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友,买把加特林吗?》 第1章 人鬼夜谈 苦木境东土,凤鸣国边陲,凤山老矿。 窗外的夜色深沉,如窝棚一样的屋子里却亮着光,一盏破旧的油灯燃起火苗一簇,在桌角放出光芒来。 由于用的是最劣质的灯油,这破屋中的味道便很糟,桌边还放着两个破碗,和乞丐们掏钱用的道具很像,只是洗的更干净一点。 一个碗里放着水。 另一个碗里是古怪的黑色液体,有浓烈的草药味。 屋中仅有的木板床上没有被褥,只有几件打了补丁的衣服丢在那。 夜色很安静,甚至能听到旁边窝棚中的乞丐发出的鼾声,还有更远处的凤山街上,喝醉的矿工们谈笑的声音。 屋中跳动的灯火,在粗糙不平的地面上拉到一道身影。 这影子属于一个坐在床边,握着书的人,而被拉长的影子,似乎填补了这个一贫如洗的地方,让它看上去不是那么空荡。 穿着破衣服的年轻人,在昏暗的灯火下,翻过一页书,他昏暗的脸上充满了营养不良带来的消瘦,身上的长衫也打了补丁,浆洗的都些发白。 尽管头发依照书生样式打理的整齐,但并没有给他增添一丝读书人的气质。 相反,因为总佝偻着腰,让他看起来有种病态的不健康。 而从生活的地方来看,这处窝棚,也不像是一个能让他安心读书的环境,他脸上有掩饰不住的愁苦,完美的符合“落魄”这个词的定义。 他肯定有些无法排解的心事,只能在这个死寂难耐的夜里,只能通过看书来消遣寂寞。 “夫子曰” “闭嘴!” 他刚起了个头,还没读出书中圣贤句,就被一身粗鲁的喊叫打断。 来自旁边的窝棚,看来他的“邻居”今天的乞讨并不顺利,这会声音中都带着无处发泄的愤怒。 书生被吓了一跳,讪讪的笑了笑,又在心中诽谤了一句,这恶乞丐招惹不得,不得圣贤礼节,若是惹得他怒起,自己又要被打一顿。 于是,书生选择在心里默念。 “夫子曰” “闭嘴!这么晚了还念诗,让不让人休息了?” 同样是刚起了个头,又被一声呵斥打断。 但这一次,声音不来自窝棚外。 来自书生心中。 直接在他脑海里响起,震得书生脸色煞白。 他像是见了鬼一样,慌忙的丢了书,前冲两步,抓起那盛着药的破碗,大口的饮下一口,又捏着古怪的手印,在原地转着圈子,嘴里还念念有词。 “别试了,没用的。” 心里的声音再次响起,多少带着一丝无奈。 “我都说了很多次了,我又不是鬼,你喝再多符水,念再多驱鬼咒都没用。更何况,你那符水的方子,是十吊钱买来的。 所谓的驱鬼咒,更是买一送一附赠的。 江梓恒,我知道你们这个世界有鬼神,也有修士,但只花十吊钱,就想学会真法术,你未免有点想的太好了?” “你占我心魂,又欲取我躯体,还日夜扰我心境,不是鬼物?又是什么?” 书生一边闭着眼睛念念有词,一边在心里骂到: “至于钱,你还有脸说! 这几年为了驱走你,我读书不成,家财散尽,父母双亡,还惹了人命官司,不得不躲在这个穷乡僻壤里。 和恶丐为伴! 这都怪你! 你害我已经害得够惨了,你还要怎样?” 心中那个声音沉默下来。 几息之后,他的口吻越发无奈些。 说: “你读书不成,是因你自中了童生就开始不务正业。 父母双亡,也是染了时疫,又不是我下的毒。 至于家财散尽,你还赖到我头上?你抽了风要把家产捐给那寺庙老骗子为你驱鬼时,我少劝你了? 是你自己不听罢了。 还有人命官司 呵呵。 若不是我提前提醒你,你早就被人绑了,卖到相公堂子里,还有命逃到这凤山里?” 那声音停了停。 又说到: “我也不想的,江梓恒,如果有得选,我绝不会和你这样迂腐无能的家伙共存这么多年,这几年,我可是一直看着你的。 你有多废物,我一清二楚,别把你的锅,甩在我身上!” “那你走啊!” 书生的语气变得怨恨起来,他大喊到: “我既如此废物,你为何还要赖着我?你走啊!带着你那颗鬼树一起滚!都是因为你这鬼物缠身,我才这么倒霉的! 我变成现在这样,都是你的错!” “你以为我不想走吗?” 那个声音并没有和江书生争吵的意思,眼看着这书生又魔障了,那声音便低沉的敛去。 “我不知道是谁把我送到这个世界的,但我想,他肯定很恨我,所以才让我老江和你绑在一起。 他肯定是在用这种方式折磨我。 你但凡有点出息,有我帮你,你也不会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唉,或许是我上辈子没做好事,才落得这个下场。 你这废物。 就是我的地狱。” 耳听那个声音,渐渐消散,书生江梓恒依然不满,他大喊大叫着让它出来,和他对质,这份吵闹,惹恼了周围几个窝棚的乞丐。 他们恶狠狠的撸起袖子,准备揍这酸子一顿。 但眼见他一个人在窝棚里大喊大叫,如疯魔附体,一个个便又停下手来。 “唉,这书生,怎又抽风了?” “别管他,他逢人便说自己体内有鬼,看着就不正常,兴许早前就是个疯子了。” “我还看到他经常一个人自己和自己说话,啧啧,年纪轻轻,细皮嫩肉的,真惨。” 乞丐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了几句,这夜里不睡觉,看一个疯子发癔症也挺没意思的,没过多久,他们就各自说着晦气,回去自己窝棚里了。 江书生闹了一阵,自己也累了。 困顿至此,一天都水米未进,累了之后,便也不在看书,吹了灯,就躺在光板床上,嘟囔了几句,便睡了过去。 随着鼾声响起,江书生的意识中,某个角落里,另一个灵魂却毫无睡意。 他的长相和江书生有七分相似。 但眉宇之间并没有太多愁苦,只是沉默着坐在那里,就像是从夜空中眺望人间,能看到呼呼大睡的江书生。 在他身后,有一颗植根于意识中的小树。 苍白的光聚成那树的枝干,如盆栽一样,树枝光秃秃的,分成七股,伸向四周,没有花,没有叶,说是一棵树,更像是岩石制作的雕塑。 “自醒来到现在,已三年了。” 那个灵魂靠在怪树边,伸手抚摸着身边冰冷的树枝,他低声说: “你都从一颗种子,长这么大了,我却还是被困在这里,连自杀都做不到。被他叫‘鬼’叫了整整三年,我自己都开始怀疑。 我是不是他幻想出的东西。 偏偏这见鬼的玩意把我困在这里,进出不得,连干掉那个废物都做不到,整天叽叽歪歪,都快被他烦死了。” 他抚摸着身边光秃秃的树,说: “宝树啊宝树,你应该就是我的‘金手指’,但你又不开花,又不结果,样子也丑陋,当个工艺品都不够格。 你到底有什么用呢?” 树不会说话,也就没有回答他,只剩下这个被困的灵魂在此处自言自语。 “喂,书生,睡了没?” 几息之后,他开口说: “我挺无聊的,聊一会呗。” 江书生被惊醒,又狠狠骂了一句,便抓起破衣服,捂着耳朵,扭过身,继续去睡。 “书生!” 又过了几息,声音再度响起。 “书生,别睡了。门外有人来了,好几个,带着家伙,来者不善,小心点。” 书生听到,立刻起身。 这鬼物是好是坏不清楚,但过去三年里,四处流浪的书生,确实靠鬼物的提醒躲过了很多麻烦。 这个鬼物很狡猾,也很有见识,每每都能让书生化险为夷。 惹上人命官司那次,是意外。 毕竟无论什么样的男人,在遭遇菊花不保的威胁时,都会奋起反抗的。 他抓起手边防身用的木棍,躲在床边,小心打量着窝棚之外。 十几秒后,一伙人一拥而入,不等那书生反抗,便有膀大腰圆的人将他制住,脸上还狠狠挨了一拳。 待他被人用绳子绑起时,他才认出了眼前来人的身份,便大声喊到: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唉,别拉,莫要打!斯文扫地,当真是斯文扫地!别拽头发!那十吊钱 不是已经和黄管事说好,为他当账房算账抵债吗?” “是说好了。” 为首一人满脸横肉,带着几丝恶笑,对被绑起来的书生说: “这不就来请江先生,去见我家管事吗?莫要多说,随我们来。” 说完,便有破布塞进他嘴里,又有个麻袋套在头上,随着书生呜呜的挣扎,便被带出窝棚之外,上了辆马车,往矿坑中去。 旁边窝棚里的几个乞丐旁观了这一幕,他们你看我,我看你,最终不发一言,回到自己的窝棚里,蒙着头继续睡。 那是如意坊的人。 是凤山矿的土皇帝,在这矿山里,没人敢管他们的事,不知道江疯子惹上了什么麻烦,但那绝不是几个乞丐能管的。 “你又惹上自己解决不了的麻烦了,倒霉蛋。” 江书生在摇晃的马车里,心头惶恐时,便听到脑海中那个声音响起。 慢悠悠的,带着一丝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语气。 他说: “要我帮你吗?” “这绳子绑的一塌糊涂,手法低级的很,动肩膀先把它慢慢松下来,不要急,你左手边那人腰间挂着把匕首,伸手就能摸到。 别急动手。 等我告诉你时机,拔出匕首就往右边刺,别留力,扎他脖子或者右腿大动脉,只扎一下就好,然后用匕首制住他。 这些只会耍狠的小混混好对付的很,只要吓住他们,你要脱身很简单。 照我说的做,没问题的。” “不。” 被麻袋套着的江书生闷声说: “我和黄管事说好了,只是十吊钱,我会还给他的,黄管事是个讲道理的人,我会和他讲道理。 不要你多事。” “讲道理?呵呵,好。” 他脑海中那个声音又一次敛去,带着几丝讥讽,说: “当初就让你别找地头蛇借高利贷,弄钱的方法多得是,你事事都不听我的,那就随便你。” “我倒想看看,你怎么和他讲道理。” 第2章 密境炮灰 凤山老矿,七号坑外,马车停在矿坑口,穿打了补丁的长衫,留头发的江梓恒书生,被四五个大汉套着破麻布头套,从马车里生拉硬拽下来。 他试图和他们说理。 但没人听他的。 喊喊叫叫,在这黑夜下慌乱的矿坑中传出老远,惊起乌鸦乱飞,嘎嘎乱叫。 “砰” 他还要再喊,身后满脸横肉,穿短衫,腰里别着剔骨刀的大汉,一棍打在他腰上,下手极狠,打得他下半句话,变成了呜咽。 江书生被三个人架着,沿着矿坑一路向下 那些人对这里很熟悉,一路到错综复杂如蛛网般的矿坑底部,书生被一把丢在地上,蒙头的口袋也被揭开。 眼前影影幢幢的,几分昏暗中,只见有几盏灯提在眼前,还有几个人在,围成一团。 有两个穿长衫的,像是首领。 一人年轻些,一人苍老些,正在低声说话。 “宝爷,管事,人带来了。” 绑来江书生的下九流很恭敬的,带着谄媚的说了句,正在和公子哥说话的老头,便回过头来,看着瘫软在地面上的江书生。 他提着灯笼过来,将灯火放下,照亮书生那张惨白惨白的脸,皮笑肉不笑的说: “书生,今日你可是走了好运了。” “你从我这佘走的钱,已过了好多日都不还,利滚利下来,十吊钱已翻到卖了你也还不起的地步。 放在以往,你这情况,就要被丢进矿里,卖身劳作,挖矿还债。 不过今日咱们宝爷开了恩。 欠的钱,不必还了。 只需为我如意坊做件事,债务,便一笔勾销。” “在下不是和管事你说好了吗?以文墨算账抵债,不要工钱,那十吊钱,只需半月,就能还呜呜” 躺在地上的江书生说的有理有据,打了一路腹稿,但这会只是刚起了头,背后就有绳子丢来,正套住嘴。 狠狠向后一拉,那争辩的话,就成了呜呜乱叫的呜咽。 尽管书里没教过这些。 但这会,他也知道,不妙的事情即将到来,吓得脸色煞白。 “帮我!” 他在心里喊到。 “别慌,耐心点。” 脑海中有声音响起,一点都不慌,还带着一股好奇: “前面那是什么东西?你见过吗?” 在他的提醒下,被拉住嘴的书生目光向前,便看到那个被称作宝爷,一身奢华,又一脸匪气的年轻人,正从袖中取出一个盒子。 他从其中拿出一块石头,四四方方,掌心大小,在火把燃烧照明的矿坑深处,这石头一拿出来,便散发出幽蓝色的光。 就像是个小灯盏。 又像是某种放射性极强的原料。 那上面的光,就像是水一样,流淌在宝爷的五指中,后者弯下腰来,将那石头,放在脚下石板正中的凹痕里。 大小正合适。 直到光芒点亮,江书生这才看到,在他眼前承载光石的,是一个古怪的玩意。 几米方圆的石板,五边形,制作的非常精巧。 看上去很古老,上面满是各种不认识的刻痕,像极了八卦图案的变种,长长短短的揉在一起,似是带着某种规律。 但更像是鬼画符一样。 “咔擦” 待古怪的石头和石板接触一瞬,便如开启能源的开关,蓝色的光顺着石板上的刻痕,如水银泻地一样,飞快的充盈每一根错综复杂的线条。 十几秒后,整个石板都被点亮。 上面的符文如走马灯一样,很有节奏的闪耀跳动,还带着内外嵌套的双环转动,发出咔咔的声音,像极了保险柜的密码锁开启时的样子。 没人说话,所有人都在看着那石板转动,转动的石板在某个刻度停止,紧接着,便有光在眼前亮起。 一团飞舞的光,在石板上汇聚,像是被吞吐的烟雾,汇聚到半人高的地方,然后如一只紧闭的眼睛,一点一点的打开。 最后,成了一个直立的椭圆形的光幕。 内外吞吐流光,看上去煞是好看。 看到光幕打开,宝爷这才后退几步,擦了擦额头上因紧张而生的汗水,他的双眼盯着眼前那束光,眼中尽是渴望。 就像是看着一扇开启的,无人守卫的,装满了金银财宝的宝库一样。 几息之后,宝爷深吸了一口气,甩了甩手,示意可以开始了。 “嘿嘿,江书生,你不是逢人便说,你身子里住着鬼吗?若是真有鬼物在你体内,这趟便能保你安然无忧。” 黄管事这狗腿子老头低声笑着,阴阳怪气的对将省属低声说句,又将一把短削匕首,塞进书生裤腰带上,把他身上绳索解开。 “帮我!” 江书生在心里大喊大叫,哪怕废物如他,也感觉到了大难临头。 “别慌。” 脑海中的声音依然沉稳,还带上了一丝跃跃欲试。 他对江书生说: “先问下他们,这是什么玩意?” “这是什么啊?” 江书生这会已经慌了神,大喊了一声,却无人回答他。 在他身后,黄管事飞起一脚踹在他腰间,但老头力气小,这一脚踹的书生趴在地上,却没有坠入光里。 但也不需要他再吩咐。 周围几个大汉,大步上前,抓住书生的四肢,摇晃几下,要把他丢进光中。 “老四!老四,帮我!” 书生在慌乱中,看到了一个瘦小的人,就像是见到了救星,急忙大喊。 那个被唤做老四的,干瘦干瘦的家伙躲在人群中,咽了咽口水,又偷看了一眼管事的脸色,似是心有不忍,便上前一步。 压住书生的嘴,不让他再喊。 又把自己的破水壶,塞进在书生腰囊里,然后拍了拍他肩膀,叹了口气,回到人群中,背过身去。 这是他能给这个可怜人做的最后的事。 一直拿捏着身段,没开口的宝爷,眼看江书生挣扎,想了想,便也开口说道: “我如意坊做事有规矩,也不是让你无知的穷酸去送死,只是请你做个探路先锋,往这未知密境走一遭。 你无父无母,没有家人,自然是没有牵挂的,这舍身搏一搏,说不定就能搏一个出身。 这可是很多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 你要知足!” “经这星阵,去了那边密境,便循着光走,星阵双向都是一体的,这边开启,那边也会开。 记住了,那是你唯一能回来的机会。 用心做事! 若你能自己回来,我如意坊必有天大的好处给你。” 这是提醒。 但以眼下的情况来看,应该不是出于好心。 江书生心中慌乱,哪里还记得住这些。 他抓住腰间短削,想要拼死一搏,但下一瞬,还没等他丢出手中匕首,压着他四肢的汉子齐声使力。 就好似飞燕掠空,又像是重物坠入水中,江书生整个人手舞足蹈的,被丢进眼前光里。 躯体面颊,顿时有种清晰的,穿越过水面的感觉。 甚至有种真实的窒息感。 但那种感觉只有一瞬,下一刻,书生睁开眼睛,看到的便是下方一片茫茫黄沙,荒凉的光景在他眼中不断变大。 来自大地的力量,拉着他坠向地面。 加速。 再加速。 “救我啊!” 穷酸的书生,疯狂的挣扎,他在心中大喊大叫,指望那身体中的鬼能救他,他也疯狂的挥舞着双臂,渴望他能像鸟儿一起飞起来。 但很遗憾,他没有翅膀。 而且那道光幕的落点有问题。 它是在近十五米的高空打开的,书生又不是什么武林高手,更不是仙家修士,又是刚刚借钱买符水,整天喝那些古怪玩意。 这么虚弱的身体,这么高的距离。 他不可能,活下来。 “握紧你的匕首!” 脑海中的声音在这一瞬响起,让绝境中的江书生看到了一丝希望。 他大喊到: “这样就能活下来?” “不能。” 脑海里那个声音慢悠悠的,像是开导一样,说: “但这样,最少能让你这废物,死的有尊严一点。江梓恒,我教了你三年,你还这么废,没救了,我也累了。 死就死。 反正我已经死过一次了,没什么好怕的了。” “你,耍我!!!” 在即将坠地的最后一瞬,书生绝望的大骂了一句。 “我就是耍你,怎么滴?这都是你不听我言,咎由自取,如你这般窝囊的活着,看得我都难受。 堂堂大男人,就该顶天立地,潇洒红尘,放纵一生,你胯下长了二两肉,却不是个男人,就这么让你死了 也是给你解脱。 也是给我老江解脱了。” 脑海中的声音讥讽更甚,也带了些百无聊赖,似是看破生死。 而绝望的书生这会抬起头,在视线远方,沙丘之外,有道蓝色的光如火炬一样飘荡。 那大概就是那位宝爷说的什么星阵的光。 离这里并不远的样子,最多一两公里。 可惜,他再没可能走去那里了。 就像是折翼的鸟儿,他手舞足蹈的一头扎在黄沙之中,又扑腾了几下,痛苦如潮水般,从四肢百骸涌来心中。 让他眼前,只剩下,一片黑暗。 在他身后。 斜向上四十五度的天空中,十五米处的光,也在几息之后,如灯火一样,慢慢熄灭。 --- 江夏看着江梓恒书生砸在沙漠上,咽了气。 他自己也打了个哈欠。 他寄身的废物书生死了,他应该也快解脱了,被困在这书生意识里整整三年,就像是坐牢一样,简直是折磨。 其实这样解脱了也好。 就像是投胎一样。 说不定自己下一次苏醒的时候,就不会这么惨了。 这个孤独的灵魂,在江书生消散的意识中蹦蹦跳跳,活动着身体,他已经感觉到了自己在消散,说不定真正的死亡就在眼前。 他闭上眼睛,向自己知道的每一个神灵祈祷,保佑自己能去一个好地方。 然后 江夏便感觉到了灼热的,带着血腥气的粗粝黄沙,就在他眼前。 睁开眼睛后的第一口呼吸,便吸入沙土,难受的很,剧烈的咳嗽中,全身上下的酸痛,就如潮水一样涌入脑海。 好像是被一百只骏马大象,轮番从身上踩过一样。 疼! 还不只是疼。 待手忙脚乱的坐起身,看向远方的那一瞬,他整个人都懵掉了。 入眼之处,是一片茫茫黄沙,烈日暴晒中,有吹动沙土的风,从沙丘上一阵阵的卷过,周遭沙土吸收了太多热量,烫的就像是烧红的锅子。 而他,就是被丢进锅子里,要煎烧的那只螃蟹。 眼前这片沙漠,怎么看怎么熟悉。 在混乱的思绪中,江夏仰起头,看向天空,头顶十五米处,已没有一轮流光闪耀,那道在光怪陆离的梦里,将书生丢入这里的光门,已经消散了。 “这” 呆滞几秒后,江夏如神经质一样,伸出双手,在身上四处摸着,又伸出发疼的手,在脸颊上狠狠一掐。 脸颊传来的清晰的痛苦告诉他,一切都是真的。 他自由了。 从那个被困了三年的意识囚笼里出来了。 不但自由了,还每一送一,得了具躯体。 “干掉宿主,鸠占鹊巢,这才是重生的正确方式?” 江夏抱着头,盘坐在沙丘上,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的说: “原来是这样啊。” “我懂了。” 第3章 有趣的地方 “早说要干掉这个废物我才能自由嘛,哪里还用等到现在?” 荒漠里,刚刚完成重生的江夏还染着血的脸上,勾勒出一丝古怪的笑,伸手摸了摸跳动虚弱的心脏,又拿起旁边的水壶,咕嘟咕嘟的喝了口。 抹了抹嘴角的水渍之后,他低声说: “唉,失误了,之前不该提醒他躲过那么多次危险的,老江我果然还是太善良了。” “轰隆” 一声巨响,打断了江夏思考人生的过程,他从烫手的沙丘上站起身,捂着发疼的,还在渗血的胳膊,回头向身后看去。 远方,视线尽头,在茫茫黄沙的边缘,有一团黑黄的,如龙卷风一样的恐怖玩意,正在吹起万千沙土,就如恶龙苏醒,灾难酝酿。 那天地变幻的自然现象,看的江夏头皮发麻。 作为一个曾经走南闯北的特殊行业业务员,他在中东沙漠里,也见过同样的,类似的东西。 沙尘暴。 以自己现在的状态,陷入其中,十死无生。 他动作飞快的捡起落在一边的短削匕首,又把破水壶扭开,含了口水在嘴里,并不吞下,将水壶贴身放好,又将身上破旧的长衫撕开。 给自己做了个裹头巾,将口鼻封堵的严严实实,然后便朝着沙丘之下一路狂奔。 一边跑,脑子一边飞速运转。 “那个宝爷说,这里是未知的密境,要通过星阵才能到达,这里应该是另一个世界了,不过听他的意思,好像还能回去。 不过他们那个世界是怎么回事? 明明是修仙的一群人,古风的世界,怎么还会弄出这种世界探索的模式来? 连凡人都能参与其中,这还真是有意思。” 在陌生的沙漠中很难分辨方向,一旦走错,就同样是没命的下场,不过好在,江夏知道,自己该往哪去。 那道光。 方才记忆中闪过的那道光,在一两公里之外。 虽然现在还不太明白,那位宝爷说的“星阵”是个什么玩意。 但从刚才被抛进这片沙漠的经过来看,毫无疑问,只要找到另一个星阵,就能带他离开这片没有希望的险境。 灼热的沙漠中,蒙着头的江夏一脚深,一脚浅的奔跑。 目标明确,剩下就只是执行。 但跑着跑着,他却突然停了下来。 “咦?” 江夏闭上眼睛,透过意识去看,那棵和他一起被困在江书生意识中的树,这会也如他的经历一样,有了些变化。 树还是原来的样子,一人高,光秃秃的,无叶无花,分出七根枝桠,但在最下面那根枝桠的边缘,却多出了一团小小的花。 苍白色的,散发着神秘的幽光,只有小拇指大小。 就如刚刚长出来的蓓蕾一样。 “开花了?” 江夏愕然的回头看向自己来时的位置,他有些拿捏不定,这宝树开花,到底是因为自己摆脱了囚禁,刺激到了它。 还是穿过星阵来到新世界,导致它出现了变化。 哎呀,今日真是好运,不但自己完成了重生,一直没反应的金手指,好像也被激活了。 这是双赢啊。 自己赢了两次。 赚大了! 江夏脸上挂满了笑容,往沙丘下去的脚步,也变得轻松起来。 但他却一点都不感激那几个把他丢进这片沙漠的混蛋,宝爷,黄管事,还有那几个抽了他棍子,用绳子折磨他的家伙 呃,他们折磨的是江夏,和江夏好像没什么关系。 但没办法,江夏是个记仇的人,这身体既然归了他,那么身体遭受的折磨所产生的的恩怨,也自然就归了他。 既然能来。 就肯定能回去,对? 先放一放,等回去之后,再和他们说道说道。 --- 快半个小时之后,气喘吁吁,如阿拉伯一样缠着头的江夏,终于到达了自己的目的地。 沙尘暴将到来,让沙漠变得阴凉,也让他不至于中暑。 “太安静了。” 他继续向前方那个半埋在沙丘中的建筑物走,一边在脚下四周寻找,刚才就发现了,这片沙漠有些安静的过分。 当然不是指声音。 “阴凉处连蝎子都没有,入眼之处也没有植被,还有这种味道。” 江夏抓起一把沙子,放在鼻下细细轻嗅。 人的嗅觉固然不如狗,但也能分辨出很多细节,流沙层深处的沙子,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铁锈味。 江夏心中疑惑更甚。 他想到了一种可能,顿时脊背有点发凉。 而在眼前,半掩半埋的在沙丘底部,是一座规模不大,外墙已被风化腐蚀的不像样子的建筑物。 有点像是庙宇,但也很像是风化后的堡垒,已经很难分辨它原本的样子。 不过建筑主体还算完好,穹顶有巨大的裂痕,不断有沙土落下,随着走入其中,一股清凉顿时迎面而来。 这是个能遮风挡雨的地方,也是老江现在最需要的地方。 他走进这破损建筑中,没有耽搁时间,便拿出腰间破水壶,含了一口宝贵的水,又心疼的用掉四分之一,把布满尘土的伤口清洗干净。 割下贴身的衣服,用作绷带包扎。 一边如此做,一边还在观察四面,这里地方不大,大部分都被沙子掩埋,能活动的就十几米方圆。 一眼扫去,基本就能看个清清楚楚。 角落沙土中堆放些破烂废墟的木箱子,像是被洗劫过一样,一片狼藉。 在角落处的墙壁边,有些似是焚烧后留下的灰烬,地面也有类似的灰烬,看到那些灰烬时,江夏心里骤然一松。 这是生火的痕迹。 就代表着这沙漠里肯定还有其他人,自己获救的可能大大提升。 待包扎完伤口之后,他又站起身来,在建筑里游走寻找。 这一次就精细了很多,也带上了目的。 很快,他就有所发现。 建筑物大厅正前,头顶穹顶处有沙土不断坠落,在那里掩埋了一大半地面,但这沙子堆有被冲击的痕迹。 江夏蹲在那里,用手拨开凌乱的沙土,露出了那一方地面,然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东西。 一块嵌入地面的石板。 五边形。 中央有个四方形的凹槽,上面布满了各种复杂的纹路,线条,其中两个圆形的环互相勾连,那些纹路,是某种他不认识的文字,或者符记。 虽历经风霜,周遭的石板都已有风蚀的痕迹,惟独这石板还完好无损。 这东西,和江夏记忆中,在那个世界,那个宝爷用古怪石头启动的石板,有些细节的区别,但基本是同一规格的。 如果那个东西被叫做星阵,那么这个东西,肯定也是。 “坑爹!” 几分钟之后,江夏低声骂了句。 这东西是需要能源才能启动的。 而那个装腔作势,一脸匪气的宝爷,根本没有给他准备能源。 也就是那种会发亮的石头。 这说明,宝爷要么就没指望江夏能回来,要么就是,他对星阵这东西,也是一知半解。 换句话说。 那家伙极有可能就是心血来潮,尝试一下,完全不是一次准备十足的行动,惨死的江书生,或者说自己,是被当成小白鼠了。 但这会愤怒是没用的。 他盘坐在这五边形的星阵石板边,撑着脑袋,听着外面愈演愈烈的风沙吹打声,陷入了思考里,他急需捋一捋思绪。 现在最大的问题有两个。 一,这个世界既然有星阵石板在,肯定就有能启动它的方法,自己要去找。 二,在这个寻找的过程中,他该怎么在这片荒漠中活下去。 重新检视自己目前有的东西,那个什么老四塞给他的破水壶一个,里面的水还有一半,省着点用,能够大概一两天。 护身的东西,就一把质地粗糙的匕首。 吃的东西,完全没有。 刚才来的路上也看过了,沙漠除了有怪味之外,干净的很,蝎子毒蛇这些完全没有,想学贝爷也学不来。 最麻烦的是,自己手里没有地图什么的,对这片沙漠完全是一无所知。 绝境。 江夏皱起了眉头,他心里还有更恐怖的想法,万一,根本不存在什么沙漠之外的世界呢? 万一,这个世界就是一片沙漠呢? 不能再往下想了! 他猛地起身,让自己不去想关于绝境的事情。 过去,呃,上一辈子在危险地区做生意的经历告诉他,人的思维,是相当奇怪的东西,哪怕一遍遍告诉自己要坚持。 但荒溃的心思一旦升起,就难以打灭。 那些颓废的想法,会一点点滋生,如毒蛇缠绕脖颈,最后把人压垮掉。 “风沙停下后,就再出去看看,寻找有人烟的地方,现在先休息。” 如此想着,江夏将腐朽的木箱拖过来,盖在石板上,又把那匕首握在手里,将头靠在箱子上,打起盹来。 “轰”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巨响,随着地面震动,让江夏猛地睁开眼睛。 老江循着本能,动作麻利的向前一扑,又趴在墙边,小心翼翼的探出头来,向神殿外的沙丘打量。 结果,立刻看到了一副不得了的场面。 黄沙滚滚,沙尘暴已经降临,可见度极低,就像是升腾起大雾一样,但嘈杂的声音,正从其中传出。 那是人类的呐喊。 虽然是江夏听不懂的语言,但也让他一阵兴奋。 但随即,他就看到,七八个人,正骑着古怪的摩托车,从烟尘中飞驰出来。 他们穿着皮质大衣,带着护目镜,以头巾缠住口鼻脸颊,身上皮肤不露分毫,且各个身上都有武器。 而那些摩托车也是奇怪,不用轮子,而用前后履带,这倒是可以理解,在沙漠这种地方,轮子不如履带好用。 但这些明明很高科技的车,却被打扮的花里胡哨。 有一辆车头前部,还有如骸骨外壳一样的装饰。 有东西在追他们! 地面的震动有些不正常,根本不是这七八辆摩托车能发出的动静,似有沉重的巨物正从风沙中冲过来。 江夏眯起眼睛,眼见那伙人朝着他这边冲来,便再度俯下身体,手中匕首也随着手指转动一圈,被紧紧反握住。 下一瞬,火光腾起。 十几枚火箭弹带着刺耳的,让江夏感觉到熟悉的声音,从烟尘中飞出,各自在空中划过轨迹,就如锁定一样,以弹幕的方式,轰在这车队四周。 剧烈的爆炸让地面再次震动,在爆炸之前,江夏就抱着头蜷缩起来。 几秒之后,听到外方一阵哀嚎。 他再次探出头,就看到一台三米多高的,根本不存在于江夏认知中的四足履带式机器人,裹着漫卷的风沙,从那能见度极低的烟尘中现身。 硝烟滚滚,车队里还幸存的人立刻以神殿外被轰塌的柱子做掩体,开始反击。 他们背着能量包,手持枪械形武器,各种如射线一样的光束,蓝色电浆飞舞的手雷,还有四足机器人背后四个火箭弹巢不断射出的飞弹。 地面腾起的火光,战士的呐喊,武器的爆鸣。 这一切都让躲在一旁观看的江夏,有种诡异的熟悉感。 地方换了,环境换了,连世界都换了。 但熟悉的感觉一模一样。 果然,不管在哪个世界,人类都是热衷于屠杀毁灭的生物。 不过仔细打量那四足机器人的攻击模式,江夏却伸手揉了揉脸颊,他摸了摸自己的心口,感受着心脏跳动的频率。 “唔,似乎是来到一个不得了的地方了。” 嘴里如此说着,江夏脸颊也露出一股跃跃欲试。 他最怕的,就是这个世界只有他一个活人。 除此之外,他没什么好怕的了,如他所言,他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或者用江书生的话,他已经是一个“鬼”了。 眼前就是希望,没什么好怕的了。 将破水壶拿在手里,将舍不得喝的水一口饮尽大半,就如战前最美的享受,然后深呼吸了一次,反握着匕首。 趁着烟尘掩护,从神殿中冲了出去。 当然,不是冲向机器人去送死。 第4章 透明人 江夏从半掩半埋的残破神殿里冲出来,迎面就看到漫天风沙里,一群战士正吼叫着朝机器人射击。 他们有轻重武器,还有人趴在沙坑中,向外抛掷手雷。 在他的注视下,那手雷飞入风沙,落地时便爆起蓝色的光,很耀眼,将风沙照亮。 除了冲击波和爆炸之外,还有蓝色的,肉眼可见的等离子电浆将落点处整个横扫一遍。 威力相当强悍。 可惜对那台机器人并没有造成有效杀伤,相反在爆炸后一瞬,便又有几枚火箭弹刺破风沙飞来。 江夏瞪大眼睛,动作敏捷的往后方一扑。 “轰” 震耳的爆鸣中,停在沙地里的三辆全地形摩托载具,变成了灼人的大火球,灼热的沙土被抛向高空,又洋洋洒洒的打落在地。 “呸。” 灰头土脸的江夏几秒后探出头,向后方看去。 隔着燃烧的机车残骸,他能看到,几名被爆炸波及的战士正惨叫着,被一名赶来的黑瘦年轻人,拖回临时掩体中。 他们受了伤,但却少有鲜血流出。 躲在沙坑里的江夏揉了揉眼睛,他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有个家伙的双腿被炸断了,但在腿部伤口处,却没有狰狞的血肉残痕。 取而代之的,是断裂的,火花四溅的机械骨骼,还有些被割断的电缆。 “机器人?仿生人?改造人?” 一连串的问号,在江夏脑海里飞快的过了一遍,但很快又被从风沙中冲出的锈红色机器人的又一波攻势打断。 射线光束乱飞,混在沙尘中的电浆手雷不断爆炸,在这焦灼的枪林弹雨中,机器人似乎捕捉到了生命体集群。 它背后的火箭弹巢改变方向,随着低沉刺耳的发射声,又是几枚火箭弹,朝着掩体的方向飞来。 江夏已经跑出去很远,在注意到这附近是轰炸区后,他没有停留,立刻绕了路,随着身后有刺耳的呼啸声落下,江夏又一次向前扑倒。 身体蜷起,双手握紧耳朵,嘴巴张开。 “轰” 这一次的爆炸,不如之前那么凶狠,冲击波也小得多。 但在冲击波中,江夏却感觉到了一股电流擦过身体的感知。 就像是静电突生,随着电涌擦过,让他身上毛发倒竖,只感觉麻烦别扭的长发,都要根根竖起。 思维也在这一瞬懵了一下,好像有无形的拳头打在脑海里,让他恶心欲呕。 但这感觉来的快,去的也快。 只是几秒钟,他便摇摇晃晃的重新起身。 “ep!” 江夏抓了抓头发,身后二次爆炸没有火焰暴起,再加上刚才那股不舒服的电磁冲击,让他基本确认了这一波飞弹的特性。 被机器人射出的几枚ep冲击弹落点很精准,它们爆发的电磁场在互相影响,将神殿前方大部分地区都包裹其中。 刺耳的电流声闪过,侥幸躲过第一波袭击的废土战士中,又有五六人被冲击到。 脑中芯片宕机的瞬间,这几人手中已举起的武器,便软塌塌的掉在了地上。 他们都是经验丰富的战士,但这一瞬却如孩童一样,捂着头发出惨叫。 爆发的电磁冲击,并不会产生肉体上的痛苦,但体内神经网络被冲击,会让他们脑海中产生被针扎般的剧痛。 这种剧痛会以神经电流的反应,冲击到脑部的芯片,让他们体内的武器火控系统暂时下线,就像是瘫痪一样。 在芯片重启完成前,他们毫无战斗力可言。 这几枚电磁冲击弹,立刻扭转了战场局势,让这群打扮的很是夸张的战士们组成的,用于拦截机器人突进的火力网被湮灭三分之二。 战场局势立刻调转。 硝烟满满的风沙中,搭载着满武器负荷的机器人外部装甲已经破破烂烂,但火力网消除后,它立刻迈动蜘蛛般的四足。 低沉的震动中,这机器人人形躯体的双臂速射炮已完成部署,下一瞬便会有无情的金属风骚横扫过沙丘。 将在场的所有生命,屠杀殆尽。 “苏!带他们走!” 一个低沉的声音在混乱中响起。 但随即又被淹没在爆炸声中。 战局直转之下的另一边,江夏也终于找到了自己需要的东西。 他在沙地中飞快的匍匐前进,冲到一辆被炸翻沙地摩托旁边,在撕裂的车斗上方,有一台半埋入沙地的三管速射炮。 造型很经典,让江夏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他将车斗扶正,将其中死去的尸体拨到一边,半跪在地上,扭开保险,调转枪口,三点一线,扣动扳机。 “砰” 第一发子弹射出,打入风沙,擦着机器人的头部飞出去。 “切” 打空了第一发的江夏撇了撇嘴。 这一发不算。 这是校准。 随即而来的第二发子弹便奏起金属碰撞的乐章,在有节奏的震动中,从快速旋转的三根枪管射出的弹鞭,扫向眼前风沙。 三四秒后,随着一声爆鸣,远处风沙中,正在缓缓向前运作的四足机器人,头部y字形的信息收集模块便被打爆开。 侦测雷达破损,让这台猎杀者立刻失去了目标。 本要从背后的六边形火箭弹巢里射出的火箭弹,也失去了准头。 十几枚红色的火箭弹飞出武器架,便做起了布朗运动,呼啸着砸在沙土四面八方,爆炸声连连响起,溅起尘土无数。 “打得好!” 躲在掩体中的首领大喊一声,语气中尽是喜悦。 在被轰塌的石柱做临时掩体之后,那些被ep冲击到的战士们,被刚才那一名动作迅捷的黑发年轻人扛在肩上,拖在身后。 他矫健的就像是一头沙漠猎豹,趁着这个机会,将自己受伤的兄弟拖出战场之外,又从黑色手甲里弹出注射器,刺入几名受伤严重的兄弟断肢处。 乳白色的液体在伤口处遍布开,不到几秒,便凝固下来。 “反击!跟我来!” 最后三四名还能战斗的废土战士,在首领的指挥下,跟着他冲出掩体,从三个方向做火力点,继续反击。 眼前那台机器人的信息收集模块已破损。 它无法通过光学和热力追踪目标,但它并不只是这么点索敌手段,它呆立在原地,任由四面的射击摧毁自己的外部装甲。 额外加装的信息波频段的搜索模式正在开启,暴躁的战场中,那些风沙中顽抗的废土战士们并不知道,他们彼此之间的脑部芯片交流波段已被侦测到。 于是机器人再度锁定目标。 只要这些废土战士脑子里的芯片还在运作,还在产生信息波,他们在这台机器人面前,就是无所遁形的。 废土战士的反击也很激烈,很凶猛。 脉冲步枪和用了穿甲弹的重机枪的火力十足,只是十秒不到,便掀开了猎杀者体表的反应装甲,打的最准的几枪,已破开它的能量装置外壳。 只需要再补上一枚电浆手雷,或者用电磁重狙给它暴露出的主电池组来一发,就能让它进入破损状态。 但战士们没有时间了。 “咔” 外表被打的千疮百孔的猎杀者停下了移动,蜘蛛一样的四脚撑开,被做成类人型的躯体前倾。 顶着前方的枪林弹雨,背后的武器舱向四方滑动开启,随着链带滚动,一枚银白色的,细长的,如箭一样的飞弹,被送入发射位中。 也不知是不是恶趣味。 那飞弹顶端,还以拙劣的技法,涂画了孩童涂鸦一样的骷髅头徽记。 “完了!” 这个念头在这一瞬出现在战士首领脑海中,绝望的情绪涌起,通过芯片的通讯连接,弥漫在了他们心中。 “嗖” 飞弹带着细长的火苗升空,在十几米的方位上,通过助推改变方向,又随着解体分裂成五枚小弹头,飞向五个不同的地方。 “轰” 剧烈的爆炸在场中回荡。 爆炸有两波,第一波是电磁冲击,毁掉这些战士的芯片运作,第二波才是物理爆炸,摧毁他们无法移动的躯体。 芯片通讯在一瞬湮灭了三个信号。 代表着三名战士永远的离开了这个操蛋的世界。 这是件悲伤的事情,目睹活生生的躯体,在烈火中消弭并不能让人感觉到愉悦,但江夏这会双眼中却满是愕然。 顾不得为生命的逝去而悲伤。 他又不认识他们。 他此时还半跪在原地,维持着射击的姿势。 但本该飞向他的那枚弹头,却在刚才,从他头顶飞过,一头扎进了后方数百米之外的沙土里。 其他四枚弹头的打击都非常精准,堪称斩首屠杀。 惟独飞向他的这枚,却像是失去校准的哑弹一样,差了十万八千里。 准头不该这么差的。 毫发无伤的江夏站起身,身前武器的子弹已经打完了,他左右看了看,又看了看那台在风沙中继续活动的暴戾机器人。 之前江夏就发现了,在头部被打爆之后,那台机器人的各种攻击,都会忽略他所在方位。 在这要命战场上,江夏似乎变成了个透明人。 或者说。 机器人“看”不到他。 虽然还不懂原理是什么,但笑容却出现在老江脸颊上,也让他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第5章 超.电磁炮 之前一波斩首飞弹攒射,报销了废土战士们最后的反击能力。 为首的老辣战士被炸断了胳膊,又被搬运伤员的年轻人从半埋的地方拖回了掩体中,两人也是灰头土脸。 老战士撑着身体,仰起头来。 在黄沙弥漫中,远方的沙尘暴,已冲入这个区域,搅得暗无天光,但依稀还能看到,远处那台猎杀者的武器舱里,又弹出了第二枚飞弹。 红色的,没有任何涂装,却已有锈迹斑斑。 就像是古老的藏品一样。 这飞弹,已经是过时很久的武器了。 但它破坏力巨大,若再发射一次,在这个距离上,绝对会把在场的所有人,连同这个黑手会好不容易找到的神殿遗迹一起摧毁。 老战士回头看了一眼,苏还在抢救伤员,之前一直开火的重机枪火力点也停歇下来,再无火力支援了。 他咬着牙,一把将自己的头巾扯下来,露出乱糟糟的胡须和枯败的脸颊。 通过芯片控制,将体内义体循环系统关闭掉。 挤出了更多计算力在个人火控系统上,左眼的义体中,锁定瞄准的光环挪移,不断的计算方位,最终锁定目标。 他又从后腰取出两枚电浆手雷,深吸了一口气,从被轰炸的掩体跳了出来,激活了双腿的超频模式,一瘸一拐的朝着猎杀者扑了过去。 必须在飞弹发射前,干掉它! 否则,自己的兄弟们,大家一直在苦苦寻求的希望,都会在此处湮灭。 当然,这样的自杀袭击,让自己也会死。 但在这个没有希望的世界里苟活,学着其他人一样忽视满目疮痍的现实,沉浸于那些虚假的享乐与颓废。 这样的人生,和死又有什么差别? 如果这个世界,还真存有希望,那就留给这些一直相信自己的人! 但哪怕抱定死志,通往死亡的道路也充满了意外。 还没等首领冲出掩体,机器人的左臂上的六管炮便如未卜先知一样,开始朝这个方向压制射击。 疯狂射击的子弹打断掩体石柱,轰碎石板,将刚冒头的战士又压了回去。 后方年轻人扛着三个伤员,往更后方转移。 他动作有力而迅捷,很有勇气,但在第二轮折返时,却被一枚子弹打中左臂,整个手臂爆开,电火花横飞中,他整个人也被那冲击力轰飞出去。 几秒之后,这被打的头晕目眩的废土战士,黑头发的苏摇晃着脑袋,拖着断裂的胳膊,从沙坑中爬起来。 他焦急于支援首领,但之前被强电磁冲击,让他脑部芯片和体内义体都出现了问题,像是喝醉一样,摇摇晃晃。 左臂义体又被破坏,让他有些失去平衡。 刚起身就摔倒,狼狈的趴在灼热的地上,四周都是风沙漫卷,然后,他看到了一只脚,出现在自己眼前。 一双古怪的破烂布鞋子,还打着粗糙的补丁,废土上大概没有人会穿这种。 苏抬起头来,眼前风沙中,一个缠着头的古怪家伙,正在他身边蹲下来,那家伙从自己身边,拿起了自己的电磁重狙。 他好像还受了伤,手臂上在渗出血迹,却又穿着古怪的破旧长衫,头上倒是如废土战士们一样,用布巾裹头,遮挡着口鼻。 只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暴露出的脸颊,有些白皙过头了。 不太像是废土人。 江夏也回头,看着努力想要爬起来的苏。 他的目光在这个年轻人身上上下打量,对于苏身上那明显不是血肉的机械义体,江夏很感兴趣。 只是现在,不是问这个的时候。 他看向自己手里的“枪”。 这玩意和江夏记忆中的枪械很是类似,有握柄,扳机,扶手,但却没有传统意义上的枪管。 取而代之的,是三道延伸向外,分裂开的银色导轨, 在导轨后端,还有电磁激发的线圈装置。 像极了江夏见过几次的超大型试验型号的电磁炮的微缩版,但并没有超出江夏对于枪械的理解。 他像模像样的摆弄着这玩意。 但尝试几次,却无法发射。 很显然,这东西有某种类似于身份锁一样的设计。 “小伙子,来帮个忙。” 他扬了扬手里银白色的,被涂装的花里胡哨的电磁重狙,对苏说了句,又不由分说的将半瘫痪的苏从坑里拉出来。 把他的双手贴在电磁枪的握柄和扳机上。 下一瞬,随着江夏娴熟的拉动保险,这把外形科幻的重狙线圈处,开始放电充能,一枚三角形的弹药,也被从弹仓弹出,放置到导轨之中。 “谢了。” 江夏说了句。 下一瞬,在苏还茫然的注视中,江夏向外挪移身体,顶着身前吹打不休的沙尘硝烟,完全无视了那机器人的压制射击。 在这要命的枪林弹雨里,这个奇怪的男人就好像是失心疯了一样,远离自己十几步后,完全不做任何防御,就那么大大咧咧的站起身来。 四周都是子弹飞舞,但江夏并不在意。 他以战姿射击的动作,好整以暇的将电磁重狙架在双手上,枪托抵肩。 熟悉的感觉又浮上心头。 一切尽在掌控。 眼前很智能的瞄准器,以快速跳动的三角形的光标,在前方漫卷的沙尘中,锁定了那锈红色涂装的机器人。 “砰” 电磁枪的发射,只有细微的电涌声。 随着江夏自己配音的一声枪响,冰冷的扳机被扣动。 3毫秒的时间。 兆安级的电流,从线圈中涌入加速导轨里。 三角形的弹丸,在导轨蔓生的超强电磁场中,被赋予5兆焦耳能量起步所转化的动能。 超强的动能,则带来了超强的破坏力。 在江夏扣动扳机那一瞬,毫无延迟的一瞬,在已决死冲锋的首领愕然的注视中,眼前那三米多高的猎杀者机器人腰腹部,突兀暴起一团火光乍现。 就像是无形的拳头,这一瞬精准的刺穿了猎杀者的能源外壳。 将它的主电池组一枪打穿。 安全保险装置随后启动,机器人操纵系统当即下线,能源供应被截断,避免了大爆炸,背后飞弹发射装置最后一息失去能源,暂停下来。 灭火装置被启动,白色的烟雾一瞬笼罩了这台机器人。 沙尘暴愈演愈烈。 但在那一声巨响之后,整个沙地都像是彻底安静下来,再没有弹药怒吼的声音,连风沙卷动都变得纯粹起来。 就好像是刚才的决死激战,只是一场梦境。 在风沙漫卷里,老战士回过头来,手里还捏着已经打开了保险的电浆手雷,他向后看去,在苏的旁边,正站着一个从没见过的家伙。 那家伙歪着脑袋,正把电磁重狙,从手中取下。 他蒙着头巾,看不到表情,但从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分明能看到一丝好奇,一丝如释重负。 江夏感觉到了老战士的注视。 作为一个有礼貌的人,老江立刻给出了回应。 “咔” 再次上膛,瞄准,扣动扳机。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在身边爬起来的愕然的眼神里,首领手中的脉冲步枪被三角弹丸精准击中,整个断裂爆炸开来。 下一瞬,在苏的注视下,自己那把心爱的电磁狙击枪的枪口导轨,慢慢移动,最后抵在了他自己的额头上。 顺着枪膛看去,江夏的手指,还放在扳机上。 只要轻轻一扣,眼前这年轻人的脑袋就会爆炸开。 江夏对这茫然的,年轻的废土战士挤了挤眼睛,将裹头巾拉开一丝,拨了拨满是尘土砂砾的头发,说: “这玩意不错,超带劲的,就是没有火药味,有些不习惯。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江夏,一个嗯,商人。” “现在,这里,我说了算!” 第6章 异类 沙尘暴到来时,还在沙漠中到处乱逛,显然不是好的选择。 外界的沙尘愈演愈烈,无数沙土被风吹动,残暴的砸在神殿外层,打出砰砰乓乓的声音。 据此不到二十米之外,在废墟已被掩埋的入口之外,还能嗅到一丝尚未散去的硝烟。 那台被打穿了主电池组的猎杀者机器人,就像是个死去的巨人,以自己的身躯,挡在神殿裂口外,不让风沙涌入此处。 头顶破碎的穹顶中,不断有流沙落下。 天色暗淡,让这清凉的神殿里,也变得暗淡许多,不过有似矿灯一样的光源被架起,总算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 倒是被灯光照射的影子投射在边角,拉长的影子有些群魔乱舞的感觉。 江夏坐在一处破箱子上。 那把造型科幻的电磁重狙,被放在腿边,整支废土战士被缴械,所有的武器都被堆在江夏身后。 这么多武器,让发自内心的安全感,油然而生。 他一个人盘坐在那,拿着短削匕首,将自己那一头碍事的长发割断,一边打量着另一侧的人群。 他们好奇怪啊。 江夏如此想到。 以他的观察,在短短的相处中,已看到了这群人的特异之处,他们一个个都穿着外形古怪的衣服,似是用某种皮革和布料编制。 手法粗糙的很,外形狂野的很,只能勉强说是衣服。 不过在这外套之内,又穿着明显是工业化产品的衬衣和马裤,有几个穿着马靴,其他人则穿着猎靴。 他们一个个看上去不修边幅。 男人都是胡子拉碴,两个女的倒是好一点,留着短发,却画着浓烈的烟熏妆,眼睛涂抹的和熊猫一样。 人人的脖颈,脸颊上,都有意义不明的刺青。 还有几个年轻人留着很夸张的发型,公鸡头,或者叫莫西干。 几乎人人都有些古怪装饰。 鼻环,耳环,或者是唇环。 或许象征着反叛或者自由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就像是一种难懂的潮流。 他们很警惕。 虽然已经被缴械,但只要还能动,目光都紧盯在江夏身后的武器堆上,这种状态,说明他们已经习惯了快速拔枪的战斗。 失去武器让他们不安。 也说明,他们的生存坏境,似乎并不友善。 眼前这群人人种也很复杂。 那个苏,是黑发黑瞳的亚洲人。 为首的老战士,虽然皮肤粗糙的要命,但依然能分辨出应该是白种人。 剩下的人里,有棕色的,也有黑色的,两个女的像是混血,有南美女人的风范,她两的皮肤倒是好一些,但也算不上柔滑。 不过这些都是外在。 江夏此时更注意的,是他们的内在。 那种看似正常,实则已经金属化,机械化的肢体。 像是某种高科技的义肢。 外表有仿生材料,看上去和正常的皮肤血肉没有不同,但内在却充满了金属的骨骼,被串在一起封装的线路。 还有一些类似于插槽一样的东西。 每个人都有,这群人里的每个人,或多或少的都被以这样的义体改造过,有的只有手臂或者手掌五指。 最夸张的是之前被江夏救下来的那个苏。 这家伙的四肢,全是那种精密的,又具有破坏力的义体。 他似乎还是个医疗兵的角色。 在江夏的注视中,从苏的手腕上,弹出一把锋利的跳刀,为同伴切开破损扭曲的义肢。 又从那几辆很酷炫,很废土风格的履带式摩托车挎斗里,取出备用的义体,给他们换上。 眼前这场面,有些惊悚。 但其他人却熟视无睹。 江夏知道,这群人是在治疗,但看那随意更换义体,又有螺丝刀,焊枪和小型冲击锤轮番上场的场面,实在是让人感觉全身都不舒服。 这哪里是在治疗,简直就像是在屠宰一样。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 江夏将头发削的短短的,又将匕首插回腰间,拨了拨头上清凉的短发,借着这机会,他又往那群废土人那边看了一眼。 几个并没有受伤的家伙在“躺尸”呢。 三男一女。 身上没有任何外伤,但却像是瘫痪一样,动作僵硬的躺在那里,连扭头都很难做到,尽管眼下神殿中的气氛有些怪异。 但他们还在聊着天,没心没肺的样子,用江夏听不懂的语言说话。 “应该是斯拉夫语系。” 江夏侧耳听了几句,心中想到: “稍有些变化,但一股毛子弹舌味,掩都掩不住。” 就在如此思索间,他看到苏站起身,朝着他走过来,手里捏着水壶一样的金属器皿,另一只手里还有用锡纸封起来的小盒。 应该是食物。 苏那张年轻,但却已不再娇嫩的脸上,表露着一抹疏离,冷淡的表情,他将手中的东西递给江夏,没有多余的动作。 因为江夏的手,正放在腰间的枪袋上。 那里装着一把大口径的左轮手枪。 不如其他魔改武器那么酷炫,但却能给敌人带来十足的威慑。 这东西,是他从这支废土战士的首领的机车里,找到的“收藏品”。 一把永远不会卡壳的枪。 三十发子弹。 落在一个会用的人手里,能把神殿中的废土战士屠杀两次还有余。 江夏他看着苏的动作,又看了看他的表情。 这应是善意的表示。 于是便伸手接了过来。 这两拨人现在的状态很奇特。 江夏并不想干掉他们,收走武器也是为了避免可能出现的麻烦,而废土战士们似乎也能理解江夏的顾虑。 他们被袭击损伤惨重,这会也没有做出不理智的动作。 当然,他们也有可能是在等待突袭的命令。 那个悍勇的老战士,是他们的首领,这会正坐在神殿入口的地方,一边抽着雪茄烟,一边吃着锡盒里,可疑的膏状物。 尽管之前被江夏毁掉了手中的步枪,但他这会好像并不记恨,也没什么愤怒,沉稳的很,一派大将之风。 “¥¥!” 苏对他说了一句。 江夏仰起头,露出了一个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笑容,指了指耳朵,又指了指嘴巴,示意自己听不懂。 苏也不见怪,他从腰间取出一张小纸片,又拿出笔,在上面写写画画,最后递给江夏。 后者接在手中,发现是一串字符。 很像是某种信息传输的频段,又像是wifi的名称密码,苏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又指了指江夏的脑袋,最后指了指纸片上的字符。 江夏却不懂他的意思。 这是什么? 加入群聊吗? 可是用什么工具呢? 自己过来的匆忙,手头也没有一个手机可用啊。 眼见江夏愣在那里,没有动作,苏便看着江夏,重复做手势,好几秒钟之后,他终于失去了耐心。 这个黑瘦的年轻人,朝着江夏伸出左手,努了努嘴,示意他握住。 江夏左右看了看,又想了想,便握住了眼前这手,下一瞬,他便感觉到,有类似于电流的刺激,在他和苏的手心中涌动。 并不激烈,就像是小时候玩打火机的点火器一样的刺激。 “!!!” 苏的眼神,却在下一瞬瞪圆开来。 他看着江夏,就像是看着某种古怪生物,很类似于江夏少年时,第一次在动物园看到熊猫的表情。 “¥!” 苏上下打量,有些疑惑的抽回手掌,扭头对身后的同伴喊了一句。 下一刻,所有还在忙着自己事情的人,都仰起头来。 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江夏身上。 好像苏喊出的那句话里,表达了很不可思议的信息一样,就连那个靠在一边,吃完了东西,抽烟闭目养神的老战士,都转过头来,看着江夏。 双眼中尽是惊讶。 他们那种看珍惜生物的目光,让江夏很不舒服。 但眼下语言不通,实在是让人纠结的很,想问路都问不到,更别说进行下一步,江夏也不理会那些古怪的,啧啧称奇的目光。 他一屁股坐回箱子上,拿起短削,撬开苏给的器皿,仰头喝了一口。 一场让人肾上腺素飙升的战斗之后,他急需补充水分。 “噗” 结果这“水”一入口,江夏当即将它喷了出来,确实是水流入喉咙的感觉,也确实有水滋润干渴牙床的舒适。 但味道,实在是一言难尽。 大概是为了掩饰那浓腻的铁锈味,水中加入了大量的糖。 但糖应该也不是好糖,味道更是糟糕,两种味道混在一起,不但没有变得更好,反而让江夏有种想要呕吐的感觉。 这到底是什么水? 他重新打量器皿中的液体,借着废墟中的光源去看,在那水面上,浮动着一层隐隐的金属色的光泽。 他很怀疑这是苏在故意整他。 但抬起头时,却看到这些人手里的器皿都是一样的,都是某种工业化的廉价产物,连外形都一模一样,其中的液体应该也是一样的。 这群怪人! 他们怎么能面色平静的喝下去这种东西? “!¥!” 就在江夏迟疑之时,那个一直没开口的老战士终于出声了,他对人群喊了句,这些废土战士们很听话的散开来,去忙自己的事了。 但还是时不时的看向江夏,就好像看着某种珍惜动物。 那个老战士,端着“水”,朝着江夏走过来,江夏提不起精神去搭理他,反正双方说话都听不懂。 这种手语交流,纯粹是浪费时间。 “三重过滤的水,还是带着辐射污染。 虽然对人体的影响已经被降到极低,但口味确实糟糕,想要喝到没有异味的水,只能去大城邦里。 他们那边,有六重,甚至九重过滤的水。 据说和纯净的水口感相差无几。 不过价格很高,是真正的奢侈品,一般人都负担不起。” 熟悉的,带着一些口音的,让江夏很熟悉的语言,在他耳中响起,让他猛地抬头,看向眼前那个抽着雪茄烟,慢悠悠走到他身前,并且盘坐在那里的老战士。 后者看着江夏,又看了看江夏屁股底下的箱子,以及被箱子遮掩住的地面。 他又喝了口味道糟糕的水,从腰间珍藏的烟盒里,取了根雪茄烟,丢给江夏,又拿出机械风格的打火机,丢给他。 然后,轻声说: “这个操蛋的世界已经没有如你这样‘娇惯’的人了,苏说你体内根本没有芯片存在的痕迹,他说你是个根本不可能存在在废土上的‘自然人’。 但我知道。 你不是。 你甚至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老战士眯了眯眼睛,对点燃雪茄,深吸一口,露出舒适表情的江夏说: “你,是来自其他世界的探险家?” “嗯?” 江夏心中听到熟悉声音,总算可以交流的喜悦,迅速被眼前这老战士打灭,他有些狐疑的看着眼前这人。 几秒之后,他吐了口烟圈,说: “你先回答我,你是怎么会这种语言的? 他们都不会,这说明这种语言肯定不是你们常用的,甚至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你莫非,也和我一样?” “不是的,外来者。 我们脑部有芯片,自带学习程序,要学新的语言很容易,刚才苏给你的纸条,也是想让你加入我们的芯片通讯里,来实现无障碍的交流。” 老战士叹了口气,喝了口水,抿着嘴,稍显落寞的说: “至于星海的探险家 我可没有那个好运气。 我就是这个世界土生土长的,至于这种奇特的语言,是我从其他人那里学到的。 来过这个世界的探险家,不止你一个。 我也曾有幸遇到过另一位,只是他现在应该还在极乐之城那边留驻。” 老战士停了停,他朝着江夏伸出手,努力的露出和善,他说: “认识一下,我叫罗格,罗格菲塔尔斯,黑手会的首领,和你一样,我是为了星阵来的。” 老战士咧嘴笑了笑,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如一只狐狸一样,他说: “没错。” “就是你故意藏在屁股底下的那个东西。” 第7章 第一步 沙尘暴包裹的废墟里,江夏的表情这一瞬变得很不好看。 自己提前做了准备,做的严丝合缝,但没成想,却被眼前这个老战士一眼看穿,任谁在此,都会感觉到不爽。 但这也怪不得江夏大意。 毕竟之前星阵启动时,这处废墟可是有蓝色弧光闪耀的。 那么大的动静。 只要不是瞎子,都看得清楚。 天降异象,引来这群废土帮战士也不稀奇,更何况,他们本就是为寻找星阵来的。 不过,那台很凶悍的,差点把这些家伙团灭的猎杀者机器人,又是来自哪里?他们是在被谁追杀?还有其他人在找星阵? 这是让江夏不得不思索的问题。 眼下事情挑破,又遇到了可以交流的人,江夏想了想,便不再隐瞒。 他很潦草的和老战士罗格握了握手,然后将身下的箱子推开,露出了箱子之下遮挡的那个古老的,精巧的,很熟悉的五角形石板。 拔出腰间的左轮,又侧过身,摆了摆头,对身后罗格做了个“请”的姿势,后者丝毫没有反抗的意思,也没有伸手去碰后方的枪械堆。 显得非常合作。 罗格笑了一声,无视了江夏手中黑洞洞的枪口,就那么趴在地上,伸出左手,从义体手心亮起蓝色的射线。 如扫描一样,将这石板的纹路上下收录。 很快,又有几个废土战士走过来,用精巧的,类似千斤顶的器具,将这石板,从地面扣了下来。 他们将其妥善的放入早已准备好的铁箱中,又固定在一台履带式摩托车上。 看这过程就知道是早有准备。 看来这个罗格没骗人,他们来此确实是有明确的目标。 江夏并未阻拦这个过程。 相反,他心中还有一抹喜悦。 这群人既然是为了星阵来的,而且还做了充足的准备,那么极大概率,他们也有办法开启它。 倒是免了自己在沙漠里,没头没尾的一番寻找。 “你一进神殿,第一个就往这边来,还装模作样的拉过箱子,遮掩住它,就是怕我们发现你的秘密。 你认得它,你知道它能做什么。 我也知道。 你不必担心。 我们这一趟来之前就已确定,它就在这处大战前的堡垒废墟里存放,就算没有你这个意外因素,我们也能找到它。 我也没必要骗你。” 老罗格活动着手腕,对江夏说: “这都是托了之前那位探险家的福。 是他告诉我们星阵的存在,也是他给了我们希望。 我知道,这东西很不科学,是上古的高等文明来这个世界留下的遗迹,通过它可以进入另一个世界,让我们彻底摆脱这个糟糕操蛋的故乡。 但问题是。 那个世界对我们来说,是陌生的。 我们不知道其中的文明体系,更不知道它对我们这些外来者的态度。” 罗格停了停,看了一眼倾听的江夏,他加重语气说: “星阵的双向坐标都是固定的。 我们要去的,就是你来的世界,而你能孤身穿越星阵,证明你在你的世界里,应该也是个有身份有势力的人。 所以,合作,探险家。 你眼见的这方世界已经毫无希望。 在这里除了混乱和绝望,你找不到任何有意义的东西,你又势单力薄,这星阵需要特定的能源才能启动。 你一个人是做不到的。 我会努力把你送回你的世界,就当是你刚才帮了我们的报答。 但我也希望。 你能带我们一起过去。 在那里,帮我们建一个新家。” 罗格的态度诚恳,言谈举止挺有风度,忽略那张皮肤粗糙的脸,让人心生好感。 但江夏用屁股想都知道,这家伙肯定隐瞒了一些事情。 很多关键点都被他一笔带过。 这也很正常,任何一个稍有脑子的人,都不会和一个陌生人如此推心置腹,只是眼下这个说法,最少听起来很有可行性。 江夏沉默着,像是在考虑,心中思绪急转。 他觉得,自己这会还是不要把自己的真实情况告诉给罗格。 不能告诉他,自己只是个被推出来送死的小卒子,别说什么身份,背景势力,更是一点都没有。 也不能告诉他。 自己对自己来的那个世界的了解,可不比罗格这群人更多。 这群废土战士只看外表,就知道他们下手狠辣,都是一群亡命徒。 自己这会势单力薄的,若是这群加装了义体的废土大汉翻了脸,自己可没有好办法对付他们。 不过,既然眼下罗格自我脑补到如此,便不妨顺水推舟。 之后事情,再说。 先回去自己来的那个世界再说。 那里应该也不和平,也有危险,但总比待在这片荒凉的大沙漠里,和这群废土兄贵勾心斗角好多了。 江夏的眼珠子转了转,便咧开笑容,对罗格伸出手来,说: “很好,互相帮助是好事,咱们成交,就这么办。 现在就启动星阵,我带你们过去? 不是我吹,我那个世界,可比你们这废土好多了。” “不急。” 罗格摆了摆手,这满脸胡须的老战士侧耳去听,神殿外的剥离拍打声已经小了很多,沙尘暴即将过去了。 他打了个手势,身后一众废土战士们当即活动起来,收拾行装,准备离开。 “启动这东西,需要特殊的能源。” 罗格对江夏解释到: “我不知道在你们的世界该怎么启动它,但在这边,需要特定频率的电池组串联放电,那可是个大家伙。 我们费了好大的劲才做好,就留在我们的绿洲营地里。 先得把星阵带去那边。” “好。” 江夏皱了皱眉头,他感觉到了不对劲,便应了句,然后,就又听到罗格慢悠悠的说: “不过事情到这里,出了点小小的问题。 两天前,那地方被永生会的机器人攻占了。 你刚才那一枪,很厉害,没有火控系统辅助瞄准的情况下,还能一枪打穿猎杀者的电池组,你也是个受过训练的战士。 所以我想请你帮忙,帮我们夺回那里,把它们赶出去。” “你哪里看出我受过训练?” 江夏心里咯噔一下,语气平静的反驳道: “我在我的世界里,可是个读书人,筋骨软弱,气血匮乏,还刚生了场大病,手无缚鸡之力。 刚才那一枪,只是瞎猫碰到死耗子罢了。” “没关系,我们不需要你去拼杀。” 罗格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对江夏说: “我们需要的只是你潜进营地去,打开那里的防御炮台,剩下的事我们会做的。” “我是喜欢武器,但实际上我更热爱和平。” 江夏干脆利落的拒绝,这个情况显然不是他希望看到的,这个罗格也是个妙人,之前的铺垫都是为了现在。 他很显然是打算带着江夏去拼命。 “武器可以还给你们,我也可以帮忙,但潜入这回事,就算了,我没学过潜行,更不是个士兵。” 他说了句,又摆了摆手里的左轮枪,说: “报答什么的,也不必再说。 不过这把枪,我挺喜欢,就当是我救你们的报酬,我留下了,你没意见?” 罗格面色如常,他一边从江夏身后,拿起一把脉冲步枪,打开保险,带着一抹惋惜,对江夏说: “你倒是有眼光,这枪可是我祖父留给我的纪念品,虽然是火药武器,早跟不上这个操蛋的时代了。” “你懂什么?” 江夏哼了一声,把玩着手里的枪,说: “火药味填充的地方,才是男人的浪漫乡。” “枪可以给你,但你必须帮忙!” 罗格回看了一眼神殿,说: “黑手会的战士,就剩这么多了,靠我们完全不可能有胜算,如果夺不回绿洲,拿到石板也没用。 至于潜行。 你不需要会,我也不是让你去送死。 这会沙尘暴的规模,会严重干扰到那些机器人的光学战术信息模块,迫使它们用热力,红外和信息频段等等方法捕捉目标。 我们有热力遮挡服,让你不会产生热成像,还会在外围为你吸引注意。” 老战士上下打量着江夏,他加重语气说: “最重要的是,你身体里一个芯片都没有。 机器人们的信息频段捕捉,对你根本没用,只要你不大摇大摆的出现在它们视野里,它们就不可能发现你。 在这片沙漠里,你比我们的处境,安全的多。” 他看着江夏,朝着他伸出手,一手握枪,一手空荡。 他说: “废土人从不说友情,信任在这片操蛋的大地上是奢侈品,大家都说利益,所以咱们用利益说话。 外来者,要么你就在荒漠上继续流浪。 要么就跟我们打回去。 我不会强迫你,但眼下这情况,合作,对我们都有利。 你之前对苏说,你是个商人。 那就当是我们雇你。 你想要的报酬,只要我们能拿出来,随你提。” 江夏看了一眼罗格手中的脉冲步枪,这玩意的造型很像是他熟悉的标准型scar突击步枪,还挂载了榴弹发射器。 但枪口处却不是发射弹丸的火帽,而是如射线枪一样的探针外形,那个榴弹发射器造型也很别致。 不过其中装的,就是实体弹药了。 他将那把枪拿过来,像模像样的将这枪左右看了看,拉开保险,随着清脆的探针复位,内部脉冲能源启动,枪柄处也有指示灯亮起。 “这点火力还不够。” 江夏抬起头,对罗格和他身后的一帮废土战士说: “我需要一个战术目镜,一套标准之上的防弹衣,最好有沙漠色伪装,再来几个弹夹,还有你之前用的,疑似电浆手雷的玩意。 我要六个。” 他指向站在一边的苏,手指下移,说: “这小子这双靴子不错,沙漠里行走,再方便不过了,机械义肢应该没有脚臭?” 苏听不懂江夏在说什么。 但看他的动作,就就能猜到事情不妙。 罗格大手一挥,对苏说了句,后者有些不情不愿的将自己的长靴取下,露出了机械的义体,又把毫无异味的鞋子递给了江夏。 这黑瘦的年轻人很服从命令,他只是瞪了一眼江夏,便回过身去,继续为同伴处理伤势。 老江倒也不在意,飞快的换上靴子,拉紧拉链和绑绳。 又抽出手抢,唰的一声摆出弹巢,取出子弹,又装了回去,最后很娴熟的归位,撕开袖子,用破布擦拭枪管。 “你还说自己手无缚鸡之力?” 这废土黑手会的首领看着这一幕,他说: “虽然我知道,每个星海探险家的人生都是复杂的,但我依然很好奇,你到底是做什么的? 你对我说,你是个读书人。 但你又说,你是个商人” 他的问题还没说完,就被江夏打断。 这个头发被自己割的层次不齐的瘦弱男人,抬起头来,似是下了决心,眼神都变得更清明,锐利一些。 他直言不讳的对罗格说: “我可以合作,也可以帮忙,但咱们得先打开天窗说亮话! 我不信任你们,你们也不信任我。 信任利益之类的说辞就不要再提了,小孩才信那些,这一路上,把你们这里的情况,和你们现在的窘境,都说明白。 大家是萍水相逢,谈不上什么情谊,互相露了底,才好继续合作。” 江夏擦拭着手中的左轮枪,似乎又回到了熟悉的,但早已断绝的人生中,他以一种充满复杂感情的语气,轻声回答道: “至于我的身份,我并没有骗你们,我确实曾是个商人。” “贩卖死亡的那种。” 第8章 末日之后 短暂的休整之后,重新启程。 不过这一次,江夏不需要再用双脚去丈量这片荒漠了。 他有了新的代步工具。 一辆很酷的车。 很像是老款式的硬汉摩托,握柄老长的那种,高性能电池组源源不断的将能量送入前后双驱的马达中,给它提供充足动力。 前后双履带的设计,在这沙漠中奔行也异常平稳,但没有燃油动力的嘈杂,让江夏有些不习惯。 哪怕在沙尘暴中,这台酷炫的车,亦是安静无声,只有那电流特有的嘶嘶声音,还有风沙拍打在这车外壳上的躁动。 这是男人都喜欢的载具。 可惜,江夏没有芯片,无法连接机车操作系统,只能以乘客的身份,坐在摩托车的车斗里。 在他眼前的车盖上,架着一把三管转轮的重机枪。 就是他之前用来打爆机器人脑袋的那种。 外形很像是江夏曾经当特殊行业业务员时,在世界各地推销的某一款重机枪的外贸版,不过内在显然也经过这个废土世界的科技魔改。 射速更快,冷却性更棒,更精准,更便于操纵。 最让江夏惊讶的是,这架枪用的子弹,以弹箱供应,黄橙橙的,很重,每一颗都有大拇指粗细,近一掌长。 前端尖锐,还有特殊的符号在上面。 “你们平常到底是和什么样的敌人作战?才用得到这么丧心病狂的玩意?” 江夏抚摸着弹箱中的弹链,对身旁驾车的罗格说: “穿甲贫铀弹,哪怕做成子弹规格,但以这玩意的穿透力,应该不至于是用来打人的?” 因为行驶在暗无天日的沙尘暴里,江夏不但带着护目镜,有头巾,还额外带了个高分子材料做的旧头盔,因而说话有些瓮声瓮气。 罗格的打扮也是一样,皮大衣裹紧,护目镜带上,颇有种废土匪帮大佬的气势。 面对江夏这问题,他低声笑了笑,说: “之前是用不到的。 我们黑手会一年多前,还是自由公民城的研究人员,那时根本不需要我们上阵作战。 后来嘛。 我们和永生会的研究方向,发生了一点小小的‘冲突’,被驱逐之后,便不得不找来这些核大战时留下的老古董。 很不轻便,但威力大,就当是拿来防身壮胆。” “核大战?” 江夏敏锐的捕捉到了一个关键词,他很直白的问到: “我对你们这个世界的历史不是很懂,这个世界发生过核大战?多久之前?” “五十多年前。” 罗格的语气变得低沉了一些,显然这也不是个好的话题。 他停了停,才说道: “那会我还没出生呢,只是听祖父说的,一夜之间,世界各地打成一锅粥,冲突很快升级成战争,战争又演变成互扔核弹。 一年里就死了几十亿人,后来大家都消停下来的时候,世界也就不在了。 那群该死的王八蛋!” 他以一句咒骂收尾,算是印证了江夏心中所想,沙土下的怪味,自己伤口的诡异麻痹,还有那些味道古怪的过滤水。 一切都有了解释。 他的脸色也变得相当不好看,罗格似乎是感觉到了江夏的心情,在沙尘剥离的声音中,他幽幽的说: “我其实很佩服你,探险家,你敢不带防辐射服,又不植入脑部芯片,不做义体改造,就这么在沙漠里乱走。 虽然当年这片沙漠并不是核大战的战场,这里的辐射量也并不致命,但你这样纯粹的血肉,在这里是活不下去的。 你看。 我们之间,又有个合作的理由,多棒啊。” 江夏不说话,只是抱紧了怀中的脉冲步枪,这个时刻,只有怀中这冰冷的武器,再能给他多带来一点安全感。 但很快,他又发现了另一个问题。 在昏暗的沙尘中,他扭头看着罗格,又看了看身后若隐若现的几辆摩托车。 他说: “你说五十年前,你还没出生?那你今年多大?” “三十二。” 罗格丢出了一个数字,他似乎感觉到了江夏古怪的目光,便说道: “有什么问题吗?” “就你这张脸,胡子拉碴,皱纹满满,说你七十岁都有人信了,看来你们这个世界环境果然恶劣的很。” 江夏说: “你刚才说自由公民城,那是什么地方?战后新文明吗?” “差不多。” 罗格解释到: “文明已经不在了,如今这个世界,更像是部落城邦的松散联合,我是出生在那座城的,苏也是。 不过自由公民城只是废土的边缘地带,靠近这片大沙漠。 当年核大战也没有太多波及这里,所以虽然是个穷乡僻壤,但生活环境,要比其他城邦好得多了。 当然,肯定比不上极乐之城,那可是腐烂之海的明珠,整个废土仅剩的大城,人类文明最后的存续之地。” “这个名字起的倒好。” 江夏吐槽一般说: “都末日废土了,还说什么自由,公民之类的,一听就是个虚伪的地方。” “说得好!” 罗格很是粗犷的哈哈一笑,说: “我祖父还在时,就经常说,那里既不自由,其中生活的也不是公民,不过,它确实是一座城市。 不过可惜,再这么下去,那座城也快要没了。” “因为永生会?” 江夏问到: “是那个势力在追杀你们?之前那台机器人,也是他们派来的?为什么?他们也在找星阵?” “不,他们找的不是星阵。” 罗格摇了摇头,说: “他们找的是我们。 黑手会是我祖父建立的,他曾是核大战前的生物学家,又在战后的科技爆发中找到了些灵感,便继续研究生物科技。 祖父最大的理想,是通过生物改造,让我们这些仅存的人类能更好的活下去,延续,并重建文明。 可惜,不是所有熬过核大战的人,都和我祖父一样心怀文明。 永生会那群杂碎,要的是我们脑海中的知识,还要祖父留下的资料库,来为他们的邪恶计划服务。 我,不算是个好人。 但我最少还有底线,所以,在祖父离奇死后,我们就闹翻了,接下来的事不必多说,黑手会最初时有一百多人。 现在 只剩下我们这些被迫拿起枪的前研究者了。” “所以你们想逃到另一个世界去?” 江夏追问道: “你之前说,你对于星阵的所有理解,都来自于另一个探险家,是他告诉了你其他世界的存在,也是他指引你来沙漠里找星阵。 他现在在哪?” “我也不知道。” 罗格很坦然的说: “你们这些探索者都是一群很自由的人,就他所说,他在群星各个世界漫游,寻找知识之类的。 我遇到他时,他正打算进行一场横跨废土的旅行,终点是极乐之城。 但那已经是一年前的事了。 或许,他现在已经离开了这个操蛋的世界也说不定呢。 还有,我们不是想逃。” 黑手会的第二任首领,很认真的对江夏说: “我们只是想借助星阵,在其他世界建一个基地,休养生息,积蓄力量,我们从不想逃走,我们还会回来的。 那些同伴的血流在这里,我祖父的遗体还被丢在自由公民城,双方的血仇还没理清呢。 这片废土上,恩可以不还,仇不能不报!” “有志气!我开始喜欢你了,加油。” 江夏伸出大拇指,对罗格比划了一下。 周遭的沙尘乱卷似乎减轻了一些,能见度也变得更好,借着这带远望镜功能的护目镜,他依稀能看到,沙尘边缘,有一片若隐若现的建筑物。 那里应该就是目的地了。 “再和我说说这些机器人。” 江夏说: “它们的弱点,它们的探测范围,还有你们的行动计划。” “这片绿洲是沙漠中心地带,永生会的势力还蔓延不到这里,距离最近的机器人工厂也有一百多公里。 附近的信号塔都已经被我们摧毁,信息传输被断绝,自由公民城又只是个小城邦,资源有限。 他们要做研究,就拿不出毁灭性的力量攻击绿洲。” 罗格说: “派来几台老旧,死板的猎杀者机器人已经是极限了,这种机器人火力强大,装甲厚重,是永生会的第一代战斗型机器人。 但它的程序早就落伍了,火控系统也很落后。 索敌程序只靠光学,红外模块,还有针对脑波芯片的频段搜索定位。 它不能加载远程命令模块,自由行动范围最多二十公里,只能按照既定的命令行事,用一套死板的权限发布命令。 所以绿洲里肯定有操纵者。 我们在绿洲做大本营,用从城中带出的资源,架设了防御炮台,你要做的,就是在我们吸引猎杀者火力的时候,潜进去,干掉操纵者,重启炮台程序。 绿洲就那么大,所以这活很简单。” 他说着话,从机车的储物柜里,拿出一块精致的紫色电路板,交给江夏,说: “在炮台操纵台上,换上这个电路板,我就可以通过脑波芯片接手防御。” “芯片真是方便啊。” 江夏接过电路板,打量着罗格的耳朵上方,在那里有个微型的蓝色指示灯,一亮一亮的,不只是罗格,黑手会的其他战士同样的位置,都有同样的装置。 这是废土人的标配。 在脑补植入芯片,相当于带了个随身计算机,可以通过义体同步,调整体内生物电,来隔绝微弱的辐射。 还能以芯片做连同渠道,在小队伍中构建通讯。 听罗格说,各个城邦里,都有大型的思维并联系统,可以在脑海中构建虚拟现实空间。 数万人,甚至是数十万人的思维,都在其中互相交互。 即是个体,又是整体,在残酷的满目疮痍的现实世界之上,用数据构建了一个完美的“新世界”。 很好。 已经有未来朋克那味了。 但这东西也不都是好处。 从黑手会目前的窘境就看得出来,他们有芯片,不断的发出信息波,这便成为机器人杀手锁定他们的道标。 脑波芯片除了死亡外,无法停止运转。 这导致这些逃亡者就像是黑夜中的萤火虫一样,根本没办法很好的隐藏自己。 他们需要江夏这个纯净的外来者帮助他们夺回绿洲,在这个情况下,江夏的存在是不可替代的,所以双方才能如此顺利的合作。 黑手会这群人,都是在追杀中活下来的。 大概率不是那种傻白甜,江夏基本可以肯定,在一切尘埃落定的时候,双方的合作大概率会戛然而止。 他坐在车斗里,眺望着越来越近的绿洲,心中各种心思闪过。 眼下这种情况,把最后生还的希望,都寄托在这些废土战士的操守和道德上,毫无疑问是愚蠢的。 他们有求于自己。 但没有双方信任的前提,这种需求,就很可能会转化成可怕的东西。 必须得提前做点准备。 第9章 潜入 “那个叫苏的孩子,好像很信任你。” 沙尘暴中,机车无声的停在绿洲边缘,江夏将手中紫色电路板收好,他像是闲聊一样说: “他将来肯定是个好战士。” “嗯,苏是个孤儿,从小被黑手会收养,他把这里视为家,我如果不幸死了,苏就会成为黑手会的第三任首领。” 罗格也是很感慨的说: “就是他太年轻了,偶尔会太冲动。” “年轻人嘛,都这样的。” 江夏符合了一句,他从腰带上拽下一颗黑色的手雷,造型挺别致,很科幻,一手就能握紧,比鸡蛋还要稍小一些。 这玩意的威力他之前见过,爆炸时会爆发的等离子电浆,杀伤力惊人。 “这可爱的小东西,在你们的语言里,叫什么?” 江夏突然问道。 “伽共。” 罗格随口回了一句。 这会他已停下了机车,正取出武器和了望设备。 远方不到数百处,已是绿洲小镇的入口,隔着漫天烟尘,依稀可见一台锈红色涂装的猎杀者,正撑起四足,在防御模式待命。 如果正面强攻,就这样一台机器人的火力,就足以团灭他们。 江夏也在防风镜下,看眼前这个绿洲小镇。 它的造型很像是中东那边的沙漠小镇,依靠着绿洲而建,往往应该有些棕榈树之类的装饰。 但眼下这个镇子里却什么都没有。 光秃秃的。 只有些褐色的怪异植被。 而这里之所以被称之为“绿洲”,很可能就是因为这些因辐射而变得丑陋怪异的植物,另外,镇子中有小水塘,这大概是这片沙漠里稍有的水源。 不过哪怕是在风沙遮掩中,江夏也能看到,那水的颜色,异常古怪。 在水塘边,还矗立着一个非常朋克造型的机械,像是汲水用的机器,却又有离心机一样的转轮,还有几个阀门一样的东西。 这应该是净水器。 就是罗格他们说的,那种用于净化污染水到可以饮用的地步的机器。 镇中风沙乱舞,影影幢幢,看不到有人活动的踪迹,除了机器人行动巡逻时,会发出的低沉声响和地面震动之外,这里简直如死域一样。 充满了不详。 “好了,该我上场了。” 江夏见黑手会的战士们都聚拢过来,他也伸了个懒腰,从车斗里起身,接过苏递来的防热成像服,又对这年轻人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 然后动作麻利的穿上这套挺旧的灰色紧身衣,还套了头套。 随着紧身衣外围的几个小型热量遮蔽器启动,紧身衣四周的线条,也发出微光,这让背着两把枪的江夏的造型,一下子变得科幻起来。 很像是蛙人战士们的经典造型。 “别掉链子啊。” 他活动了一下,瓮声瓮气的对罗格说了句。 后者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不要担心,又从腰带的烟盒里,取出最后两根雪茄烟,分了一根给他。 这就是胜利雪茄了,打赢之后才能抽,也算是个战场的祝福。 江夏接在手里,放在鼻孔下嗅了嗅,将其放在口袋里,对他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便转身以潜伏跃动的姿势,如猴子一样,从侧面溜入绿洲。 “咔” 脉冲步枪的保险被打开,罗格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战士们,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挥了挥手,大家便散开来。 他们一路逃亡到此,失去了那么多兄弟同伴,才有了眼前这一丝希望,事到如今,多余的话已不必再说了。 他们,也再没有第二条路可以选。 不多时,便有激烈的交火声,在绿洲边缘的沙尘中响起。 几台在镇子里巡逻的猎杀者机器人飞快的响应,镇子口的机器人已射出火箭弹,在风沙中溅起滔天火海。 两台机器人从两个方向,以履带前进的方式前去支援,剩下还有两台猎杀者机器人则拱卫在镇子中心的位置上,纹丝不动。 那里! 那里肯定就是永生会派出的机器人操纵者,所在的地方。 趴在丑陋的褐色植被中,匍匐前进的江夏,锁定了那个位置,他一边向那里前进,一边在这“草丛”中来回寻找。 几秒之后,他看到了眼前植被的果实。 像是核桃一样,更像是个土疙瘩。 之前在神殿那边,好像见苏和其他人吃过这种东西。 是要砸开外壳吃的。 江夏嘿嘿一笑,随手拿了两颗,便加快速度,像是在地面游走的猴子,在风沙的遮掩中,冲入了镇子中心。 他躲在距离一台猎杀者十几米远的街巷阴影处。 之前是隔着距离看它,觉得它也就那样,眼下如此近距离观察,这猎杀者机器人确实显得凶狠很多。 履带式的四足已经撑起,就好像是固定的炮台,人形的肩膀后方,四个开启的火箭弹巢斜指向天空。 一波发射超过六十枚火箭弹,随时可以倾泻毁灭性的武力。 双臂有关节可以四向移动,双手被做成六管机炮的凶悍模样,还有外露的弹链连接在厚重的体外装甲中。 这口径有两个拳头大小的玩意一旦开火,一瞬就能把江夏撕成齑粉。 机器人头部没有眼睛的造型。 取而代之的是y字形的战盔状,其中有暗红色的光点游走,那大概就是罗格说的光学信息和红外索敌装置。 它身上还有如主战坦克的外挂装甲一样的装甲层,被涂成锈红色,还有个古古怪怪的标志,很拙劣,像是摇着尾巴的一条蛇。 衔尾蛇,象征生死不断,生命轮转,永恒不朽。 啧啧,真是讲究。 不亏自称是永生会。 虽然罗格没有细说他们的“邪恶研究”是什么,但江夏又不是傻子,听那名字,便多少能猜到了。 他手里抓着脉冲步枪,身后背着电磁重狙,腰间插着大口径的左轮枪,深吸了几口气后,便朝着外部踏足一步。 这个范围,已经暴露在机器人的视野中。 但就如罗格所说,那机器人好像根本没有发现他。 或许有无形的信息波扫描,那些电磁波就在江夏身边滚动,锁定着每一个踏足其中的芯片发射出的信息频段。 这种无形的锁定,在这个世界里根本无法豁免。 但它现在,却遇到了一个根本没有植入芯片的家伙,这层天网恢恢,已毫无用处,江夏身上的放热成像服一直在运作,遮挡他散发出的所有热量。 灰色的外装又和此时的沙尘完美的融合,别说是机器人死板的光学装置了,就是个警惕的活人在他不远处,也很难发现他。 试探几次后,江夏放下了心。 但也不能就这么直接冲过去,在观察地形后,江夏爬上了矮墙,如阿萨辛的刺客一样,顺着矮墙一溜小跑,最终停在了镇子中心那处房子上方。 他向下看去,房中有三个人。 两男一女。 两个男的穿着如研究者的长袍一样的服装,带着如的防毒面具一样的头盔,正在几台箱子状计算机前忙碌。 以光学投影的屏幕上,正分列出几个画面,正是镇子之外的激战。 这两人表现的有些激动,时不时在键盘上输入指令,或者是以手指触摸太阳穴的方位,通过脑波芯片,对猎杀者机器人下达指令。 这两人的衣服上,也有那衔尾蛇的标志。 而他们身边那个女孩,就显得多余一些。 她也穿着款式很像的衣服,但不管是造型还是质地,都要比两个家伙差一些,脸上更没有防毒面具一样的全保护式头盔。 只是简单的带着护目镜,用头巾遮着口鼻。 像是助手,但更像是两人的奴仆,在江夏听不懂的呵斥声中,她被那两人指拨来指拨去,忙的脚不沾地。 偶尔还因为信息传达速度慢,或者输入指令不够快,被那两人呵斥一番。 “雇佣童工,真是垃圾!” 江夏撇了撇嘴。 下一刻,他从屋檐上一跃而下,落地时一个翻滚,卸去力道,在起身时,腰间的左轮枪,已落入手中。 房中三个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一声低沉的枪响。 血光迸溅,距离江夏最近的家伙,那防毒面具的头盔从双目中央爆开,温热的血溅起,洒在旁边那女孩护目镜上,吓得她放声尖叫。 另一个人反应很快,当即就要去抓武器。 但下一瞬,还散发着硝烟的枪管,就抵在了他的头盔的左眼上。 这个动作,让他的身体僵硬在原地,随着江夏的枪口上移,他矮下的身体也站了起来,双手扬起,做了个全宇宙通用的法国军礼。 “¥!¥!!!” 他喊了一句。 可能是求饶,可能是劝说。 可能是口吞芬芳。 可惜,江夏一个字都听不懂。 他另一只手抓着脉冲步枪,枪口指向那被吓傻的女孩,按照他和罗格的计划,这会应该杀死两人,再换上电路板,重启防御炮台。 但,他却没有立刻这么做。 女孩很乖,被步枪指着,便不敢有任何动作,身体都在瑟瑟发抖。 但男人就不乖了。 他被枪口指着,但太阳穴部位的小灯,却闪的更急促些。 随着脑波芯片下达指令,守在屋外的两台猎杀者受到指令,但还没等它们破墙而入,江夏就挥起手枪,狠狠砸在那永生会操纵者的太阳穴上。 这一下用尽全力。 打的那人蜷缩在地上,放声痛呼,脑波芯片信号发送的装置被重击,让他在耳边流出血来,刚启动的机器人的行动也随之停下。 失去了目标指引,它们也不能把火箭弹发射到这个小房子里。 “真不乖啊。” 江夏说了一句,又回头看了一眼瘦弱的女孩,她也是永生会的成员,也有脑波芯片,她应该也能控制这几台猎杀者。 不过罗格说过。 猎杀者的操纵系统很老旧。 权限树相当死板。 再加上江夏刚才观察到的情况,以这女孩的身份,估计没有那么高的权限。 “砰” 一声枪响,蜷缩在地面的操纵者脑壳连同头盔一起爆开。 “呋” 江夏吹了吹枪口的青烟,耍了个枪花,将左轮枪插入枪袋,以他对权限树系统这种东西的粗浅了解。 两个高级操纵者都死了,他们的权限被锁死。 这下,这女孩的权限应该够了。 反正,也只需要她在关键时间上,制造点混乱就行。 第10章 开门回家 风沙小镇中,江夏时间紧迫。 他按照罗格的叮嘱,在这处主操纵台下方找到主机,很暴力的将它外壳拆下,露出了密密麻麻的卡槽。 取出紫色的电路板,停在了从上到下第三个卡槽上,却没有立刻插进去。 而是转过身,大步走过去,抓开那被吓坏的女孩裹住口鼻的头巾,将一样东西,粗暴的塞进她嘴里。 女孩感觉到一个坚硬冰冷的东西被塞进嘴中,本能的就要将它吐出来,却被江夏扣住下巴,使劲一推。 那东西就被塞进食道,顺着喉管落入胃部。 “伽共!” 江夏拉开自己的面罩,对那瑟瑟发抖,抱着喉咙干呕的女孩喊了一句。 是他刚从罗格那里学来的本地话。 这家乡话的意思,那女孩很懂。 下一刻,她便脸色惨白,努力的伸出手放入嘴里,扣动舌头,想要把吞下去的炸弹吐出来。 “哈哈哈” 江夏哈哈一笑,将那女孩粗暴的拉起,拉到控制台前,先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又做了个恶意满满的爆炸的手势。 意思是,炸弹是通过他脑波芯片控制的。 要是不听话,就炸开花! 女孩懂了这个意思。 带着破旧护目镜的她如鹌鹑一样,瑟瑟发抖的站在那里,动也不敢动,破旧的护目镜下,眼睛里蓄满了泪水。 她不知道这个大恶人要她做什么,两名“导师”在转瞬间的死,更是让她惊若寒蝉。 接下来的事情发展,就有些糟糕。 江夏不懂本地话,女孩听不懂他的话,两人交流成了麻烦。 他抓了抓头发,扭头看着一旁光学投影的屏幕上,通过还在镇外作战的机器人的视界,传回的监控画面,黑手会那些废土战士,已经展开反击了。 时间不多。 江夏在房中左右查看,目光落在了地面那具脑壳爆开的尸体的腰带处,那里有个笔记本一样的东西,正落在血泊之中。 他眼前一亮,也不顾血渍染手,一把将它拿了起来。 拿起还沾着血渍的笔,在纸上写写画画,然后把那纸撕下来,粗暴的塞进女孩手里。 舒了口气,又伸手摸了摸女孩的脑袋。 把她本就乱糟糟的头发,弄得更乱些,又指了指她手中的纸,再次做了个恶意满满的爆炸手势。 最后在她肩膀上使劲一推,指了指屋子外面。 示意她赶紧走。 躲到安全的地方去。 女孩愣了一下,护目镜之下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茫然,又摸了摸肚子,待看到旁边那屏幕上,黑手会的战士在风沙里冲入镇子中。 她也吓了一跳。 作为永生会的一员,哪怕是最低级的研究助手,她也知道这次来沙漠的任务,更知道黑手会和永生会之间,完全不可调和的矛盾。 一旦被他们看到自己还活着,那下场就很糟糕了,便赶紧抓着手中的纸,两三步跑出屋子,消失在门外如晦暗雾气一般的风沙之中。 目送着女孩带着哭腔跑开,江夏心中的担忧稍缓几分。 他舒了口气,舔了舔嘴唇,蹲下身,在控制台的主机上,将紫色的电路板插入空置的插槽中。 预设程序被电路板启动,绿洲小镇的防御系统在下一刻上线。 镇子之外,正顶着三台猎杀者变得混乱不堪的火力,向前突进的罗格,那面巾和护目镜下的脸色一变,一抹喜悦在他眼中翻腾。 他向前一扑,仰倒在沙土中,左手抬起,放置在耳朵上方的信息装置上,那处的细小灯光跳动几分。 一道来自他的命令,被下达到近在咫尺,又被重启的防御系统中。 咔咔咔。 随着清脆的撞击声,于下一瞬在绿洲小镇四方的地面下响起。 埋设在那里的四座半永久性的防御炮台启动,如黑色铁箱一样的发射器被导轨从掩体中送出。 弹出地面的一瞬,黑色武器箱就扭转方向。 以罗格的方位作为定位点,箱子上方的盖板向四方滑动,露出其中码放的整整齐齐的尖头飞弹。 嗖嗖嗖。 像极了箭矢飞离弓弦,一瞬便有十几道带着火光的烟雾从风沙中窜起。 那些成人手臂粗细的尖头飞弹先升空到近五十米的空中,然后朝着镇子外的飞向攒射出去。 二级推进器启动。 它们开始在空中加速,还如rpg一样展开尾翼。 发射时掀起的风,甚至将风沙都暂停几丝,在江夏的注视中,这些毁灭的烟花从天而降,轰入镇外的沙土之中。 然后 就是赏心悦目的火光腾起。 爆炸的威力并不大。 如他的见识所料,这样型号的小飞弹,除非填装特种爆炸物,否则大都是用于穿透敌方堡垒的。 在火光闪耀,风沙被气浪震散的轰鸣声中,江夏身后屋子里的投影屏幕也瞬间暗淡下来。 这代表着镇子之外的三台猎杀者下线。 失去了下达命令的操纵者,这些老旧的炮台型机器人连展开防御的指令都慢了一步,又是腹背受敌,瞬间团灭。 看着厉害,但果然很废。 十几秒后,镇子中心,灰头土脸的罗格提着脉冲步枪,和一群欢呼的废土战士们冲了过来,他们的喜悦无以复加,也不加掩饰。 在他们眼前,一台已经停机的猎杀者机器人的肩膀上,正盘坐在那里,手提着电磁重狙的江夏笑眯眯的看着他们。 他手中的胜利雪茄已经点燃,醇厚的烟燃烧着气体,被放在嘴角深吸一口,又吐出一串烟圈来。 似在以这种方式,和废土战士们一起分享喜悦。 “电池组在里面。” 江夏如猴子一样,从猎杀者肩膀上爬下来,落在罗格身边,对他努了努嘴,说: “两个操纵者都被干掉了,或许那个什么永生会已收到了消息,现在就开始,我们去那边,免得夜长梦多。” 罗格没有立刻回答,他走入屋子里,血腥气已在这里逸散开,两具穿着永生会制服的尸体横七竖八的躺在那里,血流的满地都是。 好像还有交火的痕迹,整个房间被弄得一片狼藉。 在房间角落中,有个用粗大电缆和十几台高能方形电池,以复杂的方式并联在一起的电池组。 那就是罗格说要用来启动星阵的能源。 果然是个大家伙,一两个人根本搬不动它。 “刚打完仗,休息一下,等到晚上,我们再” 罗格的话还没说完,就感觉到江夏的手,摁在了他的肩膀上。 很用力。 那个抽着雪茄烟,穿着很科幻的连体衣的年轻人,吐出一口眼圈,将雪茄从嘴里取下,在旁边的操作台上按灭。 动作有些粗暴,似乎代表了他此时的心情。 他对罗格说: “不!就现在! 你们顶得住沙漠里的辐射,我顶不住! 我的时间,没你们那么充裕。 好朋友,你难道要食言吗?” 罗格回头看了一眼,江夏的左手,已放在了腰间的枪柄上。 他的目光,又落在地面血泊中的尸体上,黑手会的战士们在屋子外庆祝胜利呢,房子里就他和江夏两个人。 这会要是闹起来,自己没有把握能制服这个死亡商人。 “怎么会呢?你太紧张了,放松点。” 罗格语气平静的说: “既然你这么急,那我们现在就启动它,如你所愿,好?” “!¥!” 他一边说话,一边对外面喊了句。 几秒之后,年轻的战士苏就跑了进来,罗格指了指墙角的电池组,以本地话对他喊了几句。 苏也应了一声,跑出去,不多时,便有几个废土战士推着运载车走进来,用千斤顶一样的东西,把这沉重的电池组放了上去。 屋子地方太小,要启动星阵,得去外面空旷的地方。 江夏似乎满意了,他脸上的紧张不安,也消散了很多,随着那电池组走去屋子外面,罗格看着他的背影,眼睛眯了起来。 他也没什么动作。 但耳朵上方,那脑波芯片的信息传输器的灯光,却快速跳动了几下。 几个数据包,被悄无声息的发送了出去。 沙尘暴在敛去,风沙遮蔽天空,暗无天日的情况减弱了一些,但依然有呼啸的风漫卷在小镇四周,吹的这些低矮房屋的顶棚哗哗作响。 黑手会的战士们,之前都是研究人员。 他们设置电池组的速度非常快,很麻利的就将它安置好,又从履带式的摩托车后部,取来存放星阵的铁箱。 他们将星阵石板取出,平放在地面上。 又通过设置成四边形的金属电极,连上电池组,最后把那个可变形的电极,嵌入星阵中心的凹槽中。 只要电池组启动,庞大的能量便会通过电缆,传送到这石板中,将它激活。 不管是那个世界里,宝爷用的蓝色石头,还是眼前这个巨大的电池组,其实作用原理都是一样的。 能源接入。 便能启动神秘的星阵,打开跨越世界的门。 江夏叉着腰,背着两把枪,在旁边看着他们忙碌。 他心中也有一抹忐忑和期待,虽然来这片沙漠的时间不长,但他对这个操蛋的世界一点好感都没有了。 腰部的伤口麻痹的感觉越发严重,甚至出现了一丝隐隐的刺痛,就是那种没有感觉的情况下,用针去穿刺的痛楚。 很难形容。 但肯定不是什么好征兆。 他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旁边还有黑手会的战士们,不断的将大包小包提着堆放在一边,那些都是提前准备好要带走的物资。 他们早已为这一次“探险”做好了准备,还有几个装着武器的弹药包,几罐净化过的水等等。 十分钟之后,一切准备就绪。 罗格也赶了过来,他手里提着一个银色的工具箱,另一只手里,捏着一个注射器一样的东西。 “你帮了我们,外来者,之前说好的,算我们雇佣你,现在事情做完了,报酬也该给你了。” 这黑手会的首领,站在江夏身前十几步的地方,虽然还带着护目镜,看不到眼睛,但他粗糙的脸上,挂着一抹真诚的笑容。 他扬了扬手里的注射器,对江夏说: “这是我们手里最好的芯片,你没有这东西,没办法和我们交流,实在是有些遗憾。 你也别小看这芯片,它能给你这样的战士,提供很多帮助,所以,在进去你的世界之前,让我们花点时间,给你装上这个。 不必担心,我们这个世界,对植入芯片的技术,已经很娴熟了。 最多十分钟,就能搞定。 然后,我们就成真正推心置腹的兄弟了。” “感谢你的好意。” 江夏耸了耸肩,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他说: “但我挺喜欢我现在的状态,我不想给我脑子里再加点其他东西,既然是最好的芯片,那你们自己留着用。” “唔” 罗格依然是笑眯眯的姿态,但语气在下一瞬却变得玩味。 “朋友,这就由不得你了。” “唰” 身前身后,四把脉冲步枪同时抬起,指向江夏。 后者撇了撇嘴,也没反抗,挺顺从的举起手,做了个标准的法国军礼。 果然,墨菲定律这玩意,简直无处不在。 第11章 摊牌 每一个废土人都知道,在废土上生活,最重要的两件事是,握紧手里的武器,看好腰间的水壶。 前者是自我保护的立身之本。 后者是决定生死的生命之源。 如果非要加上第三件事,那就是一定要足够警觉,除了那些彼此换过命的人之外,其他人不管男女老幼,都是不可信任的! 物资的极度贫乏,环境的极端恶劣,让达尔文主义在这片废土上横行无忌,每一口食物,每一杯净化水都要抢夺。 正义与邪恶,绝不是衡量朋友和敌人的标准。 比如现在。 风沙还在卷,比之前好了很多。 但能见度依然很低,一群人站在其中,像极了雾中行走的鬼影,影影幢幢的,带上些许不详。 这个荒漠一般的世界,似也被带上别样的色调。 很像是江夏曾看过的一些西部老片,导演们总喜欢用这种对比,来体现出一个无秩序世界的残酷。 但其实,有些事情不需要对比,也能体会的清楚。 在江夏身后,年轻的战士苏,手握着脉冲步枪。 持枪的手很稳,枪口锁定在江夏的后心,只需要扣动扳机,穿透性极强的电磁脉冲,便能烧毁血肉。 在眼前这人的心脏处,留下一个小拇指大小的穿透伤。 这种伤势,对于废土人来说,或许并不致命。 义体改造的人太多了,很多人都喜欢在心脏这样的要害部位,加装一些防御型的装置。 还有些极端的,干脆在体内提前设置“第二心脏”,一旦心脏被破坏,那个小玩意会立刻启动,代替心脏的作用。 但眼前这个人,是没有义体的。 只要苏开枪,江夏就死定了。 但苏,并不是很想这么做。 他是个年轻人,虽然也在废土摸爬滚打,但到底不如罗格那样老谋深算,在这个年轻人看来,自己这方现在的动作,有些不讲武德。 明明,是眼前这个外来者,拼死进入小镇,才给他们赢得了胜利的机会,双方虽然不算朋友。 但最少也该是合作者才对。 因此,在面罩之下,苏的表情有些纠结。 尽管他很懂,为什么罗格要在脑波通讯中,让他们这么做。 “看来我们对‘朋友’这个词的理解,有点差别。” 江夏却没有感觉到苏的纠结,他举着双手,带着几率讥讽,对眼前朝他走来的罗格说: “这就是你们这些废土人,对待朋友的方式吗?” “我无意伤害你。” 罗格将工具箱放在一边,又把右手里的注射器,换到左手,伸出手指,在上面弹了弹,就像是医生要给病人打针前的准备。 他说: “我们的利益是一致的,江。 我们都要去你的世界,对你来说,那是回家,但对我们来说,那是一场不能估计的冒险。 我必须这么做。 我必须想尽一切办法,来提高我和我的兄弟们在你那个未知世界中的存活率,把你这样一个危险人物,彻底变成我们的人。 这是目前最好的解决办法。” 江夏没有反驳。 如果他是罗格,他也会选择这么做,在进行一场不知结果的冒险之前,这确实是最好的预防办法。 他心里更没有被背叛的痛苦。 本就心怀警惕,本就没有这些废土人当成自己人,一直在提防的话,也就没有背叛一说了。 双方本就不是朋友,这场合作也是同床异梦。 无非是看谁手段更高。 毕竟,只有小孩子才相信歃血为盟那一套。 他看着罗格手中那颇有未来风格,很是简约的注射器,针头就像是个小钻头,让人看着心头发寒。 他并不知道废土人是怎么植入脑部芯片的,但从这个注射器的外形就能看出来,大概类似于一场小型的开颅手术。 “你的意思是,只有把我变成一条听你指令的哈巴狗,才能让你们感觉到放心?” 江夏轻声说: “你们就这么害怕我吗?” “不是害怕。” 罗格解释到: “如果再多些时间,我其实更愿意用温和的方式,来让我们真正成为盟友。 在抄起枪打仗之前,我是个生物学家。 我深知芯片的连接不是万能的。 它还没有发展到能完全操纵脑波活动,完全操纵思维的程度,我也知道,这样的行动会让你对我们满腹怨恨,实在是下下策。 可惜,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 你也不必担心这芯片,会抹掉你所有的自由意志。 它没有你想的那么可怕,它毕竟只是工具,对思维的约束力很弱,也不会影响你的思考,只是会让你更信任我们。 仅此而已。” “随便你说,反正我又不懂这些。” 江夏扭头看了看。 四面持枪的废土战士都带着面罩,看不到他们的脸,不过探针型的枪口却依然有威慑力,实在是让人动弹不得。 他深吸了一口气。 心脏跳动的很快,肾上腺素也在快速分泌,他要进行最后一搏了,也不知道那个临时的“盟友”会不会掉链子。 这种把自己的小命,交到一个陌生人手里的感觉太糟了。 绝对不能,再有下次! 眼见江夏没有再回答,维持着沉默,好像是彻底放弃了抵挡,罗格也松了口气,他对几名战士下了命令。 江夏身上的两把枪,被取了下来,丢在一边。 苏也伸出手,要把江夏插在腰间枪套里的左轮取出来,彻底解除武装。 但就在他伸手的那一刻,江夏的手,却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腕。 “这把枪不行,我喜欢它。” 他说了句。 苏愣了一下,但下一瞬,江夏爆发力量,要把苏摔倒在地。 巨力来袭,苏的反应极快。 他被义体替换的四肢这一瞬爆发出远超人类的力量,不但没有被江夏摔倒,反而将江夏整个人都提起来。 如甩动麻袋一样,整个甩到地面。 “砰” 躯干遭到重击,那股不正常的蛮力摔得江夏眼前发黑,但反应还在,顺手抽出左轮,朝着罗格便开了一枪。 毫无准头可言,子弹几乎是南辕北辙。 旁边几名战士当即抓着枪冲上来,要制服这个家伙,狠揍他。 但罗格却感觉到一阵不妙,尽管和江夏接触的时间不到六个小时,但他对这个外来者已有些了解。 他似乎并不是这么冲动的人。 在这样绝境中还要反抗,要么说明他失心疯了,要孤注一掷。 要么就是说明,他还有准备! 另一边,褐色的植被丛里,趴在那里的女孩也听到了清脆的枪声,让她身体一颤,下意识的拿起沾着血的,皱巴巴的纸片,又看了一遍。 纸上没有写字,只有几幅拙劣的简笔画。 第一幅是一个火柴人朝天开枪。 第二幅是两个拙劣的机器人发射飞弹。 第三幅,是一大一小两个人,手拉手,走入门中。 画技拙劣的很。 但其中的意思,再加上眼前这场面,并不难懂。 女孩摸了摸肚子,那里似乎还有那个冰冷的炸弹在倒计时。 她抖了抖身体,双手抱着头,通过脑波芯片,将指挥猎杀者进攻的信号下达。 她的权限很差,是永生会的最低层。 不可能像两位导师那样自由的控制机器人,但索敌开火的命令,还是能送出去的。 “哐” 一声巨响,在罗格身后响起。 首领回过头,便看到那两台在镇子中心,因为失去操纵者,早已停机的猎杀者机器人,正突兀的重启,却并不移动。 它们背后的火箭弹巢,正快速调整方向,朝着罗格这群人所在的地方慢慢倾斜。 “躲避!” 罗格的瞳孔放大,大喊一声,自己朝着旁边一扑,翻滚过去,下一瞬,便有数枚火箭弹呼啸着飞离,划过不到十米的距离,轰在一处矮墙上。 火光暴起,地面震动,气浪冲天。 这一击毫无准头可言,一看就是菜鸟控制。 但该有的混乱已被激发。 废土战士们四处寻找掩体躲避,掀起的风沙气浪更是让场面一团混乱。 苏比较倒霉,被炸碎的矮墙飞来的石头,正打在他身上,有义体保护,他并没有受伤,却被掀飞出去。 在落地那一瞬,他左眼的义体飞快的在混乱中捕捉到一个人影。 江夏! 那个外来者,他大概是混乱的场中唯一一个冷静的人。 好像这一切都在他意料之内,在爆炸发生的瞬间,他不但没有躲避,反而如猎豹一样冲了出去。 目标很精准。 电池组! 星阵! 不好! 他要跑! 苏这一瞬热血上脑。 他作为罗格信任的人,可以算是罗格的副官,他对于这次寻找星阵的行动的意义,比其他战士更了解。 毫不夸张的说,这去往另一个世界的星阵,就是眼下黑手会唯一存续的机会! 而江夏,就是上天赐给他们最好的向导。 不能让他跑! 苏吼叫一声,义体爆发力量,脚下泥土砂砾炸开,推着年轻人朝着江夏狠扑过去,后者已冲到电池组旁,一拳砸在红色的启动键上。 并联的电池组这一瞬被激活。 随着几丝让人看得毛骨悚然的蓝色电浆,在粗大如人臂的电缆线上暴起,高能电池所有的能量,便如开闸的水一般,涌到星阵石板上。 就像是江夏记忆重演。 随着能量倾泻,那石板周边的线条,圈圈,像是蓝色的水银泻地,快速被点亮开来。 能量在外泄,吹起狂乱的风,吹的江夏有些睁不开眼睛。 一秒之后,一抹明亮的光,在他眼前张开。 就像是一颗紧闭的眼睛,向两侧睁开,熟悉的椭圆形光幕旋转着,打开了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门。 他要回家了。 江夏没有回头去看一眼,迈开脚步就要上前,身后却有恶风扑来,带着野兽般的吼叫,就像是攻城锤撞在他身上,将他整个人撞翻在地。 苏就像是发狂了一样,动作矫健的骑在江夏腰间,一双铁拳毫不留情的朝着这外来者砸下。 江夏也在反击。 可惜血肉的力量,终究不如机械的义体爆发的强。 三两拳后,他就被苏打的鼻青脸肿,晕头转向,周遭混乱已有平息,四周的呐喊也在响起,让江夏的心也提了起来。 不好。 不妙。 “嗖” 在这混乱之中,如针刺的枪声响起。 脉冲光束穿透躯体,带起灼伤的味道,突如其来的痛苦,让江夏和苏扭打一团的动作,猛地停在原地。 江夏感觉到腰腹一阵灼烧的疼痛,大概是被擦伤了。 但在他眼前,正骑在他身上疯狂输出的苏,则摇晃了一下身体,砸在了地面上,这个年轻人就像是被丢出水面的鱼。 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却难以吸入气体。 这一枪,从背后,打穿了他的肺部。 随着苏倒地,江夏这才看到,在他眼前,光门前方,风沙吹动的混乱里,那个穿着永生会制服的小个子女孩。 正颤抖着,手里抓着一把破旧的脉冲手枪。 刚才那一枪,是她打出的。 “哈哈哈” 江夏这一瞬发出畅快的狂笑,鼻青脸肿的他跳起来,朝着呼吸困难的苏踹了一脚,抹了抹鼻子下面的血渍,也不理会那女孩指向他的枪口。 他摇晃了一下身体,看着后方混乱的局势。 火光中,黑手会的战士们在喊叫着,半个身体被压在废墟下的罗格,正双眼喷火的朝着他大喊大叫。 但江夏并不在乎。 在混乱中,他恶意满满的对罗格竖了竖中指,顺手拿起摔落在地面的工具箱,又把那个注射器扣在手里,最后抓起一个弹药包,扛在肩上。 最后,对那用枪指着他的女孩勾了勾手。 “本来不打算带你这个小累赘的,不过看来你我很有缘。” “走,孩子。” “该从地狱回人间了。” 第12章 有来无回 混乱的镇子里,江夏不想多留,丢下一句话,便转身踏入背后的光幕中。 就像是踏足到水中,有种坠落到水面,被液体覆盖躯体的感觉,他的身影就像是融化一样,飞快消失在光幕里。 抓着手枪的永生会女孩犹豫了一下。 她不知道该不该跟着江夏走入光里,她也听不懂江夏的话。 但她的犹豫,却并没有持续更久。 身后射来的脉冲光束乱射,让这女孩猛地抱起脑袋,又揉了揉肚子,咬着牙,哇啦哇啦的乱叫着,丢下手枪,一头扎进眼前的光幕中。 她其实没有选择。 帮了江夏制造混乱,永生会和黑手会又有解不开的仇,现在留在这里的下场,已不必多说。 眼前这道光,就是她唯一可以去的地方。 眼见两人都消失在光中,趴在地上,肺部被打穿的苏咬着牙,挣扎的抓起女孩丢在旁边的手枪,最后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罗格。 “苏!不要!” 罗格看到了苏的动作,他知道这个年轻人要做什么。 他在脑波通讯中大喊着,但下一瞬,双眼赤红的苏,也爆发义体,一跃而起,扑进了眼前那已经开始散碎的光里。 那是黑手会最后的希望! 他必须 必须为罗格,把它夺回来! --- 苦境,凤鸣国,凤鸣郡,凤山矿场,七号坑最深处。 几个如意坊的拳手伙计,正坐在这矿坑最底层,围着一团火,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把那个穷酸的书生,丢进星阵里,已过去了大半个时辰了。 地位尊贵的宝爷肯定不可能等在这里,他早早的就离开了。 七号矿坑的管事老爷,也不想留在这鬼地方,这会还是深夜呢,和一群精壮汉子熬夜,哪里比得上回去自家宅子,搂着刚娶的小妾舒服? 反正前几天在矿坑里,挖到这个星阵,本就是意外之事。 宝爷也没有下命令说必须要打通它。 自仙盟成立这几百年来,向外探索的星阵,在东土一境四周,挖出来挺多,但能探明的灵气小世界总是有数的。 能拿到仙盟犒赏的探索家,更是凤毛麟角。 指望靠着这样的事来一夜发家致富,还不如去赌场里下几注来的实在。 再说了,以如意坊的身家,在这凤鸣国里也是正儿八经,手眼通天的大户人家,宝爷身为二少爷,声色犬马惯了。 今夜非要用这个星阵,估计也就是想看个西洋景。 真要上心的话 也轮不到他们这些护矿的低贱拳手在这里守着了。 “这都大半个时辰了,还没点消息,真是愁人,这要守到什么时候?” 一个穿着破烂布衫的拳手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在身上抓了抓痒,抓出个虱子,又一口丢进嘴里。 随手丢下手里的牌九,又朝着身后那毫无动静的星阵石板扫了一眼。 宝爷留下的灵石,还嵌在那石板中,但已经不再发光了。 原本如水润一样散发着流光的灵石,这会就像是被掏空了一样,只剩下一个玉石一样的壳子,有苍白的微光跳动,再无其他神异。 “那倒霉的江书生,估计早就死了,这星阵之事,坊间也有传言的。” 另一个尖嘴猴腮的家伙,在干瘦的肋骨上抓了抓痒,一边看着手里的牌九打开,指望能摸一把好牌回回血。 但一看牌面,立刻就撇了撇嘴。 显然是手气不好,骂了一句,便又吹嘘到: “我之前在凤阳郡里玩小娘的时候,听人说,那些仙人们用星阵前,可都是要祭祀一番,又用仙法定位什么的,才敢去开星阵。 凡入其中搜寻之人,都要提前做准备,什么仙家符箓,神兵宝器,丸药食粮,都要准备充分,才敢入星阵之中。 饶是如此,也不是人人都能回来的。 这星阵接通域外,鬼知道对面是个什么光景,我还听那人说,有倒霉的,一脚踏出去,就落到太阴一般的寒渊里。 连喊叫都发不出,当即就冻成冰疙瘩了。 江书生什么都没带,就一把破刀,我虽还塞给他一壶水,但以我看啊,他估计早就死了,这会都尸骨无存咯。 嘿,也是命苦。” 这人摇头晃脑的说: “听说那江书生本也是家境殷实的,结果生了场病,散尽家财,还得了癔症,逢人便说自己身子里有鬼。 还说那恶鬼凶狠,以梦弑人之类的昏话。” “那你还怜惜他?老四你莫不是看他小白脸,细皮嫩肉的,想要和他困一觉不成?” 旁边有人立刻打趣揶揄,让那瘦猴一样的家伙顿时不满起来,不管什么时代,什么世界,怀疑男人性取向,这可都是奇耻大辱。 但随后,瘦猴又叹了口气,幽幽的说: “咱们那位宝爷的性子,谁人不知?投胎投的好,成了大户人家,草菅人命什么的,都是家常便饭了。 今日若不是江酸子撞到枪口,那就是咱们去了。 唉,这人死便死了,又无父无母,没有妻儿,又身死域外,凄凉得很,也是替你我挡了灾。 明日一早,便拿些香钱火烛,给他祭拜一下。” 听到这话,场中气氛顿时低沉一些,不过很快,随着下一把牌九开始,瘦猴立刻兴奋起来,显然这一把,他手气很好。 大呼小叫的,正要收拢丢在地上的钱串时,突有一道光,在这矿洞深处亮起。 来的突兀,一下子把矿洞照亮。 几个拳手也惊得目瞪口呆,他们都是低贱人,根本没见过星阵重开的样子,这会就有些麻爪。 宝爷和管事都不在,他们也不知该如何去做。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光门在星阵石板上打开,化作椭圆形的光幕,就像是一只睁开的眼睛。 “光里,有人!” 手里还抓着牌九的瘦猴喊了一声,身旁庞大腰圆的家伙,立刻抓起身边腰刀,上前一步,便要去查看。 但还没等走出两步,迎面便有一声爆鸣。 大口径的子弹,从枪膛射出。 以超音速的速度,带着杀戮的动能,轰进他额头血肉。遭遇到了坚硬的头骨抵挡,带着动能的小可爱,便在血肉中开始变形。 带着火药赋予它的自由,不断的翻滚,穿刺。 只是一瞬,便有红的白的,顺着爆开的颅骨,洒向身后四处。 死亡来的并非悄无声息,而是如黄钟大吕一般,以绝不温和的姿态,在这坑洞深处炸响,健壮的躯体摇晃了一下,轰然砸落。 在他身后,被那血渍溅了一身的瘦猴愣在那里,只感觉到脸上一阵温热腥臭,裤裆也变得湿润起来。 噗通一声,他跪倒在地,吓得瑟瑟发抖。 旁边几人却没有他这么软骨头,但也被吓了一跳,手握武器,不知该如何进退。 但手握武器 这是,还不投降? “砰、砰、砰” 又是三枪。 雷鸣的声音震耳欲聋,背着弹药袋,腰间扣着工具箱,手提还散发青烟的手枪,鼻青脸肿的江夏,面无表情的从光幕中踏步走出。 眼前坑洞里已是尸横遍野,只剩下跪倒在那里的最后一人。 他也没兴趣去吓唬那已经被吓傻的家伙,回身看了一眼光幕,下一瞬便有个抱着脑袋的身影从其中冲出,一头撞在江夏身上,撞得他一个趔趄。 带着护目镜的女孩,也被反冲力弄的一屁股坐在地上。 然后。 她就看到江夏抬起左手。 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她,那人鼻青脸肿的脸上满是森森寒意。 “砰” 扳机扣动。 又是一声枪响。 女孩被吓呆了。 但子弹擦着她乱糟糟的头发,飞入身后,正打在石板中心那颗几乎被抽干的灵石上。 星阵石板很坚固,显然是秘法淬炼。 江夏在沙漠神殿里就试过,用匕首根本不能留下划痕,子弹应该也不能破坏它的完整,所以想要它停下来,就只能中断能源。 在这个距离上,江夏不会失手的。 “轰” 灵石被子弹轰击,破碎开来。 搅动一团能量冲击,像是炮击的气浪一样,轰向四面八方,将矿坑中的尘土一扫而尽,血腥扑鼻中,还传来咔擦一声的脆响。 某个东西碎开了。 就像是正在运行的精密机械,突然遭到重击。 从内部爆发的破坏,冲击在石板四周,让它产生了裂痕,让联通两个世界的光门,也随之溃散开来。 永绝后患! 江夏如此想到。 正要把手枪插回腰间,但又看到散碎的光幕里,一个人影翻滚着冲出来,他动作麻利的向下一矮身,刚好躲过那人的冲击。 轰的一声。 随着光幕彻底敛去,最后一个穿越世界的家伙,被混乱的能量推着,一头撞在坚硬的矿坑石壁上。 撞得头破血流。 好在有义体帮他减轻冲击,让年轻的废土战士苏,不至于一下子被撞碎头骨。 他反应很快。 脑中芯片重新校准意识。 让他在被撞击之后一瞬,便要抬手反击,手中脉冲手枪已是蓄势待发,但刚抬起来,就被一脚飞踹,正踢在手腕上。 手枪打着旋飞了出去,正落在摇摇晃晃站起身的女孩脚下。 也算是物归原主。 而苏那边,抬起头时,就看到黑洞洞的枪口,正抵在自己眼前。 顺着枪口向上看,鼻青脸肿,鼻子下还在淌血的江夏,正用一种冷漠的目光看着他,苏顿时一阵绝望。 他肺部被打穿的伤势并未愈合。 还随着穿越星阵时的重压,被压得越发痛苦,已有些喘不上气了。 江夏的第一反应,就要扣动扳机,打死这个追过来的废土战士,但下一瞬,他却硬生生止住了这种想法。 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星阵已再无神异,其上的裂痕,哪怕在这阴暗之地,也看的清清楚楚。 星阵是一体双向的。 这边毁了。 那边就不可能打开了。 虽然对穿越世界的原理并不了解, 但想来应该也是个坐标系一样的复杂东西,没了定点坐标,罗格那群人本事再大,也不可能横穿星海过来找他。 “唔,苏先生。” 江夏歪了歪脑袋,收起手枪,插回腰间。 他俯下身,抓着苏的衣领,把他提起来,到自己眼前,鼻青脸肿的脸上,带着一抹真诚的笑容。 在这个血气冲鼻,倒着好几具尸体,还有个不断磕头被吓傻的家伙的嚎叫声中。 他说: “欢迎来到,我的地盘。” 第13章 债务问题 “把这里收拾一下,怪恶心的。” 江夏坐在矿坑中,就坐在那火堆边,一边用衣袖擦着鼻子下的血,一边从弹药袋里,拿出能量弹夹,扣进脉冲步枪中。 他对跪在一边的瘦猴随口说了句。 那人就像是触电一样,猛的从地上跳起来,头也不敢抬,强忍着恶心,拖着无头的尸体,就往外走。 江夏留下这家伙,也不是随便留的,江书生最后的记忆里,就是这个瘦猴,塞给了他一壶水。 如果没有那壶水,江夏在沙漠里,很难撑到罗格到来,这也算是还了一命。 结果瘦猴没走几步,就听到身后有声音传来。 “你看上去像是个聪明人,大概不会趁机跑?” 语气温和。 就像是朋友之间的聊天询问。 瘦猴却一阵颤抖,实际上,他抖得就根本没停下来过,他努力的在那尖嘴猴腮的脸上,露出谄媚的笑容。 但又因为害怕,让脸上鼻滴眼泪一团糟。 “不会,不会的,我哪有那个胆子。” 他如此说着。 但江夏其实并不需要回答,这只是个“善意”的提醒。 “去取点水来,再拿点吃的。” 他忙着给左轮装子弹,头也不回的摆了摆手,吩咐到: “顺便把裤子换一下,这里的空气已经很糟糕了。” 瘦猴顿时一阵窘迫。 显然,他被吓尿裤子的事,并没有瞒过眼前的江酸子 呃,不能叫江酸子了。 这人怎么像是脱胎换骨一样,去了一趟域外,一下子就变得如此凶狠? 莫非 莫非江书生没有骗人? 瘦猴一边拖着尸体往外走,一边心里想到,那江书生落魄到凤山矿场之后,一直在对人说,他身体有恶鬼。 大家却都只当笑谈。 这个世界神神鬼鬼的东西多了,但江书生那样懦弱的人,显然不可能和这些东西扯上关系。 不过现在看来,江书生说的十有八九是真的。 他被宝爷丢进星阵,去域外拼了命,或许早就死了,结果被身子里的恶鬼夺舍了体魄。 想到此处,瘦猴顿时又抖了一下身体,下腹处又隐隐有尿意传来。 他将尸体拖到矿坑边的一处凹痕里,顺便解了个手,又忍着恶心,从尸体上换了条还算干净的裤子。 他看着不远处的悬梯。 从那里能爬上矿坑去,这凤山矿七号矿洞也开采了好多年,其内坑道错综复杂,这里是坑洞深处。 但也只是个分支,以往不太会有人过来的。 若是自己爬上去,说不定 “砰” 脚下有小石子撞在石壁,这响动立刻让瘦猴响起了刚才江夏用那古怪暗器,连杀四人的场面,他略略思考了一下。 觉得自己的腿脚,似乎比不过那暗器发射的速度。 还是算了。 别冒险了。 小命只有一条。 几分钟后,一脸谄媚的瘦猴,抓着个油纸包,提着几个罐子,快步走了回来。 在矿洞里劳作过的人都知道,像是这坑洞深处,都有矿工们存放一些食粮的柜子,免得出现意外情况。 他小心翼翼的将油纸包放在江夏眼前,打开。 里面是十几个冷包子,罐子里还有水。 江夏拿起一个包子,放在鼻孔下嗅了嗅,正要下嘴,却突然停住,将手里的包子丢给瘦猴,笑着说: “你看起来也饿了,你先吃。” 瘦猴不知道江夏为何要这么做。 但看到江夏放在腰间枪柄上的手,他打了个寒颤,三下五除二,便把那包子吃完,又拿起水罐喝了一口。 江夏这才放心。 他对蹲坐在一边,抱着膝盖的女孩招了招手,那女孩自过来之后,一直很警惕,偶尔揉揉肚子,手里死死的抓着自己那把破旧的脉冲手枪。 江夏并没有去要,怕刺激到她。 这会,眼见江夏对她招手,女孩抿了抿嘴,并不回应,想要当做没看到。 结果下一刻,江夏又恶意满满的,做了个爆炸的手势。 女孩一阵气馁。 但还是不得不起身,慢腾腾的挪到江夏身边。 然后,她就看到江夏拿起那外形古怪的食物,掰开,递给了她,虽然是冷包子,但还是散发着一股蔬菜的香气。 那是废土上很难闻到的香气,比她以往用的膏状维生食物似乎不一样,之前经历过那么多事,她也是心神疲惫的很。 这会见食物在前,肚子便咕咕抗议起来。 但她依然没有伸手去拿。 江夏看不到她的眼睛,这女孩一直带着护目镜,但他能感觉到女孩的提防,便如刚才瘦猴一样,先小口咬了一口,然后又递了一次。 这一次,女孩才放下心来,她有些迟疑的,接过那半个包子,又拉下裹在嘴边的头巾,小心翼翼的咬了一口。 味道,很古怪。 女孩皱起眉头,并不是不好吃。 而是她从出生到长大,记忆中并没有这种复杂的味道,贫乏的味蕾一时间没办法精准描述这种感觉。 有点咸。 里面还有蒸熟的蔬菜。 这东西在废土可是奢侈品,在自由公民城里,也只有上层才能偶尔品尝温室中生长的瓜果味道。 很快,半个包子就被吃掉。 她舔了舔嘴唇,味道并不坏,胃口似乎也上来了,她偷偷看了一眼江夏,发现后者也在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她便低下头来,伸出手,又拿了个包子在手里。 江夏没有阻止这个动作。 于是她放下心来,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几分钟的时间,十几个包子,便被两人吃掉大半。 女孩吃的有点急,似是有些噎住。 江夏又拿起水罐,递给她,她接在手里,发现水罐里的水有些奇怪,没有她很熟悉的那种铁锈的味道,也没有那一层似有似无的金属光泽。 这水,怎么回事? 没有经过过滤吗? 会不会还有辐射残留? 她看了一眼江夏,后者这一次没有看她,而是端起水灌,大口大口的喝水,最后放下罐子,发出舒适的呻吟。 看他喝得那么爽快,大概是没有毒的。 于是女孩也将水罐放在嘴边,饮了一口,下一瞬,她的眼睛便瞪大了。 这水 没有味道! 没有那种锈味和甜腻的感觉,就好像是传说中只有极乐之城才有的,经过九重过滤的纯净水,没有一丝异味。 平淡的很,一时间让她有些无法适应。 但身体却做出了本能的回应,她也如干渴了好几天的小羚羊,猛喝一阵。 将那一罐水全喝完之后,这才有些意犹未尽的放下罐子。 她抹了抹嘴巴,又一次抬起头,看向江夏,这一次,她看到了江夏脸上的笑容,那种慷慨的,分享的笑容。 江夏伸出手,在这女孩乱糟糟的头发上揉了揉。 她年纪并不大,估计就十几岁。 自己前世一直没有组建个家庭,一直在漂泊,这个孩子,让他想起了那些混乱地区见过的,在垃圾堆里找食物的孩子们。 一样的凄苦,一样的多难,一样的坚强。 更别说,她刚才还算是救了江夏一次呢。 女孩有些抗拒江夏这个动作。 她想要挣脱,但最终还是默默承受下来。 就好像是她在永生会中,承受来自周遭的一切一样。 下级研究人员的一切,都是由上级人员主宰的,那是个上下级异常明了的组织,违反强权的代价是可怕的。 她早已习惯了服从,习惯了忍耐。 沉默。 就是她刚开始的人生最好的注脚。 “砰” 之前走时,被江夏顺手带过来的工具箱,被放在女孩眼前,江夏对她指了指躺在一边,被绳子捆的严严实实,已经快去失去生命体征的苏。 江夏做了个包扎的动作,又指了指女孩手里的脉冲手枪,做了个射击的动作。 意思简洁明了。 去救一下他。 如果他敢反抗,就杀了他。 女孩抓起工具箱,又摸了个包子,叼在嘴里,将手枪插在腰间,朝着苏走过去,罗格说过,永生会研究的是机械。 这女孩是永生会的一员,自然也算是个机械师。 她很娴熟的打开工具箱,拿出小型冲击钻,动作麻利的,先将苏的双臂义体拆解下来,这才拿起针管一样的注射器。 往苏的腹部伤口注入一些乳白色的,像是药品一样的东西。 看到女孩开始救治,江夏也站起身,咔的一声拉开手中脉冲步枪的保险。 他扭头看着躲在一边,好奇打量这一切的瘦猴,对他招了招手,这人是听得懂他说话的,就不用费力再做手势交流了。 “你,知道宝爷和那个管事在哪吗?” 江夏问了句。 瘦猴一阵惶恐,他当然知道江夏要做什么。 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啊。 他擦了擦汗,颤颤巍巍的说: “宝爷,已经回去凤阳郡了,他那样的人物,不会在凤山这样的穷苦地方待太久的。至于黄管事。 他,他就在街上,应该在自己宅子里。” “很好。” 江夏满意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说: “带我过去拜访一下黄管事,哦,对了,你有钱吗?先借我点,以后我双倍还你。” 瘦猴听到这话,顿时一阵肉疼。 刚才借着清理尸体的机会,小小的发了笔财,这会又要给出去,但不给不行,便只能将自己的破荷包,整个递给江夏。 江夏拿在手里,上下颠了颠,其中铜板咔咔作响。 他问到: “这些,够十吊钱吗?” “够,有二十多吊了。” 瘦猴回了句。 “我只要十吊,数十吊出来。” 江夏将荷包丢回给他,把玩着手里冰冷的左轮枪,说: “我只欠他们十吊钱,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不能多,也不能少,这是信用问题。” “恩记一生,仇不过夜。” 他揉了揉鼻梁,有些刺疼,大概是刚才被苏打断了鼻梁骨,真是糟糕,不过比起身上的疼,心中那股窝火更让人难以忍受。 他看向眼前黑洞洞的矿坑,对吓得瑟瑟发抖的瘦猴说: “别耽误时间了,走。” “带我过去,拜访一下黄管事。” 第14章 十吊钱的恩怨 凤山街本没有名字。 山里的一座矿工住的村子,也不该有什么名字。 它之所以被叫凤山街,大抵是因为这处矿山叫凤山矿的缘故。 被如意坊控制的七个矿坑,养活了此地数百个以挖矿为生的工人和他们的家庭。 这一来二去,这处荒山村落就变的繁华起来。 虽然凤山矿并不大,矿石产量也不多,但它在如意坊的生意里,却占据着非常重要的位置。 皆因为这座矿山靠近凤鸣国地脉分支,其中有伴生的灵矿。 七个矿坑里,都能开采出灵石。 而灵石这个玩意,只听名字,就知道,它肯定不是给平民百姓用的。 它是一种材料。 一种用于仙家修士制器的材料。 或许在修行界并不罕见,但在凡尘人间就稀有的很了。 本地最大的宗门,以制器闻名的墨霜山山门,就在凤山矿往南两三百里处,那是真正的仙家修行地,非凡人所能觊觎。 凤鸣国的王室,也和那宗门有些七扭八歪的关系,这才能在前些年与其他国家的争端中,保存住最后的几片疆土。 而凤山矿中挖出的灵石,也大都是供应给墨霜山的仙人,还有本地的一些不入流的小宗门和散修们。 挖灵石,和挖普通矿石,肯定不一样。 这种材料难以开采,对于凡人矿工而言,根本就寻不到,更别说采取一些,而如意坊有秘法,可以探出灵矿,又有秘术能练出壮硕矿工。 这可是独一门的绝技。 因而这个和仙家有关的活,自然就被如意坊这凡尘商会垄断了。 整个凤鸣国中,包括凤山矿在内的三四处能产灵矿的矿山,都被他们握在手中,从其中赚的钵满盆满,又上下打点朝廷大员。 久而久之,这处本该由凤鸣国朝廷管理的凤山矿,就成了如意坊的私有品。 乃是虎须一般,动都动不得。 “宝爷是如意坊的二少爷,从小深得宠爱,声色犬马什么的,样样精通,大掌柜,也就是他哥哥正在壮年,也不指望他继承家业,只求他好生传承血脉。 所以宝爷行事嘛,就随性了一些。” 从七号矿坑爬出来,往远处凤山街的村落行走的路上,瘦猴便在江夏的询问下,给他讲解这些事情。 “好一个‘随性’。” 江夏背着脉冲步枪,还穿着那套很科幻的防热成像的紧身衣,在黑夜中行走,这衣服四周线条发出微光,照亮前路。 他一边走,一边对瘦猴说: “能把草菅人命,说的如此清新脱俗,你倒也算是个人才。那管事能把你喊来做事,想来,你也是如意坊的狗腿子咯?” “我这低贱人,哪有那般好福气,能被如意坊看上?” 瘦猴之前是害怕的。 不过跟着江夏一路过来,眼见这书生变的悍匪还很好说话的样子,一路和他有说有笑,心里的紧张便散去一些。 这会听到江夏调侃,他便苦笑一声,说: “这凤鸣国里,想当如意坊狗腿子的人多得是,我又无才学,没本事,生的丑陋,又体弱,也冲杀不得。 就靠着伶俐,会一手粗劣赌术,在凤山街混日子罢了。 也不怕大王你笑话。 我在这厮混了好几年,连如意坊正式的名分都没混到一个,与我随行的那几人也一样,说的是如意坊在此地的帮闲,实则就是被人呼来唤去的角色。 连七位管事都看不上我等的,只有贱命一条,死也就死了。” “是吗?” 江夏听他说的凄苦,心里却也不以为意。 坏人哪里会说自己是坏人? 这会诉苦也不过是博同情罢了,能和那些草菅人命的人混到一起,怎么可能是好鸟? 他并不在意瘦猴所说。 便又说到: “我杀了你朋友,你不记恨我吗?” “哪里是朋友?” 瘦猴顿时大喊冤屈,他如诉苦般说: “那几人平日里仗着身强体壮,时时欺辱讥讽敲诈于我,今夜我本是不来的,也是被他们生拉硬拽,推拖不得。 大王,我可不是如他们一般坏事做尽的人。 你若不信,就去街上问问,我刘老四虽然是个破落汉子,也没什么本事,贪些钱货,但可从没做出过逼死人的恶事。 大王你莫不是忘了,当初你初来凤山街时,手中无钱,还是我给你寻路子,做担保,找黄管事赊了十吊钱的。” “啊?确实有这事,原来是你啊。” 江夏被困在江书生意识里三年多,他也是记着这些事的。 不过酸书生之前的那些记忆还在脑海深处丢着,就如一团乱麻一般,他并没有去仔细查看。 但这瘦猴说是他走关系,给江书生赊的钱,就因为那十吊钱,才有后来这些烂事,想到这里,江夏又在心里骂了一句废物。 瘦猴刘老四本想攀一攀关系,逃得生路。 这会见江夏一脸不在乎,便悲从心来,今晚之后,自己怕是没好果子吃了。 带着这悍匪来寻黄管事的晦气,一旦黄管事出了事,悍匪手段高强,自是不怕如意坊找事,但自己这尘土一样卑贱的人,怕是再难在凤山街混下去了。 如此想着,他眼中甚至要滴出泪花来。 但又不敢哭出声。 生怕惹得悍匪不满,给他一暗器,送他上西天。 两人就这么走着,在夜深人静时,他们终于来到了凤山街上。 说是一条街,其实是一个村落镇子一般,横七竖八的排着好几条交错的街道,这会夜深人静,自然无人出来走动。 在街上还有打更的更夫,约是喝了酒,走的东倒西歪,结果被江夏一个剑步冲上去,一拳打在后脑勺上,眼睛一翻,就倒在江夏怀里。 这个醉鬼被他拖到角落,随手一丢,又看向身后刘老四,后者缩了缩脑袋,还寻了快黑布,装模作样的蒙上脸。 似乎这样的掩耳盗铃,就能摆脱他的嫌疑了。 “那里!” 刘老四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处小宅院,对江夏说: “黄管事就在那里。 老不修的东西,上个月刚娶了一房小妾,听说还是强抢过来的民女,年方十八,正是好年华,结果配了个糟老头子。 那人坏极了,他就喜欢这个恶心的调调。” 说着说着,刘老四也不知是羡慕,还是嫉妒,声音都变得咬牙切齿。 “在这守着。” 江夏拉起防热成像服的头罩,又把护目镜扣在脸上,如悍匪一般。 回头对刘老四说了一句,也不再管他,转身就爬上墙去,动作麻利的翻入院中。 他并不在意刘老四是不是会跑。 他甚至希望这家伙跑。 这就给了他干掉这家伙的理由。 方才就已观察,这个世界虽然神神鬼鬼的,还有什么仙人修士,但在这凤山街的穷乡僻壤里,肯定是遇不到那些人的。 而就以如意坊打手们的武力值,自己手里这把脉冲步枪调到连发模式,加上身上的三个二十发的能量弹夹。 还有绑在腰带上的四枚电浆手雷,就足以把这个村子屠一遍。 当然,那是最坏的情况。 他和凤山街的人没有什么恩怨,今夜只为“还债”而来,并不想把事情闹得太大。 但若是他们不识趣,那就没办法了。 眼见江夏跳进了院子,把自己一个人丢下,刘老四一脸愕然。 这悍匪 就这么不管了? 他心下一阵兴奋,拔腿就跑。 心下第一反应,就是赶紧跑,跑回自己那窝棚里,把自己辛苦攒下的一点钱财带着,就此离开,跑的越远越好。 但刚跑出几步,刘老四却又停了下来。 他蹲在那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但脑海中却出现了很神奇的脑回路。 他想起江书生之前那么软弱,人人都能欺负他,但从域外回来一趟,下手连杀四人,如宰鸡一样,眼睛都不眨一下。 好像是换了个人。 这会又孤身回来,寻仇人晦气,胆气十足,堪称好汉。 就像是戏文里说的,快意恩仇,好威风啊。 刘老四眨了眨眼睛,心下涌起一股羡慕来。 他又往四周看了看,心里犹豫不定,想起自己之前在凤鸣郡逛窑子的时候,听的那些画本故事。 什么云从龙,风从虎。 什么一个好汉三个帮,什么追随明主之类的故事。 又想到自己在凤山街厮混了这么多年,还是下九流,自己这一辈子都过了一半,还是一事无成,再这么下去,可怎么得了? 这想着想着,思维又转了圈,不知怎么的,想到了黄管事那糟老头子身上。 那老头子会什么? 他什么都不会! 连帐目都算不清楚,还要请账房先生,不就是因为他家三代都是如意坊的仆人,这才沾了光,能到凤山街当管事吗? 老头子一把年纪,那活儿都不知道能不能用,还能娶一房小妾 啧啧。 自己可比他强多了! 凭什么,住大宅,睡小妾的人,就不能是自己呢? 刘老四转了转眼珠子,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静悄悄的黄家宅子,又想到刚才自己偷看江夏和那个打扮古怪的小女娃相处的场面。 能对孩子这么好 这悍匪,大概也不是什么坏人? 自己今日又引了他来黄管事这里,已是彻底断了和如意坊和解的后路。那等豪强,也不会在意自己这泥土般卑贱的人儿的小命的。 就算事后再去请降,宝爷他们饶了,黄管事的家人必定也不会放过自己,自己又没有势力相助,怎么躲得过去? 前后都是死,但他这般如尘土卑贱的人,就这么乐意去死吗? 当然不! 蝼蚁尚且偷生呢。 不如 不如搏一搏? 刘老四咬了咬牙,停下逃跑的动作,腿有点打颤,但还是硬着头皮,回到了黄宅门口,躲在那里,四面打量。 他这般复杂扭曲的心理活动,并不被江夏知晓。 江夏这会还忙着“还钱”呢。 “砰” 破荷包被丢在点了灯的房中,砸在青石地上,散碎开来,黄橙橙的铜板,在昏暗的烛火下,散的四处都是。 在江夏眼前,穿着单衣被从床上拽下来的黄管事,正瑟瑟发抖的瘫软在地上。 穿着单衣的老头吓得说不出话来。 在他身后,在床铺上,一个瘦瘦小小,有几分姿色的姑娘,正用被子遮挡着身体,脸上畏惧的很。 她看着自己的“夫君”,又看了看那个穿着打扮很诡异,手里抓着一件奇门兵器的夜中来客。 她大概能猜到,自家“夫君”今日,这是遭了难了。 但在心中畏惧之外,却又有一股别样的情绪。 好啊。 老天爷,总算还是有眼的。 “看,我从你这借的十吊钱,一文不少的在这里了。” 江夏从腰间拔出手枪,手腕一摆,弹出弹巢,将里面的子弹,一颗一颗的取出来,又装进去,对眼前瘫软的老头说: “黄管事,数一数。” 江夏带着面罩,黄管事看不清他的脸,但这会这话一说,老头立刻明白过来,眼前这讨债鬼是谁! 他惊得脸色愕然,双目瞪大。 他 这酸书生,居然还真有命回来! “我可是记得清楚,你之前说了,若我能回来,欠你如意坊的十吊钱,就一笔勾销,这可不行。” 江夏将冰冷的枪口,抵在老头额头上。 他低声说: “钱,我还给你们了,我不欠你们了,如意坊和江书生的帐算完了,现在,来算算你们和我的帐。” “你,你是” 老头如遭雷击,他颤颤巍巍的抬起手,正要说话。 “砰” 飞来的子弹,带着一股怒火,结束了还未开始的质问。 炸开的血肉,洒的遍地都是,让那躺在床上的姑娘,和门外守着的刘老四,同时被吓得浑身一哆嗦。 江夏却没有什么额外的表情。 他看着脚下无头的尸体,还有那沾满了血光的十吊铜钱,他身后擦了擦溅在头罩上的血,低声说: “我啊,我不就是他身体里的恶鬼吗?” “那个废物还试图和你讲道理来着,我却没机会再手把手教他,什么叫真正的以理服人,算了,无所谓了。” “现在恩怨已了,那个废物,可以安息了。” 第15章 事后 夜半枪声突响,惊动了凤山街的宁静,响声又是从黄管事家里传出的,自然很快引发了他人关注。 几名住在附近的,和如意坊签了契的矿工披着衣服赶过来,却被宅院外的刘老四拦住。 “别去,别去。” 这瘦猴一样的家伙已丢了脸上的面巾,就盘坐在门口,擦着额头冷汗,忍着心中惊惧,努力的用寻常口气说: “是管事和他家小娘子吵架拌嘴呢,许是摔了东西。” “摔东西那是那个音?哪家盘子能摔得这么响?” 几名矿工又不是傻子。 他们也不见得就喜欢黄管事这刻薄人,但毕竟是如意坊的正式工人,这连带着吃饭的活,自然不敢怠慢。 刘老四又不是街上有排面的人,他说话众人是不听的。 这谈话间,又有其他几名管事的仆人打着哈欠,被差遣过来,看看到底是出了什么事,眼见人越聚越多,刘老四的腿也再度颤抖起来。 他挡在门口,努力的挥舞着手,大声说到: “大家伙回去,都回去,这事这事和宝爷吩咐有关!” “宝爷?” 听到这名字,几名矿工当即缩了脑袋。 没人想去惹那个做事“随性”的二世祖,而其他管事的仆人们,也犹豫几丝。 他们都是七个矿坑各自管事的家中人,算是如意坊的在凤山街的心腹,宝爷今日偷偷过来的事情,他们都是知道的。 眼见刘老四抬出了宝爷,大家便不再想牵扯到其中去。 “对,是宝爷吩咐的。” 见宝爷的“好名声”镇住了众人,刘老四心中稍定,便将几名管事的仆从,拉到一边,低声扯谎到: “黄管事为宝爷做些私密事情,今下午去了七号坑的事,旁人不知,但其他六位老爷应是知道的。 宝爷在那里有密事要做,做什么咱也不知道,咱也不敢问。 但这七号坑明日便是便封起来了,直到密事做完为止,兄弟几个回去给其他老爷说一说,七号坑的工人,先安排到其他坑中,可好?” 几名仆人眼神古怪的看着今夜尤其活跃的刘老四。 兄弟? 呸,你这下九流破落户,也配和咱当兄弟? “你说了不算。” 当即就有人开口说: “这事重大,需得黄管事出面,我们就在这等着,等他和他家小娘子嘿嘿,等他们夫妻两吵完架后,再听他说。” 这人说话间,发出猥琐的笑声,引得身边众人齐声哄笑。 看来黄管事一树梨花压海棠的妙事,在整个凤山街都是上好的桃色谈资,而那些矿工们,见诸位管事派了人,便反身回家继续睡去了。 刘老四却心中越发担忧。 方才那响动,他听的清楚,也明了那定然是江悍匪手中暗器的响动,这会黄管事怕是早就一命呜呼了。 自己没唬住这几人,想要给悍匪表现一下自己的“能力”,展示一下自己“可用”。 结果却画蛇添足。 若是拖得久了,事情怕是要遭。 就在他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其他几人闲谈,故意把话题引到黄管事的桃色之事,分散他们注意力的当口,众人身后的宅院门,却突然打开了。 把个刘老四吓的一哆嗦,生怕江悍匪提着古怪暗器冲出来,把在场所有人都突突了,那事情可就真闹大了。 但不是。 打开门的,是披着外衣,提着灯笼的女子,瘦瘦小小,但生的端庄些,头发也披着,脸上还有泪痕。 这不是黄管事的小妾吗? 她来做什么? “诸位大哥。” 那小妾怯生生的看了一眼刘老四,提着灯笼,对其他几人说: “今夜我家夫君喝醉了,方才不小心摔了器物,这会刚被服侍着睡了,大家回去。” 话是这么说,但众人分明看到,这小娘脸颊上还残留着巴掌印,又看她哭的梨花带雨,众人心里顿时都有想法。 害,肯定是那老不死的不解风情,喝多了打人耍威风。 估计是那活儿用不了,心中愤怒,美食在前吃不着,就只能如此糟蹋美人,一众家伙的眼睛在那女子身上扫来扫去。 但明白事情原委,大家也就放下心来。 刘老四转了转眼珠子,朗声说道: “黄家娘子,管事与我从七号坑回来时,可是说过因宝爷吩咐之事,七号坑明日起封闭的?我与大家说了,大家却不信,你来做个证。” 黄家娘子听到这话,顿时有些茫然,但随即又在烛火照耀中,看到刘老四疯狂的给她打眼色。 她回头看了一眼后方亮着灯的宅院,又抿了抿嘴,对其他几人说: “确实是有这一说的,只是夫君现在醉倒了,要不,妾身去把他喊起来,给诸位再说一说?” “不用,不用。” 其他人连忙摆手摇头。 以那黄管事老不死的刻薄性子,这会要是被喊起来,肯定是要记恨他们,没准还要给小鞋穿。 大家都是低贱仆役,这些事是万万不能做的。 众人得了管事无事的消息,今夜又看了这八卦,明日便有新的谈资,便一个个心满意足的离开。 目送着他们消失在街道中,刘老四大出一口气,感觉自己后背都凉透了。 “你,跟我来。” 黄家娘子也是长出一口气,她拉了拉披着的外衣,对刘老四吩咐了一句,便带着他走入宅中,又关了门,直入宅院亮灯的屋子里。 刚一进屋子,血腥味就扑面而来。 江悍匪正在忙碌,白色的被单把那无头尸体裹成木乃伊的样子,但地面上的血迹和散碎的头骨,依然震慑人心。 “唉,失误了,没压住心中火,不该用这把枪的。” 江夏一边收拾,一边头也不回的说了句。 看上去确实像是失误,若用几乎无声的脉冲步枪,根本不会有刚才的事情,刘老四也不敢回答,就束手站在那里。 黄家娘子也是被吓得不轻。 到底是姑娘家,刚才出去说话的时候,腿都在打颤,但即便害怕至此,她却没有选择说出实情,而是帮江夏隐瞒。 这个态度就很玩味了。 虽然也有害怕的因素作祟,但连枕边人都因黄管事被杀而快意,这或许,就是平日里不做好事的下场。 “你没跑,倒是出乎我意料。” 江夏站起身,回头看着刘老四,他停了停,说: “还在门外拼命为我掩饰,让我有些看不懂你这家伙,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 刘老四瞥了一眼江夏脚下,被被单裹着,但却还在渗出鲜血的尸体,这瘦猴握了握拳头,似是想表现出豪气。 但话到嘴边,又变得轻声轻气。 他说: “我带你来黄管事这,便是绝了自己的后路,如今除了逃走,就再没路能走了,但逃到其他地方去,又不过是浪荡过日子,没点奔头。 所以,不如就搏一搏。 我,想跟你混。” “跟我混?” 江夏瞪大眼睛,他语气古怪的说: “你把我当什么了?黑道老大吗?那是违法的事,不能做的。我可是个做生意的商人,正派人,体面人,懂?” 刘老四没回答,他的话已经说出去了,没退路了,现在在等待回答。 “啪” 一样东西被江夏丢给了他。 老四接在手里,发现是一把带皮鞘的匕首,乌黑乌黑的,很是精巧,拔出一看,刀刃一掌长。 一边开刃,另一边做成锯齿。 屋中烛火照耀,让那刀刃跳着寒光,一看就是上好兵刃,如此精巧的手艺,怕是凤山街最好的铁匠都打造不出。 这样的兵刃,拿出去卖,最少也值纹银一二十两的。 刘老四的心开始砰砰跳。 他握着废土战士苏的战术匕首,感觉像是握住了明天的钥匙。 “柴房里绑着管事家的三四个仆人,我问过小娘子,都是他家心腹,平日里骄横惯了,也是不做好事那种。” 江夏坐在房中太师椅上,弹了弹手指,眼神平静的看着刘老四,说: “投名状,懂?” “懂!” 瘦猴一样的老四咬着牙,回了句。 雄赳赳的转身推开门,就走入了夜色之中,结果仰头走路,没看脚下,在台阶处摔了一跤,很是狼狈。 不过,倒也有股子光棍气。 目送着刘老四离开,江夏的目光,又留在了瑟瑟发抖的黄家小娘子身上,他语气古怪的问到: “你还在这里,你也想跟我混?” “我只想回家。” 小娘子当即哭了出来。 她一个山村姑娘,就是生的好看些,又没有见过什么大世面,今夜的事确实是让她感觉太刺激了。 虽然之前见污了自己的清白的恶人被杀,心里还有点畅快。 但这会冷静下来,想到黄管事和他背后的如意坊,在凤山街的势力,又听到刘老四说的话,心里也不由惴惴不安。 “哎呀,可怜的姑娘,就算我这会让你回家,你敢回去吗?” 江夏叹了口气,指了指脚下被裹起来的尸体,他说: “看你也是苦命人一个,你想回家,当然可以,我又不是什么坏人,要害你性命,但你现在不能回去。 否则就是给你家里招祸。 你懂为什么吗?” 哭的梨花带雨的小娘子点了点头。 这点粗浅道理,她还是懂的。 她家世代都是本分农人,哪里敢被牵扯到这样的事情里去? “你懂了就好。” 江夏站起身来,左右看了看,对小娘子说: “把你牵扯进来很抱歉,但事已至此,大家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你也别怕,我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不会把你推出去当替罪羊。 我和它如意坊的帐,还没算完呢,这才是刚开始罢了。 你叫什么?” 他问了句。 小娘子止住哭声,抽了抽鼻子,小声说: “我叫,牛招弟。” “这名字厉害。” 江夏听到这个颇有乡土气息的名字,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竖了竖大拇指,又吩咐到: “牛夫人,劳烦你准备点吃喝。 我出去一趟,一会带两个朋友回来,最近几天就住你这了,宅中事,有刘老四帮你,放下心,别怕。 一会他回来,让他把管事老爷,寻个好地方埋了,别惊动其他人。” 待走出几步,江夏又觉得不妥,便从腰带上取下一个鸡蛋大小的玩意,塞进小娘子牛夫人手里,对她做了个拉扯的动作。 叮嘱到: “要是出了事,就把这东西拉开,用最大力气丢出去,然后反向跑,懂?” 牛招弟看了一眼手里精巧如艺术品一样的玩意,她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但也听过些仙人鬼怪的传说,想来应该是某种法器? 眼前这绿林好汉之前放了掌心雷,打死了污自己清白的恶人。 莫非,他还是个修士不成? 第16章 茉莉 话分两头,江夏让刘老四带着他去处理“债务”问题的同时,夜色下的凤山矿七号坑依然死寂。 夜里肯定是没有矿工来挖矿的,这穷乡僻壤又在山里,又是如意坊的地盘,也没有不开眼的小毛贼敢在这里做活。 所以矿坑中并无值守,自然也无人知道矿坑最下面,有什么样的事情在发生。 茉莉靠在冰冷的石壁上,在打着盹。 她乱糟糟的头发下,脸上双眼处,依然带着自己那破旧的护目镜,这东西是她从没见过面的父母留给她的唯一的纪念。 从她被收容到永生会下辖的孤儿院的时候,就一直陪在她身边了。 款式很老旧,也没有太多的功能。 听博学的导师有一次闲聊时说,茉莉的这个护目镜,是核大战前的产品,是当时很流行的装饰品。 茉莉知道核大战,就是那场大战毁了世界。 但她不懂流行是什么意思,本来还想问,但导师脾气很不好,听说是做实验时伤到了脑子。 上一秒和颜悦色。 下一秒就会暴跳如雷。 她运气不好,在接受了机械基础知识的“培训”之后,就被分到了导师手下做助手,刚刚正式“上班”还没两个月,就遇到了今天的事情。 导师死了。 就死在自己面前,那个象征身份的头盔和他的脑袋一起炸开,那温热的血,让茉莉只要闭上眼睛就能感觉到。 她的身体颤抖了一下,又睁开了眼睛,睡意被脑海中的记忆冲散,又伸手摸了摸脸颊,似乎血迹还在。 但其实已经被洗干净了。 用自己随身带的水壶里的净化水,洗干净了脸,这放在自由公民城里,是不可接受的奢侈行为。 水,那可是最宝贵的资源。 但现在,不需要担心这个了。 茉莉扭头看着身边放着的四个罐子,里面装满了清水,是真正的清水,是她从未见过的,没有受到任何污染的水。 那是她从小到大,没有体验过的滋味。 女孩的喉咙动了动,便拿起罐子,放在嘴边,小口的又喝了一口,她以女孩特有的细腻感知,去感受那冰冷的水,流过喉咙,滋润口中。 没有味道。 没有甜腻腻的味道,没有锈气的味道。 但就是好喝。 比自己带来的净化水,好喝一百倍。 “这样的一罐净水,放在自由公民城,能换来好多东西呢。” 茉莉的小脑瓜里,如此想到,如果把它上交到永生会的军需处,那大概能换来一台属于自己的机床? 最少也能让自己的身份提升到三级? 没准还能换来一个由自己主导的研究小项目呢。 真是奢侈啊,茉莉! 这些资源,应该被用在更好的地方,让自己有更好的明天! 她在心里这么训斥着自己,但喝水的动作却没有停下,仰着头,将那一罐水喝的干干净净,就如同上瘾一样。 “呋” 终于,她发出了一声舒畅的呻吟。 伸手揉了揉肚子,甚至能听到胃囊哐哐作响,喝了太多了,这女孩放下罐子,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身体。 在护目镜之下,那双褐色的眼睛好奇的打量着这个安静的矿坑。 脑部芯片联通茉莉眼部的义体,随着左眼瞳孔微微发亮,信息波不断的扫描着四周的环境,将它们以数据化的形式,汇总到茉莉脑海中。 温度245°。 湿度适中。 无风。 有轻微的粉尘污染,但不影响呼吸系统。 无磁场干扰。 最重要的是,空气中,无辐射! 盖格数0! 一点都没有。 纯净的不可思议。 她伸出手,贴在石壁上,通过这种接触的方式,将芯片的扫描方式,换作微波,顺延着手掌的义体,特殊频段的波传入山石。 几秒之后,附近一百米的山体构造,也被茉莉解析。 可惜她用的是永生会最低级的脑部芯片,其功能乏善可陈,又因为她不是战斗人员,芯片没有拓展插槽,自然也没有给她火控体系使用。 “太安静了。” 茉莉揉了揉脑袋,以废土那边的语言说了句。 她所说的安静,不是指环境中无噪音,而是指更深层次的表述,没有辐射,没有干扰,脑部芯片的运作进入了完美状态。 脑海中根本没有一丝杂音,没有那种诡异的,她从小接纳芯片后,就一直能听到的,已经习惯的电流声。 那声音很烦。 只要在废土中活动,那声音便一直在脑海里回荡,根本屏蔽不掉。 很多人都是被它逼疯的。 茉莉曾怀疑,导师如此暴躁的原因,很可能也是长年累月的被脑中的杂音逼疯了,而现在,没有了。 脑海中没有了那种干扰的声音,反而让茉莉有些不习惯。 这里太安静了。 安静的让她有些发慌,甚至不需要通过义体感知,就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在这个黑暗的矿洞里,一点一点的回荡。 还有腹部。 她摸了摸平坦的腹部,心里五味杂陈。 这会她已经明白过来。 那个坏人根本不是废土出生的人,自然没有脑部芯片,也更不可能通过芯片控制炸弹,在自己腹部爆炸。 那人是在骗她! 自己还傻乎乎的上当了,其实在一开始,那人不用芯片频段交流,用简笔画和她交流时,茉莉就该明白过来的。 可是那会大难临头,让她紧张得很,一时间竟失了分寸。 说到底,她也只是个十四岁的,刚进永生会的学徒工罢了,根本没有经历过像样的战斗,也没有被在学习器上,灌注战斗学识。 永生会给她的人生规划,就是作为辅助人员存在的。 说句不好听的,她就是机床上的一颗会活动的齿轮。 没人需要她思考,更没人需要她去研究,她只需要按照脑海中被灌输的知识,做好自己的事情。 思考 这在永生会的体系里,是很奢侈的事情。 茉莉将思绪拉回现实,这种浪费时间的空想在以往是不被允许的。 作为学徒工,她的日程被安排的满满当当。 不过偶尔发呆,倒也还是不错的体验。 茉莉如此想到。 她刚才趁着江夏离开的时候,已经用那个工具箱的仪器,对自己做了简单的检查,胃部并没有炸弹。 没有性命之忧。 但她现在却不知道该做什么。 她扭头看了看躺在一旁,双手义体被拆下来的苏,那个和她来自同一个地方,但属于不同阵营的废土战士的伤,已经开始愈合了。 黑手会不愧是专门研究生物科技的高手,他们的高分子治疗液愈伤效果,要比永生会制式的治疗液好太多。 而且永生会的行事风格也很粗暴。 如果是茉莉受了这样的伤,她的导师绝对不会浪费时间等待伤口自然愈合,他会直接给茉莉换一个肺部义体。 永生会就是研究机械的,这些义体方面的研究,他们是真正的专家。 虽然平时自己会在心里抱怨,导师给她分配各种繁琐的工作,但这会没人给她分配工作了,茉莉却很快感觉到了无聊。 在完成了江夏的吩咐之后,她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又一次检查了苏的情况后,茉莉的目光,落在了通往山洞外的悬梯上,她摸了摸手里有些旧的脉冲手枪,伸手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 要不,出去看看?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立刻就不可抑制了。 茉莉没花几分钟,就抬起脚步,往外走出,她很想看看,这个奇怪的世界,在外面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这个世界没有污染,或许,她能找到一朵花 她的名字就是一种花。 是孤儿院的系统自动生成的,她那一批孩子的命名方式,都是以各种草本植物命名的,没人关注这些名字的意义。 反正都是代号罢了。 “也许,我能找到一朵茉莉花。” 茉莉这么想着,她在永生会的数据库里,专门搜索过茉莉花的样子,很漂亮,但可惜,在废土,那种花卉,早已经灭绝了。 她很想,亲眼看看,自己的名字,代表着什么样的美丽事物。 但没走出几步,在茉莉的脑波感知中,便出现了几抹小小的红点,正在黑暗中快速活动,这吸引了茉莉的注意。 她改变方向,往那处去,蹑手蹑脚的上前几步,将左眼义体调整到夜视模式后,她看到了黑暗中活动的东西。 茉莉的表情立刻变得惊喜起来。 --- 江夏从凤山街回到七号坑,一路没有停留,花了大概十几分钟的时间。 在矿坑入口处,他俯下身,小心翼翼的从土里拆出两枚电浆手雷,又把连接在上面的聚合线收了起来。 这个简单布置的诡雷没有被触发。 证明没有外人进入,里面的人也很听话,没有外出。 这让他放下心来。 不过随着江夏下到矿坑里,却问到了一股奇异的味道,就像是烤肉一样,他的表情变得古怪一些,急忙加快脚步,冲入坑道深处。 第一眼就看到那个废土姑娘,背对着他,正蹲在火堆边,手里抓着三根木条,在烤着什么东西。 这让他放下心来。 还好,还好。 不是在烤尸体。 他是亲眼见过废土的环境有多恶劣的,那里的人为了活下去已是无所不用其极,刚才他杀了几个恶棍,尸体就堆在坑中另一侧。 万一 还好,事情没有如他所料的那么黑暗。 江夏的脚步声惊动了茉莉,后者急忙起身,带着一抹畏惧,警惕的看着他,手里烤的东西,也被她藏在身后。 这大概是习惯性反应了。 不过没有拔出手枪,这证明这孩子对江夏的接受度变高了一些。 “烤什么呢?” 他问了句。 待话问出,他才意识到,这孩子听不懂,便又用手势交流,朝着她伸出手,茉莉的表情有些纠结。 但还是低着头,将手中藏着的东西拿了出来。 三根木棍上,穿着三只剥了皮的老鼠。 头部被去掉,内脏被掏空, 手法很娴熟。 看样子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 “唉。” 江夏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这东西他肯定是不吃的。 便伸出手,在茉莉头发上揉了揉,又把那三只烤好的老鼠串,随手丢在一边,弯下腰,将沉睡的苏扛起。 这年轻人四肢加了义体,体重要比一般的年轻人更重,而江夏这副躯体来自一个书生,扛起来很是吃力。 “走了。” 江夏唤了句,却没有得到回应。 他回头看去,茉莉正蹲在地上,将江夏丢到的老鼠串捡起,如宝贝一样在身前吹了吹。 她来自废土。 那里物资贫乏,老鼠也是罕见之物,在自由公民城里,能遇到老鼠,那可是一顿真正的大餐。 姑娘带着护目镜,看不清楚脸。 但她似乎并没有因为江夏的动作,而感觉到被冒犯。 似乎这只是寻常之事。 她小心翼翼的,把老鼠串放在锡纸中,包好,放入腰包里,又把没喝完的几罐水抱起来,最后看了一眼这处地方,跟着江夏向外走。 江夏很想告诉她,不必带水。 外面多得是。 也不必带那老鼠肉,牛夫人已准备了食物。 但话到嘴边,却只化为一声长叹。 第17章 梦、树与花 “走。” 江夏很吃力的,半扛半拖着苏,在茉莉头上揉了揉,这一次,她没有再抗拒这个动作,也有可能是怕摔了怀里的水罐。 这可是贵重的东西。 三个人很艰难的爬上矿坑,黑夜已到最黑暗之时,但接下来就会是黎明到来。 “死沉死沉的。” 江夏将昏迷的苏丢在地上,骂了一句,他看着凤山街的方向,又回头看了看茉莉,这姑娘正出神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她的义体眼睛中,能看到黑夜下的一切。 她看到了这个世界。 那些植被,清澈的空气,满是生命的气息,这是她从未见过的风景,她一时看呆了,竟没有发现,自己的腰包,被江夏打开。 “还给我!” 茉莉看到江夏将锡纸包起的东西拿在手里,便尖叫一声,扑了上去,那是她的食物! 是她自己拿到的! 结果刚扑出去,就被江夏伸手按住脑袋,矮小的身体也被摁在原地。 江夏瞥了她一眼,将锡纸打开,有些犹豫的看着其中的老鼠肉,最后,在茉莉的注视中,他捻起一块,放在嘴边,小小的咬了一口。 味道 一言难尽。 然后,他将那肉,又递给了茉莉,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茉莉愣住了。 刚才江夏丢到肉串的时候,脸上的嫌弃是掩饰不住的,茉莉看得清楚,这人又为什么要 啊,对了。 他是在道歉? 还是在说,他抱有善意? 但不管怎么样,不管江夏心中想的是什么,这都是茉莉有生以来第一次,被其他人考虑到自己的心情。 眼前这个人,没有无视她,不把她当做行走的零件。 或许 茉莉抱着自己的宝贝肉串,歪着脑袋,看江夏将苏重新扛起,她想到。 这人,倒也不像自己想的,那么坏? --- “江大侠,你是从哪里捡来那个小孩的?” 将黎明时,黄管事的宅子里,牛夫人卷着袖子,动作麻利的将一盘盘菜放在桌上,因为不想引人注意,所以都是冷盘,没有热菜。 但若是如此,已非常丰盛了。 江夏也换了套黄管事的衣服,正捏着个馒头,吃着东西,听到牛夫人问,他抬起头,说: “怎么了?” “太脏了。” 牛夫人出身农家,本就是踏实能干的人。 这会被事情所迫,站在江夏这边,倒也没什么太多怨言,她一边送上一屉馒头,一边向屋外看了一眼,说: “那孩子怕是好几年都没洗过澡了。 我刚才去看了看,身上都能搓出泥来,模样也不像是本地人,还说着咱听不懂的话,怕不是南荒那边来的域外孩童?” “牛夫人倒是有双慧眼呢。” 江夏继续吃菜,顺着她的话,胡诌说到: “是我一个南荒朋友的遗腹子,前几天刚被送到我这里的,小孩无父无母,可怜得很,这几天还望牛夫人多多照看一下。 对外就说,是你家远亲。” 他话音刚落,刘老四就鬼鬼祟祟的走进屋来,怀里揣着一大包东西,像是献宝一样,将那些东西堆在这餐桌一角。 好家伙。 一个大包袱里,满满当当的装着各色铜钱,碎银子,还有几张类似于银票珠宝一样的东西。 “老大,找到了。” 刘老四得意的说: “托了牛夫人的福,在后院找到那老东西的私藏,还有个大地窖,里面有些米粮丝绸之类的重物。 都说当如意坊管事的出息好,我今日才算是真开了眼界。 就这些财货,已足够咱们远走高飞,去其他地方买些田地,做个富家翁了。” “瞧你那点出息。” 江夏看都不看那包袱,和其中的钱财。 这些东西于他无用。 他吃完了手里馒头,拍了拍手,从包袱里随手拿出一沓银票,又想了想,干脆将整个包袱都拿起来,递给了牛夫人。 后者还不敢接,有些茫然。 “拿回去放好,以后得了空,寄给你家人,让他们赶紧搬走,低调一些,搬的越远越好,最好能搬去如意坊势力之外的地方。” 江夏叮嘱到: “就说是自己的私房钱,等到事情尘埃落定,你也可以随他们一起走,我之前说不会害你,这便是明证。” “唉?好,好。” 牛夫人有些手足无措。 她知道自家夫君藏着东西,但身为小妾暖床的,平日里哪敢有坏心思? 这会听江夏说话有理,便颤着手接了过来。 这么多钱! 她家辛苦在田地里干十辈子都赚不到! 有了这些钱,阿爹阿娘就不必整日劳作,三妹四妹,也能嫁个好人家,不如自己这般给糟老头子做妾,整日受欺负。 一家人的未来,可就在自己手里了。 牛夫人这会晕头转向的,半激动半忐忑的抱着包袱,如飘着一样走了出去、 “你有可用的人吗?” 江夏回头看着一脸肉疼的刘老四,后者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摸着脑袋说: “我身边都是些酒肉朋友,一起富贵行,要一起干事,怕是不行。” “麻烦。” 江夏皱着眉头说了句。 他想了想,又说到: “以宝爷做托词,怕是瞒不了太久,必须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快刀斩乱麻!给我说说这处矿村的情况,除了如意坊之外,这里还有管事的吗?” “有。” 干瘦干瘦的刘老四摸着鼠须,说: “凤山矿名义上是朝廷的产业,虽然早几十年前就被如意坊拿在手里,但凤鸣郡还有个矿监在这里。 芝麻绿豆大的小官儿,听说是被同僚排挤,才落到这地方。 平日里是不管事的,也没人把他当回事,但真要说起来,他才是凤山矿的主官。” 老四话语间,对那矿监毫无尊重,便知他所说不差,连他这样的最底层,都不把那朝廷任命的矿监当回事了。 “那如意坊,在这里有多少人马?” 江夏又问了句。 刘老四摇了摇头,说: “没有的。 就一群矿中打黑拳搏命赚钱的拳手,还有各个管事手下的仆役,老大,这矿山里有几百号精壮的矿工呢,都和如意坊签了契的。 真遇到事情,就算是人人提根棍子,都能在这山里附近横着走了。 这里说是官家产业,实际上就是如意坊的封国一般,他们在这里是土皇帝一样的角色。它家生意做得大,凤鸣国中各郡都有产业,还有朝廷的关系。 谁人敢来招惹他们?” “山中和外界有几条道路?最近的村镇离这里多远?” 江夏继续问道。 刘老四不是本地人,但在这里厮混了十多年,自然是伏地虫一样,对答如流的说: “凤山街在深山里,为了送矿,专门修了条路,附近倒是没有太多村镇,从这里出山外去,骑快马得半天,若是走路,就得两天多了。” “我听说如意坊和仙人有联系?” 江夏用筷子夹起一块肉,放入嘴中,他说: “若是凤山矿被封锁,外出路径都被堵住,他们会不会有什么仙家手段,能千里传音之类的?” “外面可能有。” 刘老四摇头说到: “就算真有仙家宝物,怎么可能放在凤山矿这地方? 老大,如意坊除了这里之外,在其他地方还有矿山的,凤山矿已是老矿了,每年产出寻常矿石倒是足量。 但灵矿这些年越发少。 这里虽贵重,但不算是如意坊真正的命根子,就七个管事在这里,连他们家的私兵都被没派驻,自然不可能有那种宝物的。” “嗯,我晓得了。” 江夏心中已有个大概的想法,便点了点头,对刘老四说: “你去看着那个被卸掉胳膊的人,他醒了就叫我,再把这些菜和馒头给那丫头送去,别让他们出门,我先睡上一会。 你也别有太多想法。” 江夏说: “分给牛夫人那一份,是谢她帮我们掩饰事情,安定她心神,那都是小财,单一个黄管事就有这么多好东西,和他一样的管事还有六个。 我要那些财货没用,那些之后都是你的。” 他对刘老四说: “到时候你想去做个富家翁也好,是想继续跟着我也罢,都随你,咱们就是萍水相逢,缘分到了一起做事。 别给自己太多压力。 天塌下来,有我顶着呢。” 一番许愿之后,刘老四也端着碟子菜品离开房间。 江夏打了个哈欠,今天的事太多太杂,刚才还在废土拼命,这会又要在古风世界里和土豪劣绅斗智斗勇。 时空的转换,让他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这会松泛下来,便感觉睡意缠身,甚至没有去床铺上,就趴在桌上,枕着手臂迷迷糊糊的入睡,左手还放在腰间,就扣在枪柄上。 但这一次的梦境,却是有几分古怪。 不再是江书生的身前事,江夏闭上眼睛那一瞬,眼前就有星光聚散开来,就像是又踏足到那个困住他三年的意识空间里。 在他眼前轻飘飘的群星流光里,在那虚影之中,那颗怪模怪样的树还在原地。 依然是盆栽一样的糟糕造型。 只是被放大了好多倍。 在虚实之中,好似星光聚汇成那颗树的主体。 分散成七股的树干光秃秃的,上面没有一片叶子,只是在扭曲的树枝尾端,有类似于果子一样的玩意低垂。 七个中,有六个都是虚幻的,好似并不真正存在。 但在最下方的枝干边缘,却有最后一个果实是凝实的,闪耀着白色的光,很小只,像是枣一样。 与其说是果实,不如说是还未开花结果时的蓓蕾。 “你这是刚开花就结果倒是奇怪的很。” 江夏笑了笑,伸手放在树枝上 依然是冰凉的触感,但却没有什么太多神异,只是每次接触树干时,这片梦境周遭的群星都会变幻几分。 并不真切,依然是模模糊糊的样子,介于虚实之间。 直到,江夏的手指,触摸到那树枝尾端,那刚刚结出的小花的蓓蕾。 他的手指触摸到小花的一瞬,眼前星空骤然一变,就如电影巨幕的倒影一样,浮现出一副非常熟悉的风景。 黄沙漫天,一望无垠。 还有那个烈日下显眼的,被褐色植被包裹起来的沙漠小镇,江夏甚至在倒影中,看到了罗格的身影,那家伙正带着一帮人,在废墟中清理忙碌。 倒影就在眼前。 真实的不可思议,就像是隔着一层水幕,只要向前走一步,就能走入其中。 这是一扇门! 江夏心中喜悦。 他终于知道这颗星光怪树的用处了。 也终于知道为什么之前,这棵树会突然开花,肯定是走过星阵时,刺激到了它。 他回头仔细观察了一下那棵树树枝上的蓓蕾,发现它的小花朵暗淡的很,但隔了几分钟,就比之前更明亮了一些。 或许,得等到这朵花被点亮之后,才能再次踏足废土世界里。 就像是一个充能的过程。 “好宝贝啊!” 江夏抱着自己的树,心中升起万分喜悦。 “罗格,黑手会,呵呵,咱们的缘分还没断呢,等着,我很快就去找你。” “再好好聊一聊,咱们之间的‘信任问题’。” 第18章 雇佣 “别动!” 一声呼唤传来,让茉莉想要挪动的身体又停了下来。 她听不懂这话,但大概能明白意思。 便僵硬着身体,坐在牛夫人的梳妆台前,任由牛夫人拿起梳子,给她梳头。 刚很奢侈的用热水洗完澡,头发湿漉漉的,身上有些微微刺痛,那是牛夫人给她洗身体时,擦拭过猛留下的感觉。 永生会肯定是不会在乎一个学徒工的卫生问题,实际上,整个自由公民城里,也没有澡堂这个概念。 水那么珍贵,平日喝都不够,怎么可能用来洗澡? 只有在下雨的时候,才能通过富集装置收集一些雨水,但那些雨水都是酸雨一样的物质,要经过繁琐的步骤过滤,才能拿来用。 茉莉听说过,一些有身份的人,每周都会洗一次澡。 但她也只是感慨那些有身份的人多么奢侈,却从未想过,自己也有如此奢侈的一天。 这可是净水呢! 尽管被自己身上的污垢弄得很脏,但过滤一下,还能用的。 给她这个“泥猴子”洗澡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牛夫人甚至动用了涮锅用的丝瓜瓤,这才把茉莉弄得干干净净。 就像是身体都轻了几两。 自己那套旧衣服,也被勤劳的牛夫人,丢在盆里,打算梳洗一遍,现在她穿的,是牛夫人的衣服。 好在牛夫人本身也是个瘦瘦小小的身材,茉莉穿上,只是稍显宽大。 “女孩怎么能留这样男人一样的发式?” 牛夫人收了江夏给的钱财,一家人未来可期,淳朴的她便想要用心做事,把茉莉伺候的如小姐一样。 她一边拿着木梳,给茉莉梳那乱糟糟的头发,一边如斥责一样说: “留长发多好看啊。咦,你耳朵边这是什么?是个小灯吗?” 她拨开茉莉的短发,发现了茉莉耳朵上方,那个脑部芯片的信息配套装置,很精致的一小块银色板,如镶嵌在血肉之中。 但并不可怕,反而有种难言的艺术感,上面还有条形的灯,一闪一闪的,代表着脑部芯片在工作。 煞是好看,充满了未来科技的感觉。 牛夫人有些好奇的,想去触碰,却被茉莉伸手拦住。 加装了芯片之后,这处配套装置,就成了废土人身上的又一处要害,若是这里被破坏,脑部芯片就有可能停止运作。 虽然不会死。 但失去了芯片辅助操纵,身体中的义体运行,都会发生紊乱。 “好,我不碰就是了。” 牛夫人也不在意。 她心里已经认定,这个孩子来路神秘,说不定和江大侠一样,是修行中人。 修行中人总有各种禁忌,牛夫人从小就听这些故事长大的。 她心中也有些敬畏,便不再说话。 手脚麻利的将茉莉的头发梳的整整齐齐,因为是短发,没办法扎发髻,就只能梳成刘海一样的样子。 还拿着剪刀,给她修了修。 几分钟之后,牛夫人满意的看着自己的作品。 她在家里时,也是这么给三妹四妹梳头的,她从梳妆台拿下铜镜,放在茉莉眼前,让她自己看看。 但这铜镜尽管打磨的很光滑,但看人脸总是模模糊糊,让茉莉很不满意。 她抬起手,在牛夫人愕然的注视中,手心仿生材料向外弹开。 随着清脆的齿轮声,一面圆形的小镜子,以细杆机械撑起,很有科幻感的从手心里弹了出来。 茉莉举着它,在眼前看了看自己。 白白的脸,褐色的眼睛,高挺的鼻梁,还有娃娃一样的刘海头发,干干净净的。 自己,变得不像是自己了。 自己,好像从来没有过现在这样的姿态。 不过,挺好看的,就是没有战斗力的样子,这样的打扮,在废土中也只有那些高层,有身份的人才会选择。 茉莉记得自己小时候,又一次见过某个其他城邦过来的女士,她的头发,似乎也是这样。 她还有好看的裙子。 自己当时很羡慕。 “谢谢。” 茉莉收回义体手掌中的镜子,跳下椅子,有些不习惯的扯了扯身上的布裙,对牛夫人说了句感谢。 可惜如鸡同鸭讲。 牛夫人也听不懂她的话。 她左右看了看,又从梳妆台边,把自己那个宝贝的破旧的护目镜拿在手里,有些纠结,现在这样的发型,没办法带护目镜了。 她想了想,便将护目镜套在了脖子上,又顺手拿起银色的工具箱和自己那把脉冲手枪,对心神颇受冲击的牛夫人笑了笑,便走了出去。 她还有活要干呢。 这会天色已经有些蒙蒙亮了,院子外能听到矿工们上工前的吆喝,似乎整个安静的凤山街,都在这一瞬活了过来。 茉莉很想去看看这个世界的人们,看看一个正常世界的生活。 但她知晓轻重,这会不是出去的时候,便提着工具箱,走到宅院另一边的房子里。 在门口守着的刘老四见她过来,便点头哈腰的问了声好。 刘老四觉得这小姑娘,没准是江夏老大的同伴。 他也见过这小姑娘面不改色的,用一些墨家机关工具,拆掉人的双臂,觉得茉莉是个狠角色。 自然要奉承一下。 苏还在昏迷中,他被放在屋中床铺上,又被刘老四用粗大的绳子捆起来,被卸下的义体就放在一边,这让苏看起来像是个残疾人。 茉莉先用肉眼观察了一下苏的情况,他腹部的伤口已经彻底愈合,身上的擦伤无足轻重的。 女孩放下工具箱,扭开盖子,拿起一套很像是听诊器,但更精密一些的工具,套在耳朵上,打算检测一下苏体内的义体运作情况。 她是个机械师学徒。 自然知道,在昏迷状态下,只要脑部芯片不受损,义体还是会正常工作,但苏这种四肢都替换了义体的情况,就更复杂一些。 如果出了意外情况,很可能导致义体和血肉的兼容性下降。 严重的话,甚至会出现排斥反应,而苏这种改造,尽管在江夏看来已经很夸张了,但在茉莉看来,并不出奇。 废土环境恶劣,纯粹的血肉根本活不下去。 在那里的孩子一出生,就会被植入芯片,放入育儿装置中,通过生物科技的一些方法,强化他们的呼吸和免疫系统。 等他们稍大一些,便会开始进行义体改造,来帮助他们适应恶劣的,充满了辐射的环境。 有很多人器官的义体化,已超过80。 进行全身义体改造的人,也不是没有。 尤其是在永生会这种激进的组织里,茉莉见过不止一个除了脑子之外,全身都是机械义体的人。 说他们是机器人,丝毫没有问题。 至于茉莉,现在她只是做了手部,眼部的义体改造,方便干活,如果她一直待在永生会的体系里,那全身义体改造,就是可以看到的未来。 “咦?你醒了?” 茉莉刚把那检测仪器放在苏腹部,便察觉到苏的双腿在抖动,似乎是准备攻击。 她立刻后撤一步,警惕的拔出腰间的手枪,苏也在这时睁开眼睛。 他们之间交流,是没有问题的。 “放开我!” 苏喊了一声,挣扎着,双臂义体被卸掉,让他只能用双腿挣扎,义体被启动的声响,立刻惊动了屋外的刘老四。 后者冲进来一看,眼见苏只用双腿发力,便将那粗大的麻绳崩断,刘老四吓得一个激灵,连滚带爬的冲了出去。 他冲进主厅,看到江夏老大还趴在桌上睡觉,立刻上前,要摇醒他。 但刚一接触,就感觉天旋地转。 被惊醒的江夏扣住刘老四的手腕,翻身一个过肩摔,就将老四砸在地上,顺势压在他腰腹,左轮枪拔出,已抵在了老四额头。 这一连串的动作极其顺滑,眼前黑洞洞的枪口也让老四瞪大眼睛,瑟瑟发抖。 “啊,是你啊。” 江夏收起手枪,站起身,朝着刘老四伸出手,把他从地上拉起来,随口说道: “以后我睡觉的时候,别靠那么近。出什么事了?” “那个,那个怪人醒了。” 刘老四急忙说道: “他绷断了绳子,很厉害!” “没事。” 江夏却并不在意,好似胸有成竹,提着步枪便走了出去,正好看到苏从房中冲出来,后面还跟着那丫头。 丫头手里抓着脉冲手枪,对苏喊着什么。 见到江夏出面,苏的双眼顿时变得通红,如野兽一般朝着他扑来,但却停在了江夏身前三步。 因为眼前有把枪的探针枪口,正抵着他。 保险已经打开,能量电池正在跳动光芒,只要江夏扣动扳机,苏就会死在这里。 义体改造,也不是万能的。 “你能听懂我说话吗?” 江夏握着枪,看着苏,语气平静的说: “你应该能?苏。 毕竟罗格那么信任你,把你视为接班人,你们又有芯片通讯互通,他懂我的语言,在途中拷贝一份资料给你,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苏不回答。 他双臂义体被拆下,这会可以说是毫无反抗之力。 但脸上的愤怒,可是做不得假的。 “你最好能听懂我接下来说的。” 江夏也不在意,他说: “罗格那边还在等着这份希望,如果你回不去,黑手会就完了,你也知道,永生会那群人不会放过你们。” “星阵,毁了我,回不去了。” 下一瞬,苏瞪着江夏,用很不流利,但腔正字圆,几乎和罗格一模一样的声线说: “你,把我们,毁了!” “是你们自己把自己毁了,明明能好好说的事,非要耍手段,落到这个地步,又怪得了谁?” 江夏哼了一声,他收起步枪,对苏说: “但我没有杀你,你应该感谢我,如果你冷静了,咱们就好好谈一谈,或许,我有办法把你送回去呢?” “嗯?” 苏的目光顿时变化了一下,他说: “你,有办法?” “我有没有,取决于你合不合作。” 江夏对一脸紧张的茉莉招了招手,慢悠悠的说: “我现在遇到麻烦事,需要你这样的战士帮忙,把你的语言学识,拷贝一份给这个丫头,接下来的事,咱们三个,得好好谈一谈。” 茉莉走了过来,站在江夏身边,后者又看了一眼犹豫的苏,他幽幽的说: “你可以不信我,你可以满心怀疑,反正你们废土人都是这副臭德行,但现在事情已经是这样了。 你就算信任我一次,又能损失什么呢? 你已经亲眼看到这个新世界了,比你们那边就像是天堂一样,你难道不想,把你的兄弟们,也接来这里吗? 苏! 苏先生,成熟一点。 你现在肩负的可不只是你一个人的未来,做决定的时候,也得多为你的兄弟们想想,现在,你可是他们唯一的希望了。” 第19章 干票大的(上) 凤山矿的七个矿坑分散在几座山头四周,彼此之间距离并不太远,实际上凤山周边,最初只有一个大矿坑。 因为如意坊不断的向周边探矿,寻找地脉延伸出的小灵矿,这才延伸出错综复杂的矿道来。 如刘老四所说,这里已经是老矿了。 普通矿石存量尚可,但珍稀的灵矿却是越挖越少,毕竟地脉聚集灵气,衍生灵矿也是需要时间的。 普通人不太懂这个,但如意坊掌握着探矿的秘术,自然是知道根底,因而这一群矿工并不是每日分散到七个矿中劳作。 他们是轮序的。 约莫十五天是个循环,大部矿工会从一个坑挪到另一个坑中。 尤其是那些专门用秘法培养出的灵矿矿工们,更是遵循着复杂繁琐的调度模式。 每天要被提前通知去哪个坑里发掘,然后祈祷自己走好运,今日能挖出一两块灵石,便能换来更多的柴米钱粮,寄回去养家糊口。 因而,今日一早,七号坑突然封闭的消息,并没有引起矿工们的好奇。 他们只以为这是又一次调度。 除了黄管事之外的六名管事倒是知道的更多一些。 据说前几天,七号坑里挖出了古怪的东西,消息被黄老狗瞒着,还引来了宝爷,大家有心去探查一下,但又怕惊到宝爷“大事”。 所以这一早上矿时,其他坑都热热闹闹,惟独这七号坑就冷清一些,并无人过来。 刘老四借着上矿的功夫,混在矿工群中,在几个坑中游走一圈,然后一路小跑回到黄家宅子,将这个消息告诉给了江夏。 “借着宝爷的好名声,估计还能瞒几天,但要是黄老头一直不出面,迟早会引来其他人的狐疑。” 干瘦干瘦的刘老四一脸愁容,他偷看了一下江夏的脸色,低声说: “矿中管事七日一聚,要汇各矿坑中所产,写账目的,还有灵石,不管挖到多少,都要每月聚起清点一次。 周遭修行的仙家人需要灵石,山外大管事便每个月来这里一次,品鉴灵石,收些质地好的,带回去卖给修士们。 算算时间,那大管事估摸再有大半月,就要来了。” 这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告诉江夏时间不多,若有好办法,就赶紧拿出来。 江夏自然是听得懂。 他却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扭头看着身边两人,苏已换好了双手义体,还穿着自己那件废土风格的皮衣,低着头,检查着手里的脉冲步枪。 在他胸前挂了条榴弹弹链,给这黑瘦的年轻人增添了一丝凶悍。 他脸上带着黑手会那种作战面罩,又有废土特有的胡乱涂抹的几道喷涂,只露出一双眼睛来,身上那股彪悍不必用语言诉说。 这姿态让刘老四每一次看他,都腿肚打颤。 这年轻人凶得很,又是机关之躯,身负蛮力,如今这人鬼的模样,要是真杀起人,怕不如吹口气一般简单。 而茉莉的外表,被牛夫人一阵打理,现在就柔和很多。 不过这会坐在八仙桌边,手里也抓着一把有些旧的脉冲手枪。 目光时不时在江夏和刘老四之间打量,那左眼瞳孔偶尔的发亮,也让刘老四知道这小孩并非凡人。 “你们,怎么看?” 江夏问了句。 刚才刘老四去侦察的功夫,他已经就现在的情况,和以后的打算,与苏还有茉莉,充分交换了“意见”。 虽然整个过程混杂着苏很有废土风格的国骂,以及学会了本地话的茉莉,时不时的打岔,问些稀奇古怪的问题。 但好歹最终,三人勉强达成了一致。 苏有些不相信江夏有办法,把他送回废土,但眼下这个世界人生地不熟,除了相信江夏外,再无好办法。 茉莉就随性的多。 女孩觉得这个世界不错,好吃的随便吃,清水随便喝,还没有辐射污染,比她在永生会待得舒服多了。 她虽然不说。 但江夏明显感觉到,这丫头其实是更想留在新世界。 反正在废土上,她一个孤儿,也没有太多牵挂。 三人要先聚在一起,打破眼前僵局,再去说后续的事情,而如果江夏被如意坊灭了,对于苏和茉莉来说,都绝对不是好事。 “我们有绝对的火力优势。” 听到江夏发问,苏头也不抬,冷冷说到: “先发制人,寻去老巢,狙杀主事者,首领一死,剩下的事就好做了。” 听到这个很有废土风格的回答,江夏顿时摇了摇头。 苏把这一切想的太简单。 如意坊不是个单纯的家族势力,杀了坊主,底下就会一哄而散,听刘老四的说法,这个组织在凤鸣国很有排面,官方民间都有利益共同者。 光是狙杀坊主,还弄不垮如意坊。 而且苏并不太理解,这个世界,是有仙人的。 虽然江夏也不太懂仙人到底有多厉害,但这如意坊常年把持与仙家墨霜山的灵石交易,手里极可能有仙家法宝之类的东西。 现在还不好说,是脉冲步枪的光束厉害,还是仙家法宝更厉害。 这要是把苏派出去,若是运气不好,这年轻人也得折在那里。 而且一旦打草惊蛇,如意坊强力压来,江夏就得考虑一下刘老四的另一个建议了,他其实不怎么想带着财物逃走,去其他地方做个提心吊胆的富家翁。 舟车劳顿,另起炉灶,倒也罢了,主要是咽不下心里这口气。 江夏又看向茉莉。 后者注意到了江夏的目光,便抬起头,眨了眨褐色的眼睛,和江夏四目相对,眼睛倒是挺好看的,鼻梁还有点小雀斑。 头发梳成刘海一样,像是个瘦瘦的洋娃娃。 但 现在可不是让你卖萌的时候呀! 混蛋! 江夏顿时一阵气结,这个废土学徒工看来也派不上用场了。 “算了,不等了,今晚就动手!” 他回头,看着刘老四,说: “老四,今天各矿场收工之后,你去拜访一下其他管事们,就说七号坑里的事情有眉目了,宝爷召集他们这些心腹。 今晚带齐可用之人去矿坑,共商大事。” “老大!” 刘老四一个激灵,立刻左顾右看,又压低声音,说: “他们若是带齐人手,各家仆役拳手,怕不是有四五十人,又带兵刃,这闹将起来,就咱们这几个人,怕是压不住场。” “谁说要你亲自上阵了?” 江夏撇了撇嘴,他从腰间摘下一个电浆手雷,在手里上下抛了抛,说: “自古以来,这但凡矿山之地,突然塌方的事情还少吗?这是天地之力,只能说他们运气不好,又能怪到谁头上?” 话说完,他又看向苏,说: “爆破这活,你会?” 苏抬起头,看了看江夏手里的手雷,又摇了摇头,说: “会是会,但就靠这点爆炸物,要炸塌一个矿坑,做不到。” 江夏正要说话,却突然看到,坐在一旁神游天外的茉莉,小心翼翼的举起手,像是要发言,他用眼神示意她不必隐瞒,有话直说。 “我昨晚,扫描过那个坑。” 茉莉的声音很有特点,总是软声软气的。 就像是被人欺负一样,声音也小些,便有了种受气包一样的感觉。 她看了一眼江夏,又做了个爆炸的手势,说; “我们来的那个坑上面的石头结构,已经很不稳定了,要炸塌整个坑洞肯定做不到,但如果只是要炸塌那个坑道,还是可以的。” “你能计算出最佳的爆破路线吗?” 苏问了句。 语气中带着几丝疏离。 这很正常,他是黑手会的,茉莉是永生会的。 虽然两人没有深仇大恨,甚至没见过面,但两个组织之间的血债,是不可能被忽略的,面对他的询问,茉莉歪着脑袋想了想,使劲点了点头。 她指着自己的额角说: “我会初阶机械工程学知识,芯片还有扫描空间结构的功能,是用来辅助使用机床的,探测范围不大。 但一百米的探测极限,应该能够找到所有的爆破点。 给我点时间,就能计算出爆破节点的最优解。” “那就交给你们两了。” 江夏大手一挥,分派了命令。 “苏,你先去准备一下,茉莉,你留一留,我有个活交给你做。” 苏也不迟疑,既然说好了计划,便要执行。 他霍然起身,大步走出厅堂,先去厨房摸了几个馒头,叼在嘴里,然后去自己的房中,整理那个江夏带来的弹药袋。 待苏走后,江夏从随身的包里,取出一样东西,放在桌上,对茉莉说: “这个东西,你会用吗?” 茉莉看了一眼桌上的东西。 那玩意像是个大号的注射器,但顶端却是小钻头一般的模样,在密封的针管中,依稀能看到一些乳白色的液体上下浮动。 “这,这不是芯片植入器吗?” 她将那东西拿在手里,有模有样的左右看了看,对江夏说: “当然会用啊。 废土上稍有点机械知识的人,都会用这种简化版的植入器,这种还是黑手会设计的傻瓜式植入器。 一般都是用来替换升级芯片用的。” “好!” 江夏又从包里取出手掌大小的精致铁盒,丢给茉莉,其中放着罗格之前要给江夏植入的芯片,还有配套的信息接收装置。 他对身边的刘老四说: “老四,去躺到那,让茉莉给你做个小手术,别怕,这可是真正的好东西,做完之后,你就咱推心置腹的自己人了。” 刘老四顿时打了个哆嗦。 他看不懂桌上那两样东西是做什么用的。 但光看那螺旋形的钻头式针头,就让他心中害怕的很,心想这又是什么投名状之类的把戏。 这江悍匪,倒是心思阴鸩。 但事已至此,再想拒绝,可来不及了。 十几秒之后,房门紧闭的房中,就传出了如蜂鸣一样的怪声,还混着利器钻入硬物的动静,像极了焊接作业时的样子。 江夏则全程观看茉莉给刘老四植入芯片。 他也很想看看,这废土人标配的芯片,到底像不像罗格吹嘘的那样,能让一个人脱胎换骨。 第20章 干票大的(中) “13型芯片是罗格老大从被毁的实验室里带出来的,有六个拓展槽,自带脑电波刺激和最先进的火控系统。 就算在黑手会里,也是我们手头最好的几个芯片之一! 那是战略物资! 你竟然给一个平民用,真是浪费!” 苏提着整理好的弹药袋,回到大厅时。 就看到了正躺在一边,睡得呼噜声大作的刘老四,还看到了茉莉正用游标卡钳,给刘老四耳朵上方的螺纹钉处,安装信息收集装置。 在躺柜旁边的小盒里,有血迹,还有刚拆封的乳白色生物修复液。 他立刻就明白自己离开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 苏有些气不打一处来,丢下弹药包,就冲到抱着双臂的江夏身边,想要抓住他的衣领咆哮一番。 但江夏却浑不在意。 他只是瞥了苏一眼,冷幽幽的说: “既然是这么好的东西,那给我用就太浪费了,好钢要用在刀刃上。你也别看不起老四,没有他这个地头蛇帮忙,你我三人,在这里就是寸步难行。 今晚的事情是不是顺利,可都要仰仗老四的发挥。” “完成了。” 两人说话间,茉莉有些疲惫的抬起手,擦了擦额头的汗,她放下精密的游标卡钳,看了一眼刘老四那乱发遮挡处的银色铁片。 有微光沿着铁片的灯带闪耀,代表着脑部芯片正式上线,正在做系统初始化。 “他身体里根本没有义体! 就算植入了芯片,除了能进入通讯,进行同步运算外,无法激活其他功能,你想要把他立刻变成战士,是不可能的。” 苏冷声说道: “这个芯片,给你用,比给他用更合适!” “我可不想变成黑手会的乖狗狗,再说了,有通讯就够了,信息传输才是特种作战里最重要的一环。” 江夏呛了一句,又俯下身,打算将老四叫醒。 茉莉这边站起身,一边收拾工具盒,一边很学术的对苏说: “你这说话不准确,那个芯片附带了一枚生物指针,我把它植入老四的左眼里了,你们黑手会的生物科技真是厉害。 用这指针连同芯片,就能把人眼同化成生物义体。 虽然功能性弱一点,但不需要做复杂的眼球摘除手术,即插即用,怪不得导师们一心要抓住你们呢。” “哼。” 这话是夸赞,但苏却很娇傲的一仰头,说: “我们黑手会传承的宝贵知识,可不止这点,你们永生会必然会失败的!” “啪” 说话间,就听到一声脆响。 两人回过头去,就看到江夏又是一耳光,打在被全身麻醉的刘老四脸颊上,这种唤醒方式实在过于粗暴。 但效果极好。 三耳光之后,刘老四就一脸茫然的睁开了双眼。 下一瞬,他便捂着左眼发出痛呼。 钻心的疼涌入心头,不过只是一瞬,眼球很快就变得清凉起来,而且随着老四起身,一股奇异的感觉,也在他心头浮动。 眼前的世界,变得不一样了。 感觉还是那种感觉。 只是在这感知世界的五感之外,似乎又多了第六感存在。 随着老四左眼瞳孔微微发光,从外界收集的信息,一股脑的涌入老四脑海,让他这个本地人一时间有些接受不了。 就如宕机一样,愣在了原地。 他眼前的世界似乎被一分为二,右眼看到寻常画面,但左眼就像是蒙了一层光幕,在视界中有绿色如瀑布一样的字符刷屏。 几秒钟之后,芯片系统校准完毕。 老四左眼前一黑,就像是失明一样,但还没等他慌乱,眼睛又恢复了光明。 这一次没有光幕遮挡,还能看到外界的景象,只是在老四眼前,多了个虚拟的操纵界面,在视界左侧,有一排六七个图标闪耀着红光。 一个接一个的报错提示涌入界面中,那些信息他都看不懂,但蜂拥而来的报错提示,让老四有些不堪重负。 这个可怜的地头蛇便伸出手来,在眼前胡乱拨动,想要把那些遮挡视线的报错提示都拨出去。 外人看来,可怜的老四就像是失心疯了一样。 “屏蔽掉。” 苏看到这样子,便知道老四的窘境,他伸出手,放在老四肩膀,沉声说: “心里去想,对它下命令,屏蔽义体模块缺失导致的报错提示。 再命令系统进入‘格式化校准’程序,打开通讯频段,我传个数据包给你,把系统内语言转化到你熟悉的语言模式。” 这一串命令让老四如梦方醒。 他很是笨拙的,按照苏的提示,在脑海中下达命令,下一瞬,眼前光景骤然一变,又有绿色数据刷屏。 但这一次之后,那复杂的界面变得清爽很多,还有个很好听的女人的声音,在脑海里,耐心的指导他一步一步的微调芯片程序。 这种新奇的体验,让老四就像是贪玩的孩子,得到了好玩具一样。 他还是摆脱不了本能,每一个提示在眼前跳出来,都会下意识的用手去操纵。 花了好一阵,老四才将芯片通讯打开,接入了苏的芯片通讯中,紧接着便有个文字学识的数据包被传输过来。 老四笨拙的按照苏手把手的提示,将那个数据包安装后,脑壳子顿时又是一阵刺痛。 一股信息随着脑壳里的电涌声,涌入他脑海中,但几分钟的适应之后,老四却惊喜的发现,自己无师自通的掌握了废土语和本地话两种语言。 他之前是会写字的。 但作为一个下九流,会写的肯定不多,而且字迹如狗爬一样。 现在,他会写会读的字越发多了,甚至有种冲动,拿起笔来,好好写上一封信。 “这是把大脑变成数据库了。” 江夏一直在旁观苏对老四的新手教导,他发出了这样一身感叹,却引来了茉莉的反驳,这姑娘端着一杯茶,一边品味茶水的甘甜滋味,一边认真的说: “不是的。 脑部芯片还没有发展到可以随意读取信息数据的程度,想要真正把大脑作为数据库,随意读写数据,还得再进行生物改造。 给大脑里加入数个电极,再用直接与大脑相连的数据脑插,才能做到你说的那种。 芯片,只是辅助品。 导师说,芯片是工具,能不能用好,全靠个人。” “嗯。” 江夏点了点头,几秒之后,他又问到: “我很好奇,废土的科技我也看了,确实先进,但听罗格之前说,五十年前的核大战时,你们的科技还没发展到可以制作出脑波芯片的水平。 按道理说,核大战摧毁文明,科技不会进步,但你们却突然学会了这种尚未掌握的高科技,到底是谁教你们的?” “我不知道。” 茉莉很坦然的摇头说: “导师说是战后科技突然爆发的缘故,活下来的人认识到了战争的可怕,想要在废土生活下去。 生存的压力,逼迫先贤们,推动他们完成了如奇迹般的一波科技爆发。” “这话你也信?” 江夏撇了撇嘴,这种史诗般的奇迹听起来很厉害,但绝对不会是真的,废土在核大战之后的科技爆发,肯定有其他原因。 但连黑手会的首领罗格,都用的是如茉莉一样的说辞。 就证明,这科技爆发的原因肯定是保密的。 “好了,接下来的教学远程交流,老四,时候不早了,该去传信了。” 江夏抓起地上的弹药袋,对苏努了努嘴,说: “苏,茉莉,咱们去七号坑,只要今晚这事成了,困局便迎刃而解,大家各有目的,但做成对我们都有利。 多的话不必再说,诸位,齐心协力。” 几分钟之后,黄管事的马车,从宅子里驶了出来,随着拉车的驴子快步向前,穿着仆役衣服,带着个斗笠的江夏,载着车中的苏和茉莉,往七号坑去。 而换了身衣服的刘老四,则人模狗样的活动着身体,带着新奇的感觉,走出大厅,迎面正看到牛夫人正在厨房中忙碌。 他眼前一亮。 呃,不是夸张,是真的眼前一亮。 左眼的生物义体按照苏传授的操纵方式,随着瞳孔放大缩小,本在十几米外的牛夫人,就像是带着放大镜看,一下子投影到老四眼前。 且各个细节看的清楚。 在他左眼的视界中,还有个牛夫人的数据模型在旋转,心跳,身高,三维等等数据在老四脑海中浮现。 “仙法啊!” 老四不懂复杂的科技,他便用很淳朴的本地人想法,概括了自己这场离奇的遭遇,又摸了摸额头边被乱发遮挡,发出微光的银色铁片。 最后摸了摸和之前没什么不同的左眼。 “忒!看道爷透视仙法!” 老四很中二的低声说了句,下一瞬,眼部瞳孔微微发亮,生物义体转入微波透视模式,再看向牛夫人。 那瘦小瘦小,但面容姣好的女子虽还穿着衣服,但在老四眼中,那些衣物却已无法遮挡美妙的躯体。 甚至能看到牛夫人胸前的两颗草莓。 “啧啧,黄老头倒是有艳福,外表真的看不出来,竟这般大!” 老四的哈喇子都要流下来了。 他还想看的更清楚,便加大透视力度。 结果用的不熟,一下子用力过猛,透视探测开到最大,竟看穿了牛夫人的血肉,看到了一副还在活动的白骨。 所谓红粉骷髅,大概如此。 牛夫人似乎也感觉到了背后的目光,回头一看是刘老四正呆立在那里,顿时怒从心来,狠狠的啐了一口。 白骨活动如妖怪,如此活灵活现,一下子把老四刚起的欲火浇灭掉,胯下那活还没硬起来,立刻又变得软塌塌的。 “罪过罪过。” 老四狼狈的捂着左眼,向门外跑去。 他想要关掉透视探测,但芯片尚在微调阶段,生物义体的使用也很不娴熟,竟无法关掉。 结果这走出门来,入眼之处,街上都是骷髅在动,闹得老四心中阴测测的,干脆闭着眼睛,不再去看。 好在有芯片辅助感官,就算闭上眼睛,也能探测到周遭动静,不至于摔上一跤。 “好法宝,好法宝。” 老四心里连连感叹,之前那点被迫接受手术的愤怒,也早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有如此法宝在手,以后开赌的时候,还有谁能赢自己? 江夏老大真是贴心人,出手如此阔绰大方,这么好的法宝,说给就给了,这可比如意坊大方多了。 如此想着,老四便下定决心。 嗯,跟着江老大干大事,绝对比跟着如意坊有前途多了。 “老四,到位了吗?” 正在思索间,苏的声音,突然在老四脑海中响起,把个老四吓了一跳,但立刻就反应过来,这是苏壮士对他说的,能千里传音的秘术。 他便在脑海中回应到: “还没,正在赶过去。” “加快速度,这边会在三个小时候布置完毕,约定时间定在晚上,最好不要超过四个小时后。 嗯,用你们的计量单位,就是两个时辰之后。 有意外情况,立刻汇报。” 苏说了句,老四应了一声,随即通讯关闭,他摇了摇脑袋,左右看了看,自觉有了法宝,高人一等,心中得意的很。 以往总是弓着的腰,这会也挺了起来。 就那么大摇大摆的,往其他管事的府邸赶去。 第21章 干票大的(下) “什么?老黄让我们去七号坑?” 凤山街的一处宅院中,凤山一号坑的管事,正用了晚饭,打算出去走走消食,却突然被亲随报来的消息弄得愣了一下。 这人不如黄管事垂垂老矣,约有四十来岁,正是壮年。 他坐在太师椅上,看着眼前弯腰回报的仆役,便又问道: “是出了何事?如此焦急。” “那刘老四没太多说,老爷。” 管事家的仆役赶忙回道: “只是说和宝爷的大事有关,又说七号坑里的事已有了结果,让老爷您带好合用人手,两个时辰后赶去坑中。” “宝爷的事?” 一号坑的管事摸了摸胡须,心里已有了几分猜测。 前几天七号坑挖出了古怪东西,在加上昨日宝爷来凤山矿的事,他是知道的,神神秘秘的下去七号坑,又在晚上离了凤山街, 但到底是什么事,只有陪着宝爷的黄管事才知道内情,那老鬼一向狡猾刻薄,有好处绝对不会主动分薄。 这会却又召集大伙去“共谋大事”,想来肯定是事情出了纰漏。 “呵呵” 管事老爷冷笑两声,心里想着,这一次拿住老黄把柄,肯定要狠狠敲上一笔,不过倒是没有拒绝前去的约定。 毕竟是宝爷的事。 他们这些如意坊的管事,不敢不上心。 宝爷那人,荒唐一些,十足的二世祖,却是坊主的亲兄弟,若是得罪了他,自家在如意坊里,可绝对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你去把院中仆役聚起来,再去黑拳场里,找几个能打的拳手随行。” 管事老爷很快有了定计,对亲随说到: “都带上家伙,以备不测,另外,你刚才说,前来报信的,是刘老四?赌场那个摇骰的?” “嗯。” 亲随也带着几分不屑,对管事说: “那人以往就是个下九流罢了,没人看得起,却不知怎的,抱上了黄管事的大腿,说是他办事得力,被赏赐了亲随,如今走路都带风。 我让他进院子,亲自给老爷说,他却说,还有其他几位管事老爷要去通知,扭头便走。 呸,一副小人得志的姿态。” “这就是什么人找什么人。” 管事老爷也没当回事,就当是听了个闲话,他端起茶杯,慢悠悠的说: “老黄那人,刻薄又贪,仗着家里世代给坊主当奴仆,一把年纪,有些苦劳,才得了这个管事职位。 你看看这凤山矿,就属他七号坑干活拉胯,一心扑在榨油水上,闹得矿工都是怨声载道。 呵呵,若是他再年轻几岁,如此做事,大伙定是不能容他的。 不过看在他垂垂老矣,也就算了,自己都没几年活头了,还要强纳民女,取了房小妾。 这是生怕自己活不长。” 这些话,管事能说,亲随却只能听,因而那仆役也不敢回话。 直到几分钟后,管事老爷的吐槽欲得到满足,这才放过了他。 如此的情况,在凤山矿六名管事那边都有上演。 这黄管事,平日里是个人烦狗厌的货色,大家都不想怎么帮他,不过事情既然是宝爷那边的,便不能怠慢。 毕竟,没人想因为这点事招惹“万事随性”的宝爷。 于是两个时辰之后,天色昏暗之时,便有管事们,带着各自人手,往七号坑这边来,就如刘老四预料的那样,各家合用之人聚在一起,声势浩大。 足有五六十多人,都是精壮,还带着兵刃,这便是如意坊微震凤山街的力量,也是如意坊在此地的核心力量。 几名管事下了马车,左看右看,却不见黄管事的踪影,在矿坑入口处,只有刘老四等在那里,一副点头哈腰的谄媚姿态。 “老黄在哪?为何不来迎接我等?是办砸了事,羞得不敢见人了吗?” 一名管事便语气讥讽的说了句。 刘老四腰弯的更深,在这夜色里,他语气谄媚的回到: “哪敢?我家管事就在下边等着几位老爷呢,快快随小人来,莫要让老爷等着急了,宝爷大事,耽搁不得。” 几名管事既然来都来了,自然也不会光杵在这里,便挥了挥手,身后跟着的人马,陆续下矿,又有人掌灯在前,几名管事跟在后方。 这一路向下有道路可通,几名管事虽然平日里养尊处优,但毕竟负责矿山事,也都有下矿的经验,不至于手忙脚乱。 “宝爷大事,到底是何事?都到这时候了,黄管事还要藏着掖着吗?” 人群中有亲随替自家老爷开口问到。 刘老四朝着前方黑乎乎的矿洞看了一眼,没有立刻回答,好几秒之后,他像是得了什么指令,这才笑嘻嘻的回头说到: “不是我家管事故意瞒着,实在是事情太大,不敢随便说,不过既然老爷们都想知道,现在便能说了。 前几日,七号坑里,挖出了东西,大伙都知道?” 众人一阵点头。 “挖出的,是个星阵!” 刘老四压低声音,说了句,身旁众人,立刻愕然,但随即便了然过来。 竟是这样的事,难怪宝爷要做的如此隐秘。 “大伙都知道,仙盟三十三宗的仙人们,好几百年前,就下了瑜令,普天之下,只要寻得上古星阵,上交于仙盟,便有重赏。 若是还能探出星阵另一侧,是否为灵气世界,恩赏便更重些了。” 刘老四一边在黑暗中走的平稳,一边喋喋不休的说: “过去百年里,西海,南荒,北境诸地都不说,就说咱东土凡尘,靠着寻得一方星阵,走了大运,鸡犬升天的家族就不下七八个。 咱如意坊虽然在凤鸣国有些排面,但到底偏安一隅,宝爷为家族着想,既已寻得星阵,不去探一探究竟,到底不美。 昨日他老人家亲自来这里,便是为了这事。 探路的卒子已丢进去了,现在就该回返,我家老爷唯恐手头力量不足,便请诸位老爷来助拳一番。 到时候,有了好消息,上报给宝爷,如意坊自然拿大头,但漏些汤水给我等,大伙都能鸡犬升天的。” “原来如此。” 一号坑的老爷恍然大悟,他摸着胡须,往深坑里看了一眼,说: “难怪老黄要藏着掖着,倒是我错怪他了,这等大事,确实容不得丝毫差池的。不过宝爷也是够胆气! 这凤山矿距离墨霜山仙门也就四百里不到,他竟敢在这里激发星阵,若是被仙家寻上门来,怕是不好解释。” 管事说: “毕竟,咱们凤鸣国都是仰仗墨霜山仙人庇护才得以存有,按照常理说,发现星阵,第一个就该上交给仙门才是。” “所以宝爷才走了。” 刘老四在黑暗里,露出一个鄙夷的笑容,但转瞬即逝。 他说: “宝爷回山外潇洒,若是仙人怪罪下来,咱们这些人,就该替宝爷顶锅。” 这话说得有些逾越,不是刘老四这个地位低微的人该说的,但这会却没人斥责他,因为他是说到众人心坎里了。 宝爷这行为,确实是把凤山矿一众人卖了。 若是有所寻得,那仙盟赏赐的利益大头,是他如意坊的。 若是寻不得,如意坊也没损失。 若是仙人归罪,便可推说是管事们自作主张,反正不管怎样,如意坊都能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众人心中一阵痛骂,却无人敢说到明面上。 气氛也变得低沉一些,剩下便无人再有心情说话,十几分钟后,一大群乌央乌央的下到矿坑最深处。 拳手仆役们,手持刀兵守在一旁,管事们则上前去,看那星阵。 这玩意是稀罕物,寻常人都见不得。 仆役提着灯笼,为管事们照明,几人上前一看,当即有人惊呼道: “裂了!” 确实。 本该古色古香的星阵,依然如之前一样。 复杂纹路中透着神秘。 但有眼人都能看出,那星阵本体,已裂开三道大块裂痕。 就像是被人狠砸了一下,从中央砸来,在星阵四边,还散落着灵石干涸的碎片,在黑暗里闪耀着奇异,不详的光。 “老黄呢!” 慌乱躁动中,又有人喊了一声。 这里根本没有黄管事的踪影,便有人去寻刘老四,却发现那家伙如猴子一样,正顺着后方山壁上的悬梯,快速攀爬。 这会已爬到了上层石阶上。 “不好!有诈!” 人群中有人大喊一声。 但下一瞬,藏在坑道另一处的苏,收到了刘老四的信息,随手放在一个简易起爆器上,挥拳一砸。 “轰” 被塞进这矿坑上方,各个连接薄弱处的十几枚电浆手雷同时起爆。 蓝色的等离子电流如潮水一样,从那些纤细的间隙中喷发,还带着强烈的冲击力。 电流如狂蛇乱舞,落在昏暗之中,第一波爆发,便将躲闪不及的十几个仆役轰的全身焦黑。 那些刀兵都在电流轰击中融化开来。 混乱蔓延之时,让人心神颤栗的破裂声,也在坑道上方响起。 一号坑的管事没命的跑。 听到这声,回头一看,便看的毛骨悚然。 大片大片的碎石,在崩裂中从坑洞顶部砸下,就像是雨滴洒落,又伴随着摇晃,坑道破裂更多。 最后在让人牙酸的碎裂声中,坑道外壳一层,整个从山体剥离。 轰隆一声,便砸在了向下延伸的坑道中。 茉莉这个学徒工的计算挺精准,十几个爆炸点的冲击波,让塌方的山体并没有蔓延更远,只是将这处坑道尾端填埋。 却也一瞬葬送了那些拳手仆役的小命。 只有几个刚才站的远的家伙,侥幸逃得一命,这会吓得魂不守舍,一个个手脚并用,在黑暗中嚎叫,往山壁悬梯扑去。 在山壁上方,刘老四死死的抱着一根石柱,才没有被刚才的震动震下去。 这会小塌方结束,他擦了擦额头冷汗,向后看了一眼,灯火已经彻底打灭,一片黑暗中,他的左眼义体闪耀着微光。 将下方黑暗,看的清清楚楚。 完了。 他如此想到。 刚才那一声爆炸,似是宣告了,如意坊在凤山街的统治,彻底完了。 以后,这里 他们说了算! 第22章 价码 “给!” 黑暗中,江夏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老四回过头,便看到江老大将一把脉冲手枪,塞进他手里。 这等仙家暗器入手,冰凉冰凉的。 发武器了。 这说明,江老大彻底信任自己了。 老四心头一阵激动,但这好东西在自己手中,他却还不太会用,学着江夏的样子,扣动扳机,却没有射线射出。 苏走了过来,他帮老四打开保险,又端起脉冲步枪,站在石阶上,做着站姿射击的动作,一边瞄准,一边说: “激活芯片火控系统,和手枪身份锁并联,它会给你指示目标的。” “哦。” 刘老四笨拙的按照苏的教导,将芯片的火控系统打开。 在黑暗中,他的视界前方,出现了好几个活动的圆形光标,以微波探测和红外成像,在黑暗里为他勾勒出几个活动的身影。 老四学着苏的样子,双手握枪。 在光标指示下,瞄准了一个人,然后扣动扳机。 “噗” 似是轻响一声,射线从枪口探针飞出,射入黑暗,却没有打中被瞄准者,初次射击,手难免有些抖。 这让旁观的江夏摇了摇头。 他伸出手,扣紧了老四的手指,扣的很紧,让老四手指都一阵生疼。 “握紧了!手臂绷直,右手下托,别抖!深呼吸瞄准了吗?打空弹夹!” “噗噗噗” 又是几枪。 这一次不再描边,将几个努力爬行的拳手一枪爆头。 “这才对。” 江夏活动了一下脖子,也从背后取下脉冲步枪,他没有义体辅助瞄准,但这脉冲步枪的瞄具自带夜视信标。 在微绿色的视界中,他将眼前看得清楚。 “噗” 躲在石壁后,瑟瑟发抖的一号坑管事,哆哆嗦嗦的从贴身口袋里,正取出一张叠起的黄色符纸。 咬破手指,正要将鲜血涂抹。 但随着身后石壁爆裂,灼热的光束如针,撞在后脑勺上,又从眼部射出,贯穿伤下,让管事一头栽倒在地面。 手中符纸,也被光束洞穿点燃,化作一道火星,在黑暗中一闪而逝。 可惜。 最后一瞬,也没能送出消息。 “接下来呢?” 几秒之后,苏收起步枪,环视下方黑暗。 烟尘阵阵,哪里已再没了生命活动的气息,芯片的生命探测告诉他,这里已没有活人了。 被掩埋的坑道里,或许还有几个苟延馋喘的。 但江夏肯定不会去救他们的,尽管接触的时间短,但苏对于江夏这个人的性格,已有了些了解。 这人,和罗格很像,如果不是事情出了纰漏,他们两肯定能成为好朋友。 他问了句,江夏已背着步枪,往矿洞入口处走,刘老四手里提着手枪,如狗腿子一样,紧紧跟着江夏身后。 “接下来?” 江夏回头看了苏一眼,说: “接下来的事,你这莽汉就做不了了,不过还有的忙呢,让老四带着你,去抄家,六个管事的家都抄一遍。 时间要快,粗重东西不要,只拿财货。 明日一早,我们去拜访一下,那位过的很不如意的矿监大人,同样是明日一早,你和老四去镇子之外,在那条出山的路上守着。 只要有人想出去,就以凤山矿矿监的名义,拦下来。 若要硬闯,就打断腿。” “嗯。” 苏没有反驳,很平静的接受了这个任务。 对于废土战士而言,杀人这回事,不太需要理由,尤其是在和自己利益冲突的情况下,要狠下心,并不会有太多心理障碍。 但看着江夏走入黑暗中,苏又说到: “别忘了,你答应我的。” 江夏没有回答,只是头也不回的摆了摆手。 这幅作态,让苏恨得牙痒痒,却也无可奈何。 他已知道,现在一切,都在江夏控制之中,他斗不过这个家伙,若是罗格老大在这里,或许还能扳回几分胜算。 可惜,苏足够勇敢,足够果断,却不是那种善于谋划的人。 “老大何必这么麻烦?” 刘老四这会摸着手里的脉冲手枪,觉得这仙家宝物就是好用,揣在怀里也威风的很,他生平第一次杀人,倒没有太多难过纠结。 还沉浸在刚才“做大事”的激动中,便问道: “苏壮士守着出山的路,这会敢去报信的,定然都是如意坊的狗腿,直接杀了就是,还能免除后患。” “嗯?” 江夏回头看了一眼刘老四,他的目光在老四额头处那被头发遮掩的微光处停了停,说: “你觉得随便杀人是好事?” “那些是坏人!” 刘老四感觉到老大话中有话,便解释说: “如意坊管着凤山矿,如土皇帝一样。 管事们吃肉,狗腿们喝汤,老大你知他们雇佣矿工做活,说好了一月一银,但真正落在矿工手里的,连半分银都不到呢。 咱们除了这些恶人,矿工们虽心里不说,但肯定也是偏向我们的,这才方便收拢人心。” “你知道我第一次手上沾血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吗?” 对于老四的回答,江夏不置可否,他却转头说起另一件事,也不等老四回答,便说: “那时我吓得几天几夜都没睡好,闭上眼都是那张脸,我也知道那是欲抢我杀我的坏人,但实际上,都一样的。 老四,你现在这个状态不太对。 听我的,先让芯片待机。” 刘老四不懂老大的道理,但还是很乖的脱离火控系统,再让芯片进入待机状态,脑海中的信息流骤停。 一直刻意忽略过滤掉的情绪,一股脑的涌上来,老四砰的一声跪在了地上,双手颤抖着捂着脸。 被芯片调动,刻意激起的肾上腺素,飞快的消退开,刚才持枪伤人的画面,又开始在刘老四脑海里翻滚起来。 哪怕黑夜中看不清那人的脸,这会心里却有种种滋味浮上心头。 “这才对。” 江夏蹲下身,对脑仁都在颤抖的老四说: “这才是正常人杀了人之后应有的状态。 我问过茉莉,你脑子里的芯片带着人格行为修正,火控系统会刺激肾上腺素分泌,会把你变成一个无畏的战士。 但那不光是好事。 苏来自一个没有规矩的世界,杀人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我若是下了命令,让他随意处置,整个凤山矿怕是后日不到,就要血流成河。 我们既然要在这里长待下去,事情便不能这么做。 那年轻人是一头混乱中成长的野兽,规矩从不在他脑海中。 他和你不一样,我敢放手让你去做事,我知道你就算再坏再恶,也不会做出什么恐怖的事。 但他不一样。 要先教他规矩,才敢单独放他活动,我明日要忙,苏就交给你了,替我看着他,好好教教他。 别让他胡来。” 他伸手将老四从地面上拉起,又说到: “再说了,你说的也不错,咱们抓了那些欺压他人的恶人,矿工们心里高兴,但既然是做好事,哪能偷偷摸摸? 你得让他们知道,你是为他们好。 这事我有定计,你们按我说的做,别杀人! 最少现在,别杀。” “还有你脑子里的芯片。” 江夏伸出手,在老四额头轻轻点了点,他说: “它是给你保命用的,别太依赖它,如果你不想变成苏那个样子的话。” --- 矿监,这是凤鸣国朝廷,在各处矿山设立的督查官员。 这个小国位于人族东土的边境地带,靠近南荒,多年动乱,这凤鸣国也是立国不到百年,还在多年前的战争中战败失地。 若不是墨霜山的仙人与他们王室沾亲带故,怕是最后三郡之地也保全不得。 但仙盟三十三宗早有规矩,修行之人,不得干预凡尘之争,因而墨霜山仙人能保的凤鸣国不灭国,就已是极限。 至于派出修士,帮助王室打仗,那更是想都不要想。 仙盟下设桃符院,专管天下修士行径,又有山精土地时时监控,若有违理之行,不出一时三刻,便有仙盟专司征伐的明理院修士出马惩戒。 小小一个墨霜山,位列三十三仙盟最末流,哪有那个胆子违逆这修士教条? 总之,这凤鸣国朝廷,空有威严,却难以管束国土,在位老国主几十年励精图治,总算是将小小国安规矩扳正。 可惜,主弱臣强,又有外敌环伺,国内一些事情,还是难做。 就比如这如意坊之流的大豪商,堪称手眼通天,简直如江夏前世某些国家的大寡头一样,控制了国中近乎所有的矿业。 他们上缴的赋税,支撑着凤鸣国运作,莫说是一个小小矿监,不入品级的芝麻绿豆官,就是凤鸣郡太守,见如意坊坊主,也得用心招待的。 总之,凤山矿的这个矿监大人,在这里实在是一点存在感都没有。 而且如意坊豪横惯了,就算打点朝廷官员,也是给太守那一个等级的人用心逢迎,送礼也送不到小小矿监这里。 就连此地管事,对矿监大人都是爱理不理,也让他这些年受够了气。 这一日刚清早,矿监大人睡醒时,便听到门外有嘈杂声,他爱搭不理的起身洗漱,慢腾腾的用了早饭,这才招来身边仅有的一名老仆。 “外边怎么回事?为何那般吵?” 矿监大人拿起一册书,一边翻看,一边问到: “是矿上出了事?” “是塌方了。” 老仆回答说: “七号坑,昨晚有塌方,说是埋了些人,这会闹得沸沸扬扬,却不见几名管事出来打理,整个凤山街都乱了。” “哦,塌方了呀。” 矿监大人就当是没听到,顺口说了句,依旧看着书,按理说这是大事,但天塌下来,也有如意坊的高个子顶着。 自己一个小小矿监,俸禄低微,又没拿它如意坊好处,为何要如此上心? “老爷,家中米粮不多了。” 老仆见矿监不回答,便换了个话题,低声说: “夫人那边也来信,说是老家中需要整修书房,给小少爷读书用,想让老爷寄钱回去。” “” 矿监大人听到这话,喝到嘴里的水,也没了滋味。 眼前这书里的妙文,也好似失了味道。 自己堂堂八尺男儿,本也想着入朝堂做一番大事的,没成想,这人到三十多,事没干成一样。 别说是书生带剑做大事,就连养活家人都难。 自己遭遇了中年危机,整日整日的失眠,家中夫人也是不明道理,就靠自己那点俸禄,还修什么书房 穷折腾! 在院子里难道就读不了书了? 老仆见老爷面色愁苦,自知说错了话,也不敢再说,便退了下去,不打扰老爷看书雅兴,心里只想着。 要不要自己出去寻个活,赚点钱,也算是补贴一下家用。 只是怕给老爷丢了人。 不多时,矿监大人好不容易止住了心中愁苦,打算再好好看书,却不料老仆又走了回来,他低下身,对矿监说: “老爷,门外有人求见,说是老爷的学生。” “嗯?” 矿监愣住了。 自己虽然算个读书人,但哪里收过什么学生? “不见。” 他想了想,果断拒绝,没准又是哪家穷酸子,想来讨个门路,但自己都困守这荒山野岭,哪有门路给他人? “老爷见一见。” 老仆却不退下,他左右看了看,将藏在怀里的东西,给老爷看了看。 霍,好家伙,一锭银子。 这还是给门房的红包钱,出手竟这般阔绰? 矿监老爷面色诡异,正在犹豫间,老仆又说: “那人还说,他不是如意坊贼人,请老爷放心。” “嗯,贼人?” 矿监犹豫了一下,品味了一下这句话,又看了一眼老仆手中沉甸甸的银子,几息之后,他点了点头,说: “那就请进来。” 第23章 劝说 江夏穿着套儒士长衫,手里还装模作样的捏着把纸扇。 这些都是黄管事的“馈赠”,他这会也努力的把自己扮做一名书生。 江书生的记忆还在,江夏也算是本色出演,这长衫一穿,循着记忆中那般四平八稳的走动,倒也有股子书生气质。 可惜在废土嫌长发碍事,便剃了头,就让他现在的发型有些不伦不类。 这个世界的文士,都留长发的,只有佛家弟子或者一些修士,才会留短发,无奈之下,又在头上顶了个毡帽,这才能遮掩一二。 “多谢老丈通传,小生感激不尽。” 矿监家门口,江夏手握扇子,像模像样的给矿监老仆做了个揖,待上前一步,手腕一转,又是一小块碎银,落在了老仆手心。 后者偷偷看了一眼,满是风霜的脸上有抹惊喜,又有点惴惴不安。 自己老爷也算是官场中人,他也听说过一些官场“习俗”,但真正被人送红包,这还是第一次。 眼前这个读书人出手如此阔绰,也不知来意为何。 这让老仆心里也泛起和老爷一样的担忧来。 江夏身后街边还停着辆马车,老四和换了寻常衣服的苏,正将一个一个的大箱子,从马车里抬出。 他一挥手,又对老仆笑了笑,七八个箱子,便被送入矿监院子里,就堆在门口。 他本人则整了整衣服,和那老仆走入院中,这刚一进来,江夏环顾四周,心里就忍不住泛起一股思索来。 这矿监,过的还真是清苦。 这一方院子外面看不出,但一进来,那股穷酸气,掩都掩不住。 房子只有三间,眼前正厅大概是自己住的,左边有茅草房一样的厨房,门口堆着几个盖着盖子的大缸。 里面许是腌着咸菜,一股味道迎风而来。 右边的房子也低矮些,应该是这唯一的老仆住的,在院子边缘还挂着些洗漱的衣服,有几件上面都打了补丁。 院子也没有好好平整,边缘处都有了荒草,但在正厅前,还是簇拥风雅的种了些竹子。 “这是,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的意思?还是在表现自己的情操?” 江夏的眼珠子转了转。 看来刘老四的情报挺真实,这个有些迂腐的矿监,倒真有些读书人的风骨,矿监来凤山矿也有几年。 虽然如意坊看不上这么个小官,但只要他开口,从几个管事手里漏一点出来,也不至于过的这么清苦。 果真是自命清高,不愿同流合污。 江夏心里又思索几分,想着怎么对付这个代表凤鸣国朝廷的铁头娃,待又前几步,在正厅处,矿监便现身迎接。 是个消瘦的中年男人,留着八字须,穿着件半旧不旧的青色长衫,一脸严肃,有些不苟言笑。 他站在台阶上,打量着走来的江夏,目光在他身上审视,最后落在了他的帽子上,虽有遮掩,但那一头错乱的发茬,还是掩饰不住。 这让矿监心中不喜。 这哪里是个读书人?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道理都不懂,明显是冒充的,他心里便有几分不耐,想着赶紧把这人打发走。 “来者何人?” 矿监背负着右手,左手捻着胡须,问了句。 江夏以心中江书生的记忆为准,很是标准的做了个见礼,这才说到: “在下凤阳郡治下,淮安府二桥村童生江夏,字梓恒,今日特来求见大人,有要事禀告。” “嗯?” 听江夏自报门户,矿监还有点小惊讶,这人还是个童生? 凤鸣国国土虽小,但这些年老皇帝励精图治,对科举之事看的极重。 童生虽比不过举人,秀才那么罕见,但到底也是走了文墨一途,过了县府两试的。 虽然距离正式官员还差得远,但民间敢冒充这个,依然要定罪,又见江夏从袖中取出身份文牍,双手递上,矿监便上前取来查看。 嗯,和他所说分毫不差,看来是真的。 这样一来,矿监心里的不爽就消散一些。 眼前这人,确实是个读书人,与他一样。 凤山矿里大大小小几百号人,真正的读书人就矿监大人一个,他时常感觉到寂寞,如今又见到一个。 虽然只是个小小童生,但也让矿监大人感觉到了一丝久违的欣喜。 这再次开口,语气便柔和很多。 “你说有要事?” 他将文牍还给江夏,问到: “这小小凤山矿,能有什么要事?” 江夏左右看了看,上前一步,打开纸扇,遮挡住口鼻,低声对矿监说: “大人可知昨夜塌方?” “嗯。” 矿监点了点头,江夏又说: “大人可知,被埋在下面的,都是谁?” “莫打哑谜!” 矿监有些不高兴了。 江夏呵呵一笑,说: “是如意坊的狗腿子们,七个管事,外加五六十的打手仆役,小生今日前来,便是给大人报喜的。 自今日起,大人这个矿监,便算是实至名归,贼人已除,这凤山矿,就归朝廷所有了。” “!!!” 矿监听的目瞪口呆,一时间竟有些反应不过来。 便又听到江夏朗声继续说: “这都仰仗大人神机妙算,布下奇谋,暗遣小生做事,又有老天垂帘,才让大事已成,为国取得凤山矿,大大的打压了如意坊贼子的嚣张气焰。 大人不愧是两袖清风,刚正不阿,为民做主的强项好官。 小生心里佩服的紧,已让门下数人,把大人妙计除贼的事在凤山街广为宣传,让凄苦百姓都知道大人的恩德。” “住口!” 矿监越听心中越不安,脸色煞白的呵斥到: “本官何时让你本官都不认识你!休要胡说!” “唉?大人这是做什么?” 江夏一脸诧异,他煞有介事的说: “难道不是大人前些时日与小生密探,定下除贼之策吗? 大人来凤山街这几年,从不和如意坊人接触,洁身自好,视之为贼的事,大家可都是知道的。 大人又一心报国,不忍见国家财产,被恶人霸占,便卧薪尝胆,侦查形势,再以妙计除贼。 这难道不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吗?” 他见矿监的脸色越发惊惶,心里暗笑,又一本正经的指了指那几个放在矿监院中的箱子,慢条斯理的说: “那便是缴来的贼赃,如今都送到大人院中。 这一路上,凤山街的百姓看的清清楚楚,大人不妨如实上报,有小生这人证,又有那些钱财物证,是大功一件呢。” “住口!住口!滚出去!” 矿监这会心里乱糟糟的。 他对江夏已是双眼含怒,恨不得亲手握着大棒,把这个灾星乱棍打出去,以此来证明自己清白。 如意坊那是什么等级的豪商? 岂是他一个小小矿监敢去撩拨的? 自己可还有老婆孩子呢,老家还有一家人呢,今日之事若是传出去,破家灭门,就在眼前了。 “无人会信你乱说!你赶紧滚!” 矿监大骂了一句,江夏也不在意,他收起纸扇,慢悠悠的说: “旁人信不信无所谓,大人信不信亦无所谓,只要如意坊的刘坊主,和那个草菅人命的蠢货刘宝信了就行。 大人觉得,那两人听说此事,信是不信啊?” “你,你!” 矿监伸着手,指着江夏,面色煞白,手指颤抖,打理的极好的胡须都在抖动,显然是急火攻心,气得说不出话来。 那两人信不信? 不重要的。 凤山街七名管事和如意坊的五六十人惨死,算是一巴掌抽在如日中天的如意坊脸上,这事必须有个交代。 事情的真假,到这一步,已经不重要了。 只要流言传开,如意坊为了维持住声威名望,矿监一家人,必死无疑。 更何况,小小凤山街里出了这么大事,他这个矿监有监管之责,本就逃不开干系。 “还不请我进去坐坐吗?大人。” 江夏轻声说了句。 矿监一副如丧考妣的样子,他有心找人把眼前这悍匪拿下,送入凤阳郡城上大刑来洗清自己的嫌疑。 但自己麾下根本无人可用。 就一个走路都摇晃的老仆,又哪里是这个悍匪的对手? 脏水已泼到身上,真要闹起来,凤阳郡洪太守也不会为他一个微末小官,和如意坊斗上一场,死定了。 已是死定了。 但眼前这人既然敢来,还把话说的如此清楚,肯定是早有计划,也是有所图谋。 矿监握紧拳头,深吸了一口气,恶狠狠的瞪了一眼江夏,转身便走入屋中,江夏也呵呵一笑,跟着走了进去。 房门在下一刻关上。 “大人放心,我也是迫不得己,才出此下策。” 江夏坐在房中椅子上,很坦然的说: “只要大人帮我一帮,定不会让大人去死的,一家老小也能保全,就算事情不妙,走到最坏地步。 那七八个箱子里的财货,足够大人带着家人远去他乡,富贵一生。” 矿监阴沉着脸,不说话。 今日是天降横祸。 他现在做什么的心情都没有了。 “七个管事死了,狗腿子也死了,凤山街无人管理,乱的很,这会就该大人这个矿监出面,稳定一下局势。” 江夏站起身,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又给矿监倒了一杯。 他说: “大人乃是朝廷官员,维持秩序,本就是大人应做之事,我麾下也有可用之人,能助大人安定民生。 大人都不需说话,只需出面即可。” “瞒不住的。” 矿监低下头,抱着脸,绝望的说: “这么大的事,瞒不住的,如意坊若遣人过来,你又有几人能挡住?” “我知道瞒不住,能拖一天是一天。” 江夏说: “解局之策我也有,他们敢来,打退就是了。 反正是必死之局,大人不妨信我一信,就算天塌下来,第一个也是砸在我身上的。 你看,大人,除非你手眼通天,身后背景不惧如意坊报复,否则,咱们现在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 便要互帮互助,死中求活。 我对如意坊了解不多,便想问一问大人,他们的底细,大人是官面人,知道的秘辛,肯定比我们这些平头百姓更多。 这要打仗,若是不了解敌人,那就是取死之道,所以,大人莫要急,把你知道的,一桩桩,一件件,都告诉我。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大人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第24章 赚上山来 矿监姓孙,大名叫秀庭,书香门第,家在凤阳郡治下淮安府城,和江夏也算是老乡。 这人有些迂腐,在江夏看来,就是读死了书,有些不知变通,又自认有些读书人的风骨,当年科举中举,本是分到凤阳郡做官。 但不通世事,得罪了上司,又无钱打点,便被发配到凤山矿来,这一待,就是五六年的时间。 之前的上司已换了一茬,他却是像被遗忘了一样。 这样的人,肯定有股激愤在心,这会又被江夏套路一波,心中委屈一些,情绪有些崩溃,刘老四适时的送来一些酒水。 结果在江夏循循善诱之下,多喝几杯,便有些微醺。 情绪失控下,便将自己那些事一股脑的说了出来。 “我知道,他们把我丢在这穷乡僻壤,就是为了看我笑话,他们一个个的,都收如意坊贿赂,把那些贼子当做亲爹一般侍奉。 他们把我丢在这,就是要让我也和他们一样,跳进那泥潭里,染脏双手,不得回头。 呸! 我偏不!” 孙大人仰着头,喝了杯酒,大骂道: “我孙秀庭就是穷死,饿死,从这凤山上跳下去,也不受他如意坊一分脏银!” 这话说得硬气。 但听得江夏连连摇头,他打量了一下桌子上,这才几杯酒啊?连个配菜都没有,就醉成这样,这孙大人酒量也太差了,酒品还不好。 颇有些酒蒙子的特质。 当然也可能是借题发挥,指桑骂槐。 不过江夏并不在乎,如意坊在凤山权势滔天的管事说杀就杀,难道还把一个不得志的矿监放在眼里不成? 若不是需要他用心帮忙,一把枪抵在脑袋上,物理说服,岂不是更方便些? “是,是的,大人这文人风骨,我心里佩服的很。” 心中如此想着,面上却露着笑容,江夏拿起酒壶,给孙大人又添了一杯,奉承到: “若是我如大人一样,遭遇这等恶心事,困守凤山五六年,怕也做不到大人一般强项,朝廷真是不识人,让大人这样的贤才,也流落荒野。 不过,那如意坊势力就这么大吗? 我听大人说,凤阳郡一郡之地,大大小小的官员,都被他们买通了?” “那是之前,庸人当政罢了。” 孙矿监眯着眼睛,喝了杯酒,说: “之前的太守,乃是个昏聩之人,如你所说,识不得贤才,又贪财,中饱私囊,任用亲信,和豪商同流合污,把个凤阳郡搅得不得安宁。 不过去年他已被革职查办,凤阳郡上下官员都有替换,新太守上任,杀得是人头滚滚。 让我闻得消息,心中畅快。” “哦?” 江夏眼前一亮,又问到: “这么说,新太守是看不惯这些豪商横行咯?” “嗯,洪太守出身外戚,乃是当朝施皇后的哥哥,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又是累世书香,之前有风闻他要做宰相的,却被调到凤阳郡。 这明显就是陛下看不过凤阳郡的乱象,专门遣洪太守来处理一番。” 孙矿监不愧是官场中人,虽然困守一隅,但对着这些时事了解的很,说话也是高屋建瓴,比刘老四的信息情报,高出不止一筹。 他一边喝酒,一边说: “可惜啊,就算是洪太守有心惩治,却无奈如意坊在本郡三府中势力盘根错节,轻易动不得的。” “这又是为何?” 江夏故意问到: “如意坊势力再大,也不过是商人罢了,太守主管一郡,麾下又有兵马齐备,莫非还奈何不得一介商贾?” “你你连如意坊底细都不知道,却还敢做如此大事!还非要把我拖下水,真是让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孙矿监瞥了江夏一眼,满是愁苦的哀叹一声,这才说到: “如意坊可不只是商贾这么简单,他家先祖,乃是墨霜山仙门弟子,听说是学的一手探矿秘术,能寻得灵石。 便是由此起家,专为仙家修行供应灵石,这墨霜山又和本国王室沾亲带故,他家在商贾中,自然就有些超然。 如意坊不但有钱,还有私兵。 虽说名义上朝廷不许,但无奈沉疴已成,单是在凤阳郡中,如意坊就有两三千人可用。 钱财给的足,又请教习,兵甲齐备,在几处山上占山为王,只听如意坊差遣。 太守有心去治,但就靠府中兵马,是奈何不得的。 再者说,那如意坊坊主,连同他家麾下管事们,都有个仙门外门弟子的身份,事关仙家,太守轻易也动不得他。” “竟是如此?” 江夏眨了眨眼睛,又给矿监添了杯酒,问到: “不是说,仙盟三十三宗明令禁止修士介入凡尘之事吗?这如意坊作乱朝廷,又是怎么得到这弟子身份的?” “买的。” 孙矿监撇了撇嘴,扯出一个古怪笑容,像是说秘密一样,低声说: “说是仙门弟子,实际就是外门弟子,这墨霜山真正的修行者,上下不过三十多人,但外门林林总总,却不下数百,都是为仙家采买各种物资。 就算是仙人,也不能风餐露宿? 仙人又忙于修行,对外门之人不甚看着,便给有心人钻了空子,以如意坊的财力,又和墨霜山有些渊源。 在仙家外门管事长老那里,买来一个弟子身份,披一层虎皮,自然是简简单单。” 说到此处,孙大人可能是喝的多了些,有些止不住话头,又哀叹着说: “这便是如意坊难缠之处,凡尘中有势力,垄断国朝矿业,又有仙家照拂,就算朝廷有心,却也难以制衡,这几年他们行事越发猖狂。 还是洪太守来了此地坐镇,才算勉强打压了他们的气焰。 但洪太守不怕他们,我却不行。 今日被你拖下水来,破家灭门就在眼前,可怜我家人尚不知此,孩童年幼,何其可怜?呜呼哀哉。” 说着说着,矿监情绪再度崩溃,竟也带上了哭腔。 “哭什么哭嘛。” 江夏伸手拍了拍矿监的肩膀,他想了想,问到: “你先告诉我,以你的见识去看,若是我们和如意坊相争得了优势,那洪太守,会不会在官方层面,帮我们?” “应该会。” 矿监抹了抹眼泪,说了句,引来江夏不满,他说: “什么叫应该会?到底会不会!这可是关系到你我身家性命的事,不能有差错。” 孙大人又想了几秒钟,有些不能确定的说: “大概率会。 我虽未曾见过洪太守,但也从一些同年书信交流那边,得了些风闻消息。说是老国主派最得力的洪太守来凤阳郡坐镇,还有其他一些意思。” “说清楚,怎么回事?” 江夏追问了句,孙大人摩挲着下巴,说: “当今国主年迈,膝下有三子,除了三王子年少就入墨霜山修行外,太子和二王子明争暗斗,自不必多说。 据说那如意坊,暗中有一分助力在二王子那,洪太守来凤阳郡,怕也有陛下一分敲山震虎的意思。” 听到这个消息,江夏顿时眼前一亮,他霍然起身,在屋中行走几步,十指交错,说: “这一介商贾,竟欲参与夺嫡之事,真是自寻死路。不过,那洪太守是哪一党的?太子党吗?” “非也。” 孙矿监摇了摇头,语气古怪的说: “洪太守是皇后的哥哥,但皇后亲生的是三王子。 说墨霜山仙门和王室有瓜蔓子亲,其实不是和国主那一脉,而是和施皇后那一脉。 几十年前,国朝被外敌入侵,差点国灭时,是陛下火速迎娶了皇后,这才得了仙山庇护。 但三王子却早早的入山修行,不介入帝王之争,因而洪太守既不是太子党,也不是二王子党。 他忠于陛下,才能得如此信任。” “懂了,咱家陛下用下半身救了国家,真乃男人雄风!” 江夏打了个响指,示意孙大人不必再多说,该知道的信息,他都已经知道了,心中接下来该如何走,也有了大概的想法。 他见孙大人已喝得醺然,便也不再多说,又奉承了几句,便告退出去。 江夏刚一走,满身酒气的孙矿监立刻跳了起来。 动作之敏捷,完全不像是个喝醉的人,他趴在窗户上,目送着江夏出门,这才唤来老仆,让他赶紧收拾东西。 “这里留不得了!那悍匪打定主意和如意坊为难,我这般小虾米撞入其中,一个不慎,就是粉身碎骨。” 孙大人一边在房中收拾书本,一边对老仆说: “你赶紧回家一趟,让夫人带着孩子,与我汇合,逃出凤鸣国去。” “老爷,走不得!” 老仆却面色惊悚的抓住矿监的手腕,带着几丝恐惧,低声说: “方才我听,已有人想要去山外报信,但走到山口,却被天雷降下,打断了腿,还有人不信邪,想从小路走,但也有天雷滚滚。 到现在已有十几人被断了腿,就被扔在路上哀嚎等死。 只要想离开的,都会糟难。 有人传说是仙法降下,凤山街已被封锁了,那黄管事的小妾还到处散布流言,说是如意坊作恶多端,引来仙人除恶。 老爷,方才那江书生,说不定,说不定就是” “这好贼子!” 孙大人的落跑计划还没实施,就被残酷的现实打断,他抱着书,骂了一句,便呆立在原地,一时间脑子混乱,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贼人,竟有如此手段? 好几息后,他脸色惨白的动了动嘴唇,说: “箱子,那些箱子里” “都是钱!” 老仆的眼睛,也在这一瞬瞪大开来。 带着几分惶恐,又有几分窃喜,他偷偷摸摸的从满是补丁的袖子里,取出一沓银票,塞进老爷手中。 说: “我偷偷去看了,老爷,里面都是钱! 怕不是有银子几万两之多,还有各色珠宝绸缎,老爷,那人说,这些都是贼赃,任由老爷处置的。” 孙大人的脸色更纠结几分。 还没等他做决定,院门又开了一瞬,几个本地窑子里的头牌姑娘,披红戴绿,又吹拉弹唱的,被刘老四大呼小叫的送入院中。 那货还大声喊到: “你们几个,已被买断身契,以后便是孙大人身边侍女,要好生照看孙大人,用心服侍,都知晓了吗?” 众女子嬉嬉笑笑的回答一声,便往院中来。 “老爷,这” 老仆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便回头看向自家老爷,孙大人的嘴唇又动了动,想要呵斥,但最终,却只化为一声长叹。 他回头看着老仆,低声说: “阿福,你跟了我这么多年,也算忠心,也是吃了苦的,我一介书生,也没什么好东西给你,这些女子,你便收下。 给你家留个血脉也好。 至于那些钱” 矿监握紧拳头,看了一眼手中圣人典籍,最终闭上眼睛,把那书丢在一边。 他说: “留一箱。 其他的当贼赃封存起来,我再手书一封,明日送去府城,交给洪太守。 你再回一趟老家,赶紧把家人都送到府城,求太守庇护一二,免得在外遭了如意坊毒手,事后你也不必再回来与我困守于此。 唉,可怜他们娘两跟我大半辈子,也不知何时能过好日子。 至于我,我就留在这。 那悍匪说我有文人风骨,我知他是讥讽我,但事已至此,无路可走,便索性拿点风骨出来,和他如意坊贼人斗一斗。 也算是,给这五六年困顿羞辱,好生出口恶气! 我孙秀庭就是死! 也要为国朝除此恶贼,留名青史也算是,不枉读了一番圣贤书,不枉受夫子教诲。” 第25章 紧锣密鼓 七号坑塌方,凤山矿七个管事,和他们的狗腿子都葬身其中。 这个消息在一早就如一阵风一样,传遍了整个凤山街,震得一众矿工如遭雷击,这矿山塌方的事,过往也发生过。 而且只是个坑道塌方,不足为奇。 但只要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这事不是表面这么简单的。 而随着那个噩耗一起传来的,还有另一种小道消息的说法。 据说是困守此地五六年,一直很没有存在感的矿监孙大人,看不惯如意坊豪横作恶,便出手惩治贼子。 这个消息的可靠性不大。 只要在凤山街讨生活的人,不管是矿工,还是下九流,谁不知道,孙大人身边连个可用之人都没有。 他就是个只会闭门读书的酸子,哪有这本事借天地之力,害死七名管事? 但事已至此,真假不重要了。 普通的矿工只感觉山雨欲来,到处奔走,打探消息,而那些对如意坊忠诚的人,则想着第一时间跑出凤山街,去山外报信。 结果,山路也被封锁了。 只要敢上那条往山外运矿的路,只要敢接近山口,登时就是一声若电闪雷鸣的闷响,只看一道光打来,便会被打断腿。 不只是普通矿工如此,就连那些如意坊用秘法培养,身强体壮,专门用来挖灵矿的矿工,也是如此。 他们的躯体比寻常人更健壮,更耐苦工,还有自愈异能,但饶是如此,依然被那天雷轻松打断腿。 就连走小路都是如此。 在通往山外的路上,横七竖八的躺下十几个不信邪的家伙之后,就再没人敢往外闯了。 又有小道消息说,是孙大人请了修士,封锁了山道,许进不许出,要在此地禁绝如意坊的势力。 眼中所见,便让之前的流言,也多了几分可信。 这凤山街就是个大点的村落,其中就几百号人,消息自然传的飞快,待到中午吃饭时,已是谣言满天飞了。 人心惶惶不必多说,所有人都在等着接下来的发展。 那些忠于如意坊的人,心里更是惴惴不安,颇有种困兽无路可走的感觉。 这凤山矿远在山中,与外界几乎隔绝,平日也没什么,但这会一被封锁,他们立刻就有种变天了的惶恐。 消息送不出去,自然不可能有外界援助到来。 这里已成一座孤岛。 “都去镇子中心,孙大人要说话给我们听,快走快走!” 吃完午饭,便有人在门外打锣吆喝,专门邀请矿工们的工头,和平素在街上有面子的人去镇中心聚集。 这些被喊来的工头们有十几人,还有些混得开的,加起来三十多号人很快聚集起来。 他们你看我,我看你,眼中都有说不出的忧愁。 以往这地方,是如意坊管事们说了算,现在管事们死的不明不白,连那些如意坊的仆役打手们都不见了踪影。 大家没有首领,便乱作一团。 但矿监毕竟是朝廷命官,在这些穷苦大众心中,这会就该矿监出面主持大局。 当然还有心中不满的,想要趁机搞事的,都混在人群中,往镇中心去。 那里有座高台,是每个月管事们给矿工发薪水的地方,这会已被矿监命人清理了一遍,孙大人就坐在其中一把太师椅上。 他穿着浆洗过的官服,还戴上了璞头乌纱,面色严肃,颇有种不怒自威,那身官服,代表着朝廷在凡尘的威严。 乃是凤鸣国正统。 虽然平日里,是个人都能拿矿监打趣,但这会看到眼下场景,这些平头百姓,似也是重新认识了这位深居简出的矿监大人。 有些胆小的,甚至不敢抬头去看。 而在矿监身边,左边站着一人,穿书生长衫,手握纸扇,戴着顶毡帽,还神神秘秘的带着个唱戏用的面具。 那人是谁? 还站在孙大人身旁,似乎很是亲近。 台下人越聚越多,坐在太师椅上的孙大人心头也有些波澜,他瞥了一眼身旁的江夏,后者却稳得很。 手中纸扇毫无抖动,脸上扣着面具,看不到表情,但眼中光芒锐利。 似是胸有成竹。 嗯,倒是有股大将之气,临危不乱,像是做大事的人。 孙大人心中如此想着,但却也明白自己这会的任务,他都不必说话,到此也是只是给江夏站个台。 狐假虎威。 这个词一下子跳入孙大人脑海中,让他有些啼笑皆非。 自己这平日里根本无人搭理的矿监,竟也有被人借虎威的一天。 当真是世事无常。 不过心中既已打定主意,这会孙大人的表现倒是好了很多,他也很好奇,这江夏要怎么安抚这些受惊的矿工。 这可是几百条精壮汉子,虽群龙无首,但要是被人煽动闹将起来,就靠他一人,就算真有仙术在身,怕也讨不得好。 而若是眼前这一幕都过不去,这江悍匪还扯谎说,要和如意坊做过一场 那就更是吹牛皮了。 尽管如此想着,但如今谣言已经放出去了,他已无路可退,被绑上战车的孙大人,其实心里暗暗也希望江夏能给力一点。 给它如意坊一点颜色看看,也好给自己出口恶气。 江夏见人聚的差不多了,又往四方周围的屋檐看了看,老四在路口封堵外出的人,苏就在藏在附近,不知道躲在什么地方,但这会就得靠他了。 本来还有个茉莉。 但那姑娘实在是经验缺乏,又有些胆小,江夏也不敢让那废土学徒工,来做这镇压之事。 “大人,说话,他们都等着呢。” 他在孙大人肩膀上拍了拍。 后者哼了一声,显然是心中还有气,但还是站起身来,轻咳了几声,双手向下压了压。 这个动作,让乱糟糟的场中顿时安静一些。 “诸位,如意坊七位管事遭遇塌方之事,本官已通知府衙,不日便有回应,你等不必担忧,今日下午,便按照各自工头指引,继续做活” 孙大人的话还没说完,三四十号人的人群里便传来一声大喊: “管事们死的不明不白,大人你不去抓贼,却在这里掩饰太平!莫不是真的心里有鬼?” “放肆!” 听到这不客气的质问,江夏顿时上前一步,手中纸扇向那声音传出之地随手一指,大喊到: “无耻刁民,竟敢冲撞朝廷虎威,当重罚!” “嗖” 一声如电涌般的回响,在这广场上响动。 随着一声哀嚎,人群顿时慌乱散开,方才开口质问那人,已抱着脖子,倒在地上。 双眼瞪得极大。 但脖颈处被前后贯穿,已是再无气息。 两百米外,屋檐之上,面无表情的苏将手指从扳机上移开,左眼瞳孔中有光芒跳动,芯片火控系统运作,眼前广场被数据化做三维坐标系。 其中每一个人,都有各自坐标。 再加上义体按照的精准射击模块,在几十号人里精准锁定狙杀,完全是小菜一碟,就像是打固定靶一样,轻松简单。 这一枪把人群炸锅开来,眼见不服气,想要搞事的家伙刚跳出来,就被那面具人以秘法击毙。 这一手把其他人吓得连连躲开,人群也有了不稳之态。 台上的孙大人也是双眼跳了跳,之前听老仆说,他还不信,这会亲眼所见他以掌心雷毙敌,这江书山,怕真的是修行中人。 他也是胆大! 仙盟三十三宗明确勒令,修行中人不得介入凡尘之事,这人不怕被修士抓住,挫骨扬灰吗? “安静!” 江夏鼓足嗓子,大喊到: “再有异动者,杀!” 这一声杀字喊得中气十足,惊得人群一阵混乱。 又眼见那面具书生手中纸扇摇来摇去,几个奔逃出去的人,但凡被纸扇指住,就会被电涌声击中,打翻在地。 江夏那双手,似乎也有了魔力,让人群便飞快的冷静下来。 “大人,贼人已除,余下皆是良民,还请大人继续训话,以安人心。” 众目睽睽之下,江夏抱起双拳,很有礼貌的对孙大人俯了俯身,下方旁观人群中,当即有人窃窃私语起来。 看来,这事果然是孙大人神机妙算,请了修士除恶,才灭掉如意坊管事的。 孙大人也是有苦说不出。 他当然知道为何江夏这会,对他如此恭敬,这是要把黑锅给他扣牢了,但他却不敢公然呵斥,拆穿阴谋。 自己也是凡夫俗子,虽有一腔正气,但这掌心雷若打在自己身上,自己小命也就没了。 惜命而活,忍辱负重。 不寒碜。 “咳,咳” 孙大人又轻咳了几声,便说道: “本官要说的,就是之前所说,众人不必担心其他,用心做活挖矿就是,只是管事已不幸遇难,矿中事务便要有人接手。 本官于山野中偶得良才。 这位壮士,乃是读书识字之人,又有才干异能,便将矿中大小事务,交予他来做。 待府衙命令下达之前,他便是你等的临时管事。” 孙大人指了指身边的江夏,又回头看着人群,说: “几位工头,可有异议?” 台下最前方的十几个工头你看我,我看你。 异议? 他们当然有! 这不知道哪里跳出来的人,莫名其妙就当了管事,哪能服众? 还有如意坊七个管事死的不明不白,如意坊若是怪罪下来,谁又去顶锅? 但眼看那笑眯眯的江夏,手中的纸扇,在他们身前摆来摆去,身旁还丢着几具如意坊死忠的尸体,这心中异议,就实在说不出来了。 “既无异议,那就这样。” 孙大人等了几息,见无人说话,便摆了摆宽大袖子,朗声说: “本官这就去起草文书,不日便有府衙回信,众人勿要生事,安心做工,若有作奸犯科之人,绝不饶恕。 言尽于此,就这样。” 说完,孙大人毫无眷恋的转过身,走下高台,带着自家老仆慢悠悠的离开了。 目送矿监离开,江夏便唰的一声打开扇子,在身前摇晃几下,他对眼前一众工头说: “我和你们素不相识,也没想和你们打个你死我活,今天就把话撂在这,你们该干什么就去干,该怎么生活就怎么生活。 如意坊的管事,我杀的! 天塌下来,有我顶着! 矿山是朝廷的,钱货是如意坊的,命却是你们自己的,都掂量清楚,安抚好麾下矿工,下午便下矿干活,工钱照发。 这是我和如意坊之间的事,与你们无关,所以也别给我找事,免得大家面子上都不好看。 懂了吗?” 第26章 重临 镇子中心,被那神乎其神,无形无影的“掌心雷”唬住的十几名工头,彼此对视一眼,面对眼前面具人的说法,他们只能点了点头。 大家是穷苦人,来这里就是了赚点钱养家糊口,虽然和如意坊签了契,但要和这等有秘术的悍匪搏命,又是何苦来哉? “好!那便先发了这个月的工钱,也好让大家开开心。” 江夏笑眯眯的指了指脚边的一口箱子,一脚将它踹开,其中码放的整整齐齐的银子,在太阳下闪耀着别样的光。 “一个一个来,都有的。” 他做了个“请”的手势,对那些工头说: “我听说你们来做活,说好的一月一银,但落在手里只有半分不到,这样的垃圾事我不做,这一年那些混蛋克扣下的银子,都在这了。 拿回去。 给工人们分了,这是他们应得的。” 说完,他又指了指大箱子旁边的小箱子,说: “那一箱是专门给你们的,该有的油水都有,就别再去克扣麾下可怜人的苦力钱了,发给他们的时候说清楚了。 这都是朝廷恩泽,也是孙大人的仁德,要用心铭记。” 说到这里,江夏神神秘秘的指了指天空,又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又恶意满满的做了个爆炸的手势,最后指了指那几具尸体。 他对十几名面色各异的工头说: “人在做,天在看,你们当然可以有小心思,但千万,别被我抓到把柄!” “最后说一句,通往山外的道路上,我留了些‘小玩意’,别让可怜人去送死了,我不许你们出去报信,就谁也别想出去。 懂?” 一众工头又点了点头,之前就有传言说,通往山外的路被封绝了,现在听到这有秘术的面具人如此说,倒是证实了那传言。 “去,发了钱,用心给朝廷干活。” 江夏笑着摆了摆手,目送着十多名工头,找来板车,将大箱银子运往镇子里,不多时,便有阵阵喧闹,在镇中响起。 矿工们还不明所以。 但发钱啊。 这是难得的好事,白花花的银子,谁不喜欢? 做完了这些事,江夏也不在这里停留,他一把拽下头顶的毡帽,又把面具向上推了推,拨了拨乱糟糟的头发,便往黄家宅子赶去。 走到小巷中,又听到身后有动静,便见背着枪,带着花花绿绿面罩的苏,从墙上跳了下来。 “这样不行的。” 苏开口说: “你骗不住他们,一旦他们知道,你只有几个人帮你,他们会立刻暴动,那个如意坊大财阀,占这地方好多年,他们都习惯被统治。 他们不会服从你的小恩小惠的。” “我不需要他们服从,发钱也只是暂时稳住他们。” 江夏回头对苏说: “我根本没想靠他们,我在你心里就这么天真?回去收拾东西,再带点土特产什么的,今晚我们就回去。” “呃?” 苏一时间有些茫然,没反应过来江夏说的回去是什么意思。 “怎么?不想回去见罗格了?” 江夏打趣到: “怕不是觉得这个世界好,打算叛逃黑手会,以后跟着我混?” “回废土?好啊。” 苏虽然带着面具,但这一刻的喜悦溢于言表。 他搓了搓手,本想着江夏可能是骗他的。 但没成想,江夏竟然如此爽快的要履行承诺,这让苏在心里,对江夏的愤怒和疏离,倒是一下子少了很多。 “但那个星阵碎了,而且被埋在废墟里。” 苏活动了一下手指,说: “我们怎么回去?” “秘密,别问。” 江夏神神秘秘的摆了摆手,一副山人自有妙计的样子,他说: “快去收拾,想带什么,就多带点,我还指望你在罗格面前,给我说说好话,免得那个坏家伙一见我,就要拔枪干掉我。 苏,咱们现在勉强算是朋友了,对? 你不会把我卖了?” 苏娇傲的哼了一声,也没回答,双腿义体发力,推着他轻松跳上旁边低矮的屋檐,又开启义体的光学迷彩模块。 像是变色龙一样,在屋檐上快速奔跑,往黄家宅子跑去。 江夏则摇了摇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等到他回到黄家宅子的时候,牛夫人正在做午饭,刘老四在厨房门口,有一搭没一搭的和牛夫人说着话。 这个瘦猴见老大回来,当即上来谄媚几句,却听到江夏说: “老四今晚受累一下,代替苏去守着山口,别让有心人跑出去。” “哦,好的。” 刘老四很爽快的应了下来,之前抄六个管事家的时候,他很是发了笔财,这会心里正火热着呢,干劲十足。 听到江夏指拨,去厨房带了点干粮,提着自己那把手枪,便出了门去。 他已有财货在身,心里安定许多。 就算江夏真的输了,这个伏地虫也有把握能在乱中溜进山里,带着财货远走高飞,去其他地方做富家翁。 已有了退路,心中畏惧自然不在。 江夏也知道这个。 苏给他报告了,说刘老四私留了些财货,但他并不在意。 这又不是打游戏,哪里能让人一下子就死心塌地的追随? 如果他敌不过如意坊,落得个众叛亲离的结局,那也只能怪他手段不行,更怨不得旁人朝秦暮楚。 而且说实话,刘老四能做到现在这一步,已经远超江夏的期待了、 他并不要求这个萍水相逢的本地人,为他做到更多,毕竟,他已度过了最危险,最虚弱,最无助的时候。 只要今夜事成,一切都会走上正轨的。 “茉莉,过来。” 江夏坐在大厅里,正在思索事情时,看到穿布裙的丫头,正抱着个水罐,手里捏着一块酱骨头,从大厅前方走过。 那丫头还哼着古怪的歌,显然是心情愉悦。 相比苏的忧愁,她倒是真的没心没肺,好像是两三天不到,就已经彻底适应了这个古怪又美好的新世界了。 听到江夏呼唤,茉莉猛地缩了一下脖子。 她回头看了一眼江夏,下意识的就要把手里的酱骨头藏在身后,这是她趁着牛夫人不注意,从厨房偷拿的。 在废土,在严格实行实物配给的永生会中,偷拿食物,可是很严重的罪过。 尽管,她已经不在那里了。 她小心翼翼的抱着小水罐,一步一步的挪到大厅里,坐在椅子上,偷看了一眼江夏,又扭头小口啃了一口酱骨头。 那股复杂的味道,立刻打开了茉莉的味蕾。 她贫乏的语言,很难去形容这种醇厚的滋味,这可比烤鼠肉什么的,好吃多了,不知道怎么形容,反正就是好呲。 这个物质丰富的世界,真好啊。 “想吃就吃,为什么要躲着我们?是怕我们抢吗?” 江夏打趣了一句,茉莉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唉,慢慢适应。” 他叹了口气,伸手在茉莉脑袋上摸了摸,又说到: “你喜欢这个世界吗?” “嗯。” 眼见江夏并不打算惩罚她,茉莉的胆子变大了一些,双手抓着酱骨头就如仓鼠一样啃了起来,又听到问题,便抬起头点了点头。 她确实挺喜欢这个新世界。 哪怕她来这里只有不到三天,还一直躲在一个山沟村落里。 但这里有喝不完的水,好吃的东西,不用担心饿肚子,也不必再去按着时间上工,更不必担心被责骂。 这种生活,已经比她想象中美好生活更好的多。 “我今晚要带苏,回废土。” 江夏对她说: “你要一起回去吗?” 茉莉愣了一下,她吃到嘴里的肉,瞬间就不香了。 一想到回去之后还要面对黑手会那群战士,再有永生会的通缉,她顿时有些忧愁伤心。 好几秒钟之后,她才抬起头。 看着眼前的水罐和酱骨头,像是受气包一样,举起满是油渍的手,做了个“小小”的手势,小声问道: “还能回来吗?每年能回来一次吗?一次就好。” “你理解错了。” 江夏哑然失笑,摇了摇头,解释到: “今晚过去,今晚回来,以后我要长待这里的,废土那边,只是偶尔过去,你和我相逢是个巧合,我也一直没问你。 现在就问问你,你想回去废土,回去永生会,还是留在这里,以后跟着我?” “我跟着你!” 茉莉没有犹豫,应声回答说: “我很能干的,虽然只是个学徒工,但我学东西速度很快,吃的也少,只要每天有水喝就好了。 你留下我呗,我不要工钱。” “哈哈哈” 江夏哈哈一笑,说: “那行,你以后就跟着我了,记得叫我老板。 我们今晚一起去见见罗格,和他谈笔生意,不过我对废土了解不多,对黑手会了解也少,你先告诉我,他们最擅长干什么。 以及,他们手里最有价值的东西是什么? 如果是你和他们做交易,你最想从他们那里得到什么? 这些信息都告诉我,千万不要有遗漏。” --- 当晚,夜深人静时,黄家宅子后院,黄管家专门用来藏东西的大地窖里,重新换上了防热成像作战服的江夏活动了一下肩膀。 这里有几盏油灯在四周点燃,影影幢幢间,能看到有些激动的苏,还有换回了废土装束的茉莉。 苏身上挂满了各种各样的特产。 很多油纸包里,都放着食物,熏肉,身上的几个器皿,更是装满了干净的水。 在他腰带上插着一排竹筒,里面是刘老四买来的烈酒。 脚下好几个坛子,里面也装满了水和酒。 对废土人来说,这就是最好的礼物。 茉莉也是身上大包小包。 她现在已经是江夏的第一个雇员,自然要听老板的指令行事,她身上的包里,也装着江夏要送给黑手会的“礼物”。 一切都准备妥当,就等江夏发动“秘法”。 他深呼吸了一次,左手放在了腰间手枪枪柄上,闭上眼睛,凝神静气,脑海中那颗如星光铸造的怪树再度浮现。 那光秃秃的树枝上,那朵小小的蓓蕾花已不如之前那么暗淡,这两天时间里,它像是充能完毕,有光芒流转其上。 待江夏将注意力放在那花上一瞬,眼前星光便流转开来,和上一次一样,黄沙滚滚的废土景象,如镜子一样,倒映在江夏身前。 就像是隔着一层水波,里外分成两个世界。 他还能感觉到身后有苏和茉莉,还有那一堆东西,他的意识在这一瞬似乎能散发开,像是网一样,将他们包裹起来。 然后在意识中,向眼前沙漠小镇的光景走出一步。 熟悉的,像是穿越水面一样的感官,拂过江夏的意识和身体,这一瞬有种错乱感,但也只是一瞬便收。 待他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他身边便传来一声惊喜的尖叫。 熟悉的沙漠,熟悉的荒芜,迎面而来的粗劣风吹在脸上。 脑海里又想起那熟悉又让人厌烦无比的电流杂音,还有这股该死的,恶心的荒芜,这片没有希望的绝望之地。 他无数次想要脱离这里,但这会等他真正回来,苏却喜悦的跪在地上,大喊大叫,几欲疯狂。 他回来了! 他真的回来了! 但这喧闹,下一瞬便给他们带来了麻烦。 “别动!” “不许动!” 黑手会的战士们一如既往的反应神速,三个外来者刚到这里不到十秒,便被五六把脉冲枪从四周抵住。 还有顶架在矮墙上的速射炮,也将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他们。 只要稍有异动,便是身死当场。 江夏撇了撇嘴,伸出双手,在黄沙中,做出法国军礼。 他大喊到: “我的好朋友罗格呢?朋友来拜访了,为什么不出来迎接?我是来找他谈生意的!” “你们这些粗野的废土人,可真没礼貌。” 第27章 礼物 废土人也是有娱乐的。 尽管受环境所限,他们的娱乐方式很少,除了男女之间那点放纵之外,大都充满了一种荒蛮粗野的味道。 被黑手会占领的绿洲小镇,一排低矮房屋的最边缘,一处类似于大仓库一样的地方,这是这小镇的“酒”。 墙壁上涂满了各种各样糟糕的涂鸦。 有些口号,但更多的是一些酒鬼随便画的,鲜艳的颜色胡乱涂抹在一起,倒是有了种后现代主义的风格。 大箱大箱的弹药,被堆放在仓库角落,还有几把损坏的长短枪被丢在已有锈蚀的合金箱子上。 有的被拆开,零件落得到处都是。 有的还丢在那里,等待着被拆卸。 旁边就摆着一台小机床,工匠马尔特会在这里修复武器,或者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做出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机床旁边,是几张简易的桌子,就用铁板加上铰链,再用几根废弃钢材撑起,坑坑洼洼的桌面就和正坐在两边,使劲掰着手腕的废土战士一样,已是饱经风霜。 丢在一边的黑色音箱里,有刺耳的,癫狂的,像是重金属音乐一样的曲子回荡,吵得人脑壳疼。 两个留着莫西干头,穿着鼻环耳孔的家伙,敞着上半身,正如公牛一样角力。 他们大喊大叫,胳膊上的肌肉隆起,在昏暗的灯光下,充满了男性荷尔蒙的魅力。 这样的扳手腕,是最简单的娱乐。 当然,不允许改造了手臂的家伙们参加,那就是作弊了。 在两人身边,还有几个人在起哄,这些不站岗的战士们大呼小叫,给这环境糟糕的地方增添了一丝活力。 不过他们对赌的东西,却有些奇怪。 角力赢得了的那方,就能和黑手会最漂亮最野性的姑娘“玩一玩”。 而被作为赌注的那个画着烟熏妆,穿着小背心的姑娘,她叫艾米莉,倒是完全不在意自己被物化。 相反,她还饶有兴趣的看着为自己“搏斗”的两人。 身上小背心的拉链拉开一大半,露出了白皙的皮肤,再加上她惺忪的醉眼,似是已做好了“犒劳”优胜者的准备。 如果兴致来了,就在这酒里玩一场也不是不行。 拜托。 都世界末日了,谁也不知道死亡和明天,哪一个更先来。 这样的情况下,任何的放纵,都是可以被原谅的。 就比如另一边那个已经喝的醉醺醺的健壮汉子双腿间,还有另一个女战士朱莉正趴在那里,头部起起伏伏。 是的。 没人在意。 这就是废土人的生活方式,悍勇死斗,及时行乐。 但他们把自己的娱乐范围,局限在酒的左半边,没人敢去右边吵闹,没有什么墙壁阻拦,但却有无形的压力压在那里,让他们不愿过去。 在酒右边,那个用机器人的外壳残骸,搭建的,非常废土风格的台边,正坐着一个醉醺醺的家伙。 他披着粗糙的皮衣,留着士兵一样的短发,头发已有些花白,脸颊也是非常苍老,充满了苦难留下的皱纹。 但他却很年轻。 只有三十多岁。 他趴在那里,就像是被残酷的生活压弯了腰,又像是一个失去了所有希望的颓废男人,手里抓这个玻璃杯,里面装着半杯酒。 用那些净化水,加了稀释的工业酒精,再加一些镇子外褐色植被的萃取物调色,让这口味很糟糕的酒,最少在外形上,很像是核战前时代的威士忌。 但喝到嘴里,味道真的一言难尽。 “唔” 那喝得醉醺醺的男人,也不在乎身后嘈杂的音乐。 他一仰头,将杯子里的酒灌入嘴里。 砰的一声,杯子被砸在桌上,带着一股怒气,客串酒保的武器匠师马尔特,这个和罗格认识多年的老战士耸了耸肩。 不需要眼前人多说,便拿起瓶子,再给他添了一杯。 没人敢来打扰这个醉鬼。 因为他是这个小镇的统治者,黑手会的首领,被永生会在整个大荒漠地区高额通缉的“黑狐狸”。 他叫罗格菲塔尔斯。 一个狡猾的,无情的,残忍的废土首领。 一个合格的废土首领。 黑手会的成员们,也都知道首领这段时间的失意为何,他苦心谋划的“希望”破灭,给他造成了可怕的打击。 但其实失落的,也只有罗格一个。 其他战士们倒是无所谓了。 希望,那是什么东西? 这片废土里,真的有那样的东西存在吗? 一开始就不抱期待,自然也不会有失败后痛苦的失望了。 不过大家心中也有些担心,大荒漠边缘已经出现了永生会的最新型侦查机器人,之前被破坏的信号塔,也在一个接一个被修复。 种种迹象都在表明,永生会上次受挫后,并没有打算放过他们。 下一轮追击很快就会到来,而以黑手会目前的力量,已经很难再一次逃脱追捕了。 他们已无处可去。 这里已是大荒漠深处的最后一个绿洲,再往沙漠里走,就算是从小出生在附近的战士们,也没有把握能横跨荒漠,抵达废土的另一端。 再说了,就算过去又能怎么样? 沙漠那边是拾荒者兄弟会的地盘,相比那片达尔文主义盛行,据说普遍有食人习俗的无规则的鬼地方,战士宁愿死在沙漠里。 最少不必担心自己成为某个疯子军阀桌上的烤肉。 他们只能备战。 再通过更癫狂的放纵,来麻痹心中越来越多的绝望。 可惜,黑手会在沙漠里,距离自由公民城很远,他们的芯片无法接入虚拟的思维空间中,就如刚才所说,他们可以选的娱乐,也就剩下这么点了。 几分钟之后,在欢呼声中,扳手腕的胜利者,得意洋洋的起身,高举着双手大喊几次,很是粗暴的将旁边的女人抓起来,狠狠在她脸上吻了吻。 又捏了捏她挺翘的臀部,对失败者吹了个口哨,便拥着自己的“战利品”,提着酒瓶,往酒之外摇摇摆摆的走去。 看样子是打算随便找个地方,放松一把。 罗格的酒,也喝到了今日的第十三杯。 这是最后一杯了。 再喝下去,体内的酒精浓度就会接近警戒线,被芯片强行操纵义体进入休眠。 他是首领,必须承担起决策权,这是必要的约束。 罗格夹着燃烧的劣质雪茄,又端起酒杯。 他看着杯子里摇晃的琥珀色酒水,那玩意带着一缕光,倒映着他那张沧桑的脸,一张属于失败者的脸,这让他心中又想起了那一天的场景。 自己被爆炸压在废墟下,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个可恶的外来者,带着胜利者的笑容,踏足星阵中。 还有苏。 自己最信任的,最报以希望的苏,那个在黑手会里,唯一和他一样,笃信希望的年轻人,就那么追着江夏冲进光里。 罗格知道,苏也很不甘心,他要用那种方式,为自己讨回公道。 但他不该去的。 罗格痛苦的闭上眼睛,那个年轻人本该有更长远的人生,他该如雄鹰一样,驰骋在这片废土上,而不是死在距离家乡无数个距离之外的陌生地方。 苏,已经死了。 罗格心中涌起痛苦。 以江夏那人的性格手段,稚嫩的苏绝对玩不过他的。 那个年轻人,肯定已经死了。 是自己愚蠢的,固执的,一直在寻找的希望,害了他。 “苏” 罗格抿着嘴,像是呼唤一样说了句,下一瞬,他睁开眼睛,仰起头,打算再用手中酒,将自己麻痹在那半睡半醒之中。 这是在逃避。 他知道。 但他也没有再好的办法了。 “砰” 酒的门这一刻被推开。 一个背着枪,带花花头巾的战士冲了进来,手里还抓着一个竹筒,他冲到罗格身边,用带着惊喜的声音,对首领说: “苏回来了!” “嗯?” 罗格送到嘴边的酒杯停了下来。 他扭过头,惺忪的醉眼飞快的变得清醒起来,在脑部芯片控制下,体内义体开始运作,将血液中的酒精稀释。 他看着报信的战士,正要询问,目光却落在了他手中的竹筒上。 那是被砍下来的竹子,上面还带着尚未干涸的竹叶,外表青葱,那一抹绿色,是很难会出现在废土上的颜色。 罗格没见过竹子。 他出身的时候,这种植物早已经灭绝在了核大战的尘埃中。 但他祖父是个生物学家,他从小被祖父养大,从祖父的硬盘资料里,他见过这样的植物。 但看到实物,这是第一次。 “他回来了?” 罗格问了句。 “嗯,不但回来了,还带了礼物!” 那以头巾蒙着头的战士,像是献宝一样,把手中竹筒塞进罗格手里,他带着一抹激动,说: “水,首领,你尝一尝,水!真正的水!” 罗格拿着竹筒,看着里面清澈的液体,他摇晃了一下,然后送到嘴边,抿了一小口,一股带着竹子清香气的液体,流入嘴中。 没有锈味,没有工业添加剂的糟糕味道,很清纯。 就是水本来的味道。 他知道,为什么苏要把这东西带回来当礼物。 他知道。 这是苏,给他带回的回答。 所有问题的终极回答! 希望! 那罗格这几年一直在追求的希望,已经被苏握在了手中。 “哈哈哈哈” 罗格站起身来,扬天长笑,带着一抹发疯似的疯癫,他将竹筒里的水一饮而尽,畅快的哈了口气,抹了抹嘴角的胡须。 又对那报信的人说: “江夏来了没?” “来了。” 那人咬着牙说: “那个混蛋,正被押在镇子里,大家恨不得给他两枪!” “朱莉!” 罗格没有响应这种愤怒,他扭过头,对酒另一边喊到: “别t再舔那根xx了,去收拾一下我的房子,收拾干净点,快去!” “你。” 首领整了整自己的衣服,闻到一股酒气,让他皱了皱眉,他对身前带着头巾的战士说: “去请苏,还有江夏,到我房子里,对他客气一点。我要和那个混蛋好好谈一谈。” “啊?” 眼前战士一脸愕然,那混蛋明明摆了他们一道,不杀也就算了,这还要好好招待? “人家带了礼物来的。” 罗格看了一眼手里的竹筒,他说: “不能让人家说我们废土人不懂礼节,快去,带去我的问候,别让他等急了。” 第28章 都是生意 “老朋友,没想到,我又回来了。” 被几名黑手会的战士,“护送”到荒废小镇,罗格所在的房间里,江夏一进门,就看到了站在眼前的罗格。 他脸上露出笑容,就如老友重逢,朝着罗格张开双臂。 后者也是满脸虚伪的笑容,与江夏拥抱一次。 两人互相拍着肩膀,完全没有之前那咬牙切齿,相爱相杀的紧张场面,真的像是老朋友重逢一样。 江夏没什么心理压力。 但跟在他身边的茉莉却不这样。 女孩紧紧的抓着脉冲手枪,宝贝的旧护目镜戴在脖子上,手指太用力,这会都有些痉挛,刚才被四五把枪指着身体的遭遇太刺激了。 黑手会和永生会本就有矛盾,刚才那些战士身上的杀意也做不得假,这种把自己小命交给其他人的感觉太糟。 她实在是不想再来一次。 不过老板真厉害啊。 茉莉跟着江夏站在屋子边缘,看着江夏和罗格谈笑风生的样子,她小脑瓜里冒出这个念头,他真的就一点都不怕吗? “别怕,不会打起来了。” 苏注意到了茉莉紧张的表情,他低声对茉莉说了句,后者抬起头瞥了他一眼,却依然没有放开手里的手枪。 她现在是江夏的雇员,自然要听江夏的话。 “苏,你不是带了些那边的特产吗?拿出来给你家老大尝尝鲜,再去外面把水和食物什么的分一分。 大伙在这沙漠里过得太苦,今天就当是改善生活了。” 江夏毫不客气的,一屁股坐在这简陋屋中仅有的两把椅子上,朝身后挥了挥手,很自然的对苏下了命令。 苏从身上解下几个油纸包,放在合金箱子做的桌上,又看了一眼罗格。 两人四目相对。 罗格眼中尽是放松与温和。 他对苏点了点头,示意他去做就行了,不必担心。 苏也点了点头。 年轻人站起身,看了一眼大马金刀坐在椅子上的江夏,他和罗格之间肯定要谈些事情,自己不便参与。 便转身离开,没走出几步,又听到江夏说: “别忘了来之前,我和你说的那些事,也别用芯片通讯偷听,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茉莉盯着你呢。” 这是一句警告。 苏在那边过了三天,也知道很多内幕。 谈判之前,不能让他多嘴参与,若是被罗格这老狐狸抓到关键,要谈的生意就很麻烦了。 站在江夏身后的茉莉,也学着江夏的样子,对苏指了指自己的额角,脸上露出恶意满满的笑容。 意思是,她监控着信息波频段呢,苏别想耍花样。 苏撇了撇嘴,本想告诉罗格一些事情,这会也不能再说,他回头看了一眼罗格,后者对他做了个放心的眼神。 年轻人走出屋子,门外有三个持枪的同伴守在那里,免得里面出现问题。 得到消息的黑手会其他战士,也蜂拥着跑过来,连那个之前赢了扳手腕的壮汉,也提着裤子,和满脸桃红,衣衫不整的女战士艾米莉一起跑过来。 苏带回了很多东西,大都是吃的喝的,味道或许算不上好,但肯定比废土上的流质营养餐好太多。 还有些干冽的酒水,味道很不错。 大家聚成一团,从苏手里接过大包小包,有的已经开吃,有的还在和苏说话,十几人的人群里爆发出阵阵惊叹或者欢呼。 苏也是很放松,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屋子,便提着一些食物,在大伙簇拥下,往酒的方向走去。 今天,注定是个开派对的好日子。 --- “你手下的人,真有活力。” 屋子外安静下来,屋子里的谈话才刚刚开始,江夏伸手打开眼前桌上的几个油纸包,熏肉和菜品的香气回荡着,还有一些牛夫人拿手的包子。 对于一场商业谈判来说,这样的席面有些太简陋了,不过对于废土的情况来说,这已经足够丰盛。 江夏做了个“请”的动作,他靠在椅子上,对罗格说: “真的搞不懂你们这些废土人,生活都糟糕成这鬼样子了,每天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乐呵呵的事情。” “你在这多活几年,你就懂了。” 罗格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也不在乎眼前的食物是不是放了东西,伸手就拿起一个包子,在眼前看了看,然后送入嘴里,咬了一口。 肉馅混着清香的菜叶,还有酸软适中的面皮,一口咬下,滋味复杂,让人胃口大开。 废土的黑狐狸,并不在意自己的吃相,三两口吃下一个包子,对看着他的江夏竖了竖大拇指,示意味道不错。 又用手边的叉子,叉一块牛肉放入嘴中。 今早是空腹饮酒,这会吃东西入胃部,暖烘烘的,让人感觉舒适。 “这十几天,谢谢你替我照顾苏。” 罗格吃了几块肉,伸手从旁边的铁柜子里,拉开抽屉,拿出一个木盒,打开,从其中取出两根包裹的很妥帖的雪茄烟,丢了一根给江夏。 他说: “同样谢谢你,留了他一条命,还把他送回家来,这是我祖父留下的雪茄,这可是有钱都买不来的好货。 核大战前生产的享用品,如今已算是奢侈品了,送给你抽,就当是感谢了。” 江夏接在手里,打开包装,很老道的捏了捏,放在嘴边,打了个响指,身后的茉莉撇了撇嘴,伸出左手手指。 义体中踏出一个小型喷火管,给江夏点燃雪茄。 “呋” 江夏如一个正宗的老烟鬼一样,长出一口烟气,脑子有些懵然,像是醉了一样,他喜欢这种感觉,舒舒服服的靠在椅子上。 又翘起腿来,看着眼前罗格继续埋头吃包子。 几秒钟的安静之后,他开口说: “谈正事。” “好。” 罗格将最后一个包子塞进嘴里,以废土人特有的豪放动作抹了抹嘴,抬起头,也给自己点上一根雪茄烟。 在吞云吐雾中,他眯起眼睛,看着江夏。 说: “我们得付出什么东西,才能让你带我们过去?” 江夏耸了耸肩,伸出手,在眼前画了个圈,说: “我胃口很大的。” 罗格陷入了沉默。 屋中的光线有些暗淡,从窗外照进来的光中,还有粉尘在飞舞,也没人说话,江夏似乎并不着急。 他只是看着罗格,等待着他做决定。 “你那边遇到麻烦了?” 罗格说: “你阻止苏对我说些信息,是不想让我拿到主动权,漫天开价?你要雇佣我们?” “雇佣?这个词用得好。” 江夏弹了弹烟灰,慢条斯理的说: “可是我没钱,所以雇不了,不如这样,你们也别要工资了,以后就跟我干活做生意,给你们股份分成,怎么样?” “果然是好大的胃口。” 罗格笑了一声,又捻起一块干炸的小鱼,整个送入嘴里,不吐骨头,咬的咔咔作响。 他说: “我之前给你说过,我们不是逃走,我们在这里还有帐要算,迟早都要回来的,你没忘记?” “我也不需要你们都过去。” 江夏说: “有很多你们擅长的东西,在那边做不出来,咱们就坦承一些,我需要你们偶尔回来,我需要你们这个世界的生产力。 你看,我不是个战争贩子,对打仗没兴趣,我是个商人,要做生意,没有产品,做什么生意?” 罗格点了点头。 江夏透露出了底线,这个底线有些苛刻,但也不是不能接受。 他思索了几秒,说: “我个人是愿意付出一切,来换取我们现在最需要的安全,我也不瞒你,永生会的下一波袭击很快就要来了。 以黑手会现在的实力,挡不住。 我们双方有合作的基础,也有合作的意向,但有个很致命的问题,还没有解决。” 他揉了揉额头上的皱纹,对江夏说: “信任,该怎么保证信任? 怎么保证你不会在那个世界埋伏,背后捅我们一刀?你又怎么信任我和我的兄弟,去了你那个世界,不会突然翻脸?” 他摊开双手,毫无保留,很认真的说: “介于咱们上一次‘合作’的后果,这个问题在得到解决之前,咱们什么事都做不了。” “简单!” 江夏早就想到了这个问题。 他也已有了答案。 他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额头,对罗格说: “你上次想给我植入的那个东西,给我脑子里装的小玩意,你们觉得我和你们不一样,所以很难信任我。 我自己给自己装上一个,大家就都一样了。 我问过茉莉了,芯片信息深层交互中,有特定的合作协议,只要双方都签署那个信息协议,便不能做出敌对攻击。” “那玩意是骗外行人的。” 罗格当即摇头说: “只要一个高明的黑客,就能屏蔽掉协议,对义体做安全限制外的改装,也能绕过协议约定” 话说到这里,罗格突然停了下来。 他看着江夏,后者满脸胜券在握的笑容。 啊,对了。 江夏不是废土人,身体里没有任何攻击性义体,他是个纯净的血肉,一旦加装了芯片,合作协议对他的约束就是百分之百。 “你你不怕我们翻脸吗?” 罗格认真的问到: “我们和你不一样,我可是有办法绕过安全协议袭击你的,只要背后有一颗子弹,就能干掉你。” “我为什么要怕?” 江夏摇了摇脑袋,一脸慵懒的说: “穿越世界的秘法在我手里,我死了,你们就得永远的被困在那边,这是垄断的买卖,我喜欢垄断,因为定价权完全在我手里。 罗格。 你一开始,就没什么主动权。 我完全可以漫天要价,而你能做的,只有全盘接受,但那样训犬的合作模式,我不喜欢,我又不想做什么一锤子买卖。 得来一群满腹愤怒埋怨的手下,不符合我的利益。 既然要合作,就得要双方都满意,免得给自己埋下一颗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炸的雷,之所以要画蛇添足的给我自己加个芯片 只是让你们放心罢了。 说。 接不接受!” 罗格深吸了一口气,耸了耸肩,撇了撇嘴,然后站起身,朝着江夏伸出手。 下一瞬,两人的手握在一起。 合作成立。 “对了,还有最后一个补充协议。” 江夏吐出一口烟圈,笑语盈盈的指着罗格说: “我不需要你们给我订制什么好东西,更不需要你们珍藏的好玩意,我这人很随和的,从不拒绝好用的二手货。 所以,我要 你脑子里,那颗正在运作的芯片!把你的一部分给我,这样我们都放心。” 第29章 芯片 沙漠小镇,乱糟糟的酒里嗨翻天了。 男男女女纵情欢悦,在刺耳嘈杂的音乐声中舞动身体,今日特供来自另一个世界美妙饮品,代替了酒原有的垃圾酒水。 干冽烧喉,凤山矿的矿工们最喜欢的烈酒,这会正被打扮的稀奇古怪的废土战士大口大口的饮下。 配菜嘛,就寒碜一些。 苏带回的各种肉已经被吃光了,还剩下一些凉菜和一些瓜果,被当作了“奖品”,要留给今夜最酷最拉风的那个人。 这些家伙拆了一台半损坏的履带式机车,把探照灯搬到酒,当做舞灯来用,两个穿着清凉的比基尼装束的女战士,正在跳着很热烈的舞。 下方一群人嚎叫着。 还有人拿出了一把破吉他,弹奏着糟糕的音乐,却没人在意。 今天真是太欢乐了。 首领已下达了转移命令。 待今夜狂欢之后,大家都要去收拾东西,收集能带走的所有资源,在一两天后,大家就要离开这个可悲的,操蛋的世界。 去一个好地方,开始新生活了。 从没人在意的那个叫“希望”的东西,竟在今天,美梦成真。 不过被他们视作“救世主”一般的苏,却不在这里。 首领也不在。 似乎是在和那个讨厌的江夏,谈论着重要的事情,在小镇另一头,之前被永生会短暂占领的指挥处里,几个人正在忙碌着。 “能量武器尽量不要带,那边没有充能装置给你们用。” 江夏叼着雪茄屁股,叉着腰,给眼前做计划的罗格说: “就用火药武器,子弹带足。 如果有可装卸的武器制作台,也带上一两台,还有各色图纸,我要各种武器发展过程中的图纸,只要有的,都带上。 你们要在那边度过很长一段时间,所以最好给你们的车加满油,免得没电之后,变成一坨占地方的垃圾。” 罗格点了点头,飞快的修改计划,有脑部芯片运算力帮助,一个复杂的搬迁计划,很快被修正成型。 苏则拿着一个平板电脑一样的东西,四处走着,统计他们能带走的物资。 罗格此时的状态有点奇怪。 他坐在一处椅子上,在脑袋后面连着一根电缆一样的数据线,在旁边控制台上,正有数据拷贝程序在运行。 光学投影的屏幕上,海量的数据如瀑布一样刷屏,通过数据线传导,将那些信息从罗格的脑海中搬运出来。 再通过模块化的分布记忆,被传输到另一个备用芯片上。 在控制台上,有个类似于插座一样的东西,上面一闪一闪的,连接着新芯片的注射安装器。 他脑中的芯片,将被植入江夏脑中,他自己要换一个新的,因而,信息拷贝必须在手术之前完成。 “这东西,还真是奇特。” 江夏吐了口烟圈,走到罗格身后,仔细打量着数据线和他脑后的接口处,在罗格的头发遮挡下,后脑勺的位置上,有个插口。 平时被仿生材料遮挡住,根本看不出异样。 这会被揭开,就让人有些毛骨悚然。 “我之前听茉莉说,废土上有些激进分子,会给自己的脑子开个口,把自己的大脑变成可以读写的数据库。 我以为那是激进分子会做的事,没想到你罗格浓眉大眼的,竟也是个机械激进者。” 他伸手想要摸一摸数据线与罗格脑壳的连接处。 却被罗格一把打开。 数据传输的过程是直接连在脑插处的,要是出了问题,很可能会导致罗格因大脑被损毁而变得精神失常。 这样的事情,在他的人生里,见过不止一次了。 “你现在知道,永生会为什么一定要抓住我了?” 废土的黑狐狸躺在椅子上,一边完善搬迁计划,一边对江夏说: “他们想要我祖父和黑手会这些年研究的生物科技知识,却怎么也找不到我们存放数据的地方。 那些知识,都在我脑子里。 除非他们抓住我,否则他们什么都别想得到。” 他说: “但我不会落入他们手里的,我的义体里有自毁装置,只要心脏停跳那一瞬,我就会带着这些知识一起去天国。” “至于吗?” 在另一旁准备手术的茉莉撇了撇嘴,她小声说: “不就是一些研究数据,你们为了保护它,已经死了多少人了。” “不,小丫头。” 罗格带着一股别样的情绪,语气复杂的对茉莉说: “你虽然是永生会的成员,但你显然不知道,你的上司们,最近这两年,到底在研究什么东西。 如果你知道,你就不会有这么愚蠢的疑问了。” “他们在研究什么?” 江夏突然问了句。 罗格瞥了他一眼,摇了摇头,没有直说,只是含糊的说: “足以颠覆废土,被六大城邦严禁研究的东西,艾玛女士当年是多么智慧的一位学者,她是我祖父的学生和情人。 伦理上我得叫她祖母,还是她在我祖父的请求下,为我完成了初级教育。 可惜,她现在已经疯了。 对死亡的恐惧彻底压垮了她,让她朝着禁忌伸出了手,我们手里的知识,是她邪恶拼图的最后一块。 如果被她得到,自由公民城就完了。” 见罗格不打算说,江夏也不再追问。 他打量了一下旁边那枚正在发光的芯片注射器,又说: “我听茉莉说,黑手会擅长生物科技,你们可以制作出改善人体机能的各种基因注射液?现在还有吗?” “没了。” 罗格坦诚的说: “当时的袭击来的太突然,我们的实验室被永生会的机器人占领,根本来不及带出更多产品。” 他叹了口气,遗憾的说: “基因注射品的制作是个很精密的过程,没有那些实验器材的帮助,我空有知识,也做不出来哪怕最低级的成品。 哦,既然说到这个了,我要提前告诉你,江。” 罗格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对江夏说: “我这枚芯片,是二级芯片,有八个拓展槽,加装了各种功能性插片,但这些插片是要搭配特殊义体,和一些生物改造药剂才能生效的。 你如果不想给自己进行义体改造的话,那芯片植入你大脑,也只能开启最初级的功能。 感知强化、环境数据化,还有辅助作战,多层视觉转换等等。” “足够了。” 江夏说: “我不需要它帮我,也是个战士,你也亲眼看到我能靠这具身体做什么了,那些义体改造什么的,还是算了。” 他扭头看着茉莉,说: “那么小的孩子,每次看到她手里弹出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东西,我都感觉毛骨悚然。” “你觉得残酷的那些,在这个世界,是必须的。” 罗格叹了口气,说: “你让我想起我的祖父,在和平年代出生的那些人,我不是鄙视你,但你对世界有种古怪的温柔,就像是我祖父一样。 我理解不了。 但,那种善待他人,善待自己的感觉,应该很好。” “叮” 一声轻响,光学投影上的数据流骤然消散,罗格揉着额头,发出一声稍显痛苦的低吟。 数据拷贝传输完成。 该进行下一项了。 他和罗格躺在被清空的指挥台两侧,茉莉站在江夏身边,苏则活动着双手,站在罗格那边。 他是医务兵,从罗格脑中替换芯片这个工作,只能由他来做,学徒工茉莉的经验,还不足以应付这样复杂的手术。 她这会有些惴惴不安。 这一次给江夏植入芯片,和上一次给刘老四植入芯片不同,那一次江夏明确告诉她,就算失败也没事。 但现在,如果她失误了,自己刚找的新老板和自己的新生活,怕就要一命呜呼。 苏那边在忙碌着。 年轻人很沉默的打开工具箱,取出一个复杂的,钻头一样的东西,又将工具的数据线联通到自己耳朵上方的银色铁片处。 这个精密的手术,需要芯片辅助。 茉莉的呼吸有些急促,她不断的活动着手指,检查手边工具,做植入芯片的最后准备。 “嗨,丫头。” 躺在那,闭着眼睛的江夏,突然说: “一会手稳一点,你要是抖一下,我可就完了,要是不老实的苏想玩花样,就用你手里的枪,给他一下。” “哈哈” 躺在那边,全身麻醉的罗格听到这话,便笑了一声。 还没笑完,麻醉发作,便没了生息,苏也发出了一声若有若无的笑声。 他们都知道,这是江夏在开玩笑。 合作已经达成,就如江夏所说,穿越世界的能力在他手里,只要罗格不发疯,他在这里,甚至要比在凤山矿更安全。 茉莉涨的脸色通红,她知道,这是江夏在让她放松。 她深吸了一口气,拿起手边的牙医钻头状工具,和苏一样,将数据线接在自己耳朵边,又拿起麻醉剂,刺入江夏手腕。 她像是保证一样,低声说: “不会出问题的,老板,相信我。” “嗯。” 江夏闭着眼睛,说: “我当然相信你,我们签了合同的。 来。” 茉莉点了点头,麻醉液被注入江夏血管,很快,他就在如飘荡一样的黑暗里,失去了意识。 苏回头看了一眼,茉莉正把腰间的手枪拔出来,就放在手边,那女孩抬起头,左眼中瞳孔亦有微光。 就如一个跳动的光环,芯片搭载的瞄准辅助已启动。 她盯着苏,脸上面无表情。 看样子,她可没把江夏刚才那句话,当成是玩笑。 第30章 免费升级 手术的过程并没有出现让人担忧的意外。 毕竟芯片植入这种技术,在废土已出现了三十多年,实现了普及化,已算是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科技中基础的基础。 哪怕罗格那个芯片比较高级一些,但植入方式并没有更复杂。 先用钻头在颅骨上弄出一个小小的孔,放入和脑干神经相连的电极基座用于接收生物电信息。 然后在将芯片插入基座上,最后在耳朵上方放入银色的信息汇聚装置。 江夏的左眼,也被植入黑手会得意作品。 一个被称之为生物探针的玩意,就如刘老四一样,将左眼变为生物义体,这才能实现最基础的外部信息探测。 屋外小镇酒里的狂欢还在继续,在这个屋子里,苏和茉莉各自守着自己的老大,等待他们从麻醉状态苏醒。 两人没有交流,连眼神交流都没有。 每一秒都很难熬,茉莉的手指,一直放在手枪上,只要苏有任何动作,都会迎来迎面一枪。 但苏没有。 他只是坐在罗格身边,安静的统计着搬迁的物资。 十几分钟之后,随着一声略带痛苦的呻吟,茉莉回过头,就看到江夏揉着眼睛,从控制台上坐起来。 左眼胀痛,但也只有几瞬。 那种痛苦很快被脑部神经适应,眼角处还有些湿润,如流泪一样,但那是生物修复液的残留。 他用袖子擦了擦眼角,活动了一下眼皮,朝着眼前看去。 脑部芯片并未被格式化,因而现在进行重启时,在庞大的数据流规整下,稍有些延迟,右眼还是寻常画面,但左眼前却有绿色的数据流刷屏。 和刘老四第一次启动芯片时的反应几乎一模一样。 几秒之后,右眼如失明一样暗淡,但随即再亮起来,一个介于虚实之间的可视化界面,浮动在江夏眼前。 在视界右侧,一个个图标上都带着红色的x,表示高级功能因配套义体缺失无法使用,报错提示一个接一个。 像极了xp系统崩溃时的样子。 那些提示很快将江夏右眼前的视界遮挡。 “屏蔽错误信息。” 他揉着额头,无师自通的说了句,下一瞬,整个右眼的视界立刻变得清爽起来,芯片按照命令,开始重设功能单元。 一秒之后,视界里繁琐复杂的图标消失大半,只留下了能被激活的,最基础的几个功能。 江夏坐在那里,如得了新玩具的孩子,他好奇的以新的方式观察世界,左右扭头,左眼瞳孔在不断的放大缩小,就像是相机的焦距。 屋子外的黑暗在一秒之后切换为夜视,黑暗中摆放的各种东西清晰可见,又在下一瞬换作热成像模式,屋中的几个人立刻变成了红色的人影。 温度,湿度,方位坐标化,环境数据化。 连空中残留的辐射量,都被标注在视界右侧,还有火控系统启动时,在视界上左右游离的光标。 江夏颇感新奇,他跳下指挥台,将手边的脉冲步枪拿起,打开保险,通过信号接入,将手中武器和芯片火控系统连接在一起。 下一刻,步枪的能量剩余,枪械损伤,射击诸元计算,最夸张的是整个战场的立体坐标化,在芯片探测范围之内,所有有生目标都被以坐标点计算。 在火控系统的视界里,甚至有个虚影,将枪口放置在那个方位,就能实现精确瞄准。 “这就是你们眼中的世界吗?挺有意思的。” 江夏抿了抿嘴,将手中步枪保险关上,前方的苏,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个图标没见过啊。” 他在测试了芯片基础功能之后,又发现在视界边缘,有个古怪的功能图标尚未激活,便尝试着将那个功能开启。 下一瞬,江夏感觉脑中有电流涌过,激的他寒毛倒竖。 脑中生物电通过芯片操纵,活跃了好几倍,让他的感知在这一刻也被强化了好几倍,眼前的世界似乎变慢了很多。 在江夏诧异的注视中,茉莉,苏,都变成了ppt一样的逐帧慢动作,就像是时间被拨慢,他们脸上的表情变化,被江夏看的清清楚楚。 他的思维变得非常活跃,但身体动作却有些跟不上思维的快速反应,直到五秒之后,一切恢复正常。 一股疲惫,在江夏脑海里爆发开。 就像是熬了三天两夜,疲惫至极的状态,承受了重压的大脑,都在抽搐。 “唔” 江夏揉着头,蹲在地上,一脸痛苦。 “那是生物电强化插片,能在短时间内加快你的反应速度,配合四肢义体使用,能让你有‘快速拔枪’的手段。 它有个很繁琐复杂,枯燥无聊的学名,但我更喜欢叫它‘子弹时间’,或者用我看过的西部老电影的叫法。 死神之眼。” 罗格也在这会慢悠悠的坐起身来,他看着蹲在那里揉脑袋的江夏,便知道他干了什么。 “不用义体的话,能跟上反应吗?” 江夏揉着头,问了句。 罗格摇了摇还有些懵的脑袋,说: “我不知道,我都是搭配义体超频来用的,被围攻的时候很好用,在维持精准度的情况下,能把手枪打出冲锋枪的速射。 或许,长久锻炼后,纯粹的人体也能适应这种思维速度。 毕竟我看那些西部时代的好牛仔们,不需要芯片辅助,也能在零点几秒拔枪射击。它的设计原理,也并没有超出人体生理极限。 不过你确认不趁这个机会,给自己装几个义体吗?” 罗格盘坐在那里,说到: “有那个芯片辅助,再加上些许改造,你甚至能做到短暂飞行,或者以生物电放电远程伤人,就和魔法一样。” “暂时没那个想法。” 江夏站起身,晃了晃脑袋,说: “有这个就够了,你们的义体都需要充能的,在我的世界,可没有充电桩给你们用,所以离开之前,最好把义体也改造一下。 从电能驱动,换成机械驱动,牺牲一点功能性,免得到时候没了电,一个个都变成累赘瘫痪。” “嗯,这个考虑很到位。” 罗格对苏努了努嘴。 苏立刻把这件事,也纳入搬迁事务中。 这种全员改造,当然要花更多时间,不过刚才回来的时候,江夏就已从苏那里知道,他们在那边过了三天,这边已经过去十几天多。 自己那个世界,和废土世界的时间流速大概在一比五,也就是说,黑手会有差不多三天的时间,来完成迁徙准备。 “我给你个建议,就算不做全身义体改造,也给身体里加一个生物电强化模块。” 罗格在苏的搀扶下,跳下控制台,对江夏说: “那个模块可以调节人体生物电,形成个人磁场,来减弱辐射伤害,搭配你芯片里的生物电强化插片,还能玩出一点‘小戏法’,关键时刻能救命的。 它也不需要给你开膛破肚,只是个小手术,你身边那个小丫头就能完成。 还有,芯片里存着我所有能给你看的记忆数据,不要一股脑的把它们都释放出来,会给你思维造成很大的压力。 说不定还会让你的人格行为,往我这边偏移,所以一点一点的解锁,一点一点的慢慢看。” 他拍了拍江夏的肩膀,便带着苏,走出了这屋子。 留下江夏和茉莉两人在这边,待罗格走后,江夏坐在椅子上,看了一眼正在收拾工具箱的茉莉。 “他说的那个模块,有害吗?” 也不见江夏说话,他的声音,便通过芯片通讯,在茉莉脑海里响起,把女孩吓了一跳。 她抬起头,褐色的眼睛看着江夏,歪了歪脑袋,也有声音在安静中,于江夏脑海里回应。 “生物电模块是无害的,不过一般没人装,我的芯片只有三个插槽,没有多余的卡位来插入更多功能性插片。” 茉莉带着一股羡慕,解释说: “只有老板你这样的高级芯片,才有更多的拓展槽,能实现更多高级功能,你的是八槽的,我还听说永生会里,有十二槽的顶级芯片。 不过老板你的芯片里有生物电插片的话,我确实也建议你装一个配套的模块,要不然那个插片就浪费了。” “我看看。” 江夏闭上眼睛,调出芯片控制台,仔细浏览这枚芯片的八个拓展槽里的插片种类,几秒之后,他对茉莉说: “义体生态控制、火控系统、信息收集与交流、感知强化、生物电增强、鹰眼、行为人格修正、痛觉免疫。 就这八个插片了,前四个是基础,后四个是功能性。” “‘鹰眼’可以通过更换眼球义体实现,它的功能被生物义体更强大些。” 茉莉立刻回答说: “但后面两个,就得给脑束神经接入控制器了,以我的机械学手法还做不到,而且手头也没有那种纳米级的精密控制器可以用。” “行,我也不需要这两个。” 江夏眨了眨眼睛,两人就像是哑巴用眼神交流一样,他对茉莉说: “趁热打铁,今晚就给我左眼换上义体,至于生物电模块下次再说,我劝说自己接受自己成为不完整的男人,也需要点时间。” “老板,你不是说,你暂时不考虑更换义体吗?” 茉莉眨了眨眼睛,问了句。 江夏则一脸轻松的伸出手,在茉莉脑袋上敲了敲,他说: “我不是不换,只是不想让他们给我换,也许以后可以互相信任,交托要事,但现在不行。” 说着话,他的眼神,落在了控制台后面,那里有罗格留下的工具箱,里面放着好几个没有拆封的芯片。 他眨了眨眼睛,扭头对茉莉说: “那些东西也是我们的了,去给你也挑一个喜欢的,听罗格说,那都是六槽的芯片,比你现在用的三槽芯片好多了。 就当是第一次给你发工资了。” “好耶。” 茉莉没有拒绝。 她喜滋滋的上前,在那几枚芯片里挑挑拣拣起来。 如果还在永生会里,她需要做好几年的工作,才能攒够功勋,去给自己的最低级芯片升级,而要升级到六槽芯片,她要给永生会干差不多十年的活。 眼下这个升级的机会,她求之不得呢。 江夏也看着茉莉掩饰不住的喜悦,心说,这孩子就是单纯,连快乐都这么单纯。 偶尔,好羡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