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娘娘每天都在装傻》 第1章 金玉蝴蝶簪 七月七,接连理。七月七,接连离。 丹昌国。 黄皮独自泛舟于清江之上,不时拂过的徐徐清风本应凉爽如斯,然而,鸡皮疙瘩却爬满了他的每一寸皮肤。 此时正值午夜十分。 农历七月是个神奇的月份,俗称‘鬼月’,是鬼门大开的月份。 本就亏心事做多了的黄皮,一想到‘鬼’这个词,整个身子便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他不敢左顾右盼,只是坐在船尾,两眼直直的望着船头桅杆上挂着的灯笼,努力的摇着船桨。 灯笼随着他划桨的动作上下摇曳着,连接灯笼的绳子和桅杆的交接处,发出很有节奏的‘吱吱’声。 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江面上,又阴又邪的风不停的拉扯着他的衣袍,也就那顶灯笼能让他心里感到些许的温暖。 越往深处,风力越强,他不知道眼前那顶灯笼还能支撑多久。 一边卖力的摇着船桨,一边紧张的盯着灯笼,黄皮不敢有它心,只想快点离开这个透着阴森恐怖的鬼地方。 过了今晚,他就整整二十了。也不知他爹娘当初是怎么想的,居然给他取了这么个名字。 黄皮……的确,他如今又黄又瘦,瘦的只剩下皮包骨了,这名字倒是很适合他。 自嘲的笑了笑,继续卖力的划着船桨。 许久过后…… “会不会是划错了方向,怎么还没到?”黄皮微带颤抖的自言自语道。 往常都是白天过江,半个多时辰便能到达对岸,可这次似乎有些反常,虽然身边没有什么用来计时的物件,可对于他们这种人来说,估摸出大概的时间还是没什么难度的。 既然时间没问题,那就是方向错了,黄皮如是想到,顺势给自己下了颗定心丸。 之后改变划桨姿势,凭感觉迅速调整方向,继续前行。 突然,黄皮眉头紧皱,似乎前面有什么东西,黑乎乎的,飘在江面上…… “啥玩意?” 黄皮小心的靠了过去,想借着桅杆上的灯笼发出的微弱烛火,看清楚那庞大的漆黑之物。 “啊……” 一声短叫,打破了这片本就沉重和压抑的氛围。 那漆黑之物竟然是一口棺材,黑到极致的棺材漆,在这暗无月色的清江上,显得格外瘆人,仿佛这四周的黑暗已经和它融为了一体。 他能感受到自己浑身的汗毛都已经炸裂开来,每根汗毛的毛根处,都突起了小片的鸡皮疙瘩。 短叫过后,差点没憋过气来。 黄皮一时间想起了很多老一辈人讲过的传说,怪志……想来自己是碰到了。 此时黄皮脑子里一片空白,那样子像是被吓傻了。 好半天之后才缓过来。 “撞邪?还是……” 思量许久后,黄皮还是决定看下棺材里到底是什么。 他小心的划着船靠了过去,不得不说,他划船的本事还是挺不错的,就在船与棺材平行,且距离不过半指的地方,平稳的停了下来。 待船彻底停稳后,黄皮又小心翼翼的站立起身,慢慢挪动步子朝着船头走去,每走两步就侧眼看一下旁边的棺材,生怕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嘶——” 黄皮刚探过去的半边身子瞬间缩了回来,脸上的肌肉肉眼可见的大幅颤抖了几下。 这棺材竟然没有封盖,似乎里面还有什么其它的东西。 “各路神仙大爷,大婶保佑,若小人能大难不死,日后必每日上香敬拜……” 黄皮嘴巴立即念叨起来,念叨的同时提着灯笼,弯腰朝棺材里面探去。 可棺材里的一幕,让黄皮大吃一惊,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差点再次憋不过气来。 那里面居然是一具女尸! 黄皮瞪大眼睛,整个人似乎都不能动弹了,一动不动的望着棺材里的女尸。 女尸身着红色的袍子,只是这红色并不是婚嫁中的大红色,而是一种暗红、血红,很像人身体里面的浓浓的血液的颜色。 仔细看去,这女子应该是没死多久,风华绝代的脸上还有几分饱满,一点瘪下去的痕迹都没有,若不是躺在棺材里,任谁也不会觉得这是个死人。 寥寥清江上,孤影提灯人,把火看棺材,唯有香如故。 凑近了之后,的确闻到了一股异香,似乎就是棺材中的女尸散发出来的。 “这人不会还活着?” 黄皮伸出颤抖的双手,缓缓的朝女尸的鼻子探去。 “呼……好冰……” “咦?这支发簪看着挺值钱的……” 本来准备将手收回来的黄皮,下一眼就看见了女尸头上戴着的那根簪子。 那是一支金簪,簪头是一只栩栩如生正展翅高飞的金色蝴蝶,光是蝴蝶身上镶嵌的数十颗红宝石就已经让黄皮移不开眼了,更遑论上面其他的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玛瑙等玉石。 “姑娘,你看……这支簪子你也用不上了,索性就送给我!得罪了……” 满眼发光的黄皮伸手朝那支簪子而去。 “啊……” 就在黄皮小心翼翼取下簪子的瞬间,女尸竟睁开了眼睛,一双又大又黑的眼眸,似乎要洞穿这天地一般,散发出无尽、恐怖的气息。 …… 第2章 残卷 “龙胤一十六年,七月十四。” 读到这里,陈子桐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折卷上的文字已经有些模糊不清,一阵发霉的陈旧气味在空中萦绕,本就昏暗的烛光,越发显得黯淡。 陈子桐下意识的将手中的折卷快速拍向桌面,却没有松手,右手仍旧紧握着。 “今天也是……七月十四……”陈子桐低声自语道。 这是一个荒废了的院子,东西两边各有一个房间,东边的那个房间已不知在何时坍塌,西边的房子虽然破旧,门窗也坏了,但好在房梁结实,倒是能够避避雨。 陈子桐是参加今年秋闱的考生,只因路上耽搁了,才抄近路途经此地,借宿一晚。 “呼……” 陈子桐长吐一口气,搓了搓有些发凉的双手,待手恢复温度后,打开折卷,继续看了起来: 我叫小凤。 今年的七夕庙会在今日举行,很奇怪!七夕已经过去了七天才举行庙会。 庙会上,那是我第一次遇到她,风华绝代,遗世独立,似乎这个时代所有的光环一起放在她的身上,也是合适的,她就是这样一个人。 今年的庙会很热闹,许是因为她,亦许是因为皇后娘娘,不管是因为谁,这次的庙会是非凡的。 七月刚开始便暴雨连连,一连就是十来天,好在昨日雨点就开始慢慢小了下来,到傍晚十分彻底停下,还出现了久违的太阳,今日更是阳光明媚,将心中的浊霾驱散了不少。 此时的我,已经迫不及待了。我想大家应该都和我一样,闷了十多天,赶上延迟的七夕庙会,必定会好好的发泄一番。 此次的庙会现场是由校场改装而成的,虽说做了很多的遮掩和装饰,可眼睛尖锐的我,还是发现了许多隐秘角落里的箭靶、兵器等。 我以前从未来过校场,这里是士兵们才能进来的地方,那些箭靶、兵器之类的东西,也未曾亲眼见过,不过倒是和说书的先生描述的几乎无两。 不知为何,原本只是散散心,跟着盛大庙会欢庆一番的我,突然对这些物件很感兴趣,很想去摸一下,感受一番。 于是我便顺了自己的心,走到了一块用红布遮挡后的箭靶旁,然后小心翼翼的伸手摸到了红布里面,粗糙的靶面凹凸不平,用力稍大一点,还有些硌手。 奇怪的事情发生了……不对,应该是奇怪的人出现了。 就在我偷偷摸着箭靶的时候,耳边传来了非常柔和,又带着不羁的声音。 “施主,可否施舍点盘缠?” 这声音很近,很好听,温和中又带着一丝雀跃。 说话的是个年轻的光头和尚,身着灰蓝色道袍,眉清目秀,只是和这红艳的庙会似乎有些格格不入。 我迅速将伸到箭靶中的手收了回来,看了看和尚,思索了片刻才小声回应道:“此次出门匆忙,未带银两。” 和尚听后笑了笑,做告别的动作,转身离去。 我站在原地没有动,脑子里有些懵,许是因为刚才偷摸箭靶而心虚了,又或许是因为庙会上出现和尚的不合理而感到奇怪。 更奇怪的是,和尚走了几步后又回过头来,面带微笑的和我对视了片刻,然后唇齿微动,似有什么话想说,却也没有说出口。 一番欲言又止后,只是简单的说了句:“小僧法号宗花。” 说罢,年轻和尚单手作佛,轻微点了下头,再次转身离去。 “宗花……” 本就发懵的我更加迷糊了,待回过神来时,年轻和尚已经消失在了茫茫人海中。 真是个奇怪的和尚! 一番感叹后,我并没有过多的在意,又走向校场围栏边,这里有许多堆叠起来的物件,都用红布遮盖了起来,像是一个个的草垛上盖上了红布。 我猜想,红布下面应该是士兵们平时训练用的兵器等。 本来想偷偷掀起来看一看的,可没等我有所动作,一群穿着铠甲的士兵朝着我走来,我只好识趣的离开。 继续朝着校场中心走去,中心处有一块面积很大的圆形场地,想来应该是平日里格斗用的比武场。 突然,原本热闹沸腾的场面静了下来。 原来是皇后娘娘坐着凤驾过来了,皇后娘娘果然如传闻中的那样,雍容华贵,气势逼人。 但不知怎的,我对皇后娘娘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很讨厌,这让我没有一点心情欣赏圆台上的各类表演。 似乎出来透气的我,心情又重新回到了前些天昏霾笼罩的时候,压抑,漫长。 因为皇后娘娘的到来,高台上的表演也进入了高潮,可此刻的我一点看表演的心情也没有,反而愈看愈烦躁。 就在我准备逆着人群离开校场的时候,她出现了,从看见她的那一刻开始,心中的压抑便顷刻间烟消云散。 她身穿红色的衣裙,满头青丝就用一根发簪盘起,耳朵上戴了一对圆润的珍珠耳环,仿若仙子一般,温柔而又淡雅。 不知道自己今天是怎么了,眼睛完全不受控制,一直想盯着她看。 我确信以前从未见过她,可看着她的时候却又一种非常熟悉而又温暖的感觉。 见她要离开,我鬼使神差的想跟在她后面,只可惜人太多,还没等我靠近她,她就消失在我的视线中。 她离开后,我也离开了校场。 照说折腾了一天,应该一躺到床上就会睡着的,可惜脑海中那张风华绝代的脸怎么都挥之不去。 好不容易将那张脸从脑海中驱逐出去,进入沉睡状态时,娘亲直接门都不敲,火急火燎的冲进了我的房间。 倒是将我吓了一跳,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要知道娘亲以前从未这样,一直都是个做事情有条有理的稳重之人。 “小凤,你知道娘为什么给你取名为小凤吗?”娘亲突然开口问道。 我想了想,自然是不知道的,便没有作声。 接着娘亲告诉我,大约四岁的时候,我患了一场重病,整天打寒颤,在三伏天里穿棉服盖棉被都觉得冷。当地的郎中都找了个遍,各种药方吃了不少,可是不仅病情没有好转,反而头顶的头发是越来越少,差点就成了秃子。后来遇到了个游历的和尚,给我做了场法事,我的病慢慢就好了,头发也重新长了出来。 娘亲说完,又急促的催我:“赶快穿好衣服,跟娘去一个地方。” 我是一点也不想出门,尤其是在更夫已经打了子时的更之后。 因为过了子时便是中元节,从小就听了许多鬼怪传说的我,想象力尤其丰富,随便联想一下都能将自己吓个半死,何况是在这种传说中鬼门大开的深夜,我是万不敢出门的。 只可惜我还是没能拗过娘亲,最终硬着头皮随她出了门。 我们顺着一条小道出了城,一路上都是荒郊野岭,也不知道娘亲从哪里雇来的这辆马车,连个挡风的帘子都没有。 一阵又一阵的阴风从脸畔吹过,仿佛许多死去的亡灵在咆哮一般,胆小的我浑身都是鸡皮疙瘩。 在路上,娘亲告诉我,当年的那个和尚治好了我的病之后,临走前留下了一句话:此女若得机缘,便是涅盘的凤凰。 娘亲对此深信不疑,还将我的名字改成了小凤。 听到娘亲这番话,我不禁大笑出声,一时间竟忘了那些鬼怪传说,胆子也大了起来。 “哈哈……这些话您也相信啊?那和尚又不是真的神仙,只是侥幸治好了我的怪病而已。” “你可别不信,他是一个得道高僧,法号叫什么来着……记不清了,不过他说的话绝对是真的。”娘亲一本正经的说道。 后来我才知道,娘亲大半夜才回家,原来是去打听了一些小道消息。 也不知道她是从哪里偷听过来的,据说皇后娘娘明天会在荒废多年的梵音寺祭拜那些在战争中牺牲的士兵,同时也在会在那里摆祭坛为百姓祈福。 娘亲将这件事理解成了一种‘机缘’,决定带着我悄悄躲在寺里,等皇后娘娘明天过来的时候来个‘巧遇’。 然而,从我们进入梵音寺的那一刻起,噩梦便开始了。 多年以前的梵音寺还是个香火鼎盛的寺庙,前来上香拜佛的人络绎不绝,也不知是何缘故,竟荒废到如此地步。 佛寺一般会有三道门,正门长年紧闭,出入都走两旁的侧门。 如今的梵音寺,两边的侧门早已倒下,就连正门左侧的那扇门也已摇摇欲坠,仿佛下一刻就会倒下。 方踏入梵音寺,就觉着里面分外的阴凉,似乎哪里都透着寒气。 现在是七月份,炎炎夏日的夜晚怎么也不可能会感到寒冷,而我却觉着浑身上下都发凉,似乎娘亲也感受到了这一缕缕特别的寒气,竟然忍不住抖了两下身子。 寺院里面很大,很宽阔。从正门到大雄宝殿要穿过一片沙树林,沙树林中间是一条由鹅卵石铺成的道路。 道路不宽,但也足够两人并排行走,我与娘亲并排走在鹅卵石铺成的道路上,时不时用手挥去横连起来的蜘蛛网,实在不敢相信,皇后娘娘会来这样的地方。 我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娘亲,您的消息准确吗?要不咱还是回去算了。” 是的,我开始打退堂鼓了,不完全是因为这里太过荒凉,也是因为这里的氛围让我感到极度不适。 总觉得周围有什么东西,挨得特别近,仿佛在朝我脸上吹气一般。 我已经记不得娘亲是什么反应了,总之我们还是继续朝着前面走了过去。 当我们来到大雄宝殿门口时,娘亲取出火折子,将随身携带的粗黄蜡烛点燃,右手捏着蜡烛尾部,左手小心的捧着火苗,带着我走了进去。 里面什么都没有,连寺庙中常有的佛像都没有看到,空荡荡的,时不时头顶还会传来一些窸窸簌簌的声音。 我不敢抬头看向上方,只在心中安慰自己,那些都是老鼠或者其他的虫子发出的声音。 我们走到了最里面,那个原本应该放置佛像的地方,娘亲稍稍举高了蜡烛,果然,还有个角门,应该是给僧人们进出内院的。 门内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仿佛照射进去的烛光全部都被吞噬掉了。 娘亲对自己打听来的消息深信不疑,原本捧着火苗的手,毫不犹豫的一把拉住我的胳膊,朝着侧门走了进去。 很奇怪,里面竟然是一间密室,什么都没有,一间空荡荡的密室,密室的墙壁是由石头堆砌而成,这石头很特别,仿佛能吸收烛光。 在外面有些光亮的蜡烛,在里面显得格外暗淡,而我们,仿佛大江上面的一页孤帆。 我害怕极了,忍不住开口问道:“娘……我们要在这里等吗?” 娘亲只是轻轻的‘嗯’了一声就放下蜡烛,自己也坐了下来。 放下蜡烛的瞬间,原本站着的我顿时觉得眼前一片漆黑,身体也跟着迅速抖了起来,一连几口气都没喘过来,赶紧挨着娘亲的位置坐了下去,直到烛光照在脸上许久后才缓过几口气。 可是,这蜡烛也点不了一个晚上啊! 我正担心着,突然,屁股下面好像坐到了什么东西,我用手摸了过去,原来是个发簪,烛光下,金色的发簪熠熠生辉。 发簪的周边有金色的纹理盘绕着,转动起来一闪一闪的很是好看。顶端镶嵌着一只金色的蝴蝶,摸着十分坚硬。 在我屁股的摧残下还能完好无损,这根簪子真不是一般的坚强,我爱不释手的把玩着这根簪子,而且越看越喜欢。 于是将簪子戴在了头上,刚戴上去,突然发现娘亲此时正瞪大眼睛看着我,一动不动,面色呆滞。 我小声问道:“娘,您怎么啦?” 我下意识的反应了过来,会不会是我后面有什么东西?想到这里,我害怕极了,仿佛时间都停了下来,这一刻格外的漫长。 我僵硬的转动身子,好半天才转了过去,背后除了淡淡光晕下的灰色墙壁,什么也没看见。 可是娘亲…… 我又喊了几下,“娘,娘……您到底怎么啦?” 突然,一张脸出现在娘亲的身后。 她,是她。 …… …… “没了?”陈子桐自言自语道。 上下翻动折卷,真的没有了。 “看来只是个残卷……” 第3章 重生 天兴三十五年,近百年未下过雪的云城终于迎来了久违的大雪。 纷纷扬扬的雪花自长空落下,慢慢聚集,将整个云城包裹起来。 十字大街最东边的院落中传出密集的敲打声,惊醒了欲在落雪枝头打盹的一群麻雀。 ‘啧,啧’几声过后,展翅高飞,十分迅速的逃离是非之地,爪过之处,枝桠颤动,积雪下落。 落雪后的大地银妆素裹,积雪反射着太阳的光线,使得整个院落都亮堂堂的。当一缕光线照在躺着的陆清雪眼睛上时,她猛的坐立起来,但眨眼间又倒了下去,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滴落,整张脸惨白如鬼魅。 试图抬手揉一揉疼的厉害的太阳穴,可稍一动作,整个身体都刺疼不已,废了好大的气力翻身侧躺过来,稍做调整后,抬眼往外室望去。 目光所至皆是漆黑一片,陆清雪强忍着身上的疼痛翻身下床,因为脱力直接滚到了地上。 “都给老娘手脚麻利一些,记住所有透风的地方全部封死,一定不能漏一点缝隙。” 粗粝而暴躁的声音传入耳中,紧随而至的是更为密集且大力的敲打声,直敲得陆清雪头皮发麻。 本能的朝房间中唯一一扇还未封死的窗户边爬去,窗户并未用纸糊起来,冬日泠冽的风由此灌入,让只穿了一件单衣还趴在地上的陆清雪冷的直打颤。 几乎用尽全力才扶着桌子站起,刚一站起就被窗边所站之人吓了一跳。 “你是…什么…?”陆清雪轻启干裂的唇对着窗外问道,但只问了一半便立马紧闭双唇,扶着桌子费力往后退了一小步。 窗外站着一个长得十分高瘦的男人,留着不太正宗的八字胡,尖嘴猴腮,看着十分猥琐。那人正一手拿着木板,一手拿着铁锤,看见她后立马将右手的铁锤举起,露出凶神恶煞的表情。 “啊…” 刚刚还凶狠不已的男人立马失声尖叫,整张脸紧皱起来,原本拿着铁锤的手立刻丢下铁锤,捂住被扎疼的地方,有鲜血从指缝间流出,沿着指尖滴落在地。 “老娘眼皮子底下也敢偷懒……”一个穿着红袄绿裙的肥婆子来到男人身旁,猛然抽出袖中三寸长的针,咬着牙齿用力插到他身上,随后抬头瞟了一眼窗内的陆清雪,愣了一下后立即扯着嗓门,阴阳怪气的开口道:“哟!这不是三小姐吗?还能站起来……看来是被折磨的不够啊!早知道你这么经扛,昨日应该将桂婆子叫来一起伺候你的。” 特意将'伺候‘二字加重,说完后将手中的银针在尖嘴猴腮的男人衣袖上擦了几个来回,一边擦拭一边观察陆清雪的反应。 陆清雪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的肥婆子,眼睛中无波无澜,仿佛眼前聒噪之人不存在一般。 不过,这面积很大之人在她的脑海中倒是有些印象。 孙翠花,陆府当家主母孙氏的陪嫁丫鬟,自入府后一直仗着孙氏的信任作威作福,在这陆府中威风了几十年。 见陆清雪不搭理她,孙翠花怒火中烧,举着手中的长针就要往陆清雪身上招呼,陆清雪本能往后退,突然的动作使得脚底刺疼不已,最终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三小姐,小心些!”孙翠花十分满意的看着一脸惨白的陆清雪,随即将目光放在她的手上,脸上的褶子笑的更深了一些。 陆清雪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十只手指上的指甲盖全部被拔掉,由于之前用力过大,已经干涸的伤口又鲜血淋漓。 “这是你干的?”陆清雪猛然抬头看向笑的一脸灿烂的孙翠花,咬着牙齿问道。 “自然是老娘的杰作,怎么样?好看不?”孙翠花一脸嘚瑟的回应,仿佛自己做了什么丰功伟绩一般。 窗外传来十分整齐的声音,一群奴仆异口同声的说着‘好看’,随即发出此起彼伏的笑声。 刺耳的笑声让陆清雪头皮发麻,一些零星的,充满血腥的画面出现在脑海中。 黑漆漆的屋子里,面目狰狞,满脸肥肉的老婆子正拿着一把细长的银针,一下一下的往她身上扎着,她的双臂被两个五大三粗力大无比的丫鬟驾着,半点也不能动弹。 想出声呼救,但嘴巴里塞满了发着恶臭的抹布,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些人在自己身上为非作歹。 陆清雪捂着疼的异常的脑袋,恶狠狠的朝孙翠花瞪去,如果可以,她宁愿自己不要想起那些残忍的画面。可天总是不遂人愿,指甲盖从手指上剥离的画面,一遍又一遍的在脑海中回放,她也只能一遍又一遍的体会锥心刺骨之痛。 “孙翠花,好好活着,等我……” 口中的话还没说完,眼前一白,晕了过去。 第4章 是梦还是真 谁?谁在说话? 陆清雪被一阵难听的说话声惊醒。 “姐姐,黄泉之路好好走哦!这凡间的荣华富贵,就由妹妹我来替你享受了。千万不要说感谢的话,毕竟——这是妹妹应该做的……” 声音还在持续,可陆清雪硬是听不进去半个字,这女人的声音好似家养的公鸭叫唤一般。最不能忍的是,发出声音之人的语气,矫揉造作,令人作呕。 捂着耳朵朝四周打量了一番,阴暗且散发着霉味的房间中,老鼠横行,房梁各处都结了密集的蛛网,破旧褪色的红色纱幔随风轻舞,整个房间阴风阵阵,仿若阴曹地府一般。 陆清雪十分迫切的想离开这个阴森恼人的地方,刚抬脚却发现自己飘在半空中,脚不能着地,正愣神的空档,耳边又传来了难听而又做作的声音: “皇上刚刚还问起,说是用什么方法送姐姐一程为好。妹妹我废了好些时辰深思熟虑了一番,觉得‘火葬’最为合适,毕竟姐姐你这么多年来一直被寒毒所扰,未曾体会过烈火灼身之感,想来会十分向往!” 陆清雪有些烦躁的往发出声音的地方看去,一个身穿粉色宫装,头上插满金饰,看着有些发育过剩的女子正做作的拉扯着垂在胸前的一缕头发。 那女子站在背光处,看不见她的正脸。 “啊…啊…啊…” “姐姐你想说什么?妹妹可是一个字都听不懂呢!” 穿着粉色宫装的女子往前走了一步,如骄傲的天鹅一般俯下她尊贵的身子,假意将涂着赤红丹蔻的双手作喇叭状放在耳边,懵懂无知的眼睛里满是幸灾乐祸。 陆清雪顺着女子俯身的地方望去,这才注意到她身前的一张床,那张床破旧不堪,上面涂的漆掉了个七七八八,床身因为上面女子的动作发出‘吱呀’的声音,仿佛随时都会倒塌。 床上躺着的女人被毁了容,看不清本来的面貌,女人拼命的扭动身子想发出声音,但由于舌头被割掉,只能发出‘啊,啊’的抗议声。 “陆清雪,那就……祝你死不瞑目咯!” 仿佛是看够了床上女子的笑话,粉色宫装女子终于面带微笑的转身离开了房间,随后一群宫女太监鱼贯而入,每个人怀中都抱着黑漆漆的罐子,他们四散开,将罐子中的东西撒满房间后退了出去。 随着一根被点燃的木棒扔入,整个房间瞬间被大火包围,刺目的火光将陆清雪吞没,她下意识的往床上看了一眼,可漫天的火光阻拦了她的视线。 彻底失去意识前,‘陆清雪死不瞑目‘七个字如梦魇一般侵入脑海,反复回荡…… ——— “啊……” 陆清雪猛然睁开双眼,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那个女人……也叫陆清雪!是和她同名同姓之人,还是……她自己? 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陆清雪的脑袋都属于放空状态,沉寂良久后终于确定刚才所看见的并非是噩梦,而是她曾经亲身经历过的,想来她最终的结局应该是死在了那场大火中。 不对,这一切都很不对! 陆清雪扶着头痛欲裂的脑袋,越是想逼自己记起一些东西,头越是疼的厉害,心中的不甘以及屈辱也越来越密集,仿佛要冲出胸腔一般。 夜幕降临,泠冽的寒风将树叶吹的沙沙作响,也顺着木板的缝隙进入漆黑的房间中,落到躺着的陆清雪身上。 陆清雪一个颤栗,情不自禁的将自己环抱住。 没想到重活一世的会是如今这般,老天还真是会跟她开玩笑。 不过,脸未毁,舌未废,未来的一切还未可知,她怎会轻易认输。 挣扎着从地上爬起,忍着身体的剧痛朝床边缓慢挪去,虽然床上的被子很薄,还散发着霉味,但总归聊胜于无。 刚费了半条命爬上床躺好,突然听见房间外面传来十分轻微的脚步声,赶紧闭上双眼假寐。 重生后,她的耳朵变的异常灵敏,就连窗外树叶落地的声音都依稀听得见。 如此深夜,寒风刺骨,想来那人应该不是特意过来找自己闲聊的! 正胡乱的思考着,房间外面又传来一连串的脚步声,粗略估算的话,应该不少于五人。 原本以为以如今自己这幅模样,就算孙氏要处置自己,指派一人过来就足矣,没曾想竟然派了一群人过来,还真是给自己面子! 一阵窸窣的声音打断了陆清雪的思绪,声音离她很近,像是从床边的衣柜中传出来的。 陆清雪赶紧撑着疼痛的身子下床,将房间中唯一的一张木凳拿在手上充当自卫的工具,慢慢向衣柜靠近。 坐以待毙从来都不是她的性格,就算待会她会死于非命,那她也要拉一个垫背的,这样才不算亏。 在衣柜被打开的那一刹那,陆清雪将全身的力气都放在胳膊上,拿着木凳使劲的朝前挥了过去。 下一刻,她整个人都摔进了柜子中,因为她挥了个寂寞。 陆清雪颤颤巍巍的爬坐起来,将散落下来的头发拨至耳边,心有余悸的四周看了一下,并没有发现可疑的人。 莫不是见鬼了? 一想到这个可能,陆清雪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甚至不敢回头看,害怕那个不干净的东西就站在自己身后。 “压……够了……没?” 身后倒是没什么异常,身下却传来了十分嘶哑的男人的声音。 “啊…唔…” 陆清雪还没来得及大叫出声,嘴巴就被一只大手捂住了。 “不许叫,再叫我就杀了你!”男人借着陆清雪的肩膀爬坐起来,在她的耳边小声的威胁道。 说完将手中的匕首抵在陆清雪的脖子上。 陆清雪瞪大双眼,十分迅速的点了点头。 “扶我到床上去。” 男人颇带威胁的声音再次响起,手中的匕首也离陆清雪的脖子更近了一分。 陆清雪忍着身上的疼痛费力将男人扶起,默默在心里诅咒了他的祖宗十八代。 扶着男人站起身的刹那,十分浓郁的血腥味扑鼻而来,陆清雪有些不悦的皱起了眉头。 第5章 对你没兴趣 杀千刀的臭男人,她刚刚结痂的手又开始流血了! 陆清雪有些欲哭无泪,十分肉痛的看了眼鲜血四溢的芊芊玉手。 “女人,你动作能再慢一点吗?” 可能见陆清雪对他没有丝毫的威胁力,男人十分果断的将手上的匕首收了起来,之后将整个身体都压在陆清雪背上。 陆清雪十分无语的翻了翻白眼,她很想伸手将男人腰上的匕首偷过来,然后直接给他一个了断。不过,这种没有把握一击毙命的事,也只能默默在心里想想罢了。 终于废了大半条命将背上的人一把掀到床上去,陆清雪也脱力的趴在床沿上。 男人直接被摔了个四仰八叉,轻哼了一声后十分淡定的坐好,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头发,低下头对趴在床沿边大喘气的陆清雪命令道:“女人,帮我包扎伤口。” “不要,没劲,你自己包扎。” 陆清雪没理他,直接开口拒绝,她这次不准备妥协了,照这个事儿精继续折腾下去,她这条命还得交代在这里,既然如此的话,干脆将外面那伙人引进来算了,至少黄泉路上不孤单。 正调整呼吸准备鱼死网破的时候,双手突然被一双大手握住。男人十分迅速的用布带将她的两只手包好,之后便开始处理自己身上的伤。 陆清雪十分愕然的抬头看向男人,原来他知道自己的双手受了伤,还好心帮自己包扎,倒不是个冷血无情之人,那就暂时先留下他的狗命,以待观察! “盯着我做甚,我对你没兴趣。” 刚才还十分认真处理伤口的男人,突然抬头看了一眼陆清雪,十分煞风景的说了这句。 今晚虽没有月亮,但借着积雪反射的光,倒是依稀能瞧见对面男人的轮廓。只是进入到房间的光线有限,最多也只能瞧见一个轮廓而已。 男人的眉毛很浓,鼻梁很高,应该勉强能入眼。 在陆清雪的心目中,一般都是长得不怎么样的男人才会格外自恋,相必眼前的这个男人就是无颜多恋,不能清醒的认知自己容貌之人。 “彼此彼此!” 陆清雪轻嗤了一声,迅速扭过头,不再看他。 “没想到,陆家的三小姐竟然混的如此之惨。” 突然转变的一句话让陆清雪兀自陷入沉思中。 男人口中的陆家三小姐说的就是她——陆清雪,陆家大房所出的女儿,自出生起就被送入庙中,直至十岁那年才被接回陆府。 陆府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只要是出生在陆府中的孩子,必须要让高僧算命格,如果算出来的命格和陆府相冲的话,自然就要送离陆府。 也不知道那高僧的嘴巴是不是真的开过光,还没等到将她送离陆府,她爹陆锦城在战争中失踪的消息就传了回来。而她娘也在得知此消息的同一时间大出血,然后就一命呜呼了。 于是她命硬,能克死身边至亲之人的命格当场就被坐实。那高僧说她身上戾气太重,必须要送到庙中净化个十载才能洗掉。 距离被接回陆府也过去了三个年头,这三个年头里,孙氏虽然对她不管不问,倒也从来没有找人欺辱她。 如今突然对她下死手的原因会是什么呢? “女人,这是你第二次无视我了!” 男人阴阳怪气的话让陆清雪立马回过神来,慢慢扶着床站立起身,朝后退了几步。 “不知阁下何人,是如何进来的?”陆清雪颇为谨慎的盯着男人问道。 男人用像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了一眼陆清雪后轻笑出声,“你不觉得你的反应有些迟钝?还有,我不是你自己放进来的吗?” 陆清雪不由一愣,她自己放进来的?这不可能,房间各处都被钉死,在未被破坏的情况下根本就进不来,除非……这个人一直藏在衣柜中。 想到此处,陆清雪不由得再次后退几步,先前脑子很乱,加之被威胁恐吓,来不及思索太多,如今回过神来,很多被自己忽视的细节突然变得清晰起来。 “你……” 陆清雪刚准备开口,眼前的男人突然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伸手往窗边指了指。 很快,一条拉长的影子出现在窗边,陆清雪不由的往后退了几步,谁知一个踉跄,直接倒入身后的男人怀中。 男人冷哼一声,迅速伸手捂住陆清雪欲尖叫的嘴巴,然后顺势往她的嘴中塞入一个通体雪白的圆丸。 圆丸很小,无色无味,且遇水即化,男人的这一波操作可谓是神不知鬼不觉。 “清雪小姐,你在里面吗?”窗外传来陌生男人浑厚且特意压低的声音。 陆清雪皱起眉头,狠狠的瞪了一眼捂住自己嘴巴的男人,男人十分识相的将手松开,有些嫌弃的在陆清雪衣服上擦拭了一下手心。 虽说口水什么的很恶心,不过这女人的嘴唇还真软,皮肤也挺水嫩,倒也不算太过侮辱自己的手。 “清雪小姐,你在里面吗?”窗外再次传来压低的询问声。 陆清雪看了一眼身后的男人,不知怎的,自从被他捂了一下嘴巴后,觉得身子轻了很多,身上的伤也没那么疼了。 摇了摇头,将心中的异样放下,轻声朝窗边走去。 男人保持着原来的姿势,静静的看着陆清雪,没有任何的动作。 陆清雪十分谨慎的站在窗前,用灵敏的耳朵打探着窗外的情况。当确定只有一人的呼吸声时,心中的戒备小了很多。 这人应该和刚才那拨不是同一批。 赵武见陆清雪靠近,心中悬起的石头彻底放了下来。 接到小姐被抓起来的消息时,他远在千里外的林村,于是一刻也不敢停歇的往回赶,谁知还是晚了。好在小姐还活着,不然以后见了陆将军,他只能以死抵命了。 “清雪小姐,你还好吗?”赵武有些颤抖的问道。 冬日的寒风将陆清雪身上浓郁的血腥味吹入赵武鼻中,直吹的他眼睛发酸。 明明答应陆将军会好好照顾小姐的,竟然疏忽到让她受了如此严重的伤,自己真是该死。 第6章 老牛啃嫩草 “你是?”陆清雪压低嗓子,十分谨慎的开口问道。 来人称自己为小姐,而且态度谦逊,应该不是陆府中的下人。 “我叫赵武,是你父亲以前的下属,受陆将军照顾良多,此次未保护好小姐安危,实在是罪该万死……” 赵武原本准备谢罪后再详细介绍自己,突然听见房间内出现另外一个人的声音,立马噤声,一掌朝窗户劈去。 “小姐后退,具体的情况待我将你救出再行告知。” 陆清雪还没反应过来,漫天的木头碎片朝自己扑面而来,心中瞬间感觉像吃了黄色异物一样难受。 对面这人,你确定你是救人而不是杀人? 刚伸出胳膊挡住脸,身旁突然冲出一人,搂住自己来了个原地大旋转,然后那些碎屑一个不落的全砸到她脸上。 “噗噗噗……” 陆清雪十分生气的将搂住自己那人大力推到一旁,快速将飞入口中的碎屑吐出,伸手将脸上的碎屑抹掉后愤恨的朝刚才搂住自己那人瞪过去。 这一眼让陆清雪瞬间愣了神,眼前的男人有着超高的颜:眉似远山,眸若星辰;鼻似弯钩,唇若胭脂;鬓发如墨,肤如凝脂…… 也不知是吃什么长大的,竟然比女人还漂亮。 萧祺瑞见对面的女人又盯着自己发愣,十分了然的叹了口气,像这种被自己帅到的表情,他实在是见的太多了。 “不用谢!更不用以身相许。” 以往这种英雄救美的事,他都不乐意亲自出马,今日算是日行一善了。 陆清雪十分汗颜,此人空有一副好看的皮囊,内里虚的很。颇为无语的朝着面前这位自恋成魔的男人翻了个大白眼后冷着声音道:“离我远点!” 刚冲进来的赵武听到这句话后立马刹住脚,一脸委屈,“小姐,我是好人!” 借着积雪的反光,陆清雪看清了面前站立的赵武,国字脸,虎背熊腰,留着很浓密的络腮胡,显得十分威武霸气。只是搭配脸上那副小媳妇一般的表情,怎么看都只看到'滑稽‘二字。 “咳咳……那个……” 陆清雪一时间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话来回应,十分尴尬的站在原地。 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她所在的地方能裂出一个洞来,她先钻进去躲一躲。 “瑞……” 赵武原本想解释一番,突然瞧见陆清雪身后的萧祺瑞,颇为惊讶的张大嘴巴,本想俯身行礼,被萧祺瑞一个眼神制止了,到嘴边的话硬是被他生生的咽回肚子里。 “此地不宜久留。” 三人十分默契的点了点头。 萧祺瑞带头往刚刚被赵武砸烂的地方走,陆清雪、赵武紧随其后。 突然,萧祺瑞停住脚转了个身,陆清雪一个没刹住,直接撞入他怀中,额头瞬间红肿起来。 “做什么?” 陆清雪扶着额头颇为恼怒的瞪了一眼萧祺瑞,这人怎么做事一点章法都没有,说停就停,没事还长那么硬的胸膛,跟一堵墙似的,一点也不伟岸。 萧祺瑞低头瞟了一眼陆清雪的额头,之后解下身上的披风,披在陆清雪身上。 陆清雪一脸惊讶的望向萧祺瑞,这人……怎么突然这么贴心?难道是这披风上有异味? 拿起披风的一角闻了闻,并未发现什么难闻的味道,于是拢了拢,十分心安的裹在身上。 萧祺瑞个高,这件披风刚好可以当被子用。 三人依次从窗台爬出,严格的说,是陆清雪一人从窗台爬出。其余两人,是十分潇洒的跨过去的。 出去后,萧祺瑞只交代一句‘忘记今日之事,以后见面不相识’就潇洒离开,任谁也不会相信,就在不久前,这人虚弱的都要进棺材了。 冬日夜晚的风,冷冽刺骨,有雪花落于陆清雪脖颈,冻得她直哆嗦。将身上的墨色披风拢的更紧一些,抬头看向赵武轻声问道:“那个人,你认识吗?” 赵武一愣,想到瑞王殿下先前的暗示,想必是不希望自己暴露他的身份,于是整理了一下面部表情,不疾不徐的说道:“我在云城待的时日较短,接触的人也不多,那个人,我还真的……不认识。” 前面几句倒是事实,不过这瑞王殿下,你想不认识他还真的挺难的,毕竟不管是大小书局,还是各种字画摊上,都摆满了瑞王殿下的画像,没办法,长得实在是太俊了! 要不实在是对舞文弄墨之事半点兴趣都没有的话,他都想去画一画了,毕竟,很多穷人都是靠着这个发家致富的。 “这样啊……”陆清雪了然的点了点头,扬起嘴角,一脸兴味的看向赵武。 刚才赵武看见那个男人时的表情,她可是一个不落的全都捕捉到了,而且她发现赵武并不擅长说谎,眼神飘忽,都不敢直视她。 赵武被盯的心里发虚,十分尴尬的咳嗽两声,“那个…小姐,要不我们先离开……” “嘘……有人来了。”陆清雪收起上扬的唇,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赵武立即噤声,蒙上面,将陆清雪护在身后,死死的盯着前方的院门。 陆清雪所住的院子叫梅院,是陆府五大院中最小的一座院落,坐落在西北角,平日里除了冷清还是冷清,也就麻雀愿意过来打个盹。 孙翠花带着一群下人冲入梅院时,正好瞧见赵武将陆清雪护在身后。 “哟!小贱人的姘头来救人啦!啧啧啧……看着还挺魁梧,就是年纪太大,有五十了?小贱人,老牛的滋味是不是格外不一样啊?” 孙翠花指着赵武,笑得异常荡漾,身上的肥肉随着她大幅度的动作一颤一颤的,像一头在雪地里放肆跳舞的肉猪。 孙翠花身后的下人见孙翠花大笑,个个都捧着肚子笑得前仰后翻。 整个梅院充斥着此起彼伏的大笑声。 陆清雪冷漠的看了一眼满嘴喷粪的孙翠花,借着赵武的阻挡,不动声色的弯腰捡起几枚石子握在手中。 “老牛的滋味好不好,在场应该没人比你更清楚了!”陆清雪一脸平静的从赵武身后走出来,冷声回应道。 第7章 鲶鱼猪 “小贱……” ‘人’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一枚不知从何处飞来的石子突然砸入孙翠花口中,孙翠花被砸得满口血,两颗门牙也掉了下来。 “哪个狗……” 又一枚石头砸向孙翠花的嘴巴,这一次的她比较幸运,石头并未进入口中,只砸到了她的上嘴唇。 只见孙翠花的整个上嘴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的翻起来,直接和她的大鼻头连在一起,看着异常的滑稽。 赵武不经意的瞟了一眼后,实在忍不住,捂着肚子大笑起来,“哈哈……你们看这婆娘像不像一只长了猪鼻子的大鲶鱼……” “扑哧……”听赵武这么一形容,陆清雪瞬间觉得画面感十足,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来。 孙翠花一脸愤恨的瞪向嘲笑她的陆清雪和赵武,她很想破口大骂,但一想到前两次的遭遇,吓得根本不敢开口。 肯定是那个小贱人的姘头对她下的手,如此的话她得好好回敬一番,让他们知道花儿为什么这么红。 回头朝身后的人使了个眼色,家仆们十分迅速的四散开,将陆清雪和赵武围了起来。 孙翠花一脸奸笑的一步步朝陆清雪靠近,有姘头保护又怎么样,双拳难敌众手。 如今的陆清雪在她眼中,就像一只躺在案板上被拔了毛的母鸡,任她宰割。 刚靠近包围圈,突然狂风大作,原本已经下小雪的天空飘起了鹅毛大雪,有些身材瘦小的家仆下盘不稳,直接被大风掀翻在地。 赵武将陆清雪紧紧护在怀中,趁着混乱之际,慢慢远离包围圈,朝逆风处的那座房屋靠近。 风力过大,两人选择倒退行走,防止直接被大风掀翻。 孙翠花被大风吹迷了眼,适应后发现陆清雪二人已经脱离包围圈,立即吩咐下人追赶他们。 追赶他们的那群下人中的一部分被大风吹跑,余下来底盘稳的几个,十分聪明的转了个身,学着陆清雪二人后退行走。 孙翠花靠自己的一身肥膘屹立在大风大雪中,体型庞大,陷入的积雪深度自然比旁人深,等她想像其他人一样逆着风往后退时,发现自己压根就动不了,只能焦急的站在原地。 陆清雪二人的目的地为北面那间房,是陆清雪的闺房。 梅院一共有三间房,东侧的房间用来招待客人,如今属于空置状态;西侧是丫鬟们的住所;北面那间房如今被木板钉死,只有窗户那块破开一个豁口,是刚才赵武锤开的。 赵武护着陆清雪往北面退去,狂风肆虐,风力越来越大,他们走的十分艰难。 孙翠花召回下人中最为魁梧的两人,让他们一左一右拖着自己,慢慢跟在陆清雪二人身后。 眼看快要追赶上他们,突然一枚石子快速朝孙翠花的腿部袭来,孙翠花一个趔趄,直接趴在了雪地中,身旁拉着她的二人也被带翻倒地。 陆清雪回头邪魅一笑,藏在披风中的手十分愉悦的搓了搓,将泥沙搓去。 最后一枚石子也完成了它的使命! 赵武护着陆清雪回到北面的卧房中,得益于孙翠花的铁血监工,卧房外面被订了一层又一层的木板,如今倒成了这间房坚实的堡垒。 “赵叔,将木板钉上。”陆清雪趴在窗台上,双脚勾住里面的梳妆台,将外面未被大风刮走的木板以及铁钉捡起来递给赵武。 赵武十分迅速的将刚才被他锤烂的窗户缺口补上,然后将梳妆台以及衣柜分别搬到窗前、门前。 陆清雪则是将房间中一些小件往窗前、门前搬,完成后,两人靠坐在墙边,大口的喘着气,十分默契的相视一笑。 “小贱人,有本事一辈子呆在里面。” 门外传来孙翠花大力的呵斥声,陆清雪眉头一紧,瞬间觉得手心发痒,突然就很想玩一玩石子。 没等陆清雪有所反应,孙翠花再次嚎叫起来: “哟!这孤男寡女的,也不知在里面做一些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快!大家都过来听一听,里面有不堪入耳的声音呢!” “叫啊!大点声音的叫啊!怎么没声了,是不是老牛不行啊?” …… 孙翠花发现无论自己说多少话,都没有莫名奇妙的石子朝她飞过来,更加肆无忌惮的在门外大喊大叫。 赵武实在是听不下去,将脸上的面罩一扔,准备直接冲出去,一刀砍死那个聒噪恶心的臭婆娘。 “赵叔,冷静!我有办法对付她。” 陆清雪站起身拉住准备一掌朝窗边劈去的赵武,心中无奈万分,也不知他的这一掌下去,又会有多少的碎屑扑向她,因为她这一次又倒霉催的靠在窗边的那堵墙前面。 “什么办法?告知赵叔,赵叔去执行。” 赵武站直身子,猛然朝着胸口处拍了拍,一副保证完成任务的样子。 这一次,他一定要让那只鲶鱼猪再也放不出半个屁来!!! 陆清雪无奈的笑了笑,她怎么觉得对面这人不像是跟自己父亲同辈,倒像是七八岁的小弟弟。 伸手指了指原先衣柜所在的方向,赵武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一堵墙,有些莫名的看向陆清雪,脸上露出十分不解的表情。 “那里有暗道。”陆清雪靠近赵武,小声说道。 孙翠花发现无论自己怎么威胁喊叫,屋内的人都没有半点反应,气愤的举起爪子用力的揪了一下站在她身旁的下人。 这个倒霉的下人赫然就是上次被孙翠花扎了几针的那一个。 “一群没用的废物,都傻站着干什么,不知道帮老娘一起骂吗?” 孙翠花再次用力的掐了几下,倒霉的人也变得更倒霉了一些。 一群人站在大风大雪中骂了大半个时辰,直到风停雪止,屋内一直没有任何的动静。 孙翠花气喘吁吁的叉着腰,刚刚叫的太猛,发现如今连站着都吃力。 派人向房间里面吹入足够的迷烟后吩咐两人将自己搀扶着离开,剩下的人留在这里看守,准备明日再战。 老夫人交代过,要将那个小贱人关上三天三夜后再行祭祀礼,只要不把她弄死,随便自己怎么折腾都行。 如今已过去两天两夜,还剩一天一夜就算完成任务了,她可得好好保存体力,慢慢的折磨那个小贱人。 第8章 竹林 陆清雪和赵武两人爬出暗道,暗道外是一片竹林,连接着陆府的梅院和竹院。 竹林被隔为三部分,一部分在梅院里面,一部分在竹院里面,还有一部分则处于两院中间。 陆清雪和赵武两人如今所在之地就位于两院中间的那片竹林中。 竹林中的竹子粗壮无比,竹杆耸入云霄,已有参天之势。 记忆中好像也有这么一片竹林,阳光和煦,微风徐徐,竹叶被吹的沙沙作响,她躺在竹林中的秋千上,被人从后面推着,荡到很高,脸上红扑扑的,笑得很开心。 “小姐,小姐……” 赵武将手放在陆清雪眼前左右摇晃,好一会儿,陆清雪的眼神才变得清明。 “怎么了?”陆清雪回问道。 “我想问……接下来的计划是什么?” 赵武陪着陆清雪发了好一会儿呆,实在是忍不住才出声打断,任凭他怎么想都想不明白,就这么光秃秃的被大雪覆盖住的林子,到底是有什么好看的。 还有那些文人墨客,动不动就喜欢拿竹子自诩,费解的很。 陆清雪将心中徐徐升起的一股异样压下后告知赵武关于她心中已成的那个计划,赵武听后摸着胡子笑得十分开怀。 孙翠花回到住处后,直接倒在床上呼呼大睡,不一会儿就鼾声震天。 一个男人偷偷摸摸的进到孙翠花未上锁的房中,将身上沾满脂粉气味的衣服脱掉,没有半点犹豫就钻进孙翠花的被子中。 “唔……死鬼,你怎么过来了?”孙翠花含糊不清的说着,将身上的人一把抱紧,男人被勒的一噎,差点就断了气。 “嗯……花,你轻点……” 正当两人打的热火朝天之时,门被大力敲响。 男人想从孙翠花身上下来,但孙翠花用双腿将他夹紧,让他半点也不能动弹。 “花,有人……” “不管他,先办正事……”孙翠花说着将男人压在身下,不再给他开口的机会。 “孙嬷嬷,不好了……” 陆刚一直敲了一柱香的时间都不见有人来开门,急的满头大汗,如果没有在第一时间通知孙嬷嬷的话,待会不知她又会用什么方法惩罚自己。 焦急的将门推开,冲进去后立马闻到一股令人脸红的味道,作为一个开过苞的男人,他自然知道那个味道意味着什么。 “我……我什么都没看见……”陆刚捂住眼睛快速转身往门外奔去,可是他发现自己的脚像是被钉在地上,半寸都挪动不了,瞬间惊出一身冷汗。 “花,这人怎么处理?”男人眼中露出嗜血的光芒,有红光一闪而过。 “我不是养了一只乖宝宝吗?给它开开胃咯!”孙翠花不疾不徐的说着,淡定的仿佛在说今天的天气很好一般。 陆刚吓得面色苍白,身下流出一片黄色的液体。 孙翠花令人害怕的原因不仅是她有倚仗的人,最主要的是她养的那只恶犬。 据他所知,有好些和孙翠花对着干的下人都沦为恶犬的食物,如今马上就要轮到他了。 “嬷嬷饶命,饶命……我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看见……”陆刚跪在地上,拼命的磕头,黄色的液体溅在身上也丝毫不觉得恶心。 箭在弦上却不能发的孙翠花恨不得将陆刚剥皮抽筋,大卸八块。 “乖,待会再宠你……”大力低头亲了一口身下的男人后,孙翠花十分不舍的从他身上爬下来,将地上的衣服捡起来穿上。 刚穿好准备对付陆刚,门外呼啦啦的进来一群人。 带头的是孙翠花的男人陆大牛,所谓人如其名,壮的确实像一头牛。 他扛着锄头,气势汹汹的朝床上躺着的男人冲过去,准备一锄头了结了他。 孙翠花尖叫一声,快速将陆大牛拉住,红着眼睛道:“牛哥,听我解释,事情不是像你看到的这样。” 陆大牛满面通红,青筋暴起,他冲着孙翠花大喝道:“不是老子看到的这样,那是怎样,臭婆娘,竟然给老子戴绿帽子,老子今日就了结了你们这对狗男女。” 说着扛起锄头往孙翠花头上挥过去。 孙翠花也不甘示弱,上前拦住陆大牛,两人很快扭打起来。 在孙翠花抱着陆大牛的胳膊咬了一口后,陆大牛反手给了她一个大嘴巴,直接将孙翠花给扇懵了。 “好你个陆大牛,竟然给打老娘,老娘跟你拼了……”孙翠花眼睛发红,双手拼命的捶打陆大牛,“你有什么资格怪老娘,要不是你不行,老娘用得着找外面的男人吗?没用的废物,你怎么敢……” 门外站着的一群下人都目瞪口呆的站在原地,谁都不敢上前一步。 虽说不敢上去劝阻,但也不妨碍他们看戏的兴致,好多平日里被孙翠花和陆大牛欺负过的人,都在心里暗爽,希望这场好戏唱的更长一些。 陆清雪和赵武藏在暗处看戏,两人心照不宣的相视一笑。 突然,正对着陆大牛张牙舞爪的孙翠花直挺挺的倒了下去,眼耳口鼻溢出鲜血,抽搐了几下就没了动静。 陆大牛瞬间就慌了,他刚才对孙翠花踹了一脚,但是根本就没用多大的力,平日里他们经常这样小打小闹,从来没出现像如今这样的情况。 “杀人了……” 不知是谁尖叫了一声,看戏的人群瞬间骚动起来,陆大牛将锄头一扔,趁着混乱逃出了房间。 陆清雪见眼前发生的事脱离了她原先预想的轨道,笑容一滞,兀自陷入思考中。 虽说上一世的部分记忆遗忘了,可她依稀记得孙翠花活到挺老的,瘦的都脱像了,如今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死掉,还真是让人猝不及防。 “赵叔,如果你的仇人在你还没有向她报仇的时候就死掉了,你会做些什么呢?”陆清雪心情复杂的看向一旁的赵武。 赵武沉思了一会儿后一本正经的摸着胡子回答道:“鞭尸的话好像有些残忍,也不怎么人道,那就等下葬之后再挖坟!嗯……挖了再鞭。” 陆清雪赞同的点点头,这个想法绝妙! 第9章 诡异的人 孙翠花的突然暴毙打乱了陆清雪原本的计划,少了短期的目标敌人,竟有些迷茫起来。 赵武一直盯着房间里面,突然一个人诡异的动作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人挤在围住孙翠花尸体的人群中,身子向前,闭着眼睛用力的吸着什么。 “小姐,你看那个人……”赵武指着那个男人出声对一旁陆清雪说道。 陆清雪顺着赵武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是一个长得十分矮小瘦削的男人,在人群中很不起眼,不仔细看,很容易忽略他的存在。 男人察觉到有人盯着他,立马停下动作,拨开人群,逃出门外。 陆清雪和赵武对视一眼后立马跟上,刚跟到竹林边上就失去了他的踪迹。 “红蕊姐姐,老夫人请过来的高僧也太难伺候了一些,本来这差事不归我们管的,为什么要应下来,还硬是拉着我一起?” 竹林小路上有女子清脆的声音传来,陆清雪和赵武立即就近找了一处地方,将自己隐藏起来。 “不要小瞧这位高僧,他可是非常厉害的人物,听说可以将活人的魂锁起来,让其永世不得轮回。” “我们将他伺候好了,只会有好处,我是看着跟你关系最好才拉着你一起的,如果你不愿意的话,那我找别人去了。” 竹林小路上响起另外一名女子的说话声,声音跟上一个很不一样,十分尖锐,让人听着很不舒服。 “别啊!好姐姐,我错了还不行,你就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我这一次呗!” “对了,我听说老夫人请这位高僧过来是为了做一场祭祀,好像还是活祭三姑娘,唔……” 发出清脆声音的女人像是被捂住了嘴巴,接着嗓音尖细的女人十分紧张的开口:“嘘……小点声,你不要命了……” 说话的声音到这里停了下来,之后便一直没有声音传来,只有清晰可闻的脚步声。 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远直至听不见,陆清雪和赵武才从暗处出来。 “小姐,你在陆府排行老几啊?”赵武摸着胡须看着前方的竹林小道向一旁的陆清雪随意问道。 突然,虎躯一震,赫然低头看向陆清雪,大声道:“不会是老三?” 陆清雪淡定的点点头,明亮如繁星的眼中满是无奈。她确实是排行老三,是那两个女人口中所说的活祭对象。 “我天兴国的皇帝明令禁止过此类歪门邪道之事,如今竟然敢在天子头上动土,看来陆家老夫人是嫌命太长了些。既如此的话,我就送她早日上西天。”赵武气的胡子都要竖起来,难怪那老家伙要把小姐钉在房间中,肯定是那个牛鼻子骗子和尚要求的。 不行,他现在就要去把那个假和尚给灭了。 赵武绕着陆清雪前前后后走了好几遍,突然刹住脚凑到陆清雪耳边小声问道:“你知道那个假和尚住什么地方吗?” 陆清雪一脸莫名的看向赵武,摇了摇头。刚才不是说要送孙氏上西天吗?怎的突然问起假和尚来?这思维跳脱的她压根就跟不上啊! “算了,这些糟心的事就交给赵叔我了!”赵武拍着胸脯,颇有些心疼的看着陆清雪,这丫头,年纪这么小就受了这么多的苦,太让人心疼了。 “如今的陆府并非你的容身之处,去赵叔的府邸!虽说没这里气派,但胜在温馨,你冯姨若知道我将你带去,肯定会十分欢喜的。她最会煲汤了,到时候让她给你好好补补,你太瘦了。” “对了,宛如那丫头要是知道我给她带一个姐姐回去,她肯定要高兴的跳起来,天天在你冯姨跟前抱怨,说为什么没给她生一个姐姐……” 陆清雪面带微笑的看着眉飞色舞的赵武,冰冷的内心感觉到了一丝丝的暖意。 明明是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却比那些和她身上流着一样血的人温暖善良的多。 人生还真是讽刺!!! “赵叔,我想留在这里。”陆清雪将心中涌起的异样压下,轻声说出她的打算。 赵武眼皮一跳,挑起眉头,一脸不可思议的看向陆清雪,“为什么?” 难道是不相信他? 也对,毕竟从未见过自己,不相信也算正常。生在这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家庭中,保持警觉性是非常好的。 只是心中那股莫名的难过是怎么回事?他好像突然有点嫌弃自己的长相,如果长得再善良一点,是不是这丫头就会相信自己了? 赵武耷拉着脑袋,心情十分沮丧。 “赵叔,有一事还需要你的帮助。” 陆清雪突然的一句话让原本低迷的赵武瞬间像打了鸡血一般,他猛然抬头后迅速站直身子,将两腿并拢,十分紧张的看向陆清雪。 “我想让这场祭祀成功进行下去。”陆清雪看着赵武一字一句说道。 她隐约觉得这场祭祀十分重要,至于为什么,倒是没想明白。 赵武一百个不同意,直接被吓得原地跳起,“小姐,你疯了吗?” 他倒是见过不少不要命的人,但是没见过直接往火坑里跳,根本不想留全尸的人。 他严重怀疑小姐是不是伤了脑袋,怎么如此的不正常。 赵武一脸严肃的低下头,仔细在陆清雪枯黄的头发中拨来拨去,很快他就发现多处异样。 陆清雪的皮肤很白,是那种没有一点血色的惨白,但头皮处的不少地方却出现了不正常的红点,像是血液结痂的痕迹。 赵武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他隐约猜到这是何以所致。 后宫以及深宅大院中经常发生这样的事,用绣花针当凶器往人身上扎,伤口不大,不易发现,以此来掩人耳目。 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针,两者犹未毒,最毒妇人心。 “是谁干的?老子去灭了他。”赵武颤颤巍巍的将陆清雪的头发整理好,抬起冷如寒霜的眸子看向北面的院子,那是孙氏所住的地方。 陆清雪望向满脸愠怒的赵武,十分动容,这已经是他第三次想替自己出头了,这种感觉很陌生,但让她心里发颤,“赵叔,没关系,那人死了。” 第10章 祭祀 赵武有些愣神,“死了?”突然想起不久前小姐问起他的那番话,“所以,那人是孙翠花?” 陆清雪点点头。 “鞭尸的任务就交给赵叔了,你还小,不合适。”赵武脸上露出一抹残忍的笑,如果熟悉他的人肯定都知道,这是他铁血报复的前兆。 两人避着人群慢慢往竹林深处走去。 西北角的一片竹子中间藏有一个洞,直径约半米,足够一个成年男子穿过。 为避免被人发现,洞上压着一块巨石,巨石掩盖在层层叠叠的落叶和积雪下,十分隐蔽。 赵武用力将石头搬开,退于一侧让陆清雪进入,他知道自己无论说什么都不能说服小姐放弃此行,只能选择默默的在一旁守护着她。 这一夜,陆清雪睡的很安心,从来未有过的安心,她知道门外不远处有一个人,默默无声,静候身旁。 翌日,阳光明媚,厚厚的积雪开始融化,有雪块从枝头掉落,砸醒了室内酣睡的人。 陆清雪从床上坐起,感觉浑身清爽,就连被拔掉指甲壳的手都不怎么疼了。 没有了孙翠花的打扰,整个梅院异常的安静。 梅院外面,就不那么安静了。 昨日和孙翠花偷欢的男人也暴毙了,死亡时间几乎和孙翠花一致。 如今的陆府,人心惶惶,孙氏有意将此事压下,但也阻止不了爱嚼舌根的下人在无人的地方交头接耳。 “你听说了吗?那个和孙翠花偷腥的男人以前是我们陆府门前的乞丐,被孙翠花偷偷养着的时候还经常去外面的花楼里喝花酒。” “那肯定啊!像孙翠花那样的年纪和身材,是个男人都反胃,怎么可能不去外面偷腥。” “你们说,他们一起暴毙,是不是因为府里被关起来的那位啊?” “我觉得十有八九是,近几天也就孙翠花和她接触的多,你看,死了,连带着偷偷养着的那个也死了,邪门的很!” “这种人就不该活在世上害人,照我说,就应该一出生就掐死。” …… “嘘!有人来了……” 赵武站在阴影中,静静的听着那些下人门嚼舌根,一边摸着胡须,一边冷漠的盯着其中一人的背影,直至消失不见脸上才扬起戏谑的笑。 有些人,嘴巴太臭…… 午时过后,安静的梅院开始躁动起来,一波又一波的下人抬着用红布盖住的东西放在陆清雪的闺房前。 陆清雪一脸平静的透过窗前的缝隙看向那些忙碌的下人,一阵寒风将一股刺鼻的腥味吹向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因为陆府如今盛传的流言,下人们都不敢太过靠近陆清雪的房间,生怕沾染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最终落个和孙翠花一样的下场。 红蕊和绿萼将手边装满黑狗血的桶放下后,赶紧朝后方退去。 如果不是为了在高僧面前留个好印象,她们才不会自告奋勇抬这桶没人抬而且臭烘烘的黑狗血。 丧门星,害人精,快点死! 两人不约而同的在心里默默祈祷着,希望黑夜快点来临。 陆府中的下人将东西放好后,迫不及待的离开了这个让她们忌惮的地方,梅院中再次静了下来。 陆清雪百无聊赖的躺在床上翻过来又翻过去,心中的小人一直在咆哮:怎么还没到子时啊……! 上一世的她在庙里生活了十年,养成了每日看经书、敲木鱼、念经的习惯,被接回陆府后,这个习惯也一直没变。 平日里除了睡觉,余下的时间就是在做这些。 如今重活一世,她硬是对那些经文提不起半点兴趣,甚至连看一眼都觉得头疼,索性关在柜子里,眼不见为净。 要不是房间中没有打火石、火折子之类的点火工具,那些经文早就成一堆黑灰了。 夜幕降临,火红的晚霞挂在天边,太阳落下去一半,月亮也冒了头,日月同照,美而妖异。 赵武蹲在墙角,偷偷掀起一块木板,将三层的食盒从洞中塞进去,然后悄无声息的离开。 那个洞是赵武特意凿开的,作为另一个逃出通道,也方便他送食物进来。 陆清雪走过去将食盒拿起,里面两荤一素一汤,打开后还冒着热气,吃的她心中暖暖的。 太阳渐渐落下去,月亮也升到头顶,冬日的夜空中,星光暗淡,只一颗北极星独自明亮,异常的醒目。 “宗于大师,这边请。” 一个穿着蓝灰色僧袍的光头和尚在孙氏等人的簇拥下朝梅院里去。 陆清雪在他们一行人靠近梅院的时候就听到了声音,十分镇定的从床上下来,站到窗边查看外面的情况。 赵武将自己隐藏在距离陆清雪房间最近的那棵梅树上,借着黑夜的掩护,彻底将自己魁梧的身材隐蔽起来。 对于即将到来的祭祀,陆清雪的心中除了期待,剩下的还是期待。 上一世的她,并未经历这些,好像冥冥之中有一些神秘的东西在影响发生在自己身边的一切,包括孙翠花的死,也包括自己缺失的那一段记忆。 在陆清雪晃神的那段时间里,宗于迅速将祭桌布置好,抬头看了一眼夜空中的北极星后坐在祭桌下的蒲团上闭眼敲起木鱼。 起初,敲击的力度小而缓,半柱香后,力度加大加快。 随着敲击速度的加快加强,陆清雪的脸色开始变得难看起来,豆大的汗珠顺着她的额角滴落,她难受的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耳朵。 这个和尚,好像有点实力。 陆清雪头疼的厉害,仿佛有一股吸力朝她涌来,要将她吸入无尽的漩涡当中。 “将四姑娘抬过来。”宗于对一旁的下人吩咐,手中敲木鱼的动作并未停下,反而越来越快。 孙氏一脸心疼的看着软轿上的姑娘,那是她最喜欢的孙女,乖巧伶俐,活泼可爱,如今却是不省人事。 都怪那个丧门星,当初就不应该心软将她接回来,不过很快,很快她的怪孙女就要醒过来,那个丧门星再也不会出现在她面前了。 宗于停下敲木鱼的动作,将手中的佛珠戴在闭眼女子的脖子上,提笔往她的眉心点了一点朱砂。 第11章 变数 随着木鱼声落,陆清雪也从头痛中缓解过来,睁开带着血丝的眼睛,冷漠的看向外面。 软轿上闭眼躺着的女子,看着不过十一二岁,却生的眉目如画,再长开一些,势必精绝美艳,迷倒一大片。 “陆清月?她怎么了?”陆清雪看着昏迷中的女子喃喃道。 陆清月是陆府三房的小女儿,比陆清雪小一岁。 上一世,整个陆府中,她和陆清月走的最近,一直到十四岁离开陆府,陆清月都是好好的,如今又是因何产生了变数? “大师,您一定要救救她,她还这么小,未来还那么长。”孙氏佝偻着腰,泪眼婆娑的望着宗于,若不是被丫鬟搀扶着,怕是要倒在地上。 陆清雪讽刺一笑,她大概猜到这场祭祀的目的了。 同样是她的孙女,为什么对自己不闻不问,甚至要将迫害的手伸向自己,她也还小,她也有很长的未来啊!没爹没娘就真的不值得疼爱吗? “陆老太太,请不要激动,保持安静,否则会影响到这次祭祀。”宗于闭着眼睛,平静的说道。 他的嗓音低哑,仿佛是从地底下发出来的。 记忆中明明没有这号人物的存在,陆清雪却觉得眼前这人的声音异常的熟悉,仿佛是刻入灵魂中,让她难以忘记。 祭祀继续,宗于让下人将黑狗血涂满陆清雪房间的外墙,并亲自拿起沾了黑狗血的毛笔,在每一扇门前都写了大大的一个‘’字。之后返回坐在蒲团上,拿出一串血红色的佛珠,闭着眼,右手一颗一颗拨弄着佛珠,左手成掌举到嘴边,口中念念有词。 一柱香后,宗于睁开眼睛,十分缓慢的站起身子走到祭桌前,拿起祭桌上早已准备好的盛满红色液体的碗一饮而尽,然后转头全数喷到闭着眼睛的陆清月脸上。 在宗于做这些的整个过程中,在场的所有人都睁大眼睛,严肃且安静的看着他,除了躲在梅树上的赵武。 赵武十分惬意的摸着自己浓密的胡子,一脸同情的看着陆清月,也不知道那假和尚有没有口臭,就这样将口水喷到人家小姑娘脸上,真是不厚道啊!tui,恶心…… 宗于吩咐所有人后退,从离他最近的下人手中将灯笼接过来,拿着佛珠一步一步朝陆清雪的房间走过去。 在没人看见的地方,宗于的脸上露出嗜血的笑,配合他那双小的仅剩一条缝的眼睛,看着异常的瘆人。 赵武神色紧张的盯着宗于,他很想一掌将这什么假冒伪劣的和尚给劈了,但小姐先前强调了又强调,如果她没喊救命的话,一定不能轻举妄动,否则她就不理自己了,这可是要不得的啊! 宗于走到距离陆清雪房门三尺远的地方,从灯笼中取出蜡烛,十分淡定的朝前方扔了过去。 触碰到蜡烛的黑狗血立马燃烧起来,借着刚起的北风,火势很快蔓延开来。 宗于双手合掌,放于嘴前,念了一句经文后将手中的血色佛珠扔进大火中。 漫天的火光映在他的脸上,他残忍的笑了笑后转身回到人群中。 很快,屋内传来凄厉的叫声,叫声持续了很长时间,直叫的人头皮发麻。 孙氏见一切尘埃落定,十分满意的让人抬着陆清月回松院。 说来也巧,那场大火后的第二日,陆清月就醒了过来,神采奕奕,能跑能跳,精神头十足,根本就不像一个昏迷了多时的人。 于是,宗于在陆府中受到了更高级别的待遇。 孙氏大悦,大手笔的赏赐了不少东西下去。 整个陆府仿佛笼罩在一片祥和安逸之中,可一切的美好在陆府中两名丫鬟的暴毙起截然而止,那些或明或暗的流言甚嚣尘上,一发不可收拾。 松院中,四个年纪不大的丫鬟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红蕊和绿萼昨日晚上突然就暴毙了,你们听说这事没?” “嘘…小点声,你们都围过来一些,我听说她俩是被死去的那个给缠上了,那日,就她俩离那个房间最近。” “你们说,那天在现场的人会不会像红蕊和绿萼一样……” “不要吓我,我那日就在,但是我只负责提灯笼,还站在最后面,应该不会找上我!” “我也在,三姑娘临死前的叫声好惨,我都做了好几天的噩梦了,千万不要找我啊!” …… “你们四个在这里做什么?没事干,想找抽是不是?”一个长得十分干瘦的中年妇女突然出现,她叉着腰对围在一起说悄悄话的四人大喝道。 “桂嬷嬷,我们有事,有事……”四人作鸟兽散。 “呸!晦气……”孙桂枝朝着她们的方向啐了一口,转身离开。 孙翠花死后,孙桂枝接替了她的位置,在陆府中的地位也是水涨船高。 这世道向来都是小人得志,这孙桂枝除了身材和孙翠花南辕北辙,其作威作福的德性和孙翠花一模一样,要知道她们毕竟是一个主子教出来的。 宗于在陆府中的日子也不好过,自那日祭祀过后,每日只要他刚入睡,窗外就会有白影飘过,伴随着骇人的尖笑声,让人毛骨悚然。 起初,他并未放在心上,只觉得吵,于是在所住的房间外面写满了驱除邪祟的经文,可这些经文并未起到半点作用,这才让他警觉起来。 可是将迄今为止所学到的全部功力都拿出来后,那白影和骇人的声音依然未受到半分影响,宗于也终于向孙氏提出离开的请求。 “大师,您真的要离开吗?” 松院偏厅中,孙氏坐在首位,一脸焦急的望向离她不远处的宗于。 如今陆府不太平,虽说清月那丫头醒了,可她总觉得这府中还是阴气森森,她已经连着好几日都梦到那个丧门星,一直缠着她,质问她,双眼还流着血泪。 “孙老施主,这些日子叨扰了,贫僧还有要事,就不留了。”宗于站起身,双手合掌,躬身向孙氏行礼后离开了松院。 这个陆府实在是太诡异了,他得立马赶回梵音寺向师傅禀告情况。 第12章 看热闹 常福客栈是云城最大的一家客栈,平日里虚无座席,客似云来,只是近几日却异常冷清。 很多过来投宿的商旅都被拒之门外,后来干脆将大门紧闭,于门口放置一个‘谢绝入内’的牌子。 整个客栈中除了饭点的时候厨房传出的切菜炒菜声,其它时候都仿若无人。 陆清雪百无聊赖的坐在三楼的窗边,看着外面熙熙攘攘的人群。 那日,宗于在靠近房间之时,陆清雪就钻入了密道中,并给赵武一个离开的信号,那场大火对她并未造成半分影响。 之后的几日,她都藏在平日里无人去的香院中。 陆府有五大院,分别是孙氏所住的松院,二房所住的竹院,三房所住的兰院,大房所住的梅院以及供奉祖先牌位的香院。 梅院中的房屋在那场大火中化作了灰烬,因着大雪的缘故,那些存活了许久的梅树倒是未受到大火的侵蚀,堪堪保住了性命。 说来也巧,香院里除了有一间专门供奉祖先牌位的房间外,还单独建了一间小房间,里面放着一张床,一张桌子,倒是方便陆清雪行事。 每日固定的时间都会有下人进到香院打扫,走之前还会将供桌上的食物换新,于是陆清雪成功的在那里当了几天的小偷。 身上的伤也在当小偷的那几日里将养的差不多了。 也不知是不是上辈子后来学了很多东西,自重生后,她发现精进的不仅仅是她的听力,连身上的力气都大了不少,身子也很灵活,至少在假扮女鬼吓那个臭和尚的时候挺像那么回事。 “开门,快点给老子开门,再不开门,老子一把火把这里烧了……” 门外一阵又一阵的拍门声将陆清雪的目光吸引过去,一个蓬着头发、衣衫褴褛的乞丐正拼命的在一楼大门前叫嚷着。 他的叫声很快吸引了一批喜欢看热闹的百姓,有人围观,乞丐叫嚷的声音更大了一些,仿佛身后那些人都是为他助威的一般。 吴忠良吩咐四名伙计将大门抵住,只身向三楼快步走去,来到一间房前站定,轻声敲了敲门。 “进来!”陆清雪冲着门外说了声,转头继续看向楼下,那里可是站着一名熟人呢! 吴忠良走到陆清雪跟前,弯腰行礼后,抬起头十分恭敬的向陆清雪问道:“小姐,外面有人闹事,需要老奴带您回避一番吗?” 眼前这位年级看着不大的小姐是前日被当家的带过来的,从当家的对她关怀备至的态度来看,这位极有可能是小当家,未来客栈的接班人。 吴忠良当了大半辈子的下人,有些分寸自然是拿捏的相当到位。 陆清雪回头看了眼吴忠良,低下头拿起红木桌上的茶杯,轻轻的抿了一口,“不用,打开门放他们进来。” 吴忠良站在原地愣了一会,他有点不明白眼前这位小当家想表达的意思,到底是不用带她回避一番,还是不用打开门。 “那个……小姐,您要跟老奴一同下去吗?”吴忠良试探着开口,如果是前者,小当家肯定会选择和他一起下去,如果是后者,就会留在这里,不必下去走一遭了。 陆清雪放下茶杯,站起身,整理了一下有些发皱的裙子,随后从衣柜处取了一块面纱戴在脸上,只露出一双灵动的眼睛。 “走!看热闹去。” 陆清雪率先走出房间,吴忠良转个身赶紧跟在后面。 一楼抵在门口的四名小厮头上都冒着豆大的汗珠,渐渐的,都觉得体力不支起来。 突然,一股超强的力量撞上他们身后的门,四人直接被掀翻在地,和他们一同倒下的还有那两扇原本精致美丽如今却残破不堪的木门。 陆清雪下来时刚好看到这一幕,十分可惜的‘啧啧’了两声。 被毁坏的那两扇木门上分别刻了两只栩栩如生正在开屏的孔雀,她第一次看见的时候可是惊叹了好长时间,只可惜如今却被毁了。 “把你们当家的给老子叫出来,老子今日个高兴,让他出来陪老子喝两杯。” 陆清雪站在一楼的拐角处,一脸兴味的看向正叉着腰大放厥词的某只乞丐。 “你是何人,为何在此放肆?”吴忠良率先下楼,吩咐小厮将来路不明的乞丐围起来,顺便朝其中一名小厮使了个眼色,让他偷溜出去通知当家的。 乞丐拨开粘在脸上的头发,抬起满是污垢的脸冲着吴忠良道:“你又是何人?凭什么敢在老子跟前放肆?” 说话间露出一口黄牙,隐约有难闻的味道从口中飘散而出,混入空气中。 围着他的一群小厮在他开口的时候全都屏住呼吸,脸涨的通红。 吴忠良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已经有好些年都没人敢在他跟前如此放肆了,眼前这人不过是没钱没势,就算是死在大街上都没人管的乞丐,怎么敢在他的跟前叫嚣。 “来人,将他打一顿后丢出去。”吴忠良一甩衣袖,十分生气的退到一旁。 虽说当家的经常叮嘱他们,凡是进到客栈中的人,不论身份贵贱,一律以礼相待,切不可随意动用武力。 可如今一个不知从那个臭水沟里爬出来的乞丐都敢在这里作威作福,不给他一点颜色看看,岂不让店中的伙计们寒心。 五六名小厮一拥而上,抬起腿就要往乞丐身上招呼。 乞丐十分心慌的转头朝身后的人群中看过去,只一眼便眼睛发亮,气势汹汹的朝离他最近的小厮撞过去。 这乞丐长着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可力气却出奇的大,直接将三名块头还算大的小厮撞翻在地,受到冲击最大的那名小厮口中还溢出了鲜血。 陆清雪冷眼看着人群中的一人,那人身穿蓝色长衫,外罩灰色的动物毛皮,手中拿着一把合拢的折扇,装模作样的站出来将那名乞丐呵斥并威胁了一番。 乞丐十分配合的低下头,开始跪在地上求饶。 吴忠良一脸感激的上前,弓身对蓝色长衫男子感谢了一番,并让小厮通知厨房准备好酒好菜招待。 第13章 路见不平一声吼 陆清雪忍不住嗤笑出声,这黄鼠狼给鸡拜年她倒是听过,没见过鸡主动上门给黄鼠狼拜年的,还真是活的久见的多啊! “忠伯,不必如此,想来这位侠士只是路见不平一声吼,如果您太客气,反倒对他是一种侮辱。”陆清雪一步一步缓慢而又优雅的走下楼梯,她空灵如黄莺出谷般的声音瞬间将屋内所有人的目光吸引过来,“这位侠士,你说我说的对吗?” 说话间,陆清雪已经走到蓝色长衫男子跟前,男子比她高出一个头,但是身高上的悬殊并未让男子在气势上取得半分优势。 “这位姑娘是何人?”男子直接将陆清雪忽略,转头向吴忠良问道。 陆清雪也不生气,淡淡的看着男子装模做样。 “姑娘的身份不便告知,烦请侠士见谅。”吴忠良看了一眼陆清雪,不卑不亢的回答,对眼前之人感激的情绪也淡了许多。 一个随时表现出无礼的人,其品行不会太好,想来刚才出言相助是有所图了。 “看来是在下多言了,抱歉,既如此的话,告辞!”男子向着吴忠良抱拳,转身准备离开,风掀起他的衣角,露出满是泥土的鞋。 “慢着,阁下派人来演这么一出,还没收到成果,怎么好空手而归呢!”陆清雪冷不丁的一句话让男子瞬间停下脚步,脸上露出震惊的表情,但很快就整理好,恢复原本的波澜不兴。 “也不知是不是在下得罪过姑娘,怎得如此冤枉在下。”蓝色长衫男子转头,一脸审视的盯着陆清雪。 哪里来的死丫头,竟然敢挑事。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阁下应该是陆府三房陆锦天的私生子陆无名!”陆清雪挑了挑眉,双眼含笑的看着距离她不远处的男子。 整个房间瞬间安静下来,但也只安静了一瞬,人群中立马有人议论开来。 “听说陆府三房是个痴情的人,当初死活不肯娶妻,非要娶当时醉仙楼中的花魁,若不是陆府老夫人以死相逼,现如今的陆三夫人怕是要易主咯!” “你们说这人会不会是陆府三老爷和那花魁的种啊?毕竟当时为了那花魁差点送了命呢!真是个痴情种。” “那可不一定,这世道装痴情的人可多了,谁知道是真是假,我看他很有可能是陆三老爷和新欢生的。” “就是就是,你看那陆府三老爷,光是妾室都娶了五房,痴情二字和他压根不沾边。所谓‘妻不如妾,妾不如偷’,还是偷着生最刺激……” …… 陆无名额头青筋暴起,眼睛涨的通红,他一脚踹向身边的椅子,暴喝一声:“都给老子闭嘴,谁他娘的敢多说一个字,老子弄死他。” 陆清雪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一些,尤记得上一世,她这位堂兄可是不显山不露水的成功进入陆府并得到孙氏的重视,认祖归宗的仪式举行的是相当热闹,当时还成为云城老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如今不过是提前一年遇见他,竟然如此的沉不住气,还真的是有些失望呢! “陆少爷,你看看这些被损坏的东西,可是得花不少钱呢!这钱您什么时候给我们呢?” 陆清雪朝着吴忠良使了个眼色,吴忠良十分配合的拿出算盘开始拨弄,一笔一笔的计算着刚才被小乞丐破坏的东西,以及刚刚被陆无名踢烂的那张上好的红色檀木椅子。 “忠伯,医药费和误工费可不要算掉了哦!” 吴忠良拿着算盘猛点了一下头,小当家想的还真是周到,这笔费用得好好算算,可不能让他们客栈承担。 陆无名气的话都说不出来,只死死的瞪着陆清雪,如果眼神能杀人的话,陆清雪怕是要死一百遍了。 此时的常福客栈十分的安静,只有吴忠良不停拨弄算盘的声音。 终于,吴忠良放下算盘,拿起毛笔在账本上记下最后一个汉字后,将账本合上拿在手中,从容的走到陆无名跟前。 “陆少爷,一共是两千五百四十两,鉴于老朽有替客人抹去二两银子的权力,老朽卖您个面子,做主给您抹去二两,就收您两千五百三十八两,您看您这边是怎么报账呢?” 陆无名直接被气笑了,“你们这些人真有意思,一个不知道从哪个臭水沟里爬出来的乞丐破坏了你们客栈,我不过是出来为你们说了几句好话,竟然让说好话的人来赔偿损失,看来这世道,好人难做啊!早知道这样,我就不该站出来多管闲事。” 话毕,看热闹的人群中也开始议论纷纷起来。 “虽说这人的身份见不得光,但也好歹帮了他们客栈,不应该让他承担赔偿,你们说对!” “就是就是,可不能让好人寒心啊!如果都像你们这样,这世道谁也不敢当好人了。” “可不是,赶紧跟人道歉!” …… 这些人,一边倒的站在陆无名那边,完全忘记了他们刚才是如何议论别人的,也忘了陆无名是如何威胁要弄死他们的,健忘一词可谓在他们身上表现的淋漓尽致。 陆无名听着人群中的议论声,顿时觉得身心愉悦,紧蹙的眉头立刻舒展开,嘴角也微微扬起,将手中的折扇打开后抬步慢慢走到陆清雪跟前。 “当初座无虚席的常福客栈竟然被一个不分是非的小丫头片子把持,也难怪如今会关门大吉。” “鉴于今日本少爷心情好,你们冤枉本少爷这件事,本少爷大人有大量,就不和你们一般见识了。” 陆无名十分舒坦的拿着扇子扇了扇,贴近陆清雪耳边小声道:“死丫头,不要让老子再见到你,否则,你这双美丽的眼睛就在臭水沟里了。” 陆清雪冷嗤一声,身子往后退了两步,“陆少爷怎么这么喜欢臭水沟,莫非是在里面长大的?难怪身上一股臭水沟的味道。” 陆清雪说话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在场所有听力正常的人全都听了个一清二楚。 “开口闭口的称自己为少爷,也不知道是谁给你的脸。” “还有,你说你是冤枉的,可你看看你的鞋上的泥和那乞丐鞋子上可是一模一样呢!不认识?谁信!” 第14章 谈之色变 众人纷纷看向陆无名的鞋子,刚好一阵风气,扬起他的袍子的一角,露出沾着黄色泥土的鞋子。 再看向小乞丐的鞋子,果然如那个小姑娘所说的那样,破烂的鞋子上满是黄色的泥土。 整个云城的道路基本都铺着青石板,在上面行走鞋子上并不会出现黄色泥土。 能出现黄色泥土的位置只有一个,那就是城西的那处乞丐窝。 因为那里地质特殊,并不适合修葺房屋,于是商人们便舍弃掉那处地方。 有一家好心的大户人家见乞丐们经常被驱逐,于是出钱在城西那处地方建了好几座草棚,如今整个云城的乞丐基本都住在哪里。 陆无名脸色一变,他倒是没注意到这个,狠戾朝着小乞丐瞪了一眼后缓缓开口:“本少爷今日刚好有事去了一趟城西,但这个乞丐本少爷的确不认识,不信,你问他。” “我们的确不认识,你们也不要随便往别人身上泼脏水,老子就是看你们客栈不顺眼,怎么地,弄死老子啊!” “反正老子要银子没有,要赔的话就把这条贱命赔给你们,有本事,来拿啊!” 乞丐有恃无恐的说着,根本不将陆清雪等人放在眼中,那语气颇有一种破罐子破摔的趋势。 陆清雪朝着乞丐的方向一步一步走去,双眼冷冷的盯着他,红色的披风随着她的步伐扬起,仿佛她的战袍一般。 “这么说的话,你是不在乎你这条贱命咯!”陆清雪停在距离乞丐一步之遥的地方,清了清嗓子,转头对不远处的吴忠良道:“忠伯,听说城东头有一家非常正规的拳馆,好多大家族的子孙都在里面练拳,不知道将他卖到里面当靶子能赚多少钱啊?” 客栈中看戏的众人皆屏气凝神,都直挺挺的站着,不敢有任何的动作。 城东头的那家拳馆是云城中谈之色变的其三之一,自一年前建立,只半月时间就闻名于整个云城,里面每天死掉的人不计其数,其中最多的就是被当作靶子的人。 那些被处理掉的靶子们都是死的不能再死的,基本连个人样都看不出来。 有人说因为那里面有一名能医死人肉白骨的神医,只要那些靶子还有一线生机,他都会救治,而只要有一口气在,那些靶子们就得上场当靶子给人打,周而复始,直到无法再救治就扔到乱葬岗去。 而且只要是进到里面当靶子的人,到目前为止,就没有一个活着出来的。 吴忠良上下打量了乞丐一番,接着将眉头皱起,十分不满的摇了摇头,“细胳膊细腿的,充其量也就只能坚持半个月,估计连五百两都赚不到。” 乞丐从陆清雪说将他送入拳馆当靶子起,就一直在发抖,如今听吴忠良说只能坚持半个月,直接吓的瘫坐在地上。 “有命拿,就怕你没命花呢!”陆清雪蹲下身子在乞丐耳边小声说道,说完立即起身,十分优雅的走到楼梯口,往上走了几槛。 和这些光长个不长脑子的人说话真是费劲,还是站高些比较舒服! “不要,不要送进去,陆少爷,您给的银票我全都还给您,求您救救我,我不想进去,我不想死……”乞丐快速爬到陆无名跟前,拉住他的裤腿,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求着他。 陆无名直接一脚将乞丐踹飞,脸色十分难看,“本少爷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还有本少爷根本就不认识你,少在这里污蔑本少爷。” “本少爷还有事,不和你们这些刁民一般见识。”陆无名眼神闪躲,转身大力的拨开人群准备离开。 “陆少爷,这就走了啊!老忠,怎么不留一下呢!你这事办的真不厚道。” 门口迎面走来一个穿着胭脂色月华裙的妇人,她长相柔美,但眼神中的那一抹凌厉让她看着英气十足,虽笑着说话,可众人却看不见她眼中有半分笑意。 她气势十足的站在陆无名跟前,陆无名硬是吓得不敢再往前迈一步。 “大家都散了!我们客栈有贵客上门,今日个就不做各位的生意了。”冯伊一冲着客栈中看戏的众人道。 看客们立即一哄而散,他们早就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但都是胆小之人,谁也不敢做一个离开之人。 天色渐晚,整个云城笼罩在落日的霞光之中,像披上一层金红的薄纱,美而柔和。 冯伊一带来的人分散在客栈大门两侧,有些驻足在外准备看戏的人立即拍拍衣袖,各回各家。 “这位夫人想必就是这家客栈的管事!初次见面,久仰久仰!”陆无名抱拳弯身向冯伊一行礼,抬起头时脸上露出奉承的微笑。 “陆少爷今日办的这事可是十分威风呢!不知我们常福客栈在哪里得罪过陆少爷?”冯伊一并不受陆无名的礼,直接忽略他朝陆清雪走去。 陆清雪有些调皮的朝冯伊一眨了眨眼睛后走下楼梯,冯伊一走近她牵住她的手,并用另一手轻轻的摸了摸她的脑袋。 陆无名有些心惊的看着两人互动,他认识赵夫人的女儿,并非眼前的小丫头,赵夫人也并不是一个好相处的人,她身边亲近的人除了她的女儿外,并没有其他的人,这个丫头到底是从什么地方蹦出来的? 如果早知道她们关系这么好的话,说什么刚才也不能得罪她啊! 陆无名的脸色变得越来越白,心中思索万千,想着各种补救的办法。 “赵夫人,今日之事确实和在下没关系,如果您实在觉得是在下的错的话,那两千五百三十八两银子,就由在下承担。” 两千五百三十八两白银并不是一个小数目,但跟在他爹心目中的形象比起来,根本就不值一提,如果他能成功进入陆府,别说是两千五百三十八两白银,整个陆府的家业都会是他的。 陆清雪对他这样的回答并不满意,她这位堂兄还真是会耍小聪明,如果是一般人,在得到对方允诺的赔偿后,基本会选择以和为贵。 只是,他们这常福客栈里,好像并没有一般的人。 第15章 闹剧 “陆少爷能这么想自然是最好,只是我还有一事不太明白,想要问问陆少爷。”冯伊一轻拍陆清雪的手,给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陆无名见事情有所缓和,十分高兴的开口道:“不知是何事?只要在下知晓,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冯伊一一脸笑意的盯着陆无名,也不说话,直看得他冒虚汗。 “那个,赵夫人……” “对了,就是这三个字,你是从哪里知道的?”冯伊一脸色一变,眼神变得十分凌厉。 她行事向来低调,云城夫人小姐们举办的宴会她几乎不参加,只出席过几次国宴,如今一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都知晓她的身份,看来是有备而来。 陆无名眼神闪烁,身子也禁不住抖起来,“我,我……” ‘我’了半天,硬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听说陆府的三老爷最近有望升为从三品的光禄寺卿,不知道消息是不是属实呢?”冯伊一一脸兴味的看向陆无名,关于这场闹剧,她大概猜到了因何缘故。 不过是有人派人唱了一出拙劣的戏,目的是让自己欠个人情,顺便在老赵跟前美言一句罢了。 只可惜,唱戏的人戏唱的太差,直接将这场戏给唱毁了。 “既然赵夫人已然知晓,烦请赵夫人在赵将军跟前美言几句,如果事成,家父必定重金答谢。”陆无名躬身朝冯伊一行了个大礼。 一旁的陆清雪直接被气笑了,厚颜无耻之人她倒是见过不少,可程度到这种地步的还真是不多见。 这人干脆不叫陆无名,直接叫陆无耻得了。 冯伊一低头看了一眼陆清雪,只见这小丫头将眼睛瞪得大大的,呼吸声也重了许多,想必被气的不轻。 于是摸摸她的头,示意她和对面这人唇枪舌战一番。 这丫头的功力她可是亲眼见识过了的,比起自己,不遑多让。 “不如陆少爷先将这两千五百三十八两银子拿出来再说。”陆清雪瞪了一眼陆无名,冷着声音道。 陆无名低下头,开始变得吞吞吐吐,“这个银子……银子……有点多,我……我……需要几日去……去筹集。” 陆清雪在心里冷嗤一声,这个级别的对手还真是不值得自己花心思对付。 “既然这样的话,你拿什么抵押?” 陆无名在身上的各个衣袖口袋摸索了半天,最终拿出一块成色不怎么好的玉佩递向冯伊一,脸上露出依依不舍的表情。 “就这?”陆清雪盯着那块眼色不怎么透亮的白色玉佩看了好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开口道。 陆无名有些难堪的低下头,他本来就只是一个见不得人的私生子,如今能被父亲想起并委以重任已是不易,不过他若是将这件事办好,以后飞黄腾达就指日可待了。 想到此,陆无名顿时觉得底气十足,有些骄傲的抬起头,大言不惭道:“只需给我一天的时间,明日此时,我定会将两千五百三十八两拿过来。” 陆清雪顿觉心中一万匹马奔过,也不知道这人哪里来的自信,恐怕连孙氏都不敢随便开口说给她一天时间就能拿出两千五百三十八两来。 如今的陆府,外强中干,如果不是二房夫人娘家生意做的大,陆府二夫人经常拿娘家的银子贴补夫家,陆府早就沦为邻街四巷的笑柄了。 “看来你很有自信,也不知道我派人去陆府寻陆三老爷,让他拿银子来赎人,他会不会来呢?” 陆无名一脸慌乱的看向陆清雪,随即眼睛中迸发出无尽的恨意,惊觉到自己的行为后,快速低下头,强忍着将那份恨意压下去。 一年,再给他一年的时间,一年以后,那些欺辱过他的人,他一定让他们百倍千倍的偿还回来。 再抬起头时,陆无名眼睛中的慌乱以及愤恨消失殆尽,“如此的话,姑且一试!” 陆无名并不是一个蠢人,他知道自己拿出来的东西上不了台面,此时多说无益,只会让自己更加难堪而已,不过他有自信他父亲一定会来。 陆府兰院西侧厢房中,莫黛如正殷勤的替陆锦天布菜,饱满的胸部时不时不经意的蹭到陆锦天身上,一旁站着的下人们都低着头,谁也不敢往饭桌上瞟。 “老爷,今天辛苦了,这牛鞭炖鸡肾是妾身亲自盯着厨房做的,您可要多吃些。”莫黛如拿起勺子舀了一大勺放入陆锦天碗中,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双腿还在他身上刮蹭。 这样的场景经常在这间厢房中上演,下人们已是见怪不怪。 “咳咳……都下去!”陆锦天被撩拨的实在受不了,挥手吩咐房间中的下人们退下。 当房门被关上时,陆锦天终于肆无忌惮的扑向莫黛如,这小妖精,胆子真是大。 不过……他喜欢! 房间时不时传出的口水吸溜声以及女人的尖叫声让守在门前的孙福贵心中直发痒,他不自觉的将腿夹紧了一些。 孙福贵打小就跟在陆锦天身边,知晓他并不是一个爱好声色犬马之人,不过自打这莫姨娘进府,一切好像变得不一样了,就连他每日回去看见自家婆娘时都不自觉的将她的脸看成是莫姨娘的。 这莫姨娘真让人着迷,如果自己有机会能和她春宵一刻的话,就算让他去死也值得了!!! “福贵叔,福贵叔……” 正当孙福贵沉浸在美梦中不可自拔时,突然出现一只手摇醒了他,孙福贵立马从迷离中清醒过来,十分恼怒的瞪向一旁的始作俑者,“做什么?大呼小叫的。” “那个……刚刚有一个人送来一封信,说是给三老爷的,好像挺重要的,说是跟老爷升迁有关。”身材矮小的小厮有些战战兢兢的回答道,他也不想跑这一趟,可谁叫他倒霉,不小心接下了这个烫手山芋。 孙福贵接下信,挥手让小厮离开,自己却有些为难的站在门口。里面如今打的是热火朝天,他不知道自己强行打断会不会引起老爷的怒火,可这封信又太过重要,如若送的不及时,后果也不是自己能承担的。 思虑再三后,孙福贵终于决定敲响眼前那扇门。 第16章 红颜薄命 不轻不重的敲了好几次,里面的人并没有半点反应,依然打的火热,孙福贵终于咬牙大力的拍起门来。 “孙福贵,你最好是有要紧的事,否则老子弄死你……”陆锦天只下身穿着一条亵裤来开门,眼睛中的怒火恨不得将孙福贵烧死。 孙福贵如同惊弓之鸟,顿时打了个哆嗦,火急火燎的双手捧起信,弓着身子快步将信递了过去,“老爷,说是和您升迁有关。” 陆锦天斜着眼横了他一眼,立刻一把夺过信,快步拿到烛火下仔细看了一遍。 “老爷……这信上写着什么啊?”莫黛如发着嗲扭着腰走到陆锦天身旁,孙福贵站在门口默默的看了一眼后迅速低下头,情不自禁的抖了一下。 “不该你操心的事不要多问,过来替本爷更衣。”陆锦天颇为不满的看向莫黛如,女人家都是暖床供取乐的,莫要给点颜色就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了。 莫黛如眼眶微红,默默将地上的衣服一件一件捡起,十分体贴的替陆锦天穿上。 “阿贵,你去账房那知会一声,说老爷我需要两千五百三十八两纹银,让他马上送过来。” 孙福贵抬起头应允一声,眼睛情不自禁的往莫黛如身上瞟了好几眼。 此时的莫黛如披散着头发,媚眼如丝,上身只穿了一件大红色肚兜和一件粉色薄纱,姣好的身材若隐若现,让孙福贵看的血脉贲张。 他猛吞一口唾液后,迅速将门带上,走到阴暗处抱着树杆摩了好一会儿才压下躁动。 陆锦天拿着信再次仔细看了一遍后离开房间朝松院的方向而去,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站在他身旁的莫黛如。 莫黛如生气的将桌子上的茶杯一股脑全部挥到地上,茶杯瞬间在地上爆开,如同她此时要爆裂开的心脏。 此时的常福客栈中,陆无名正焦急的在大堂内来回走着,等待的时间越长,他额头上沁出的汗珠越多。 身边不时经过的小厮都会十分鄙视的看他一眼,仿佛他是一只散发着臭气的茅房。 陆清雪和冯伊一两人美美的饱餐了一顿,十分惬意的坐在三楼的窗前一边品茶一边赏月。 也不知道是今晚的月色太过冷清,还是对面坐着的人太过温暖,陆清雪轻轻的抿了一口茶后不自觉的出声问道:“冯姨,您说这世上冤死惨死的人都会去哪里?他们会不会以另外的方式再次来到这个世界?” 冯伊一拿着茶杯愣了一下,随后轻抬起头,有些心疼的看向陆清雪。 她想这丫头大概是想到自己的母亲了,听说是在生下她后大出血,没能救回来。 虽说未曾亲眼见过这孩子的母亲,但想来也是一个风华绝代之人,可惜红颜薄命,只留下这个可怜的孩子。 冯伊一一时间有些伤感,她放下手中的茶杯,绕过桌子在陆清雪身边坐下,轻轻的将陆清雪搂在怀中,“孩子,以后冯姨代替你母亲疼你爱你保护,好不好?” 风从窗棂吹入,欢快的在二人耳边歌唱,仿佛在为这温馨的场景庆贺一般。 陆清雪窝在冯伊一怀中,轻轻的‘嗯’了一声,心中却有些无言的憋屈,她怎么突然就发神经问了这些问题。 上辈子她死的时候好像年纪比冯姨小不了多少,如今这样被她当女儿一般抱着,呵护着,怎么感觉脸有些臊的慌。 房间中短暂的温馨结束在吴忠良的大呼小叫声中,“当家的,大事不好了……” 在吴忠良进房的瞬间,陆清雪立即离开冯伊一的怀抱,有些僵硬的站直身子。 冯伊一含着笑宠溺的看了一眼陆清雪后,转头拉下脸,有些不悦的看向吴忠良,冷着声音道:“发生了何事?” 吴掌柜跟着自己好些年了,人倒是十分忠心,就是那扛不住事的性子着实有些令人着急。 吴忠良见当家的脸色不好,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行为太鲁莽了一些,实在跟他日益增长的年龄不太相符,于是压了压情绪,稍显平静的回复道:“楼下那个乞丐死了。” “死了?怎么死的?”冯伊一瞪大双眼,十分激动的问道。 常福客栈开业近十载,从来没有出现过命案,到底是哪个不要命的胆敢在她的店子里行凶?看来是活得不耐烦了! 冯伊一风一般的往楼下冲去,留下来的陆清雪和吴忠良无奈的对视了一眼,一前一后的跟着下楼。 楼下,常福客栈的伙计们围成一个圈,都对着正中间倒在地上的乞丐指指点点。 乞丐七窍流血,本就瘦削的身子已经干瘪下来,仿佛被人抽去了浑身的血液。 “听说前不久陆府里有个人死的时候也是这副样子,那人活着的时候身材还挺胖,死了之后没过一会就干瘪下来,异常的诡异。” “对对对,我也听说了,不过这件事被陆府的主母压了下来,你们可别在外面瞎说,小心惹祸上身。” “那你们说,这个乞丐的死和前不久陆府中死的那人有没有什么关系啊?” …… 众人议论的声音一字不落的全数传入陆清雪耳中,她拧着眉头思索起来。 他们口中死的陆府之人应该是指孙翠花,只是她当时在现场的时候并未见到孙翠花的身子变得干瘪,难道是他们走之后发生的吗? 记得上辈子孙翠花就是和一个经常在陆府附近乞讨的乞丐偷偷好上了,这里死掉的这个乞丐会不会就是和孙翠花好的那一个? 冯伊一向第一个发现乞丐死亡的伙计打听完具体情况后,一抬头就看见站在楼梯上凝眉思索的陆清雪,赶紧走到她身边,有些急切的说道:“雪儿,你先到楼上去。” 陆清雪乖巧的点了点头,转身时突然瞟见人群中的陆无名,他的脸被挡住了大半,可陆清雪却一眼就捕捉到了他眼中的慌乱。 “冯姨,抓住陆无名,那小子可能知道一点东西。” 冯伊一立即吩咐人控制住陆无名,将他五花大绑后丢入一楼的杂物间中。 第17章 女人就是好骗 阴暗杂乱的杂货间中,蒙着面纱的陆清雪正一步步朝坐在地上瑟缩的陆无名靠近,陆无名咬着抹布一点点的坐着朝后退,身上穿着的动物皮毛早就不知道掉到哪个犄角旮旯,如今的他,像一只被拔了毛的野鸡。 “说!你和那个乞丐到底是怎么认识的?” 陆无名‘呜呜呜’的说着,眼睛里满是恐惧。 “对了,我差点忘了这个。”陆清雪弯腰将陆无名口中的抹布拿掉,随后拿出怀中的手帕,将手反复擦拭着。 “救命,救命……” 嘴巴一得到自由,陆无名就开始用尽全力呼救,陆清雪只讽刺着看着他,不做任何的动作,依然仔细的擦着她的双手。 “不好意思,忘记跟你说了,这间房可是异常的隔音呢!你就算是叫破了喉咙估计也没人会来救你。” “我劝你还是保存一点体力,好好的回答我刚才的问题,不然的话,我可不确定我会对你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来。” 陆清雪一脚踹在陆无名的嘴上,陆无名直接被踹翻在地,口中吐出一口鲜血。 “快点,我可不敢保证在失去耐心后下一脚会踹在什么地方,有没有可能是……你的命根子?” 陆清雪特意在最后三个字上加重了语气,陆无名只觉得下身一寒,立刻夹紧双腿,用两只手护住他的尊严。 抬起头时,发现眼前之人的眼睛正森冷的盯着他双手捂住的地方看,陆无名吓得一个激灵,赶紧开口,“我说,我全部都说……” 陆清雪满意的点点头,十分优雅的后退几步,坐在她刚刚随手拿进来的椅子上。 陆无名吞了几口唾液后,颤抖着开口,“我是在经过陆府时,无意间看见那个乞丐的,当时看他可怜,就赏了他几两银子,他虽是乞丐,但特别有侠义心,非要替我做一件事感谢我……” 陆无名一边说一边观看陆清雪的眼色,见她并没有什么异常,这才准备继续胡诌下去,心中窃喜不已,女人就是好骗! “我立马拒绝了他,心想一个乞丐能帮得上什么忙,后来也渐渐的将这件事忘了。” “几日前,他突然找到我,说是让我收留他,以后不管让他做什么都可以。” “刚好我爹派人来让我结交常福客栈的当家,我们就商量着演一出仗义执言的戏码,这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 陆无名底气十足的说完,说完后还十分自信的点点头,陶醉在自诩的机智当中,不可自拔。 整个过程当中,陆清雪都十分配合的听着,待他说完时,还鼓起了掌,“故事编的不错,以后被陆锦天丢弃了的话倒是不用去乞讨,可以自食其力写一写话本子,应该比讨饭赚的多。” 陆无名一张脸青红交加,他竟然没有骗到这个女人,反倒被羞辱了一番,咬牙将心中的怒火压下去后,冷着声音道:“我说的都是实话,信不信随你。” 陆无名相信只要自己咬死自己说的就是实话,对面那个女人一定会相信,这个世界上的所有女人都蠢的要死,男人随便一句话就可以将她们骗的团团转,就跟他那没用的母亲一样。 陆清雪站起身子,将身上红色的披风解开搭在椅子上,顺便活动了一下双腿,骨骼的扭动声让陆无名浑身一颤。 但他很快就冷静下来,这女人不敢对自己怎么样的,他可是陆锦天的儿子。 以前每一次,只要他报出他爹的名字,那些欺负他的人都会有所顾忌,这一次肯定也是一样。 “你……你别过来,我是陆锦天的儿子,我爹马上就是三品的光禄寺卿,如果你敢对我怎么样,我爹一定不会放过你的……”看着陆清雪一步一步的朝他走过来,陆无名彻底慌了。 “没想到,你还是一块硬骨头啊!早知道这样,刚刚就不应该只用一成的力道了……” 陆无名急切的向后退,衣服在地上摩擦着,发出‘兹拉’的声音,突然,他感觉背上撞到什么硬硬的东西,十分胆寒的朝后看了一眼,当发现是坏掉的桌椅板凳时,长舒了一口气。 这间杂货间很黑,没有窗户,只有一扇铁门能够进入,如今那扇铁门早已被反锁住,他已经无路可退。 陆无名斜着眼睛往后瞟了一眼,不要命的抽出一张坏掉的凳子朝陆清雪扔过去,陆清雪十分迅速的躲开,凳子在她的身后裂开,溅起一层飞灰。 不再给陆无名继续犯贱的机会,陆清雪直接几脚将陆无名踹翻在地,除了那张接下来要用到的嘴,其他地方一个不落的伺候了个遍。 “最后一次机会了,好好说!”陆清雪特意将椅子搬到陆无名跟前,毕竟躺在地上那只,说话的声音不会太大,坐远了听着费力。 陆无名躺在地上轻轻的哼着,如今的他除了嘴巴可以动以外,其他的地方跟散架了一般,他甚至不敢大口喘气,因为只要他动作大一点,浑身上下就跟刀割一样疼。 此时的陆无名,再也不敢有别的心思,老老实实的将前因后果全部交待了一遍。 自半年前,不知是何缘故,他父亲陆锦天突然找到他,两人上演了一段父子分隔多年含热泪相认的戏码。 从那之后,他便经常被他父亲召唤,帮他处理一些他不便出面处理的事情。 一次偶然的机会,他发现他祖母身边的孙嬷嬷和经常在陆府附近乞讨的乞丐偷欢,顿时便起了心思。 他知道城西有一个非常大的乞丐窝,那里的乞丐都是没有任何身份背景的贱民,就算是死了,也没人在乎,官府更加不会管。 于是他装作好心的富商,经常去给那里长得还不错,身子比较健壮的乞丐送温暖,那些食不果腹的乞丐自然视他为再生父母一般。 纵然他让他们去伺候孙翠花那老太婆,他们也十分乐意,毕竟孙翠花除了身材和相貌恶心了一些,出手倒是十分阔绰,有了钱之后,哪里找不到身材好样貌好的年轻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