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八十年代又野又飒》 第一章 论口嗨,没在怕的 第一章 “苏青湖是?可以出院了。” “医生,我觉得……” 苏青湖双眼真挚,话还没说完,医生就收起了手里的病历夹,垂手看着她,笑了,“小同志,你这种症状较轻的,按说观察六个小时没问题就可以回家。现在你住院时间都超过你说的最低标准24小时喽……” 昨天这漂亮小同志冲进医院就要求洗胃。人办事儿利索,掏钱的的间隙三两句就讲清楚了自己当下的情况,给当时值班医生省去了不少麻烦。 不过洗完胃,观察了六个小时叫她回去的时候,就不好做工作了。人要求住院观察,她说话温柔,有理有据,小护士招架不住就喊了她。她过去一听,乐了,刚好手头上有个空的床位,就给安排上了。 至于住院时间,就按她说的24小时。 苏青湖对温柔的人没啥抵抗力,但对过量吃扑热息痛片会不会带来身体机能损害还是不放心,“张主任,您能给我推荐个老中医吗?我……” 张主任收了脸上的笑,“国家给你们的福利不是让你们这样用的。” “我自费!”苏青湖笑着摇了摇手,“绝对不占公费医疗的便宜。” “那就更没必要了!按我给你写的注意事项,回去照着做就好了。” 最终,苏青湖花了一块九毛九,出院了。 捏着医疗收费单据,苏青湖还有点恍惚,要说之前洗胃的痛苦让她一下子对这个世界产生真实感,那么这医疗收费金额就又让她飘了。 挂号费一毛,住院费1块,其他费用八毛九。在后世,一块九毛九能干啥来着? “妈!我和弟弟弄到了个好东西,嘿嘿!” 一声叫之后,两个长相不错的孩子挤眉弄眼地往她跟前冲,好好的脸,硬生生扭曲成流里流气的样子。 在她跟前站定之后,一左一右抓住了她的手。 苏青湖漂亮的眼都眯起了一点儿,强忍着甩开俩孩子的冲动,垂眸去看他们的手。 汗渍、糖渍,混合着灰尘…… 她咽了咽嗓子,头皮开始发麻,强撑着笑问,“什么好东西?”趁机挣脱俩孩子的脏手。 “现在人太多,等到医院大门再给你看。”九岁的大蛋手里拎着苏青湖之前收拾好的东西,殷勤地引着她往外走。 七岁的二蛋提了提往下掉的裤腰,笑得龇牙咧嘴,慢悠悠缀在苏青湖和大哥身后。苏青湖要是不用这东西,他们就卖给别人,嘿嘿~~~ 终于出了医院大门,苏青湖还没开口,就见一个穿着花衬衫牛仔裤,斜倚在医院白墙上的高大男人单手摘下蛤蟆镜朝她扬了扬,一副谁都没有老子放浪不羁爱自由的模样。 苏青湖微微眯眼。 认出来了! 这不就是压垮原身最后一道心理防线,害得接手了原身的她洗胃洗得这辈子只想寿终正寝老死的狗东西吗? 大蛋和二蛋看看那男人,又看了看苏青湖,齐齐叹了口气,得嘞,得去搬救兵了。 俩人给苏青湖留下一句“你撑住”,转头就跑。 苏青湖扭头看他们,难以置信,这还是在她住院时候忙前忙后,给她送饭的养子吗? 就在她梳理好现在的情况,决定好好对他们,争取把他们掰正,走上康庄大道的时候,他们竟然……跑了? “苏青湖?”张东胜还是斜倚在医院白墙上,手里的蛤蟆镜一下一下敲着掌心,用放荡不羁地语气说,“这么不经玩吗?跟了我张东胜,想要什么有什么,就是出国,我都能给你办妥喽!” 就一句想要睡她的玩笑话,她就搞吞药自杀!想起兄弟看他的眼神,张东胜就一肚子火,就他这身价儿,这样貌儿,多少漂亮女人扑棱蛾子一样往他身上撞,苏青湖倒好,自杀! 苏青湖看他那不以为意的样子,也是火气噌噌往上涨。 这是什么年代?苏青湖又是什么生活环境生活经历? 八六年,虽然已经改革开放,但苏青湖是偏僻小镇出来的,唯一接受过的生理教育就是例假处理,听过最多的闲话就是谁谁睡了谁谁,谁谁不干净是个破鞋。 她那时候正逢大学临近毕业,这人就说要和她交朋友,搞黄了她的工作分配,搞黄了她的青梅竹马,好不容易经老师介绍找到一条生路和有当地背景的男人领了证,结果刚结婚两天,他就又找到她堵人,叫她晚上准备好,他当晚就要睡了她…… 本以为的生路还是死路,惶惶不安地到了家门口,再加上邻居之前堵住她即将要报道的单位,说大蛋耍流氓摸她家闺女,二蛋把她家石榴树摘秃了,原主直接就干了家里存放着的一大瓶退烧片! 要不是大蛋和二蛋回来得及时,抠她喉咙,让她先吐了一回,估计重生过来的她还得再死一回。 不过,洗胃也不是很好受就是了。 “你说的这些,我丈夫也能做到。”苏青湖似笑非笑,“甚至于……睡我。” 这女人突然就狂放起来,狂得风情万种,狂得张东胜心头咚咚跳。这……这比之前那深山幽兰样儿还……还够劲儿! 要是她手上再夹一根细细的女士香烟…… 张东胜忽然就面红耳赤起来,这样的女人要是开放起来,估计没男人扛得住? “你丈夫是睡你,我可以被你睡!”张东胜盯着她,没脸没皮,“只要你想,我可以随叫随到。” 苏青湖:…… 人要脸,树要皮,电线杆子要水泥,张东胜这样没脸没皮的活物,就得实心电线杆子这样的人物来治他。 “你都能打听到我的工作单位,就没打听打听跟我领证的是谁?”苏青湖翻个白眼,对他的调戏充耳不闻。 张东胜:“打听不打听有什么关系,只要你想,我就敢。” 在他的地盘,只有别人低头的份儿,就没有他后退一步的道理! 苏青湖“哦”了一声,问:“我丈夫,陈列,听说过吗?” 话落,空气都安静了。 张东胜活像见了鬼,“谁?陈列?!” 那个“耳东陈,列队的列”的陈列? 第二章 他就想给她钱花 苏青湖笑眯眯地一颔首,脆生生应了一声:“嗯。” 就这么个动作,在张东胜看来,那真是又俊又娇,说不出的撩人。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咬着后槽牙正想放狠话,就见苏青湖伸出根在阳光下白得亮眼的手指,朝着他一指。 张东胜想都没想,顺着她指的方向就看过去了。 刚才倚靠着医院白墙的地方蹭了好大一片儿石灰。只他穿的是花衬衫,看起来倒也没有那么突兀。 “回去换衣服。”苏青湖赶人一样挥挥手,长嫂一般笑说,“还有,这次就算了,下次见面别忘了给红包,怎么说你陈张两家都有点关系,不随礼不好。” 张东胜眉毛都拧起来了,凭什么要给他俩随份子?!陈列算个什么东西! 说不随礼不好,那不如她和陈列离婚啊,离婚了不就不用随礼了? 丢了面儿,张东胜正要找场子,嘴刚张开,大蛋和二蛋带着五六个人呼啦啦冲过来了,带起的尘沙直冲面门,叫他不得不迅速闭上嘴巴。 大蛋一个急刹车站定,指着张东胜说,“叔叔阿姨,就是这个人!他想买我给他当儿子,我妈不同意,他就不让我们走!” “就你?给我当儿子?”张东胜直接一个白眼,“你这样的我看不上!” 他张东胜想要儿子,多的是人给他生。别人的种,呵呵,他都不带多看两眼的! 这眼神要多轻蔑有多轻蔑,要多侮辱人就有多侮辱人。 大蛋像是被踩住尾巴的野猫,眼看着就要一爪子挠上去。 苏青湖眼见不好,左跨一步,一手摁在大蛋脑袋上,手下微微用力,然后朝兄弟俩搬来的救兵们笑着说:“不好意思,这里面有点误会。” 她一指张东胜,“这是孩子叔叔,今天是第一次和孩子们见面,结果话没说到一起……”苏青湖说到这里顿了顿,众人留下一点脑补时间,然后叹了口气,揉了揉大蛋的脑袋,无奈笑着说,“孩子就误会了。” 几个人瞬间意会到她的意思! 还能怎么误会?肯定是孩子叔叔说话没个正形,开玩笑开过了呗。 苏青湖歉意地微微躬身,感谢道:“麻烦你们跑一趟了。”完了,一揽大蛋和二蛋,“来!张安宴、高海升,给叔叔阿姨鞠个躬,谢谢叔叔阿姨。” 大蛋和二蛋感觉到背后施加的压力,从善如流,齐齐来了个九十度鞠躬,道了声谢。 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儿,再加上面对的是个说话好听又顶漂亮的年轻女同志,谁能生得起气? 来的五六个人忙摆手,叫她和孩子不用这样。 苏青湖笑着跟他们搭话的时候,眼角余光一直注意着张东胜,见他满脸都是老子现在就要说出真相的坏水样儿,迅速拍了拍大蛋和二蛋,“来给你们叔叔问声好。” 大蛋二蛋也不抗拒,笑眯眯地就喊了:“叔叔好。” 喊完,二蛋就问张东胜还给他们见面礼不,孩子满眼期待,看得张东胜心里发堵。 不想给!凭什么要给!就算这俩孩子不是陈列亲生的,那也是陈列的钱养大的! 四舍五入就是陈列的! 张东胜还是刚才那一副笑脸,后槽牙却是紧咬着的。再听大的那个破孩子“悄悄”跟弟弟说可能叔叔没有钱,怎么才能保住叔叔面子的鬼话,他脸上的肌肉都没能忍住跳动了一下。 故意的! 这俩孩子绝对是故意的! 这是为他着想吗?这是想当众扒他面子,顺便还想当众坑他钱! 从俩孩子身上移开视线,张东胜抬眼去看苏青湖,见她含笑立着,没有说话,也没有插手的意思,瞬间眯起了眼。 感情这女人想看他笑话呢! 再看那群烂好心的也撇嘴看着他,张东胜心里冷笑,他张东胜缺啥都不缺女人和票子! 站直,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印花的真皮钱夹子,数也不数,直接从里面把钱全掏出来,一分为二,递到大蛋二蛋面前,“来,拿着,这是叔叔给你们的见面礼。” 那钱全是十元面额的大团结,板板正正,崭新锃亮,就跟从银行里刚取出来没差。 看热闹的人愣住了,经过的人也愣住了,看着那少说也得千把块的崭新票子,心里说不出啥滋味儿。 在他们还拿着每月四五十的工资时,这些下海的就已经富成这样了吗? 且不管大人怎么想,大蛋二蛋真被吓住了,俩人本来只是想趁着人多,大人又好面子,拉不下脸不给,宰张东胜一把,最起码能一人搞来一块钱,然后去面馆吃个肉丝面。 这会儿俩人不仅不敢接,还怂了。 大蛋扼腕,要是这些钱里面有张五毛,或者一块的,他推辞推辞,伸手抽走那小面额的,剩下的再多也不拿,不仅能顺到钱,还能赢一个不贪的好名声。 现在,咋都不能伸手。 可不伸手,难受哇! “叔叔,我爸说了,陌生人的东西,要经过我妈的允许,我妈同意我们才能接。”二蛋垂着手,笑眯眯地看着他说。 张东胜牙都笑出来了,苏青湖没想到,她护着的这俩小崽子是黑芝麻汤圆,连她都坑呢。 不过,衬他意啊! 他想给苏青湖花钱,要是能把苏青湖养得大手大脚,追求物质生活,那就更好了。 早晚不得跟陈列离婚! 他把分开的钱合二为一,随手一拢,一沓子钱整整齐齐厚厚实实地出现在众人视线里,就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伸手就去抓苏青湖的手,“来,你给孩子收着!” 狗东西竟然想占她便宜! 苏青湖灵巧躲过,“行了行了,别闹了,孩子爸早说你是个人来疯的性子,我还不信,今儿算是亲眼见证了一回。” 张东胜:……他怕不是听了个鬼故事? 在他这里,“人来疯”这种词儿从陈列嘴里说出来,近乎于喊他宝贝儿了…… 可陈列会喊他宝贝儿吗? 可别恶心他了!就陈列那样儿的,不见他还好,见了他恨不得踹上两脚,最后还得再吐两口唾沫! 第三章 跑了 他张东胜是任人欺负的善茬吗? 那指定不是! 陈列敢动手,那他也绝不哔哔,该上就上! 可被恶心到,这还是生平头一次,就像把人扔进棉花堆里,下拳的力气都跟调情似的…… 张东胜头皮发麻,想破口大骂陈列一百遍。 他瞪着苏青湖。 最终嘴唇蠕动了几下,忍了! 苏青湖是正正经经的大学生,接受的教育都比别人多,在她面前,他得讲素质。 敢破口大骂,他都不敢保证眼前这女人会不会当众给他一个大耳刮子…… 可钱掏出来了,再收回去就丢份了! 再说,这也不是他张东胜的做事风格! 眯着眼,正想找机会塞给苏青湖,就听一声大喊,“东子,你家老爷子找过来了!” 张东胜一听,拔腿就跑! 这他发小的声音!!! 按照以往的经验推断,老爷子估计不到十分钟就能到达现场,现在不跑,只有被抓的份儿! 一瞬间,放浪不羁的张东胜没了影儿。 张东胜发小见张东胜跑远,呼哧呼哧喘着气儿,拖沓着步子到了苏青湖面前,气息不稳地说:“张东胜那儿我去说,你赶紧和俩孩子回去。” 陈列和她怎么结的婚他都不知道,等知道的时候,两人已经领证了。他也是纳了闷了,陈列是怎么做到前脚离婚,后脚又结婚的? 可不管怎么说,这两人终归是结婚了。按照以往的规矩,他怎么地也得照顾着点孩子和这个新妇。 心里默默叹口气,就朝着张东胜追过去了。 苏青湖不认识这个人,但人既然这样说了,也没给她时间问身份,估计就是便宜丈夫留下的人脉了。 领着大蛋和二蛋走出医院,她一边循着记忆往家走,一边问两人,“对了,你们刚刚说要给我看什么东西来着?” 大蛋二蛋这才又精神振奋起来,拽着她走到人少的地方,大蛋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三张纸,得意地晃了晃,“瞧瞧这是什么!” 二蛋没说话,却微微抬着下巴,两只脚错开,嘴角邪邪勾起一边,一副大哥有本事大哥罩你的二五仔样儿! 苏青湖看得直抽抽,没忍住问:“你们之前是不是经常去电影院看电影?” 大蛋被她跳跃的话问得一愣,没明白啥意思,皱着眉看她。 反而是二蛋,骄傲地点点头,“我去过。” 苏青湖:“看的是警匪片?” “你咋知道?”二蛋有点懵,错开的脚都收回去了,更别提嘴角练了很久才能轻易做到的邪笑。 这个妈是怎么知道的? 苏青湖不准备回答他,并且越过他看向大蛋。 大蛋刚才的炫耀情绪经过刚才,已经消下去了大半,听她问,都有点不想说了,可家里的钱是苏青湖管着的,终归还是要告诉她。 只是到了现在,也就简单叙述了,“这是开的证明。” 证明? “什么证明?” “需要肉骨头养身体的证明。”大蛋说完,看着她,“你会给我们买肉骨头吗?” 苏青湖哑然。 没有经历过这个年代的人,或许不知道,普通家庭一年到头能吃肉的次数寥寥无几。 馋肉这种事情,她没什么体会。 见她不说话,大蛋抿唇不语,二蛋却还想争取一下,“我们有三张证明,全部都给你。你可以用里面的两张来换别的东西,剩下的这一张我们去买肉骨头行不行?” 苏青湖挑眉看这两人,直到俩人都抿着嘴,小拳头也悄悄握起,才傲气说:“为什么要买肉骨头?买肉它不香吗?” 便宜丈夫临走的时候给她留了一百多,还有一部分放在了老师那里,可以每月取用。 住院一天也才一块钱,即便猪肉比较紧俏,也达不到住院费的十倍? 完全可以放心大胆地买! 大蛋二蛋嘴巴张了又张,想要说什么,又好像不知道从何说起,于是齐齐叹了口气。 因为大学生包吃包住,还给补贴,平时吃饭都是在校园里面,所以被养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买肉它香啊,可是没办法买啊! “咱没票。”二蛋叹了口气,“咱们求骨科医生开的证明也换不来肉票!” 有肉票的话,谁还要买骨头的证明啊,这不闹着玩儿吗? 苏青湖一噎,仔细回想了一下,她手里面确实没什么票证…… 大蛋补充:“咱家不光没有肉票,啥票都没有,都被那个女人败光了!” 那个女人就是陈列的前妻。 苏青湖觑了俩小的一眼,抬抬下巴,“只要想得多,办法总比困难多。想吃肉,可以。从这儿到咱家这一段路,如果你们能够想出合情合理的办法弄到肉票,我就给你们买肉。” 大蛋:“真的?” 苏青湖利落点头,“真!但前提是合情合理合法,不能违背。” 反正目前她是想不出来什么好的办法,这两个孩子属于土生土长在这一块儿地方的人,或许他们两个能想到什么好的办法呢? 最主要的是,她刚洗过胃,什么油腻的东西,目前都要忌口,既然不是她要吃,那她为什么要动脑筋? 之前俩人把张东胜的皮球踢过来的事儿,她还记着呢! 俩兔崽子想看她出洋相呢! 现在很多人下海,有一部分人是富起来了,但真正富起来的人也都不傻,知道财不外露。 都知道有万元户,但谁都没有见过万元户的钱放在一起的样子。像张东胜这样拿着1000块钱,在路上随便走动,说掏出来就掏出来,说给人就给人,还真没人见识过。 没见识过,那不就得怯场吗?人一怯了,就会出洋相了。 二蛋喊妈喊地干脆,“妈,啥叫合情合理合法?” “法是个啥?” 苏青湖:“……就是这件事情做了,别人不会说你什么,警察同志也不会找你。” 合情合理合法,往深里讲,那真是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但是,通俗易懂的去讲,以孩子能理解的方式就容易了。 苏青湖本来是一边说一边走的,说着说着感觉不对劲儿,一回头,俩孩子正站在原地咬手指头呢。 第四章 搞啥呢 你当俩孩子干什么呢? 拖延时间呗。 苏青湖说从这儿到家这段路能想出来弄到肉票的办法,就给他们买肉。俩人这就开始钻空子,拖延时间了。 见她眯眼看他们,还振振有词呢,“你又没说不让停下想好办法再走……” 对,她是没说。 苏青湖都不带生气的,直接点头:“也行,你们在这边想,想好了记得回家。” 说着往前走了两步,又停下,回头冲犹疑不定的两人一笑,极为温柔说:“对了,忘告诉你们了,这肉什么时候买我说了算!” 最后四个字说得那叫一个一字一顿,力求让俩崽子听清楚。 “妈,妈你等等我!”二蛋很识趣,迅速接受新妈的威胁,跟上。 大蛋那叫一个兄弟齐心,也笑眯眯地跟上。到了苏青湖身边,从她手里抢过装了饭盒茶缸的兜子,嘿嘿一笑,不紧不慢缀在后面。 苏青湖也没阻止他。拎着就拎着呗,九岁的孩子,拎个还没书包重的兜子能有啥问题? 走在路上,大蛋二蛋绞尽脑汁,不停地想着办法,不停地去问苏清湖这个办法有没有达到她说的合情合理合法的标准。 苏青湖全程就一句话:“你觉得呢?” 你觉得你觉得,俩孩子差点被这几个字整疯。可是,她问完话,还不得不回答。 都说最了解自己的人是自己,现在这种情况,跟自己从自己话里找漏洞一样,一找一个准儿。 自己都把自己辩驳倒了,还怎么翻身…… 眼瞅着路都走三分之二了,俩孩子眼见无望,直接蔫了,衬着明晃晃的日头,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其实,我有办法。”苏青湖斜看了他们一眼,收回视线,一边往前走,一边说道,“只要今天还有肉剩到现在,那你们就可以当天吃到肉。” 被俩崽子提醒买肉要肉票之后,她现在说话都谨慎多了,开口就先加个前提条件。 可大蛋二蛋眼睛亮了啊,巴巴看着她,等她继续说下去。二蛋甚至撩起小汗衫下摆,殷勤地凑近她,给她扇风。 苏青湖停下,拍了拍二蛋的脑袋,“行了,别搞这一套腐蚀我。还有,你肚皮都露出来了。” 二蛋无所谓,“妈你凉快了就行,我是男孩子,露就露呗。” 满脸都是我要奉献我有限的力量,让您宾至如归的狗腿样儿。 “我问你,为什么摘刘家的石榴花?”还是摘秃的那种…… 二蛋坦荡,“她诬赖我哥耍流氓,我叫她道歉她不肯,那我摘秃她家石榴树也是她活该。” 他哥在他这里最重要,石榴树在姓刘的那里最重要,那他搞了姓刘的石榴树,刚好两清。 二蛋说完,苏青湖看大蛋,“你怎么说?” “我没什么好说的。”大蛋说完,紧紧抿着嘴巴。肉吃不成就不吃,反正他不说。 话是这样讲,但紧抿的嘴和眼睛里表达的东西就很有趣了。 苏青湖也不追问,而是回过来又问二蛋,“你摘的那些石榴花呢?” 二蛋不答反问,“我们今天能合情合理合法地吃上肉吗?” 要等价交换问题? 苏青湖这回直接多了,“能啊,怎么不能?只要咱过去还有肉。” “嘿嘿。”二蛋得了准话开心了,手下还不忘撩着衣摆给她扇着风,殷勤利落地回她:“在离咱家没多远的一棵杨树树上。” 苏青湖不惊讶这么小的孩子会爬树,只惊讶一点,“为什么放那上面?” 难不成这孩子跟她想到一起了?不可能? 二蛋瞅瞅苏青湖,没说话。 新妈怎么一会儿聪明,一会儿笨……他为什么要弄到树上,不是很简单吗?谁干坏事还要留个尾巴?做好事儿给人揪吗? 还有,他当时不是给气急了吗?就想着把这些石榴花风干,隔三差五就扔一朵到姓刘的家门口,气死她来着…… 苏青湖被他鄙视的小眼神给看得索性不问了,直接命令:“等会儿你去把那些石榴花带回来。” “为什么要带回来?你要把这些石榴花还回去吗?”二蛋小手插进口袋里,无所谓地提醒她,“那个姓刘的脾气很坏,你要敢把这些石榴花放到她面前,她就敢跟你动手!再不然,她会讹你一笔钱。你那钱还都是我爸给的……” “再说,我哥又没错。”他撇撇嘴,开始嘟囔,“等我拿回来了,你是不是要当着姓刘的面打我们?” 苏青湖莫名其妙:“我为什么要打你们?这件事情除了你摘石榴花是事实,其他不都是姓刘的杜撰出来的吗?” 一直不说话的大蛋悄悄看了她一眼,又迅速收回视线。 还是二蛋给苏青湖解了疑惑,“现在不都是这样吗?两家孩子闹了矛盾,人家孩子一哭,家长就找上门,就是知道不是自家孩子的问题,大人不也会揍自家孩子给别家出气吗?” 苏青湖:“……” 二蛋:“我给你学学我们第一个妈咋做的!” 他说着,就开始脱鞋,把一只鞋抓在手里之后,对着空气就是一阵带着风的乱拍,一边拍一边捏着嗓子说,“叫你没出息!叫你惦记别人家的东西!人家东西金贵着呢,你还敢惦记,你算老几呀?也不看看人家是谁,你惹得起吗?!” 唱念做打,活灵活现到仿佛昨日重现。 苏青湖明白了,现在的家长,打孩子是真的,指桑骂槐也是真的。 “你们大人阴阳怪气,说打孩子就打孩子,口头上占便宜,最后吃亏的不还是自己家孩子吗?”打的又不是别人的孩子。 苏青湖点头:“你说的有道理。” 二蛋:“???你不打我?” 按照以往,他爸之前的那个媳妇儿早就大耳刮子打上来了,怎么可能让他叽里呱啦说这么多…… “我为什么打你?”苏青湖微抬下巴,“就你说的那样,我打你,我还自己手疼呢。你要是皮痒,找你哥揍你,别找我。” 二蛋纳罕地看着她,“你跟我见过的很多人都不一样。” 明明刚开始是一样的…… “行了,别废话了。”苏青湖摆摆手,招呼着两人继续往前走,“就我刚才说的,石榴花给我完好无缺的带回来。” 她说着,直接一拐,拐得俩孩子猝不及防,赶紧把腿收回来,跟着她走,“你嘛去?” “不是要吃肉吗?”苏青湖头也不回,“我记得前面有家熟食店,店里有你爸朋友的媳妇儿……”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俩孩子一个抱腿,一个搂腰地往后拖。 “不许去!” “我们不吃肉了!” 第五章 真是好儿子啊 现在是八十年后期,改革开放也已经过了六七年,可城里也没见有几个胖子。 原身是国家粮养起来的女大学生不假,比一般人的生活好了不知道多少也是真。可也是巧,她上大学前一年,也就是1981年,国内开办托福。上大学那年国家台开始播bbc,随着政策的松动,再加上与多国建交,大家学外语的热情日益高涨。 出国潮就这么随之悄然而来。 她大二那年,有风声传出要进行大学生毕业分配制度改革。即便有说不是一刀切,是逐步改革,但也惶惶然。 惶恐,加上出国潮的影响,就想着在毕业前攒够出国的钱,然后申请国的大学。 钱从哪里来? 对于一个女大学生来说,无非是从国家补贴里节省,还有就是给人当家教。 这个年代能请得起家教的都是有些能耐的,或是双职工家庭,或是下海经商的,但主管孩子学习的还是女性。 见多了,也听多了因为手头有俩钱,或者身份地位稍涨,就跟妻子离婚再找个年轻漂亮老婆的事儿,谁没个心眼? 原身长得好看,光是这条就堵死了她给人当家教的路。 于是想攒钱也就只能从国家给大学生的补贴里扣,或者凑巧了给老师干点活,赚点外快。 这么节衣缩食两三年,能有什么劲儿? 所以她一时间还真抗不过俩孩子的拖拽,只好任由俩人拖着后退。 但她是真好奇了,“为什么?” 为什么不让去?这不是他们爸爸朋友的老婆吗? 大蛋:“没有为什么,反正你别去!” 二蛋:“她不是个正经人!” 苏青湖沉默半晌,认真了神色,斟酌着措辞问:“……她对你们动手动脚过?” 光是想想,苏青湖就要撸袖子了!真要是这样,管她是什么人,是谁的朋友,弄她就完了! 大蛋二蛋被她问懵了,有点跟不上节奏,愣愣摇头,“没有啊。” 新妈为啥问这个? 苏青湖:“那她对别人动手动脚过?” 俩孩子再次摇头,他们也没见过啊。 苏青湖迅速将脑子里那匹脱缰的野马扯回来,面无表情:“什么情况?给我说清楚!” “那个阿姨老喊我们小女婿!”大蛋可烦了,“让她不要这样喊,她总不听!” 苏青湖:…… 苏青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此时此刻操淡的心情。 同情有,无语有,想爆笑的冲动有…… 不过俩孩子抿唇瞪着她,那表情完全就是你要是敢笑,我们就不认你,不搭理你,让你一个人过,再也不保护你。 想到医院里俩人跑前跑后,苏青湖成功控制住自己。 “走,咱这次过去,我不仅能买到肉,还能让她见了你们再不说那句话。”苏青湖郑重承诺。 大蛋二蛋看着她直撇嘴,牛皮吹破天了! 不仅能吃肉,还能叫那人闭嘴,天底下有这么好的事儿? 苏青湖:“我要是能做到,今天洗碗和打扫卫生你们包了?” 二蛋直接点头,“你要是能做到,甭说今天,就是明天后天……” 正豪气干云天呢,就感觉他哥在拽他裤腰带,二蛋迅速打住,不再往后面扯时间,“的碗,我和我哥也洗了。” 不包括打扫卫生,也没有大后天,成功缩小战场,二蛋咧嘴一笑。 等苏青湖点头,往前走了,他才冲大蛋挤眉弄眼了一番,炫耀自己的机智敏捷。 大蛋没说话,只给了他个口型,无声提醒他说话就说话,别乱放炮。 苏青湖能不知道他们的小动作吗?她只是懒得理。 现在是六月,天本来就热,没有风,还日头高悬,人不动都出汗,更何况走路? 她洗完胃观察了六个小时,住院差不多一天,这期间除了点滴,是没有进食的。 至于为啥要走着回家,还不是公交车太挤了?她光是看那排在公交站点的长队都头晕,更何况在车里胸贴胸背靠背?索性就慢悠悠走呗。 想着走回家的路上,如果碰上个出租车就招手,好家伙,人家一看她身边还有俩半大孩子,停都不带停的。 这时候没地儿说理,出租车是新兴行业,业内还不太规范。就算是说破了嘴,人家不载你,也没啥,顶多就是道德上的谴责罢了。 “冰棍!冰棍!卖冰棍了!” 一个载着泡沫箱的自行车迎面而来,男人脸上黑黝黝的,脖子上搭了条毛巾,笑呵呵地冲他们招呼,“三根冰棍只要一毛钱,你们要不要?我这可比别人卖的便宜!” 大蛋二蛋嘴里迅速分泌唾液,就连苏青湖都眼睛一亮,直接掏钱递了过去,“三根!谢谢!” 人家也利索,迅速掏出三根冰棍,一人给了一根。 眼见着路上没什么人,这人骑上自行车就慢悠悠地朝人多的地方去了。而就在此时,大蛋说话了,“你刚洗过胃,不能吃冰的。” 苏青湖乐滋滋地把冰棍放到嘴边,还没来得及咬一口,就被大蛋抓住了手腕。 她:“?!!” “妈,你听医生的话,医生不让你吃的东西,咱就不吃了。真要想吃,等下一次我给你买。”二蛋也劝呢,真心实意的样子。 苏青湖:我信了你们的邪!刚才买的时候怎么不说?现在倒是为她着想了? “那怎么办?已经买了,总不好浪费?”苏青湖面上装作为难的样子,手也轻轻拿开了一点。 二蛋:“妈,我可以替你吃。下一次我给你买两根。” 苏青湖:……这可真是好儿子啊。 不过还是递了过去。 这冰棍拿在手里也凉快过了,甜气侵入鼻腔也舒服了,总归是提神醒脑了,吃不吃的,还是小命要紧! 二蛋心满意足,吃了自己的一根,又开始吃苏青湖那根。 眼见他吃了三分之二还没停下的意思,苏青湖眯起了眼,小兔崽子,果然自私! 等他吃完,苏青湖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掏出五分钱给大蛋,“给你。” 大蛋也不问为啥,给就拿着,还挺有礼貌:“谢谢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