉后的样子。一时两人都晒在月色下没说话。 等敖辛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时,感觉到敖阙的目光幽晦地落在自己身上,让她连呼吸都觉得紧迫。 月光下的女子洁白如玉,曼妙的身姿和馨香的气息,以及她无所适从的样子,无一不是撩拨着人的神经。 敖辛把食盒放下,道:“我想着……你可能还没吃饭,所以过来看看。这里是给你留的饭菜,我先回去了。” 刚走两步,敖辛就被他一把拽了回来。 她一回身,敖阙身形冷不防逼近,气息一下子欺压上来把她笼罩住。敖辛才得以这般近距离地看清他的脸。 敖阙道:“大半夜的不好好睡觉,就只是为了来给我送饭?” 敖辛紧着喉咙回了一句:“不,不然呢?” “还以为是因为想我。”敖辛张了张口,一句辩驳的话说不出,他却又道,“看见你时,我确实有些饿了。” 说罢,他便一把将她拉入怀,温热的身躯微微弯下,手臂擒住了她的肩膀,低头来吻她。 熟悉的气息,熟悉的温度,可是在碰到那一刹那,敖辛还是溃败到底。 她双手虚虚地握成拳,抵在敖阙的胸膛上,似害怕碰到他开敞衣襟下的皮肤,一直紧张地绷着身子。 不知道为什么,那日在凉亭里姚瑶儿用来形容敖阙的那一番话,敖辛本没有记在心里。可是真当她面临着这一幕的时候,那些字字句句又活灵活现地浮动在她的脑海中。 他确实很高大,这样弯下身躯来时,能将她极好地镶嵌在怀中。他的胸膛也很硬,鼻息之间全是浓烈的男子气息…… 敖辛脚下不受控制地在发软。敖阙捞了她一把,手掌扣住她的腰便狠狠揉在自己怀中。 敖辛叮咛一声,如娇如媚。 敖阙亲过她的下巴,低低道:“这声音好听。” 敖辛慌乱地推了推他,反倒被他握着手禁锢住。 敖阙说:“上次听你们聊天,好像你没见过我洗澡,也没摸过我,听起来是挺吃亏。” 敖辛滟潋地瞪了瞪眼,他又道:“你现在可以试着摸摸看。” 敖辛双颊如火烧,挣着手道:“那是她们乱说的,我没有想要摸……” 可话虽如此,她却拗不过敖阙的强硬,硬是被他拿着手,最终抚在了自己的胸膛上。 敖辛呼吸不稳,指腹下的肌理十分结实有力,线条流畅,散发着男性的热度,她一个劲地缩着手指,“二哥,我不摸……” 第171章 很想你…… 敖阙道:“有了亲身体验,下次再与她们聊天时,才好有一个参考。” 敖辛羞得想哭,她就知道上次的事没那么容易算了的。 她的手像是在烙铁上游走一般,一路顺着他的肌理往下,敖辛便颤抖得厉害。到后来,喉间发出小兽一般的轻喘和低鸣,双眼剪水地乞求道:“二哥……你饶了我……我不摸了……” “这么敏感。”敖阙低沉地道了一句,便再没有逗弄她。 他一手就轻巧地把敖辛抱起,一手随手拎了旁边的食盒,便转身朝自己的卧房去。 敖辛趴在他肩膀上,声音软得能拧出水,“我要回去了。” “你现在能走吗?” 敖辛:“……”她连反驳他的力气都没有,哪还有力气走路。 敖阙推门一进去,一边把食盒放下,一边抬脚勾合了门,转头便将她压在房门上霸道地欺负。 敖辛恍惚又有了那种置身江海时浩浩荡荡的感觉,她唯有抓紧他,才不会沉下去。 她浑浑噩噩地应承着他的吻,细密的吻溢出嘴角,缠绵在她的耳廓和脖子上,她低低呜咽,心里的那汪水仿佛又要灌满了,然后溢出来了。 四肢百骸都酥酥软软的,敖辛凌乱地轻喘,在他吻上自己锁骨的时候,她抱住敖阙的头,咬牙道:“二哥……吃饭……” 她明明是来给他送饭的。 敖阙道:“我正在吃。” 她对敖阙的反应始终还是那么生涩而笨拙。 她会瘫软,会慌乱,根本不知道该怎样应对。 可是在敖阙这样吻她的时候,她却感觉那春潮泛滥的心底里,涌出丝丝难以言喻的甜蜜。 敖阙的身体又硬又热,她被欺压在他身下,双手除了微微推拒着他以外,不知道自己该往何处放。 可是心里有一道声音,她不想推开他。 她越来越不想推开他。 敖辛有些迷乱,不知自己在干什么,她浅浅低喃,袖角轻轻从手臂滑下,露出一截皓腕。她动了动手指,缓缓攀上敖阙的肩,似乎想要抱他。 敖阙耐心地等待她、引到她,她终于用尽力气,抱着他的肩背,手指捻着他薄薄的衣衫,那灼热的身躯烫得她战栗不堪,她眼角泪热,却仰着下巴,试着去回吻他…… 敖辛似泣似吟,低低道:“想……” 敖阙问:“想什么?” “想你……”她喃道,“很想你……” 敖阙身子顿住,再没有下一步。 敖辛不明所以地睁开迷蒙的眼,微微蹭着身,尝试着主动往他的嘴唇上亲了一下。 下一刻敖阙一把扣住她的腰身,浑身虎狼之气,把她身子往上一提,让她的双腿不由自主地贴近他的腰身。 敖辛感受到了,顿时清醒,有些瑟缩。 敖阙隐忍道:“真想把你丢上床,要了你。” 敖辛心里一阵狂跳,像卡住了嗓子眼,说不出话,只剩下起伏和喘息。 后来敖阙还是放了她,知她站也站不稳,便把她抱去榻几上坐着。自己转身去取了一件衣裳来随意穿上,方才点了桌上的灯。 等房间的灯火渐渐亮开,他再回头来看敖辛时,见她目色湿润、脸颊嫣然,那口唇下巴都被他吻得红红的,胸口和腰身本就曲线玲珑,加上一身衣裙有两分凌乱,衬得她越发艳色逼人,极是诱人想狠狠采撷一番。 敖辛抿着红唇,盯着敖阙幽邃的视线,低头手忙脚乱地整理了一下自己。 敖阙在她身边落座,将食盒里的饭菜一一摆在小几上,还是温温热的。 敖辛看着他吃了起来,从方才的亲密里平静了些,见他吃饭时的模样,想着他这样一个高大男子,捱到现在才吃晚饭,不由有些心疼。 敖阙道:“往后过了饭点我没回,你便不要再等我。” 敖辛偷偷地看他,他的轮廓在灯火下还有两分凌厉,却看得她心里更软,道:“这些日你是不是很累啊?” 敖阙捉住了她的视线,看着她片刻道:“是有些累,所以一会儿可能不会送你回去了。” 敖辛笑了笑,道:“不用你送,我自己回去。” 可等他用完了饭,敖辛最终也没能离开他的房间,而是被他横臂搂着直接按在了自己床上。 原来他说不送她回去是这个意思。 敖辛不敢乱动,又了无睡意。等她以为敖阙抱着她睡着的时候,她才轻轻翻了个身,侧身面对着他。 敖辛看了他许久,才试着伸手,偷偷摸摸地抚上他的眉间和鼻梁。 只要看见他,她便觉得心满意足。 哪想敖阙突然睁开眼,将她捉个正着。他道:“你睡不睡,不睡我们可以做点其他的。” 敖辛这才赶紧闭上眼,不敢再乱看乱碰。 第二日醒来时,她发现她已经躺在了自己房中。不知是何时敖阙把她给送回来的。 等她起身洗漱过后去向姚如玉请安,才得知敖阙又一大早出去了。 等又忙碌了几天,总算闲下来了,而楼家兄妹也已经定好了回浔阳的归期。 楼千古在徽州待得算久的了,要离开的时候还不甘不愿的。可她若是再不回浔阳,估计赵世子会着急得亲自来徽州接她了。 可赵世子哪能随随便便离开浔阳,因而楼千古就是再不愿意,也得乖乖跟楼千吟一起回去。 楼千吟这一次尤为纵容她,让她在徽州玩了这么久。大概也是想着等她嫁人过后,这样的机会便少之又少了。 走的这日,敖辛同敖阙一起,将兄妹俩送出了徽州城外。 楼千古拉着敖辛的手,依依不舍地道:“可能等我成亲以后,就和赵长乐一样不能随便离开浔阳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来找你玩。你可记得要来找我啊。” 敖辛道:“你成亲的时候我便会来的。往后机会还多得是。” 楼千古抬起头,眼圈儿红红的。本来敖辛也不舍,强自按捺着,眼下见她这样,自己一时也红了眼眶。 楼千古对赵长乐不满意,对这门婚事不开心,大抵还源于她如花一般的年纪里,往后就要像金丝雀一样被困在那个鸟笼里。 所以回去就要准备婚事,她看起来很没有精神。 第172章 终于回来了 敖辛抱了抱她,说道:“成亲以后又有成亲以后的过法,你看姚瑶儿,不也是如此。往后总有许多办法和机会,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但愿你说的是真的。” 楼千吟与敖阙告辞以后,拎着楼千古就上了马车,一行人踏上了回浔阳的路。 敖辛本以为楼千古回去以后,不久便会收到她从浔阳寄来的请帖。可是后来竟一直未收到。 后来再收到的便是楼千古的信了。信上说她并没有和赵长乐如约成亲。 赵长乐对她几乎是宠溺加纵容了。 他见不得楼千古不开心,所以违背赵王意愿也要推迟婚期,愿意再等楼千古三年。如若三年后她愿意嫁给他了,他便全心全意娶之待之;可如若三年后楼千古还是不想嫁,那就当是有缘无分。 赵王气得够呛,可又不能紧逼着。好在赵长乐现在还很年轻,三年以后再娶,也完全没问题。 楼千古信上跟敖辛说,她觉得赵长乐总算有了点男子气概。 敖辛读完了信,看着窗外的白雪皑皑,不由失笑。大抵欢喜冤家,就是这么来的。 冬去春来,转眼到了敖辛重生以后的第三个年头。 当魏京里传来消息说,琬儿要回徽州来养胎时,敖辛没有半点意外。 敖辛依稀还记得,前世琬儿好像也是在第三个年头怀了魏云简的孩子,只不过那个孩子后来又没了。 为了这个孩子,她已经等了许久了。 楚氏收到琬儿要回来的消息过后,原本整日无神的她,立马重活了过来,什么头疼脑热的都没有了,精神得很。 她端起了半个当家主母的架子,早两个月前便开始出来张罗走动,布置琬儿住的院落,准备她的吃穿用行,甚至连小皇孙的衣裳都备好了一套又一套。 楚氏觉得这回真真是要扬眉吐气了。 只要她没要求得太过分,姚如玉也没过多干涉她,由着她折腾。 扶渠回来对敖辛说:“奴婢方才在花园里遇到大夫人又请了裁剪的师傅来,好像要再给四小姐腹中的孩子做衣裳呢。” 敖辛神色平淡,道:“备得再多,也要看有没有机会穿。” 等琬儿抵达徽州时,已经有三四个月的身孕了。这下子整个徽州的人都知道,魏帝的宠妃回了徽州娘家。 魏帝大张旗鼓地打发宠妃来徽州,无非就是想告诉天下人,威远侯是效忠朝廷的。 琬儿的身份今非昔比,知晓当前局势的达官显贵们一时间都不动声色,但也不忘派遣自家的夫人小姐们登门拜访。 如此才两头都不得罪。 琬儿进城时,雍容华贵,排场很足。 两年不见,她也变了许多,但看起来依然美丽。只是那眼神不经意一勾,便尽露狐媚之色。 想必在宫里为了讨魏云简的欢心,她也是使尽了手段。 彼时敖辛与她在侯府的大门前相见。 陆陆续续的宫人嬷嬷等,相继进侯府去布置,那些全是她从宫里带回来的人,是要贴身伺候她的。 按照礼数,敖辛和姚如玉等需得向琬儿行大礼。 只不过到了徽州,魏室皇威所剩寥寥,琬儿原想敖辛见了她能行跪拜大礼,可事实上敖辛能对她淡淡见礼就不错了。 琬儿走到敖辛身边,带着两个嬷嬷,颇有些盛气凌人的样子。 两年了,琬儿只要一想起敖辛这张脸时,真是做梦都想撕烂她! 琬儿扬了扬下巴,对敖辛硬生生挤出一抹笑,道:“三姐,别来无恙啊。” 敖辛亦笑了笑,道:“琬儿妹妹总算回来了。” 琬儿道:“你我虽说是姐妹,可如今好歹也身份有别、尊卑有序,三姐姐见了当朝贵妃,都不用行跪拜之礼的吗?”说着就瞥了瞥自己左右宫人一眼,“要不要让我的宫人教教三姐一些礼仪规矩呢?” 敖辛嘴角笑意不减,道:“妹妹哪里话,我又不需要进宫,学那些礼仪规矩作甚。”她眼神直直地看着琬儿,声音又轻又细地钻进琬儿的耳朵里,泛着幽幽的凉意,“既然回了徽州,可就比不上魏京了。毕竟徽州是军侯割据之地,妹妹还指望所有人对你三跪九拜不成?” 姚如玉也丝毫没给她面子,转身进了侯府大门,道:“四小姐既然是回娘家来养胎的,若是讲究那些规矩,恐怕侯府是招待不周的。不如我另外找个僻静的庄子给四小姐好生将养。” 此时威远侯和敖阙、敖放均未回,家里一切都由姚如玉做主。 没想到琬儿一回来,还没来得及进大门,姚如玉就让她碰了个钉子。门前门后那么多宫人杵着,让琬儿面子尽失。 姚如玉要让她知道,在京城里她或许是个娘娘,可是到了这徽州,谁在乎这个?她要回来,侯府肯容她便已经很不错了,要是再惹事端,直接安排到别的庄子去养。 在徽州,威远侯才是老大。 琬儿站在门口愤恨至极,楚氏连忙好言相劝道:“琬儿,还是先进去,你舟车劳顿,孩子要紧。那些人等以后慢慢儿收拾。” 娘儿俩回了院里,叙了一会儿旧,楚氏便连连抹泪,细数在琬儿进宫以后她在侯府里所遭受的待遇,如今就等着琬儿回来替她撑腰呢。 楚氏很是宝贝琬儿的肚子,一提到这皇外孙,就不由眉开眼笑的,说道:“琬儿,这孕期最是要小心,你有什么要求尽管和娘提,娘就是天上的星星也得想办法给你摘下来。只盼这十月过后,诞下的若要是个男孩儿,将来说不定皇后的位置都是你的!” 只要一想到那样的场面,楚氏只怕做梦都会笑醒。 琬儿闻言,眼里闪过阴霾,不过很快又恢复常态。 她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别人不清楚,但她却是清楚得很,这肚子里的孩子当初她是怎么跟魏云简求来的。 魏云简根本不在乎她会不会替她生下一个孩子。他只在乎她借着这孩子的名义回到徽州来,不管用什么手段也要把敖辛弄到他的手上! 第173章 有胆子做没胆子认 她这一次不得不拼尽全力,为自己谋一个好前程。否则,就算是生下了孩子又如何,她也一样不会好过。 琬儿再一想到两年未见的敖辛,长得比之前更美,心里的妒火就蹭蹭地燃起。想她在宫里锦衣玉食地养着,又有龙宠圣恩在侧,居然还没有敖辛待在这个穷山穷水的地方养得好! 这侯府里的人丁本来不多,琬儿带了大批的宫人回来,偌大的侯府就显得人气嘈杂一些。 琬儿虽不受姚如玉和敖辛的待见,威远侯也没把她当回事,但好在带回来的都是魏云简指派给她的人手,用起来相当的得心应手。琬儿暂且忍下这口气,想着来日方长,总能让敖辛尝尝她的厉害。 回到徽州有一些时日了,琬儿每日都会接见一两个登门来拜访的夫人小姐,除此以外多数时候都在休养之中。 可大抵是从魏京到徽州路途遥远,琬儿行路途中受累过度,看起来气色不太好,人也多疲乏,总也养不回在宫里时候的状态。 大夫登门来诊过两次,说她胎气有些不稳,当格外注意,避免疲惫。 楚氏心急,各种偏方都去打听了带回来,给琬儿试一试。 琬儿对她的这些偏方儿有些不耐烦,觉得她病急乱投医。 楚氏道:“你不信娘的这些法子,可当初娘给你捎去的东西,你吃了过后不也顺利怀上了龙种?” 琬儿不置可否,又斜倚在贵妃榻上休息片刻,忽直了直身子,睁开眼皮道:“这身体不好不一定是生病,也有可能是受了晦气冲撞。” 楚氏愣了一愣,旋即很快便反应了过来。 琬儿身边的贴身丫鬟冬絮,自从进宫以后在琬儿身边也是个说得上话的人,这次回来明显比以前底气足一些,说话做事也老成一些。 敖辛没少叫扶渠盯着她。 且敖辛身边又有一个颜护卫这样的好帮手,这夜里让颜护卫把冬絮弄到宴春苑来,也丝毫不费力。 颜护卫是一记敲晕了冬絮弄到宴春苑里来的,因而当冬絮迷迷糊糊醒过来,渐渐看清敖辛一脸沉静的神情时,不确定的眼神里浮上丝丝惧色。 冬絮心存侥幸,认为不会有人发现她所做的事。可是眼下直觉告诉她,她最担心害怕的事情还是来了。 敖辛看向冬絮,不知是不是与敖阙在一起久了的缘故,使得她身上渐渐也蒙上一层让人不寒而栗的阴狠感觉。因而冬絮便不自禁瑟瑟发抖起来。 敖辛就连说话的语气和口吻都与敖阙相似:“我还什么都没问,你是不是抖得早了点?” 冬絮定了定神,道:“奴婢不知……三小姐要问什么……天色已晚,贵妃娘娘那里少不了奴婢伺候的,有什么话三小姐不如明日再问,奴婢要回去伺候贵妃娘娘了……” 扶渠漠然地挡在了门前,拦了冬絮的去路。 敖辛让颜护卫去外面守着,她便转身朝冬絮一步步走来。 冬絮后退了两步,就听扶渠在旁说道:“小姐,何须跟她浪费时间,依奴婢看先把她绑起来,用针头剪刀戳一顿,想必问什么她都招了。再不招,就让院里的狼犬一根根啃了她的手指头,她总得要招!” 冬絮色厉内茬道:“三小姐,奴婢是贵妃娘娘身边的人,你有什么话还是去问贵妃娘娘!她若是见不到奴婢回去,定会到你这里来找奴婢的!” 话音儿一落,敖辛站在冬絮面前,眯了眯眼,冷不防伸手捏住了她的脖子。 冬絮没想到,敖辛看起来纤手柔弱,可手上的力道却忒狠,竟能捏着她在屋子里拖行。她无法呼吸,一个劲地蹬腿,一边扒着敖辛的手,憋得都快翻白眼。 敖辛一把将她丢在座椅上,道:“她要找你,也得找得到才行。我若不想让她找得到,谁也找不到。可能最后连你死在什么地方,也无人知晓,你要不要试试?” 冬絮咳得眼泪直流,瘫在椅子上连爬起来都不能。 敖辛双手扶在椅把上,幽幽盯着她,又道:“冬絮,那红花,是你放在夫人的膳食里的,是吗?” 冬絮一颤,惊恐地望着敖辛,惨白着脸摇头。 敖辛又道:“你们让园中负责扫洒的谢嬷嬷去打探夫人的身体情况,在琬儿出嫁的那天天不亮又偷偷去了一趟厨房。谢嬷嬷亲眼所见,可要我叫她来与你当堂对峙?” 敖辛手指掐着冬絮的下巴,语气阴凉,“你可想好了,等侯爷、二公子都在的时候,知道是你害死了夫人的孩子,再想活命可就难了。那时候你才说是琬儿指使你干的也晚了,琬儿不会救你,她只会把你当棋子弃掉。” 冬絮害怕得哆嗦,可也咬紧了牙关不乱说一句话。 敖辛耐心全失,让扶渠捉住冬絮的手腕就把她绑起来,道:“扶渠,去把银针拿来。” 扶渠很快拿了银针来,展开在冬絮面前。敖辛抽了一根一指来长的银针,又白又细,泛着冷光。 冬絮看着那银针,唇无血色道:“你……你想干什么?” 敖辛幽幽道:“有胆子害我敖家血脉,没胆子招认也无妨,我会一个个慢慢弄。你若想死,我还能让你死得记忆深刻一点。这银针要是从你的指甲缝里穿进去,整个刺入你的手指内,不知道滋味如何。” 冬絮拼命地往后躲,可最终都无可避免地被敖辛拿捏住手指。她眼睁睁看着那尖细的银针离自己的指尖越来越近,她仿佛能感觉到那种尖锐的疼痛感铺天盖地地袭来。 冬絮害怕极了,面无人色,整张脸都被冷汗打湿。 银针扎入她的指甲缝里,比想象中还要痛,痛得她面目扭曲。可敖辛还没来得及再往深扎入两分,她便浑身泄气,顿时失声哭道:“三小姐饶命……好痛……不关我的事,都是贵妃娘娘让我那么做的……” 敖辛手里捻着银针挑了挑眉,“我还以为你还能坚持一阵的。”说着她就把银针从冬絮指甲缝里拔了出来,冬絮又是一番抽搐,听她又道,“琬儿在这么做的时候就没想想以后,为她自个的孩子积积德么。” 第174章 反被动为主动 冬絮从椅子上滑坐在地,浑身汗湿,惊魂未定地呜呜地哭。 敖辛视线落在她身上,忽然道:“好了,你回去。” 冬絮又是一颤,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恍惚以为自己听错了。 敖辛逼她认罪,现如今却又要放她回去么? 敖辛紧接着弯身下来凑近冬絮,又道:“不过今晚你回去以后若是跟琬儿说起这件事,琬儿知道东窗事发,势必第一个要除去的人就是你。你要是不想死得那么难看,又不想被当成替罪羔羊一脚踢掉的话,最好还是放机灵点。本来你虽是受琬儿指使,但也亲手去干过那件事,要处死你一点也不冤枉。” 冬絮再怎么也察言观色地在琬儿身边待了那么久,岂会不明白敖辛话里的意思。 她飞快地在脑子里做出了对自己有利的判断,既小心又恐惧地含泪应道:“奴婢……奴婢知道该怎样做了……” 随后敖辛便让冬絮起来,整理一下自己的仪容,便放她离开。 只在她将将要走时,敖辛想起了什么,又问:“当初大夫人往京里捎的求子牛屎,琬儿可有按时按量地服用?” 冬絮愣了愣,旋即反应了过来,应道:“有在按时按量地服用。” “都吃完了吗?可还剩?” 冬絮道:“还剩下一些,听说有保子保胎的药效,故而娘娘回来徽州时也随行带上了。”她原以为那是什么灵丹妙药,可眼下才得知,哪是什么药,居然是牛屎! 要是琬儿知道了,定然会恶心得几天几夜吃不下饭。 事实证明,琬儿还真是一个闲不住的人。 听说她这天午后小睡了一觉,突然梦中惊醒,说是孩子给她托梦,有不轨之人要害她的孩子。 这听起来实为无稽之谈,可琬儿母子大为紧张,还道难怪这阵子琬儿的身体都不见好,竟是有歹人作祟。 楚氏连忙去请了一个道士到府里来看,一看之下,道士便说是这府上有与琬儿相冲的祟乱之事,恐怕是被人下了巫蛊,要连带着琬儿和她的腹中子一并害死。 于是琬儿那里的宫人们便开始大肆出动,到处搜寻祟乱之物。 当楚氏带着一群干练的嬷嬷气势汹汹地到宴春苑来搜时,敖辛一脸平静。 楚氏劈头盖脸就道:“琬儿将你当亲姐姐,没想到你居然想害死她!是你下巫蛊诅咒琬儿的对不对?”说着她就让随行的嬷嬷冲进去搜。 颜护卫和若干护卫守在院子里。树下的狼犬也正虎视眈眈。 楚氏见了狼犬有些害怕,可这次她们人多,不怕还对付不了一条狗! 敖辛道:“婶母这是说的什么话,琬儿身体有恙,我也担心得很,我又怎会下巫蛊诅咒琬儿呢。” 楚氏恶狠狠道:“有没有下巫蛊诅咒,搜一搜便知道了!” 颜护卫和扶渠想阻拦,敖辛却道:“既然婶母要搜,那便进去搜。” 于是这些嬷嬷在楚氏的带领下,不客气地一一冲进屋子里,把房间翻了个遍。而扶渠的那间丫鬟房,嬷嬷一进去便直奔床底下。 敖辛站在房门口,看着那嬷嬷翻来覆去地找,好像不相信自己一无所获似的,又连连找了好几遍。 那嬷嬷心里暗道奇怪,明明说是在这床底下的。 敖辛不冷不热的声音冷不防响起在她背后,忽道:“嬷嬷就只着床底下找么,被褥下呢,柜子底呢,要不要都找找看?” 嬷嬷把其他地方又找了一遍,最后才悻悻地出来,对着楚氏摇了摇头。 楚氏脸色变了变,今日她是势在必行的,怎么可能搜不出东西! 楚氏不信,又自己进去找了一遍。 敖辛道:“现在婶母应该相信我并没有诅咒琬儿妹妹了。” 楚氏一边找一边嘴里振振有词:“怎么可能,怎么会找不到!” 但她出来面对敖辛时,又冷静了两分,道:“既然你没有存害人之心,这次可能是误会,便算了。若是让人搜出来什么,再看你怎么交代。” 楚氏十分不甘心,带着人便准备离去。 “等等。”敖辛及时出声叫住了她。 楚氏回头,听敖辛说道:“府里有人下巫蛊之术诅咒琬儿妹妹,这可不是小事。毕竟她现在是贵妃,又怀有身孕,真要影响到她的身体,那可怎么好。既然我这处没有搜到什么,不等于别处没有,别处还是应该仔细搜一搜的。” 楚氏冷声道:“别处就不劳三小姐费心了,我自会带人去搜便是。” 敖辛勾了勾唇,道:“好歹我也是侯府的嫡女,肯定要帮琬儿妹妹做主的。”说着她便吩咐下去,“颜护卫,召集全府上下所有护卫,给我挨个院子地搜。人心难测,大房那边的院子也不要放过,包括大夫人的、大公子的,还有大公子的两房小妾,哦对了,还有琬儿妹妹自己的院子,以及所有宫人住的地方。万一这个不轨之人就是出在自己的窝里呢。” 之前敖辛还想着搜一搜这些魏京来的宫人的底呢,可惜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眼下楚氏倒是主动送上了门来,给了她这样一个契机。 楚氏气息不顺,脸色极为难看,道:“搜别处也就算了,搜我们大房的院子算是怎么回事,难道我们会贼喊捉贼吗?我们比谁都希望琬儿好,最不想琬儿好的,只怕另有其人!” 敖辛依旧心平气和道:“婶母稍安勿躁,这也是为了琬儿妹妹好。” 于是不仅大房那边的院子被搜罗一遍,所有宫人暂住的地方也都被倒腾出来。 琬儿在自个院子里休养,当然知道楚氏带着人到敖辛这里来寻事,她以为她只要安心地等待片刻,等楚氏带人从宴春苑里搜出东西来了以后,敖辛就百口莫辩了。 可没想到她等来的不是楚氏带回来的结果,而是侯府里的护卫一丝不苟地搜她的住处。 琬儿问清了事情的缘由,顿时就气不打一处来,带着冬絮和另外一些宫人就浩浩荡荡地过来兴师问罪。 第175章 你想扒了谁的皮 冬絮面色微微发白,小心翼翼地搀扶着琬儿,一路上都不吭声。琬儿一心沉浸在自己的怒气当中,分毫没有察觉。 宴春苑里难得这么的热闹。 主院里,宝香匆匆忙忙地跑回来,对姚如玉道:“夫人不好了,四小姐带着人正往宴春苑去,只怕是要去找三小姐麻烦的!” 姚如玉知道宫人搜院子的事,只不过她们还不敢大着胆子来搜主院。现在楚氏和琬儿的人没在宴春苑搜出任何东西,反倒让敖辛召集所有护卫进行彻底搜查,姚如玉便清楚敖辛是不怕将事情闹大了去。 府里那么多护卫都得了敖阙的命令,全都听敖辛差遣,敖辛还不至于在这一点上吃亏。 因而姚如玉也不着急,从容道:“走,咱们也过去看一看。” 琬儿带着人过来时,敖辛正捡了把椅子,百无聊赖地坐在院子里,等待护卫来向她禀报搜寻的结果。 楚氏和一群宫人站在一旁,气得脸色发青。她本想带着人离开,可是哪想敖辛竟不放,这宴春苑进来得容易,出去却是很难。 外面护卫把守得一丝不苟。 琬儿进来时,敖辛让护卫放了行。 之前狼犬狂吠个不停,好不容易安静了下来,眼下一看见她,又浑厚地吼叫了起来,叫得琬儿心神不宁。 敖辛摸摸狼犬的头,它才消停。 琬儿扫视了一遍院子里的人,冷冷地质问敖辛道:“三姐,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娘和这些宫人犯了什么错,你要这样扣留她们?” 敖辛道:“不是她们犯了错,而是她们认为我犯了错,硬说我行巫蛊之术,存心要害你和你的孩子呢。” 琬儿道:“行巫蛊之术不是她们说的,而是道士高人说的。她们也只不过是想找出暗害我的真凶而已。” 敖辛笑了笑,道:“琬儿妹妹莫急,我也想找到真凶啊,所以婶母在我这儿没能搜出什么,我不放心,才叫人又去别处搜。你且耐心等一等,真有什么巫蛊术,很快就会有结果的。” 说着敖辛还让扶渠多搬了一张椅子出来,给琬儿坐着等。 很快,一队护卫就匆匆返回宴春苑,把搜寻的结果呈上。 一护卫手里捧着一样物件禀道敖辛面前:“回三小姐,属下在府里搜出了这个。” 所有人脸色都跟着变了几变。 敖辛斜眼瞥了一眼,见那侍卫手上捧着的是一个锦衣布娃娃,上面扎满了银针,可不就是楚氏口里所说的巫蛊之术。 敖辛顺手把布娃娃拿过来,翻转了面儿一瞧,上面写着琬儿的名字,还附上了生辰八字。 敖辛瞬时冷下了面色,怒道:“没想到这府里还真有包藏祸心之人,企图害四小姐和她肚里的孩子。用这等邪术,可见其心思之歹毒。你们在哪里找到的?” 护卫便说是在琬儿身边的两位主事嬷嬷的房间里找到的。 那两个嬷嬷是琬儿身边最得力的嬷嬷,平日里最是得琬儿的信赖。而那两个人也是魏云简拨给她,专门帮衬着她的。 此话一出,琬儿当即呵斥道:“这绝不可能!” 那两个嬷嬷见势不对,连忙上前扑地跪在琬儿面前,哭道:“奴婢们忠心耿耿,天地可鉴,绝无害人之心,求贵妃娘娘为奴婢们做主!” 楚氏亦上前道:“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误会!这件事必须要彻查清楚!” 敖辛看了楚氏一眼,道:“先前婶母气势汹汹到我院里来搜的时候,可没说过有什么误会。眼下真凭实据在此,婶母却反倒说有误会?” 她站起身,眼神倏而凌厉,直逼视着楚氏,楚氏被她看得心头一渗,她一字一顿地问道:“难道婶母是觉得这巫蛊娃娃本该出现在我的院里吗?” 楚氏定了定神,回道:“我可没这么说。” 敖辛不再理会她,转头就命令护卫:“来人,把这两个奴婢拿下!” 那两个嬷嬷还想反抗,可护卫训练有素,三两下就把人扭着拿下,硬是摁着跪在了地上。 琬儿怒不可遏,葱白的手指着敖辛,终于撕破了平日里勉强维持起来的平和,尖声叫道:“敖辛,她们是我的人,你也敢动!” 楚氏见状,本来有些提心吊胆的,可琬儿如此声势气足,她便也跟着有底气了起来。 想她们母女俩以前哪敢这般大张旗鼓,可如今到底不一样了。琬儿做了贵妃,她又怀有龙子,这院里院外不光是侯府里的护卫,还有琬儿的宫人。 楚氏就等着扬眉吐气的这一天呢。 于是楚氏就大声地哭嚎了起来,说道:“以前我们琬儿处处低你一等,被你压在头上就算了。现如今她做了贵妃,好不容易回一趟娘家,却还要受你压迫,真是没天理了!” 楚氏哭得肝肠寸断:“我们琬儿好歹是贵妃啊,这是造的什么孽,你们还如此欺负她!我这个做娘的,心头难受啊!你们这帮不长眼的狗仗人势的东西,不就是看着琬儿没人撑腰么!要是皇上也来徽州就好了,让他亲眼看一看,琬儿是怎么受委屈的;皇上那么宠我们琬儿,定要一个个扒了你们的皮!” 皇上有多宠琬儿,几分真假外人不知,这些话却听得琬儿一阵火大。 但琬儿不得不将火气按捺下,楚氏说的话好歹能震慑住场面。 然而,楚氏的话音儿将将一嚎落,外面便冷不防传来一道声音:“你想扒了谁的皮?” 那声音冷漠平淡,没有丝毫起伏,却听得楚氏端地胆寒。 这时院内院外都十分安静,宫人被拦在外面不敢造次,护卫亦是从人群分开到两边,给留了一条路出来。 敖辛抬眼看去,见得敖阙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院外,他长腿一跨,便走进了宴春苑来。 楚氏和琬儿相互搀扶,见了他都心下不定,颇有惧色。 敖阙平日里事务繁忙,近来和威远侯一样,都是早出晚归的,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回来了! 对于楚氏和琬儿来说,敖阙简直是比威远侯还要让她们觉得可怕。 第176章 来人,打死 威远侯平时事多人忙,好歹也是琬儿的长辈亲叔叔,多少对琬儿母女要客气一些。然而敖阙大不一样,他不会给这母女半分面子,使起狠来能让她们噩梦几个月! 敖阙面无表情,随着他进来,琬儿母女便往后退了退。 敖阙看也不看母女一眼,视线径直落在敖辛身上,道:“有人闹事?” 敖辛也没想到敖阙竟在这个时候回来。撞上他的眼神时,敖辛心里万分安定,对他笑了笑,道:“都是小事,我自己能够处理得来的。” 可扶渠哪闲得住,连忙嘴快地把事情给敖阙说了一遍。 添油加醋一向是她的强项。 扶渠道:“二少爷回来得正好,大夫人先前带着一大伙人到这里来,说是小姐拿巫蛊之术害四小姐,非得要搜院子。小姐阻止不了,只能让大夫人的人搜,可最后什么也没搜出来。小姐担心有别人对四小姐不利,所以才叫护卫把府上都搜了一遍,结果搜出了巫蛊娃娃,正是四小姐身边的这两个嬷嬷做的。” 敖阙不置可否地看向两个嬷嬷,那喜怒不定的眼神让两个素来沉稳老练的嬷嬷也一阵心惶。 扶渠继续气愤地道:“小姐本想为四小姐主持公道,处置这两个下人,可大夫人却哭说小姐欺负四小姐,还说要是皇上来了,要扒了小姐的皮!方才二少爷听到的,正是大夫人说的。” 敖辛捏了捏额角,喂扶渠,说过头了啊。 楚氏听了气得哆嗦,骂道:“你个颠倒黑白的小贱蹄子,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扒了三小姐的皮!你主子尚且没说什么,哪里轮得到你在这里乱嚼舌根!” 现在有敖阙撑腰,扶渠哪里怕,她胆子肥得很,站在敖辛身边,对那楚氏翻了个白眼。 敖阙听后,淡淡道了一句:“我倒是希望他能来。” 要是魏云简敢来徽州,谁扒了谁的皮,还不一定呢。 敖阙复又看着地上的两个嬷嬷,稀疏平常地问:“所以便是你们从中作祟?” 扶渠义愤填膺地帮她们回答:“对,就是她们!” 琬儿沉了沉心绪,尽量平和地开口道:“二哥,我想这其中肯定是有什么误会。我相信三姐姐不会害我,而她们素来也是我身边尽心伺候的人,想来也不会害我。定是有心怀不轨之人在暗中挑唆,才有今日的场面。还请二哥……” 琬儿本想说,还请他看在她的面儿上,能饶过这两个嬷嬷,又或者把人交给她,她自会带回去发落。 然敖阙根本不理会她的,而是回头看了看敖辛,询问道:“你打算怎么处置?” 魏云简的人还能怎么处置,敖辛本来就没打算留她们活口。 遂敖辛说道:“她们谋害琬儿妹妹,妹妹腹中皇子关系重大,此事不可轻饶。” 敖阙点了点头,随即简练道:“来人,打死。” 此话一出,琬儿和楚氏的脸色都有些发白。 随即就有护卫上前来,分别几个把两个嬷嬷摁压在地。随即护卫就拿了碗粗的棍子来,竟是毫不避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又狠又重地活活打了起来。 那场面,将里里外外所有的宫人都震慑住。 嬷嬷的惨叫哀嚎响彻后院,苦痛地大叫道:“娘娘!贵妃娘娘救命啊!” 这头姚如玉带着人正往宴春苑来,还没走近,远远便听见这惨叫声。 宝香面色戚戚,忙叫身边的嬷嬷快些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嬷嬷很快就回来回话道:“夫人,是二公子回来了,眼下正在院里罚四小姐身边的宫奴呢,说是要活活打死。” 说着那嬷嬷脸色也有些发白,又道:“奴婢去看时,见两个宫奴背上已一片血肉模糊,甚是可怕。” 宝香连忙便道:“夫人,咱们还是先别过去了,免得那场面吓人。” 自从上次小产大出血过后,姚如玉便对那血气心生几分避讳。 姚如玉知道有敖阙在,敖辛必然不会受半分委屈,遂先带着宝香和嬷嬷到附近的凉亭去坐一坐。 想着敖辛还在那院里,姚如玉又问嬷嬷:“你可见着三小姐了?她可有被吓到?” 敖阙是宠她护她,可那手段之狠辣,姚如玉实在担心,她会被吓到。 嬷嬷摇了摇头,却道:“三小姐面色如常,好似并未被吓到。” 起初棍子刚落在两个嬷嬷身上时,琬儿还算镇定,命令自己身边的宫人赶紧上前去阻止。 宫人不得不从,可又当即被院里的护卫给制住。 敖阙道:“这么多人赶着要送死,便多拿几根棍子来,以免一会儿不够用。” 于是再没有宫人有胆子敢轻举妄动。 琬儿又惊又怒地瞪着敖阙,尽量冷静道:“二哥,她们是我的人,要打要骂也该由我来!还请二哥收手!” 敖阙置若罔闻,琬儿又崩溃地尖声叫道:“我让你收手!” 很快两个嬷嬷后背就见了红,楚氏吓得冷汗连连,哆哆嗦嗦。 就前年,敖阙让狼犬当着楚氏的面啃掉了她的嬷嬷的一双腿的事,至今楚氏想起来还是一场噩梦,现在旧怕未去,又添新的。 楚氏受不住这场面的刺激,就厉声朝行刑的护卫喊道:“我女儿是贵妃!她让你们停手,你们还不停手!” 可这些护卫只听敖阙的。 敖阙转过身微低着头看着敖辛,这才将手里的东西递给她。 敖辛愣了愣,先前在他一进来时,她便注意到他手里握着一截鞭子。她以为那是敖阙骑马回来还来不及放下的马鞭。 可眼下垂眼细细一看,鞭身竟十分细长,是一圈圈挽起来的,所以看起来有马鞭那么粗。 敖辛伸手接了过来,道:“这是给我的吗?” “你试试。” 敖辛把鞭子展开,鞭身便下垂到了地上,一截一截地连起来,一共有九节,拿在手上颇有分量。 只是她还不知道怎么试,先前尝试的那些兵器里面,没有一样是鞭子的。 敖阙便站在她身后,手拿起了她握着鞭子的手,微微俯下身,在她耳边道:“知道怎么抽人么。” 敖辛摇了摇头。 敖阙道:“二哥教你。” 说罢,他手上有力地托着敖辛的手腕,带着她掌控那九节鞭。 顿时死物一样的九节鞭,竟在敖辛手上活了起来,那鞭身如游龙走蛇,在空中蜿蜒盘旋,仿若劈开空气一般,发出呼呼的利落声响。 敖辛咋舌,光是听声音,便可知敖阙带着她的手挥动的鞭子走势是多么的有力而霸道。 紧接着,她便眼睁睁看着,那鞭子的末梢在空中扬出一个弧度以后,径直朝对面正情绪激动的楚氏和琬儿母女飞去。 第177章 最好别用这样的眼神看我 琬儿本来还在愤怒叫嚣地要求敖阙放了她的人,可转瞬之间,突然一鞭子飞过来,结结实实地抽在了她身边的楚氏身上。 那一鞭子抽得楚氏衣裳沁血,楚氏惨叫一声,当场就给昏死了过去。 琬儿大为受惊,颤了颤眼帘,身子摇摇欲坠。 敖阙还对敖辛说道:“下次,就这么抽,知道了吗。” 后来院里的地上一片血污,两个嬷嬷后背上都被打烂了,只剩下半条命,有气进没气出,连呼叫的声音都没有了。 琬儿身边的宫人无不惊恐,个个面色煞白。 而琬儿她最后则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人被敖阙活活打死,张了张口,连半句求情的话都再说不出来。 她不敢。 等到确认人都死透了,敖阙便让护卫把人丢出府去处理了。 琬儿精神撑到了极限,也两眼一翻,也晕了过去。 敖阙随后才命令众人散了,那些宫人如获大赦,赶紧手忙脚乱地把琬儿和楚氏抬离宴春苑,并着人去请大夫。 敖辛看着院里院外一片慌乱心情倒也平静。 今日这事,若不是琬儿和楚氏主动闹到她头上,也不会吃这样的亏。 这些宫人刚进府时趾高气昂的,经过今天这件事后,想必往后会更加小心做人。纵使在他们的主子琬儿,在这徽州也无法护得他们的周全。 今天这一幕,扶渠也吓得够呛,她之前还满心欢喜地看着敖阙回来给她家小姐做主,而后面她几乎是躲在颜护卫身后,瑟瑟发抖。 这府里的女人,寻常哪里见过这样血腥的场面。 颜护卫要去安排护卫取水来冲洗院子里的血污时,扶渠在他背后瑟瑟地揪着他的衣角,半步也不敢离。 颜护卫回头看了看小丫头片子,莫名地觉得有两分好笑。方才她还煽风点火的,不是很得劲么。 颜护卫把扶渠拎到院外去,一桶桶清水泼在院里,很快就把血迹冲洗了干净。 敖辛毫不受影响,此刻她的注意力正放在敖阙带回来给她的九节鞭上。 方才那一鞭的威力她见识了,因而自己拿在手上挥来挥去,只是再没有敖阙带着她的手腕时所展现出来的力道。 但敖辛对兵器不陌生,很快也挥得顺手。这鞭子比流星锤什么的要轻便得多,如果使得好,可比流星锤厉害得多,且是远攻,出其不意很有优势。 敖辛嘴角带着浅浅笑意,道:“二哥这个时候回来,就是给我带这个的么。” 这鞭身不知道是用什么材质制成的,明明看起来十分光滑,可敖辛一鞭挥在了一棵树下,霎时便在树干上留下一道不深不浅的鞭痕。 院子里又恢复了之前的宁静,敖阙站在敖辛身后,手臂从她身侧绕过,又握住了她的手,教她挥鞭再次击在那树干上,树叶翩翩而落,洒在两人身上。 敖辛看见第二鞭的痕迹竟与她第一鞭完完全全地吻合,且更深。这得多熟的手法才能够掌控得住。 敖阙道:“往后这是你的武器。” 只有两个人时,他在她耳边说话的声音,便是低低沉沉的,携带着独有的磁性,那温温热热的气息直往敖辛的耳朵里钻。 那股酥痒也跟着钻进了敖辛的心里。 她往一边躲了躲,有些心慌意乱地转移注意力道:“今日二哥抽了婶母,还吓晕了琬儿,她们母女二人不足为惧,可还有一个大哥敖放……” 敖阙道:“他若是有那个能耐,尽管放马过来。” 说着敖阙放开了敖辛,走到她身前来,微微矮身在她面前蹲下。 他修长的手指往她腰间探去,敖辛看着他将一枚腰牌亲手系在了自己的腰带上。 敖辛拿起那腰牌细细观摩,背面刻有敖阙的名字。 她听敖阙说道:“仔细收着,有了这个,往后可直接往南营调遣五千精锐骑兵听你差遣。徽州各处军防营地,你出入可畅通无阻。” 敖辛怔愣,突然觉得这腰牌在她的手上,分量极沉。 她喃喃道:“二哥,往后有了这个,我也可以调兵了吗?” 且调的是他南营的兵,那是整个徽州兵力最精悍的大营。 敖阙这是将他的兵分给她吗?往后她可以出入他的大营,可以调派他的将士,他直接把自己的腰牌给她,给了她这样大的权力,不需要多管,甚至不需要多问。 他只是想确保她的安全。但是对于一个军人来说,这需要多大的信任与忠诚才会这么做。 敖阙稀疏平常道:“怎么,你不喜欢?以往给你看的那些兵书不是白看的,你若有兴趣,往后我带你去沙场演练。今日这九节鞭,在院里不太能施展开,下次去我军营,我找人给你练手。” 敖辛看着他矮身在自己面前,说的这些话字字句句都在为自己着想。 她不知道该怎样形容自己的心情,好像说什么都不足够。她只是低着眼帘,眷恋地把他看着,眼底里对他的爱意毫无保留地流露出来,让他瞧得清清楚楚。 敖阙枯寂的眼神瞬时就深了去,“敖辛,你最好别用这样的眼神看我。” 敖辛尚未意识过来有什么不妥,她只是任由自己循着心意,伸手去碰他的脸。她珍惜得只用手指轻轻触碰,抚上他的眉宇和轮廓。 下一刻敖阙便手臂绕过她的双腿,直接就把人抱起,沉稳而阔步地往她闺房里走去。 敖辛突然高出这么大截,突然才警醒过来,发现自己被他抱起来了,她整个上半身都高出他的肩膀,双手紧紧地扶在他肩膀上,微惊道:“二哥,你干什么?” “你说干什么。”敖阙从容地抬脚缓缓踢开了房门,进去以后亦是抬脚把房门勾上。 少女闺房里有股幽淡好闻的香气,与敖辛身上的气味一致。 见着敖阙欺近,她意识到他想干什么,顿时一阵脸红,心头发悸道:“现在是白天……” 后来敖辛再没机会多说一句。 因为下一刻敖阙直接把她按在墙上,一手握着她的嫩腰,一手手指穿进她的鬓发里,扶着她的头就吻她。 第178章 蠢蠢欲动 方才她在院里还把鞭子挥得虎虎生风的,眼下敖阙一吻下来,她便不争气地开始发软。呼吸交缠,敖辛胸口剧烈起伏着,口中避无可避地被敖阙全盘侵占。 敖辛碰到他的舌头,整个人战栗不已。 他的气息无孔不入地占据着她身心,不管被他碰多少次,她都敏感得快要酥掉。 心里被一个人装满的感觉,既悸动又愉悦。 敖辛双手抵在敖阙的肩上,手心里摩挲着他的衣料,她被吻得口唇酥麻,敖阙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反而越发深沉。 敖辛有些迷离,然眼下正是大白天,扶渠和颜护卫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进院里来,若是被看出异样…… 喘息的空隙间,敖辛微微偏头躲他,一边细声轻语地呢喃着:“二哥,够了……” 她眸光滟潋似水,溢满了柔情。 敖阙哪肯罢休,噙着她的红唇辗转反侧,听她喉间发出细碎的娇媚的轻吟。 敖辛的声音里也染上一层娇媚之色,“二哥,真的够了……他们要回来了……” 哪想,敖辛怕什么,偏生就来什么。 这时外面响起了脚步声,是冷静过后的扶渠和颜护卫回来了。 沉浸在敖阙的霸道攻势里的敖辛,瞬时就清醒了过来,把敖阙往外推。可是她手上无力,推也推不开,只能用求饶的眼神望着他。 敖阙离了离她灔丽的唇,那灼热而紧迫的气息尽数融进了敖辛的呼吸里。 他嗓音低哑,道:“怕了?” 敖辛还来不及回答,他便又堵了上来,凉薄的唇游离到她的下巴,吻过鬓角,一下子含住了她的耳垂。 敖辛猝不及防,浑身颤抖,紧咬着牙关,却仍是不可避免地在他耳边低咽出声。 他……一定是故意的! 青天白日地对她做这样的事不说,竟还不怕被扶渠和颜护卫给撞见。 他不怕,可敖辛怕啊。 她对男女这方面脸皮很薄,白天本来已经有些不好意思了,眼下扶渠和颜护卫就在外面,她哪里还能继续任由敖阙下去。 可敖辛越是想躲,敖阙越是将她欺压得紧。她的双手被他扣得死死的,与他十指交缠。 敖辛细细颤抖,咬着唇也抑制不住颤音,低低道:“二哥真的不要了……会被发现的……” 扶渠进了院里,瞅了瞅四周,发现一个人影都没有。只留下树下蹲坐着的安静的狼犬,和树干上新鲜的鞭痕。 扶渠便转头问颜护卫:“小姐和二少爷出去了吗?可是方才我没看见他们出去呀,你看见了吗?” 颜护卫应道:“我也没看见。” “会不会是在房间里。”扶渠一边说着,一边就拾级而上,准备到敖辛的房间里来看看。 敖辛隔着房门听到她的话语声,顿时浑身紧张。奈何敖阙吃定了她,她那点仅剩的哆嗦的力气,根本撼动不了他。 她软绵绵的腔调里带着娇娇的哭音,与敖阙耳语道:“二哥你快放了我,我求你了……她要进来了啊……” 敖阙终于回应她:“有我在,你怕什么。” 当他的唇落在自己的颈项上,缓慢而有力地吮吸她时,敖辛脑子里嗡地一下一片空白。那时她敏感到了极点,窝在敖阙怀里,张口就咬住了他胸膛上的衣裳,似低吟似啜泣,又极力控制着自己生怕被门外的扶渠给听见,隐忍至极地发出微弱的呜呜声。 她的反应几乎让敖阙浑身血液都沸腾。 扶渠站在门外,伸手就来推门。敖阙一面吻着敖辛的颈项锁骨,一面暗自伸手放在了门框上,不动声色地将门扉撑着。 扶渠推了推门,发现推不动,又试了两下,疑惑道:“咦,怎么打不开,是从里面闩住了吗?” 敖辛浑浑噩噩地,听见扶渠的说话声,敖阙丝毫没停下在她身上作乱,她瘫软在他怀里,声若蚊吟地低泣。 扶渠还在外对着门喊道:“小姐,你在里面吗?” 敖辛没法答应她。 颜护卫便道:“兴许是同二公子出去了我们没注意。” 扶渠回头问:“那这门怎么打不开?” 颜护卫挠挠头,道:“也可能是什么地方被卡住了。” 扶渠也不再坚持,后来又同颜护卫出了院落,到别处去了。 敖辛听着那渐行渐远的脚步声,院落里又恢复了宁静,不知是不是绷紧的弦一松的缘故,她便再也包不住,凌乱的喘息和吟泣全部从嘴角溢出。 敖辛眼里氤氲湿润、绯艳绝伦,她张了张口喘着,伸手就去捶打敖阙的肩膀。 敖阙比先前还要强横,狠狠揉着她的身子,在她凌乱半敞的衣襟下,亲吻着她裸露的肌肤和圆润小巧的肩头。 “嗯……”敖辛眼角有泪,轻轻吟叫着,仰着下巴露出优美迷人的颈部线条,洁白莹润的肌肤上,被敖阙留下道道吻痕。 心底里某个地方蠢蠢欲动,似苏醒到了四肢百骸。 敖辛觉得羞耻,可同时心底里也有声音使她渴望着和敖阙的亲近。 她竟喜欢他这样对待自己,喜欢他的吻,喜欢他的唇落在自己皮肤上时留下的或轻或重、或酥麻或灼热的触感…… 这样陌生又熟悉的欢喜的感觉让敖辛防不胜防,她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对待和回应,整个都是茫然无措的。 可心底里的蠢蠢欲动在不断地膨胀和扩大,敖辛无处可宣泄,她张口便下意识地唤他的名字。 她混混沌沌,没有唤敖阙,而是千娇百媚地唤着:“苏昀……” 那个不能为外人道的名字,从他告诉她的那一刻起,就深深地藏在了她的心底。不经意间的触及,瞬时心动得一发不可收拾。 敖阙身形顿了顿,沉哑地道:“你刚刚叫我什么?” 敖辛眼眶湿润,舔了舔唇,又妩媚又纯真地唤道:“苏昀……” 敖阙视线幽晦,手指摩挲过她的唇角,“我说过不要随便乱舔,不当回事是不是。” 敖辛望着他,湿漉漉地再次唤道:“苏昀。” 第179章 你的尺寸,我记得…… 当敖阙把这个女人收进怀里狠狠揉着抱着时,他惟愿时间可以过得快一点,快到恨不得当下就娶了她进自己的房门,从此伴他左右,只做他的女人。 衣裙从肩膀轻轻滑下,露出里面的小衣肚兜儿,香艳旖旎。 敖辛双手护在胸前,始才如梦初醒。 敖阙手指捻上她肚兜儿的系带,看着敖辛嫣然绯彻的脸颊和小鹿受惊般的眼神,只要他轻轻一扯,便能将她所有的美好彻底纳入眼中。 但最终敖阙还是停下了,只看了一眼她的肚兜儿,道:“不错,很好看。” 敖辛咬了咬唇,羞愤欲死,手上慌乱地把自己散乱的衣衫拉拢起来。 她着急忙乱,越拉越不像样,最后还是敖阙一件件帮她整理好的。他一边理好她的衣襟,一边指腹往她锁骨下的吻痕轻轻擦过,又是惊起敖辛一阵颤栗。 敖阙道:“倘若下次我忍不住了,你莫怪我。” 敖辛知他说的是什么,抿着红灔的唇不说话。 敖阙手里捻着她轻柔的裙带,又道:“我也只是提前与你说一声。” 敖辛腿软,久久难以平静,一离了敖阙,她站也站不稳。敖阙索性就抱起她,走到窗边榻几旁把她放下,两人靠着软枕半倚半坐,尽量平息下来。 敖阙顺手就把她搂入怀,下巴蹭了蹭她的头发,这样安静地抱着。 敖辛伏在他胸膛上,脸贴着他的衣襟,听得见他沉稳有力的心跳,身子渐渐也完全放松地倚靠着他。 敖辛鼓起勇气,尝试着伸出手,缓缓环上他的腰,然后渐渐收紧,最终也把他抱住。 她很少这样抱敖阙。 他的腰很结实,也透着一股遒劲,敖辛抱起来仍是觉得心动到有什么东西溢出来,她忍不住想要抱紧,想用尽自己全身的力气。 她声音有些沙哑,又轻又柔道:“那要是我会怪你呢?” 敖阙道:“怪我也没法,反正也成了我的女人,这辈子都无法改变。” 这人还真是,蛮横霸道,又很坏。 想起方才他不顾自己意愿,扶渠就在门外,他还硬是对自己那样,理应是可恨又可气的。可是事后敖辛偏偏对他一点脾气都没有。 大抵是因为她在他的霸道强硬里,同时也感受到了独一无二的温柔。 但敖辛还是象征性地在敖阙的腰间轻轻拧了一把,闷声道:“下次,不可以再像方才那样了。” 敖阙问:“哪样?” “就是扶渠就在门外,你还……那样。” 敖阙心情不错的样子,“我还是头一次见你怕成那样。”他嘴角的笑意一晃而过,“还挺有趣。” 敖辛:“……”简直是恶趣味! 敖阙又道:“天气凉了,敖辛,给我做秋衣。” 敖辛抬头就撞上他的视线,又慌了慌移开,道:“哪有你这样主动要人做衣服给你的。” 敖阙贴在她耳边说道:“往后我贴身穿的,就要你亲手给我做。上衣,亵裤,一样也不要落下。” 敖辛脸滚烫,原来他不是要她做外裳,居然是要她做里衣。 想着他是要贴身穿的,敖辛就一阵气血上涌,张口便道:“我不做。” “不做?”敖阙作势突然一翻身,就把她压在了榻几上。 敖辛张了张口,那股压迫感又一下袭来,使得她眸光滟潋,心慌意乱地望着他又改口道:“我做……” 敖阙缓缓低头靠近她的唇,低沉道:“那还要量身尺吗?” “不、不用……你的尺寸,我都还记得……” 敖阙流连片刻,还是覆在了她的唇上,缱绻地再一次吻了她。 等扶渠到院外去找了一圈儿,又去敖阙的院子外溜达了一圈,都没找到敖辛她人,再回到宴春苑来时,发现敖辛又在院子里,不由瞪了瞪眼,“小姐原来你再房里啊,方才奴婢叫你你怎么不应呢?” 只不过这个时候敖阙已经离开了,只有她一人。 敖辛背对着扶渠,正在针线篓里挑拣针线,闻言胡乱应了声:“哦,可能是我睡着了,没有听见……” 扶渠便去检查这两扇门,打开又关上,试了两次,咕哝道:“明明是好的呀,方才怎么打不开呢……” 敖辛又道:“我睡觉的时候闩上了。” 扶渠这才放下疑惑,不再琢磨这件事了。敖辛又叫她去拿些点心来,她没多想,便匆匆去给敖辛拿点心。 敖辛望着针线篓,暗暗松了一口气。 她不由抬手,往自己的脖子上之前敖阙吻过的地方抚去,仿佛还残留着他的气息,隐约酥酥麻麻的。 她按捺下心悸,跑去铜镜前仔细看了看,依稀可见有淡淡的红痕。 敖阙已经是十分克制了,没在她裸露的皮肤上弄出什么大的动静来,可是一拨开衣襟,敖辛就有些酥软,只见那衣襟下面的吻痕旖旎香艳得如同三月的桃花一般。 姚如玉听说那两个嬷嬷被敖阙活活打死然后丢出了府去,她虽没有亲眼看见,可听起来也甚是让人害怕。 知道敖阙在敖辛这里,她后来便没去宴春苑,先回了自个主院。 楚氏和琬儿那里乱成了一锅粥,姚如玉也表示性地差人去问候两句。 那对母女自作孽不可活,要不是她们先想着陷害敖辛,也不至于被敖阙收拾成那样,一点也不值得同情。 但是收拾归收拾,敖阙竟还让那么多人亲眼看着,又还是在敖辛的院子里,手段着实太狠了。 姚如玉还是很担心敖辛,遂等事情平静下来以后,她便让宝香过来请敖辛到主院去一趟。 敖辛特意换了一身高襟的衣裳,就带着扶渠过去了。 姚如玉见了她,一把拉过她的手。敖辛一切如常,但就是姚如玉的手心里微微泛着凉。 敖辛便先安慰道:“娘,您别担心,我没事。” 姚如玉细细看了看她的神情,道:“今日那两人在你院里被用刑,你……当真没事?若是心里觉得不舒服,今日就不要回去了,我现在便让人给你换个院子住。” 第180章 他不会伤着我的 敖辛笑着摇摇头,道:“我真的没事,院子也不用换。” 姚如玉叹口气,道:“今日这事你二哥确实做得欠妥,再怎么处罚奴婢,也不该在你院里动手,应该避开才是。” 姚如玉知道敖阙素来狠辣,但他杀人的地方可是敖辛的院子,这一点她颇为不满意。 敖辛道:“今日所有人都聚集在我的院子里,要想震慑旁人,还是得当场用刑。二哥没有做错,就是他不回来,我也是打算在我院里处置的。” 敖阙知道那种情况不会吓到她,她同他一起又不是没见过那种场面,更血腥残暴的都有见过。若是知道会吓到她,敖阙便不会当着她的面那么做了。 而事实看来,敖辛也确实丝毫不受影响。 “你呀,现在一颗心都偏着你二哥。”姚如玉也很无奈。 敖辛低着头,抿着唇笑了笑。 姚如玉又语重心长道:“不过你二哥手段重,娘实在担心将来你和他在一起,他会伤着你。” “娘,”敖辛依恋地倚靠在姚如玉肩上,满心里想着的都是敖阙,温顺道,“他对旁人再狠,也不会伤着我的。我是心甘情愿要与他在一起的。娘真的不用担心,我的承受能力或许比娘想象中的更强。” 姚如玉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便就着今日楚氏和琬儿发难的事又说了一些。 敖辛心知肚明,迟钝如扶渠也应该明白过来,今日楚氏带人在扶渠的房间里反反复复地搜,分明是冲着扶渠来的。 她们暂时不能把敖辛怎么样,索性就先拿敖辛身边亲近的人动手。等把她身边的人拔除以后,再来对付她。 敖辛叮嘱扶渠,往后都要小心一些。往后遇到大房那边的人,切莫逞一时之快,能避则避。 扶渠很不马虎地记下。毕竟那可是关乎到她的安危的人生大事啊。 说来楚氏被抽了一鞭子晕死过去,在自己的院里醒来,疼得惨叫连连。 那衣服上沁了血不说,待褪下衣服一看,蜿蜒的鞭痕触目惊心,可以说是皮开肉绽。 楚氏又被吓晕了过去。 琬儿受了惊,大夫说是中气不足,胎气也有些不稳,她自顾不暇,哪还能到楚氏床前去守候。 于是母女俩只能在各自的院子里,由大夫诊治疗伤。 现在琬儿是恨不得吃敖辛的肉喝敖辛的血,她惨白着脸,指甲狠狠剜着被衾,咬牙切齿道:“我定会让你们不得好死!” 冬絮在旁小声劝道:“娘娘,身子要紧。” 琬儿怨毒的眼神瞪了冬絮一眼,看得冬絮连连哆嗦。 随后琬儿叫了宫人进来,让宫人去把今天发生的事告诉给敖放,尤其是敖阙竟心狠手辣地往楚氏身上抽鞭子的事。 还有今日那巫蛊娃娃,本应该是在敖辛的院里被搜出来的,没想到最后居然在自己宫人的房间里被搜出来,还使得她平白折损两个得力的嬷嬷。 事后琬儿明了,自己身边定是出了奸细。 于是琬儿便叫宫人去一一排查,将知道此事的所有人都要查清楚。 宴春苑里把守得严,扶渠虽是敖辛身边唯一的贴身丫鬟,但宴春苑也不光只有她一个人进出,也有其他丫鬟嬷嬷送个什么东西,会停留片刻。 因而才被琬儿抓住了机会,派人将巫蛊娃娃偷偷藏在宴春苑里。 但知道这件事的人都是琬儿身边亲近的人,要想查出是谁背叛她,总能够查出来。 隔了两天,扶渠端了膳食回来,侍奉敖辛用饭时,便神秘兮兮地说道:“奴婢听说,四小姐那边,冬絮好似犯了什么错,被四小姐给打死了。” 除了她背叛了琬儿,还能犯什么错。 敖辛动作顿了顿,神色平淡,道:“她敢亲手往我娘的膳食里放红花,如今死在琬儿手上,也算死得其所。” 一开始敖辛就没打算饶了冬絮,只不过不用她亲自动手,琬儿便帮她收拾了而已。 近来敖放一直有公干,几乎没怎么回家,他人远在柳城里。 柳城一直是他据守管辖的一座城池,除了徽州,柳城便相当于是他的第二个家,家里女人妾室等一概不缺。他在柳城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完全弥补他在徽州的不如意。 敖放收到徽州传来的消息过后,气得是肝胆欲裂。 以前敖阙目中无人,敢对琬儿下手,对他这个大哥下手便罢了,现如今更是猖狂得对他的母亲下手。 这个仇他要是不报,誓不为人! 可是他谋事当前,现在分身无暇,还不能立刻返回徽州城去。 现在他就是回去了,也不能把敖阙怎么样。 所以敖放不得不生生将怒火忍下,只在自己的营帐里发泄了一通,把书桌上的笔墨纸砚统统砸到了地上,一派狼藉。 “敖阙,总有一天,我会让你生不如死!你给我等着,这一天很快就会来了!” 这时他的下属进了营帐,禀道:“将军,一千黑服已经备妥。” 敖放收了收怒火,道:“在营里挑选一千精兵,换黑服,分开训练!” 琬儿因胎气不稳,不得不好生调养,她心知肚明,这个时候再不宜与敖辛起什么冲突。否则若是敖阙再那样帮敖辛一回,琬儿再受到惊吓一次,还不知道腹中的孩子能不能保住。 眼下她是万不能失去这个孩子的。 所以暂不能计较一时得失,得等她胎气稳固了以后再从长计议。 不然因为想要对付敖辛,而使得她孩子不保,也得不偿失。 所以侯府经历了巫蛊娃娃的事件后,冬絮被打死,府里也就此平静了下来。 敖辛得了敖阙的腰牌,又得了顺手的九节鞭,她便迫不及待地想随敖阙去南营里,不仅可以看他操练士兵,自己也还能练练鞭子。 只要她想去,敖阙当然会带她去。 敖辛换下了裙子,穿着一身少年长衣,青丝高挽,看起来干练一些。 她素手挽着九节鞭,往敖阙面前一站,黑眸笑眯着,道:“二哥,你看我这样可以吗?” 第181章 她只想自己是他一个人的 前年的光景,敖辛随敖阙去过南军大营。那时候亦是打扮成少年郎的模样。 只不过那时的她青涩稚嫩,女儿家的特征没有现在这么明显。 敖阙低头打量了她一眼,只见眼下那腰封往她长衣细腰上一束,依然凹凸有致,十分婀娜玲珑。 明明一身很普通的少年长衣,竟能叫她穿出几分风情来。 敖阙不置可否地斜挑了一下眉,道:“也罢,这样总比穿裙子要好些。”他带着敖辛走出宴春苑,蓦地又道,“明日让母亲找人给你裁几身宽松的长袍,能遮住身段的。” 敖阙看着前面的路,补充道:“专出门时穿。” 敖辛默默掐了掐自己的腰,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脯,哭笑不得道:“果然这身材还是很碍事。” 敖阙看她一眼,低声道:“身材没问题,母亲将你喂养成这样极好,只是外面的人还没有这个资格看见。” 敖辛听来心里怦怦跳,抿了抿唇,有些脸红。 她也不想给别人看见,她只想自己是他一个人的。 两人出门前先去向姚如玉请安,姚如玉听说敖辛要跟敖阙一起去军营,也比较放心。反倒是敖辛不太放心姚如玉在家里,又安排了府里的护卫,将主院外面守起来。 姚如玉笑道:“你放心去,她们还不敢闹到我主院里来。” 敖辛走时叮嘱扶渠,自己不在宴春苑时也用不着扶渠伺候,便叫她到主院去听姚如玉差遣,还能与宝香作伴,人多热闹。 这样也是避免扶渠落单,有姚如玉庇护才不至于再出什么乱子。 扶渠用力地点头记下,可没忘记还有一个小伙伴,道:“那奴婢一会儿把院子里的狼犬牵出来,一并去大夫人那里。” 敖辛同敖阙到了军营,到那校场上,亲眼看着敖阙登上高台,给操练的将士们传令。 他手下的精锐傲家军训练十分严格,传令时无需喊话,有时候打手势,有时候振臂挥军旗,校场的将士们便能领悟其中含义。 另外傲家军中也有专门的传令兵,分配在各个角落,以便把将令传达给底层的每一个士兵。 敖辛眯着眼站在台下,看着敖阙扬臂挥旗,三军将士呼声震天,阵型不断变换。他手势浑然有力,身上流露出来的迫力足以让三军臣服。 将来这个浑身充满霸气的男人是要称霸群雄、号令天下的。 敖辛这样想着,便觉他站的地方是那么的高,他的视野所及是那么的广。 后来她在军营里又见到了往日那群跟在敖阙身边的亲兵。好像有一阵子不见敖阙与他们私下相聚了,大家都是有公干任务时才会再度聚在一起。 因为温朗和温月初的事,可能大家心里都多了两分保守。 敖辛见了他们,也只是寒暄一两句便作罢。 温朗也在那群人当中。 他上前对敖辛揖礼,道:“见过三小姐。” 敖辛见他终究不如从前那样,笑闹都摆在脸上,他整个人显得沉了许多。 敖辛淡淡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温朗眼神一下便精准地落在了敖辛腰上的那枚腰牌上,低垂的眼里闪过一丝错愕,嘴上却道:“以前温朗对三小姐多有冒犯,还请三小姐恕罪。” 敖辛道:“只要你一心追随我二哥,过去的事便过去了。” 敖阙从那边过来了,温朗便向敖辛抱拳告辞。 敖辛侧身看着温朗离开的背影,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腰间的腰佩,挑了挑眉。 随后敖阙带她下了空出来的教练场。 场上黄沙铺地,地方十分宽阔,不光是挥鞭子,还骑马射箭都绰绰有余。 敖辛见这教练场上除了她与敖阙,没有一个多余的人,不由道:“二哥,你之前不是说要找人来给我练手的吗?” 敖阙道:“我不是人?” 敖辛张了张口,讷讷道:“可我打不过你。” 敖阙道:“专找打得过的人来跟你打,除了能欺负一下人,还有什么用。” 敖辛一想,他说得也不无道理。只有跟比自己强的人打,她才能有提高的空间。 遂她解下九节鞭,因着对面站的是敖阙,她还不太能放得开,起码无法完完全全地朝他下手。 结果半招就被敖阙握住了鞭子末梢,手臂一收,就拉得她趔趞地扑在沙地上。 敖阙是来陪她练的,可不是陪她玩玩的。敖辛咬一咬牙,不等敖阙来扶便忙不迭从沙地上爬起来,再狠狠一鞭子抽了出去。 对敌时,最忌讳的便是让对方给截住了武器。所以敖辛这一手鞭子必须要挥得游龙惊凤,才不至于被对手给一举截获。 敖辛也没想过能战胜敖阙,但她会尽全力。 敖阙空着手,一边与她周旋,一边告诉她何时需发力,应该往何处发力,以及如何掌控手里九节鞭的走势等等。 两人在教练场上练了两个时辰。 之前在宴春苑里练习过的优势一下被激发出来,加上敖辛身体底子好,两个时辰她便将一手九节鞭挥得游刃有余,且能控制鞭身的走向,以及发力的位置。 那一鞭子破空扬下去,依稀可听见当初敖阙在宴春苑里抽楚氏时的呼呼声响。 只不过要想到达炉火纯青的火候,还需得多加练习。 两个时辰下来,敖辛也摔了不少次,出了一身汗,还满身都是沙子。 敖阙带她进了自己的营帐。 他的营帐很大,里面的桌椅寝具等都齐全,且干净整洁,透着一股与他身上一样的冷寂的气息。 以前他倒是经常在军营里过夜,可近一两年来,因为与敖辛关系亲近,他便多数歇在家里。 士兵打来了清水,敖辛被他按坐在桌几边,敖阙转身拿巾子汲了水,来给她擦脸。 他弯身下来靠那么近,使得敖辛不敢抬头看他,眼神有些游离不定。 不过在场上练了太久,眼下她仍有些气喘吁吁,便听敖阙低声问道:“累着了?” 敖辛摇了摇头。 敖阙也没为难她,只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便作罢。 第182章 出事了 后来又有亲兵送了中午的饭食进来,两人面对面坐着,一同吃了午饭。 这军营里的伙食当然比不上家里的,但敖辛很饿了,又是和敖阙一起用饭,一抬头便能看见敖阙吃饭的模样,她就很有胃口。 敖阙用饭时很安静,眼帘微垂,敖辛有时忙着偷看他,他便忙着将饭菜里好的部分挑拣出来放在她碗里,其余的自己吃下。 他虽没看敖辛,嘴上却忽然道:“看我很下饭?” 敖辛忙收回视线,低头吃饭,片刻才囫囵道:“看见你,我心里觉得高兴。” 她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看见他,她想要的不过分,若是每天都能看见他,便也知足。 敖阙似笑了一下,惯冷的眼神里有些暖意。 饭后,敖阙道:“你先休息一会儿,等我把这些处理完,再一起回家。”眼下他桌上还堆了待处理的军务,需得要及时处理完。 敖辛不去打扰他,自己看了一会儿营帐中的沙盘和整个徽州的地形图,又安静地坐在椅子上休息。 大抵是她太累了,午后又容易犯困,没多久,敖阙抬起头来视线寻她时,便发现她蜷缩在椅子上睡着了。 他随手把桌上的竹简折子等理了理,拂衣起身,走到敖辛面前,俯下身将她轻轻抱起,抱去自己平日躺的榻上,再把自己的外衣搭在她身上。 敖辛毫无意识地蹭着他的颈窝,嘴里轻轻呢喃着什么。敖阙贴过去细细听了听,依稀听得见她在唤他的名字。 半下午时,敖辛醒过来,才发现自己躺在敖阙的榻上。她坐起身,拉了拉身上盖着的衣裳,微微收在怀里,还有些惺忪,便听旁边传来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天色还早,一会儿有没有想去哪里逛逛。我这里事快完了。” 敖辛歪着头想了想,道:“二哥,我想吃松子糖。” 这阵子敖辛经常随敖阙到军营里,南大营三军几乎都知道嫡三小姐的到来。 敖阙带她熟悉军务,让她了解军中布防等。 这些敖辛前世就已经接触过,前世里敖阙离开了徽州,威远侯战死以后,敖家军群龙无首,笼罩着的那种绝望的厚重感她还记忆犹新。 今世,再不能让敖家军走上那样一条路。 原来敖家军里这一套严明的规矩和纪律,都是敖阙创立完善起来的。 眼下徽州虽然固若金汤,可大魏境内的其他地方已经开始不太平。 西蜀一隅率先燎起了战火。 紧邻西蜀的是南阳王的封地。南阳王与赵王、梁王相差无几,是个自守封地、自给自足的地方小王。 西蜀的边境魏军突然对南阳发难,想要收复南阳封地不是什么难事。毕竟双方的兵力相差悬殊。 南阳的铁矿丰富,若是占得铁矿,对于兵器制造将是一大助益。再者,一旦南阳沦陷,魏军则东指徽州。 因而南阳王第一时间向徽州威远侯求助。 三日之内,威远侯亲自点兵,拨往西蜀南阳。 敖辛十分忐忑,这战事来得是不是太早了? 只不过前世这个时候她已经在深宫里,还没接触到这些,所以不知道也正常。 但威远侯要出征,敖辛无论如何也放心不下。 威远侯一身戎装,府门前亲兵正等候。 姚如玉一边给他系上披风,一边絮絮不停地叮嘱。她看起来神色冷静,可嘴里说出来的话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多,一看便知是担心和牵挂的。 威远侯握了握姚如玉的手,道:“别担心,这场仗打不了多久,最多几个月我就回来。你在家里和阿辛万事小心。还有,好好照顾自己。” 姚如玉浅浅勾了勾唇,道:“你征战在外,就不要操心家里了,我会照顾好的。” 敖辛紧巴巴地跟着威远侯,一直送出了大门。她红着眼眶张口就问:“一定要爹亲自领兵吗,您不去行不行?” 话问出口来,敖辛自己也觉得不切实际。 南阳的铁矿对于大魏来说很有助益,可这次威远侯若是得了那铁矿,同样是大有助益。 且此次帮助了南阳王,又等于是结了一盟友。威远侯亲自领兵去,才有足够的胜算和诚意。 一旦击垮了西蜀的魏军,不仅南阳安,徽州亦安。 敖辛此刻不想明那么多事理,她只想做个威远侯膝下任性的女儿,不舍得父亲外出征战。 因为想起前世威远侯的结局,她太怕了。 虽然眼下和威远侯战死的时间还对不上,可只要是他要去领兵打仗的,敖辛都很怕。 威远侯揉了揉敖辛的头,道:“好好待在家里,爹打完仗就回来。”说着抬头看向敖阙,又威严道,“我不在,徽州和这个家都交给你了,你需得守好。” 敖阙点头,道:“爹放心。” 后来敖辛和敖阙、姚如玉一直将威远侯送到了徽州城门,看着他带着城外三军启程往西蜀的方向去。 远天相接,将士队伍壮阔得如同浩浩往前的黑色涛浪。 威远侯领兵征战以后,侯府里一如往日。 楚氏在自个院里养伤,每天把敖辛和敖阙咒骂个百八十遍,约摸是肝火太旺,身子一直不见好。 而琬儿也在自个院里养胎,起色也不见很好。 她派人去柳城给敖放传信,以为敖放起码会带人回来,给她和楚氏出口气。 没想到敖放只回话说,要她照顾好楚氏,静待时机。他人在柳城,连回来一趟都不曾。 琬儿按捺下心中憋屈和怒火,想着敖放有公务在身,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这日敖辛又跟着敖阙去了南大营里,只不过才来没多久,侯府就来了人,匆匆禀报说府里出事了。 来禀报的人是敖辛安排在府里看哨的,一旦发现楚氏和琬儿亦或是她的那些宫人有何动静,便第一时间来告知她。 这时敖阙去处理军务去了,没在敖辛跟前看着,敖辛也来不及找他说一声,只让士兵一会儿见了敖阙告诉他一声,随后自己便骑马匆匆赶回侯府。 原来今日琬儿破天荒地出了院子来散步,恰好狭路相逢碰到了扶渠。 第183章 小姐一定会全部杀了你们的! 扶渠和往常一样,在敖辛离开家门以后,就牵着狼犬打算到姚如玉的院里去。 见了琬儿,她也还记得敖辛的叮嘱,能躲则躲。 因而扶渠没有生事,也按捺着性子对琬儿垂头见礼,然后避开到一旁。她手上牵着的狼犬虽然对琬儿虎视眈眈,那眼神颇有两分凶恶,但也没有挣脱扶渠的绳子。 琬儿见那狼犬,既惧怕又憎恶不已,哪想刚从它身边经过时,她便开始打喷嚏,一直打个不停。 宫人连忙提醒她,离狼犬远一点,许是这狗掉毛,狗毛又很脏,钻了琬儿的鼻子才会如此。 琬儿再看向狼犬那一身蓬松油亮的毛发时,就恨得牙痒痒。 新仇旧恨加在一起,琬儿实在很难压抑,心里想着她不能把敖辛的人怎么样,总能对付这条狗! 况且这狗还曾咬伤楚氏的下人,也吓坏过她和楚氏,现在又害得她喷嚏打不停,早该收拾它了! 思及此,琬儿便恶狠狠道:“真是贱人配贱狗!我腹中怀有龙子,对这狗敏感,若是因此而造成我腹中胎儿不利,你们担待得起吗?!”说着琬儿便照着敖阙当日在宴春苑时的话吩咐,“来人,去拿棍子来!” 扶渠脸色变了变,问:“四小姐你想干什么?” 琬儿露出一抹恶毒的冷笑,道:“干什么?我对狗敏感,为了我的孩子着想,这府里不能养狗。你说我还能干什么?难道你这贱婢认为,我腹中的皇嗣龙子还比不上一条狗吗?” 很快,成群的宫人就拿了棍子来。 琬儿料想着,敖辛总不至于为了区区一条狗而把她怎么样,况且她对这狗敏感大家是有目共睹的,如此把它打杀了也理所当然。 敖辛不把她这个贵妃看在眼里,可好歹她现在也还是侯府里的四小姐,总不可能处理不了一条狗。 因而琬儿底气十足,她对敖辛的新仇旧恨,全都想统统发泄在这条看起来吓人的狼犬身上。 扶渠一直紧紧护着狼犬,可禁不住琬儿身边的人多,琬儿趁着府里的护卫还没有发现之际,眼下这个地方又小施展不开,便立刻着宫人把扶渠和狼犬驱赶到草木茂盛的梅园里。 梅园里这个时节不是梅花绽放的时节,因而里面冷清得很,根本不会有人来。 一入梅园,扶渠就和狼犬被分开来,她本来不想惹事,可如今见状,也不得不奋力挣扎,嘶声大喊:“你们干什么!放开我!” 琬儿的宫人人多,手里又拿着棍子,狼犬再怎么凶狠,此时也是被孤立起来的,又怎么斗得过这些拿着棍子的宫人。 扶渠怕它被害,拼了命地往狼犬身边奔,急得大哭:“你们放开我!不许碰它!你们敢动它一根毫毛,小姐一定会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的!” 琬儿怨恨道:“一条狗而已,难不成还真比人金贵?把她给我拉过来!” 最后扶渠被宫人狠狠押着,一脚踢跪在了琬儿面前。 梅林里的地上,铺着细细碎碎的小石子。扶渠膝盖重重一落在上面,顿时传来钻心的疼痛。 琬儿尖尖的指甲用力地掐着她的下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美丽的脸上此刻全是狠毒之色,道:“你这牙尖嘴利的贱人,那日当着敖阙的面,不是挺能说吗?你再说几句试试看啊,我倒要看看今天还有谁能救你。” 说罢,扬手就给了扶渠一个耳刮子,当即往她白净的脸上刮出几道血痕来。 扶渠顾不上自己痛,努力挪着磨破的膝盖,想往狼犬身边靠近。 琬儿又叫宫人,往扶渠脸上左右开弓地扇打,直打得她脸颊高高肿起、渗出了红血丝,连话都说不利索了为止。 琬儿还不解恨,让宫人狠狠揪着她的头发,迫使她眼睁睁看着,狼犬被逼至梅园角落里。 狼犬眼神冷冽吓人,呲嘴露出獠牙,发出低低的咆哮声。 围着它的宫人各个手里操着长棍。 突然狼犬朝宫人凶猛地扑了过去,宫人早有防备,连连后退,旋即那么多棍子,纷纷又急又重地朝它砸了下去。 狼犬再凶猛,可又怎敌这么多人同时打它。它也是血肉之躯。 没多久,狼犬便被打趴在地上,面上的凶恶之色分毫未减,仍是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可它刚站到一半,便被宫人一棍子又敲了下去。 直至最后,肚皮起伏喘息着,躺在了角落里再无还击之力,只发出嗷呜的低低鸣叫声。 扶渠在旁心疼到泣不成声,嘴里呜呜发出大叫,最后那句话却是说得无比清晰而凄厉:“小姐一定会全部杀了你们的!” 琬儿看到那狼犬奄奄一息,心里才有了一丝痛快。她再冷眼看着扶渠,道:“看来你还能说话,给我继续打!” 扶渠又挨了连番的巴掌。 后来,琬儿的人还没来得及撤出这梅园,就听见外面响起惊恐的尖叫:“三小姐回来了!三小姐回来了!” 琬儿脸色一变,正欲匆匆离开,哪想就在这时,一道道飞快的影子倏地从梅园的门口蹿了进来,速度快得令人难以捕捉。 紧接着便是如狼一般的咆哮呼啸声,全部直直奔向那些围在角落里手里拿着棍子来不及放下的宫人。 琬儿定睛一看,脸色发白。 这突然冲进来的,竟是一条条健硕勇猛的狼犬,一共有五条之多! 那些狼犬看着自己往日的伙伴被人打得躺在角落里奄奄一息,顿时连人都听得出,那咆哮声里怒气冲天。 狼犬生性残忍,但团结性极强,就如一支精炼的狼队伍一般。 一旦同伴被伤害,它们便不管不顾地生扑上去,势要将伤害同伴之人撕得稀巴烂。 于是琬儿和扶渠都瞪大眼生生地看着,前一刻还气势汹汹的那些宫人,很快就被狼犬给扑倒。 狼犬獠牙狠利,一口便咬破她们的喉咙,将血肉撕扯。 宫人们发出惨烈的叫声,最终统统被淹没在血腥的撕咬里。 后来那些狼犬们的毛发上全部沾满了人的鲜血,可是怒气不能使它们停下来,它们咆哮着把被咬死的宫人开膛破肚,吃肉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