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的证言》 第1章 遇害 “建新桥,到了,右侧车门打开前……” 齐宏宇才刚出轻轨,就被大批人群包围,裹挟着往前走,身不由己的迈上扶梯。 他很讨厌坐轻轨,尤其是高峰时期的三号线,人实在太多了。但他更讨厌打车,又贵又堵,到家比坐轻轨还晚。 傍晚的山城,最是熙攘热闹,这座轻轨站又处在山城第二大商圈上,出站就能瞧见花枝招展的姑娘四处游走。 白花花的大腿,舒缓了齐宏宇的神经,接连几天窝在警队加班办案的疲倦仿佛也被扫除了几分。 这年头想当个称职的警察太累了。 轻轨站离他家不远,七八分钟,就到了他住的小区门口,那个仿佛于上世纪末建成的老小区,连门都没封,除了停车场有人收钱,压根看不到物业存在的痕迹。 眼睛始终盯着屏幕,靠成熟的脚自己走到14栋,上了7楼,齐宏宇才放下手机,边略略平复下呼吸,边吐槽自己体能下降的厉害,边掏出钥匙开门。 到家的齐宏宇只想休息,直接把自己砸进沙发,继续百无聊赖的刷着短视频。 直到十点,饥肠辘辘,他猛地反应过来,一边暗骂自己忘了时间,把责任都推到短视频上去,一边赶紧打开软件点外卖。 正这时,他手机收到条短信。 短信是老汉发的:下班了吗?你过来一趟。 齐宏宇眉头一皱。 老汉不是他的亲爹,而是继父。 他们爷俩感情很复杂,继父从小对他视若己出,照顾的很,但偏偏总爱拈花惹草,特别花心,为此他没少为母亲出头,跟继父闹别扭。 不久前母亲过世,为下葬的事父子俩还产生了分歧,彼此意见极大,天天吵架,要不因为自己是警察,得克制,恐怕还得动起手来。 好在最终父亲做了让步,同意先让母亲下葬,并承诺会办好这事,让他好好工作。 事情应该是办妥了?齐宏宇这样想,赶紧披上外套迅速出门,跑到小区门口,随手拦辆的士,往继父家赶。 二十多分钟后才到达目的地。继父家也在一套又老又旧的老小区里,同样没有物业,甚至连路灯都没几盏。 不过这小区承载着齐宏宇的童年,他十分熟悉,经车熟路的来到七栋401门口,砰砰砰的敲门。 没人回应,他暗骂声,只好掏兜翻钥匙。幸好他带了钥匙,将门打开。 门内漆黑一片,似乎没人在家。他反手开了灯,皱眉扫了几眼,喊了两声老汉,依旧无人应答。 掏出手机打了电话,铃声从屋内响起。他纳闷的走进卧室,瞧见放在床上的手机,拿起来看了几眼。 他忍不住骂了几句:“大晚上的喊我过来,人又跑了?手机也不带,麻买劈!” 放下手机,他又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 卧室太干净了,收拾的整整齐齐,一点不像继父的风格。那家伙向来邋里邋遢,不修边幅,自己一个人住,不把屋子糟蹋成狗窝就不错了,哪可能拾掇成这样。 带着怀疑,他打开了衣柜、床头柜,然后又到客厅走了一圈,异样的感觉越来越浓。 一切看上去都很正常,但总觉得有哪里不和谐,与齐宏宇记忆中的“家”大相径庭,许多摆设的位置都变了。 尤其卧室,简直焕然一新。 那家伙,搞了个大扫除不成?那可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而且就他那点收拾能力,就是大扫除也不可能收拾的这么干净。 除非请了家政,但向来不注重卫生的人,怎么可能掏钱请家政来搞卫生? 地板角落还有些湿,灯光下看得见水渍,应该才拖不久。这老汉,拖完地就急慌慌的出门了?搞什么名堂? 正这时,齐宏宇手机再次响起,一个本地的陌生号码。 “你好,哪位?” “请问是齐宏宇吗?”电话那头问道:“冉秋生是你什么人?” 齐宏宇挑眉,回答:“他是我老汉。” 末了又补充:“继父。” 那头顿了两秒,随后说:“你现在方便吗?” “方……” 他刚想回答,门口又站了两名青年,瞧了瞧门,问:“请问,这里是冉秋生家吗?” 齐宏宇应一声,又对电话里说句稍等,接着对门口两人问道:“有什么事么?” 同时迅速打量二人,就见他俩运动外套下都露出一截蓝色衣领,下身穿着宽松的西裤,一人穿黑色运动鞋,另一人穿着破旧的黑皮鞋。 这副装扮他在熟悉不过,因为他自己也是这么穿的,所以虽然不认识他们两人,但他能肯定这是自己同事。 大晚上的有警察上门找冉秋生,偏偏他不在,手机也没拿,另一边还有人打电话到自己这…… 情况有点不对啊,他心中涌现出不好的预感。 俩青年对视了几眼,接着左边那人走进门,问道:“请问,你是冉秋生的什么人?” “他是我老汉。”齐宏宇再次问道,同时指了指手机:“那边也有人给我电话。发生什么事了吗?” 手机那边传来句话,让齐宏宇跟现场的同事沟通,就挂了电话。齐宏宇不关心这些,只看着面前的俩警察。 俩青年警察对视几眼,然后稍矮些的民警斟酌着问:“你知道他今天是什么时候出门的吗?” “不知道。”齐宏宇摇头:“半个钟前我才收到他短信,让我来一趟。” “半个钟前?”那民警明显一愣。 另一人则抓住了别的重点,问:“也就是说,你才刚到?” “刚到五分钟。”齐宏宇回答。 他接着问:“我看这里好像才刚拖过地?不是你拖的?” 这回齐宏宇没再回话,只不耐烦的问道:“到底怎么回事?我老汉他怎么了?” 两人一直顾左右而言他,让齐宏宇心里有些不舒服,总觉得像是出了什么事的样子。 片刻后,矮个民警才开口说:“他遇害了。” “什么?”齐宏宇第一反应就是不信:“开什么玩笑,这好端端的……你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高些的民警见状犹豫两秒,才补充说:“半个钟前,冉秋生的尸体被发现在一公里外的垃圾池里,按照经验初步推断,有几个钟了。” “不可能!” 齐宏宇浑身僵硬,瞳孔地震。 第2章 涉案 狭窄逼仄的小房间里,只有一盏大灯吐着刺目白光,正正的挂在天花板正中央。 白光扎的人眼生疼,心情烦躁。 齐宏宇坐在椅子上,咬着腮帮,双目无神。 身为刑警队法医,他对审讯室自然不陌生,但坐在嫌疑人的位子上,是头一遭。 等了好一会儿,审讯室的门终于被打开,又两名面生的刑警走进来,一女一男,一老一少,坐在齐宏宇对面。 他们还带了份盒饭,放在齐宏宇面前。齐宏宇确实饿了,但他完全没有胃口,只看了盒饭一眼,没动。 见状,中年女警也没管盒饭,直接说:“齐宏宇,你也是警察,别的就不多说了,咱们开门见山。今天傍晚六点,你在哪儿,在干什么?” 齐宏宇举起双手,亮出腕间的手铐,反问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我明白按照惯例需要对我例行询问,但……你们这架势,是拘传讯问?” 年轻男警皱眉:“齐宏宇,你涉嫌杀害亲属,我们是依法对你提起拘传。刚蔡姐说的很明白了,你也是警察,明白规矩,请配合我们调查。” “我?杀我老汉?”齐宏宇被气笑了,接着猛地挥手把盒饭打飞出去,站起身骂道:“你们t不会破案就别瞎哔哔,让我来!说老子杀人?你们怎么不说……” 男警也是个暴脾气,一拍桌子就站起来和齐宏宇对吼:“齐宏宇!你给老子坐下!这里是审讯室!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两人面红耳赤,脖子上青筋暴起,谁也不肯让。 “好了。”中年女警开口,但二人完全不听,自顾自的吵着。 她渐渐有些无奈,只得高声道:“齐宏宇!你还想不想搞清楚你老汉的死因真相?在这和我们闹,能闹出个结果来?” 女子声音本就相对尖利,一下盖过了二人,齐宏宇脸色变了几变,终于颓然坐下,看向女警,想听听她怎么说。 “今晚十点许,指挥中心收到群众报案。”女警开始诉说:“经派出所民警确认后,我们支队也迅速派人赶到现场。 尸体被扔在垃圾池里,被垃圾遮掩覆盖,死者身中数刀,其中致命伤在胸膛中部,一刀刺穿心脏。另外,死者十指被剁去,小臂处有几道砍痕,同时脸上也有两道划痕……” “嗯?”齐宏宇忽的眼前一亮,心里竟瞬间升腾起了期待:“也就是说……死者面部受创,也无法提取指纹,所以他的身份其实还存疑,未必是我老汉?” “原则上是这样,但死者脸上的伤痕其实并不影响辨认。”女警缓缓摇头说:“我们在死者身上发现了钱包,钱包里有身份证,以此确认了他的身份和住址。” 齐宏宇脸色又沉了下来。 男民警则皱着眉,几次欲言又止,似乎想提醒女民警这么说不合规,但都被女警的眼神挡了回去。 见齐宏宇表现,女民警继续说:“经初步勘察确认,受害人应该死亡于傍晚六点到六点半左右,另外,发案的垃圾池并非凶杀现场。” 第二次听到关于死亡时间的判断,齐宏宇本能的又要反驳,因为十点的时候继父还给他发过短信,但多年办案的经验又告诉他,短信不是电话,并不能说明什么。 女警等了一会儿,没等到齐宏宇插嘴,她就继续说:“同时,在拘传你之前,我们发现冉秋生的家,那套三居室,就是凶杀现场。经初步现场还原,认为本案系单人作案,且熟人作案的可能性很大。” “熟人……”齐宏宇猛地握拳,接着又皱起眉,有些迷茫:“可他没什么熟人啊,就我知道的熟悉的几个关系都还好,近期也没听说闹矛盾,怎么会杀人?” “眼前这不就坐着一个?”男民警冷笑:“据我们走访调查,你最近和冉秋生矛盾不小啊!” 齐宏宇再次爆发:“放你娘的屁!” “冷静!”女警柳眉倒竖,脸色冷了下来,说:“大概情况我都说了,对你也算仁至义尽,下面,请你配合我们调查,老实回答我们的问题!” 齐宏宇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不知从何说起,半晌后才轻轻点头,道:“问。” “今天下班后,你都在哪里,做什么?” “我五点下的班,坐轻轨回家。”回忆片刻,齐宏宇说:“五点四十到轻轨站,步行回家,走了大概十分钟左右,六点前到的家……” 他把自己今晚的行程仔细的说了出来。 “时间记得还真准。”男警呵呵一声:“怕不是有意为之。” 齐宏宇右手攥拳,面无表情的说:“我申请换个记录员!” “你!” “好了!”女警呵止,斜了他一眼,之后对齐宏宇说:“能解释下吗?时间为什么记得这么清楚?这算是我个人疑问,你可以拒绝回答。” 齐宏宇沉默两秒,别过头:“收能量。” 女警:??? “坐地铁有能量。”齐宏宇解释:“如果不加班的话,每天都差不多这个点收上一天的能量,证明我出站时间都差不多这个时候。” 女民警略显茫然,男警却撇撇嘴,但这个理由他也无力反驳,只能对女警点点头,示意这个解释没问题。 她了然,继续问:“你刚刚说,不知道受害人和谁有矛盾,是吗?” “是这个意思。” “那你呢?”女警追问:“你和他的矛盾,怎么回事?” “主要是因为我妈。”齐宏宇抿唇:“简单说,我妈死在医院,他闹,想让医院赔钱,导致我妈遗体一直被冻着没火化,我俩因此闹矛盾。但上周他已经松口,同意先把遗体火化了再说。” “吵过架?” “好几次,很凶,邻居可能都听到了。但都没动手。” 女警沉思起来。 不一会,外头有人敲门,随后又一中年民警走进来,递给她几份资料。 她看了两眼,随后抬头看向齐宏宇,有意无意的说:“凶器上的指纹鉴定结果出来了,上边有你的指纹。” “凶器?指纹?”齐宏宇眸子乱颤。 女警颇有深意的看了他两眼,继续往后翻,紧跟着脸色骤变:“什么?这不可能!冉秋生他……” 第3章 死局 她反应太大,惊愕交加以至于有些不知所措的齐宏宇也回过神来,身子微微前倾,皱眉问道:“怎么回事?” 女警缓缓收敛情绪,但依旧面色古怪的盯着齐宏宇看了半天,齐宏宇被他瞧的心里毛毛的。 边上的年轻人忍不住好奇,凑过脑袋也瞟向报告,接着猛地一缩脖子,咽口唾沫,嘀咕道:“尼玛……撞鬼了,绝对是撞鬼了!” 齐宏宇眉心拧的更紧几分,不自觉的抖起腿,十指也拧在一块,指节被掰的发白,迫切的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心里也又一次升起不切实际的期待——或许他们证明了死者并不是冉秋生…… 女警终于开口:“齐宏宇,你今年几岁?” “28,我93年生的。”齐宏宇说,接着反问一句:“怎么?” “93的……”女警讷讷:“冉秋生是1968年生人,和你差了整整二十五岁。” “那又怎样?” 女警解释:“法医科那边,为了证明冉秋生的身份,取了你俩的检材做亲缘关系鉴定。” “???”齐宏宇有点懵:“我和他?不是,你们法医科水的有点过分了?他是我继父!继父是什么意思你们知道吗?我和他有锤子亲缘关系。” “可能是同事转述的时候出现了偏差。” 齐宏宇则忽的想起他们刚刚的反应,身子微僵,眼神茫然:“等等……你的意思不会是,我和他竟然检出了亲缘关系?” “不止如此。”女警将这份报告抽出来,放在桌上缓缓推向齐宏宇,同时说道:“你和他的dna一模一样,说明你俩大概率是双胞胎。” “双!!!”齐宏宇眸子怒凸,仿佛后脑被人狠狠瞧了一闷棍。 审讯室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除了喘息,听不到半点别的声音。 还是青年男警率先打破沉默,说:“法医科搞错了?他们差着二十五岁,怎么可能是双胞胎?” 接着他翻开资料瞥一眼,又说:“冉秋生年纪比齐宏宇他妈都大,这怎么生的?” 老女警抿唇:“出错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不过保险起见,我会建议法医科把检材送去市局,再做一次详细的鉴定,必要时建议做碱基对逐一鉴定。” 说完,她看向齐宏宇,却见齐宏宇双目无神,仿佛已失去了灵魂。 过了半分钟,他瞳仁才重新聚焦,跟着深吸口气,沉声说:“交给我!我要亲自做鉴定,否则我无法相信……” “你以为可能吗?”男警打断他,指节在桌上连叩几下,语气不耐:“要我跟你强调多少次,你现在是嫌疑人!认清你的身份,别再有这些不切实际的想法!” “那我也再强调一遍。”齐宏宇毫不示弱的瞪着他,一字一顿道:“我再次申请换个记录员。” 老女警眯眼:“齐宏宇。” “我怀疑他针对我。”齐宏宇淡淡的补充,同时也是借此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以勉强维持自身理智思维: “就算我有嫌疑,但他张口闭口,明里暗里都认定我就是凶手。我需要,也有权限要求受到公正的对待,而不是倾向性极强的自我判断,这个理由是否足够?” “别闹了。”老女警轻叹口气,瞪了青年一眼,才盯着齐宏宇说: “同为刑警,我也不想看着你出事,我也想证明你与本案无关,因为,刑警杀害亲属,这对我们整个山城警队来说都是耻辱,是污点。你愿意相信我的话,就请克制你的情绪,配合我们调查,好吗?” 齐宏宇沉默,又想到先前她“违规”泄露案情的事,终于轻轻点头。 出奇的,青年男警也没吭声,表现的十分“听话”。 “你说你下班后一直待在家里,有谁证明?” “没有人,我自己在客厅沙发上刷着短视频。”齐宏宇摇头。 女警揉着太阳穴:“那……你家楼下有监控什么的吗?” “不知道,但我猜没有。”齐宏宇摇头:“我家连物业都没,监控什么的更别想。我老汉家也差不多情况,甚至更糟点,我家好歹还有停车场。” “没有不在场证明,发案时你在被明显清理洗涤过的现场,拿着死者的手机,凶器上边发现你的指纹,偏偏你最近还和死者发生矛盾,有邻居指证你和他吵了几次,每次情绪都很激动……” 听着听着,齐宏宇脑壳隐隐作痛,情绪也愈发低落——脑壳痛是因为情况对他来说太不利了,目前所有的线索和证据都指向他;情绪低落则是因为继父遇害,他却无能为力,甚至只能作为嫌疑人坐在审讯室接受讯问。 又十几秒,老女警接着开口:“解释一下,死者身上的凶器为什么会有你的指纹?” “能给我看看凶器吗?”齐宏宇反问。 老女警迟疑片刻,又开始翻着手中的材料,片刻后从中抽出张a4纸,放在桌面上,两指用力一送,把材料推给齐宏宇。 “这……”齐宏宇看了两眼,抬头:“这是老汉家的水果刀,我买的。” 顿了顿,他补充说:“这把刀上有我的指纹,再正常不过。如果这一切是凶手刻意为之,那这就是再明显不过的栽赃陷害…… 对了!手机!那条短信十有八九是凶手发给我的,你们快查查手机上的指纹!” “查过,上边确实附有多枚指纹。”女警接话。 齐宏宇情绪激动,正要说那可能就是凶手所留,女警就给他泼了盆冷水:“都是你的。” “艹!”齐宏宇怒骂一声,有些绝望。 但他很快又硬逼自己调整心态,冷静下来。 不一会儿,他又有了思路:“艹!艹艹!有了有了!这个方向,或许就是突破口!” 女警眼前一亮,身子立马前倾,脑袋微微向右偏,左耳朝前,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 齐宏宇死死抓着闪过的灵光,提出要求:“我要看看尸体!” “只能看照片。”女警一边回答,一边又抽出几张打印纸递给他。 齐宏宇赶紧接过,仔细观察了片刻,便长呼一口浊气,成竹在胸的说道:“果然如此!” 第4章 破绽 与此同时,江阳刑侦支队二大队会议室依旧灯火通明。 这会儿已经是深夜,但这帮好不容易破获大案,难得能如期下班的刑警却都纷纷从家里回到了单位,聚在一块,各个脸上都带着愁容。 齐宏宇虽是法医科的人,但同时也是他们队的联系法医,他们手上的案子在法医鉴定这一块绝大多数都由齐宏宇负责,合作的多了,彼此的交情自然很深。 更别说齐宏宇人缘一向不错。 可除了发愁,他们也没什么好法子。 沉默半晌,终于有刑警开口:“不管了!我现在就去长南支队!宏宇哥是什么人我们都心知肚明,我觉不相信他会干出杀亲的事,肯定是哪个狗日的栽赃陷害!我们不能这么干等,必须还他一个公道!” 说完他就要往外走。 “站住!”有个中年汉子赶紧喊住他:“回避制度被你吃了?你过去能干什么?胡闹!” 走到门口的刑警皱眉:“仇教导,那你说现在该怎么办?你倒是拿个主意啊!” “等。”这位教导员轻叹口气。 “等?” 仇教导侧头看向窗外,目光飘远,仿佛看到了大江对岸。 见他不回答,刑警更急:“仇教!你知不知道现在案情对宏宇哥多不利?我兄弟……” “赵博!”仇教沉声打断他:“别过界!不允许违规过问案情!” 他撇撇嘴不以为意。 无奈之下,仇教只好再次说:“长南支队的兄弟肯定会还他公道。” 他却听不进去这话,但他刚想开口辩驳,就被边上的同事拉了一把,对他摇摇头。 他猛地想起来,仇教导的老婆,似乎就在长南刑侦支队? 诧异的瞧了这位教导员一眼,他双眸微微颤动。这位老教导,嘴里说着不许过界,自己却插手…… 这话他当然不会说出口。 等情绪平复了些许,他便轻轻点头,不再开口。 …… 审讯室。 女警脸上划过些许期待和赞赏,同时问:“果然什么?” “死者手上的伤创没有肉眼可见的生活反应,应当是死后才被剁的,而且是死后好一会儿才剁的。”齐宏宇努力保持着镇定,反问道:“凶犯这么做的动机是什么?” “老实”了好一阵的警员忽然撇嘴,说:“还以为你要讲什么,这还不简单?你刚自己不是承认了?” “我承认什么了?” “无法提取指纹啊,为了遮掩受害人身份呗。”警员翻个白眼:“你最近和冉秋生闹了矛盾,只要一确认死者身份,你就会立刻进入我们的视野。” “遮掩?”齐宏宇呵一声,他和这警员极不对付,当即呛道:“你们长南支队的警察专业素质这么低的么?这种不学无术的人都能混进来?” “你说什么?”警员一拍桌子站起来。 女警这次却没阻止,反而饶有兴趣的吃瓜看戏。 “换做是你,要遮掩死者身份,杀人后只剁手指不毁容?”齐宏宇也跟着起身,寸步不让的反问:“不毁容也就算了,身份证都不拿走,任由它留在死者口袋的钱包里么?” “这……”警员梗着脖子想说可能是忽略了,杀人,毕竟杀人尤其激情杀人后难免情绪激动,忽视了细节很正常,但一想齐宏宇的身份,这话半天说不出口。 毕竟法医吃的就是细节这碗饭,需要根据各种细节还原作案过程并锁定凶器乃至真凶,而且熟知警方破案的方法和流程,犯这种低级错误的可能性非常小。 除非凶手不是齐宏宇。 “有没可能是为了宣泄呢?”女警耐不住也问了一嘴,但她很快就自我否定了,摇头说:“不太可能。” “嗯。”齐宏宇对女警的脸色好很多,点头,重新坐下。 站着的状态容易克制不住情绪,坐着能冷静些。 他接着分析:“如果是为了泄愤,不应该砍手指,至少不该只砍手指,拿刀在尸体身上捅几下更解恨,还更轻松。 但尸体身上伤痕并不多,而且都为抵抗伤,以深度较浅的刺切创、砍切创为主,严重创伤只两处,分别在胸、腹部,被各捅了一刀。 而且尸体小臂接近手腕处还有两道砍创,说明凶手本意是剁手,但后来放弃了,转而砍掉指头。我推测是因为砍不动,人骨骼确实坚硬,寻常刀具没那么容易砍下。” 女警若有所思,身子前倾伸手,把照片拿了回来,仔细看了几眼,点头:“我懂了,凶手在受害人死去一段时间忽然起意剁手,后来又放弃转而改成剁指头,应该是有不得已的理由……难道是灭迹?” 齐宏宇立刻抬手抓衣领,想要脱衣服,但双手被铐住,没法脱。 年轻警员有些紧张,立刻质问:“你干什么?” “验伤!”齐宏宇瞥了他一眼,眼见一时半会脱不掉衣服,只能说:“我申请立刻对我验伤、拍照,固定留证!” “验伤?”年轻警员脸色有些茫然,明显经验严重不足,也不知究竟怎么混进刑侦支队的。 “可以。”女警却了然的点头。 警员伸长脖子对着照片看了半天,终于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死者身上有抵抗伤,而非直接毙命,说明二者之间有过搏斗,那死者指甲缝里很可能残留有凶手的皮屑组织,而凶手事后发现了这点…… 齐宏宇提出要验伤,显然身上并无伤痕,难道凶手真不是他? 这时,女警却忽然又说:“但光凭这点,不够支撑你自证清白——死者与凶手有过搏斗,并不能证明凶手被抓伤,只能说有这种可能,手指被剁也不能完全证明就是因为指缝里留存有凶手的组织细胞。” “是这样。”齐宏宇很干脆的回应,就听他说:“但我能确认凶手一定被抓伤了?” “依据。” 齐宏宇反问:“你们凭什么判断本案为熟人作案呢?” 不等他们回答,齐宏宇自己解释了:“我猜是因为凶杀现场在卧室?我老汉时常锁着门,不是熟人的话,虽然骗开门不难,但不太可能进到卧室里去——而卧室被重点打扫过,所以我怀疑他是在卧室被害的。” “倒没错。”女警点头,但满脸迷茫:“这和凶手被抓伤有什么联系?” 第5章 勘探 凌晨六点,齐宏宇领了自己的手机等物品,离开长南刑侦支队。 走到大门口,他顿足回首,刚审讯他的俩刑警果然站在后边。 他略一思忖后,对两人轻轻点头。 女警轻笑,对他摆摆手。 目送他离开,青年警员身子忽的放松下来,嘟哝道:“这齐宏宇,还真有两把刷子,竟然能在这么不利的情况下自证清白。” “毕竟是能让老仇看重的弟娃,你要能有他几分本领,也可以从我这出师了。”老女警回一句,跟着嘴角微微扬起:“你今晚表现不错。” 警员撇撇嘴:“所以师傅你为什么非要我跟他唱反调,让我当恶人?你瞧我被他怼的多惨!” 女警笑而不语。 …… 齐宏宇走到路边,摸出手机,第一时间给仇教导打了个电话。 那头似乎还没歇下,很快就接通了,并立刻问道:“小齐?” “是我。” “出来了?” “嗯。” “好家伙!” “仇教,”齐宏宇抬头,看着天边泛起的鱼肚白,沉声道:“我要查这桩案子。” 那头沉默半晌才回话:“这不合规矩,按照制度,你必须回避。” “哦。”齐宏宇淡淡的回一句:“知道了。” 又是一阵沉默,他才听到仇教说:“早点休息。” “嗯,拜拜。” 正好有辆空的士经过,齐宏宇立刻抬手拦车,同时把手机塞回裤兜。 上车后,他向司机报了继父家的地址。 刚刚那通电话,并不是向仇教申请,而是通知。哪怕这段时间与继父的矛盾极大,但二十多年的养育之情摆在那儿,他自认必须亲自把案件调查清楚,还老汉一个交代。 路上,他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刚刚的审讯过程——自审讯中,他获得了大量关于本案的线索,并成功自证清白,而接下来要破案,他也得重点依靠这些线索。 回避制度与他接受与否无关,他就算执意要参与其中,也将失去针对本案的执法权,也无法获得单位半点帮助。 兄弟们就算愿意为了他的清白而越界,也不会为了他的性子去触犯规则。 想着想着,他又想到有意无意的向他透露大量线索的女警,恍惚间回忆起仇教的老婆似乎就在长南支队…… 到了目的地,付过车费,他立刻小跑进小区,远远地瞧了几眼,确定现场并没有刑警驻守着,不由暗松口气。 估计现场已经勘察完毕,都收工了。 但周围肯定会有人盯梢布控。 许多凶杀案中,凶手会重新踏足现场,或是为了寻求病态的满足感,或是为了粗略判断警方的办案进展。 这种情况下,任何在现场附近徘徊逗留,甚至试图接近的,都有一定的嫌疑。 他们肯定会阻止齐宏宇进入现场的,所以他只有一次机会,且时间不多。好在他也不需要太多时间,只要能看几眼,确认下心里的判断就好。 想到这,齐宏宇眼神锐利起来,抬手兜起卫衣上的帽子,微微低头隐藏住自己已然难以自控的目光,双手插衣兜,嘴唇嘟起,吹着口哨,不紧不慢的往前走,尽量让自己表现的像是七栋的住户。 成功进入楼梯间,他并未停留,一步步的往上走,直到走到四楼,才忽的抽手,把刚就捏在指间的钥匙准确插入锁孔,迅速逆时针扭了两圈,跟着迅速推门而入,开灯关门反锁,在客厅扫了两眼后,跑进厨房,又冲入卧室。 外头很快响起敲门的声音,他全然不理,抓紧时间勘察卧室现场的情况,随后目光落在床上,又抬头看看墙壁和天花板。 映照着脑海里的,在审讯室中看过的现场勘查照片。 卧室仿佛忽然动了起来,一幅幅模糊的画面在脑海中闪过: 傍晚六点,冉秋生听见敲门声,问了句谁啊,随后开了门,瞧见了门口站着的柯南式小黑人。 小黑人进了厨房,戴上手套,拿了水果刀,但这竟并未引起冉秋生的戒备心,反而又和小黑人一块来到卧室…… 画面骤然破裂,齐宏宇皱眉摇头:“不,这里不合逻辑,看到再熟悉的人戴上手套拿水果刀,心里都会有些疑惑。” 过了片刻,画面重聚,冉秋生开门后直接进了卧室,而小黑人则先去了趟厨房,戴手套拿刀,背着手走进卧室。 此时冉秋生坐在床的侧边,小黑人缓缓走到他的身前,猛地对他腹部扎了一刀。冉秋生大吃一惊,一把将对方推开,小黑人又刺、砍了几刀,都被冉秋生用手挡住。 彼此搏斗了一会儿,小黑人忽然抓住他吃痛的机会,一刀扎进他的胸膛。 “根据鲁米诺试剂显示出的血迹分布,还有老汉胸、腹两处刺创的刺入方向,结合现场床铺摆放位置等信息,基本能确定这个凶杀过程。” 齐宏宇精神略微振奋,目光又在床铺上扫了几眼。 听着门外越来越大的动静,他再顾不得许多,立马抬手把被子、被单一一掀开,又把枕头拿起仔细的端详。 “砰!”外头的门锁终于不堪重负,门被重重的砸开,随后两名身穿便服的刑警冲了进来,站在客厅吼道:“里头的人给老子滚出来!快点!” 齐宏宇不为所动,放下枕头,又跪了下去,右手拿手机左手扶床沿,弯下腰借补光灯看了几眼床下。 床底干干净净。 “凶手作案到离开现场,充其量只有四个钟,能清扫的这么干净,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而且还得有相应的工具。 这些东西老汉绝对没有,是凶手带来的?准备很充分啊,这绝对是有预谋的作案,而非激情杀人。” 刚想到这,刑警也终于小心的摸到卧室门口,一眼就看见or2造型的他。 盯着撅起的小翘臀,刑警喝到:“狗日的!给老子起来!转过身举起手蹲地上!快点!” 齐宏宇这次没置之不理。他默默关了电筒,把手机放一边,随后才直起腰杆,举起手转过身。 “我艹!”持枪刑警认出了他:“齐宏宇?他妈的怎么又是你?怎么,还想去咱们队审讯室坐坐?” “不,”齐宏宇缓缓摇头,说:“我……大概确定一个范围了!” 刑警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范围?” “嫌疑人。” 第6章 分析 再次回到长南支队,已经是上午九点了。 两座跨江大桥在高峰期堵到司机抖脚,尤其山城司机彪悍,哪怕是警车,只要没鸣警笛,那就别了再说。 更别提这些暗中布控的不可能开警车,否则跟明牌炸金(神兽)花没什么区别。 即使女警早已收到通知,再看到齐宏宇,她仍旧有些无奈:“弟娃,你弄啥嘞?” “正常,”熟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紧跟着,齐宏宇就看见位中年刑警走进办公室,扫了他一眼,板着脸说:“他要是不来,就不是齐宏宇了。 这小子向来胆大包天,更别说这次出事的还是他老汉,回避制度捆得住他才有鬼!” “仇教导……”齐宏宇张了张嘴,跟着又皱眉问:“你是来阻止我的?” “我倒是想!你能听话?”仇教没好气的怼道:“日你马的老子就想把你个宝批龙捆回去!” 齐宏宇缩了下脖子,目光有些闪躲,但很快又握紧拳头,看着仇教。 不等他开口,仇教又摆摆手:“行了行了,回头再收拾你!说说看,你在现场有什么发现?” 女警十指交叉,放在桌面上,也饶有兴趣的看着齐宏宇。 “嗯。”他很快调整好情绪,说:“先说说现场,你们都知道,现场被打扫的干干净净,收拾的整整齐齐,包括角落、床底等都没放过,由此我能断定本案绝对是预谋作案,而非激情杀人。” “何以见得?”又是熟悉的声音钻入齐宏宇耳朵,他挑眉回头,就瞧见凌晨时的那个青年警员正站在角落,满脸好奇的看着自己。 看见他齐宏宇又气不打一处来。 女警起身微笑,对警员招招手,示意他过来,随后向着齐宏宇说:“正式介绍一下,这是我徒弟,杨堃,17年入职的,在派出所历练三年多,去年底刚调来我们支队。” 顿了顿,她又补充:“先前是我让他跟你唱反调的,为了规避风险,希望你能理解。” “规避风险?”齐宏宇脖子一歪,有些理解不能。 女警在审讯室的所做所言,较真的算确实是违规没错,但凭什么让徒弟唱唱反调就能规避风险了? 也罢,这些中干的弯弯绕绕他从来搞不懂,也没心思深究,既然警员不是真的针对他什么,他也不打算多计较,对警员点点头。 杨堃又问了一句:“为什么说凶手是预谋作案而不是激情杀人?” 齐宏宇解释:“我老汉的房子不算小,而且东西很多,想打扫一遍费的功夫不少,更何况还有血迹,地上的还好说,墙壁上的血迹可不好清理,而凶手最多只有四个钟的时间去收拾。 这意味着,凶手不仅要有过人的清洁整理能力,还得自备许多相应的工具——我老汉家不可能有这些东西,他一向邋里邋遢的,有个扫把拖把就已经很不错了。” 女警挑眉:“你的意思是说……凶手是带着清理工具上门的?而且没有引起受害者的怀疑,说明受害者对此习以为常了?” 警员忽然问:“那会不会是我们先前预设的方向错了?并非熟人作案,而是冉秋生请的家政上门打扫,家政起意杀人?” “动机呢?”女警瞥了他一眼:“家中财物未见丢失,既不是图财,家政杀人的动机是什么?” “明白了。”警员点头。 接着几人都看向齐宏宇,示意他继续说。 “确定了案件性质,接下来是作案动机了。凶手的目标很明确,杀人,而非有别的图谋,这点应当毋庸置疑了?” 见几人没回复,齐宏宇忽然提出自己的请求:“我想看看我老汉尸体。” “这……”女警一下迟疑起来。 “作为受害者家属,我有确认尸体身份的义务和权利。”齐宏宇开口。 女警犹豫两秒,点头:“行,你跟我来。” 说完,她拿出警务通打了个电话:“喂?小凃啊,冉秋生的家属要来辨认遗体,你准备准备。” “小凃?”齐宏宇眸子一凝:“凃欣欣?凃仲鑫凃主任的女儿?” “是她。” “原来她在你们支队。”齐宏宇了然:“早听说她考到我们山城,一直不清楚在哪儿。” “你们认识?” “凃主任是我导师,经常还有联系。”齐宏宇解释一句。 说没几句,一行人就转移到了地下室。 走道尽头站着位短发干练的女法医,远远瞧见齐宏宇,她眼前一亮,立刻挥手打起招呼:“师兄?真的是你!听我爸说你也在山城上班,没想到今儿能见到……你怎么来了?” 齐宏宇回应了一声,打个招呼。 继父刚被杀害,与小师妹重逢的惊喜也很难冲淡他低落、愤恨的情绪,此刻兴致也并不高,只平淡的解释一句:“受害人是我老汉。” “呀!这!”凃欣欣张大嘴,立马宽慰道:“师兄,请节哀!放心,我们一定会全力侦破本案,还叔叔一个交代!” 说完,她又对着女警说:“蔡姐,师傅还在忙,不过来了,让我带受……带师兄去辨认遗体。” 她目前还在试用期,昨天晚上不在,今早才来上班,否则早就知道齐宏宇的事了。 拉开尸柜抽屉,凃欣欣退到一旁,将空间让给齐宏宇。 齐宏宇低头,忽觉浑身僵硬,手脚发麻,仿佛触电一般。 直接瞧见尸体,感触要比听到消息深的太多了。 良久他才重新调整好情绪,深吸口气,回头看向凃欣欣,问道:“师妹,搭把手,帮我把尸体移到解剖台上去。” “齐宏宇!”仇教皱眉:“你别得寸进尺。” “我不动他。”齐宏宇主动做了退步,说道:“我就看看,好好看看他的样子,保证不触……不动解剖刀。” 话虽如此,仇教眉心依旧紧锁着,十分为难。 还是女警点头:“可以,但我会全程记录,一切后果你自行承担。” “没问题!” 女警侧身,对凃欣欣说道:“小凃,去帮他拿双手套。” 第7章 方向 刚从尸柜中转移出来的遗体静静的躺在解剖台上,隐约散发着森森寒气,死死牵制着齐宏宇的目光。 由于发案时距受害人死亡时间仅几个小时,尸体保存的相当完好,遇害时的特征基本都被保留下来。 遗体之上,尸斑浅淡,皮肤苍白,面目狰狞。只扫一眼,哪怕没有先前获知的线索,齐宏宇也知道他死于失血性休克,且死亡时非常痛苦。 良久之后,齐宏宇才强行挣脱视线的束缚,逼着自己把注意力落到案子本身上。 凃欣欣默默的递来一叠报告,他道声谢接过,翻看起来,但心烦意乱下太难集中注意力,他只得轻轻念出声: “抛尸现场勘察报告:尸体被发现于光强村南门往东一百六十米处的垃圾池中一大号青白条纹编织袋内,遗体呈蜷缩状,左胸插着一柄水果刀,疑似凶器。尸体尚未腐化,相对完整,未见尸僵现象。 除尸体外,编织袋内尚有裹尸用的被单一条,带血被褥、枕头一套,染血麻布五条,蓝灰色牛仔裤一条,其中牛仔裤口袋内装有钱包,内含身份证、银行卡与少量现金。尸体上身着浅灰色背心,下身仅着蓝白条纹平角内裤,未着鞋、袜…… 法医尸体检验报告:受害人冉秋生、男性,1968年3月生人,现年53岁,身高181厘米,体重774公斤…… 死者头皮、颅骨未见严重、明显损伤,颜面部刺切创二,均位于左颌关节附近,长度分别为3厘米、42厘米,均较浅,未伤及骨骼。 双上肢处锐器创共计27处,其中13处为抵抗伤,均位于小臂,分别为刺切创、砍切创,最长77厘米,最短26厘米。 右腕背处砍创四,较深,均伤及骨骼,其中两道砍创尤为严重,导致手舟骨、月骨、大小多角骨等腕骨折断,但手掌并未完全断离。十指各有砍创一,致十指全部断离,现场未见死者断指。 躯干部位可见刺创二,一处位于腹部左季肋部,创口长24厘米,创角一钝一锐,创腔深12厘米,方向为左上至右下,可推断知凶器于创伤处上方斜向下刺入,致胃体穿透,胃内容物流入腹腔; 一处位于胸骨体左侧第四五肋间,创口长23厘米,创角同样为一钝一锐,创腔深108厘米,方向为左下至右上,可推断知凶器于创伤处下方斜向上刺入,导致心脏心室破裂。 对现场血迹分布进行还原,根据荧光图等证据大致推断死者体外出血越三百至四百毫升。解剖测量得心包积血三百毫升,胸腔内积血一千八百毫升,腹腔积血一百毫升,失血已达致死量。 结合其余创伤并不严重、致命的情况分析,受害者死于心室破裂导致的失血性休克,致命伤位于左胸处。” 念完,齐宏宇捏着报告书的手垂下,目光再次落在尸体胸腹部两处创口上边,轻轻点头:“和我之前猜测的出入不大,凶手行凶时和我老汉面对面,右手持刀,刺第一刀时我老汉坐在床上,第二刀时他站起来了。” 女警看着他:“看样子,你的思路更明确了些。” “嗯。”齐宏宇点头,并反问:“方向已经很清晰了——你觉得什么情况下凶手会特地脱去受害人的裤子?” “奸尸?”杨堃脱口而出。 “侮辱尸体,一般多见于女性受害人身上,男性罕见,”凃欣欣摇头否认说:“因为死亡后那方面功能就丧失了,那玩意儿死后抬头现象毕竟相对较为罕见。 当然,男性凶手杀害男性受害人后,不排除?奸的可能,但根据尸检,死者肛门并未受到侵犯,何况内裤他还穿在身上,除了血与尿液残留外,内裤上也未检得其余体液痕迹。” 齐宏宇听到他们对老汉尸体评头论足,体会到了其余受害者家属的心情,脸色不太好看,但也没多说什么,只嗯一声,接着说道:“所以我怀疑,裤子是他自己脱的。” “自己脱的?”中年女警面色古怪:“凶手要杀他,他却脱了裤子?” “咳咳,”仇教干咳一声,说:“那会儿他估计还不知道凶手想行凶?只是熟人上门而已。” “那么,什么熟人上门会脱裤子呢?”齐宏宇闭上眼,尽量维持客观的心态,强迫自己忽略死者是自己继父的事实,说:“我怀疑他是想与登门者发生关系,而且这应当不是第一次了。”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侧目看向齐宏宇。 齐宏宇看向仇教导:“仇教,不知道我有没有吐槽过,我这老汉有个毛病,喜欢拈花惹草,是个老色批,嫖过娼约过炮,只是没被逮住而已,幸亏没被逮住,否则我当初政审怕是有麻烦。” 仇教露出回忆的神色,点头:“记得,三年前你还气冲冲的向扫黄组实名举报过他,可惜也没逮住现行。你也试着带你妈去抓过奸,闹得挺大,对你前途影响不小,但也没拿到任何证据。” “他也是个极聪明的人。”齐宏宇又低头凝视尸体。 他和老汉的感情一向复杂的很,既感恩老汉的养育之情,又不齿老汉的为人。 不过三年前那次之后,冉秋生下定决心痛改前非,不再票唱约跑,也不再拈花惹草,母亲那个传统又自卑的女人选择相信并原谅他,齐宏宇也没再发现他有出轨的迹象,几年下来父子感情就变得更为复杂了。 他们变得更像寻常父子,只是齐宏宇心底还扎着根刺。母亲猝死后,他想借母亲尸体向医院讹钱,迟迟未给母亲遗体火化,两人才再次爆发矛盾冲突。 现在看来,冉秋生压根没改,只是变得更加谨慎,隐藏的更深许多,以至于工作忙碌的齐宏宇没能发现。 这个推测,让齐宏宇心里更堵的慌。 半晌,他才重新闭上眼,淡漠的说道:“所以……方向很明确了,凶手作案动机为感情纠纷一类,结合现场看,凶手大概率从事家政、保洁类工作,对快速清洁很有经验。” 第8章 指头 傍晚,中年女警蔡臻坐在警车副驾驶位上,右手拉着车门上方的扶手,左手抓着对讲机,发号施令。 齐宏宇给的方向已经十分明确,一天的时间摸排下来,长南刑侦支队已锁定嫌疑人身份——爱康家政的女清洁工,徐媛萍。 不过目前尚未锁定证据,蔡臻决定先与嫌疑人接触,同时安排同事围绕着她展开各类调查,并在她单位、出租屋附近布控,防止她看到警车心虚之下直接狂奔逃跑。 至于齐宏宇,则和仇教导留在刑侦支队,任凭他怎么说,蔡臻都不允许他参与到接下来的行动中,他被仇教硬留了下来,这会儿正闹着情绪。 仇教导也不给他好脸色看,坐在一边闷闷的抽着烟。 “抱歉,”半晌后,齐宏宇忽然开口:“我知道给你们添麻烦了,可……我真的做不到冷眼旁观。” 仇教导微微一愣,跟着嘴角微扬,又瞬间板起脸:“你还知道给我们添麻烦了啊?老大不小的人了,做事还这么由着性子!” 齐宏宇双唇用力的抿了一下,别过头去:“真相大白后,我请你们兄弟伙吃饭!” 仇教导撇撇嘴,没接话。他理解齐宏宇,这毕竟是人之常情,可人情不能凌驾于制度之上,这种行为绝不能纵容,别指望他会说什么好话。 两人间的气氛沉寂下来,齐宏宇陡然感受到一阵阵的空虚。 短短两周,父母先后离去,他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家人了。先前一直为自证清白而绞尽心血,之后又为案子竭尽全力的推理思索,尚且还好些,这会儿忽然空闲下来,孤寂悲伤的感觉便油然而生。 仇教忽然感受到一股“熟悉”的丧,习惯性的就想开口骂人,但忽然意识到什么,回过头来,就见齐宏宇弓着身子,脑袋深埋。 暗叹口气,仇教摇摇头,开口问道:“有把握吗?” 过了好一会儿,齐宏宇才有反应,茫然的问:“什么把握?” “徐媛萍,你觉得她真是凶手?” 又秒,齐宏宇才点头:“应该,符合条件的就她一个。不过我有个疑惑。” 见转移了齐宏宇的注意力,仇教松了口气,并顺着话题往下追问:“什么疑惑?” “那把砍刀呢?”齐宏宇皱眉问道:“砍去我老汉十指的砍刀。老汉家遗失的刀具只有那把水果刀,砍刀哪里去了?” 仇教眸子一凝,微微侧目。 他似乎抓住了什么,但一时半会却又不能完全理解齐宏宇的意思。 齐宏宇说:“或者我换个问法,看到应该是被凶手带走了,但既然带走了砍刀,她又为什么把水果刀留在老汉的身体里?” “为了栽赃?” “我仔细对比过凶器上的指纹,”齐宏宇摇头:“虽然与我吻合,但基本都存在不同程度的磨损,应该是凶手行凶时被手套正常磨去的,而不是凶手事先采集到我指纹,作案后再拓印上去。 也就是说,凶手并没有在凶器上边特地的动手脚,栽赃行为应当只是一步闲棋,只局限于拿我老汉手机给我发个短信,把我骗去现场。” 顿了顿,他又补充说:“而且这还引申出另一个疑点——既然凶手自带了砍刀,为什么还要拿现场的水果刀作案?这不多此一举么?更别说,砍刀按理应该比水果刀更有杀伤力、威慑力。” 听这么一说,仇教也蹙起眉头,百思不得其解。 想了片刻,他眉心又舒展开,摇头说:“纠结那么多干什么?等人逮住,撬开嘴,直接问就是了,什么疑点解不开?” 齐宏宇也只能轻轻颔首。 …… 蔡臻向来雷厉风行,效率极高,短短一小时后就率队归来。 齐宏宇站在二楼办公室窗边盯着看,脸上浮现出了然的神色——徐媛萍长得还挺标志的,身材瞧上去也不错,目测只约莫三十上下,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成熟女人的韵味,半点看不出四十岁人的模样。 此刻虽然因为被抓显得有些六神无主,却更能勾起人的保护欲了。 冉秋生那样的lsp,要能与这等尤物确定关系,绝对舍不得断了往来,最后连命都丢了去。 紧跟着齐宏宇又有些纳闷,家政常年接触灰尘与各种洗涤剂,能保养得这么好? 刑警又从车上押下来一名中年汉子。 “看来他就是幕后主谋了。”边上的仇教轻声说道:“我之前还奇怪,徐媛萍就算不想再跟冉秋生有所纠葛,一般也不至于到杀人的地步。但如果是她男人逼她杀人,那就好解释了。” 齐宏宇嗯一声,表示认同,随后说:“我想去旁听。” “就知道。”仇教翻个白眼:“走,我带你过去,听男人的女人的?” “先听女人。”齐宏宇说:“另一个回头看重播。” “重播……”仇教嘴角抽抽。 …… 监督室。 齐宏宇透过单向玻璃,盯着审讯室里的一幕幕。 徐媛萍的心理素质一般般,蔡臻三言两语,就击溃了她的心理防线,尔后眼泪就哗啦啦的往下掉,一边哽咽着一边交代了犯罪事实。 大体上,跟齐宏宇推测的差不多——她丈夫发现她和冉秋生的不当关系,勃然大怒,暴打了她一顿,并胁迫她把冉秋生杀死,她为自保,只能照做。 “胁迫?”蔡臻并不全信,斜眼沉声问:“什么样的胁迫能让你去冒险杀人?” “逼我啊,就是逼我啊!”徐媛萍崩溃的抹着眼泪:“他已经丧心病狂了,逼着我杀人,他……他……他抓了我爸妈!” “什么?”蔡臻大吃一惊:“你刚刚怎么不说!知不知道他们现在在哪?” “家里,在我家里,我……”她着急的讲不利索。 蔡臻皱眉看了她几眼,抄起对讲机,让人火速赶去徐媛萍父母家,看看情况。 随后等她情绪略平复些,蔡臻才又问了作案过程等各方面细节。待徐媛萍一一回答后,她低头看了眼材料,问出最后一个问题:“冉秋生的指头,你们怎么处理的?” “指头?”徐媛萍抬起头,水汪汪的眼睛里满是茫然:“什么指头?” “你不是剁了他的指头么?” “没有啊。”她奇怪的反问:“我剁他指头干什么?” 蔡臻脑袋里轰的一声,头皮一阵发麻。 第9章 第四人 隔壁,仇教同样变了脸色,脱口就说:“不可能!这娘们撒谎!除了她和她老公,谁会去剁冉秋生的指头?这没道理这!” “我也这么觉得。”齐宏宇双手握拳,目光穿过单向玻璃死死的扎在徐媛萍身上。奇怪的是,他看起来反而比仇教平静的多。 见他也这么说,仇教轻呼口气,点头说:“我就说嘛。这娘们到现在都还不老实,看来……” “但!”齐宏宇打断他,说:“逻辑和经验告诉我,她没有撒谎的必要,断指毕竟不同于碎尸、煎尸等,对量刑几乎不构成任何影响,她连杀人都干脆的认了,没理由否认这点。” “那这是怎么回事?”仇教有些迷茫:“还能有谁会这么做?动机又是什么?” 见齐宏宇不答,仇教又接着说:“指头上附带的重要信息,无外乎就是指纹和凶手的皮屑组织。 指纹代表着死者的身份,皮屑组织则指向凶手。但你先前已经解释了,凶手并没有掩盖死者身份的念头,她剁指头的目的绝不是为了毁去指纹。而除了凶手之外,谁会有理由毁去皮屑组织这个证据?” “不知道。”齐宏宇摇头,接着又说:“但……关于砍刀的疑点就好解释了,剁手的不是徐媛萍,砍刀自然不是她带的。没有别的凶器的情况下,选择就地取材,用现场的凶器作案,合情合理。” 仇教若有所思,接着想起什么,问道:“你好像并不意外?事先猜到了?” “没。”齐宏宇再次摇头,却也没多解释。 …… 与此同时。 蔡臻听到徐媛萍的话,第一反应同样是她在撒谎,但再三追问后,也排除了这种可能。 另一边,徐媛萍的男人挺干脆的承认了强迫徐媛萍杀人的事,仿佛早就料到了会被抓,做好了心理准备,之所以逼徐媛萍杀人,只是为了出一口气。 作案细节方面,他也一一供述,但同样不知道冉秋生指头被剁。 得到另一边的审讯员的回复,蔡臻确定他们夫妻确实不知道断指的事,整个人却更迷茫了。 良久,她决定暂时放下这个疑点,又看向情绪缓和了许多的徐媛萍,问:“作案后,你们拿了死者手机给他儿子发短信,把他骗到现场,是为了栽赃嫁祸?” “什么短信?”徐媛萍一脸懵逼:“从刚刚起,你说的问题我就完全听不懂了。” 蔡臻眉头紧锁,另一边,齐宏宇和仇教则面面厮觑。 “还敢撒谎!”小刑警杨堃眼珠子一转,立刻用力拍着桌子,猛地起身吼道:“徐媛萍!我奉劝你一句,抵赖没有任何意义,识相的就赶紧老实招了,认罪伏法,配合调查,说不定还能争取一个从宽处理!” 蔡臻暗暗撇嘴,这一声吼开始还有点气势,但话说的长了,后边语气虽然依旧强硬,但却失去了灵魂。 吼人还是得短句才行,这小杨还是经验不足。 不过徐媛萍依旧被唬住了,眼泪都忘了往下落,过了好一会儿,才又继续抽噎着说:“我真的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什么手机?冉秋生的手机吗?我没有碰过他的手机啊!” 看她反应不似作伪。 另一边,她丈夫如出一辙,大多数事他都认,但剁手与短信的事则称完全不知情。 审讯结束,齐宏宇和仇教默默回到蔡臻的办公室。不一会儿,蔡臻等四名审讯员、记录员也都过来了,几人脸色出奇的一致,严肃中夹杂着茫然。 最后,还是蔡臻率先开口:“我们先来梳理梳理案情。 冉秋生与家政保洁员徐媛萍长期保持不正当的男女关系,于三天前被徐媛萍丈夫发现,其丈夫暴怒之下,将徐媛萍打了一顿,后带着她去了娘家,挟持她父母胁迫她亲手将冉秋生杀害。 二人制定了较为详细的计划,随后徐媛萍以受到丈夫家暴,想向冉秋生寻求庇护,下班后在他家暂时落脚为由,取得,冉秋生的信任,并于昨日带着清洁工具去冉秋生家中。 冉秋生安慰了她许久,并建议她离婚与自己结婚,她顺势提出交配,冉秋生欣然许诺,当即去了卧室,脱去外衣与裤子,只留背心和内裤。 与此同时,徐媛萍戴上手套,前往厨房拿了水果刀,背在身后进入卧室,冉秋生起身坐在床沿,她则趁其不备猛地刺中冉秋生腹部,后二人扭打起来,最终冉秋生胸腔中刀死亡。 经过最初的慌乱之后,徐媛萍抓紧时间,以床上的被单将冉秋生裹起塞入编织袋内,接着立刻对现场展开打扫,清除现场地面、墙壁的血迹,更换家中床单,将染血物品统统装入编织袋之中,并给其丈夫打了电话。 之后,她将编织袋交给丈夫抛尸,自己则继续留在现场做大扫除,尽量避免被人看出现场痕迹,尔后迅速离开现场,与丈夫汇合回家,丈夫应诺放了被挟持的两位老人,随后二人决定离婚后各自逃离山城,结果于刚才被捕。” 一口气讲完案情,口干舌燥的蔡臻拧开保温杯喝了几口茶水,才问:“你们有要问的吗?” 几人都没开口,便纷纷把目光投到齐宏宇身上。 此时,齐宏宇手里还捏着一打报告。 “有”齐宏宇放下报告,问:“为了避免太快暴露,这对夫妻并没有开他们的面包车。那么问题来了,徐媛萍老公也不壮,怎么做到把近两百斤重的编织袋扔到一公里外的?” 刑警们同时一愣,有名审讯员一拍脑门:“刚满脑子都是问号,竟然忘了问这个问题,你们等我一下!” 说完他就跑了出去。 片刻后,他的声音从蔡臻的对讲机里传出:“蔡姐,真见了鬼了。” “你说。” “这龟孙儿跟我讲,他是把编织袋丢到了垃圾池没错,但位置不对,冉秋生楼下就有个垃圾回收池,他就扔到了那儿,期待着第二天垃圾被收走统一焚化……” “很明显了。”齐宏宇将报告拧成一卷攥在手里,对着左手巴掌拍几下,沉声说:“除却徐媛萍夫妇和我老汉,尚有‘第四人’涉足本案。 他躲在暗中,悄悄转移了抛尸地点,剁了我老汉指头,并拿他手机回到现场给我发短信,试图栽赃嫁祸给我。” 第10章 方法 “可这没道理啊!”杨堃说:“嫁祸就嫁祸,剁指头干什么?让你有机会自证清白?” 蔡臻则关注另一个重点:“弟娃,你最近得罪人了?” 齐宏宇摊手:“除了小杨被我怼了一顿外,我应该没得罪过什么人。” 杨堃撇撇嘴。 仇教则说:“指头应当是一个关键,结合拿手机把你骗到现场来看……凶手剁指头,会不会是为了解锁手机给你发信息?” “解个锁需要把指头剁下来?更别说十根指头一块剁了,从手上的创伤来看,凶手原本还想剁手掌。”蔡臻毫不客气的怼着自己老公:“领导当久了,案子都不会破啦?” “而且我老汉的手机有些年头了,”齐宏宇补充解释说:“印象里是刷脸解锁刚盛行的时候推出的,安全性差得很,反正那张照片都能解锁,真想解锁手机,对着老汉尸体的脸一扫就成了。” 仇教追问:“那你老汉有没有别的什么密码锁?比如保险柜啥的?” 齐宏宇只淡淡的吐出六个字:“密码锁?用不上。”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我还很在意另一件事——基因。还是那句话,我想取一份检材,带回去亲自测验dna。” 蔡臻皱眉:“别的事还好商量,这个真不行。” 齐宏宇看了她一眼,点头:“哦。” 不给就不给,他也理解蔡臻,真要批准给他检材可是得担责的。反正案子破了以后尸体总得交给他去火化及办丧事,到时候有的是机会取检材,至于后续的检验,一切后果自行承担就是,与他人无关。 仇教猜出了齐宏宇的心思,但也没什么好办法,这事他要一意孤行,谁都阻止不了。 过了一会,办公室几人再次展开讨论,可惜始终没有突破。齐宏宇绞尽脑汁也想不到自己得罪谁了,以至于宁可冒险犯罪也要栽赃嫁祸给他。 当然,所谓栽赃嫁祸,目前也只是个主观判断,虽然齐宏宇来到现场与警方怀疑他是嫌疑人之间确实因果关系,但无法断定幕后之人的目的就是这个,可能他将齐宏宇骗过来,另有动机。 齐宏宇又拿起各类报告书仔细看过一遍,希望能找到第四人留下的蛛丝马迹,却始终无果。 目前唯一获取到的,可能被剁手者触碰过的物品只有手机,但手机被凶手留在现场之前,应当被仔细的擦拭过一遍,连老汉的指纹都被抹去了,上边只有齐宏宇自己的指印。 “看来只能用笨办法了。”仇教说:“凶手要完成断指、发送短信、转移尸体等行为,必须得有几个先决条件……” 杨堃似迫不及待的想证明自己并不是鶸,立刻接话:“对死者保持关注,认识齐哥,拥有交通工具!另外,他还在徐媛萍离开后进了现场。” 齐宏宇点头表示认可,并补充说:“他应该住在附近,而且得把车开进小区里,至少不能离垃圾池太远,否则很容易暴露。如果能对附近住户过一遍筛子,应该可以确定嫌疑人的大概范围。” 蔡臻点头:“我立刻安排人去办。” “我去。”另两名审讯员立刻异口同声的说道,随后便离开了办公室。 齐宏宇又问:“现场足迹方面,真的没发现?” “你不已经反反复复看过好几次报告了么?”蔡臻问道。 “不应该。”齐宏宇捏着眉心:“我到现场的时候,地板水渍都没全干。那种环境下很难避免留下足迹。除非他一边走一边擦除足迹……建议采用静电膜等方法再仔细的勘验一遍现场,看看是否有被忽略的隐蔽足迹。” “行。” 齐宏宇又问:“报案人查过没有?” “查过,没问题,报案人就是个拾荒老人。”蔡臻说:“回家途中,见垃圾池里多了个巨大的编织袋,想看看里头有没有可用值钱的东西,结果被吓了一跳。” 齐宏宇啧一声。 这时,门口忽然传来敲门声,几人回头,就见凃欣欣走进办公室,将一份报告交给蔡臻,并说: “徐媛萍身上的伤,师傅带着我鉴定过了,和她的口供吻合,一大部分是被她丈夫几天前打的,另一部分则是昨晚和死者搏斗被抓挠留下的。” 蔡臻大致扫几眼便递给齐宏宇。齐宏宇仔细过了一遍,回道:“老汉被害这一环节,应当是没什么疑点了,现在关键在于断指的事儿。” 至于dna的问题,虽然始终萦绕在他们,尤其是齐宏宇心间,但其实与案情应当并没有太大的关系。 同时齐宏宇心里还有个念头——法医科,或者说传达信息的民警不该犯这么低级的错误,竟把继父子传达成父子,这里或许有问题。 当然,他也不能完全肯定,传错话的可能性确实客观存在,而且直接提出质疑容易引起长南这边兄弟伙的不满,不如回过头再问问凃欣欣,拜托她帮忙打听打听。 先前因为继父的死及自己被冤枉,导致齐宏宇变得有些急躁,但这不是他本性,他虽胆大包天,多少也算是个“问题民警”,情商也不咋地,可不至于成天无脑得罪人,相反他在单位的人缘还不赖。 见几人都没异议,齐宏宇又看向蔡臻,说:“蔡姐,我想去那个垃圾池瞧瞧,就是凶手抛尸的那个垃圾沟。” “等会儿。”蔡臻说:“等会要带上他们一块去现场指认。不过我们得约法三章:你不能接触嫌疑人;你得听我指挥,任何行动都必须先获得我的同意;你所获得的线索我们会参考,但不采用,采用也必须由我们重新提取。” “可以。”齐宏宇颔首,又看向仇教:“仇教,这儿没你的事了,你先回去。” 仇教导:??? 两三秒后他才无语的问:“不是,什么叫没我事了?” “本来就没你事啊。”蔡臻调侃:“这案子从头到尾都是我们负责,是你自己非要过来。” 仇教导翻个白眼。 本就是玩笑话,蔡臻不可能真赶他回去。 又等了好一会,相关准备完毕、妥当,蔡臻喊上坐不住的齐宏宇,押着嫌疑人离开支队,往现场开去。 第11章 范围 再次抵达那座老小区,不配拥有名字的男嫌疑人便指着垃圾池一角,说:“当时我就把‘东西’丢在那,为防万一,还盖了层别的垃圾。” 杨堃嘲讽道:“你以为这样就不会被发现了?小点的东西或许还真有忽略的可能,这么大这么沉个袋子,清洁工收装垃圾的时候肯定会打开看。” “发现就发现咯。”他无所谓的说:“要蒙混过去,我跟那那娘们离婚后该怎么过怎么过,要被发现了也没什么大不了,反正我心头恶气出了,你们怎么判我都认。” 蔡臻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开门下车。同时她对讲机响起,有民警汇报,已接到徐媛萍父母,目测没有大碍,正准备送往医院检查。她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微松口气。 齐宏宇和两个嫌疑人都不同车,早就下来了,站在一旁盯着这边看,直到瞧见徐媛萍二人都下车,才缓缓收回目光,看向垃圾池,眉心渐渐拧起。 想从这个地方提取到线索可不容易,尤其这会儿距离案发已经过了二十多小时,环卫收过一次垃圾了,现场痕迹凌乱不堪,恐怕没多大的鉴定意义。 于是齐宏宇又转过身,打量几眼四处的楼宇和巷道。 山城难得三尺平地,许多小区都建在山坡上,小区里头都爬坡上坎的,很难通车,这小区当然也不例外。齐宏宇他老汉所在这栋房,是小区平缓处的最边缘,也是车行道的终点,再往里就只有摩托电驴能勉强通行了。 所以这附近楼层相当密集,而且青灰色的外砖已有不少剥脱掉落,看着老旧非常,暮气沉沉。好在房屋并不高,只有十层出头,否则给人感觉还要更压抑。 几栋楼将眼前这一处围成“口”字,抬头看去宛若置身于天井之内,而垃圾池就挨着“口”字的西南角,离齐宏宇老汉家这栋楼更近一些,距离楼梯口也只有七八米。 这设计无疑极不合理,一到夏天便臭气熏天,低层住户尤其难耐,加上蚊虫滋生,更是槽点满满,以至于不论出租还是出卖都大受影响。 据齐宏宇所知,附近业主就不止一次联名投诉过,但都不顶用。池子倒是被拆过,但许多人早已习惯往这丢垃圾,拆掉了垃圾池,也没环卫收拾,卫生变得更加恶劣了。 居委会、环卫等倒也立过罚款之类的标牌,试着引导人到其他垃圾池、垃圾桶倾倒生活垃圾,但根本没人执行管理,就总有人偷懒乱丢,各种措施的效果极差,最后两害相权取其轻,不得已只能把池子重新砌上。 所以,说是老小区,但说是城中村也不为过,甚至环境比许多城中村还要恶劣许多。而这也仅仅只是市井百态的一处缩影。 齐宏宇从小就住在这,老汉也死在了这。 抬起头沉闷的叹了口气,他觉得心里堵得慌。 收拢心神,他继续将附近的环境仔细的烙印在自己脑海里,并加以分析研判。 附近三栋楼,只要有窗户朝着这个方向的房间,基本都能够看到垃圾池这边的情况,排查范围不小。反倒是老汉家这栋,因为角度问题,能看见垃圾池的房间并不多。 而且他确定没看到摄像头,与他一贯的印象吻合,加上小区并未封闭,没有围栏围墙,到处都可出入,想要筛查出入过该小区的新人难度巨大。 但如果嫌疑人开着车,那就不一样了——路上与小区门口总有监控,除非开的是摩托,否则不论三轮四轮,都避不过去。 只要锁定徐媛萍离开到齐宏宇抵达这段时间出入过该小区的车辆就行了,嫌疑人肯定就在其中。 而近两百斤的编织袋,没有交通工具的话,不可能在短期内不引人注目的挪移到一公里外,毕竟对山城而言十点还算不上深夜。 再考虑到附近许多住户只要探头就能发现楼下垃圾池的情况……或许能有目击者? 齐宏宇眼前一亮,但想起长南支队早已对附近住户展开过走访,要有目击者的话早就重点关注了,他又渐渐失望。 他没死心,走到蔡臻边上问目击者的事,果然得到否定回答。 这几栋楼又不是什么高层,也没什么过得去眼的景色,入眼杂乱无章,看了糟心,附近住户没几个会没事往窗外看的,甚至有不少房间长期拉着窗帘。 再加上垃圾池附近的光线十分昏暗,稍离远就看不确切了。总之,没有人能提供有价值的线索。 仇教问:“怎么?你又有发现了?来确认的?” 齐宏宇摇头。 杨堃则很活跃,已经四下走过一圈的他凑过来说:“我观察过,这片区域范围不大,长期在巷道停留或是游走的话,不利于隐蔽,有较大暴露风险,后续摸排可能被住户想起并指出。 所以嫌疑人要足够谨慎,应当会躲在房间里盯梢,而不是在巷道里,所以我推测他很可能就是这几栋楼的住户。 住这,有车,十点前后离开,认识齐哥还知道死者是齐哥的继父,我想这个范围应该已经很小了。” 齐宏宇看了他一眼,再次摇头。 他有些纳闷:“哪里有问题吗?” “今早我回到现场,你们这边的兄弟伙怎么盯梢的?”齐宏宇提问,也是提示道:“他们也恰好住在附近?” “呃,在车里。”杨堃别过头:“好,他不一定住这。但在十点前后开车离开小区才是关键,这个范围依旧不会太大。” “确实。”仇教导不甘寂寞,补充说:“而且要恰好发现小齐你老汉遇害的话,未免太过巧合,他应该盯上你老汉有一阵子了,甚至也动了犯罪念头,只是被徐媛萍抢先。当然,也不排除他确实住这的可能。” 蔡臻也说:“所以只要解开两个问题,就能得到真相——第一,他为什么要盯着冉秋生?第二,他又是怎么知道冉秋生遇害的?” 说完她又摇头:“哦不,第二点太好解释。这里隔音虽不差,但也不算多好,走访时很多住户也反映昨晚听到了动静,加上作案人扛着这么大一个麻袋下来,还用垃圾遮掩,敏锐点的人看到这一幕都知道有问题了。” 齐宏宇抬头,看向老汉卧室的窗户,又侧目看向垃圾池,面露思索之色。 第12章 接近 驻足几秒,齐宏宇抬手指着垃圾池,说:“我想过去看看。” 蔡臻同意,并递给他手套鞋套。 道声谢,穿戴好手套鞋套,又把下巴的口罩往上拉,遮住口鼻,齐宏宇便往垃圾池走去。 池子不大不小,十平见方,边墙高八十公分左右,足以收纳附近几栋楼的垃圾。当然,小区里的垃圾桶也会被居委聘请的清洁人员拉到这来倾倒。 环卫车一天来两次,早晚各一,除了将垃圾收走之外,还会草草的喷洒消毒液与去味剂,勉强改善这里的环境与蚊虫肆虐的局面。 而这对线索的破坏是致命的。 但…… 齐宏宇绕着垃圾池走了一圈,眼前一亮——听男嫌犯说,他当时把麻袋丢到了角落…… 他立刻对蔡臻招招手,蔡臻会意,带着男嫌犯上前。嫌犯戴着手铐脚镣,手脚之间还有跟不太长的铁链子联通着,站不直,只能佝偻着身子迈着小碎步慢慢挪过来。 “昨晚你把麻袋甩在了哪儿?具体的说说。”齐宏宇道。 他便指着靠近楼梯口的一角说:“就甩这了。那麻袋真他妈重,费了劳资好大劲。” 齐宏宇了然,又走到垃圾池边看了几眼,果见墙面内外都残留了些许从编织袋上剐蹭下来的粉末状碎屑。 他立刻说:“蔡姐,建议立刻对这一块区域展开勘察,重点勘探血迹、足迹等痕迹。” 蔡臻问道:“你有什么发现?” “我怀疑那‘第四人’应该是站在这个位置,把麻袋拉出来转移的。”齐宏宇说: “因为要打开门进去搬麻袋,不但非常麻烦,脚下都是垃圾与污水,路也很不好走,扛着近两百斤的重物一不小心就会摔倒,恶臭肮脏的环境也让常人难以容忍。 所以我觉得,他哪怕有这个想法,也不会这么操作,只会选择站在外头把麻袋拉出来,这就不可避免的留下痕迹,诸如自麻袋内渗出的血液,以及留下的足迹等。” 顿了顿,他接着说:“而消毒去味,粗略打扫的话……这一片区域,很可能是死角,根本触及不到,尤其是墙外这一片区域。” “妥!”蔡臻打个响指,有些振奋,立刻下令:“痕检员,辛苦你们了,务必仔仔细细的勘察一遍。” “好。”几名痕检点头,从警车上拿下勘察箱准备工作。 蔡臻则接着说:“我们上现场看看?” “我就不去了,蔡姐帮忙盯着点,重点再想办法提取下足迹就好。”齐宏宇摇头。 单纯冉秋生遇害一案,已经没有什么疑点,对齐宏宇来说唯一的目标就是提取到“第四人”进出现场的足迹而已,他上不上去区别不大,关键是下边的情况。 蔡臻也没多说,只是嘱咐他别乱跑,别乱插手,再让杨堃和仇教留下来陪着他,便押着两名嫌疑人上楼了。 望着俩嫌疑人的背影,双眼逐渐眯起。 临近作案现场,便是一直表现的很光棍淡定的男嫌犯,身子都不由自主的开始颤抖,脚下不时用力,脑袋也频繁回顾,嘴唇不自觉的哆嗦,表现的十分抗拒。显然,貌似连审讯都不怕的他,这会儿已然慌了。 至于徐媛萍就更不堪了,若非蔡臻和另一名女警驾着她,恐怕她连步子都迈不开。 这两人嘴唇都是哆嗦的。 上了楼梯,身影从视线范围内消失,齐宏宇才收回目光,看向现场忙碌的痕检员们。 他们已经开始工作,打光、喷洒试剂、放标志物、固定拍照等,分工不算明确,大多一人兼顾多项任务,但彼此配合默契,一点不显凌乱,勘察进程有序推进。 很快有痕检员跑过来,说:“仇教导、齐哥,还真有发现,提取到了一组可疑的足迹,从鞋底花纹样式分析的话……” “停,”仇教抬手:“你说重点就好。” “好,”痕检员明显有些意犹未尽,但还是把分析过程砍去,只说结论:“初步推测,该嫌疑人身高在171到174左右,右利足,走路略外八。鞋子就是寻常的旅游鞋,很新,花纹几乎未磨损,应该是最近买的。” “这个排查范围有点大。”仇教扶额,语气有些无奈:“咱们山城至少得有三四成的成年男性在这个身高范围内。” 齐宏宇则问:“地上有拖曳痕迹么?” “没有。”痕检摇头,接着说:“编织袋上也未见明显磨损,顶多就是一点磕碰,应该没在地上拖曳过。 否则以路面的粗糙程度及编织袋的质量,再结合袋子的总体重量看,稍微拖曳一点就会留下很明显的痕迹,而且拖不了几米就会破损。” “那说明他挺壮。”齐宏宇说:“否则别说把袋子扛起来走,拖着都相当费力。个人力量很大程度上与体重及肌肉量相关,徐媛萍的老公目测得有一百六七十斤,那这第四人呢?” 仇教若有所思,立刻接话:“就算他扛着走的路程没那么远,力量要求低一些,但应该低的也有限,本身体重或许在一百四五左右?” “只是猜测,不一定准。”齐宏宇说。 这时,又见名痕检弓着身子一路前行,几人便停下讨论,盯着他看。 不一会儿,他长呼口气,站起身扭了扭腰,才察觉齐宏宇等人看着自己,便赶紧回应一声,快步走过来。 仇教问道:“有发现?” “嗯。”他连连点头,有些振奋的说:“通过追踪足迹及不太明显且断续的滴落状血迹,基本可以确定这‘第四人’的车停靠位置。 因为这些痕迹到了那位置便中断了,接着足迹往回兜了个小圈,大概三米左右,彻底消失。” 齐宏宇立刻判断道:“他开了后备箱,把编织袋扔进去,然后走到驾驶室上车,驱车离开。” “对。”那痕检员说:“我这就去再仔细分析下轮胎留下的痕迹,看看能不能判断出更多有价值的线索。” “辛苦。”仇教颔首,从口袋里摸出烟递给他,他摆摆手拒绝了,转身离开继续去工作。 收回目光,仇教又看向齐宏宇,略显轻松的说道:“看来,咱们离这个第四人越来越近了!” 第13章 车胎 齐宏宇正想回话,裤兜里的手机便响了起来。 他抬手对仇教示意一下,便掏出手机看了眼来点显示,发现是凃欣欣打来的。 立刻接通,他问道:“怎么了?” “市局那边的鉴定结果已经出来了,你和冉秋生的dna确实一致,仅极小部分存在差异,属正常基因突变的范围之内。”凃欣欣的声音传入他的耳中:“师兄,你应该很清楚这代表着什么。” 齐宏宇当然清楚,这意味着他和冉秋生确实是双胞胎…… 还得是同卵双胞胎。 他整个人都茫然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继父是自己双胞胎哥哥?他年纪比自己老妈还大啊! 等等…… 同卵双胞胎? “师兄?师兄?你还在听吗?” 齐宏宇回过神来,敷衍的应了两嘴,便挂断电话,将手机重新收起。 仇教关心的问:“怎么了?看你情绪不太对。” 他把凃欣欣的话转告给仇教,仇教听完也懵逼了。 而他并未将自己的猜测说出口——同卵双胞胎基因近乎一致的原因,来自于两人的两套dna都来自于同一枚细胞核,真正意义上的同宗同源。 除了同卵双胞胎之外,还有一种情况会导致两个个体的dna一致——那就是克隆。 如果是克隆的话,倒完全能解释自己“哥哥”的年纪为什么比“母亲”还大了,“哥哥”提供细胞核,“母亲”负责孕育出克隆体,仅此而已。 但从伦理上说,提供细胞核的个体究竟算“哥哥”还是“父亲”,亦或者别的关系,还真不好界定。 “我……是克隆体?”这个猜测让齐宏宇整个人都不好了,觉得全世界都对他充满恶意。 他忍不住逃避的想:“这个猜测……真的靠谱么?克隆原理说起来并不复杂,但绝对是高精尖技术,绝非民科所能独立掌握并完成的,必须要有一个专业化的团队…… 当真会有团队冒天下之大不韪,对人进行克隆?就算真的有,恐怕也不可能扔到社会上放养,必然得禁锢起来暗中研究的,甚至研究完成后还得秘密销毁…… 所以应该不是克隆,逻辑上说这个可能性不大,但如果不是克隆,又是什么情况?我和老汉的dna怎么解释?” 他陷入了死胡同之中,脑壳一胀一胀的,很是难受。 “小齐?小齐!” 仇教导喊了他半天,依旧没得到回应,不得已只能推了他一把。 他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好在及时回过神来站稳了。 “你怎么了?”仇教导问道。 齐宏宇摇头:“没,没事。” 但他不大好看的脸色及其上明显能看出的茫然,都证明他不但有事,而且事情不小。 仇教导没多问,只留了个心眼,暗暗关注着他的情况。 那名勘察车胎痕迹的痕检员又回来了,他敏锐的察觉出氛围似乎有些不太对,不过他和仇教跟齐宏宇都不熟,就没多嘴问,只汇报说: “仇教导,齐哥,大致勘察出来了。那辆车的轴距大概在2790毫米左右,前轮距约1580毫米,后轮距约1570毫米,前后轮距误差在五毫米以内,前后轴距误差在十五毫米以内。” 仇教掏出笔记本记下这些数据,然后侧目看向齐宏宇,问道:“小齐,你小子比较懂车,能推测出这是什么车么?” 借机从“dna之谜”中挣脱出来,转移注意力刻意的不去想它的齐宏宇额头上冒出几个问号。 他无语的说:“你在难为我胖虎。” 而此时痕检员也说:“仇教,单单凭借这几个数据,硬要推断出究竟是什么车型倒也不是不行,但得借助电脑软件去撞库对比,单单靠人脑肯定是不行的。” 他很好的压制住了“鄙夷”的表情,但心里恐怕已经给仇教打上了不大好的负面标签。 不等仇教回应,他又接着说:“能确定该车为前驱车,而且轮胎规格的部分参数也能确定,轮胎宽度为235毫米,为钢丝子午线轮胎,轮毂直径初判应该是18英寸,不过扁平率还不好说,回头我再想想办法。” 顿了顿,见他们没什么要问的,这位痕检员再次开口:“目前能得到的线索暂时就这些,后续回到支队我会借助些别的技术手段继续深入分析。没什么事的话,我回垃圾池那再看看,说不定还能有发现。” “行,去。”仇教摆摆手让他离开,随后摸出烟点上,把烟盒子递给齐宏宇。 齐宏宇摇头。他没烟瘾,只在酒后偶尔吸一两根,这会儿没想法。 “小齐,放松点。”仇教说:“现在也做不了什么,只能等消息,把图侦、痕检和走访摸排等各个组的消息汇总起来,才可能取得突破,现在硬逼自己也没用,你说呢?” 侧头看了仇教导一眼,齐宏宇抬起两指搓了搓自己胸膛,有些烦闷的说:“道理我都懂,可这里难受的慌,不是我能决定的。” “晚上带你去按个摩?”仇教笑道:“喊俩小妹来捏捏脚。” 齐宏宇挑眉:“违规了啊!回头我就举报你!” “想啥呢!”仇教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正规的!只是单纯捏脚!你小子心思不单纯啊!” 他力气使的挺大,齐宏宇一阵龇牙咧嘴,不过倒是好受了些。 调侃两句,仇教又说:“你小子,可得早些振作起来啊,我们大队不能没有你,否则‘业绩’都得被别队压过去了,回头少不了挨批评。” 齐宏宇嘴角微扬:“这不还有你么?” “别,我自家事自家清。”仇教吐口烟雾,情绪低了下去:“我老婆还有点本事,我就不行了。管管人抓抓纪律作风勉强可以,让我办案,怕是得拖后腿。” “言重了。” “没有。”仇教自嘲道:“我仔细分析过,咱们大队之所以破案率名列前茅,根本原因就是……我顶多只动动嘴皮子,自嗨式的瞎分析推理几波,但从不插手干涉你们具体的工作。嘿嘿,破案的关键,就是老子不参与。” 齐宏宇脑袋一歪:“你今晚喝假酒了?” “日你先人!你才喝假酒!” 第14章 基因 凌晨一点出头,蔡臻下令收队,一行人返回支队。 她安排同事提前点好宵夜,抵达支队时正好送到,几大锅的美蛙鱼,一群刑警分了几桌围成圈站着吃。 齐宏宇不是很有胃口,动了两筷后就走到蔡臻边上,问道:“蔡姐,今晚这顿饭多少钱?” “没多少?咋了弟娃?”蔡臻挑眉。 “这顿我请,我把钱转你。” “别!”蔡臻筷子一挥:“没这道理,我们长南区出了命案,本来就该我们负责侦破,哪有让你请客的?” 齐宏宇抿嘴:“毕竟是在帮我……” “那就更不能叫你请了。”蔡臻笑道:“接受受害人家属吃请,你想把我们往火坑里推?” “……”齐宏宇无言,蔡臻都说道这份上了,这饭他还真不能付钱。 良久,他长叹口气,摇摇头,有些无奈的说道:“我去院子里走走,吹吹风。” “去,小心别着凉了。”蔡臻说道,想了想又问:“对了弟娃,今晚你睡哪?” “回去睡。”齐宏宇说:“等会我可能就直接走了,明早再过来。” “行。”蔡臻想了想,说道:“这边工作量确实挺大的,一时半会出不来结果,你明早过来倒是正好。” 齐宏宇挥挥手,离开办公室。 对面的仇教见了,有些不放心,也放下碗筷准备跟上去,却被蔡臻阻止。 她说:“人家有自己的想法,你别管太过了,让他一个人静静。” 仇教琢磨几秒,点头同意,再次捧起碗。 …… 长南刑侦支队不像江阳刑侦支队,他们并没有座独立的办公院子,而是位于分局大院之内,隔壁还挨着长南区法院、检察院、财政局等。 不过这会儿太晚了,领导们都已下班,也不用担心在院子里散步会偶遇他们。 抬头又是乌云密布,不见星光与明月,齐宏宇心里更烦闷几分。 山城这地,就和黔省一般,天无三日晴、地无三尺平。 “师兄。”正这时,他忽然听见有人呼喊,不由回头,就见凃欣欣在跟他打招呼,随后小跑着过来,笑道:“果然是你。” 齐宏宇平淡的回应一声,问:“怎么不跟他们一块吃宵夜?” “我不吃蛙,有点接受不了。”凃欣欣摇头:“可能是上学时解剖太多蛙蛙了。你呢?也接受不了吗?” “没,我是没心情。”齐宏宇说,接着他强打起精神,故意上下打量她几眼,调侃道:“几年不见,小师妹变化倒是不小,处对象没有?要不要师兄给你介绍几个?” “说什么呢?”凃欣欣给了他一个白眼:“我都要结婚了!大概就在年中,师兄到时候来喝杯喜酒?” “噢?”齐宏宇立马收回目光,有些诧异:“挺快,谈多久了?” “四年多了,大一就认识的。”凃欣欣面露回忆之色,脸上浮起浅浅的笑容,说:“他是我师兄,毕业后考了政法委的定向选调生,可惜被扔到山沟沟扶贫去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齐宏宇点头,又问:“买房了吗?” “嗯,已经装修好了,再过两个月就能入住。” “恭喜。”齐宏宇道一句。 闲聊两句,齐宏宇忽然问:“你不会是来找我闲聊的?什么事?” “啊,差点忘了。”凃欣欣仿佛才想起来,拍拍自己光洁的额头,说: “师兄你拜托我打听的事,我问了下,确实是外勤的同事传达时传错了意思,只说了冉秋生是你父亲,没点明是继父。” 顿了顿,见齐宏宇没什么反应,她又说:“我还找那同事聊了聊,问了这事儿……当然,他并不知道冉秋生和你是‘双胞胎’,蔡姐没公开这消息,所以还对我道歉呢,说没搞清楚状况,让我们白忙活了。” 齐宏宇抬起手,指头在下巴的胡茬上来回摩挲,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性动作。 凃欣欣知道他在想什么,说:“那位哥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 “噢?” “还记得你当时在现场接了个电话吗?”凃欣欣解释道:“他就是给你打电话那人,问了你和冉秋生的关系,你当时说冉秋生是你老汉,同时别的兄弟也到了现场,他就让你和现场的同事说,挂了电话。” “原来如此!”齐宏宇眉头舒开,了然道:“我们是继父子的事儿,是挂了电话后我才和现场的兄弟说的,他确实没有听到。” “所以这应该是你想多了。”凃欣欣道。 齐宏宇嗯一声。 这时,凃欣欣脸上又浮现出纠结的表情,欲言又止,但齐宏宇想着事,没注意到。 半分钟后,她咬咬牙,又说:“师兄,对不起,我自作主张,把这事跟我爸说了。” “凃主任?”齐宏宇挑眉,倒没有怪罪的意思,只问:“他怎么说?” 见状,凃欣欣略松了一口气,但还是有些小心翼翼,声音也不自觉的小了点儿:“他说……这种情况,除了是双胞胎之外,还可能……可能……” 她支支吾吾的说不出来。 齐宏宇轻叹口气,心里又堵了起来,涩声道:“是克隆?” “你……都知道了?”凃欣欣脸色微变,瞧见齐宏宇黯然的目光,又有些不忍直视,别过头去,说:“其实也不是那么肯定,毕竟克隆这块……” “不用说了。”齐宏宇打断她,尔后深吸口气,问道:“凃主任还讲了别的么?” 凃欣欣又犹豫起来,几秒后才下定决心:“我爸说,有一个法子可以侧面验证。” “噢?” “也是做dna鉴定,但不是用细胞核,而是……” 齐宏宇反应极快,不等她说完便脱口而出:“线粒体?” “对。”凃欣欣颔首:“线粒体里同样有遗传物质——tdna。 如果是同卵双胞胎兄弟,二人所有的遗传物质都源于同一个受精卵细胞,其线粒体内的遗传物质也是一致的,但克隆不同,克隆体的细胞核与细胞质分别来源于两个个体,所以……” 她依旧不敢看齐宏宇,不知道齐宏宇的表情,但半晌没听到回复,便下定决心说:“师兄,如果你信得过我,就给我一份检材!” 第15章 断指 出租车上,齐宏宇一手杵着腮,双眼无神的望向窗外。 离开长南支队前,他给凃欣欣留了份指尖血作为dna鉴定检材,几个小时后就能出结果。 他本想留下,但却收到了医院的电话,才知道母亲的尸体竟然还被冉秋生留在医院。 就很p! 对冉秋生的愤怒再次充斥在心间。 明明说好会先让母亲遗体下葬,结果还是没放弃向医院讹钱,先前的承诺根本只是敷衍! 还在母亲尸骨未寒时,与别的女人乱搞,最终丢了命。 齐宏宇忽的很想骂一句,死了活该! 可惜,因为他的户口早就迁出,先前他自己去医院要尸体的时候被要求出具母子关系证明,否则他早就自己把母亲遗体领回火化了。 他猜医院是担心冉秋生借题发挥,又大闹一场,不敢轻易把遗体让他带走,才会刻意设槛,但他真一点办法都没有,户口迁出证明医院并不认,其他证明还非得回老家派出所办理不可。 他并非抽不出时间,但既然冉秋生已松口同意先接回遗体,他便选择相信了,却没想到…… 淦他良! 齐宏宇咬牙切齿。此刻冉秋生已死,如果他猜的没错,那医院应该不会再设门槛了,凭借户口迁出证明,加上原户口簿,足以在逻辑上证明母亲和他的母子关系了。 很快到了冉秋生家,找到现场蹲点的便衣民警并出示蔡臻的签名信,回去翻出户口簿,又打车回了趟自己家,翻出自己的户口本及先前办好的户籍迁移证明,便往医院赶去。 然而抵达医院之后,却没找到给自己下通知的工作人员,他回拨电话,那个号码却始终无人接听。 皱着眉找到了值守夜班的护士,几经转折后终于寻到院内相关单位,获知到了那人的名字及办公室,却依旧没找到那家伙,只知道他是医院聘请的合同工,转职负责与死亡患者家属对接。 不甘心的又接连打了几个电话过去,那边终于接通,火气很大的质问他:“谁啊!大半夜的打七八个电话进来,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齐宏宇火气同样不小,却克制住了,尽量礼貌的问:“你好,我是齐宏宇……” “谁?” “齐清安儿子,”齐宏宇说道:“你四十分钟前打电话给我说,我妈的遗体还在你们医院?” “哦,是你啊!”那头说:“明天再说!明儿我再给你通知,你收到电话了过来一趟。” 齐宏宇皱眉:“我现在已经在医院了……” “我t现在在家!”那头没好气的说:“大半夜的被领导电话叫醒通知你这事,现在你t也不给老子睡,有完没完!就这样!天大的事也给老子明天再说!不耐烦搭理你们!嘟嘟嘟!” “艹!”齐宏宇放下手机,咬牙切齿,险些没忍住把手机给砸地上。 接连做了几个深呼吸,过了老半天之后,他才勉强平复情绪,黑着脸离开了医院。 家是不打算回了,一来一去用时不短,他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赶路上,干脆在附近找家宾馆。 不过附近的宾馆可不好找,这会儿大多都已住满,他接连问了四五家才寻到空房间,向前台要了根数据线后入住。 这的环境不大好,房间挺小的,还被从门缝里塞进来一堆的小卡片。这些小卡片十有八九都是“挂羊头卖狗肉”,再不然就是仙人跳团伙,真有老色批打电话过去,还得自求多福。 好在床铺看起来还算干净,齐宏宇也没多大要求,把衣服裤子一拖,给手机充上电,就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起呆。 自己疑似是冉秋生的克隆体,这个猜测,对齐宏宇的打击其实并不算特别大,更不至于哲学到就此怀疑自己的存在意义、人生价值什么的,他还没脆弱到那种程度。 可十分影响心情,让他一整晚都提不起什么兴致来,总觉得胸口堵了一团棉花,浑身乏力。心累的他甚至有些自抱自泣,什么都不想管了,把案子破掉,剩下的爱咋咋地。 长叹口气,压制下心头的黯然,他闭上眼睛,不再胡思乱想。 “睡一觉……睡眠是最好的情绪调节剂之一,醒了一切都好了。” 渐渐地,他眼珠子悄然上翻,思绪也再次发散飘远,陷入了半睡半醒的状态之中,直至思绪演变为梦境,他也完全睡着过去。 他做了个梦,梦见有人想掐死他,他东躲西藏,最终躲进了厕所里,而那人则在门外一下一下的砸门。 砰! 终于,门被砸开,一柄沉重的斧头对着他脑壳斩下,他骤然惊醒,猛地坐起身,大口大口的喘息着,身上大汗淋漓,四周天旋地转。 砰砰砰! 定了定神,他才发现真有人在外头敲门。 想起刚刚的梦,他心里一紧,跟着又哑然摇头——哪有那么多变态,会半夜在宾馆走道游荡杀人的。 喊声稍等,他便立刻抓起床头的衣服往身上套,敲门声依旧不时响起,催的人心烦,齐宏宇啧一声,加快了动作,随后跑到门边。 但临开门时,他又迟疑了。 没办法,虽然知道现实中不太可能存在梦中那种变态凶手,可害怕也是真的,初高中他看完鬼片甚至不敢上厕所、接电话。 于是他又咽口唾沫,改趴在门后,双眼瞪着猫眼往外看。 借着昏暗的灯光,他瞧见门外站着个身穿黄衣,带着头盔的男子,头盔上似乎还有个竹蜻蜓。 砰砰砰! 太久没动静,外头似乎没了耐心,再次抬手敲门,而且敲门声更重了些。 “谁啊!”深吸口气,齐宏宇问道:“大半夜的,干锤子?” “跑腿的!有你的货!” 齐宏宇:??? 凌晨三点半的跑腿? 带着疑惑开门,跑腿员却不给货,说道:“是叫齐宏宇不?报一下电话号码,另外跑腿费三十,到付。” “嘿你这人!”齐宏宇瞪眼,却也没多说什么,掏出手机一边报号码尾数一边付钱,这才接过货,那人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关上门,齐宏宇掂量了下手里的包裹,还挺轻,不知道是啥东西。 想着,他徒手撕开胶布,打开纸盒,往里头一看,脸色瞬间煞白,手也抖了两抖,险些把纸盒摔地上。 只见纸盒里,装着十根真空包装的断指…… 第16章 怨恨? 断指有长有短,参差不齐,断端亦不太平整,似乎还被泡过,指头肿胀发白,和凤爪似的。 深吸口气,勉强定定神,齐宏宇走回到床边坐下,将纸盒放在一旁,拿起手机,准备给蔡臻打个电话。 正这时,手机却先一步响起,是凃欣欣打来的。 接通,就听凃欣欣急慌慌的说:“师兄,结果出来了。” 齐宏宇心跳加快几分,有些期待,又有些惶恐,心情十分复杂。 那头说:“一致,你和冉秋生的细胞线粒体内的tdna同样一致!” “嗯?”齐宏宇双眼微微瞪大,所有情绪都转变为了诧异:“这怎么可能呢?我跟他真是双胞胎?” “按我爸的意思,是的。”凃欣欣说:“你知道的,单单依靠男性细胞,目前的科技无法做到完全去分化,而形成全能干细胞,都得借助去核卵母细胞作为受体,植入细胞核形成重组胚。” “我懂。”齐宏宇表情怪异的回了一句:“也就是说,他真是我同卵哥,但逻辑上讲这是不可能的。” 他这会儿也不懂自己究竟是什么心情了,即松了口气,又泛起更深的迷惑…… 自己身为克隆体这个猜测,虽让他不大好受,而且国内应当没有非法克隆的土壤,即使有也不可能放养他和冉秋生,但却也没别的合理解释了。 所以他潜意识里早就把这当成了真相。 现在这个猜测又被推翻,他觉得自己脑子有些不够用。 “师兄,”手机持续传出凃欣欣的声音:“你没事?” “没,我能有什么事?”齐宏宇强笑道:“不管怎么说,我不是谁的克隆体,就是个大好消息了,只不过解不开这里头的迷,脑壳有点疼。” “你没事就好。”凃欣欣没想太多:“谜题可以慢慢解,关键得顾好你自己的身体才行。” “嗯,你也是。忙活了一夜都没休息?早点睡。”齐宏宇直男语录章口就莱。 凃欣欣却也不需要除自己未婚夫外的男人的关心,回句晚安就挂了电话。 捏着手机,齐宏宇又茫然起来,过了几分钟才回过神,看了眼床头断指,翻出通讯录准备给蔡臻去个电话。 之所以不和凃欣欣说,是想让她歇歇,否则她至少还得再忙十多个小时,蔡臻则不然,她不需要时刻跟着,能抽空眯会儿。 然后他发现自己忘了留蔡臻的电话,不得已,只能找到仇教的号码。 “rn的齐宏宇,大半夜不好好睡搞锤子?”仇教有很严重的起床气,暴躁的骂了句。 齐宏宇翻个白眼:“我找你老婆。” 仇教:??? “日你先人!想死啊!!” “咳咳,”齐宏宇干咳两声,赶紧改口:“不是你想的那样……算了,我直说,断指找到了。” “老子……”仇教刚想接着骂,跟着反应过来,震精了:“牙刷儿!冉秋生的断指找到了?” “嗯。”齐宏宇说:“我现在去支队。” “好!” …… 半个钟后,山城公安长南分局,刑侦支队重案大队会议室。 一众刑警瞪大双眼盯着桌上的透明真空包装袋,各个表情不一。 “弟娃,”蔡臻吨吨吨干了大半瓶浓茶,问:“这断指你哪来的?” “跑腿送来的。”齐宏宇说:“你来之前,已经拜托图侦和技术去追了,宾馆有监控,应该不难锁定他。” “哦。”蔡臻点点头,又盯着断指看了半天,接着问:“你也是法医,从断指上有没有什么发现?” “没什么好说的。”齐宏宇摇头:“之前看到尸体的时候就分析过,断离面不齐,指骨断折眼中,存在游离骨屑,明显是被用较轻且不算太锐利的砍器给斩断的,凶手应该不通解剖学,当然也不排除他刻意乱砍的可能。” “对了,”仇教导忽然想起什么,追问:“有个矛盾点——此人原先想砍的是手掌,但砍几刀没砍断放弃了,说明他力气应该不是很大。但他又能扛起近两百斤的麻袋,说明力气不小,这……” “老仇……”蔡臻扶额:“你怎么瓜兮兮的?要不你还是别说话了。” 仇教导翻个白眼,破案确非他所长。 齐宏宇解释:“这其实不矛盾。我刚说了,砍器较轻,而且不太锐利,说不定也是水果刀一类的刀具。 用这种工具,即使力气很大的壮汉也难以几刀把腕骨都砍断,甚至寻常切肉的片刀也不好砍,大概率会把刀刃崩出豁口,人的骨骼要比想象中更硬。” 仇教先前丢了面子,这会儿也只是闷闷的应一声,不开口了。 齐宏宇接着说:“不过确实有一点需要补充——指头肿胀的有些夸张,甚至骨肉都有部分分离的迹象,且发白严重,推测应该是被氧化剂浸泡过一段时间,比如双氧水。 还有,仔细观察指甲缝,确实可见剥脱的皮屑组织存在,我推测是和徐媛萍搏斗时抓挠下来的。” 蔡臻思忖几秒,问:“动机呢?不论是斩指头还是泡指头,以及把指头寄给你,这人的动机究竟是什么?” “不知道,脑壳痛。”齐宏宇用力按了按太阳穴,心烦的说:“皮屑组织绝不可能是‘第四人’的,看起来他也没有隐藏我老汉身份的意思,鬼知道他干嘛要剁手?还t剁完泡起来,真空包装好送给我。” 杨堃问:“有没可能是单纯的泄愤?” “应该不是。”蔡臻摇头:“弟娃早先就讲过了,泄愤为什么不碎尸?或者干脆捅尸体几刀?” “不是,师傅你没理解我的意思。”杨堃摇头:“要凶手单纯仇视冉秋生的手呢?” “哎?”蔡臻眼前一亮,跟着立刻看向齐宏宇。 齐宏宇也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仇视某个物品,或者某个人的某个部位,进而对尸体做出破坏性举动,以往的案例中也出现过。 有嫉妒受害者长得好看,把脸给划破的;也有怨恨死者不洁或染病给自己而将死者下面捣烂的;还有割去双乳、挖出眼睛、拔了舌头等的。 不过作案人这些病态行为,都有支撑其“怨恨”的原因。 冉秋生的手有什么好怨恨的? “嘿!”忽然,杨堃激动的一拍手:“我想到了!” 第17章 迈进 刑警们的目光瞬间聚焦到杨堃的身上,就仿佛他是会议室里最靓的崽。 杨堃有些激动,站起身说:“蔡姐,各位哥,你们忘了吗?冉秋生是什么人?老色批啊!” 齐宏宇浓眉猛地一拧,心里本能的有些不爽,但跟着又翻个白眼,鼻子喷出股气,无声的哼了一声,还鄙夷的撇了撇嘴。 杨堃没骂错,他就是个老色批——齐宏宇想到自己母亲,对冉秋生的怒气值骤升。 蔡臻则立刻展开联想,将老色批与“手”结合起来,立马恍然大悟,但却没说,反而甘心当起了捧哏,半鼓励半期待的问:“所以呢?他是老色批跟第四人怨恨他的手之间有什么关系?” “许多老色批都有个臭毛病,就是咸猪手!”杨堃说:“他可能猥亵过第四人……的女友或妻子,所以这第四人怀恨在心,死了都要把他手剁下来!” 他忽的想到“第四人”应该是个壮汉,冉秋生不太可能好这口,所以生硬的改了口。 蔡臻了然的点点头,杨堃说的与她想的如出一辙,再看周围刑警,大多也是这个表情。显然他们都猜到了,只是没人去抢一个新人的风头,一如此前也都默契的不抢齐宏宇风头一般。 新人需要鼓励以更好成长,而齐宏宇需要表现以宣泄情绪,尽可能主导本案的侦破,有助于疏解开他心里的郁结。 这帮老前辈都是极好的人儿。 杨堃脸上难免浮现笑意,但看到齐宏宇凝思的模样,仿佛并不认可他的判断,笑容又渐渐收敛,虚心求教道:“齐哥,有什么问题吗?” “我老汉是老色批没错,但他不是臭流氓。”齐宏宇轻轻摇头:“不论是嫖还是约,都是你情我愿,不太可能干出猥亵他人的事。” “这样啊。”杨堃有些失望。 但齐宏宇又摇头:“也不是全无可能,有一种咸猪手行为,他有可能干得出来。” “噢?” “以私房摄影为名,在拍摄的时候动手动脚,猥亵模特。”齐宏宇说道:“模特回去后有所保留兼添油加醋的跟自己对象说一番,就可能引起他的怨恨与仇视,剁手行为就解释的过去了。” 话一出口,他忽然发现会议室里的刑警看他的眼神都不太对,不由纳闷的问道:“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仇教摇摇头,点根烟,又颇有深意的说:“小齐,你懂挺多啊!” “……”齐宏宇一噎,转头骂了句p。 “哼哼!”蔡臻干咳两声,转移话题,问道:“冉秋生还会摄影?” “应该不会,”齐宏宇捂脸:“但会不会摄影不影响约不约私房?好些照片完全没有艺术可言,只要会自吹或者钱花的到位,我想应该总会有模特上钩。” 仇教促狭道:“懂挺多啊。” 蔡臻斜眼:“仇浩轩,听起来你懂的也不少。” “咳!”仇教似乎被烟呛住了,咳嗽半天,然后正襟危坐。 “有机会我得去你办公室坐坐,”蔡臻面无表情的说:“好好瞧瞧,是不是一股石楠花的味道。” 仇教隐晦的翻个白眼,他哪里敢在办公室放肆。 齐宏宇另一只手也捂到脸上,这长南支队简直全员老司机。 不过会议室里气氛倒是活跃起来了,大家精神不少,思路灵活许多。 蔡臻说道:“闲话到此为止。总之我们已经打开了思路,虽不见得是因为咸猪手,但很可能是那双手做了些让‘第四人’无法容忍的事。不过……他为什么又把指头寄回来?而且,他怎么知道弟娃住哪家宾馆哪号房间?” 齐宏宇悚然,只觉细思极恐,不由浑身汗毛炸起。 其余刑警同样面面厮觑,但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见状,蔡臻也只好先压下这个问题,说:“那就先布置任务。华银,辛苦你好好研究下这十根断指,看看能不能挖出更多线索。” 法医曹华银应声:“晓得了。” “蔡姐……”齐宏宇则举手,想申请参与其中。 蔡臻懂他,直接打断:“弟娃可以旁观,但丑话说前头,你只能看不能动,否则别怪我不讲情面,把你踢出去。” “好!”齐宏宇立刻重重点头。 看向其余刑警,蔡臻又说:“其余人,继续跟进排查,依托道路监控、人际关系等,尽快把嫌疑人的范围确定好。小杨,你和我在这待命,一旦确定跑腿员身份立刻跟进,咬住这条线索!” “那我呢?”仇教导心虚的指了指自己。 蔡臻嘴角微扬,又迅速落下,面无表情的说:“我脖子有点酸。” “懂了!” 众刑警会心一笑,就连压在齐宏宇心里的阴霾都被扫去了些。 …… 法医科解剖实验室。 曹华银摘掉手套,长呼口气,摇头说:“尽力了,指头上的线索确实太过有限,只能确定你先前的判断没错,这十根指头确实被双氧水泡过。” “意料之中。”齐宏宇不算失望,说:“可惜双氧水到处都能买到,许多人家中也常备,浸泡指头的用量也不算大,没法作为指向性线索。” “嗯。”曹华银应句,又问:“要帮你把指头缝回尸体上去不?先说好,皮肉都泡软了,不大好缝,也缝不紧,不然很容易被线绷烂。” “我知道。”齐宏宇轻叹,语气萧索的说:“用胶水黏上去就行了,到时候一并火化就是。” “也成。”曹华银点头,当下就动手。 看着冉秋生的尸体,齐宏宇虽依旧无法原谅他的行径,却也很难再怨恨起来,心如乱麻,烦得不行。 他也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怨恨一个死人也没什么意义,徒惹心烦,不如就这样。 大不了以后祭拜他的时候,往酒里掺点头孢,也算为老妈出口气。 黏好指头,两人离开解剖室,曹华银单手捏起两瓶快落水,问:“喝点?” “谢谢。”齐宏宇接过,拧开瓶盖,仰头就吨吨吨。 他不知发什么狠,进一口气把汽水喝干了,接着痛苦的皱起脸,张嘴打了个响嗝,可乐好悬没从鼻子里喷出来。 曹华银被吓一跳,怀疑眼前这兄弟沾点脑瘫。 但他没看到,齐宏宇满脸褶皱下,漆黑的眸子重新点燃高光,焕发熠熠神采。 第18章 跑腿 凌晨五点四十许,有刑警传回消息,已锁定那名跑腿小哥,正在带回分局的路上。 齐宏宇收到蔡臻通知,立刻赶到会议室。 蔡臻多看了他几眼,隐约发现他有哪里不一样了,但又讲不具体,只觉得更精神许多。 或许这才是真实的他? 她一双眸子始终黏在齐宏宇身上。 “蔡姐,你再这么瞧我,仇教回头要给我小鞋穿了。”齐宏宇调侃一句。 “呸!”蔡臻骂道:“一张嘴没个正经,你当我儿子都嫌小!” 齐宏宇回以微笑,走到仇教导身边:“仇教,我回来了。” 仇教导反而更担心了,欲言又止,抬手在他肩上拍了拍,憋出一句:“回来就好,欢迎归队。” “归队可能没那么快,还得几天。”齐宏宇说:“破了这桩案子,我就归队。” “行。”仇教没说什么,只点头道:“我帮你请了事假,归队时销个假就行。” “谢谢。” 几人聊两句,蔡臻就收到通知,跑腿员快送到了,是个五十出头的独眼中年人。 齐宏宇问:“询问还是讯问?” “讯问。”蔡臻说,接着对对讲机说:“直接把他带到讯问室,做好相应准备,晾他一会儿我就过去。” “晓得。” 见她放下对讲机,齐宏宇立刻说:“关于这个跑腿员,有些情况得先和你们说说。” “噢?” “我觉得他表现的挺奇怪的。”齐宏宇描绘起几小时前的“遭遇”,说:“当时我在宾馆里睡着觉,他就一个劲敲门,也不吭声,也不打电话,直到我问他是谁,大半夜的干锤子,他才说是跑腿的。” 末了他又补充:“噢对了,看他穿的衣服像是米团跑腿,不过我并没有收到app推送,也看不到记录——话说跑腿单的接收人应该也会收到推送?而且跑腿单也可以到付的?” “不一定会有推送,但应该会发个收货码。”杨堃说完,还掏出手机印证了一下,又改口说:“哦,可以选择无需提供收货码……但我没找到到付的选项。” 他又找了智能客服输入“到付”,两秒后说:“暂不支持现金或收件人到付。” 蔡臻眯眼:“那就确实奇怪了……这家伙是单纯的想坑你一笔钱,还是本身就有鬼?” 杨堃抓住重点:“师傅的意思是说,他可能就是‘第四人’么?” 齐宏宇皱眉:“可我不认识他。按逻辑,‘第四人’应该认识我们爷俩,而且对我也有怨恨,所以才会想办法陷害我,又把老汉的指头给我寄过来。那我至少认识他。” “不排除恨屋及乌的可能,因为你老汉而仇视你,然后躲在暗中调查。”蔡臻说:“虽然有些牵强……但我总觉得这家伙心理有些畸形,鬼晓得他啥子想法。” “确实,他脑回路可能异于常人。”齐宏宇也赞同。 蔡臻又回头看向仇教导:“仇浩轩,你以为呢?” “我啷个晓得!”仇教抱着手,理不直气也壮的说:“我不参与这种高端局。” 确实,很有自知之明的他,向来只管人,不管破案。他不用知道案子怎么破,只要晓得哪个刑警擅长那块就够了,会偶尔插两句嘴,有时也一声不吭。 “算了,不想了。”蔡臻说:“回头直接问就是。小杨,你让技术队做好准备,如果那家伙不配合的话,或许需要技术队获取他手机里的信息。” “要得!” 说着他就往外跑。 “瓜娃子!”蔡臻扶额:“不晓得警务通配给他干锤子的。” “别这么说。”齐宏宇替他说话:“他只是耿直。” 说这话的功夫,俩刑警已回到分局,并将跑腿员押到了讯问室。 几人挪步到指挥中心,暗中观察。 刚送进讯问室的嫌疑人,往往因为紧张加上看不见人,难以做好表情和动作管理,会不自觉的透露出不少信息,这些信息对接下来的讯问十分关键。 “这龟孙的表现怪耐人寻味的,”监控员说:“你们看,他面部神态和肢体语言中就透出了两分迷茫、三分紧张、三分局促、四分惶恐。” “哥,你搁着画扇形图呢?”杨堃无语:“多老的梗了都。” 蔡臻面无表情:“还溢出了。” 老监控员明显的翻了个白眼,默默戴上监听耳机,觉得自己和这帮人格格不入。 齐宏宇瞥一眼桌面,发现上头放了本有些年头的总裁文。 得,老夫聊发少女心。 还t是盗版。 不过老监控员眼光确实毒辣,独眼中年跑腿员此时确实迷茫与紧张交织,局促和惶恐相错,总的比较心虚。 “心里确实有鬼。”杨堃下了断言:“他甚至可能猜到了为什么抓他,就看等会我们进去时,他第一反应是如何的了。” “尽量别有先入为主的念头,人的心理活动与表现比你学到的那些东西复杂无数倍。”蔡臻摇头:“他的表现不够明显,不足以判断情况。再晾晾。” 果不其然,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动作多了起来,开始东张西望,身子扭来扭去,偶尔还抖起脚,不时的歪一歪嘴。 齐宏宇说:“他不耐烦了,紧张的情绪也消退了很多。” “确实,”蔡臻说:“他或许不干净,心里确实有鬼,但应该跟断指没太大关系,知情的可能性不大。” “不需要他知情,只需要提供‘发货人’的线索就行了。”齐宏宇说。 几人展开讨论,杨堃则埋头做着笔记。 听了半晌的老监控员嘿一声,嘀咕道:“讲的那么玄,要我说,这家伙就不是跑腿员,看着像是蹬三轮收废品的,身份就有问题!” 几人目光瞬间落他身上。 他却当没看到,自顾自的盯着监控。 齐宏宇凝思片刻,开始重新打量起嫌疑人,不一会儿,视线就落在了他背上,又移向双腿、双手,最后留意起他的各个动作。 末了,齐宏宇有些诧异的看向老监控员。 这位老前辈,有两把刷子的! 第19章 线索又断了 这中年汉子身上的特征不算明显,但仔细分析,还是能看出些端倪,比如长期收废品在手上留下的痕迹,长期蹬三轮对脊椎、双腿潜移默化的损伤等。 蹬三轮收废品的中年汉子,化身跑腿小哥,大半夜送来冉秋生的断指…… 齐宏宇脑筋快速转动起来。 他又抬头瞥了几眼监控,并不局限于审讯室,还往边上的大屏幕扫几眼,看看在留置室内的徐媛萍二人的情况。 老色批之死这桩案子本身已经侦破,证据齐全,没什么好深究的。 虽然说男嫌犯的行为表现的有些极端,但很显然,这对夫妻的经济条件很一般,老婆又长得漂亮,这很容易让男人患得患失,不知不觉中形成较为极端的占有欲。 类似的杀妻案、杀奸夫案,这帮刑警接触的太多了,早已见怪不怪。所以在他们看来,男嫌犯的行为极端本身就不算什么疑点,更具体的心理细节、心路历程什么的,在尚有更大疑点的情况下他们也没心思深究了,交给其他刑警慢慢挖掘就是。 本案更大的谜团在剁手指上,这也是犯罪行为,且作案人行为诡异病态,具有很大的潜在危险性,刑警队不可能对此视而不见,必须继续侦查下去,直到将嫌疑人抓获为止。 所以齐宏宇的目光很快收了回来,又落到审讯室中,打量自称跑腿员的汉子。 又晾了此人一阵,蔡臻也没了耐心,不再干等,便喊上杨堃前往审讯室,而齐宏宇跟仇教则去监督室旁观。 瞧见开门,中年汉子立马质问道:“p!你们这帮警察搞锤子!大半夜把老子叫来,你们倒好,现在才来,什么道理?” 杨堃都明显感受到了他的愤怒。 蔡臻依旧不慌不忙,坐下后先翻了翻带进来的一小叠报告,才开口问道:“曲阿拉火?彝族人?” “是老子!”汉子满脸不爽:“找老子干球?” “看样子你还不知道自己摊上了什么事!”杨堃冷笑。 连续唱了几次白脸,他也算有些心得,不需要蔡臻眼神提醒,就自然把握到了开口时机。 “别给老子卖关子!”曲阿拉火似乎也是老油条了,压根不吃这一套,骂咧咧说:“有话就直接说,没事就放老子走,老子回去还要睡觉!” “哼!”杨堃一拍桌子:“凌晨时候,你跑区医院边的宾馆干什么了?” 曲阿拉火脸色微变,跟着眼珠子一转,火气变得比杨堃还大,也吼着说:“老子去送货!怎么,送个货还要跟你这娃儿汇报?你们警察管真t宽!” “你送不送货老子不管!”杨堃脖子暴起青筋:“你自己想想,送的什么货!” 曲阿拉火脸色变化更明显了些,忽的有点心虚:“我怎么知道送的锤子!牙刷儿!该不会是面儿?p,老子就知道那家伙有问题,这下可把老子害惨了!” “嘀嘀咕咕什么呢!”杨堃又拍了下桌子:“大声点!谁t有问题!东西从哪来的?” “警察同志,警官,你听我说!”曲阿拉火的不耐与烦躁彻底消失,嚣张气焰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不安和心虚,这下完全换了态度,赔起笑脸说: “我真不知道箱里头是锤子玩意儿,就有个人让我送那家宾馆的8314房间去,交给个叫齐宏宇的小伙子。他给了我七十块钱,还说到时候让小伙子也给我三十,凑个一百整。” 说完,他又急慌慌的补充:“警官,这事儿真跟我没关系啊,我就一蹬三轮捡破烂的,有人给钱让我干活,我闲来没事,价钱也给的高,干嘛不接?你们要抓去抓他,跟我没有半点关系!” 蔡臻没搭理他的解释,只问:“知道他是谁么?” “这我真不知道。” “不知道?”蔡臻皱眉:“那你描述下他长什么样。” “也不知道啊。” “嘿你个老东西!”杨堃瞪眼:“到现在还不老实,我看你……” “警官,警官!你听我解释!”曲阿拉火赶紧说:“我真不知道,我都没看到他。” “坟坝头撒花椒,你麻鬼哦!”杨堃不耐的骂道:“没看到?谁t给你钱给你包裹让你送的?大晚上撞鬼啊?” “可不就是撞鬼了!”曲阿拉火嘟哝,看到杨堃喷火的双眼,又缩着脖子解释:“当时我在垃圾池里翻瓶子纸皮,回来就看到三轮车上多了个包裹,上边用石头压了张纸条和七十块钱。 我承认我那会儿动了点歪心思,要不东西就不送了,东西也是我的,但掂量掂量,箱子轻飘飘的,里头东西怕也不值钱,送过去还能再赚三十,就照做咯。” 蔡臻追问:“纸条呢?” “不知道,甩家里那堆纸壳里了。”曲阿拉火说:“你们去找找?” 杨堃不死心:“大半夜的,街上晃过去一个人你都没见着?” “真没见着,我没事干也不会东张西望啊!” …… 会议室。 蔡臻和齐宏宇的脸色都不好看,兜兜转转老半天,好不容易逮住了个人,不想又是无用功,曲阿拉火连“第四人”的衣角都没看见。 “师傅,调监控?”杨堃提议:“凌晨后外头基本就没人了,说不定监控能有所发现呢?” “对头,这是个方向。”齐宏宇也说:“尤其他还知道我住哪个宾馆,肯定一直盯着我。 我当时是打车去医院的,他应该也是开车跟我,照着这个方向去查,结合前天六点到十点,案发现场与抛尸现场附近的监控录像,就能找到他!” 蔡臻应了一声,说:“你把你离开分局后的行程写张条子给我,我让图侦的兄弟伙去查。” “好。”齐宏宇应一声,向杨堃借来笔记本,撕下一页,边思索回忆边写下行程,并掏出手机看看付车费和打电话的时间。 然后他正好瞥见此时已七点多,就在把纸条递给蔡臻后,又走到一旁,拨出医院那人的电话。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齐宏宇满脸不爽:“大早上的电话关机?这龟孙搞锤子?” 第20章 癫狂 等到八点半,早已过了上班时间,齐宏宇依旧没接到电话,那头也始终处于关机状态。 他渐渐察觉到有些不对,上网查到医院电话,打了过去。 吃完早餐回来的仇教和蔡臻夫妇就见齐宏宇坐在角落,捏着手机耍了通变脸绝活,时不时骂两句脏话,最后又客气起来,说句晚些就过去,才把电话挂断。 仇教关心的问:“怎么了小齐?” “仇教,蔡姐,你们来的正好,得拜托你们帮我查个号码。”齐宏宇深吸口气,说:“我问过医院,他们没通知人找我领尸体,责任人的号码也不是昨晚那个。” 蔡姐若有所思,说:“图侦的兄弟也传来消息,查到你凌晨打的车了,但没发现有可疑车辆在跟踪你。” 齐宏宇脸色不太好看,说:“所以……‘第四人’并没跟踪我,他只是把我骗去了医院,并认定我会在附近找家宾馆住下,这龟孙很了解我啊!” 仇教后知后觉:“你的意思是说,凌晨给你电话的家伙就是第四人?” “或许。”齐宏宇骂声p。 蔡臻则说:“你把号码给我,我让人查查。” 齐宏宇便报上电话。 与此同时,蔡臻的警务通响起,图侦汇报,锁定嫌疑车辆了,是辆大众途观l,其于前天傍晚七点离开老小区,路过垃圾池附近的道路,根据其车速结合当时的路况判断,其停留了约莫十五分钟。 另外,九点四十七,车辆又进去老小区当中,十点零八分离开。而往前逆推,可知他早上八点就到了老小区。再往前推,近几个月他都在该小区附近徘徊。 经技术辨认,初步排除套牌的可能。车主名叫迟寇阳,男性,现年三十一岁,山城市陆阳县人,住在安盈小区,与案发小区相邻。 另外,他曾就职于江阳区刑侦支队,是一名辅警,去年年底离职。 仇教双目瞪得滚圆,惊疑与愤怒布满整张脸:“p!嫌疑人t是咱们支队的?” “只能说曾经是。”蔡臻说道,看向齐宏宇:“弟娃,你跟这个人有过过节?” “没啊。”齐宏宇一脸懵:“我都不认识这家伙……支队上下连着辅警几百号人,我哪里认得全。” “我对这名字也没什么印象。”仇教摇头说:“可能他平时比较低调。” 这时那张电话卡的号主身份也查到了,不出意料,号主是个外地老人,显然是用了某些见不得光的法子绕过了实名认证,又或者干脆就是号码买卖。 齐宏宇也没指望能通过号主揪出嫌疑人,只是想定位他罢了,即使手机关机,关机前的位置也是能大致锁定的。 蔡臻说:“去他住处瞧瞧,虽然估计他早跑了。” “就怕他这会儿已经跑出山城了。”仇教面色凝重,说:“不能犹豫了!赶紧发布网上追逃,并向周边区县发协查通告,同时上报市局,请求市局向周围省份及铁路、机场公安和海关等发布协查令。” “嗯。”蔡臻点头,立刻摸出警务通,将情况上报到支队,再由支队继续上报。 “好。” …… 出了门才发现,今儿的雾气重的有些夸张,能见度不足两百米。即使山城还有雾都的别称,如此大雾也算罕见,已对交通造成十分严重的影响。 整整跑了四十多分钟,三辆警车还没到达目的地。 “哈麻批!”仇教不耐烦道:“这t要堵到什么时候?要不干脆拉警笛算了!” 蔡臻撇撇嘴:“拉警笛有锤子用,边上这些车想让道也得有空间啊。再说了,万一嫌疑人还在家里,一通警笛给吓跑了,你负责啊?” 仇教不敢和自己老婆顶嘴,哼一声,抱着胳膊在那生闷气。 正这时,蔡臻的警务通有电话拨入,她立马接通,紧接着竟激动的骂了声脏话,然后赶紧回声晓得,扭过头说: “锁定那辆途观了!在t3机场停车坪!他很可能打算搭乘飞机离开,咱们快过去!” 齐宏宇眯起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干得漂亮!”仇教则一扫颓态,猛地坐直身,右手扒拉在前座靠背,激动地说:“赶紧通知机场公安的兄弟伙,请他们帮忙查查他是否还在机场内,如果还在,立刻扣下!” “嗯。”蔡臻自然晓得,再次用警务通对外拨号。 不多久就收到好消息——迟寇阳被机场公安扣下。 也算他霉,买了早早的飞往灯塔国的航班,结果竟然碰到了大雾导致长时间延误,到现在都还没登机。 按理说清晨八点之前的航班因为总体排班计划还没被打乱,正点率还是相当高的,只是人算不如天算,一场大雾毁了迟寇阳所有谋划。 但警车也被堵在桥上,龟速前行…… 好在仇教早就安排他们队的刑警先一步赶到江阳t3机场,对涉案车辆做了细致痕检,并将嫌疑人迟寇阳押回江阳支队。蔡臻也改变目的地,不再去机场,而是直奔江阳刑侦支队。 将近十一点,他们才到达目的地。 “宏宇哥!”青年刑警赵博等几人早早就在停车坪上等着,看见齐宏宇下来,赶忙上去给他一个熊抱,激动的说:“你可算回来了!” “兄弟。”齐宏宇轻笑,拍拍他的背。 赵博又埋怨道:“你说你,怎的也不会来瞧瞧,兄弟伙都担心死了!” “抱歉,”齐宏宇对他们确实有愧,歉然道:“被案子牵扯着,实在腾不出精力……” 说着他眼角又浮现出笑意,问:“这段时间多亏你们了,今……明晚大家都有空不?我请你们吃饭!” “行了行了,”仇教摆摆手:“这些事回头再说,先把案子破了,这才更要紧。” “嗯。”齐宏宇立刻点头,其实他早就心急如焚了,只是这帮兄弟伙围在这儿,他也确实不好抛开他们。 “是是是,瞧我,差点耽误了正事。”赵博赶紧退开一步,让出道来,右手一抬,说:“这边走!” 几人往支队大楼走去。 一边走,赵博一边说:“痕检那边给出了结果,那辆途观车上确实检出血迹,并且后备箱上还发现砍痕及少许发丝,基本可以确定那就是涉案车辆了。 我们推测嫌疑人作案时,先将后排座放倒,在车内将尸体掏出来将手指斩断,然后再将尸体塞回麻袋当中,再从车里出来,打开后备箱,将麻袋搬到垃圾池里丢弃,停留的十五分钟,大多耗费在剁指头上了。 可惜,痕检的兄弟伙翻遍了整张车,也没发现砍器,砍器很可能已经被嫌疑人抛弃了,而你们知道,我们山城两条大江,他随便在座桥上把刀一丢,我们就基本没可能把它找回来。” “你们都尽力了,没什么可惜的。”齐宏宇摇头,又问:“车呢?” “在拉回来的路上。”赵博说:“你们先审嫌疑人?” 蔡臻插话问道:“被抓到现在,他什么反应?” 赵博想一下,说:“听机场的兄弟伙讲,刚被抓的时候反抗过一阵子,狡辩说抓错人了,但很快就认命了,还淡定得很。” “不奇怪。”蔡臻评价道:“辅警也是警队的一员,心里清楚得很,他要没被抓还有希望跑,抓都抓了,负隅顽抗也没意义。再说只是用水果刀剁了尸体的手,其实判不了几年,他有底气淡定。” 齐宏宇面无表情。 走在前往审讯室的路上,他反而不着急了,心境逐渐超然,甚至对迟寇阳的表现也并不关心,因为真相已经基本被推演出来了,他唯一还算感兴趣的,就是迟寇阳的作案动机及寄断指给他的目的。 除此之外,就是想找机会冲进审讯室锤他。 仇教太懂齐宏宇了,直接向赵博使了个眼色,二人包夹着他,直到进入监督室内,依旧一左一右站在他边上。 负责审讯的依旧是蔡臻和杨堃,但他俩推开门后,却见迟寇阳压根没搭理他俩,反而扭着头盯着单向玻璃,似乎能透过那块玻璃看到齐宏宇。 虽然事实上,他的目光落点离齐宏宇的身影差着两米多远…… 他确实是个相当壮实的汉子,胳膊很粗,t恤袖口都略绷着,胸肌目测也堪称a罩。 不过许是因为太久没休息好的原因,此时脸色蜡黄蜡黄的,眼窝深陷,眸子上满是血丝。 “齐宏宇,我知道你在那。”在蔡臻落座的同时,迟寇阳也开口了:“很遗憾,没能把你拉下水,但我想昨晚给你的礼物,你应该也挺满意的。” 齐宏宇扭头看向仇教导:“头儿,锤死这宝批龙我会被判几年?” “锤你妈!”仇教给了他一个脑瓜崩:“给老子安分点!好好看着!” 与此同时,蔡臻立刻问道:“你跟小齐有仇?” “没有没有,齐警官估计都不认识我,怎么会有仇呢?”迟寇阳脑袋动也不动,面无表情,只身子略微哆嗦,似在压抑着什么。 他说:“只是有个龟孙儿,猥亵我的女友不说,还威胁我,说他儿子是警官,我只是辅警,要敢跟他对着干,分分钟折腾死我,让我卷铺盖走人。” 齐宏宇瞬间骂道:“这批血口喷人。我老汉虽是个老色批,但……” 可话没说完,他却忽然没了底气,骂声戛然而止。 “怎么?”仇教问道。 齐宏宇脸色难看起来:“他脾气一向很好,与人为善。但我忽然想起一件事,就在我收到录取通知书那年,他喝高了,变得狂妄张扬。如果是这样的他,说出这种话也不足为奇。” 耿直boy赵博翻个白眼:“得了,他这样一个老色批,道德早就败坏了,这样猥琐龌龊的家伙能有什么好心眼? 所谓的好脾气,我估计只是怂,不敢跟人起冲突而已,可能是被锤过?咱们这民风彪悍,他年轻时可能被教过做人?反正就是龟怂!但酒壮怂人胆,几两马尿下肚,再加上有你这样的儿子撑腰,呵呵! 宏宇哥,我也不怕你生气,为这样的人挨处分,真不值。” 齐宏宇脸更黑了,虽不想承认,但他知道赵博说的有道理,是亲情滤镜让他对冉秋生没有个客观的认知。 迟寇阳不知什么时候咬起了牙,却继续故作淡定的说道:“我当然受不了这口气了,就想给他个教训,结果还没找到机会,他先被人弄死了。好家伙,死在情妇手中,真t活该。 我还不解气,我得把他咸猪手剁下来,最好再能把他儿子的警服扒掉,那就更完美了。可惜,带的刀太撇,剁不了手,只能剁指头。” 讲完他终于回身正眼看着蔡臻,脸上头一回露出表情,就见他可怖的狞笑道:“我本想把那十根指头做成凤爪,把我女朋友骗过来让她吃掉的。” 森然的语气,配合着他病态的面容,令杨堃心里一寒:“你个变态!” 迟寇阳看也不看他,继续盯着蔡臻:“嘿,老娘们,你说你们女人贱不贱,赚钱的门路多的是,非要出去拍那种照片?你是不是也拍过?呕,真让人恶心!” 仇教:“别拦我我要锤死这龟孙儿!” 齐宏宇:“一起?” 赵博头皮发麻,死死的抓住他们:“头儿,宏宇哥,你俩别闹了!” 蔡臻表情更是冷了下来,眼神瞬间锐利,死死的扎在迟寇阳的脸上,但理智又告诉她,迟寇阳的表现有些不对劲,癫狂的超出常理了。 不止如此,她想的还要更深一层,所以没发作,只在竭力压下怒火后沉声问道:“所以……你把她怎么样了?” “没怎样,分手了。”迟寇阳摇头:“就当我瞎了眼,她这种人不值得我冒险,她应该感谢我的不杀之恩。 我知道事不可为,干脆想办法把指头寄给齐警官,恶心他一次也够本了,我抓紧时间走人才是,可惜天公不作美,竟然起了大雾,麻买劈!” 也不知是因为愤恨还是激动,他身子颤抖的更加厉害了,脸也更黄了几分。 他张狂的笑了起来,嘴角溢出白沫。 蔡臻懵了一瞬,跟着脸色大变,猛地跳起来。 与此同时,正龇牙咧嘴的齐宏宇捕捉到这一幕,瞳孔骤扩,目眦欲裂,惊怒交加的吼道:“艹!赵博!仇教!赶紧过去锤他肚子抠他嘴拔他舌头!” 赵博不明就里,脸色也有些不耐,想质问他要闹到什么时候,就察觉到他猛地挣脱了自己的手向外跑去。 来不及发作,就听他边跑边说:“他t在演戏!这家伙服毒了!要洗胃!我去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