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君万寿无疆与天齐》 第壹章 (一话): 最近我有些嗜睡,白昼也能睡上几个时辰,夜里更是一到戌时便犯困,一觉竟睡到第二日辰时。 这几日胃口也不好,每每食一碗半碗粥便食不下了。 秋月紧张猜疑:“姑娘,你是不是怀孕了?我去请个大夫回来瞧瞧。” 不怪她如此猜想。 想想日子,离我遭温少筠强暴的时间上竟也不差,若非我知自己并无生育能力我也险些以为自己怀孕了。 秋月还是请来了大夫,大夫道:“这是姑娘身子虚弱的缘故。” 这个白胡子老头每次给我瞧病都这般说,连词都不带换的,他上次给开的那药喝了两个月也不见成效。 老头说了:“心病不好,这身体自然不好。” 我问他:“心病多久可以死人?” 那老头没好气道:“怎么?难不成你想死?” 他这话说到我心上了。 我点头:“大夫你不用给我开药了,我要得心病死。” 老头的胡子几乎翘起来:“那你等个三四年就能慢慢耗死你自己了!” 我略感失望:“好久噢,我想要死得比较快的心病。” “你一头撞墙上死得更快!”老头气急败坏。 我望了望一旁的秋月,她那大眼睛瞪着我,明晃晃写着:“我会死你前头!” 无妄牵连一条人命,算了。 我告诉老头:“我试过,没死成,头还疼了两个月。” 老头恼怒的走了,嘴里还嚷着下次再也不给我瞧病了。 我:“……” 我并非故意气他,我便是同他聊聊天,我已是许久未见除秋月以外的人了。 哪知这老头这么不禁聊。 我重重叹了口气,躺回榻上,继续加重心病。 三四年耗死……还是再斟酌斟酌吧。 (二话): 这几日天气不好,下了好几日的雨,屋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吵得本就浅眠的我睡不大下,睡得不好,我这精神气便差了,靠着榻上昏昏欲睡,眼皮微掀不掀,秋月说那模样简直是病入膏肓,大限将至的样子。 她吓坏了,不管三七二十一便要煎前几次剩下的药。 我听着她慌里慌张的跑进跑出,眼皮未抬一下,秋月这丫头长得水灵,怎么脑袋瓜子那么不灵光呢。 我这贱命如何能那么死掉。 睡了一小会起来时发现整个房间都是昏暗的,屋外淅淅索索大雨滂沱,我以为天黑了,喊了几声秋月,并未得到回应。 无奈之下我摸索到了窗边,打开了窗,瞬间吹进的冷风让我一个哆嗦,天空黑云层层欲坠,雨如豆大如石子般击打在屋瓦上,吓人得很。 我回了榻上,对窗呆坐。 这是我被囚在这座阁院的第二十日了。 困兽犹斗,我如是一滩烂泥,索性连房门都不出了。 秋月说我是在赌气,闹着性子,我由着她猜想,其实倒不如说是万念俱灰。 秋月是我的侍女,也是时时刻刻看着我的人,阁院里看似无人,可我晓得那些暗卫层层围着这阁院,无人能进出,坐牢也不过如此。 三个月前我被送入温王府,就开始了我的囚禁生涯,只是那会我还有那股精神气闹腾,而今已经提不起半点情绪了。 那会温少筠只是不愿让我出王府,倒没有只将我囚在一座小小的阁院里。 但是有一日,我欲逃走被他抓住了,他将我囚进了密室里,昏暗的密室里他用铁链锢着我双手,将我囚了几日,便又将我放了出来。 过了几日,他又将我囚进了这小小阁院里,叫人时刻盯着我。 哦,他是生气了,因为我险些杀了他。 若那天晚上我出手快些,下手狠些,他如今便只是一具尸体了,我不愿回想匕首刺进他胸膛时心里的犹豫,那点犹豫让我每每想起追悔莫及,它让我难以置信的觉得可耻。 我本可以手刃仇人。 刺杀无果,我以为他会杀了我,可我忘记了,我前段时间割腕自杀时他寻了那么多名医硬是将我从鬼门关拖了回来,他才不会那么容易让我死,他想折磨我。 他生气了,却没有比之前发现我逃跑时更生气,至少他未将我囚进密室。 性子转变了? 我被囚进这阁院二十多天,就再没见过他,大抵他终于发现我并没有那么有趣吧。 昨儿我听到秋月说什么王爷出了远门,这几日便要回来了。 他出远门了…… 窗外的雨下得小了些,秋月推门进了房,随风而进的还有难闻的苦药味,秋月的手里拿着一碗黑乎乎的汤药。 整个屋子里都是呛鼻的药味,实在难闻得很。 今天本就胃部有些难受,被这么突然一呛,忍不住的干呕起来,吐出了些酸水。 秋月放下碗,神色古怪的盯我瞧,而后严肃道:“姑娘,你这反应一定是怀孕了!卫老头定是年纪大了连个喜脉都把不出!姑娘你等着,我去寻个年轻的大夫给你再把一次脉!” 我:“……” 秋月对于我怀孕这事似乎有些迷一般的执着。 我瞥了她一眼:“那你就帮我先准备好落胎药吧。” 秋月脸色瞬间便难看了:“姑娘…你……” 这是个傻姑娘,我狠心提醒她:“我前几日刚来了月事。” 秋月的想象破灭了,她尬笑两声:“我忘记了……” 转身她便拿着那碗汤药朝我走来,我瞬间头皮发麻。 我道:“秋月,你把药放下,帮我拿几个蜜枣过来吧。” 秋月没有质疑,将药一放转身就出了房门。 我立马起了身,走到桌边拿过汤药,行到一旁的角落里牡丹花盆,碗一倾,那汤碗瞬间倒入了花盆里。 秋月回来时,瞧见碗底空了,十分欣慰:“姑娘,这药就得好好喝,身子才能好起来。” 我呵呵笑着未应答她,双臂环双腿对着窗而坐。 一会秋月行了过来,将那窗虚掩上,房里瞬间陷入昏暗。 我叹气,秋月道:“姑娘,你身子弱不宜吹风,会着凉的。” 我心里荒唐的闪过一丝想法,我要着凉死! 秋月苦口婆心:“你何苦这般折腾自己,着凉了苦的还是你自己的身子。” 我嗤之以鼻:“我没那么娇弱。” 秋月点了蜡烛,房间又亮了起来。 烛光映照,我半陷在黑暗中。 “姑娘……整个王府里的人都觉得我们这处在炼药呢。”她道:“你都吃了多久药了,这身子还是这般弱,你还觉得自己身子很好吗?” 她叨唠的模样像极了以前在宫里伺候我的嬷嬷,让我一瞬间晃了神。 第贰章 第二日: 早上醒来时发现自己身子难受得要命,难受中震惊发现我着凉了。 秋月那个乌鸦嘴,我真的着凉生病了! 太好笑了,从小自大我生病的次数不过五个指头,如今这小小的风就能将我刮倒,今日之前我一直觉得自己再怎么嗜睡厌食,这身子也是铁打铁的好的,却忘记如今不是以前,单是入温王府这三个月我便一直卧床,以药如饭。 浑浑噩噩中我觉得头疼得厉害,全身无力,眼皮也重得抬不起来。 秋月的声音忽近忽远,我被她吵醒了。 她道:“姑娘……姑娘,你生病了!” 我拉住她的手,张口有些困难,声音嘶哑得像被人掐住脖子了般。 我咳嗽了几声:“秋月……这…这段日子苦了你了,咳咳,你我虽相识不久,但……但我视你如友,多谢你在我最后的日子里对我不离不弃……对不起我没有什么能…能留给你,咳咳咳…我命不久矣。” 秋月嘴角抽了抽:“姑娘…你……” “秋月!”我紧紧抓着她的手:“求你最后一件事……我走后多给我烧点纸钱,不妄你我相识一场……咳咳咳。” 秋水狠命抽回她被我抓红的手,翻了个白眼:“姑娘,你只是着凉染了风寒,没那么严重。” 我哼唧了两声,然后道:“不……我觉得很严重,我觉得我要死了。” 秋月将我双手塞进被子里,不再同我说话,转身出了房门。 我实在难受,没一会又浑浑噩噩的睡去。 醒来时,已没那么难受,额上敷了冷巾,秋月和白胡子老头正在房里。 老头见我醒来,十分没好气:“你可行行好吧!老头子还有其他病人的!整天就你事多!这次你是想吹风吹死自己?” 我:“……” 我自知理亏,语气也弱了不少:“我倒是想。” 老头嘲讽:“那你不如吃多点将自己撑死容易些!” 我:“……” 这死法太过荒唐可笑了,想想众人茶饭后闲谈:“温王府有个貌美如花的女子吃饭吃多将自己撑死了!好是奇葩!” 这老头太狠了!不是人! 秋月在旁道:“姑娘想撑死自己也没办法啊,姑娘胃口不好,吃不下的。” “整天呆在房间,除了睡就是睡,能有胃口才怪,再这样下去,睡死得了!”老头吹胡子瞪眼,语气甚是不好。 我:“……”这场景特么太诡异了。 各种死法都给我安排上了?问过我同意了吗?问过温少筠了吗? 喝了药之后又小歇了会儿,恍惚中我感觉整个人神清气爽,除了头有些晕,眼睛看人有些双影。 我起身欲下床,秋月一把冲了过来将我死死摁回床上。 她哀叫:“姑娘,你行行好,好好歇息着,快快把病养好,王爷明儿就回来了,若他回来发现我将姑娘照顾成这病秧模样定是要剖我一层皮下来。” 我对秋月很失望,她竟然不是因为担忧我而如此紧张,而是在某人得淫威下不得已对我如此关心。 我生气不理她,她唤我吃饭我也不理会她,我要饿死我自己! (二话)记第一次之自杀未果: 在昏迷中醒来发现自己在一顶轿子里,且全身无力,浑浑噩噩,那轿子颠得我更是头晕,我以为自己在做梦,但是轿子猛一个颠将我头直撞上旁边窗框上,疼得我一个激灵。 我不是做梦中,我在轿子上。 我也挣扎了一番,捂着脑袋坐了起来,惊讶发现自己换了一身裸露的纱衣,肩纱半露,欲遮半遮。 我:“……” 这是要将我卖了? 可我并非清醒多久,再一次陷入昏沉中的最后,我隐约听到外面有人道:“这红轿子里的司马将军送给温王爷的侍妾吧?听说甚是花容月貌。” 再番醒来,我躺在一张床上,力气已经逐渐恢复了些,但也只是些,连坐起来都没有力气。 我心生悲凉。 昔日金枝玉叶如我,是那无双明珠,未曾想有一日竟落得被人如东西般送人做侍妾。 侍妾……可真是会作践人,比起直接杀了,生不如死才是他们待俘虏的手段。 我失神的望着床顶,脑袋昏昏沉沉,听到推门声时,我下意识的身子一僵。 那脚步声响起,在朝床边的方向而来,我蓦地转过头,正与那人撞上眼神,相对而视,那是一双清雅带着几分的眸子,人却是清风明朗的模样。 我浑身冰冷,身子忍不住的一抖。 那些日子来的苦难与崩溃都没这一刻来得让人觉得寒心刺骨。 他没有再行上前来,只是望着我,用那双细长又多情的眼睛望着我。 我想是咬牙切齿,又或是怨恨至极,最后却不知为何笑出了声,笑得眼角发酸,笑得嘲讽:“这作践人的手段真当是左相的作风。” 他没有说话,微垂的睫毛在眼下投了一片阴影,烛光映照中那挺直的影子在地上被拉得旖旎。 “你真的太恶心了。”我闭了眼不愿瞧他:“你让我反胃啊阑筠。” 他的身影有瞬间的一僵,抬眼时那眸底一片暗沉。 “你好好歇着。” 我听得他低声言道,语气有些低沉。 我只是眼神空洞的望着床顶。 我不晓得他是何时走的,脑袋一片空白,心里悲痛之余是怨恨,恨他狼子野心,也恨自己无能,恨自己是个笑话,恨到深夜。 深夜我起身下床,却无力行走,站起的瞬间便摔了个正面,鼻子额头痛得落泪,狼狈的爬着到那桌旁,没有犹豫的摔了个茶杯,杯子碎成利渣。 那半块杯子碎片一握手里便满掌鲜血,痛觉让我头脑更清醒了些,淋漓的血滴落在地,在地上开出一朵妖异的红花。 我在手腕上划了一刀,猩红的血瞬间喷涌而出,喷了自己一脸血,血喷入眼眶时我有一瞬间的愣,那血自眼角滑落,形成一道血泪。 手腕上短暂的吃痛过后便麻木了,我趴在地上,看着血染了一地,我便想,明日那人看到血泊中我的,定是要吓得做几日噩梦,我便得几丝快感。 我犹记他对血有些抗拒。 陷入昏迷时,我想得是…想想…唔,恶心他我能好受些。 …… 可是我并没有死,睁开眼的时候我被自己的生命太过强大而感到震惊。 这特么都没死?那满地的血是假的? 手腕上的伤已经处理过,除了手疼,头有些晕,我竟安好无恙。 有个灵气的小姑娘站在床边见我醒了,欢喜的唤了个大夫来,大夫是个坏脾气的老头。 他戳了一下我的手道:“下次你割深点,这个力度还割腕自杀呢,再来晚点你就自愈了。” 听听,这老头说的人话吗?第一次割腕没经验怎么了?那一地的血是我幻觉吗?晚点我肯定能失血过多而亡。 老头又道:“位置也不对,下次往这里割,用点力,保证我还没过来你就一命呜呼了。” 我认真听着,点了头:“凡事有第一次嘛,下次会成功的。” 老头先一愣,而后凶神恶煞的瞪了我一眼:“最好一次做个干净,免得我再跑一趟。” 救死扶伤的大夫是这样的吗? 自杀未果惨遭大夫嘲笑,我险些羞愧致死。 第叁章 “饿死”显然不是个好法子,薄志弱行如我,定挨不住一餐不食。 何况秋月一直在劝我吃点东西,一想既在矮檐下,怎敢不低头,如此便比平日多吃了点。 …… 夜半昏头昏脑,感觉难受得厉害,哼唧了几声,迷迷糊糊中有只冰冷的手敷上额头,让觉得发热得难受得的我觉得舒服了不少。 我喃了一声秋月,我热。 隐约间听到一声叹息,如梦似幻。 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抱着我,给我擦身子,换了黏汗的衣衫,我闭着眼,一直在不舒服的哼唧,折腾到后半夜才又睡下。 第二日醒来,已是正午。 秋月正在布膳,我闻着香味下了床,望见桌子的菜竟有了些胃口。 秋月瞧见惊喜:“姑娘,你醒了?怎么样身体好些了吗?” “好了。”这次也不头晕了。 “太好了,姑娘我先端水给你洗漱,洗漱完再用膳。” 洗漱完我已觉肚子有些饿,坐在桌前秋月给我盛了一碗鸡汤,边盯着我将它喝完,又瞧我吃了菜。 她问:“姑娘,这是新换的厨子你觉得怎么样?” 我恍然:“原来是换了厨子,怪不得这味道变了。” “姑娘喜欢么?”她又问。 我望着她:“喜欢。” 秋月显得高兴:“那姑娘多吃点!” 我瞥了瞥她微闪的眼睛,莫明奇妙…… 突然想起昨夜,我道:“秋月你歇息去吧,昨夜折腾了半夜你怕也没怎么睡。” 秋月皱眉:“姑娘,我昨晚睡得很好啊,一觉到天亮啊,什么折腾到半夜?” 闻言,我放下了筷子:“昨夜不是你给我换的衣衫?” “什么衣衫?”秋月望我身上瞅了瞅,然后道:“咦?姑娘昨夜的里衣换过了?” 我:“……” 回过神,秋月吃惊:“昨晚有人进姑娘房间了?是哪个狗贼?如此胆大包天!” 说完又不解:“不对啊,咱这院里有暗卫的,难道他们都没发现有人偷偷进姑娘房间了?还是他们昨夜都偷懒去了?竟让人神不知鬼不觉的进来!” 我欲开口说话,秋月已经气冲冲的冲出去,嘴里还嚷嚷着:“姑娘你等着,我去找那群饭桶!看看他们都在干什么!” 我:…… 收回伸出的手……罢了,她高兴就好。 垂眸想起昨夜,我便又没了胃口吃饭,那是我的坏习惯,有点小情绪便食不下东西。 思来想去,躺了榻上。 秋月很快又回来了,进门时瞅见我神色古怪还有点心虚:“姑娘……” 我睁眼望着她问:“怎么?你问出什么了?” 她十分认真:“我……我,是我!昨天是我!” 我静静望着她。 “因为昨夜照顾姑娘,也没睡好,脑子迷迷糊糊的,竟给忘了……”她欲盖弥彰道:“昨夜呀……姑娘反复发热嘛,我担心坏了守了一夜呢。” 我嘴角抽了抽:“哦。”便不再说话。 秋月连连斜眼瞧我,那小眼神深怕我发现了什么。 我懒得理他,翻了身,趴在榻上望着窗外,窗外高空意外的碧空如洗,纤云不染。 连精神都清爽了起来,被轻风一吹,连骨头都舒服了。 秋月的声音又传来“姑娘,这一桌的菜你怎么不吃了?不刚刚还说好吃的吗?” 我眼皮半耷拉着,声音有些懒散:“是啊本来吃得好好的,但是一想到昨夜你辛苦了,我便内疚得吃不下饭。” “哎呀,姑娘你真是……我不辛苦不辛苦!是做饭的人辛苦!你看啊你就吃那么点,那人家新来的厨子怎么想啊?人家会觉得你嫌弃菜不好吃,这不是打击人家吗?” 我眼皮微抬瞥了她一眼,瞧她着急模样。 我问:“秋月,那新来的厨子长得俊吗?” 秋月一愣:“啊?” “那新厨子是不是很俊俏?”我好奇问。 秋月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古怪的很,一会才又重重点头:“俊俏!俊俏得很!俊俏得厨子才煮的出这么好吃得菜啊!” “我明白了。”我了然的点头,而后坐了起来。 秋月脸转欣喜:“那姑娘再过来吃一些!” 我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下了榻,坐回桌前,没一会秋月在碗里夹了满满一碗的菜退了我面前。 我:……好吧 吃了几口,半天没听到她的动静,抬首看她站在一旁一脸松了口气的模样。 我忍不住问::“秋月,你是不是看上那个新来的俊俏厨子了?” “啊?”秋月一倾头:“姑娘,你刚说什么?” 嘿,小丫头还装。 我没点破她:“无事,你欢喜就好。” 秋月把眉一撇,没想明白她欢喜在哪? 我低首安静的吃饭,这个新厨子的手艺甚好,味道刚刚掐着我喜欢的那点,咸淡不偏不倚正中觉点。 “咿~”秋月将那半开的窗开了出来,迎面而来的阳光的气息令人神清气爽。 秋月的声音带上些欢喜“姑娘,你看今日这天气甚好,我们去院子里坐坐晒晒阳光也好,姑娘窝房里的这些日子都快生霉气了。” 我头也没抬:“往外走会更渴望外面,我又出不去,何苦惹得自己往而不得被折磨得心累。” “姑娘……”秋月小脸揪成一团:“其实王爷并非是一定要囚着姑娘,王爷出了远门不在长安,他是怕你出事…他担心你而已。” 我噗嗤一声笑出声来,险些给自己呛着。 喝了水后我撑着下巴望着秋月:“那你说他回来之后会不会放我走?” 秋月皱着小柳眉,疑惑问:“走?姑娘……你想去哪啊?” 我依旧撑着下巴:“没有你们王爷的地方。” 秋月一听不乐意了:“姑娘…你说的什么话?你是王爷的妾侍!你是王爷的女人,除非王爷赶你出府,否则你就是死也是咱们温王府的魂,死后那墓碑上也要刻上王爷的姓氏。” 那我定死也不瞑目,又转想,温少筠应该不会那么做,我这么个身份冠了他的姓氏…… 他恐是怕脏了他的姓氏,我怕辱没了我的名字。 秋月行了过来又道:“姑娘……你不喜欢我家王爷吗?我家王爷生得好看,脾气又好,待人温和,待姑娘更是好得不得了,这样的郎君去何处寻?你还想着离开……”她的语气很是不满:“依着姑娘的身份能做我们王爷的妾侍已是天大的福分了,更别提咱这温王府后院就姑娘你一个,王爷的恩宠独你一份,你还有什么不满的?” 我觉得好笑,这府里不知情的人都如秋月想,温王恩宠?这囚桎在他人眼中是偏爱? 我笑了笑应声:“这个恩宠只怕无福消受了。” 秋月不解。 她道:“只要姑娘好好待在王府,别再跟王爷置气,姑凉有的是福气!” “秋月。”我侧了身正面对着她,正色:“实话同你说,我是个天煞孤星的命格。” “啊?”秋月听得一愣。 我继续道:“我七岁那年我爹爹就找人给我算了命,那算命先生将我生辰一看掐指一算便言这是大凶之相,天煞孤星命,给身边的人带来极恶之势,我克亲克爱克友,注定孤苦一生……不然你以为司马将军为何选择将我送入温王府?” 我苦笑着,神色有多难过就有多难过。 秋月神色同情的看着我,我摇头表示没事,掩面欲泣。 便听得秋月痛斥道:“那司马老贼真是好阴毒!竟想用这么歹毒的法子来害王爷,若非王爷也是天煞孤星命!还真得中招!” ? ?? 我:“……” 秋月拍了拍我的肩:“姑娘,原来你是因为这个才想着离开王爷啊,你不必担心,我们王爷也是天煞孤星命,你们双煞克不死对方!如此绝配!天生一对。” 呵呵。 去他娘的绝配,去他爹的一对。 瞧秋月欣喜的模样,我一点也开心不起来,我道:“长大后呢我又去找了那个算命先生,结果发现他已经改行去做屠夫了,他爹爹的哟就是个神棍,我才知道我根本不是天煞孤星命。” 我望着秋月。 秋月:“……” 她脸色一会青一会白,我方心情舒畅了一点,转身继续吃饭。 半碗汤下去,秋月幽幽的声音在背后传来:“姑娘不是一直寻死吗?被王爷克死不正如了姑娘的意?” 我:“噗……” 刚入口的汤瞬间喷了出来。 第肆章 一话:记第一次逃跑未果 被送入温王府的那个晚上我自杀未果,躺了两天便能下床走动了。 温少筠未曾来看我,我很感谢他未来看过,否则我怕我受不了刺激与他拼命,虽然我拼不过他,我被那司马老东西废了武功,可若我武功还在,我依旧打不过他,想到这里我有些沮丧。 我每日在寻找能逃出温王府的法子,我虽能王府里随处行走,但温王府里戒备森严,密不透风,更有三四个人寸步不离的盯着我,我犹如囚笼里的鸟。 我想我得见温少筠,再这样下去我会崩溃的。 可他不愿意见我,连连回拒。 我难过的同秋月道:“王爷如今连见都不愿见我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秋月是个单纯的姑娘,她给我拍胸膛保证要带我去见温少筠,她总归是有点靠谱的,她打听到了温少筠每夜亥时一过便会从书院回寝,必经花园路。 于是那个月黑风高的夜里,我便出现在了花园,花园有个池子,池里开满了荷花,我驻足于池子边,不时望向对面,那是温少筠过来的必经之路。 我扯了旁边一朵开得娇嫩的花在手心蹂躏,心里正想着一会见了温少筠该说什么。 对面转角处人影闪烁,我第一时间便瞧见了,本能的侧身行了一步,却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在反应过来时,已是身子失衡。 落入水里的那一刻听到秋月惊悚的一声喊:“快来人啊,姑娘跳河自尽了!” 我:“……”说实话,我并非是个自尽狂。 我并不知道是谁救了我,我也不想关心,我只知醒来时是在一个陌生床上。 我失神的盯了空上好一会,接受了自己无意跳河的事情已经发生才起了床,下床时险些被桌边的人吓得半死。 温少筠坐在桌边,正对着我,烛光映了他半边身影,另一边在黑暗中,他的神色便有些隐晦不明了。 但那双眸子依旧明亮,明亮中的带着假意的温柔。 我与他对望,平静而冷漠,这是我第一次面对他而能这般心情冷漠。 他先开得口:“殿下……你便如此执意寻死么?” 他的语气中有些无奈,仿佛我在胡闹般。 我心中有怒,瞧着他嘲讽一笑:“温王爷,你一声“殿下”可是折煞本宫了,本宫担不起。” “在臣心中,你是永远的公主殿下。”他道,语气很是认真:“公主不该那么不爱惜自己。” 我听得很是想笑,他就是有那样的本领,能脸不红心不跳的说着违心话。 “本宫是亡国公主,自是要与国同亡,且不说今日落得人人作践,也不能苟且偷生。”我歪头问:“昔日本宫一介贵女如今成了温王的侍妾,温王心里惬意吗?” 我瞧得他眸子一敛,沉默了好一会。 他眼中有不得不尔的无奈:“臣不敢如此作践殿下,那只是为了让殿下名正言顺入臣的府中来作的无奈之举,委屈殿下了。” 瞧他那冠冕堂皇的模样,我心中越发恼怒与怨恨。 他心中有多狠毒,才能说出那样的话来。 我实在恶心透了。 我起了身,几乎咬牙切齿:“好一个阑筠,好一个左相,好一个温王温少筠,你不杀我是想这般恶心我,琢磨我吗?” 他抬首眼中有惆怅:“殿下……臣只想你活着。” “活着?”我惊讶他能说出这样话来,那多么嘲讽。 我失笑,笑着笑着那眼眶便湿红:“温王想让本宫活着一辈子受你琢磨么?将本宫囚在这笼子里?任君玩乐?” 他蹙了俊眉:“原来殿下是怪臣将你看得太严了,臣只是怕一不小心殿下就跑到外面去了,外面很危险。” 我笑:“本宫宁死。” “可是殿下……臣舍不得。”他脸带伤心之意:“所以臣只能将殿下藏着掖着,不让别人发现。” 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想他在报复我,他报复我曾经害死过他心悦的女子。 如此我们便是彼此都有着不共戴天之仇,他灭吾国,害我至亲,我害他挚爱,这些跨不过的怨恨必定让我们势不能两存。 我不掩憎恶的望着他:“今日你不杀我,我定杀你。” 他有一瞬间的怔怔,而后点了头:“臣知道,但是殿下想报仇之前能好好活着才行啊。” 如果只是我满含怨恨的死去,我怕死不瞑目,他死了我许些死也无怨了,在那之前我自得活着,觉得屈辱也得活着啊。 “何况小皇子兴许还在世,殿下难道不想见到他吗?”温少筠的声音很是温和,却听得我心头一凌。 他这是赤裸裸的威胁……我望着那张尔雅的脸却说不出话,他是伪君子,真小人。 与温少筠见过面的第二日。 他将整日跟着我的人撤走了许些,除了那些瞧不见的躲在暗处的,身边只剩下秋月一人。 而由于我的投湖,秋月甚是杯弓蛇影,但凡我多了个眼神她都觉得我想寻死…… 我每日在王府里踏路线,寻找能出府的计划 秋月在旁阴森森的出声:“姑娘……你不会是在计划逃跑吧?” 我:“……” 避免秋月生疑,我回了院子,踏入房里我便行到坐,秋月在桌边给我倒水喝。 脱了鞋一抬头,便与那躲在帘子后面的男子打了照面,那眼熟的面容险些我失声惊叫。 那方秋月正要进里屋,我连喊了一声:“秋月!” 秋月被吓得一抖,手里杯子的水洒了一半:“姑……姑娘,何事?” 她话都哆嗦了,我笑着道:“我是想同你讲,我不渴,我饿了你能不能给我拿一些糕点?” 秋月松了口气:“姑娘……我都快被你吓死,一惊一乍的……你等着我现在去厨房看看。” 我才要被你吓死,我连连点头,看着她转身放下杯子出了门,临走时她还道:“姑娘,你先歇歇,我回来再叫你。” “好!” 听着秋月的脚步声走远,我望了那帘后的男子一眼,起身连去关了门。 一转身,他便跪在我面前:“属下救驾来迟,公主恕罪。” 我叹了口气,将他硬拉了起来。 我不应他那些话,而是: “齐行,你果真还活着。”有些欢喜道。 齐行是我的贴身侍卫,那晚敌军杀入皇宫,危急之际我让他带着年仅八岁的皇弟王晋走,后来我被抓之时,听闻齐行带着我那年幼的弟弟被追杀坠涯。 齐行知我定是听闻了传闻,点了头:“说来话长,属下没死,小皇子也安好。” 我那颗揪着的心才放下了:“小晋在何处?” 齐行道:“花榕带着小皇子前往郦城,属下救出公主便去同她们汇合。” 郦城……好,离都城越远越好。 可齐行潜入王府容易,想带废人一个的我走却是困难重重。 齐行却道:“殿下只管放心,晚上亥时殿下只需支开身边侍女便可,属下誓死救出殿下。” 我苦笑摇了摇:“齐行,你尽力既可,万万不能拼命,若连你也出事了,我就真的无脸活着了。” 齐行眸子一缩:“殿下……” 我拍了拍他的肩:“好了,你快走吧,此地不易久留,晚上我等你。” 他重重点头:“殿下……你等我。” 齐行一走,秋月便回来了,她端了满满一盘糕点,我吃了一块便不吃了。 听得秋月站在门口与另一小侍女在议论晚上温王府设宴之事,宴请朝中众臣宾客。 我心里大概明白了齐行欲做何事了。 夜里月明,我听得不远处穿来丝竹之音,歌舞笙箫。 我悄悄换了身便行的衣衫,坐在床边。 我瞅着亥时一到,便唤秋月去睡,自己衣衫整齐的躺床上,秋月未疑,灭灯便出门了。 黑暗中,我又爬了起来,穿好了鞋子。 齐行跳窗而进,穿了一身黑衣,拉过我:“殿下,走。” 他直接将我带出房门,我吓了一跳,却发现院内很安静。 我心里紧张得厉害,砰砰直跳,出院的路畅通无阻,竟无人发现。 抬首一望不远处的天空映了一片火光,伴随着嘈杂的人声。 走水了…… 齐行走在前面道:“殿下不必担心,属下未伤及无辜,只是需要引走一些人。” 怪不得这一路不见了平日的守卫,在夜色的遮掩下,我同齐行躲过几批赶去救火的下人,都是有惊无险。 齐行说他将马车安排在后院外,出了王府我们便直接出城。 我心里却十分不安,怎会如此容易?刚那么想时,便听得突然一声响:“什么人!” 那人侍卫装扮从转角处与我们撞了个正面。 齐行反应过来,一把掐住那侍卫的脖子,一手绕到其后颈,一掌下去,那人便软绵绵的倒了。 我站在一旁,心脏都快跳出来了,齐行朝我一笑:“没事的殿下,翻过后面那堵墙,我们就出去了。” “好。”我朝他露了笑。 齐行绕了一旁,我行在他前面, 转身刚行了两步,便听得身后齐行一声闷哼,我回首一看,大惊:“齐行!” 齐行捂着腹部,那处一支利箭穿身而过,血自他的伤处往下流。 我扶住他:“齐行!” 抬首望去,屋顶上几个弓箭手正拉弓对着齐行,我惊慌连挡在他身前。 齐行艰难出声:“公主……你先走!” 我摇了摇头,若我走了齐行定活不了。 “殿下,你想去哪里?” 那恶鬼般的声音传来,着实让我一身寒。 我侧首望去,温少筠站在树下,月色洒落他一身月华,清静凝定,俊美淡雅的脸上此时却如蒙了一层雪霜,狭长的眼眸深沉如黑海。 他的谪仙表象,在我眼中是恶鬼。 我的身影不受控制的一颤,低声朝后道:“齐行,我走不了,你走。” 齐行擦了嘴角的血,他反将我护在身后,而后拿着剑道:“殿下,属下怎么可能再次将你一人留下……” “齐行!我不会有事的……”我话未完,突然闪上前来的身影便与齐行交上了手。 我认出那与齐行的人是公孙堰……他是温少筠的贴身侍卫,他的武功极高…当时在朝中便甚有名,那时还未有人打得过他……更别说受了箭伤的齐行。 屋顶上还有虎视眈眈的弓箭手。 我望向温少筠,他正在朝我走来,与他的视线碰上,他的眼神越发的阴森渗人。 那方齐行被公孙堰压在地上动弹不得,他的脸色因失血过多而一片苍白。 我将袖中藏着的匕首拿了出来,寒光闪闪的匕首抵在脖颈上,我望向温少筠:“放他走。” 齐行惊呼:“殿下!” 温少筠停下脚步,只是静静地望着我,他一手别于身后,身姿端正无比。 他微扬的嘴角似笑非笑:“殿下,你学会威胁臣了。” 我不想同他废话。 “温少筠,本宫就这么死你不觉得太便宜本宫了吗?”我道,又将匕首将脖颈抵了抵,有些痛意传来,脖子隐约有温热的血流了下来。 “你废那么大力气将本宫弄进你的王府,还没好好折磨本宫呢,本宫就这么死了,你不觉得白费力气吗?” 他收了那抹淡笑,神色渐渐变得阴沉。 “殿下,我以为我们已达成了友好协议,你如今这般着实寒臣的心。” 我嗤笑一声:“本宫应承过温王老老实实困在这囚桎中?你别同我废话,放他走!” 温少筠侧首望了望地上的齐行,眸色微敛。 他叹息:“殿下…你这样很伤臣的心。” 装模作样!我担心齐行,心里着急,并没心情同他虚以委蛇。 我冷冷笑望着他。 齐行悲壮道:“殿下……你不必求这个狗贼,属下宁死!” 我垂眸望了望他:“齐行,你听话。” 齐行眼眶有些发红,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 温少筠略带疑惑发问:“殿下……臣说放他走了吗?” 我咬了咬牙,手上颤抖着在微微用力。 “殿下。”他望着的我眼神逐渐深幽:“倘你死了……臣就将他凌迟处死,死了就鞭他的尸,再让恶狗吃了他的尸体。” “你!”我脸色定是很难看:“温少筠,你胆敢!” 他似乎很满意我的反应,又露了笑,笑得眼角微弯,语气舒缓了许多:“臣敢。” 我听得那漫不经心的答话,真怀疑他会那么做。 他又道:“殿下,你还未告诉臣,你想去哪里?你告诉臣,臣就放了这个小畜生。” 旁边齐行闷哼了一声,是公孙堰踢了一脚他的中箭的伤口。 我皱眉望着齐行,然后道,“离开温王府,出城。” 温少筠笑得更欢了,但那笑却让我毛骨悚然,实在过于渗人。 他抬了抬手示意公孙堰放开齐行,齐行摇摇晃晃的站起来,他染了一身血,很是狼狈,脸上是愧疚,眼眶里满是红丝。 我朝他浅笑了一下,开口:“齐行,走。” 他没有再犹豫,抿着唇将五官绷得极僵,跌跌撞撞的与我擦身而过, 我听得他的脚步声远去,又翻墙而过的声响。 心里才松了口气,只要他走了就安全了,温少筠再将我如何,我也不怕了。 温少筠在大步行上前来,我僵着身子一动不动,他伸手抓住我的手腕,将我抓着自那脖子上移开,他那力气大得惊人,我松了手,手中的匕首掉落在地。 我咬牙切齿,忍着痛任他抓,瞪他时,发现温少筠的脸色很是阴冷。 我挑衅:“怎么?温王爷你这神色是想杀我?” 他没有说话,而是抬起另一手去碰我脖颈上被匕首划出的一道伤口,我皱了眉刚想躲开,他手往上抓着我的后脖让我躲开不得,随之而来的还有他突然俯下身,头一侧,温软的触感覆在我那刺痛的伤口上。 我能感觉到他舔了伤口上的血,如同一只小狗般。 我身子一僵,鼻子间全是他气息和隐约的檀香味。 脑子一片空白,回过神来震惊之余是不知所措,这便是温少筠折磨我的法子? 如此轻薄于我?羞辱我?我瞪着大眼一动不动。 好会他已经放开了我,我抬首望他,他的唇上沾了些血红,禁欲又冷翠,便听得他幽幽开口:“殿下,臣很生气。” 第伍章 自那日的聊天后,秋月这几日已是不会再将那温少筠挂在嘴边,只是时常用那怨念的眼神望着我,敢情着我负了他般? 我懒得理她,她总那般奇怪,我已是见怪不怪。 这几日天气出奇的好,阳光明媚,惠风和畅,这一日秋月愣是连拉带拖的将我拉出了房,就差直接将我抱出去了。 我觉得定是我最近太惯着她了,给了她这么大的勇气。 许是这阳光太暖,风过柔,我竟觉得心动,没有转身回到那昏暗又紧闭的暗处。 我抬手望着那刺眼的太阳,阳辉刺得我睁不开眼,但它那般炽热,有那么一瞬间感觉自己的心也没那么冷了。 于是我便从屋里瘫变成了屋外瘫,我趴在庭院里的小凉亭,枕着手臂睡。 并非沉睡,而是迷迷糊的半寐,昏昏沉沉中便会睡了过去。 这些日子来心生颓废堕落之意,便这般消沉自己,不给一点空闲的小缝隙喘气的机会。 眯了小一会被一阵叽叽喳喳的鸟叫声吵醒,睁眼便瞧见几只小麻雀落在桌上,我的手旁吃着我的一些糕点零嘴。 我吃惊,这好吃的鸟儿太过明目张胆,连这等上门偷吃的事都做得出来。 我抬手一挥,几只小雀瞬间扑腾着翅膀飞起,竟未飞走而是围着凉亭在绕圈。 我撑着下巴望着那几只扑腾得起劲的雀儿,没好气:“做什么?想见识下我的烤雀手艺?” 那雀儿们完全无视我的警告,扑腾着翅膀又落下来了,落在我的手腕上,同我大眼瞪小眼。 这几只雀儿胆肥了,之前我将自己关屋里时,这雀儿便时常飞我窗户边,挑衅的拉几泡鸟屎便又走了。 我觉得它们在歧视我不自由。 也对,人家虽是鸟儿但人家的囚笼是天地,而我是一方屋子。 我正欲抬手抓住手腕上的小雀,掐着它让它感觉一下世间的不值。 便被一个突然落地身影来了个全数惊吓,桌上和地上的雀儿挥着小翅膀惊吓飞起,一窝朝高空飞去。 我惊愕的望着亭外几步远那突降的陌生身影。 那身影落地晃晃悠悠的,爬起来更是踉踉跄跄,那是个年纪不大的惨绿少年,抬首来一双乌黑杏眼带着慌乱与我对上。 那慌乱后又带着惊奇的眼神打量着我,我眨了眨眼,这孩子刚是从冲天而降的没错吧。 只是他还未来得及开口说什么,便被两个灰衣暗卫拿着剑给围住了。 少年瞧这阵势,连后退了几步,一边大嚷着:“干什么干甚呢!你们敢拿剑对着我!” “出去!”两暗卫又将剑尖往少年推前了几分,声音冰冷。 少年满脸不满,这眼前的暗卫竟如此不敬。 但显然他并不怕,而是不满的突然望向我,那乌黑清澈的眼里有恼怒:“这便是温王金屋藏的娇吗!里里外外这么多人护着!说什么禁地,若非我啊姐敏感,若非我进来了,我啊姐到时候嫁入你们王府来尽受委屈!呵!可真是好一个温少筠。” 这话锋转得我是猝不及防。 少年恼怒的话语一落,不禁我蒙了,那两暗卫也相觑了一眼,没言语。 望着少年只是更加冷声:“出去!” 少爷咬牙瞪眼:“小爷我今儿就不出去了!你两对着小爷脖子砍啊!” 两暗卫举着剑,想了想移步上前便要伸手去抓他。 未料少年身形如蛇,竟在两靠近时,贴身擦过,直冲着亭子而来。 突如其来的进亭子里,我一愣。 他方才那话信息量过多,我蹙了眉好一会才回过神,啊~温少筠要娶妻了。 眼前的少年将是温少筠的妻舅,他是我在温府里这么多日子里见到的第一个外人。 这白净秀气的少年看起来不过十四,五岁,绿衣虽简质感极佳,带着掩不住的贵公子气质。 那他的姐姐……也定是高官候女。 回想了一番他刚说的话,我心里觉得好笑,脸上也是哭笑不得,哪知如此就惹得那少年盛怒。 他站在我跟前恶狠狠瞪我:“你这心肠歹毒的小女子,竟还在我面前如此得意露笑,瞧你就生得就是一副狐狸精面貌,温王定是被你迷惑了!” 我:“……” 我一度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自认为生得不是倾国倾的绝世美貌,但生得清灵又高雅是曾经全长安公认的事实,狐狸精美貌大概是什么特征我也是晓得的。 这年纪轻轻的少年生了一双好眉眼,可惜就是被屎糊了!我这遗传了王家高贵血统的气质美貌能是那狐狸精的风尘俗气能比的? ? 我望着那少年被暗卫一左一右架住了胳膊就要拉走。 少年挣扎着:“奴才!放开我!我饶不了你们!” 我同那暗卫招了招手:“劳烦等等,让我同那位公子说句话。” 那暗卫瞬间警惕的望着我。 我晓得这暗卫小哥在担心什么,我了然:“不说别的,放心。” 那少年却嫌恶不看我,仿佛我是一个脏物。 我低笑了两声。 那少年便又恼火,张牙咧齿:“你这恶女子少得意了!我姐姐要嫁入王府岂还容你!待我出去定去寻温王了结了你。” 这美少年凶巴巴的样子真败坏了那张俊脸。 真忍不住了,我向来就不是好心好脾气的人。 我便望着少年认真点了点头:“这位公子,你说得奴家好害怕。” 少年瞥了我一眼冷哼一声,似乎还甚满意。 “可是…王爷就是喜欢我喜欢地紧。”话锋一挑,甚无辜:“王爷还说了这一辈子就只喜欢奴家一个人,奴家劝过王爷的,但是王爷说了他只愿意娶奴家,只待奴家好。” 少年的脸色逐渐铁青。 我心里舒坦了,撑着下巴勾唇笑:“而且啊,咱王爷说了他就喜欢我这模样的,长得清纯的他不要,长得可爱的他也不要,就奴家这狐狸精样貌的最合他心意,你说怎么办?” 如愿以偿的看到少年暴跳如雷,双眼通红,若非被那暗卫紧紧抓住,他定是要冲过来打我。 嘴来还大呼:“你这低贱的女子!放开我,你这两个狗奴才放开我!我要教训她!” 他一边挣扎,一边朝我大骂,样子十分好笑。 我笑得越发欢:“我可是有勾天手段能迷惑男人的,你得让你姐姐学学才行,否则温少筠可不上你姐姐的床,哈哈哈哈哈哈哈。” 少年震惊又大怒:“你!你这死女人!” 他涨得满脸通红,但是说来说去却又不说出什么恶心的骂人话,那一句“坏女人”“恶女人”“我要教训你”反复的吼。 暗卫拖着他往外走,他还不收声。 秋月闻声自院外跑了进来,正遇上,捂嘴惊呼:“这哪来的小孩!怎么进来的!快拉出去!” 少年气不择人,听见秋月的话,气急败坏:“你才是小孩!你这个臭女人!你们全是臭小孩!” 那一声是声嘶力竭。 我闻言趴在桌上笑得肚子疼,这小孩怎么这么好玩。 秋月只觉得头疼,她方瞧见了那少年的脸才晓得这偷溜进这阁院的是谁。 她快步行了亭里,没好气:“姑娘,你笑够没?那祁小公子都快疯了,你是跟他说什么了?” 我好一会才止了笑,揉着笑疼的双颊。 半点不心虚:“我跟他说你家王爷喜欢我啊。” 秋月张了张嘴,神色有些古怪。 半天才喃着:“怪不得气成那样。” 我望了一眼她:“怎么?我说错了吗?不是你说的你家王爷有多心悦我吗?” “嗯?”秋月颇为心虚的干笑两声:“当然了姑娘。” 我不再应答,垂眸吃起桌子的糕点,风吹得我一头乌发乱拂。 秋月瞄了几眼,坐了我一旁下来帮我压了压头发。 又一会帮我推了推桌子的盘子过来,又是拿着手帕一下没一下的在擦着桌子边角,总之坐在我身旁十分的繁忙。 “秋月,你有事吗?”我低眸问。 秋月先是身子一绷,下意识的道:“啊?没有啊。” 我也没继续问,反正她藏不住话,定没一会又会自己说出来的。 果没一会,秋月便矫揉做作了起来:“姑娘啊~” “嗯?”我低承。 她又凑近几分,低声:“姑娘,你怎么不问刚刚那个少年是谁啊?你知道他是何许人么?” 我侧眸望她,语气有些震惊:“秋月,你看上人家了?你那”不要你那俏厨子了? 我话还未说完,秋月便着急跺脚:“姑娘!你想哪了?我怎么可能……” 若非我心中所知,那秋月因是生了一双桃花眼的眼睛,总是含情脉脉与情意绵绵,就这方明显心虚有话,却显得一出忸怩。 我故意逗她:“不是……那你自见过人家之后便那般扭捏作态,我还以为你一见钟情了。” 秋月瞪眼咋舌。 而后激动:“姑娘,我不喜欢年纪小的!” “好好好好。”我抬手捏了一把她的小肉脸,肉乎乎的手感甚佳。 一边问:“你方问我什么?那个臭小孩怎么了?” “姑娘,我是问你可知他是谁?” 我摇头:“不知道。” 秋月将我手抓开,双颊被我蹂躏得发红,她鼓着腮帮子气呼呼:“姑娘你记住,他叫祁容,是祁山来的祁小公子!他的姐姐叫祁丹阳,是圣上新封的祁山丹阳郡主!就是她!她是要来和你抢王爷的!” 我闻言,勾唇一笑。 祁容和祁丹阳我是不认识,但祁山封地却是有所耳闻的,一年前那场逼宫中,传来的消息祁山封地的郡王是第一个倒戈叛变。 看来这新帝是给加官进位了。 “祁山……温少筠要娶祁郡王的女儿丹阳郡主。”我道:“那倒是般配得很。” “才不!王爷和那小郡主一点也不配!”秋月嗤之以鼻:“再说她就是挂了个郡主封号,她可不是祁郡王的女儿!听闻祁丹阳与祁容是郡王兄长的儿女,双亲死得早,当时算是托孤给王爷,这小郡主又看上了咱王爷,便理所当然觉得她是要嫁入王府的!姑娘你说她是不是脑子有病。” 我思虑一下,道:“那也不能那么说,只要你家王爷愿意娶她便行了。” 秋月看着我的眼神恨铁不成钢:“姑娘你可长点心吧,别说王爷愿不愿意娶丹阳郡主,现在八字没一撇,那祁小公子便找上门来了,日后若真要嫁了进来,姑娘你可就苦了!” 原来她是在操心这个。 我捏了捏她的鼻子:“那不是很正常吗?谁家女子愿意未婚夫家里还藏着个女人啊。” “姑娘呀……”秋月愁眉苦脸:“你怎么就不懂呢?” 我笑了笑。 我自是希望这王府里越乱越好,至于那祁山祁氏…… 我朝秋月道:“人家身份高贵,与你家王爷是天和地作的一对,你该开心才是。” 两人之般配,那祁山祁氏与温少筠一样的恶心。 “姑娘,你可是因为自己妾侍身份卑微而感到自卑?”秋月一把抓住我的手,安抚性的拍了拍:“姑娘不必自卑,王爷不是那种计较身份的人,而且啊咱们王府里所有人都喜欢你,全站你这边呢!你要有信心将那丹阳小郡主赶出王府。” 我倒是不知道我啥时候人缘这么好了,还支持上了。 我问:“怎么?这小郡主不好吗?” 秋月皱着眉,很是为难道:“就是…也不是说不好,就是那小郡主性子太过任性刁蛮,就一小孩子……王爷还甚是纵容她在府里胡来,连那祁小公子也无法无天。” 我点了头,了然:“说来你就是对人家有偏见。” 秋月闻言咬咬牙,面容有些扭曲,最后是忍下了。 她起了身,呼下一口气:“算了,我还是找王爷去吧。” 我不解了:“你找他做什么?” 秋月握紧了小拳头,气势汹汹:“告状!” 我:“……” “敢问秋月姑娘所告何事?” 秋月被我这么一问,倒是愁上了,一脸苦恼的盯了我一会,突然一拍桌子。 “告那祁小公子骚扰姑娘!用污秽之言侮辱姑娘!” 我觉得秋月窝在这小院里侍候我真是屈才了。 她也不怕温少筠削她…… 见我沉默,秋月觉得我是默许了她的说辞,她显得十分满意,临走前还信誓旦旦道:“姑娘!你等着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我看着她走出院子,心情复杂……虽然我知她是想护我,但是我瞧着她总有种唯恐天下不乱的感觉。 也不知温少筠给她洗了什么脑,她十分坚定温少筠爱我,我爱他,真是造孽了。 对……我曾是很喜欢那个人,但也只是曾经,那时他还唤阑筠。 而他是臣,我是主。 第陆章 (王汉广历年) 我是汉周的小公主 十七岁那年,父皇赐我封号怀嘉,我便从了汉周小公主成为了怀嘉公主。 怀嘉怀嘉……我晓得父皇是为纪念了嘉仪皇后,父皇很喜欢嘉仪皇后,嘉仪皇后薨去两年,他3陷悲悯中不理朝政。 我明白父皇为何那般难过,嘉仪皇后是这世间最温柔的女子,也最是贤良淑德品,但嘉仪皇后身下并无子女,于是我自幼便离开母妃,养在嘉仪皇后宫里,至成年。 王汉广历一七年,王汉在胥帝手中败落,那一夜敌军大举入侵皇宫时,皇室子弟尽数死在大宫殿外,皇室王氏对王汉几百年的统治终止。 一个几百年的王朝亡得那般随意,那般无可奈何。 —— 我是个公主,前朝王汉的怀嘉公主,而在那夜我本该站在我父皇王汉胥帝的身边一同殉国死去,可我活了下来。 哭喊声,火光一片,仓皇出逃的宫人们,弃甲曳兵的侍卫们,已然一片败落逃命。 有些叛军已然涌入后宫,抢杀掠夺,混乱尖叫声中,齐行护着我,我拥着最年幼的皇弟王晋。 花榕抱伤寻到我,她告诉我,我的父皇,太子哥哥,皇姐,几个嫔妃都在前殿上。 我晓得皇室之尊,国在人在,国亡吾氏必亡,整个皇室殉国明节是必然的,从兵败时我便知道这个结果,我坦然接受。 但是紧抓着我手的弟弟还那般年幼…于心何忍。 吾能从容赴死,子年幼何其无辜。 我将他推到花榕怀中,摸了摸王晋的头:“啊晋,有机会做个寻常之士,纵使一生平庸,平安喜乐就好。” “皇姐,你要丢下我么?” 他虽年幼,却也懂得世下何况,他哭着:“皇姐,母妃已经死了,你不要丢下我一人,啊晋同死也不怕。” 我笑着摇摇头:“可是皇姐不要啊晋一起啊,皇姐希望啊晋好好活着,皇姐不死,皇姐只是去寻父皇而已,你先跟着齐行和花榕走。” 啊晋哭着扑过来,抓住我的手:“皇姐,你不要骗我,啊晋不是小孩子了!” 我抬手就敲晕了他,抱过他过花榕怀里。 齐行和花榕齐出声:“殿下!” 我道:“你们两带啊晋走,吾国亡不待夕,你们两个也不是我的属下了,只是还望出宫后多担待些,啊晋年幼还要多拜托你们照看了。” 花榕哭得梨花带雨:“殿下,花榕不走,我们既为从,哪有弃主离去的道理。” 花榕自幼侍候我,跟随我长大,随为主仆却似姐妹。 我抬手擦了她脸上的泪:“花榕,你连你殿下的话都不听了?听话啊,本公主可是将这亲弟弟拜托你了。” 花榕哽咽着,却不知说什么,而今没有回转的奇迹,这是必然的结局。 齐行杀了冲上前的叛军,转过身来:“殿下,花榕带小皇子走,属下留下来陪你!” 我叹了气:“没有你,花榕很难带着啊晋逃出去的。” 齐行和花榕是个聪明人,我什么意思不点破,不做无谓的挣脱,他们都懂。 齐行花榕万般不愿,也无能为力。 两人跪别我,那一句沉重的道别:“殿下,望珍重!” 我松了口气,如此便不必无辜的赔上性命了。 — 吾是个公主,国破家亡之际,能做的便是以身殉国,与国同亡,才对得住了我这一身份,我这姓氏。 父皇同我道:吾辈无能,守不住这江山家国,亡于这一代王氏实属有愧先主,但也不强求你们明节,不想死就早些逃命去吧。 王氏子女不偷生,除了被我偷偷送走的皇弟啊晋,其他兄弟姐妹都没有走,亡国不亡心,青肝碧血永长在。 我拿着剑,沿路杀着叛军朝前殿而去,一路上尸横遍野,都是那昔日熟悉的面孔。 我一路奔跑不愿去看,我的父皇在等我,我该到他的身边去才是。 前殿已被敌军包围,我看到了父皇脚下尸体躺了一片,血顺着阶梯顺流而下,淌了一片血海…… 我愣住了,全身微微在颤抖,父皇一人站在那尸堆中,身姿挺拔,威不可犯。 他道:“朕自登基二十八年,虽匪躬但也薄德,也深知位尊薄德,德不配位,此招亡国之祸,罪不容诛,朕枉为天子,枉对祖宗,枉对千千万万吾国的志士仁人,今家国亡不待夕,朕以死明节同汉周共存亡!” 我红着眼眶,抬脚欲朝他奔去,刚一抬脚,只觉得后脑被一阵痛击,身子一震,脑子就空了。 失去意识前隐约落入一个怀抱中,是熟悉的檀香味。 —— 不知过了多久是何时辰,我在一片黑暗中醒来,全身软绵绵动弹不得。 意识是恍惚的,似梦似真。 我以为我死了,但身上几处痛处在提醒我还活着的事实。 回想我被袭击昏迷种种,我猜不出何人有何目的,我一个深宫内院的亡国公主,抓我有何用处? 我动了动,除了手指能动,连手臂都抬不起来,能感觉到眼睛被蒙上了,看不见光亮耳朵与鼻子便敏感了些。 这地方的味道气息沉闷,静得只听到我自己的心跳声和呼吸声。 我想这大概是地牢一类的地方,囚人最合适了。 隐约中听到一阵沉重的摩擦声,接着是脚步声徐徐而来。 越来越近,我侧了首,面对着随着脚步声传来的方向。 脚步声很快便停了,我能感觉到他站在不远处,这人定是发现我醒来了,所以他在看我。 “你……你是谁?”我开口问,声音沙哑得不似自己的,一说话更是痛得厉害。 来人没有回答。 许久连走动一下的都没有,一点声音也再没出现过,仿佛方才听到的那些声音那只是我的错觉。 我冷笑了一声,实在不明白了这人想做什么。 “抓我做甚?汉周已经亡了,我可没有身份了,你……咳咳……你若要拿我去做些什么怕是不管用的。” 那人依旧不答。 我气极:“说话!” 那人依旧没有说话,真的消失了般,可我能感觉到那人就在那里,若有若无的视线落在我身上。 我气疯了,却只能咬着牙默默落泪,眼泪实在忍不住了,心里实在难受得厉害。 倒愿是一死百了,也不用被这般受辱。 第柒章 父皇曾问过我,喜欢什么样的男子。 我同父皇道:“左相那样的。” 后来再想起,我便觉噬脐莫及,曾经有多喜欢,如今便有多悔恨。 那一段感情那般令人作呕。 —— 一话:之还没想到标题(略略略) 我被父皇训了,末了气不过还顶了嘴,被父皇罚了禁足,一禁就是十日。 事情的起因是我偷偷去冷宫看了我的母妃,打我有记忆起我的亲生母亲便住在冷宫里,我曾陪同母妃待过一段时间的,冷宫的确很冷,抬头的月亮是冷的,月色是冰的,更别提月下的人心。 母妃总爱对着天发呆,她并不爱同我说话,也不喜抱我,只一次我听了她说了好多的好多的话。 只记那时四五岁的年纪,外面的世界在母妃口中的描述了解,红墙绿瓦的高墙外是有热闹的人和皎亮月亮温暖太阳的。 只是说完后母妃便哭了,哭得撕心裂肺,至后她就一病不起。 病后的母妃也同这冷宫一般冷了,我曾试着捂热她的双手,她推开了我,同我说:“啊昭,我不喜欢看见你,你去找你父皇吧。” 后来我偷溜出冷宫遇上嘉仪皇后,她瞧我欢喜便带走了我,此后父皇只允许我每年去探望我母妃一次。 嘉仪皇后是我的母后,她疼极了我,可我也想我的母妃,那个冷宫里的孤独女子。 中秋前,我忍不住又去冷宫瞧了她。 她坐在落满枯叶的小池子旁,穿着素衣,脸上不施粉黛,眼尾有了许些皱纹,头上也有了白丝,美人已迟暮。 她瞧见我时有些惊讶,而后皱了眉,未见喜悦。 “今日不是你探视我的时日,你为何偷偷跑来了。” 是了,她并不高兴我来,就算是这些年来我一年来探她一次她也不欢喜。 她并不是很喜欢我,我不明白为何。 我将别在背后的一枝花拿了出来:“母妃,御花园里的桂花开得正盛,我想给你看看。” 母妃喜欢桂花,她有一幅老旧泛黄的桂花画,藏得极是宝贵,我曾欲摸一下她都不给。 她看着我手中的桂花一愣,却没有接过我递过的花。 她面色淡淡:“你走吧,若被你父皇发现你跑来会罚你的。” 我不解她为何那般。 我问:“你不喜欢这花吗?我给你摘的。” “我不喜欢。”她却点了头:“我从来就不喜欢桂花,你别做些无用之事。” 我以为她喜欢桂花。 这桂花在手中瞬间变得烫手,我收了回来,想她刚才那番话心里又觉得难过:“母妃,这不是无用之事,我只是想让你开心。” 从御花园摘了花一路跑来,我心里多欢喜,这刻便有多失落。 “可我不开心,啊昭。” 我抬首望着她,嘴角紧抿。 我的母妃望着那浑浊的池子,眉眼间有些烦躁与不耐:“我同你说过的,你别来瞧我,我只想静静地一个人度过这余生,你每次来瞧我,便在提醒我那些不快的过去,你就让我的晚年安生些吧。” 我的母妃,是侯门贵女,二十岁入宫,入宫一载,便被圣上打入冷宫,同年有喜。 有人说我的母妃并非自愿入宫的,有人说我父皇只是喝醉了酒宠幸了我的母妃。 世人皆知,父皇只喜欢嘉仪皇后。 我母妃不喜我也是有因的,我眉眼像极了我的父皇汉周胥帝,跟了嘉仪皇后之后,随了多少父皇的习性。 母妃也越发厌恶我。 我从那冷宫出来,一路哭着。 途径御花园时,遇上了我父皇和嘉仪皇后,不,该说他是在那等着我。 我摘的那株桂花是从西域远运而来的,父皇特意送给嘉仪皇后的,今日正开得好,最好的那一枝被我摘了。 寻我的宫人告诉父皇我偷偷去见了母妃。 父皇大怒,随即扇了我一掌。 世人皆说我是汉周胥帝最宠爱小公主,捧在手心怕摔,含口中怕化。 实际上我只是托了嘉仪皇后的光,因为嘉仪皇后喜欢我,他便喜欢我罢了。 此时我摘了嘉仪皇后喜欢的花,也不知他是生气我摘了花,还是生气我摘了花是想送给我母妃。 “那是我母妃!我没你那么无情,我也想让她看看这西域桂花的不一样好看,你忘记了她,可我不会!” 那是我第一次如此大胆,即便我知我不该,我知我无理。 即便我知我的母妃并不想我惦记她,即便我知我的父皇对我的母妃连情都不曾有过,怎来无情。 在嘉仪皇后的求情下,我被关了十日的禁足。 我并非一根筋的人,我想得开,母妃不喜欢我也罢,父皇喜欢不喜欢我也好,我自是要随心一些。 不管如此我还是很喜欢他们,我又爱又恨的母妃,我偷偷见她不让她发现就好了,我这么想着。 嘉仪皇后来瞧我,她同我道:“你父皇这几日吃睡不好,话上不说,心里却是难受一时冲动打了你,老是在偷偷问于公公你怎么样了。” 我想着我不能那么没有骨气,自是还是要有性子的,便同嘉仪皇后道:“母后,那你便告诉他,我已看透他了,让他不要再假装父爱情深了。” 嘉仪皇后笑道:“你这么说,你父皇可要几日又睡不着了,啊昭你可是公主,大方点给他个台阶下,解了禁便去同你父皇请个罪,不然他可是一个君王多没面子是不是?” 我一个公主便不要面子的吗? 我哼唧着不愿去,嘉仪皇后允我早日解禁,我想了想答应了,因为中秋。 若真真禁满十日,我就错过中秋宫宴了。 嘉仪皇后笑得很是狡黠,我总觉得我被她哄骗了,是了,说不定便是我那父皇求面子,让嘉仪皇后来当说客的。 中秋前一日,我出了宫苑,先去给了嘉仪皇后请安,后我在她的屋内看到了那株桂花,插在一个小花瓶里。 嘉仪皇后道:“本宫也是啊昭的母妃啊,啊昭折的这桂花送了本宫可好?” 这是我的母后,汉周的嘉仪皇后,即便她不是我的亲生母妃,却更甚。 我由心道:“自然!母后这花衬你,真好看。” 她欢喜至极的将我送出了她的寝宫,还一直嘱咐我好好说话,别落了那君王之面。 我的父皇,一个极度好面子的男人,他能因为我吃光了嘉仪皇后给他做的榛子糕而生气,却不承认。他能因为我更喜欢嘉仪皇后而吃醋却不愿意承认,因为他是君王,很多时候拉不下来面子,帝王之尊让他很多时候都口是心非。 我便向嘉仪皇后讨了两招便自己去做了榛子糕,虽成品有些不忍直视,但我自信觉得这是好吃的。 端着那一小盒榛子糕,我问着宫人们去了御花园,隔着远远的一片花红柳绿,我便瞧见了我父皇和一贵气女子在游湖,只瞧着那女子身影便知是个风华佳人。 我:…… 我问于公公:“那是谁,为何那么面生?” 于公公道:“那是新入宫的小梓嫔,年方二十,皇上挺喜欢她的。” 我冷哼了一声:“他有哪个妙美女子不喜欢吗?” 年方二十,大了我几岁,我那父皇岁数大得都能当她爹了。 “哎呀!小祖宗你这说的什么话。”于公公连连道:“公主慎言!” 我冷嗤一声,心里暗骂父皇老色鬼。 心里觉得无趣,这榛子糕一点也不想给他了。 转身欲走,余光一瞥,瞧见了那湖边柳树下站了一官服男子,身姿挺拔。 有侍卫过去同他说了什么,他侧了首点头浅笑,本欲移开的视线顿住了。 何为惊鸿一瞥,我想我见到那人第一眼便是了。 心里深处的小鹿悄悄冒了头,在心头上蹦跶着乱跳。 我问于公公。 “那是谁?” 于公公探首一瞧:“那个是左相,公主殿下还未见过他吧,左相阑筠啊,妙君子也!” 左相阑筠,我听说过他,父皇曾言:吾朝洪福,台阁生风左右相,乃国士无双。 即便我未见过他,但我却从很多人的口中听过这位年轻的左相。 我瞧着那位左相转身徐徐而来,身姿挺拔端正,不急不躁,眉眼温润。 好一位儒雅君子,翩翩郎。 我同于公公道:“我喜欢他。” 于公公吓坏了:“哎哟!公主殿下!你……” 我不听他言,朝着那位郎君而来的方向走去。 第捌章 世人有那种人:温其如玉,匪匪君子,端雅知礼,有俊朗的眉和清丽的眼,一眼瞧见的人往往不能自拔,而后趁你不注将你拉入深渊,深渊下藏着的是毒魔狠怪,是冰冷无情犹如刀刃的眼,是虚情假意,是一颗狼心。 —— 一话:唉,逃跑被抓了个现行 我做了个梦,那个梦很长,我梦到我了这一辈子都被困在这里,落了个郁郁而终的下场。 醒来时我便想,留我在这一辈子,温少筠又不是智障,还能好吃好喝得供我到老?图啥啊他?果然是梦里才会有这样。 扭了扭脑袋意图让自己清醒点,顺嘴唤了两声:“秋月?秋月。” 好一会没人应。 我疑惑:“秋月?” 还没回来?是了……我刚想起秋月说要找温少筠来着,已是几个时辰了她还没回来!莫不是被温少筠给…… 思来想去,越来越慌,万一秋月说了不该说的话惹温少筠不高兴了……若是温少筠是喜欢那位小郡主的呢?秋月还不得被削啊! 这可不行,秋月虽是温少筠的人,但是这小姑娘也不是啥坏心眼的,而刚还奔着不能让我委屈的理由去找的温少筠,于情于理我也不能秋月不闻不问啊。 想了想我跑出屋,提着裙摆蹲门口,四周瞅了瞅,嚷:“你们两在吗?出来。” 没人应。 我撑着下巴:“两位暗卫大哥别看了,说的你们两。” 语音刚一落,便从屋顶上倒下来两灰衣劲装的男子,带着半边面具,身姿挺拔直直落在我跟前。 同声:“姑娘,有何要事?” 语调十分冰冷。 我眨是了眨眼睛,望着两人:“我能跟你们商量个事吗?” 两人是相视一眼,却没说话。 我认为这是一种默许,便道:“是这样的,我在想你们两个能不能去一个人帮我寻寻秋月?瞅一下秋月是否……” “秋月姑娘很快就回来。”两人异口同声。 听得我是无奈。 “我担心她,她是为了我去找你们家王爷的,而起因你们两也有责任,竟让祁小公子闯了我这阁院来,她若出事你两也有责任!” 两人沉默了一会,又相对瞪了一会,一人道:“姑娘,我们的职责是看着你。” 呵呵。 两人又道:“属下失职,已同王爷请罚,不会有二次。” “你们两怎么那么烦呢?听不懂人话啊?” 我只觉得脑袋疼,这两人怎么说不明白呢? “去瞧一下秋月平安与否!又不会要你命!且我又逃不掉,若想以后相安无事,你看着办吧!” 两人颇是为难,在一番大眼瞪小眼以后,才十分不情愿的一点头: “姑娘不必担忧,属下这就去。” 他语落,身影一闪便出了院子。 我惊叹他的身手,同时对着剩下的一暗卫一番打量。 他被我瞧得突然后退了一步:“姑娘没事的话,属下先行离开。” 说着转身便想飞身上屋顶,我连叫住他:“等等,你回来!” 暗卫转过身,露出的眼睛有些挣扎。 我朝他勾了勾手指:“我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暗卫眉眼一皱,许是思量,好一会才应:“属下唤十六。” 十六……我又问:“方才那个呢?寻秋月去的那个。” “他唤十七。”十六答道。 我笑出声:“十六十七……就因为是暗卫便随意起的这名字未免不人道了吧。” 某十六皱了眉:“属下是暗卫,名字只是代号。” 我自是晓得,影卫和暗卫为了防止泄露身份,基本上名字都是一个代号,随意得很。 我笑了笑:“十六啊……我看你们两武动十分了得啊,却一直跟着我岂不屈才?” 许是我笑得太过不怀好意,某十六眼里满是警惕。 说话也是十分小心:“我们只听王爷吩咐。” 他这话说的…我提醒他:“可是刚才某十七不是听我的话了吗?” 十六:…… 我看到了他眼里的冷冽瞬间裂开了。 但是他很快又十分坚绝道:“那是姑娘以死相逼的。” 我:??? 我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觉得好笑又好气:“不是,我怎么就以死相逼了?我拿刀搁脖子上了?是……我刚是语言上有些胁迫之意,但是不是那意思吧?” 但是我的解释对于十六来讲就是辩解,是多余的,他的眼神明明白白写着不信。 我可去你得仙人板板! 我忍下怒火,笑得有些扭曲:“在你们眼中,我便是这般一言不合就自寻短见的人?” 十六点了点头…… 他点了头。 我:“……” 无稽之谈!这是偏见,这是造谣!算来我也就正正经经的割过一次腕,怎么传他们口中成了动不动就自杀了?人言可畏啊…… 我起了身朝他走近了两步,因蹲得腿麻,走起路来有些踉跄。 十六有些不知所措的望着我,欲伸不伸的手不知往哪放。 他道:“姑娘,你别激动,我怕你摔了。” 我停下了脚步,瞪着他没好气道:“摔死也比被你气死好!” 他眼带惊慌:“姑娘!原来你竟想摔死你自己……别,姑娘,你慎行!这平地摔不死人的!” 真的是……这温王府的人真的好难听讲噢,怎么讲都讲不听,超烦的。(作者突如其来的抽风) 我忍住不喷火,反朝他笑了笑:“十六啊,我不会摔死,要摔死的是你。” 十六疑惑的望着我,那眼神十分单纯无害。 我手指朝他勾了勾,他头一侧,同时我抬起手一挥,掌中的迷香粉扑了他一面。 十六瞬间后退了几步,屏住呼吸,眼神惊慌,回过神来,他立即朝我扑了过来。 我身子一闪,他跌跌撞撞的就扑了个空,顺即如同醉酒一般,走两步晃两步,神色一会青一会白的。 我站在一旁,瞧着他晃了一会终于扑通一声砸了个平地摔。 啧啧啧……好在他结实,不然得疼死。 我行过去戳了戳他肩膀,唤了两声,没反应,嗯……这粉是挺厉害的。 不拖拉,我转身就奔向亭旁的墙边,那高墙足有一丈,方才那祁容小崽子便是从墙的那边翻过来的,是不是说明那边没啥人看守呢? 能不能出府不说,但这会翻过这道墙就行了,倘若这眼前的高墙都翻不过去,何谈那更高的外墙。 于是几番折腾,我愣是徒手爬上了墙,虽然内力不在了,但那徒手爬墙爬树闹腾的功夫还在。 我趴在上边,瞅了瞅才发现为何这处那祁容为何能进去了。 下面是处弯处墙角,还长了一棵小树,正好挡住了那小小的一块死角,若是不特别过来查看,便发现不了这小墙角下的人,倒是隐蔽。 不远处还有人在巡逻,我咬了咬牙,翻身跳了下去,被野草被树枝割划的手疼脸疼,若不是被两面墙夹住了,我定是要摔断腿的。 我要夭寿了。 (此处省略五百字同墙角痛苦的做斗争) 从墙角处出来,我发现这是与我内院相隔的另一个小屋,当然是只有一小块墙角是相隔的。 那是个女子的闺阁,瞧着没人,我推门而入,在箱匣里拿了套瞧着像侍女的衣衫换上,只是穿上身方觉得这衣衫甚是眼熟啊,却一时没想起在何处见过。 未多想,我出了屋,甚是小心翼翼的出了院,顺着鹅卵石小路绕过了一小片竹林。 往来的下人并不多,都是些小侍女,匆匆而过。 转弯行过花园时,便发现突然人多了,我一抬首便发现迎面走来的秋月。 …… 我连侧身过一旁,躲了半张脸,她行得很快,并没有注意我,擦肩而过时,吓得我险些摔倒。 只是突然她停了脚步,我连转过弯,躲于石后,再歪头偷偷看她时,她已经转了另一小径而去。 她是要回去了……我得抓紧出了府才是。 想着一转身,便听得淡淡一声音从身后响起: “殿下……你也是在这赏花的么?” 这几天,我总觉得自己幻听,不然怎么耳朵里总会听到些让我怀疑人生的话。 微笑?冷漠?淡定! 我几乎是僵着身子转过身的,瞧着站在离我两步远的温少筠,白衣明净,淡然中似笑非笑,风光霁月的模样。 囧 没有比这更尴尬,更让人难堪的时刻了。 人生真的好难啊。 我瞧着他,弯眼一笑:“是的呢哈哈哈,左相,这么巧,你也来这赏花啊?” 我想我的笑定是十分的做作,但是除了笑,我不知该做什么表情。 “这里的花开得挺好的哈,真好看。” 他瞧了我一会,眉眼微弯:“殿下若是喜欢,臣让人送你住处去。” 我眨了眨眼,干笑着:“可以啊,送呗。” 我语落便听见他低低笑出声来了,是憋不住的那种笑。 我:“……”我定是面红耳赤的。 但我还是冷面的瞥了他一眼,瞧他笑得眼尾都有要生花了。 呵呵。 我转身便走,朝着回去的路走。 人生真的太艰难了。 逃跑不成还要被嘲笑,超过分的。 行了几步,听见后面还有脚步声,回身一望,温少筠便在身后跟着,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眉眼温和得不像话。 我皱眉:“我自己走回去,不劳烦左相跟着。” 他道:“殿下可是生气了?” 我都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我不想理他,继续走。 他这笑得这么好看,实则是生气了,我晓得的,虚伪! 听得他不远不近的脚步声,我眉头皱得越紧,那声音让我说不出的寒颤,下意识的加快脚步。 “殿下……你慢些。”他的声音有些无奈。 不要说话! 他的声音更加的让我觉得全身冰冷,如影随形,魔咒般在耳边绕。 心便越发的慌,脚下也不看,不出意外的脚下一滑,扑通一声摔了。 摔得我是脑子一阵蒙,险些以为是摔着脑子了…… 温少筠从后面追上来,连搂过我的肩,蹙眉问:“摔着哪了?哪里疼吗?” 十六真是个乌鸦嘴。 “可有不舒服?” 我抬首瞧了瞧温少筠,十分悲悯的叹了叹气:“脚腕给扭了。” 脚腕处传来的一阵一阵的痛意,八九不离十伤了。 第玖章 二话:本宫轻薄了左相! 我一直觉得温少筠这人脑子有些不好。 后来发现是所有人脑子都不大好,包括我自己…… 想想若是正常了,我们又怎么会这般纠缠呢?明明各怀心思,满腹心计却又故作情深,这个人真是了不得啊。 我趴在温少筠的背上,将下巴抵着他的肩上,他的后背甚是暖和,不,该说他整个身子都是火热的,与冰凉的我是相反。 心跳的位置贴得很近,几乎彼此都能感受那份跳动,我有些恍惚。 怎么就走到了这地步呢?刚有些想法出来,我便想扇自己两巴掌,我们之间只有仇恨,逢场作戏只是为了糟践对方而已。 他背着我行过竹林小径,有些竹叶的清翠风迎面而来。 我在他耳边低声:“温少筠,你与其找那么多人看着我,不如打断我的手脚来得省事。” 他沉默了好一会。 才道:“嗯……臣刚有这想法。” 真是好歹毒。 我干笑两声:“开玩笑的呢左相,别那么认真嘛……” 温少筠嘴角弯了弯,如沐春风。 他道:“臣也是想想而已,终归是不舍得的。” 呵!虚情假意! 比谁更虚伪?谁还不是个薄情寡义的崽? “左相~” 我将那下巴抵他肩上蹭了蹭,也未觉有何不妥,只是突然温少筠的后背绷得有些紧。 他淡声:“嗯。” 我道:“今日我瞧见了个俊朗的小公子,生得怪好看的,秋月说他姓祁……” 温少筠应:“所以?” 我声音微挑:“我喜欢他。” 温少筠停下了脚步,我没说话,只是侧了眸余光瞧他。 他望着前方,一张侧脸也瞧不出什么,只瞧着了那高挺的鼻梁上一颗小痣。 他垂了睫毛,不知想了什么,仿佛只是顿了一下,又背着我继续走了。 随着他微低沉的声音:“殿下喜欢他什么?” 我想了想:“少年郎君俊俏,意气风发,本宫瞧着他就觉得欢喜,若是搁以前,我便收了他做男宠。” 他声音沉沉:“殿下以前也同我这么说过。” “什么?”我一时不解。 他却没有应我,我想想也没有追问。 只是他的乌发拂了我脸颊上有些痒,我下意识的侧了侧脸躲过头发,那发却又跑到鼻翼上,我低首往他的肩上蹭了蹭。 哪知他却突然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吓得我紧紧搂住他的脖子,但他很快稳住,有惊无险。 待他站定,我微侧过首就欲开口,一愣未反应过来,那唇角就抵了他耳朵,软软…… 我:“……” 温少筠:“……” 他整个身子瞬间僵得十分厉害,绕过我腿的手臂锁得越发的紧,那几声呼吸声重得不像话。 我一动不敢动,颤抖着垂下的眸子看见他的耳尖在快速泛红,红透了…… 不!听我解释!我能解释的! 事实是诡异的一阵沉默,两人如同石化了一般,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好一会,温少筠打破了沉静。 “殿…殿下,别这样。”他的声音微哑,抑制不住的沙。 那一瞬间,我的脸才轰的发烫,连移开低首埋在他的肩背上,我不活了,真不活了。 活了二十年,积攒的面子全在这会丢光了,是连里子都丢光了。 活着实在是太难了…… 温少筠也没再说话,只是继续走,提脚时我能感觉到他的脚步格外的沉重。 我觉得解释这个意外能让我哭出一个大湖。 窘迫的气息一直回了院都没有消失。 秋月和十六十七正出院门口同我们撞上了。 我听见秋月在问:“姑娘!姑娘怎么了?” 我没敢抬头,埋首不动。 自不知温少筠瞥了三人一眼,三人脸色一白,扑通一声齐跪下了。 —— 三话:假仁假义的左相 我堂堂一个公主,虽是亡国公主,不小心轻薄了一个旧臣,是有仇恨的那种。 求问如何能坦荡面对之? 答:淡然置之又理直气壮。 温少筠将我放在了床边,望了望我,眸色微深,也不知在想什么。 我抬眸与他对视,坦坦荡荡。 他弯了眼角,露了浅浅的笑,忍俊不禁的那种。 …… ! ? 他在笑我!笑中隐刺,是取笑,是戏弄! 包羞难忍!我涨得满脸通红,正欲同他理论,他却突然蹲下身子。 伸手抬起我那只扭伤的脚,脱了鞋,脱了袜子,露出的脚腕已经肿了,青紫一片。 他抬首问我:“疼不疼?” 他的眸里是清凌含柔,脸上是心疼担忧。 我一愣,脚不是特别疼而是麻,心却是突然疼了一下,难受得厉害。 我有些恍惚,几年前他也是这样用那样心疼的眼神望着我,问着我:殿下,疼不疼啊? 而让我不可自拔的喜欢上他,那时那个瞬间的悸动成了这个时候的痛。 特别的疼。 我点了头:“疼啊,特别疼。” 泪水突然掉落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哭了。 他愣神。 我连抬手擦过,慌张的一笑:“是真的疼,左相知道的本宫一点疼也忍不了。” 温少筠点了头,眼神微黯:“臣知道。” 说完,他起身走到门口,接过公孙堰送来的药和热水,温少筠同他说了什么,公孙堰并没有进来,只是朝我望了一眼,便走了。 温少筠端着热水和药回来,我没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他替我洗脚,他的动作极是小心翼翼,神色又那般认真。 他的睫毛极长,垂下时在他的眼下投了一片阴影,眉目清秀而朗,五官也端正得不像话,长得真是心尖上了。 可是越好看的东西就越毒。 他拿布擦拭着我的脚,一丝不苟的模样我几乎产生了错觉,他捧在手心上如同珍宝。 险些忘了他本就是那样的人,做啥都认真,不自知的便会鬼迷心窍。 他在给我上药包扎,一边低音道:“这几日殿下就不要下床走动了,好好养着。” “那就真的废人一个了。”我道。 温少筠抬首望了我一眼,又垂下眼,细细的抹药,脚腕上有凉意,不是那么麻疼了。 他的声音缓缓:“殿下为何又要跑?” 我便知了,方才那些假意温柔不过是伪装。 我笑答:“倘说我真是去赏花的,左相信么?” “信。” 我饶有趣味的瞧着他,便听得他又道:“是臣思虑不周,殿下日后若是无聊随时可去后院走走。” 这话是不再将我囚在这小小阁院了? 我一斜首:“左相不担心我跑了?” 他已经将我的脚包扎好,脚腕缠了白布,他将余下的杂物收好。 方抬首望着我,露了笑柔声:“殿下不会,若是殿下走了,臣便将那讨人厌的齐行杀了泄愤。” 我恼怒的瞪着他,火噌得就上来了。 他便是这般,能温柔笑着说要杀人的衣冠禽兽。 “殿下莫要生气,只要殿下乖一点,齐行便会好好的。” 他温声细语,却听得我打了个寒栗。 心中有冰冷:“温少筠你这样有意思吗?杀了我一了百了,何必这样恶心自己也恶心我?你若想让我生不如死,大可来折磨,又来这般阴阳怪气虚情假意的,你自己不嫌累吗?” 我又道:“你大可将我囚进地牢里,何须拿他人来要挟?左相你在顾忌什么?” 他起身,收了虚假笑意,面色有些惆怅,眼间是若有若无的凉意。 语气无奈:“殿下…你为何不能往好的方面想想?” 好的方面?果真不要脸。 我震怒:“好的方面?你同我说好的方面?温少筠你有何好的方面让我想?你害死我的母后,你是叛国逆贼,是你害我国破家亡,是你将我囚于此,是你羞辱我!但凡我拿得剑,我便亲自手刃了你。” 可他却道:“殿下…吾乃北昌臣,两国博弈没有对错,只有生死,存亡谋事在人,杀身成仁。我知道你怨我……但今不同往昔,我只愿你好。”活着就好。 就因如此,我更是怨他,为何偏偏是他。 我问:“那我是故国皇嗣,我怨你憎恨你杀你也是自然的,有何不对吗?” 温少筠只是呆呆的望着我,而后苦涩一笑,摇了摇头。 没有不对。 天外面已经渐渐暗了下来,房里陷入了昏暗中。 好一会,他又声音微凉道:“殿下,如你所想般,臣便是想你不如意而已,齐行是个无关紧要的人,死活自是掌握在殿下手中。” 我脸色唰的白了,想要开口喉中却被噎住了般,说不出来话。 他居高临下睨着我:“如此,殿下还有议吗?” 我抬首望着他,好一会才咧嘴一笑: “左相坦然些多好,本宫多恨左相一分这活着就多了一分意义。” 他也不再虚情假意,而是笑得有些嘲讽。 “殿下你累了,歇息吧。” 说完,转身便走,我发现他的身影其实是冷冽,不近人情的,却总被那挺拔端正的身姿被掩盖住了。 瞧着他的身影,即将要踏出房门。 “温少筠。”我突然出声。 他顿住了脚步,并未回首。 “让我见齐行。”我道。 他似是思虑了一会,才道:“待殿下脚好了,臣自让殿下见。” 第拾章 一话:左相是个禽兽(第一次逃跑后续) 我逃跑了 我被抓回来了 我被玷污了…… 玷污我的人是温少筠,故国旧臣左相。 我曾经很喜欢的人,如谪仙般人物的男人,实际上他人面兽心,禽兽不如。 醒来的时候我总觉得自己在做梦,梦里我恨不得杀温少筠,可原来不是梦。 我的确在温少筠的密室里,手脚被铁链锁了,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被下是赤身裸体。 温少筠便躺在旁边,手还搭在我腰上,睡得真好。 我眼神空洞的盯着顶上,大脑一片空白,哭已是哭过了,这会再也哭不出来了。 我想着他也许会杀我,可没想到他会这般羞辱我。 我以命相挟,让他放齐行离开,齐行受了那么重的伤,也不知能跑多远,但愿不要出事。 只要他平安,我也便好受些。 一双微凉的手覆上我的眼睛,掩去光亮。 身旁的声音低沉:“殿下,你累了,睡会吧。” 我很累,可也睡不下,脑袋和心是麻木的。 我也没有说话,方才的脏话和狠话也都说过了,还是改变不了温少筠的禽兽行为。 身边的人挪了挪,滚烫的身子又靠了过来,猝不及防的温少筠的脸就凑了过来。 我本能的身子一抖。 他是望了我好一会,而后伸手硬是将我的头侧转了对着他,我瞧见了那双清透的眸子倒映着的麻木的脸。 可我觉得他心里并不在乎我的冷漠,根本不在乎,他脸上是眷恋与深情,仿佛我们真的心意相通抵死缠绵。 他将额头抵上我的额头时,我垂了眼眸。 “殿下……”他低低喃着,声音里有无处诉说的孤独感。 虚情假意。 —— 温少筠是个变态! 我有证据! 一问:你见过哪个给仇人舔伤口的? 二问:哪个正常的男子会将一个女子囚禁进了密室里,而后行不轨! 三问:为何这般心里如此禽兽的男子,世人还称他是是翩翩郎君?还清朗温润? 可去他娘亲的睁眼瞎! 四问:我该怎么逃出这个衣冠禽兽的魔爪? (一)色诱 (二)一死百了 我堂堂一个公主,圣上亲封号怀嘉,正品的小公主!怎么能做出色诱这种出格的举动,所以我选择了一死百了。 这是我被囚在密室的第三天,(别问前两日呢?问着死床上了。) 我决定绝食,饿死自己。 绝食第一日,我坐在地上靠着床,如死般安静,温少筠将那饭菜放我跟前时,我连眼都未抬。 他只当我是没胃口,未察觉到我的伟大计划。 无奈摇头后他掏出一把木梳,竟给我梳发,我的头发很长又多,昨日他给我洗澡时,洗了头后便并未束起,而是随意披着。 今日他给我梳起了发?匪夷所思,他难道看不惯我这头长发,要对它下手了? 事实却又非如此,他真的只是给我梳发而已,小心翼翼十分顾惜的。 梳完了他又不知从何拿了根丝带将我的乌发束起,而后才满意的离去。 我瞧他是疯子。 绝食的第二日,我好饿。 绝食是世间上最痛苦的死法之一,能忍受饥饿的人定非凡人,我已经能想象我饿死的惨样。 而在前往今来的历史中,我定是第一个绝食的公主,这死法并不太光荣,还很羞耻,说白了就是饿死的。 听说饿死的人日后是要变成饿死鬼的,肚子很大,嘴巴很小,那定是十分丑陋的。 我枯了。 温少筠来时,带的饭菜比昨日更多,他终于发现了我绝食的计划。 可他并没怎么样,而是给我解了发,又开始给我梳发了,实属不正常。 一梳到底,一遍又一遍。 而后他坐在我身后,我察觉到他好似是在给我编发,编的什么玩意我自是不晓得,便是扯断了我好几根头发疼得我咧牙。 他道:“殿下披头散发的总归不好,臣手生,梳得也不好。” 我不想搭理他,任他折腾着。 绝食的后果难受,我靠着床边脑袋晕晕乎乎的。 直到他给我梳完发都没说话。 好会,我闻到香味,抬眼一瞥,温少筠端着饭菜到了我跟前,盛了一碗汤。 我收回视线。 他道:“殿下,这非明智之举。” 我只知若我不反抗才是不明智,俗言士可杀不可辱,何况我堂堂一个公主之尊,自是要以死明志。 “既然殿下不吃,那想必齐行也不用吃了。”他将汤放了回去,望着我道。 我蓦地抬眸:“你……说什么?” 他自袖子里拿出一物,那是一块一块翠绿的双鱼玉佩…… 那是齐行和花榕的定情信物,齐行在我跟前炫耀几次,宝贝得很,他一直贴身带着的…… 怎么会在温少筠的手里?我不愿意相信的摇了摇头:“你唬我,齐行明明走了。” 温少筠收回玉佩一边淡声:“走了也能抓回来。” 他抓了齐行! 我意味到这个可能时,心里直冷颤:“温少筠,你明明答应我放他走的!你出尔反尔!” 他低首笑了一下,反问:“殿下,你不也一样吗?” 他虽笑着,但我还是瞧见他眼底下的阴冷漫了眼尾,还布了些红血丝。 他说的是我意图跟齐行走的事,所以这是在警告我? 警告我乖乖听话?不然就对我身边仅剩的人下手? 我笑得苍白无力:“温少筠,你狠。” 他静静望了我好一会,神色淡然:“殿下,但凡你心狠一些,世事定能如意的多。” 我咬牙:“是啊,我是该狠心些,不该可怜那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不该好心相救,就该让他死透,死绝!” 才不会有今日,国破家亡,自己还是那众星捧月的公主。 他眉头微蹙,那抬起的眼眸渐渐露出了凉意。 可他的声音还是那般温和:“殿下说的是。” 厚颜无耻,温少筠的脸皮之厚堪比城墙!怪不得人说脸皮厚的人无敌,无敌的惹人生厌! 他又道:“殿下如今也没学会心狠,才会被臣处处拿捏。” 可不是吗? 可若我心狠,真的人人不在乎,那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 我垂着眼,在温少筠眼前落得一败涂地。 他又拿起了汤,舀了一小勺吹了吹热气,然后递到了我嘴边。 那汤入口,微烫,我的心很凉,无比的凉。 泪珠滴落进勺子里时,我都一愣,温少筠他拿勺子的手一顿,那汤便洒了出来。 总是如此,我的眼泪好像都不受我控制,嗯……它有自己的想法,我不想哭,它倒是自己给流出来了。 哭给谁看啊,真是。 汤水洒了几滴在衣服上,瞧着有些难看,我抬眸望向温少筠,本想假意撇清这眼泪与我无关时,却发现他脸色有些难看。 视线相碰,他更是眸子一缩,将那汤往地上一放,转身就走。 从他有些急促的脚步中,我瞧出了落荒而逃的感觉…… 落荒而逃?荒谬。 他总是很奇怪,我天真又可笑的想他看着我落泪突然良心发现要去放了齐行? 不多想,抬手抹了脸,欲继续喝汤,却抹下了一手泪。 我:??? 泪流满面的一定的,是这满脸泪水,吓着温少筠了? 天地可鉴,我没想哭啊,我是悲伤难过啊,但我没想哭这么惨啊。 第拾壹章 一话:本宫瘸了 如题,我瘸了。 平地摔倒,扭伤脚腕,我十分怀疑当时是有人暗算我,否则这实在太蠢了。 温少筠走后,我瘫在床上,开始自我反思。 只总结出两字:丢人,把我一个公主的面子都丢光了,纵使我的脸皮比较厚,也经不起这么个丢法! 想到温少筠,我便咬牙切齿,我唾弃他,他就是个万恶之源,我在心中不断的咒骂他,用我毕生所学的脏话诋毁他,在心中将他杀了个千遍万遍。 没想到骂着骂着便睡着了…… 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 梦里我回到了十一岁那年。 我十一岁那年,幽幽长日里唯一一件有点意思的事便是我随行嘉仪皇后出宫去城外的南山寺上香祈福。 生来十一年,头一回出宫,便遇上了一件大事。 祈福共半月,祈福的第三日我带着随从偷偷溜下了山,去逛山下的街市。 街市熙熙攘攘,极是热闹,是我未曾见过的有趣,我想我是明白了母妃曾所言的宫外面的世间。 回山时已是落日,我同两个随从撞上了几个黑衣人在围攻一个少年,少年白衣,血迹斑斑。 本着路见不平,我救了他。 两个随从为护我殿后,待反应过来,已经找不到人,只剩我同那已经不大清醒的少年。 我们躲在山洞里,比我还高的野草完全遮住了山洞,山洞很黑,我发抖着抱紧了怀里半死不活的少年,他身体很凉,血腥味又浓。 我红了眼眶。 我怕他死了,又怕我那两个随从打不过那几个黑衣人丢了性命。 可是等了很久,我那随从也没来寻我,我慌了,倘若为了这陌生少年赔了我那两个随从的命……那可不是很值啊。 这少年的气息很弱,他伤得很重,一身血,若不赶紧救治定是活不了。 我犹豫了许久决定带这少年去这附近的小村子,黑夜中半拖半抱着他走时,少年咳着血挣开了眼。 我不知他瞧了我多久,总之待我穿过林子,在一户人家的草棚里将他放下时,他正望着我,如同黑曜石般又寒冷的眼睛,望得人心里发颤。 “你……你醒了?”我扯着笑,有几分害怕。 想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见这么多血,还是在一个人的身上。 他只是盯着我,我知道他戒备心十分强。 我又道:“你在这里等我,我去问问这户人家有没有药物,给你止下伤,这里最近的镇上离得不近,我一时带不了你去医馆。” 他依是没说话,我安慰般的拍了拍他的手背:“别……别怕,哥哥……我会救你的。” 我唤他那声是为了降低他的戒备心。 我是个早产儿,身底子弱,虽是十一岁,却这体格样貌生得过于弱小,看着不足十来岁。 他估计瞧着我是小孩子,好一会缓缓的闭上眼,不再看我。 我才提着裙子敲开了旁边房子的门,那是一家普通人家,我拿了身上的耳环和簪子换了些药物,但那只是些普通药物。 我又寻了间离得不远的破烂庙宇,将又昏迷过去的少年拖了去。 半夜雨下极大,我抱着发烧少年躲在角落里,大雨打雷,闪电划破天空,在一瞬间照亮了昏迷中少年苍白的脸。 我惊醒了,一身冷汗,躺在床上未缓过神。 淅淅沥沥的雨声在耳中环绕,我坐了起身,探首一瞧,窗外天空黑云压城,雨下得很大。 睡前还是晴空,这会就下雨打雷了,阴晴不定的鬼天气。 脑中散不去的那梦,惹得我一肚子火,本就忘了很久,今天竟梦到了。 那少年的脸现在是无比的清晰,是年少的温少筠,可是我后来却怎么也没想起是他,偶尔想起时那少年的脸就很是模糊。 缘由是我不太记得清人脸。 突然轰的一声雷响,我皱了眉,唤了声“秋月”。 无人应。 秋月……刚好似是在院外见着了她,后来到温少筠走了,她也没进来。 我又唤了声:“秋月。” 门被咿呀推开,进来的是个有些瘦小的女孩,眼睛很大,脸很小,绑着双髻。 不是秋月,这丫头我是第一次见她。 她行了过来朝我行了一礼,瞧着乖巧:“姑……姑娘。” 我疑惑:“你是谁?” 她张嘴道:“奴……奴婢…是…是春……春花,侍……侍候……侍候姑娘的。” 这丫头是个结巴,还挺严重的,一句话要说许久。 “春花。”我点了头,温少筠这是又找人看着我? 我望着她问:“秋月呢?” 春花抿了抿嘴,没说话。 嗯? 我耐心又问:“秋月呢?我寻她给我做些糕点吃。” 小丫头摇了摇头,脸色有些苍白。 好一会才又道:“姑……姑娘想……想吃,奴婢……奴婢让小……小厨房做。” 秋月不见了?难道是因为我逃跑的事?我脸色一白,我险些忘了温少筠是什么样的人。 秋月没看住我,理顺说是她失职,温少筠怎么可能放过她? 我问春花:“秋月出事了?她在何处?” 春花皱着秀眉,很是为难。 摇头:“姑……姑娘,别……别问了。” 这神情,这话……秋月当真出事了?我心里一紧,虽说秋月是温少筠的人,但是那丫头……也挺好的,我并不想连累她。 我蹙了眉:“她在何处?我去瞧瞧她。” 说着是一起身,迈腿就走,触地瞬间脚腕传来一阵疼痛,当即就摔倒了。 扑下时,那额头撞上了床角。 摔得春花都不结巴了:“姑娘!” 我趴在地上,道吸了一口凉气:“嘶~”那疼得我是满身汗,又是头晕目眩,仿佛有一圈星星在我脑袋上转。 春花连手忙脚乱的要将我扶了起来,可我还未缓过神,被她那么一拽一拉,眼前又一片黑,才半起来又摔了下去,连带着将可怜的小春花给带摔了。 两人摔得十分狼狈。 “姑娘!”春花连爬了起来,慌张的又跑来扶我。 可她力气小,半天拉不起来我,我只觉得全身软绵绵了,动是动不得了。 失去意识时,我隐约中看到春花一边跑出屋一边喊:“姑娘撞头自尽了!” 那声音尖得可是半点没结巴! 但那话我:??? 我喷出一口血,去你的自尽,你才自尽! 二话:我太难了 我想我今年定是犯太岁,不然为何这么惨?惨绝人寰的惨。 我醒了,呆滞的睁着眼,脑袋是包了一圈布,还在隐隐作疼。 卫老头瞧着我直叹气,这是他难得一次没对我冷嘲热讽。 他道:“我听说了,你是因为秋月的事自责而想不开的,没想到你倒是挺重情的。” 我:…… 他又道:“但也不可太过看轻生命,你三番两次寻死未果,这老天定是不愿收你的,你想开些好好活着吧。” 我:…… 小春花抹泪道:“姑……姑娘你……你真是…吓吓死奴婢了,怎怎么……能突然…突然这样呢?” 我:…… 老头摇头“那丫头若是知道你这般,她又怎能安心的…” 我一转头,盯着他,卫老头突然噤声了,他瞪着眼皱眉:“怎么了?” 我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话来,脑袋嗡嗡作响,只响过一个念头:温少筠杀了秋月…… 秋月…… 我猛的爬起来,身子颤抖个不停,脑袋疼得厉害,我握拳捶了捶,小春花连扑过来抓住着我的手。 她惊慌:“姑……姑娘,别别!” 卫老头看得眉头紧锁:“再捶下去等下就傻了!” 春花死死抓着我的手,不让我动,我只能将头埋进膝盖里,不停哽咽着。 那丫头才十六岁啊…… 春花拍着我的肩,声音也有哽咽:“姑……姑娘,别别这样,秋秋……月姐姐会会……会伤心的。” 我未想温少筠真那么狠,连对自己人都那般心狠手辣。 想着时,春花突然道:“姑娘…王王王爷……来了。” 我抬首望去,温少筠已进了屋,他换了身青衫,衫上可见的湿了,发上还有些水渍。 外面还在下雨。 他的神色并不怎么好,而是有些隐不住的阴沉,一双眸子深邃如夜。 他行过来在床边坐下,我眼神定恨意满满,他望着我,面色微凌,却没说话。 春花退了几步下跪着朝他磕头。 声音颤抖:“王王爷……奴婢该该死!” 温少筠方移了视线,望向春花,眼神转冷:“自己去领罚。” 他的声音是平静的,却听得小春花整个人直抖,那小脸白了一片,连磕了两个响头:“是是……” 我瞧得她起身,那小身骨仿佛风一吹就倒了,我出声:“等下。” 方听到自己声音哑得厉害。 温少筠静静望着我,他比我高许多,平肩坐下来离得近了我便得微抬着头看他,我勾唇朝他笑,笑得有些嘲讽:“你说我若是多逃几次,你这府邸的下人是不是都得死完?” 温少筠没说话,我感觉到他身上的气压瞬间低了下来。 “我今儿还划伤了手,要不要把她手砍下来?左相,你这般抬举我,我真是太受宠若惊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多紧张我呢。” “殿下。”他沉声。 “温少筠!”我恼怒。 他平静得让我觉得心底发冷,这个人的心冷漠得很,仿佛这世间没什么能得他在意的。 我问:“倘我逃了你是不是就得畏罪自杀啊?我告诉你这事同秋月无关,我是瞧见了那祁容进来了才循着他的路线跑的,你要不要也杀了那祁容啊?你舍得吗?你敢吗?” 温少筠的神色染上了些冷意,那平静的表面已然破碎。 声音低沉:“秋月失职,该罚。” 我哽咽怒吼:“她才十六岁!温少筠你的良心被狗吃了!你为什么要杀了她!” 闻言温少筠眸子一凝,那眉头锁得更深了。 “你何不如以后将我绑了?绑到我死!打断我的腿手也好,我便逃不了,磕不了伤不了!”我讥讽的声音沙哑又刺耳。 温少筠的面色自方才又漠然了下来,眼神深邃的望着我,好一会抬手欲碰我脸,我侧首一躲,他的手一顿,收了回去。 一声叹息:“殿下,谁说我杀了秋月?” 我抬首愣愣望着他,挂在睫毛上的泪珠滑了下去。 温少筠道:“我是罚了她,打了五板子和罚了两个月钱,何曾杀了她?” 我先是一怔,而后抹了一把泪,侧首瞪着那站在门边的卫老头,又望了望春花。 “你们不是说…说……秋月她……” 卫老头两手一摊:“姑娘,老头子我可没说过那丫头死了……小春花是你说的吧?” 春花连摆手,震惊:“不不不是我,奴婢……奴婢没有啊。” 嗯??莫不是我失忆了?我望了望无辜脸的两人,又望了望温少筠。 他挑了下眉,在线疑惑。 我给气得头疼,若非那温少筠坐在床边挡了我的道,我定要冲下去打人。 没忍住朝那卫老头怒吼:“她没死你说得啥安心?”又瞪那小春花:“她没死你又为何那般痛心神色?” 卫老头瞪我:“我说她安心养伤啊,那丫头被打了五板子没啥事,就是回去路上摔了一跤,把腿给摔折了。” 小春花颤声:“奴奴婢……是是心疼秋月姐姐没……没没了两个月的月钱。” 我可他妈的大爷?? 卫老头又道:“便是这小春花没说清楚,所以姑娘以为秋月死了想随秋月去,这也是大情大义啊!” 大你妹啊! 本宫哪也不想去,只想你们出去! 我捂着脑袋,怎么办好想杀人,也不知杀了温少筠的人,他会不会恼怒? “殿下……”温少筠唤我。 我抬首瞪他,却发现他此刻一双星眸微闪,有些委屈的意味。 我嘴唇动了动:“滚!” 第拾贰章 一话:祁小公子…真是个好人 脚好了的我,心情也好了不少。 秋月身体恢复了,回来见到我就是一个猛扑,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着喊着好想我。 我掐指一算,嗯……也就十来天时间吧,秋月对我还真是感情深厚。 十六和十七也早早又回岗了,只是他们不太想理我,偶尔还会朝我抛来十分幽怨的眼神。 嗯……我明白的,听说他两也被扣了两个月的月钱。 我意图给他们好好讲下钱乃身外物这句话的深刻含义,可是他们根本不给我这个机会。 呵,俗人。 而秋月……任我怎么给她解释我真的只是不小心磕到头的,她便是不信。 更言:“姑娘对秋月此情谊,秋月何德何能啊,真正对你好,对你掏心掏肺的人是王爷啊!” 我:…… 是什么蒙蔽了她的那双水汪汪大眼睛? 是银子! ………… 今日天气甚好,微风不燥。 秋月硬是让我去院花园走走,又言散散心,毕竟伤了脚后,我同秋月一同在院子里趟着晒了好几天太阳。 整个后院的侍卫和丫鬟很多,我瞧见时心里也不恼,偷偷问秋月:“你说我若是从这后院的池子跳下去,这满院子的人是不是都被被罚月钱?那得多少钱啊?啧啧啧……” 秋月瞪着她那双大眼,眼里是要同我同归于尽的决绝。 好吧,我也觉得这样不太道德。 满院的花倒是开得盛,百花齐放,几只蝴蝶在那艳丽的花儿绕得欢,我行过去将那朵花给折了,那蝶儿扑腾着便朝我来了。 这蝶儿倒是不怕人,竟还主动落于我手背上。 我朝秋月眨眼,秋月惊喜低声:“姑娘姑娘别动,看这花蝴蝶真好看。” 她伸手便要来抓,突然一阵树叶哗啦声响动,随着一个大影突然擦身扑下,惊得蝶儿们惊慌而逃。 秋月一个哆嗦,惊呼:“什么东西!” 原是那旁边苍翠的挺拔高树越下一个绿影,太过突然惊得我手上刚折的花都掉了。 旁边的侍卫唰的围了上来,亮了刀剑,将那绿影围住。 那绿影起了身,斥声:“眼瞎吗?看不到是本公子吗!” 那声音听得耳熟,我探首一瞧,那叉腰的绿衣少年原是祁容…… 他指着众侍卫:“混账东西!还敢拿剑对着我!” 侍卫们犹豫了一会,收了剑却还是围着他,将他同我隔绝。 秋月上前瞪着他,语气十分不客气:“祁公子,你刚想做什么!你为何私闯后花园!” 祁容上下打量了一番秋月,而后嗤笑一声:“原来是秋月!你是胆子越来越肥了!还敢对我大呼小叫!”他又突然瞥了我一眼:“再者这花园本公子怎就不能来了!这么大阵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位贵人呢!” 这小公子,语气是真冲。 秋月乐呵一声道:“我说话就这么大声!你祁小公子爱听不听!还有!”她把头一昂:“王爷说了!姑娘出行的地方,闲杂人等通通避让不准靠近!你祁公子有意见就去找王爷!” 唔……秋月语气更嚣张。 那祁容小公子咬牙切齿,把白净的俊脸气得通红。 半天才道:“死丫头好是伶牙俐齿,下次本公子再收拾你!你这会滚开,我要同她说话!” 他指着我。 莫名被点名的把头一歪,笑了笑:“祁小公子,许久不见。” 他冷呵了一声没说话,扒拉了一把跟前的十六十七,欲推开他两,朝我走近,未想两人纹丝不动。 他眼睛微眯,语气十分不善:“滚开!” 十六十七很有骨气的没有滚开。 祁容气坏了:“反了你们!敢拦本公子!我告诉你两!我可记得你们两个,就是你们两将我扔出去的,我让你们两吃不了兜着走!滚开!” 这小公子实是暴躁。 无奈,我抬手拍了拍十六十七的肩膀:“无事,想必祁小公子是有话要同我讲。” 十六十七回首瞥了我一眼,似乎觉得不妥。 秋月也连凑了过来:“姑娘不行啊,那祁小公子可不是善茬!鬼知道他想干什么!” 我觉得有理。 于是我朝他道:“祁小公子,温少筠不许我同外人接触了,若是我同你再多说两话,他们会被罚月钱。” 秋月连连点头。 祁容皱着张小脸在思虑,一会才沉声:“温王这个人面兽心的家伙!” 我闻言乐了。 —— 微风拂过,花香芬芳,后花园的凉亭上,我与祁容面对面而坐,身后站着秋月和十六十七,三人目不转睛的盯着祁容。 祁容翻了个白眼无视三人,不过自坐下便有些别扭了,是对着我有些别扭。 几番欲言又止,不时落在在我身上的眼神有着同情和痛惜。 我记得他上次可对我骂得挺凶的。 我先是开了口:“祁小公子,你寻我作甚?莫不是又来申饬我?诶……我可实话同你讲了,你不必,温少筠他…” “不是!”祁容打断我的话,他的语气有些恼怒:“我不是!” 这少年意气得很,那俊秀的五官十分有朝气,连眼尾都是盈盈生气。 瞧得我是心情朗朗,我挑着尾音:“那祁小公子有何指教?” 他欲言又止,眉头纠结着,我竟瞧出了他有些不好意思和恼羞? 一会才头一横:“本公子……是是想同你道歉!对不起!” 嗯哼?他许是瞧见我惊疑。 又道:“上次……上次我不是故意的,不该那么说你。” 原是为他上次的出言道歉,奇了怪了,这小子看上去可没这么有礼数。 我挑了眉瞧着他,他望着我神色严肃:“我都听说了。” 我抿了抿唇,犹豫着怎么开口,那祁容又道:“我知道非你所愿,我也听闻你宁死不屈,已经寻死过好几次了。” 我干笑了两声,回首朝秋月挑眉,他在说什么? 秋月摇摇头,她也不知道。 我是听不大明白他的意思:“祁公子,我…” 刚一开口便被打断了。 祁容眼神真诚:“我会救你出去的,你放心,我同我姐姐说过了,她会去找温王说的。” 救我?我蹙了蹙眉。 “温王这般强人所难,我也算是看破了他的真面目!”祁容神色肉眼可见的生气:“那司马将军也不是什么好人,明知你喜欢他,还狠心将你送入这狼窝!你这般被禁出行和坐牢有何区别?” 我更糊涂了。 不对……我这怎么又喜欢上那司马老贼了? 我沉默了一会,才问:“你这些话……从哪听来的?” 他把头一昂:“你以为我会同这府里那些无知的丫头一样?我自是千辛万苦打听得来的!” 他嘚瑟得眉毛都在飞扬。 而后他压低了声音:“你不必惊慌,我不会将这消息大肆喧哗的。” 我总觉得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这人和事……半天没明白。 但我也只能神色复杂的望着他:“祁公子,你真是个好人。” 祁小公子傲气一笑:“你不必感激我,我这也并非帮你,我们也是各有所求,我也是为了我姐姐,虽说你心不在这,但是你身份在这,这可是不行的,我姐姐的夫君温少筠竟有个宠妾这要是传出去了,我祁家会被笑话的。” 清风徐来,少年傲气的眉宇有几分令人心悸,在这花园里凉亭上,我瞧着心情如阳。 我点了点头:“我明白了,我会好好等着你的。” 祁容闻言,突然神色颇窘。 “你胡说什么呢!这话会被人误会的!” 我不解了:“我说错话了?” 他瞧着我,咳了咳:“你要注意言辞!” 注意言辞?我言辞露骨了?我回想了一番,没有啊,十分得体啊。 我刚想开口,祁容便起了身,整了整衣着,边道着:“我不同你说了,我要去找姐姐说一下你的事。” 我想了想,又将话吞了回去,点了头:“那祁公子慢走。” 他转身下凉亭离去,我撑着下巴目送那绿衣少年离去,消失在花海中。 我脑袋还迷迷糊糊的,未想明白祁容是怎么回事,总之他要搞事就对了。 这可得我心了。 “姑娘。”秋月在旁边突然出声。 我轻应:“嗯?” 她似乎是在犹豫纠结,在我都快睡去了时,她才又再一次出声:“姑娘,你真的喜欢司马将军啊?” 这些日夜的宁死不从,固执求死,不断落跑都是为了另一人? 秋月纠结得紧皱眉头。 我闻言后便笑了,十分好笑,那司马可是厌恶我第一人,若是他听闻这样的流言,估计得恶心几天。 “是啊。”我应:“我很喜欢他,喜欢得不得了。” 喜欢得恨不得捅死他。 “可是……”秋月凑近了来,皱着眉头:“司马将军将你送入了咱王府啊,你现在是咱们王爷的人,你不能再喜欢他了。” 我侧了首望她,微眯了眼:“是啊,也我还是喜欢啊,你家王爷我就是怎么也不喜欢,我宁愿当场去世也不愿和你家王爷亲近一点。” 秋月愁容满面。 一直很安静的十六十七突然插话,神色严肃:“姑娘,你不能三心二意。” 呵呵,哈哈。 我瞥了两人,淡淡:“我是四心五意。” 十六十七噤了声,那眼神却十分惊恐。 第拾叁章 秋月对于我说我对那司马老贼念念不忘一事十分有执念。 一连两日,她又眼神幽怨的盯着我,让我生出了一种我真的背叛了温少筠的想法,实在太可怕了。 这两日的膳食味道又有些不对味了,我吃着没什么胃口,小春花在旁问:“姑姑娘…饭饭饭菜不好吃吗?” 温少筠将小春花给留了下来,估计是想多一个人盯着我,也真是多虑了。 “还行吧。”我敷衍道。 旁边的秋月哼唧了一声。 我瞥了她一眼,又同小春花道:“上次那个厨子就挺好的。” 小春花不解:“什什么厨子?” 秋月转了头气鼓鼓:“那个厨子发现自己头上一片大草原,现在已经不做了!” 我愣了愣,好一会才理解过来她的意思,顿时瞪眼。 不会吧…… 迟疑再三我还是开口:“秋月……这就是你不对了。” 秋月眼睛瞬间瞪得比铜铃还大。 我继续道:“喜欢一个人就要一心一意嘛,你既然有了那个小侍卫…是吧,就不要去招惹人家俏厨子,或者说他们不介意共侍一妻…就没关系,现在你脚踏两条船被发现了,多伤人感情是不是?” 我看着秋月,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捅到了秋月心里处,她的脸色一会青一会白的,那一个大喘气似乎都要喘不过来了。 “哎,秋月你别急,这事我知道的。”我宽慰她:“人嘛见一个爱一个是本性,重要的是哪个比较爱,你就…” “姑娘!”秋月扶着桌子,气急败坏的朝我怒吼,打断了我未说完的话。 “秋月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什么小侍卫什么厨子?我才没有和他们有牵连!再说我一直很一心一意的!姑娘才见一个爱一个!” 啊~ 害羞了,不敢承认,我心中了然。 我朝她抛了个我懂的眼神:“我一直就是见一个爱一个啊。” 秋月感觉更激动了:“怎么可以!姑娘你要守妇道,咱们家王爷是你男人!你的夫君!你不要再朝三暮四了,你这样多伤王爷的心啊?” 小春花点头如捣蒜:“对对对啊。” 我心情复杂的看秋月,她这话题转得真快,也罢,既然她都不愿让我替她解忧,我也不好再提。 我伸了个懒腰,可也不想同她们继续温少筠的话题。 便道:“啊~外面天气好好。” 秋月,小春花:“……” 我朝两人干笑两声,起了身欲出房门。 秋月三步作两步,挡了我面前:“姑娘!你这样子王爷总有一天会不要你的!” 这样不正是我心中所想? “如此不…”我刚一开口,秋月就一把抓住我的手:“姑娘你清醒点!” 嗯?我歪头瞧她。 她语重心长:“王爷若是不要你了,那你也回不了司马将军身边啊,你想想司马将军那种身份的大官怎么会要一个下堂妇呢是不是?你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女子十指不沾阳春水,在外面怎么活得下去啊?” 我目瞪口呆的望了望她,咽了咽口水,想了想: “其实……我想我应该……可以的吧。” 秋月斩钉截铁:“不!你不行的姑娘!” 不!我觉得我行……看她那副愤然模样我又不好意思同她继续挣下去。 我一把将手抽回来,无奈:“行了行了…既然如此,你便叫你王爷来见我吧。” 秋月瞬间心花怒放:“这样就对了嘛!奴婢这就去。” 我嘴角一抽,摇了摇头。 秋月刚转头要出房门,又突然转过身,皱眉:“不是啊姑娘,怎么能叫王爷来见你呢?应该是你去寻王爷啊!” 我:“……”爱来不来。 我同她温柔笑了笑:“你不是说你家王爷对我一片情深吗?他既然那么喜欢我那对你家姑娘我是不是要奉承一点呢?所以他会来的吧?” 秋月如见鬼了一般。 “姑娘,你要有点自知之明!” “……” 我咬了咬牙:“什么玩意?他温少筠要是不来你便说我上吊自杀了!” 语落,秋月和小春花两人震惊的望着我,那眼神仿佛我真上吊自杀了般。 小春花连行过来,推了一把秋月:“秋秋秋月姐姐…快快快去,姑娘又要自杀了!她她她要不行了!” 我侧头望小春花:??? 不是……我刚是这意思吗? 秋月深深的望了我一眼,那眼神十分的沉痛:“姑娘!你等我!” 我转了头望秋月,一脸懵懂。 等等!等等……这怎么感觉有些…… 未等我开口,秋月已经转身跑了出去,我还没回过神,便听得秋月离去的脚步声还有随着她身后飘来的:“不好了!不好了!姑娘上吊自杀了!” 嗯?我好像听错了…… 秋月悲痛的声音又传来:“不好了!不好了!姑娘见不到王爷上吊自杀了!” !! ?? 去它的亲娘嘞!秋月你回来!看本宫不打死你!本宫要赐你两丈红! 我扶着门框只觉得头疼,身子晃了晃,我要被秋月气晕了,下一刻屋外窜进两个身影,我还未看清人影,便一阵天旋地转。 回过神来自己坐在椅子上,十六十七一人一边在系着绳子,我低首一看,他们绑的是我,将我绑我椅子上! 我惊讶:“做什么你们两?” 十六道:“在王爷来之前,预防姑娘想不开,只好先委屈姑娘了。” 那个瞬间我险些当场去世。 我十分怀疑这些人是温少筠派来的,目的之阴毒是想活活将我气死。 我被气到说话都说不出来。 小春花受了惊吓般,缩在桌边捉着小手帕两眼泪汪汪的望我。 我咬牙切齿:“你们两赶紧给我解绑!你爹爹我没自杀!” 我在心中怒吼:不孝子!放开你爹! 十六十七望着我神色也十分复杂,摇了摇头,转头对小春花道:“小春花,你看好姑娘,记住别给姑娘松绑,免得姑娘做些想不开的事。” 这两人肯定是脑壳闪了板,不然就是两个红薯瓜瓜! 说完两人不理我的挣扎,转身就出了门,只留我和结巴的小春花在大眼瞪小眼。 我想有一天我死了,定是被这帮人活活玩死的。 我瞪着小春花,语气有些僵硬:“小春花乖,过来给我松绑。” 小春花却摇着头,而后惊恐的低喃:“原原原来姑娘真的一言不不不合就要自杀的传…传闻是真的,好可怕啊啊啊……呜呜呜……” 我拉着个脸,一脸冷漠。 你才自杀!你们才自杀! 第拾肆章 一话:本宫的齐行 我!昔日汉周的怀嘉公主!曾也是众星捧月,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未想一朝亡国,虎落平阳被犬欺…… 生无可恋大概能表达我的心情,待我打起瞌睡那一刻便是万念俱灰了。 被小春花关上的房门打开时,刺眼的光让我瞬间清醒,半睁不睁的眼睛望着那推门而进的高大身影,身后背着光前面的容貌一片黑。 我眯了眯眼,瞧清来人,又将眼睛闭上了。 来人在我跟前站定,他被拉长的影子投在我身上。 “殿下……这是你的新乐趣吗?”温少筠温和的声音飘进耳朵里。 我缓缓睁了眼:“怎么?左相你想玩?” 他深深望了我一眼,又行近了过来。 我警惕的望着他,他突然弯下身来,那张俊脸逐渐靠近,我未动只是神色淡然着。 他盯着我看了一小会,那双好看的眼睛深邃如夜海,才缓缓歪头,手伸到后面给我解绑,他半个身子都压了下来。 我皱了眉,鼻尖都是他的气息,男子的气息和他身上带着的海棠花香的味道。 温少筠的声音便在耳旁:“听闻殿下为了找臣在闹自杀呢?” 他呼吸的气打在耳朵旁,让我一个哆嗦。 有话说话,有必要这么近吗? 我冷笑:“左相你难道不觉得是他们将我绑成这样强迫我见你吗?” 他起身,收了绳子:“臣想他们几个还没有那么大胆子。” 不,他们有! 我揉着发麻的手臂,站了起来:“难不成左相觉得我是要和你玩那种捆*绑*游*戏?” 温少筠没有回答只是露笑,浅浅淡淡,微不可见。 我怒斥他:“禽兽!” 他笑得更欢了,眉眼微弯。 我顿觉面红耳赤,这人怎么不知羞?一个大男子竟如此厚脸皮! 他好一会才收了笑:“殿下,秋月说你见不到臣在闹自尽……是真的吗?” 不是,没有这回事。 我翻了个白眼:“左相高兴便行。” 怎么想都行。 他微微叹了口气方道:“殿下真是连戏都不愿同臣做。” 我微蹙眉瞧他,温少筠又道:“殿下想见齐行是吗?我带你去。” 想到齐行,我心里一紧。 上回他受了那么重的伤逃走,被温少筠抓回来…那伤也不知道如何了。 齐行跟随我多年,培养了多年感情,却成了温少筠威胁我的筹码。 这种人,大多擅用感情来利用人,包括自己的感情也是说舍便能舍。 温少筠是个十分多疑的人,即便而今我在他的控制之下,他依旧不放心我,出了院子他便拿出了一条黑布,而后有些无奈道:“殿下,委屈你了。” 装模作样! 我嗤笑了一声,闭上了眼,黑布条蒙上眼睛时,全世界便只剩下黑暗了。 温少筠牵起我的手,手心传来的温度让我顿了顿,他的手心是暖的而我是凉的,瞬间他的手心便也是一片凉意。 他微微用力在我手心握了一下,又很快放开,仿佛那一瞬间只是我的错觉。 他将我手搭在他的手臂上,声音温和:“殿下,跟着臣。” 我恍惚了一下,才抬起脚跟着他走。 被蒙了眼睛,耳朵和鼻子便多了些敏感。 迎面而来的微风拂来,夹杂着淡淡的淡淡的沉香,那是温少筠身上的气息……绕在鼻尖。 风儿带起鬓角的碎发微扬,有一下没一下的拂过脸颊,发梢挠得脸边上微微发痒,连着搭在他手臂上的手在微微发麻。 恍惚间想起那年春猎,那年春猎……射术场上,那人贴在耳边轻语:“殿下……相信微臣。” 似有似无的气拂在耳边,瞬间头皮发麻。 那时也是黑布条蒙眼,靠近上来的高大身子,带着淡淡的沉香笼罩了整个人,覆上来的手是滚烫的,烫得握在手上的弓微微发颤。 那时是什么心情呢?大概是微有些少女春心萌动的欢喜。 ………… 走了许久,那一段走得心不在焉,随着鼻尖的气味有些变得有些潮湿,便到了。 解下黑布条,入眼的是一间有些昏暗的石室,点了几根蜡烛,空气中的气味并不是很好闻,带着潮湿腐霉的味道。 “齐行呢?”我问。 “殿下莫急,这边走。”温少筠温言。 他转身行向了石室的另一边门,我犹豫了一下跟了上去。 那是一段往下的石梯,我微蹙了眉,温少筠的身影已经下去。 将齐行关得这么紧密?还真是看得起我们了。 我行了下去,下面又是一间石室,只是更为昏暗而阴森,带着不知从何为飘来的寒气。 我一眼就瞧见了石室里墙角边上的人。 齐行被大铁链绑得死死的,铁链的另一头嵌在一根石柱上,他披散着头发,低垂着头看不清脸,身上的衣衫破烂不堪,带着满身的血痕,十分之狼狈…… 齐行…… 我刚想跑过去,便被温少筠抓住了手,他依旧是温和的:“殿下……莫靠近了,小心弄脏了你。” “放开!”我甩了几下没甩开,这人温和的脸下是恶毒的,仿佛是真的为我好。 没甩开手,我反手狠狠推了他一把:“你对齐行做了什么?他已经是你的俘虏了,你还如此对他?” 温少筠却一把抓住我的双手,力气大得惊人,抓得我手腕生疼。 “殿下,俘虏也分等级的。”他说话时脸色淡淡的,很平静。 “殿下放心,他没死。” 我嗤笑:“是啊,剩下一口气也是没死,这与杀了他有何区别?温少筠你何不冲着我来!” 他的眸色变得有些幽深,我知道那幽深下定是可怕的阴毒。 “齐行若出了什么事我不会如你所愿老老实实呆在这里容你所折磨,同归于尽也好,我不会放过你!”我咬牙切齿:“你最好不要再伤害他。” 他眼神幽深的望着我却突然轻笑一声,那笑声有许多意味,我不想去分辨。 他放开了紧抓着我的手,微微侧过身瞥了一眼齐行,眸色微淡,那眼尾间带些冷色。 抬首时他朝我露了轻笑:“殿下冤枉微臣了,齐行所受皆为自作,他没有殿下的半分讨喜,甚至十分惹人厌,但是臣也没有虐待于他。” 我在心中冷笑,说得他就不讨人厌似的,他不也没有齐行的半分讨喜! 我讽问:“那他一身伤怎么回事?” “那是他之前便受的伤,只是他宁死并不愿意让人碰他,给他上药处理也不愿意,还一心寻死。”他望着我,有些无奈:“同殿下一般整日寻死觅活的,无奈之下只能将他绑了。” 什么叫同我一般寻死觅活? 我恼怒至极! 他又道:“殿下不想他死,微臣虽厌恶他但还是不会杀了他的。” 说得倒是很好听,不过是为了留一个挟持我的把柄。 我故意问:“噢?那你何不直接放了他?” 他应:“无用之人,何必留在这世间?” 我:“……” 小人! 第拾伍章 我始终还是没见上我那可怜的齐行,隔那么段距离我也晓得他是受苦了,可是怎么办谁让他跟了我这么个无用的主子连累了他…… 只能期盼有一日我能成功做掉温少筠,那便有机会救他出来,但我将他一番打量,在我干掉他之前…他估计会先把我弄死。 出了密室,温少筠将我带出了门,微风迎面而来,吹走了密室里带出来的潮气。 温少筠突然间抬手解了蒙眼的纱布,我正疑惑,纱布落下时耳里便听得前面传来声音。 “少筠哥哥!” “少筠哥哥!” 那是十分脆耳的少女音,真正的黄鹂音…… 人未见到声先到,那声音听得人心里麻酥麻酥的。 睁眼适应了亮光后,我便瞧见了一抹黄影踮着小碎步朝这边跑来。 那是一个相貌娇美的黄衣少女,身姿轻盈,随着身后的细纱在飘动,她如意外闯入这个凡俗的人世的小仙子。 这可人的小丫头倒是让人惊艳,让我都不禁感叹, 她蹦跶到跟前来,粉腮泛红,一双脚含水秋瞳半喜半嗔,声音脆耳:“少筠哥哥,我可寻着你了!” 她是微仰头看着温少筠,我瞧见了她露出那白皙的玉颈,还泛着汗珠…… 我十分唐突的咽了咽口水。 旁边的温少筠的神色倒是不冷不淡的:“你怎么跑这里来了?有何要事?” 少女嘴一撇,颇是抱怨:“少筠哥哥你果真忘记了……你昨日答应了丹阳……说好今日要带丹阳出去玩的。” 丹阳……我觉得这名字有点耳熟,可一时想不起在哪听过这个名字…… 我好奇的望了望眼前的少女又望了望温少筠。 温少筠似是感觉到了我的视线,望了我一眼,突然露了十分虚伪的笑。 “抱歉丹阳,是本王忘记了……方才嘉儿非要本王陪着散步,这转眼就忘了和丹阳的约定。” 不好意思,嘉儿又是哪位? 温少筠的话一出,又一道视线便落到了我身上。 我嘴角一抽,迎面对上了那唤丹阳的少女的视线,少女十分不忌讳的将我上下一番打量,水眸里带着些疑惑好奇与探究。 我面露微笑,朝她点了点头。 她神色有些怪异:“你便是少筠哥哥宝贝的女人?迷得少筠哥哥忘记我的女人?司马将军送来的女人?” 一口一个女人,语气十分的不善。 我脸上挂着十分虚假的笑,语气温柔:“是的呢,我就是那个女人。” 少女丹阳皱了弯弯的柳叶眉,是不太友善的神色。 “抱歉的呢漂亮的姑娘,我不知道温…”险些闪了舌:“王爷和你有约,倘知道了定不会让他带我出来走走……只是因为许久没见过这么好的太阳了,以后也不知道能不能看到。” 我脸带愁容,仰首望天:“王爷……你去吧。” 丹阳神色变得复杂,落在我身上的眼神也十分的挣扎。 “不,嘉儿,本王再陪你走走。”温少筠突然握上我的手,我望他时,发现他似笑非笑,眼里颇有玩意:“陪丹阳玩什么时候都可以……陪嘉儿晒太阳可不是什么时候都有的事,毕竟…嘉儿可能以后都不能看到了。” 不,我不想,我要独自与太阳为伴。 我抽回手,在身上擦了擦:“王爷,你还是陪丹阳去吧。” 丹阳望了望我又望了望温少筠,在温少筠又要开口时,她出声道:“少筠哥哥!你不能言而无信,丹阳等了你一整天呢。” 温少筠侧首望她,一会抬手给她捋了发,将那被风吹乱的碎发捋到耳后,脸上带着温和:“丹阳,本王没空。” 可那语气里我却听出了有些别的意味。 丹阳一愣,张了张嘴半天说不出来话。 他转头又瞧着我,语气温和得可怕:“嘉儿,本王陪你再走一会?” 嘴角那一抹浅笑真令人毛骨悚然。 我问:“王爷,你是打算让我再也瞧不见日后的太阳了吗?” 他似乎颇无奈:“嘉儿说的什么话?” 人话,听不懂吗?我望向那丹阳,朝她使了眼神。 少女,上啊!把人带走啊!为什么不说话?是特地跑来听人聊天的吗? 我也不知她看不看得懂,反正她脸一敛,委屈悲伤齐上:“少筠……少筠哥哥,果真如啊容所说的,你便如此喜欢这女子吗?你喜欢这狐狸精模样的?” 嗯哼?我觉得被冒犯到了!你才狐狸精,你全家都是狐狸精! 她泪眼婆娑:“原本我还不信的……” 她哭得梨花带雨,甚是揪心,瞧得我都于心不忍。 丹阳抽噎着:“她都不喜欢你,你看不出来吗?” 好家伙,这灵魂一问真是好胆识。 我垂了眼配合她,一副冷漠神色事不关己的模样,虽然这有些做作了。 温少筠也不知抽了什么风,他依旧是温和带笑:“嘉儿只是在同本王玩欲擒故纵的把戏,再者嘉儿喜不喜欢本王,也不需其他人来告诉本王,丹阳,你话太多了。” 他的话尾转凉,带着冷意。 丹阳咬着嘴唇,怔怔的望着他,身子不住的颤抖。 那不住颤动的双肩,仿佛整个人都要倒下了,最后一声悲起的痛哭一声,她捂着脸转身就跑。 我:??? 我觉得我能解释一下,啊喂,不要信他的鬼话啊,少女! 我冷嘲热讽:“这好好的少女,王爷真是狠心。” 他道:“嘉儿…我不喜欢她。” 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抬首瞪他:“不要用那么恶心的名字叫本殿下!去你妹的嘉儿!” 他没忍住,低笑了两声。 笑笑笑……笑你大爷,我冷面瞪他,他好一会才忍住了笑,恢复了十分端庄的神色,点头:“好的,殿下。” 我不理他,提脚就走。 他摇了摇头,最后才跟了上来。 —————— 二话:流言之丹阳郡主 “听说了吗?丹阳郡主今日上吊了!” “什么?这是为何?丹阳郡主有何想不开的?” “哎,你没听说吗?昨日咱们王爷带着“那位”作乐给丹阳郡主遇见了。”说着“那位”时,她的声音压低了,恐被人听见。 “那又怎么?丹阳郡主又洒泼不成?” “不是,听说啊是那丹阳瞧见了王爷和那位姑娘在一起玩遮眼游戏,气急败坏当下就辱骂了那位姑娘狐狸精呢!” “这丹阳郡主好大的胆子!当着咱王爷的面?” “可不!当场便被王爷训斥了,哭着跑了。”说着摇摇头:“府里谁人不知咱们王爷多喜欢那位姑娘…偏偏那丹阳郡主不识好歹…” 另一人接话道:“这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便闹起来了,我还听说王爷知晓了此事头也没抬,只说随意她。这闹出多大的笑话!” 角落里歇息的丫鬟们低声悄语的在议论早上丹阳郡主上吊自杀未遂的事。 秋月转了弯出来,便听得其中一言道:“我估计这丹阳郡主怕是要和那位姑娘对上了,日后要是嫁入王府,肯定是不给那位姑娘好果子吃!” “那可不!这还没进门呢,不止这丹阳就连她那弟弟祁容小公子都找上门去了,这不是欺负人吗!” “还有啊我跟你们说,我方才听到了公孙侍卫说那祁山郡王过几日要上都城来,十有八九要来说亲的!” “你们说什么?”秋月突然出声。 几个丫鬟惊呼,回过身来瞧见是秋月,惊慌齐声:“秋月姐姐。” 秋月又道:“你们刚在说什么?再给我说说!” 第拾陆章 那会我正躺在院子里的躺椅上半睡半醒,小春花在一旁挥着扇子给我驱热。 秋月急冲冲的跑来同我讲了好半天的流言蜚语,说得是有声有色。 最后得出结论,道:“姑娘,我觉得那丹阳郡主就是在学你。” 我一时未解:“什么?” 秋月道:“学你自杀啊!呵,真是天真,她以为她是谁啊?以为这样就能惹来王爷注意吗?她怎么能跟你比!真是笑死人了!” 作为昨日当事人的我,十分明白那些流言添了多少油加了多少醋,十分吃惊于这传言的不真实程度,又听得秋月其言,更是为那位丹阳郡主心疼。 我睁开眼望她:“秋月……自杀这种事是能随便学的吗?你们不要那样随意揣测一个单纯少女的心,如此阴谋论人家。” 秋月显然不能理解到我的话,她摇了摇头,忧心道:“姑娘……你怎能如此天真,这样子你以后怎么在王府呆得下去?人心难测……并非人人都同你这般好心肠,就那丹阳郡主啊……人长得是清纯无害,可心地可不简单!你得多提防着些。” 小春花在旁连连点头。 我惊讶,秋月竟能是说出这样的话… 我自是晓得人心叵测,毕竟我也是实实在在吃过亏的,只是我极是厌恶那些阴谋诡计…也不爱同人耍心眼,我虽在皇宫长大,但父皇的嫔妃极少,又独宠嘉仪皇后一人,后宫妃子也算安分守已,兄弟姐妹少也和睦,那些勾心斗角阴谋诡计便少……想来也因如此,才会那般轻信于小人,落了个国破家亡的下场。 许是见我不说话,秋月抓住我的手,语重心长:“姑娘……你可长点心吧。” 我点了点头:“那我现在去杀了她?以绝后患?” 秋月嘴角一抽,黑了脸。 “不可以啊?”我略想了想,一拍爪子:“那我去让温少筠将那丹阳郡主赶出府去!” 秋月的脸更黑了。 我无奈:“那秋月姑娘有何高见?” 秋月咬牙切齿:“我是让姑娘多长点心眼!不是让你不自量力!以卵击石!” 她这话我就听得刺耳了。 我没好气的问:“什么叫不自量力?什么叫以卵击石?” 秋月看我的眼神十分同情:“姑娘!人家怎么说也是个郡主,你呢!空有王爷一身宠爱,什么也不是,一个小小的妾侍你拿什么去跟人家斗?” 如此一看,我好惨啊。 不是……我本就很惨。 小春花出声道:“可可……可是那丹阳郡主也也…也是空有身份,其他的什么也不是啊。” 秋月神色一呆,转而一想,大呼:“对!” 我被她吓了一跳,两眼望着她,不知她又想搞什么。 只听她道:“姑娘,你有王爷的疼爱这就够了!比那丹阳郡主什么的强多了!所以咱们第一步就要让王爷给你个名分先!这有名有分了有些事便是名正言顺的!” “呵?”我乐呵一笑。 秋月继续道:“这至少得要到侧妃的名分才行,姑娘日后才不会被那丹阳郡主拿捏住,姑娘又没有富贵娘家…当下之急便是要先怀上一个咱们王爷的子嗣!这样一来就算那丹阳郡主成了王妃也不敢对你怎么样!” 哇哈哈,秋月真是深藏不露,就这远见我都觉得她能帮我扳倒温少筠了。 我抬手摸了摸秋月的脑袋,赞赏道::“秋月啊,你真是太了不得了。” 秋月自满一笑。 “可惜了,我不走争宠路线。”我又道:“真是对不住秋月了,委屈你了。” 秋月脸当下一拉,那眼神十分的恐怖,仿佛下一刻便要咬死我。 我:“……” 我伸回了摸她脑袋的手,转而捏了捏她肉肉的小脸蛋,心虚尴笑:“没关系嘛,我觉得你还是有发挥空间的。” 她冷着脸,一动不动。 我继续笑:“比如说你负责斩妖除魔,我负责貌美如花!首先呢那丹阳小郡主便是第一只妖了,你去帮我把它除了,不要让她吓着我……好吗?” 秋月:“……” “哎…不是嘛秋月,我是要杀你家王爷的,不是来争宠的。”我无奈。 秋月刷的一下站起来,激动道:“爱之深情之切,爱到要杀死对方!这悲切的一段感情,简直惊天地泣鬼神!” 小春花激动点头:“嗯嗯嗯!” 我:“……” 那是胸口被人打了一拳的感觉,我捂着胸口,几乎说不出来话。 秋月神色激昂:“姑娘,你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啊!你没有看清自己的心,你不知道你有多喜欢我们王爷…我们这些旁人却看得一清二楚。” 她望着我的眼里有些怒其不争的哀伤:“非得待有一日,王爷喜欢上了其他的女子,姑娘你才会幡然醒悟吗?到那时一切就晚了啊!” 那是胸口又被重击的感觉…… 我觉得她倘是再说下去,我定是要血溅当场了。 “对对……对,话本上都…都都这么写的!”小春花神色严肃的一应。 果真是话本看太多了! 我欲起身回房,不能听下去了,迟早吐血而亡。 秋月却一把将我按了回去,苦口婆心:“姑娘,我知道你不爱听这些话,但是我们都是为了你好,王爷…虽是在对姑娘的方式上有些偏激了,但那都是因为太爱你了……司马将军那里,你便不要对他有念想了。” 不……我不! 我捂着胸口望着秋月,艰难出口:“你…不…要…逼…我,我死…给…你…看!” 秋月震惊之余大呼:“冥顽不灵!” 我定是要成为被活活气死的第一人了…… 史上第一位被狗血气死的公主! 简直是惊天地泣鬼神的屈辱! 我深呼了一口气,避免真的当场吐血。 我反思:“是我的错,是我太久没打了你,是我给你的恩宠过了火。” 秋月当真是吃了豹子胆。 她竟还一脸委屈:“姑娘……就是因你待秋月一片真心,秋月才如此费心费力的想为你好,你为何不明白我的一片苦心呢?” 我冷漠,“你不适合这种苦心戏。” 她当即收了委屈脸,双目恼怒的瞪着我,瞪了好一会似乎下了好大的绝心:“姑娘既不开窍,就只能我来为姑娘杀出一条血路了!” 我歪头不解:嗯? 秋月头一昂,气势有些看不懂的悲壮。 “怎么?你要去杀丹阳小郡主?” 我一语出,她转了身眼神幽怨的盯着我。 我嘴角一扯:“没事,你去吧,大胆的去做,我是你的靠山。” 她才欣慰的一点头,转身大步流星的走出院子。 看着她视死如归的背影,我在想若她杀了丹阳郡主……这锅该算我头上还是温少筠头上……秋月是温少筠的人啊。 ———— 第拾柒章 一话:采花贼祁容 自夜里我都没见到秋月,问小春花她也摇头不知。 虽是不知她要去做什么事,心里却有种不祥的预感。 入夜,我坐在门口吹着凉风,晚膳用得不多,却反胃得厉害,连吃了几颗酸梅才压了下去,小春花的眼神几乎在说你怀孕了!险些连我都相信了。 夜里凉风微微,我靠着门昏昏欲睡,本在想如何救得齐行,后想着想着便打起了瞌睡。 半昏半睡间有抹绿影一闪而过,睁眼时便瞧见一张大脸怼了眼前,吓得一激灵。 惊吓之余那惊呼声未出便被捂了嘴,那张大脸上一双清亮大眼瞪着:“嘘!” 我被吓了一身冷汗,看清眼前人是祁容后才定了神。 “安静。” 我点了点头。 他方松开捂住我的嘴的手,拉过我悄声悄息进了屋,又转身把门给关上。 我是十分惊讶的,他竟能避开众人跑进我屋来,我好奇想问他,他关了门回来,却半弯着身子,低声:“你到床上去。” 我捂着嘴:“这样不好吧。” 祁容脸上一黑:“你这女人脑子里想得什么!你坐在这里说话会被外面发现!” 啊~真是小机灵鬼。 我娇羞一笑,方走进里间,坐上了床。 祁容蹲着身子,小心得挪了进里间,而后双脚一叠坐在了地上。 一上一下,我低首瞧着他,低声:“你怎么进来的?” 祁容得意勾唇:“小爷我武功不怎么样,轻功可是一绝,别说这小小的院子,就算是那戒备森严的皇宫我也是来去自如!” 鼓掌,好棒棒噢。 我赞叹:“我从未见过如此了得的少年。” 他冷哼一声:“小爷的了不得多着呢。” 这少年骄傲自满了,只是……我瞧了瞧他道:“不过你夜入我闺阁…这怎么看都是采花贼的行径,怎么?原来你觊觎我的美貌?” 祁容嘴角一抽:“谁觊觎你了?你拿个镜子照照你自己……长得又没有多好看,你以为谁都是那温少筠啊?” 闻言,我自枕头下摸出一个小镜子,摸着脸对照了照:“我这长得挺好看的呀,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美貌,应该也是最招少年郎喜欢的脸蛋呀。” 祁容:“……” 他面瘫脸:“其实温少筠喜欢你是假的吧?” 我放下镜子,惊讶道:“你也发现了?” 祁容的脸上很是难看,在尽力忍耐着,那眼神似下一刻就要跳起来打我。 我深感无奈,手肘抵着大腿,下巴抵着手心,微倾身:“好嘛,那你说说你深夜来同我私会,是想做什么啊?” 少年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你正经一点!一个女子家怎也不知羞,说得什么话!” 这小俊俏的脸生起气眉头拧得紧紧的,小脸泛红,十分有生气。 我乐呵着:“祁容小公子,深夜你同我孤男寡女同处一室,这传出去本就不像话,你还装什么清白呢?小鬼。” 祁容脸都气红了,怒不可遏:“你!你不知羞耻!” 他起了身,胸口起伏得厉害,我都觉得他要气晕过去。 “我就不该来找你!”他怒呵。 我一惊:“嘘!嘘!” 他真是被气坏了,连声音都忘记压着了。 屋外突然传来脚步声,小春花在外敲着门:“姑姑姑娘…你睡下了吗?” 她不知何时回来了,也不知她是否听到了声音…… 四双相对,我当下一把拉过祁容,往床上一拽,他当下借力一跃上了里床,趴下之时,还不忘抓了旁边的被子,被子盖上之时,我脚下一勾那帐帘便垂了下来,遮得严严实实。 小春花推了门进来,我正探了头,与她对上视线。 当下哈欠一打,眼神朦胧:“小春花…怎么了?你方叫我了?” 小春花并没有再进来里间,只是道:“姑……姑姑娘好似说梦话了,可是做噩梦了?” 我声音懒散:“嗯~是啊,做了噩梦。” 小春花闻言,踏脚就要进里间:“那那……奴婢点上安神香?” 我心里一惊:“不……不用。”带着困意:“我讨厌那安神香的味道,没事的你去睡吧,我好困要睡了。” 小春花犹豫了一下,方点了点头:“是…那姑娘有什么事再叫我。” 我点了头,朝她挥了挥手,收了头进帘帐里缓缓躺下,祁容偷偷拉了被子,露出一双黑亮的眼睛正与我对上。 我朝他眨了眨眼,他的那眸子如黑曜石般,此刻满是惊慌窘迫的。 像只惊慌的小狗…… 那方小春花有在走动的声音,房里的光亮逐渐暗了去,完全陷入黑暗中,小春花吹熄了火才关门离去。 房里被熄了火,便只剩窗外的月光洒进房里,透着可怜的微光。 等那屋外的脚步声远去,被下的人连蹿了起来,而后连连挪着后退,直到后背贴上了床背。 少年那从耳根到脖子以下都红透的脸似要滴出血来,在这昏暗的光线下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他手里还紧紧拉着被子,挡在身前,那眼神……仿佛我轻薄了他…… 我坐起来半倚着床边,笑得有些轻佻:“怎么?没上过女孩子的床?” 他像是被吓了,惊恐失色:“你尽讲些虎狼之词,哪个女子同你一般,随意拉了人就上床!” 哎呀呀! “是谁半夜三更私闯娇阁?难不成是我让你来同我私会的?”我拍了拍床:“还让你这小鬼近距离感受了下女子的闺床…你还话那么多!” 他瞪眼:“若非白日我近不得你身,我何需夜半来遭你羞辱!” 我羞辱他了? 天地可鉴!绝无此事! 瞧他又是羞恼变成怒,未免将他气坏,我收了笑:“好好好……那你且说,你寻我何事?找到救我的方法了?” 闹腾了大半宿,才进入了正题,祁容的脸色依旧很难看,他十分没好气:“何来那么容易,我姐姐以死相逼那温少筠都无动于衷。” 我吃惊:“丹阳郡主是为了我才闹自杀的?” 祁容十分嫌弃的瞥了我一眼:“不然呢?” 我真是太感动了。 “可是没用,温少筠便是不将你逐出府。”祁容有些沮丧:“他连我叔叔都不忌惮了…便也不会对我们忌惮了。” 我一点也不意外。 毕竟没什么能威胁到他,冷血硬心肠的人便是这点好。 我懒声道:“毕竟我可是司马将军送来的,也不是那随意买来的女子,哪能说不要就不要,你也不要白忙活了。” 祁容望着我皱着眉:“你也不要自暴自弃,我既说过要帮你,就一定会帮你的,如今也还不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噢?” “我叔叔过几日便要来长安了,我会让我叔叔跟温少筠要了你,虽说温少筠不忌惮我叔叔,但是面子还是要给的,一个女子而已…温少筠怎么也不会驳了我叔叔的面子。”祁容道:“到时你就离开都城,有多远走多远。” 祁山郡王?祁墨天…他要来都城了? 祁墨天许多年前我还是见过他的,但也就一面,如今的面貌也已记不起,但是他是第一个起兵叛变的封地郡王…我是记得很清楚。 见我不说话,祁容伸脚踢了我一下:“你在想什么?” 我垂眸瞧了瞧他还穿着靴子的脚,我的床…… “我在想我该是剁了你的脚还是打折了好?” 他连缩了脚回去,戒备的盯着我,我瞧着他将脚缩回被子底下,只觉脑袋一疼。 忍耐忍耐,没事没事,他还是个孩子他还不懂事还不懂事…… 妈的!待事成之日我定要打断他的腿! “你这女子真是小气,我是为了谁才会如此屈辱的窝在一个女子的床,来日我若救你出水深火热,你还得好好的报答我。” 我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而后微垂了眼::“没用的,我走不了。” 祁容将我上下扫视了一圈,而后微眯了眼:“为何?难不成你真是司马将军派来的奸细?温少筠才将你囚在此院处,表面上对你疼爱有加,实际上将你软禁在此!” 我捂嘴,瞳孔震惊:“被你发现了!” 祁容一脸冷漠的望我,那神色是半点不意外。 我呵呵笑了两声,又撑起了下巴:“好啦,你之前不是已经知道了吗?司马老…咳咳…文荣是我的心上人。”落寞一笑:“可原来在他心中…我只是一个能随意送人的东西罢了,那些过往情深都是假的…他……” 我掩面没有说下去,只是低低的哽咽着。 祁容抿了抿唇,故作沉稳:“你也不要太伤心了…这种负心汉不配你伤心挂念,你早日忘了他吧,这王府深院也不适合你,你能走时便走吧……” 我抬首,咬着下唇两眼泪汪汪的望着他,神色动容。 他神色一缩:“怎么……怎么?” 我悲伤落泪:“我何尝不愿?可是温少筠抓了我最亲爱的哥哥!我若走了…那个禽兽会杀了他的!” 祁容吃惊:“你哥哥怎会落入他的手中?” 我掩面而泣:“因为…因为我……我哥哥是为了救我,闯入了王府才会被抓了,他受了很严重的伤,温少筠也不让我去瞧他,我也不知我那哥哥如今是死是活……我那可怜的哥哥啊!” 闻言,某少年震怒:“温少筠果真是个禽兽!连这种事都做得出来!” 他握拳落打在被子上,冷哼:“果真是斯文败类,白瞎了一副好皮囊!我定不能也让我姐姐也落入他的手掌中!” 我连连点头。 他又伸手拍了拍我的肩:“你放心,你哥哥我也会救出来的!” 太感动了……我望着他:“你真是个好人。” 他瞧着我,神色同情:“你也是个可怜人……” 我连又点了点头。 他又道:“你便安心等我消息,现在我该走了,下次再来找你。” “好!”我应。 应完了他望着我眨眼睛又没了动静,我颇是疑惑,他抬手指?了指我的脚。 我反应过来,下了床,他方有些笨拙又羞涩的挪下床,而后胡乱的整理了下自己的衣着。 我低笑:“我们两像不像偷情啊?” 祁容脸上好不容易褪下的羞红又刷的泛了上来,他气急败坏:“你胡说什么!你不要毁我清誉!” 一边说一边十分嫌弃的往门口走去。 “好嘛好嘛。”我娇羞:“不是就不是,你急什么。” 他嘭的一声……平地摔。 我掩面…这少年好是清新脱俗,一看就知是没经过红尘的毒打。 我有罪,是我沾污了他,是我糟蹋了他的纯净。 第拾捌章 此话:温衡 第二日一早我还赖在床上,便被秋月拉了起来。 昨儿折腾了大半宿很晚才睡,实在困得厉害,她拉了几次起身又倒了回去睡。 她倒好楞是端了一盆冰水给我擦了脸,那冰水冷得我一个激灵,瞬间清醒了过来,我气坏了:“干嘛干嘛!一大早赶着让我去投胎啊?” “呸呸呸...姑娘不要说这种不吉利的话!”秋月一边给我擦着手,一边道:“二公子早上到长安了,王爷说让姑娘一起用午膳。” 我觉得莫名其妙:“我又不认识他。” 秋月道:“二公子是王爷的胞弟,听闻一直生活在北昌。” 我听着提不起半点兴趣,揉着眼睛哼嗤:“呵,不去。” “姑娘!你得去!”秋月又将倒回床的我死命的拽了起来:“我好不容易说服了王爷让你去的,怎能说不去?” “你疯了吧?”我震惊。 “我没疯,也清醒得很,不清醒的是姑娘你。”她说着一边把我拉梳妆台前:“衣饰我都准备好了,姑娘乖乖配合就行。” “我……” 我还欲说话,秋月不理我直接走开了。 招呼着小春花:“哎,小春花,把那副白玉滴珠耳坠拿来,还有那几双新做的鞋子呢?你寻着!” “好!” “这会也来不及再沐浴了,小春花,你把那香袋也给拿来!” “好嘞。” 我:“……” 不容拒绝的,秋月春花几乎也屏蔽了我的声音,十分忙碌的装扮起我来。 是的,装扮……我如一个物件般容她们两揉捏,平日里我多是披头散发,有时也是随意用了丝带绑了发,衣衫也是往舒适的穿,就是做公主那会,也不曾如今日打扮隆重…… 是的,隆重…… 那镜中人都让我有些不忍直视,眉黛青颦,朱唇粉面。 瞧着倒是有几分姿色,倘再一细瞧,便会发现那似蹙非蹙的眉眼不明无彩尽是冷漠色,那双眼睛生得再好看也素然寡味。 我抬手摸了摸头上那精致银彩流苏,秋月手巧往脑后盘了一个发髻,发髻上好些珠钗子,头顶上是个银彩的小发珠冠,背后则披有余发,发间还绑了条丝带。 换上了一身霞彩千色梅花长裙,外披淡紫罗衫,手腕古纹双蝶披帛。 全身只透着高贵二字。 “咱们姑娘真好看。”秋月给我左手戴上玉镯子,瞧我望着镜子发呆有几分自豪道。 小春花点着头:“奴…奴奴婢也觉得好看。” 我低眉垂眼,沉默了一会露了笑。 “你们说你们家王爷会不会被我迷得神魂颠倒?” 小春花道:“王爷会会…会更为姑…姑姑娘倾心的。” 我勾唇一笑:“那他便可任我为所欲为!” 我瞧见秋月翻了个白眼,十分无语:“姑娘,你可行行好吧,别胡闹,丹阳郡主也会在的,可别让她笑话你!” 闻言,我挺了挺身板,手腕一抬披帛一甩,头微昂:“孩儿们走吧,去会会那一对奸夫淫妇。” 秋月,小春花:“……” ﹉﹉ 温少筠这人有毛病,竟让我见其他人,难道不怕我的身份曝光吗?或者他实际上有其他的阴谋……他如今开始肆无忌惮的让我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是笃定了我定不敢乱说话,是他十分有把握的拿捏着我…… 真令人厌恶的人啊。 我慢幽幽到时,已是迟到。 温少筠和一锦衣青年在饭桌上聊得正欢,一副兄友弟恭的模样,倒是没见到丹阳郡主。 两人瞧见我时均是一愣,我瞧了瞧那青年,又瞧了瞧温少筠,十分做作的微敛眸,是娇羞状。 “嘉儿……”温少筠先是露了虚伪的假笑,而后朝我道:“过来。” 我十分恶心他叫我“嘉儿”那定是他胡乱随嘴一说的名字,倒成我的代号了。 我行了他旁边,在他旁边的位置坐下,有丫鬟过来布了碗,对面的青年探究的眼神在我脸上游移。 温少筠的胞弟我自也是没有好感的,长得人模人样,五官偏冷峻了些,眼尾也长,显得整个人有些冷漠,说真的他同温少筠无半点相似之处。 但是我不懂他探究的眼神下还有些隐隐的激动,为何? 他开口便问:“大哥,这位是……” 温少筠伸手搂过我的腰:“衡弟,这是嘉儿。” 我嘴角一抽,朝他露了一笑。 那青年啊衡朝我点了点头。 温少筠的手指在我的腰间摩擦,微倾了脸过来:“嘉儿,这是我的胞弟,单名一个衡,你唤他啊衡便可。” 温衡……北昌有名的美男子,这我倒是晓得。 那温衡朝我笑,那笑有几分僵:“嘉儿姑娘,在下温衡。” 我浅笑:“温公子,我乃司马将军送来给王爷的妾侍,你唤我嘉儿便可。” 温衡神色一愣,斜眸望了一眼温少筠。 温少筠神色不变:“嘉儿,你可是还因昨儿丹阳一事在生气?你在同我赌气?” 呵呵。 桌下我伸手将那在腰间作怪的手掰开,一边咬牙笑道:“王爷~你在说什么?我可听不懂。” 温衡深深望了我一眼:“温衡明白了。” 温少筠无奈一笑:“好了,先不聊了,用膳吧。” 惺惺作态。 饭桌上是八菜二汤,竟都是我喜欢的……我瞥了温少筠一眼,这人一如既往的会做功夫,也不嫌麻烦。 可惜这一桌好菜,我喜欢是喜欢,有没有胃口吃便是另外一回事了,面对这令人生厌的两人真的倒人胃口。 一双筷子夹了鱼肉放入我的碗中,我蹙了眉。 温少筠低哑着声音:“多吃一些。” 我将那鱼肉用筷子扒了一旁,自己动手夹了一块。 不知为何旁边一声轻笑,似乎是忍俊不禁。 温少筠压低了声音:“殿下,你如此倒是有些像以前了。” 我斜眸望他,勾了唇:“虚伪。” 他像是傻了般,笑得更欢了。 绝对神经病,我笃定! 我不理他,抬眸去夹菜时,不小心对上了温衡的视线,他眸色微深,视线不时落在我身上,实在很难令人忽略。 “怎么了?温二公子?”我一边问一边动筷。 “大哥同嘉儿姑娘的感情真好。”他露了羡慕的眼神道。 我筷子一顿,眉头微皱。 温少筠没说话,仿佛没听到般,微垂眸吃着饭。 我略嘲讽道:“这府里的人都说王爷最疼爱我,我也是这么相信的。” 他点头:“我今日虽刚回府,但也有所听闻,嘉儿姑娘得哥哥心最喜,相信姑娘也是喜欢大哥的,两情相悦,真是难得。” 温少筠放下筷子,望向我:“当然,我也相信嘉儿是心悦本王的,从始至终都是,对吗?” “是啊。” 我没有犹豫,答得十分果断:“王爷说得极对。” 温衡笑得意味深长。 变故发生的时候,我是错愕的,猝不及防的。 本以为只是一顿午膳,公孙堰悄无声息出现在温衡身后时我便有些诧异。 温衡是毫无察觉的,那时他还在同我和温少筠讲话,冷峻的脸上是带着些谦和的,虽与我眼神对上时有着些我看不懂的深邃,但也不是那么令我反感。 公孙堰就那么突然的出现,站在温衡的身后,那一把贴身的软剑缓缓拔出,而旁边的温少筠却淡然置之,仿佛没有看见公孙堰。 我惊诧中那银光自我眼中一闪而过,照得我睁不开眼。 闭眼之际,我瞧见温衡神色一凌。 温少筠的手拽过我,慌乱中我被他拽起来后退了几步,而后是一阵叮叮哐哐,夹杂着碗盘落地破碎声和砰的一声桌子碎裂声。 一切来得太快,公孙堰与那温衡已是你来我往打的激烈。 公孙堰手持软剑步步紧逼,温衡赤手空拳难免有些吃亏,只能多是躲闪。 两人一会的功夫,便打得屋里一片狼藉,无一完物。 我还未反应过来这是发生了何事…… 这温衡不是温少筠的胞弟吗?怎么……这是连兄弟都不放过? 温少筠神色微淡,眼睛望着两人,想看热闹般的置身事外。 那方温衡不知从何处抽出了一把短刀,刀法犀利而出神入化,竟一时与公孙堰打了平手。 公孙堰何许人也?他可是长安城里远近闻名的高手,年纪甚小却少有对手,虽只是温少筠的一个护卫,却有的着令人闻风丧胆的名声。 他以剑法身法快而闻名,天下武功唯快不破,但这温衡竟能与他打了个平手,也是难得! 温衡瞧着身形不大,力气却极大,一脚横起踢得公孙堰后退了几步。 此间,温衡冷峻着脸问温少筠:“大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温少筠背着手,声音淡淡:“本王也不能因你唤我一声大哥,便真当你是我弟弟了。” 我望了望温少筠,又望了望温衡……他的意思这温衡假的? 闻言,温衡的眸色一沉,那细长的眼尾阴沉阴沉的,瞧着更吓人。 “你什么意思?” 温少筠勾唇一笑,未答。 公孙堰已是又持剑刺了过去,那也不知真假的温衡侧身躲过,他的脚法极妙,只瞧见一道道虚影晃过,便瞬间连躲过公孙堰的寒冰九剑,最后一式剑气如寒霜划了他背后三道血痕,他却反脚借力飞出老远,手中的短刀趁势脱手而出,竟朝着温少筠的方向而来。 我被吓了一跳,那温衡与公孙堰拉开距离,便直奔温少筠而来。 温少筠头微微一侧,那短刀便同他擦脸而过,插入身后的柱子里。 温衡到他身前时,我连倒退了几步,两人赤手空拳交起手来,快讯如风,势如奔马。 相比之下温少筠淡然,而温衡却显得有些吃力,二十多对招下来他受了不小的伤。 我瞧着一直后退,退出两人的交战圈。 交手之余温衡瞥见我张嘴想说什么,温少筠趁机一拳落他肚子后,而后伸手竟掐住他的脖子。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 温少筠并没有掐死他,而是掐着他的脖子转身撞上那墙,力气正大,我听到了温衡身上有骨头骨折的声音。 不死定也去了半条命…… 我未想温少筠的武功如此恐怖吓人,那么厉害的温衡在他手上如同捏死一只蝼蚁般容易…… 温少筠松了手,那温衡的身子如同烂泥般滑下,呈坐状靠着墙,嘴角溢着血…眼神微微放空,但他在望着我,那眼睛望着我,嘴巴微张…似想说什么。 我的身子微僵,看他垂死的模样心跳得极快。 那艰难微小的声音自那涌着血的嘴里而出:“殿…下……” 瞬间我全身冰冷,所有的血都在倒流。 温少筠正接过公孙堰递过的手帕在擦手,温衡的声音一出,他拔出旁边柱子上的短刀转身就甩出。 那短刀准确的没入温衡的胸口。 他的眼睛还是睁着的,那细长的眼尾也沾了血迹,如血泪般缓缓落下。 “他是谁?”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温少筠望向我,那眸子黑沉深邃,温谦的脸也带着几分冷色。 他没有说话,便那般望着我。 我喘着粗气,身子一直在抖:“你将我叫来此不就为了让我亲眼看他死吗?你总得让我知道他是谁吧?我才会更痛苦。” 他道:“殿下的黑甲铁骑副将-王启。” 第拾玖章 那日回来我便病了。 病得很重要,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头上一直冒着虚汗,整个人神志不清,在床上一连昏睡了十来天。 此间短暂醒来一会,迷迷糊糊中觉得自己是大限将至,又昏过去时听得秋月的哭声:“姑娘!你一定要坚持住!坚持住啊,王爷定会寻来灵丹妙药来医治你的。” 我努力想让自己好起来,却十分艰难,头昏脑涨的感觉自己的头被吊着,那有火自胸口烧出的感觉让我痛苦不堪,我甚至觉得自己坚持不下去了。 模模糊糊中我看见我的父皇,那位还算年轻的君王,穿着一身龙纹黑袍常服,双颊微凹眼睛依旧锐利。 我从未如此想念他,从未觉得看到他而感到委屈难过。 他朝我招手,露着温慈的笑:“啊昭,过来,过来父皇这里。” “父皇...”我想过去,可脚下如灌了铁铅般重,抬不动脚。 “不必强迫自己啊昭。”父皇道,他的眼里是熟悉的温和。 我如泄了气般,又十分没脸面:“儿臣没用…” 他脸上挂着笑,笑而不语,只是那般紧紧瞧着我。 那个梦十分短暂,梦破时我才突然醒来,满头大汗。 醒来的时候是深夜了,屋里还点着一盏灯,微弱的光打在床上,半个身子隐在黑暗中,我睁着眼睛望着床顶。 屋里该是守夜的秋月睡着的打呼声与平稳的呼吸声,除了窗外偶尔传来风声,这样的夜里还是很寂静的。 我听见自己颇为急促的呼吸声,脑海里是挥不去那人口含鲜血唤着“殿…下。”的一幕,以及温少筠冷漠的神色… 温少筠在我的身边,在这王府里布下了天罗地网,每行一步都要小心陷阱,一不小心便会万劫不复。 前仆后继为我而来的人,踊跃不断葬在这王府里的人兴许还有我不知道的…… 而这一切的源头是我,他如此留着我的命也不过是让我痛不欲生,因为一个女子…… 他的确是个狠人,连那青梅竹马连那心悦的女子都舍得送入宫里。 他能笑眼看着那心仪的女子在别人的怀里,能恭敬的唤一声娘娘。 便他这样子的心思缜密,也不能预料那女子会死得那么突然。 但就算是到这一刻我也从未后悔杀了她,在她害死了嘉仪皇后之后,我便拿了白绫令人勒死了她。 那日宫婢来道,他便在宫殿里,听着面不改色,连眼皮都未掀一下,我因此不曾怀疑过他…… 他这般能忍能演,活该他成功啊。 我闭上了眼,压下心里不断浮起的往事总总,倘人一直在念着过去必定走不下去未来的路…… ﹉﹉﹉﹉﹉ 此话:本宫不死(想不出来,凑合着用) 那是午后了我才睁眼缓缓醒来,屋里明亮不已,想是外阳光正好,还偶传来几声鸟叫声。 我动了动身体,许是躺久了全身酸疼不已,初坐起时头还有些发晕,好一会才缓过来。 抬眼扫视了一圈,屋里并无人,门是大开着的,有风吹进来,突然的凉意让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一阵脚步声响起,逐渐接近,而后是秋月咋呼的声音:“小春花你咋不关门?干啥呀你!姑娘还在里边,等下着凉了得风寒怎么办!” 小春花又慌又结巴应声:“秋…秋秋月姐姐,我我我不是…不是故意的,是卫大夫说说说要给房里通气,不然会会会闷坏姑娘的。” 秋月的声音已经在门边响起:“那你开一点点窗便可,开这么大门做什么?” 她说踏进了屋,一进屋便与我的视线对上,她神情一愣后便是惊喜,大呼:“姑娘!姑娘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她几乎是扑了过来,热泪盈眶:“谢天谢地,我的姑娘你没死!” 她看上去真的是为我的醒来而感到高兴,我抬手摸了摸她的头,露了笑。 “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还好吧?” “我...没事。”开口发现声音嘶哑得厉害,喉咙疼得如被刀割了一般,皱眉轻咳了两声。 “姑娘别说话,你这喉咙是发烧给烧的。”秋月说着,连跑着去倒水。 “得养时日才行。” 我接过她的水,点了头。 喝了水,她一直在一旁:“姑娘躺下吧,看你这额头上的冷汗...身子定是还没好,我让小春花去请卫大夫来看看。” 小春花刚进门,便又被秋月给推出去了:“姑娘醒来了,快些去请卫大夫来。” 小春花的身影一晃而过,听得到门外她欣喜的声音:“姑姑娘醒了?太好了,奴婢这这这就去!” 我躺回了床上,收回了视线,秋月把门半掩上,又开了半扇窗,轻风迎面吹她一脸的舒适。 “今日天气甚好。”她道:“姑娘病了那几日,这天可一直阴沉沉的在下雨下个不停,今日一早才出了日。” 我听得她话,又撩床帘探首望那窗外,窗外的天是湛蓝的,的确是难得好天气。 秋月回了身瞧着我:“姑娘这精神气好多了,前些日子真是吓坏我们了。” 我抿了抿唇,半靠回床。 这喉咙疼得我咽口水都难受,更别提开口说话了。 我微垂了眼皮,秋月行了床边过来,絮絮叨叨的说个不停:“还有咱们王爷啊,你是不知道我们王爷多担心你,你这条小命也是王爷去找来的灵丹妙药来救的你,不然姑娘真一口气散去撒手人寰了。” 听她说到姓温的,我眸子微冷的瞥了她一眼。 秋月显然没领会到我的眼神,她抓过我手,一下又一下的拍着我的手背,老气横秋的叹气道:“大家以为你这次都熬不过去了,好在你命硬熬了过来,终是命不该绝。” 我又瞥她,瞧得她又变了神色,语气恶狠:“只有姑娘一日不死,那嚣张祁氏就算入了咱王府的门也休想得到王爷的心!” 这祁氏想来说的丹阳郡主,听言这是要入门了? 我想问她,又见她望着我的眼神带有同情可怜之意,我疑惑中她道:“姑娘病时那人还假兮兮的要来探望,她真以为我们这些人吃素的,那小说话本子我可看多了,就那样的谁不知她怀的什么心思!她定是来落井下石,定是来装好心实为想看看姑娘能活死活!背地里关上门不知笑得多开心呐!毒心可鉴阿!太恶毒了那祁氏!” 我心中五味杂陈,不正经书害人不浅啊。 看把好好的一个孩子都逼成什么样了? “诶姑娘,你这神色是不信?”她突然看懂我的神情了。 我小声,微是艰难开心:“人…家许真的…好心。” 声音哑得厉害,说完喉咙又一阵撕裂的疼痛。 秋月起身又给我倒水去:“姑娘你别说话。” 连忙倒了些水回来,手中还拿着个茶壶道着:“你听我分析给你听便懂得其中厉害了。” 我望了望她手中的茶壶,安静着。 我始终是不大相信的,慢慢喝了水,方觉得喉咙好多了。 听着秋月道:“依我看小说话本多年的经验来看,这祁丹阳便是那话本上写的那种面貌清纯可爱实际心地歹毒陷害女主人公的那种配角儿!”说着她有些愤懑:“她嫉妒姑娘得王爷宠爱,嫉妒生恨容易最是可怕,所以想除掉姑娘!这种人最是阴险狠毒,令人防不胜防!” 我便静静听着,秋月啥都好,便是爱想太多。 “姑娘这次病重,说不定便是那祁丹阳所为。” 我深感不解,这又关那丹阳郡主何事? 秋月拍了下我的肩:“姑娘怎会无缘无故的生病?怎会险些丢了命?这整个王府里对你有敌意的就是那对祁氏姐弟了!肯定是他们!除了他们没有别人。” 秋月脸上几乎写着……就是他们!一定是他们。 我可以作证,那祁氏姐弟俩是无辜的。 将杯子给了她,我放了枕头便要睡下,脑子一直在反悔我为什么要醒来。 第贰拾章 一话:我要死了!我又好了! 刚盖好被子。 便被咿呀一声推开了,随着小春花的声音:“卫…卫卫大夫来来来…了!” 看到卫老头明显铁青的脸色,我的头颇疼。 秋月与小春花一左一右的站在卫老头身后,紧张的望着他给我把脉。 他昂着首,一双眼睛半眯不眯,那灰白的胡子趾高气昂的翘着。 他收了手,瞥了我一眼冷哼了一声,垂了眼皮拿块布擦手。 秋月十分紧张:“卫老,怎么样啊?姑娘怎么样没事吧?” 这老头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那气都从鼻子:“治不了。” 秋月与小春花脸色唰的一白:“啊?” “怎么会这样?卫老,你快想想办法!” “一定有办法的!” “回天乏力!”老头起身欲走。 我坐了起来,无奈…这老头真是盼不得我半点好。 秋月一把扑了过来,瞬间落泪成花,嚎啕大哭:“姑娘啊!” 敢激是提前哭丧了? 我摸了摸秋月的脑袋:“这显然是个庸医,换个大夫来瞧吧,我觉得我还能活。” 卫老头瞬间就炸了,转了身回来暴跳如雷:“庸医?你说谁庸医!” 我探了头:“说的就你!你连个病都看不明白,不是庸医是什么?” “你!你个死丫头!”老头气急败坏,指着我就要叫骂:“你…你……” 我瞧着他“你”半天不出来,定睛一看,他竟在全身抽搐着。 我一惊,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卫老头已是两眼一抹黑,口吐白沫,砰的一声倒地了。 “阿啊啊啊!”在小春花的惊叫声,我才回过神来。 我这是将卫老头气死了? 我连喊:“来人!来人!卫大夫出事了!” 秋月两眼通红,转身又扑卫老头身上了:“卫大夫卫大夫!你可不能死啊!” 一切发生得太快,尖叫声中我都还没反应过来,房里猛的冲进三人。 那半遮脸的两是十六十七我认得,但那中间的浅衣男子我却不认得。 “段…段公子,快看看看卫大夫!”小春花急道。 某段姓公子行了过去,在卫老头身上一番检查,很快起身,宽慰道:“各位莫急,家师只是晕过去了,并无大碍。” 家师?他说话的声音很轻,不,该说是飘的,还有一股渗人的凉意。 生得倒是一表人才。 “我瞧着他不像是晕过去了。”我不太相信道:“好像还挺严重的。” 他方寻着声音瞧我,视线有一瞬间在我身上的停顿扫视,很快浅笑:“姑娘勿忧,其实家师只是在试毒药,没想到这会发作了,无碍的很快就能好的。” “王爷不是不让卫大夫研试毒药了吗?”秋月出声道,她莫名哭了两遭,眼睛都是红的。 “这个...我倒是不知,只是师父说过这毒药十分厉害,一点吞食便死得无声无息,适合用来杀人,自杀也亦可,无痛无痒。” 我望了望他,又望了望地上还在吐白沫的卫老头,好奇问:“或者你说的和他服用的是同一种?” 男子稍是迟疑,望了望地上的师父,笑得有几分尴尬:“想来是失败了。” 说着他转身对着十六十七道:“还劳烦两位公子帮个忙,送一下我师父。” 十六十七望向我,我点了点头,两人方行了过来一人一边将卫老头架了出来,动作颇有些粗鲁,瞧得那段公子脸上一跳又跳的,连道着:“轻点轻点。” 他跟着出了门口,才又返了回来,正听见我问秋月:“那是何人?我怎从未见过?” 他十分有礼的朝我深深作揖,慢条斯理道:“回姑娘,在下段长青,方才给姑娘就诊的是我师父。” 卫老头的徒弟,我上下扫视了他一番,摇头:“可惜了可惜了。” 秋月不解问:“姑娘,可惜什么?” 那段长青也是满脸疑惑。 “可惜了这么好的公子竟跟了那卫老头。” 段长青笑得腼腆,秋月翻了个白眼:“姑娘,你又来了!”说着她拉过段长青的衣袖:“段公子你再给姑娘瞧瞧,她可还好。” 那段长青被秋月拉得一踉跄,险些摔倒,又有些不好意思的连应:“好的...好的。” 秋月没收住力一把将他推到床边,我正坐在床上,一下与他对上视线,他吓得连连后退。 我:“???” “怎么了?段公子?”秋月问。 “没事没事。”他连摆手:“我没事...秋月姑娘。” 他抹了抹额上了汗,方行了两步上来,打开医箱从里面取出了一块小薄纱,搭于我手上。 我瞧着他轻手轻脚的,好会才坐下给我把脉。 他垂着眼,神色十分专注。 我肆无忌惮的打量他,这人除了眼距颇近,那鼻子长得是极好的,又挺又直,面容五官端正,说不上多雅,便是瞧着舒服。 许是我的视线过于直白,他几番要抬眸又连低了去,那耳朵尖红得跟腮红似的。 比祁容还腼腆啊? 一会他收回手,头也未曾抬用着那轻飘飘的声音问:“姑娘可觉头晕心闷?” 我摇了摇头:“方才醒来有些头晕,这会已无感觉。” 他点头露了点笑:“姑娘已没什么事,这几日多注意休息便可。” “真的?是真的吗?”秋月皱着眉头:“可是……可是刚才卫老头说姑娘……没得救了啊。” 段长青一听,迟疑着::“额?这……” 我朝秋月道:“就你信他话。” “所以姑娘是真的没事咯!” 段长青收了我手臂上的小薄纱,放回医箱里边应着:“秋月姑娘请放心,姑娘没什么事。” “太好了!” 秋月一边将他推开,又扑了过来: “姑娘,你听见了吗你没事!” 那段长青被秋月推了险些摔倒,吓得一头冷汗。 我瞥了他一眼,笑出声。 我:“放心,我命硬死不了的。” 秋月一个劲的往我怀里蹭:“真是吓死我了,还好姑娘没事。” 许是这段时间吓坏了她,她竟突然如此对我热情。 我将她推了推:“好了矜持些,段公子还在的。” 秋月才起了身,拉了拉衣衫,努了努嘴似乎有些不满。 我望了望段长青,道:“多谢段公子了。” “姑娘客气了,这本是长青的职责。”他说着,顿了顿:“姑娘没事了,长青便先行告退了。” 我自他的语气听出了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我很吓人吗? 我朝秋月一颔首:“那秋月送段公子出去吧。” 第贰拾壹章 秋月出门送段长青。 我便下了床,小春花给我披了外衫,一边担忧:“姑姑姑娘…虽说段公子说说说你没什么事,但但是还是不要吹风了了吧?” 我并未理她,而是直径走到窗边,打开那扇半掩的窗,能感觉到迎面而来的凉意,可那阳光太过明媚,让人舍不得关上扇。 院外站着刚回来的十六十七,两人都侧着脸瞧我,我与两人对上视线,三双冷漠的眼睛。 “小春花,我昏迷了多久?”我问。 小春花便站我身后,答:“有十来……来来日了。” 十来日…… 她又道:“说来真吓吓…吓人,姑娘那日回来以后就晕过去了,那…那那病来得十分凶猛,姑娘一直神智不清,把咱王王爷也吓坏了。” 实际上那日我恍神得厉害,几乎是没有记忆的回来的。 我倚着窗,懒懒问:“老头有说我生了什么病吗?” 小春花想了想:“说…说是惊吓过度。” 闻言我轻笑两声,略觉得有些讽刺。 “姑娘笑什么?”她不解问。 我打着哈欠懒洋洋道:“没什么。” 语落后回身走出屋外,小春花跟在身后,不忘叮嘱:“姑娘……外面风大,不不不可……” 我并未听她话,直接踏出了屋子。 天空湛蓝,院子里的光更甚了些,风的声音树叶的声音鸟鸣嘤嘤,一切盎然。 这夏日烈阳下,我却没感觉到半点暖和,而是从头到尾的冰冷,阳光太远了,这院子只剩下深不见底的黑暗。 而唯有逃出这里,杀了温少筠,我才能感觉到一点解脱。 身后的脚步声突起,我沉了心思。 “姑娘,有人要见你。”是秋月的声音,她已经回来。 只是我不解…有人要见我,能见? 我回了身眼间还有不解,秋月道:“王爷说若姑娘闷可以多出院子走走,若是想找人解闷聊天亦可。” 我心头一沉,温少筠又有什么样的算计? 他又要怎样,我心中无数猜想,可总总我也无法知晓。 心里总在想再如何也不会比如今的心境更糟了。 心中有些烦躁,开口便有些讽刺道:“你家王爷能放得何方人物进来?” “是那位祁容小公子。”秋月声音低了低,颇不满:“也不知他总找姑娘什么事?他一个大男子总寻有夫之妇心里也不自知。” “祁容?” 听到祁容的名字我心里一跳,他上回说得事也不知进展,虽也知他是不靠谱的,但是…… 秋月道:“是啊,姑娘要不…就不见他了吧,我方才瞧他气势汹汹的,肯定是又要来找麻烦了。” 我思虑了一下:“让他进来。” 秋月似乎不大满意嘟喃了一声才出去,说得什么我也没听清。 小春花说让我进去换身衣衫才能见客,我瞧瞧自己还穿着里衣,披了件外衫,的确有些衣衫不整,便进了房间里换了一身。 方换上身新的,便听得屋外喧闹声,似乎是祁容和秋月的声音。 开了门,还未见着人便听得秋月愤怒的吼声:“你才坏女人!你们全家都是坏女人!” 出了屋,瞧见院里秋月与那绿衣祁容正吵得闹耳。 祁容抬首瞥见我,抬手一指两眼一瞪:“好你个恶女人!你终于敢出来了?” 我当然是一脸茫然,对这绿衣少年充满着莫名其妙。 莫名其妙的绿衣少年脸上满是气愤:“你这个恶妇!我今日要打死你为我姐姐出口气!” 我是不明白他今日这番是为何?因为他知道我的身份?看着又好像不是。 我还未出声,秋月先是恼怒了:“祁小公子!请你慎言!这里容不得你造次!” 她说着,十六十七已悄然而至,挡在我面前。 祁容冷笑:“我还怕你们不成,今日她不给我个说法,我定不会罢休。” 我拍了拍十六十七的肩膀,让两人向两旁拉开距离,从后露了脸出来。 我颇有疑惑:“祁小公子,你又有何要事?怎么每次见你,你都一副我偷了你人的样子?” 祁容嘴角先是一抽,有些忍无可忍,我瞧他额上青筋暴起,而后咬牙:“你这女人要点脸皮吧,哪个知廉耻的女人会说出这种话?” 他说这话明显就是歧视。 我乐呵一声:“那是又怎么了?你这如便粪一般的脸色真的很难看。” 祁容气坏了,那一口气险些背不过,半天才挤出一句话,脸色铁青:“你怎这般污秽乱语!” 我觉得祁容这种人便是和个妇人吵架定是要被按在地上摩擦的。 秋月在旁听得厌烦了,撸起袖子道:“姑娘下令吧,奴婢把这祁容扔出去,他这是故意来找茬的,” 祁容闻言,那双杏眼瞪得老大,白净的脸上有些扭曲。 我连将秋月拉了回来:“莫急秋月,来者是客嘛,这祁容小公子这番气势来寻我定是有要紧事的,是吧~祁容公子?” 祁容把脸一冷,撇袖:“哼,你别装蒜!你做的什么事自己心里有数!” 这人说话怎这般别扭,半天说不出个原委。 我皱了皱眉头。 他方又道:“我姐姐善良待人,对你更是不曾为难,你怎就心地如此歹毒,三番两次的害她!” 啊哈? 我觉得十分梦幻。 “不好意思,祁小公子,方才风太大我没听清,你能否再说一遍?” 他更恼火了:“温嘉儿!你…你欺人太甚!” 去你爹的温嘉儿!我才不要用这么难听的名字! 我脸色一黑:“不准用那么难听的名字叫我!” 他许是见我脸色难看,瞬间得意了。 “哈哈。”祁容干笑了两声:“你也知道你名字难听啊!小爷我还不想叫嘞!你这个伪善的女人!” 好好的一个春风少年,怎说话就这么妇里婆气? “你个小屁孩真的是欠收拾!”我咬了咬牙:“你再嚷个不停我就让你感受一下什么叫女人家的心狠手辣!” “怎么?你也忍不住想对我下手了?呵!你这恶毒女人的手段我早就看出来了!”他指着我,像一只张牙舞爪的小脑斧:“好一朵盛世小白莲啊,没事上上吊装装病唬得这王府上上下下的人都团团转!别人看不出来我可看清楚得很,你便是在扮可怜装柔弱!欺负我姐姐在这王府里无人可依!” 我?我!我!!! 我险些一口气背不过来,就要当场去世。 “你便是欺我姐姐单纯善良性子软!处处暗中算计她!” 秋月一激,瞪眼:“祁容小公子!你胡说什么呢?” 我忍着不当场将他拍飞的冲动,硬是挤出一点笑容:“祁容小公子,你何出此言?小女子不是很明白。” “哼!你还装!”祁容上前了一步,冷笑:“那我问你!你之前跳河自尽的事是我姐姐害的?” 如我没有失忆的话,那是无关的。 “小公子说笑了,哪和丹阳郡主有什么关系,那是我自己脚滑。” 他又问:“你上回想溜出府玩未果连累侍女被罚,又撞地自尽的事可又和我姐姐有关?” 我想了想,好一会想起他说的什么事。 “说来这是个误会,第一我可不是想溜出府玩!”我耐心解释,面带笑容:“第二我没有撞!地!自!尽!” 闻言,祁容额头青筋暴起,咬牙切齿:“这不是重点!我就问你是我姐姐让你自尽的吗?是我姐姐按着你的头撞地了吗!” 不是??? 这又是什么时候的事!难不成是我撞坏脑子失忆了? 但是最重要的是:“我没有自!尽!” 我一定要摇摇他的脑袋装的是不是浆糊! 我刚上前一步,秋月一把将我拉住:“姑娘姑娘,别急别急!” 祁容先是后退了两步,脸上颇是心虚。 很快又愤愤不平起来“所以也与我姐姐无关!” 我有些暴躁:“对啦!关你姐姐屁事啦!” 语落,众人脸上一抽。 祁容脸上震惊过后是嫌弃:“你!你怎如此粗鲁!” “又关你屁事啦!”我指着他:“你有屁快放!不然等下我打死你让你有屁无处放!” 十六十七当下立即转身,没脸看。 秋月一把将我嘴捂住:“姑娘…姑娘,咱斯文点,斯文!” 祁容又后退了两步,脸上又是一阵青一阵白。 好一会他重重喘了口气,望着我方有些含蓄开口:“请问姑娘这次身体不适卧床多日,可是家姐所害?” 汗…… 我拉下秋月捂着我嘴的手,额头青筋也暴起:“不是!” 祁容道:“但是这府里都传是我姐姐逼你自尽!说是我姐姐让欺辱你让你在这府里呆不下去!说我姐姐是害你生病!温少筠不来看你便说是我姐姐横刀夺爱!你听听这都说的人话吗!” 我一愣。 “你别说你不知道,定是你故意诽谤我姐姐,才会有这些传言出来。” 我脸一黑,他说我的确不知情,我一直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我压下那窜起的恼火,朝他走了几步,秋月欲拦我被我推开了。 祁容警惕的盯着我,瞧我朝他走近,那脚几番要向后退…咽了咽口水始终没动。 我在他跟前站定,与他心虚的眼睛四目相对,低声开口:“你信不信明天就传出你逼死我的传言?” 他的大眸子闪了闪,嘴角一抽,干笑了两声:“哈哈。” 笑完他怒目圆睁:“无耻之徒!好你个温嘉儿…啊?啊!干什么你!放手!” 他话刚说一半,我便伸手揪住他的耳朵。 “啊啊!快放开我!”他挣扎着来推我。 我气坏了:“温嘉儿你个姐姐啦!说了不准叫我温嘉儿!” 当下乱成一团。 秋月和小春花扑了过来:“姑娘!姑娘!” 祁容的尖叫声和叫骂声,秋月的惊吓声。 拉扯间,祁容的两个小侍从从院外闻声而进,惊呼:“公子!” 急急忙忙的加入拉扯中,院里吵闹声一片。 实际上我早就放开了祁容,隐约中他往我手心塞了什么东西。 我望了他一眼,他朝我眨了一下眼,一把将我推开。 秋月在我身后拉着我,当下力气一撒,几人摔倒在地。 摔在地上时,只觉得脑袋疼,莫名其妙的一场闹剧…… 我刚欲爬起来,便听得不知谁突然大喊一声:“血!有血!” 我还未反应过来,旁边的秋月已是尖叫一声:“啊!姑娘!” 那声音震得我一个激灵。 下一刻她又喊:“姑娘的孩子啊!快来人啊!” “快传大夫!” 第贰拾贰章 此话:我怀孕了?我流产了! 天已经黑了。 躺在床上的时候,我从未觉得这么迷茫过。 就在刚刚段长青告诉我:“姑娘…你想开些,孩子还会有的。” 我刚爬起来又倒了回去。 秋月和小春花站在床边围着我可怜的望着我。 好长时间两人一边哭一边同情的宽慰我。 是的,我半句没听进去。 我摸着肚子,不由自主陷入沉思,我真的怀孕了?那么问题来了,我怀的谁的孩子?是谁让我不知不觉时有了胎儿? 倘说并没有人让我怀上胎儿,那么另一个问题来了,我是何等奇人?竟能自孕出胎儿?说来这个可能性是比较大的,我大概是个什么神人,不然怎解释我流产了肚子并没有任何反应,连疼都不会。 我问段长青:“你有没有觉得我的身体和别人不一样?” “啊?”段长青愣愣的问:“姑娘……你说什么?” “我觉得按我身体状况来看,哪一日我突然肚子生了个孩子出来我都不知道。”我颇担忧道。 “咳咳咳……”段长青突然咳嗽出声,脸色有些红。 “姑娘…姑娘你别胡思乱想,好好休息。” 他几乎是落荒而逃。 这事来的突然,可我连胡思乱想的时间都没来得及,便被告知我怀孕一个月了,噢,方才落胎了。 我百思不得其解,抓着秋月的手欲言又止:“秋月……或许换个大夫来瞧瞧?” 秋月反抓住我的手,拍了拍我的手背,一脸郑重:“姑娘!你不要怀疑,你就是被那祁容推倒小产了!你不要担心,王爷会为你主持公道的!” 我:“……” 我皱着眉头:“不是…秋月,我觉得……” 我话还说完,秋月伸起食指抵在唇中:“嘘~” 我不解的望她,她十分神秘的一勾唇:“姑娘,我明白的,你不要害怕,一切都安排了。” 我更是觉得莫名其妙了,秋月那贱兮兮的表情更是让我眼皮一跳,有一种不详的预感是肿么回事? 我郑重其辞:“秋月,你卡到阴了?” 秋月的脸色一黑,十分嫌弃的瞪我。 这卡阴弄到鬼可不是小事,我连招来一旁的小春花:“快去寻个道士来给秋月驱邪。” “啊?”被突然点到名的小春花慌里慌张的望望我又望望黑脸的秋月,颇有些不知所措。 小脚一跺:“我我…我去外面!” 说完,转身就跑。 我:? 我转头疑惑看秋月,她正张着一双黑溜的大眼睛在转,瞧着就贼兮兮的。 且我自那眼里看出了几分不怀好意。 我瞬间从云里雾里到嘴角抽搐。 阴谋!这一定是一场阴谋! 我微眯起了黑眸,紧紧盯着她,意图从她的表情上看出什么。 她居然躲开了我的视线,偏了头,那是心虚的表情! 呵呵,居然算计到我头上来了… “秋月。”我刚开口。 “姑娘!”她便出声打断了我:“现在休养才是最为重要的,望不可悲伤过度。” 我歪了头冷漠望她。 她心虚的哈哈笑了声,转身刚欲走,我伸手一拉,她又坐回床边了。 我刚想开口。 小春花便又跑进屋来了,神色紧张:“来了!来来来了!王爷来了!到到到门口了!” 温少筠?我才蹙了眉。 秋月闻言,朝小春花点了点头,回过头十分认真的瞧着我:“姑娘,忍耐些。” 我还未反应过来她是什么意思,秋月的手已经伸到我腰边,她望了望我,我望了望她。 她仿佛下了什么决心,把眼一闭。 下一刻:“啊!啊!” 我疼叫出声,从腰部传来的疼痛感让我瞬间半个身子趴下了床。 折寿了折寿了。 我还没缓过来,耳边便传来秋月的哭声:“姑娘,不要这样不要这样!” 还有小春花结巴的声音:“这这这可如何是好啊!姑娘想不开了……” 开始了又开始了…… 我的声誉为何会如此不堪便是被这些人给败的。 “姑娘啊,你可得好好活着啊。”秋月抓着我袖子扯啊扯,那哭音抖得听者落泪,泪如雨下。 “王爷王爷,快来劝劝姑娘们啊!” “姑娘哭个不停,这身子怎受得了啊?” 哭个锤子咯。 我都想跳起来给秋月和小春花鼓掌,这两人演技实在是厉害。 秋月还在嚷着:“可怜的呀姑娘,那恶人歹毒害的你呀。” 一波接一波,是真的头疼,我都觉得我脑后一抽一抽的疼。 缓过那疼劲过来,刚一抬首余光便瞧见了温少筠,他不知何时进来了。 斜首四目相对,他明眸冷漠,我心如止水。 秋月与小春花的声音还在继续,带着哭泣声在这屋里萦绕。 我惊讶自己竟能面不改色的望着他,唯有在他在朝我走来时,脑海中一瞬间出现一张血脸,让我一恍。 那怨恨与憎恶似乎已经到了顶端,再激不起更高的浪花。 那方秋月走过去跪在他面前泪如雨下:“王爷,你可得给姑娘主持公道啊!” 温少筠望了望我,一边声音低沉着:“秋月,你先起来,本王已经知道了。” 他将秋月扶了起来,那一身绣了青竹的白袍衬得他清风明月,他神色淡然,眸里的平静下又透着令人捉摸不透的沉重。 伪善的人无论何时总是那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嘴角带着浅笑,眼角眉梢仿佛都是至意,让你无法抗拒。 但那都是温情假意…譬如,此刻。 我面无表情的收回了视线,而温少筠走了过来,在床边坐下。 我微蹙了眉,听得他朝秋月道:“你们都出去吧。” 秋月望了我一眼,瞧我没有反应,方应声和小春花出了房,还顺带将门关上了。 屋里瞬间陷入安静,只剩下彼此轻微的呼吸声。 他落在我身上的视线好一会,才温声开口:“身子可觉得好些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偏了头未理他。 这人虚伪又做作,倒是将那套虚情假意装得炉火纯青。 他有些关切道:“你的脸色看上去很差,若有哪里不适要告诉我,你之前病了好些天,现在虽好了也要注意一下休息。” 我回了首看他,他神色有些忧愁,仿佛是真心关心我般。 “温王爷,你我心知肚明我并非小产。”我淡声道:“你也不必这般装模做样。” 闻言,他脸上的表情敛了敛,是突然将那份温和撕下,那眼眸的愁感也逐渐散开,清明得淡然。 那温润如玉的人儿瞬间变得冷淡而陌生。 他道:“那殿下又为何而哭?” 哭? 草!那是方才被秋月掐的原因!而且算不上哭,并没有眼泪!眼睛红了不算! 我勾唇露笑:“在这府里这么无聊,难得遇上祁容小公子那么有趣的一个人,不坑白不坑。” 说完我就想狠狠给自己脑袋呼一掌。 他轻笑一声,那一笑更似那冬月映寒江的冷。 “微臣还以为是殿下是因为丹阳吃醋才会那么对祁容。” 我瞥了他一眼,噢嗬…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 “祁郡王听闻此事,禁了祁容足,过些日子回祁山也会将他带走。” “噢。”我垂了眸:“温王爷可以跟祁郡王揭开我这拙劣的把戏,那样祁容小公子便不会被带回祁山。” 他道:“那样的话,殿下的作弄可就没什么意思了。” 我恍然大悟,嗤笑出声,嘲讽:“原来祁容小公子也不讨温王爷喜欢。” 他抿了抿唇,却一言不语。 我又道:“我突然觉得那祁容小公子十分顺眼。” 温少筠面不改色,而后幽声缓缓:“他看殿下可不顺眼。” 第贰拾叁章(灵感突然,插入!) 一话:记一次往昔(本宫美惨人设!) 那年本公主十六岁,正是天真无邪的时候,那年轻俊朗的少年郎不要,偏偏看上了大了六岁的左相阑筠。 十七岁时,在宫宴上明目张胆的调戏了人家,并放言要嫁于他。 宴后父皇气坏了扇了我一巴掌,觉得我丢尽了皇家脸面,要将我送于尼姑庵,那可真是一点都不夸张,自嘉仪皇后死后他便不喜欢我了,甚至有的时候看到我会失了神智般掐着我的脖子叫着我母妃的名字。 我的母妃闺名唤梅沉雪,一个极好听的名字,在父皇口中却是最狠毒的咒语般,他狠狠将我推倒在地,用那样憎恶的眼神望着我:“梅沉雪!你的女儿同你一样不知羞耻!” 他说了许多难听的话,说我的母妃寡廉鲜耻,一会说我恬不知耻。 太子哥哥赶来时我脸上和身上磕碰了好些伤,他为我求情,求父皇网开一面,说我年幼无知。 他生气的将太子哥哥赶出宫殿,罚我在宫殿跪着。 那夜里下着蒙蒙细雨,我跪在宫殿外挺直着身板,夜里凉那雨水落在身上格外的冷。 殿里灯火已灭,宫人们退出了殿外,所有人微垂着眼一动不动。 膝下雨水中混杂着血水,我已分不清是哪一处疼,这一年多来父皇的精神十分不好,情绪失控便会打人,他开始暴戾恣睢,独断专行,朝中百官怨声不断。 一切从嘉仪皇后死后…便陷入了绝境。 所有人开始惋惜,唏嘘,怀念嘉仪皇后,倘她还在…父皇定不会这样。 所有人都忘记了,唯有我记得我的母妃也死了……她死得无声无息,如她在这宫里的存在一般。 那几日宫里都在忙嘉仪皇后的后事,宫人发现她时,她已死了好几日,尸体飘浮在池塘里都发臭了,仵作说她死的时间应该是同嘉仪皇后同一日,是意外落水。 她在水中挣扎时,我在做什么呢?我在嘉仪皇后床前尽孝。 这一切就像算好了般一个又一个的噩耗砸我头上,从此以后我的命运也如笑话般。 而明明那么好的左相,是水中浮草一样存在的人,在这深夜瓢泼大雨中撑着雨出现在我身边的人,为什么也是幻影一样…… 他装得太好了,蹙着的眉头,那担忧的眼神,问着:“殿下…你为何?” 我扯着嘴角笑着,雨水顺势流进嘴里:“怎么办左相?本宫可是为了你挨揍了。” 他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有些惨白,握着伞柄的手指关节在逐渐泛白。 不知是不是夜里的关系,平日里温润的眼神有些深沉,很是吓人呢。 雨水大滴大滴的砸在伞上,发出吓人的嗒嗒的声音。 我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噗嗤的笑出声:“左相啊左相,你相信了呀?你这么好骗吗?本宫骗你的,父皇怎么可能打我?刚才摔了一跤来着。” 他依是一言不发。 我又道:“但也不是什么事都没有,这大雨天的本宫得在罚跪,且依着这雨势本宫金枝玉叶的身子肯定是受不了的。” “殿下,这不好笑。”他声音偏沉。 说着他行了过来,伞和他的身影罩在我头上。 他今日穿了一身深紫的衣衫,衬得他本就雪白的肌肤越发的白,整个人俊俏温如玉般。 我眨了眨眼,想着这会的狼狈模样真与他形成对比。 雨越来越大,夜越来越深。 我垂眼望着地上,旁边的人还没有走,我挺直的身板酸疼地厉害,侧过抬首望他:“左相,你倒不必这般陪着本宫,本宫已然晓得你的心意,你回去便是。” 他方低了首,眸子奥而澈的看着我,却不说话。 我似笑非笑:“左相可是心疼了?愧疚了?还是舍不得本宫了?” 他多是朗朗如月,此刻面上却是冷意多了些,比这凉雨落在身上还冷。 他道:“殿下…你只是因为不想和亲才在宴上自毁清誉,北昌六皇子在开席前曾透露想在宴上求亲,而整个皇室唯有殿下你最为合适。” 我也不吃惊,只是淡然应:“是吗?那六皇子真是好眼光。” 又问:“那左相可又舍得本宫嫁于那六皇子?” 他欲开口时,我又接话:“你可是说过喜欢我的,你可是看了我身子的,你可是说了本宫是这天下最好看的。” 他一下皱起了眉头,张嘴几番开口半天未出一语。 “你莫要辩解,本宫不听。”我不再看他,垂首扭扭了腰,换了个跪姿。 好一会,我听得他微微的叹息:“臣不辩解。” 我弯了唇角。 他又道:“殿下好看不虚假,只是“喜欢”也分很多种。” 闻言,我一讶而后仰首望他,看他清凌凌的眼睛正望着我,他有一双柔情似水的眼睛,看人时甚是深情。 “阑筠,你莫要同我说,你只把我当作你妹妹?”我警告道:“我会让你死得很难看。” “殿下身份尊贵,乃是天女之身,臣万不敢。” 他声音很淡,我听着他就是故意的。 我颇恼怒:“阑筠你且告诉我,你便是来落井下石的吧?” “臣不是。”他说着不是,可我明明瞧见了他嘴角的笑意。 笑屁噢,老子现在这么美惨,他还能笑得出来? 我瞪他:“左相,你跪安吧,本宫怕自己忍不住谋杀了朝廷命官。” 他咳了一声,掩了笑意。 而后正经道:“臣陪陪殿下。” 我扫了一眼站在殿外门口的宫人。 “如此左相与本宫的私情怕是瞒不住了,左相如此胆大妄为不怕我父皇治你个迷诱公主之罪?” 他道:“世人皆知,是公主殿下爱慕臣,如痴如狂。” 我咋舌。 好不要脸好不要脸,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我咬牙:“左相,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我怕的是我父皇明日还未清醒怕是要把我当成我母妃一棍子打死。 左相这人心机腹黑由此可见! “好吧,殿下。” 那时雨已经停了,他收了伞,深深的望了我一眼,而后转身离去。 我便那样瞧着他的身影,他的身姿挺拔,缓步而行。 走到远处我只能模糊看到他的身影,看不清面目,他便站在那处望向我。 许久他都不走。 直到我晕倒在地,眼皮落下时他的身影还在。 第贰拾叁章 祁容看我顺眼否,我是不知晓的,但我看温少筠就十分不顺眼。 心机那么深,说多两句都怕算计,我不愿同他多言。 翻了个白眼,就又躺下,并表示赶客。 他伸手将我的被子掖了掖,道:“你好好歇息。” 我依旧是不理他,他也不再说什么,起身走来。 我听着那门咿呀打开又关上的声音,心情沉沉落下。 手心里出了好些汗,湿呼呼的,睁眼望着床顶发着呆一动不动,好一会才握紧了拳头,指甲好长时间未修剪,紧紧陷入手心肉中,有些疼。 今日的温少筠也是不断被我在心里恶毒的诅咒中,虽然这做法很懦弱,但这也是我目前仅能做的…… 温少筠一走,一会秋月就推开门,鬼鬼祟祟的在探头。 我余光瞥见,咬牙切齿:“不想死的话就过来给我解释清楚。” 她和小春花连把门一推,跑了进来,而后扑通一声就跪下了,跪在床前。 再一抬首,两人两眼泪汪汪的开始了。 “姑娘啊!奴婢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啊!” 来了来了!她要开始她的表演了! 我盘腿坐在床上,拉了被子披在身上,居高临下看着两人眼中泪珠打转,冷笑了一声。 “为了我?为了我什么?为了骗温少筠一遭?还是为了我更可怜一些?” “此话怎讲!姑娘啊,你且我听言……”秋月声音颇是哽咽:“奴婢定是不敢害姑娘的,只是实在看姑娘单纯善良,被那祁氏姐弟一而再,再而三的欺到头上来却只能一步步退让,这般屈辱怎能咽下?奴婢实在是看不下去,才出此下策。” 好个忠心的秋月! 可是那祁氏姐弟没有欺辱我啊…辱我啊…我啊……啊! 我问:“所以你想诬陷祁容?” 秋月点了点头,又很愤懑道:“是那祁容欺人太甚在先!若不给他点教训他还得踩王府头上去。何况再不反击姑娘在这样的王府中哪还有容身之处?” 那就太好了!我做梦都希望这王府里没有我的容身之处。 秋月又道:“便是这府里上上下下拥护姑娘的奴才们都忍不住了,秋月又怎么能忍认着姑娘一直受欺负呢?” 她声泪俱下,虽说不准那泪到底几分真,我是嘴角直抽了。 “你就不怕这事迹败露……你家王爷饶不了你吗?”我无奈:“再者那祁容小公子是脾气暴躁了些,但也是因为年少轻狂,没有多大恶意的。” 秋月一脸振奋:“做大事都是有风险的,秋月都知道!为了姑娘秋月愿赴汤蹈火!” 我瞧她直接忽略我说祁容的话,无语的直揉了揉太阳穴。 “且此事无比的成功啊!那祁容小公子要被那祁山郡王带回祁山了!那丹阳郡主少了一大臂膀看她还怎么嚣张?”秋月兴奋道:“更别说王爷多心疼姑娘你了?姑娘未醒之时王爷气得拔剑砍那祁容呢!若非那祁山郡王在场拦着,哪还能留着他啊!” 闻言我把眉一挑,温少筠这戏做得呀~啧啧啧。 苦了祁容那小子了…… 秋月还在不停地说着什么我也没听得几句入耳,回了神就听得她讲:“日后王爷就会对姑娘多着这一份愧疚,怎也不会委屈了姑娘的。” 我瞧着她兴奋的模样,心中越发的百感交集。 我认真道:“秋月,你不该在这府邸,实在委屈了你,你该在那皇宫里,你定能活到最后。” “啊?”她不解的挠了挠脑袋:“姑娘你此话何意?” 我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说你从哪学到了这么些乱七八糟的心计?从那话本学的?还是看戏学来的?嗯?快老实交代!” 她拍下我的手,揉着自己的脸蛋:“什么啊?这可是我从那绣花铺许娘子讨教来的,她以前可是宫里混过的,最懂得收拾丹阳郡主那些不知好歹的恶毒女子了。” 果然,学坏了。 我的秋月不纯洁了,痛心疾首! 她还拍起了胸脯:“姑娘放心吧,日后有秋月在!谁也不敢欺负你!” 我很想给她的脑袋的来一刮子,终是忍下了。 捶了捶自己的胸口,我总觉得有一日我会被气死,吐血而亡。 罢了罢了,我不再多言,挥了挥手:“不行了,你们先下去吧,让我一个人呆会。” 秋月与小春花却忽然紧张:“姑娘,你可是感到不适?” 我连摇头:“我很好,我没事,我超棒的,出去吧。” “那晚膳呢?”秋月又问:“姑娘不吃了?” “不吃了,我不饿我可以的。”我再一次挥手:“出去,别吵我。” 两人犹豫再三…才出了房。 我躺在床上,只觉得脑袋疼,从未如此疼过。 自国亡,我便有了这头疼的毛病,时不时的疼,睡觉也不好使。 今夜也是折腾许久,我才昏昏沉沉的睡去。 睡也睡不好,我是被人叫醒的,有人拍了好久我的脸才醒来,一睁眼便险些被眼前的一张大脸吓得晕过去。 看清来人时,才缓过气来。 “你怎的睡这么沉?拍你半天也不醒。”祁容不满的皱着眉头:“还以为你吞药自尽了。” 好端端的…我为什么要吞药自尽? 但想到他们对于我动不动就自尽的日常是不容置疑,问了也不会有好话……便翻了白眼忽略过去了。 “你怎么这么早?不是说约子时吗?” 祁容今日推搡中塞给我一张纸条,说是今日子时要来寻我的。 祁容颇是无语:“你睡糊涂了?这子时都要过了。” 那的确是睡糊涂了。 我边坐起身来,边指使着他帮我拿外衫,他瞥了我一眼脸红得上耳,那外衫用剑十分嫌恶的一勾,那衣衫便朝我披头盖下。 “衣衫不整,伤风败俗!” 我扯下罩头的衣衫,看他背过身,那背影也是说不出的别扭。 这死小鬼。 我穿好衣衫,往床角挪了挪,枕头靠背,拍了拍另一边:“来,上床说。” 祁容回首,神色青白相间:“你且给我好好说话!” 我哑语,觉得这祁容真是扭捏得像一个女子。 我那话没有好好说?我如此坦荡! 我无语:“我说错了什么?那个字不对了?” 如此一问,他倒是说不出话来,便是那神色难看得很,半天才憋出一句:“我是个男人!” 说完那脸色有些发红。 我上下扫视了他一眼,觉得他实在莫名其妙得很:“我知道啊,只是我也不曾说过你不是男人啊!” “那你还这般自如的叫一个男人上你床?”他有些气急败坏。 嗯?不是吧,这不能这么说吧…… 我试图解释:“我只是觉得这床上说话隐秘些…并无他意啊。” 瞧他依旧神色难看,我又道:“当然,你喜欢坐地上也行的,我是没意见。” 某少年瞪着我,一双漂亮的眼睛里有些恼气,但他也不应理我的话,不知道在想着什么,突然坐到了床边上。 这祖宗脾气大,我可不敢问他怎么又坐上我床了,他欢喜就好。 “或许再把床帘放下?”我低了声提议道,又连道:“放心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只是这样更为保险些。” 他冷哼了一声,才不情不愿的放下床帘。 放下床帘后,他望着我,我望他,四目圆睁。 祁容先是道:“我寻你是有正经事的。” 如此的强调…… 我瞧他一脸正经,也收敛了笑意,认真问:“好的,什么事呢?” “我见到你哥哥了。”他道。 我心中一动。 脸上惊喜:“当真?那他可还安好?他有没有怎么样?” 祁容欲言又止起来,他神色微峻:“实话说他昏迷着…并不是很好,不过你不用担心他暂时没有性命之攸。” 我也晓得温少筠要拿齐行威胁我,自要保他性命安好,但亲口听到他这么说心里还是好受了些。 我望着他,颇是迟疑问:“你有法子救他?” 祁容沉默了一会:“也只能一试,我也不能保证万无一失。” 未知的事自不能保证万无一失,何况这般凶险之事。 “有希望就可。” 万事有希望就值得了…… “你的法子是什么?”我问。 祁容低首:“具体的你不要知更好些,后日温少筠将设晚宴,宴请我叔叔和平南王,到时宴上你只需同我姐姐起个争执,引得众人注意便行。” 听着,我皱了皱眉。 “救出你哥哥后我会安排人立即将他送出城外。”祁容颇为严肃道:“待你日后脱困,你们两便能团聚。” 我眸子垂了垂。 “怎么了?还有什么问题吗?”祁容问。 “有个问题…”我把眉一蹙:“温少筠大概是不会让我出席后日晚宴。” 祁容道:“此事你不必担忧,我已同我姐姐说好了,她会来找你的。” 我望着他,想着这小子想得倒细,只是…… 我声音微哑:“祁容…你可有想过如果事情败露了,你会怎么样?你同你姐姐会怎么样?” 祁容先是一愣,而后瞪了我一眼。 “你别乌鸦嘴,小爷办事稳妥得很。” 他又伸脚踢了下我:“你到时候机灵点可别露馅了,到时候露馅了你哥哥命就没有了,也别连累我和我姐姐。” 我在心中翻了个白眼。 一边神色凝重中又重重点头:“祁小公子,我在此先谢过你了!” 第贰拾肆章 一话:祁容是个善良的孩子 我认真道谢了,祁容倒是别扭起来了。 他似浑身不自在般:“说过不是帮你,只是各有所求罢了。” 我露了笑:“好好好,知道了。” 他方冷哼一声,撩起床帘准备下床了,神色依是骄傲得凌人。 我想他是要走了,他却突然缩回脚,回首上下扫视着望我。 我不解的回望他。 他微蹙着眉:“你小产一事……” 我摆手:“此事与你无关,你不必放在心上。” “我知道。”他说着,神色有些愤怒又问:“是不是温少筠?” “什么?” 祁容冷哼了一声:“你不必替他掩饰,我叔叔说要将我带回祁山时我就明白了一切。” 我颇为迟疑:“你…明白了什么?” 他望了望我,眉头皱得更深:“你不明白?” 我更加疑惑了:“我应该明白什么?” 反正我是一头雾水,听不懂他在讲什么。 “你怎如此愚…”说着又一顿:“天真!你想想以你的身份,连个宠妾都算不上,他也没有给你任何名分,你这无名无分生出来的孩子他又会要?又怎会让你留着?” “啊~”我似懂非懂,但又好像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祁容又道:“他以为我愚蠢?真看不出来他的真面目,他分明是借我的手害你小产,温少筠这人真是心狠手辣,连自己的孩儿都不放过!” 我好似是听明白了,但这其中似乎有些误会…… “老实说这事…” 我刚才开口,祁容又打断我的话:“他将此事嫁祸于我,又借机将我赶回祁山,好一个一石二鸟!真是阴毒。” 我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深觉得这祁容真是个小天才…我无话可说,抬手给他比了个大拇指。 我抑制着笑意:“真聪明呢!祁容小公子怎么这么棒呢?” 他冷嗤一笑,笑中有些自傲,也笑得那眉眼都是得意。 笑完了又故作矜持的一瞪眼:“少巴结我,这种事情常人一想就明白,只有你这种天生脑袋瓜子不灵光傻乎乎的人才会看不明白。” 我脸上带着纯真笑容:“是是是,祁公子说的对。” 你才脑子不灵光!你才傻乎乎! 他倒是说上了:“你可长点心吧,这样看来温少筠也没多喜欢,估计也是看你一时新鲜,在他不要你之前,你可得保护好自己,别哪日给他整死了。” 抛去其他的,这话祁容倒是说到点上了…温少筠明显便是要虐我,哪日虐够了估计就直接下杀手了,到时…… 我敛了不正经,叹了口气:“他若要弄死我,我也无力反抗啊,而今我只愿我哥哥好好的,那我就算是死也无憾了,死后变成鬼我再来寻温少筠报仇。” 闻言,祁容神色一沉:“还没走到那一步,我总会给你想法子,将你送走的。” 这真是个善良的孩子! 我眸一抬,两眼泪汪汪,感动的看着他。 祁容身子一哆嗦,如惊吓般直接掉床下去了。 他又一次落荒而逃。 瞧着他临去的身影,那几乎是惊慌失措的。 想来是真吓着他了。 我轻笑一声,摇了摇头,又想起他刚头头是道的分析,他怎不和秋月一起去写书呢?两人搭档定是横扫千军,无人能敌啊。 笑了一会忽然想起了齐行,敛了笑容陷入沉思,之前也只是随口那么一说,也没指望着祁容真能救出齐行,可他竟这么认真,且这么快就安排上了,虽然对他的安排我始终觉得不安…可若祁容真能救出齐行…那也是极好的。 若是救不出…事情败露了温少筠也只是会把愤怒发泄于我身上罢了。 赌一把就是了。 = 这个夜我翻来覆去睡不下,大抵是因为担心齐行,祁容说计划安排在后日,这事便揣在了心上一直落不下来,索性下了床。 随意扯了件外衫披上,便推门而出。 院里很安静,洒了一地皎白月色,又冷又纯,偶尔还传来些虫鸣声外,便是那时不时的风声了。 我坐在门口,手撑着下巴望着黑夜里那一轮月亮,那月冷得纯粹又神秘。 如今是十月份,秋夜的风有些凉,凉得入人心。 从前在皇宫里,夜里睡不下时便会跑那踏雪殿上屋顶喝酒,齐行和花榕会给我放哨,毕竟堂堂一个公主老是爬屋顶上喝酒是不太娴雅的事。 偶也被父皇抓到,被呵斥一顿,但那屋顶上赏月饮酒,吹风哼曲也为趣事一件,所以每每呵斥,却从来不改,后来父皇索性不理会了,只当是没有这回事。 直到有一回喝多从屋顶上摔了下去,摔伤一只腿,落下了那寒腿的毛病,才做此罢休。 父皇常说我不像个公主,也无半点皇家的规矩礼仪,性情过于肆意,惹得他生闷,是以我摔坏腿时,他道是我活该,让我长长记性。 可惜我好了伤疤忘了疼,并不长记性,依旧闹腾得厉害,有一段时间又总是偷偷溜出宫去。 而我溜出宫来…是找温少筠。 那时天真,以为左相的温柔是情意,不知是口有蜜,腹有剑。 此前这府邸也来过几次,这头上的月亮也看过一两次,那时是春花秋月,风月无边,怎么看怎么美,也未曾感到这王府的月这般冷,冷到骨子里。 收回视线便起了身,这实在坐得心中越发烦闷,扫了一眼院内,似乎除了我便没人了,我活动活动了下身子,抬脚便朝院门走去。 即将踏出院门时,突然两只手挡在了跟前,我抬眼望了望突然出现的两人,后退了一步。 瞧着两人挑了下眉,眸子一斜。 “我记得今日秋月说过我可以出这院门了,难不成是我耳朵不好听错了?” 十六十七冷冰冰的声音一同响起:“夜色已深,请姑娘早日歇息。” 我背手,冷眼:“歇得下我早歇了,我只是随意走走。” 十六十七两人一动不动,压根没听得进我的话。 “你家王爷说了不让我走吗?”我又问。 两人又同声答:“姑娘今日不幸小产,应该好生歇息。” 我垂首扫了眼自己身子,这像今日不小心小产的样子吗? 见过这么棒的身体吗? 见过吗?啊?见过吗? 我直接破罐子破摔了:“我身体强壮得很,区区小产算得什么?” 两人冷漠的眸子一闪而过的惊讶,不约而同的上下扫视了我,我从他们眼中看到了质疑。 好吧,至少脑子没坏。 我突然没了兴致同两人玩下去了,转身返回房里,行了两步,隐约听得后面两人低哑细微的声音:“怪不得自杀那么多次都死不了……” 我:“……” 险些平地摔倒。 第贰拾伍章 一话:无话可说! 昨儿一夜未睡,临到天亮才睡了去,一睡便是到下午,醒来时已是黄昏。 春花守在床边,见我醒来十分欢喜:“姑姑姑娘,你你你可算醒了!” 我觉得脑袋有些昏沉,想是睡多了,肚子也饿得一直在叫。 春花连准备了一桌菜,我洗漱完才上了桌,一整日未用膳,吃得有些急,险些被噎着。 用完膳却发现不见秋月,我好奇提了一句。 小春花道应道:“方才秋秋秋月姐姐听听听到姑娘醒来,就就就连跑去告诉王爷了。” 我吃惊:“我睡醒了也要跟他报备吗?” “不不不是的。”春花连摆手:“王王王爷今日早些时候来…来来过,姑娘睡得沉便便…便没有叫醒姑娘,这会姑姑姑娘醒了,秋月姐姐便想赶紧告诉王爷。” 温少筠来过我的确不知情,但他来不来也无所谓,反正我不乐意见着他。 耐不住秋月积极啊……她都恨不得将我塞进温少筠被窝里。 但凡她跟个正常主子,以她这份用心还怕不得宠? 这么一想时脑袋里突然灵光一闪,心中想法骤起。 …… 直到我吃着膳后点心时,秋月才迟迟归来,额头汗流,神色还颇有些郁闷。 扒着门框瞧见我时,猛的一下朝我怀里扑过来了,嘴里还嚷着:“姑娘啊,奴才无能,没能将王爷带回来!” 她扑进我怀里,声泪俱下。 我闻言,噢耶!那真!是!太!好!了! 听着她哽咽的声音,我抬手慈爱的摸着她的脑袋,笑得仁爱:“没关系的,没事的,你回来就好。” 秋月在我怀里摇头:“呜呜,不,我辜负你的信任了,那丹阳郡主手段实在太过厉害,王爷今日一直和她在一起!连过来看一眼姑娘都没有,这不是正常的王爷!我不信。” 干得好!祁丹阳!你真是太棒了!哈哈哈哈哈。 我摸着秋月脑袋给她顺毛,语气十分的温柔:“不~不是这样的秋月!你做得很好!也不要为我再去做那无谓的事情了!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好的!我也不奢求再有其他什么了。” 秋月蓦地抬首,眸里热泪盈眶,哭声哭调:“可是姑娘你昨日才小产完,王爷也就昨日来瞧你那么一会,一点也不关心你!前些日子姑娘卧病昏迷时明明那般着急,可今日呢,他竟那般与那丹阳柔情蜜意,可怜我们的姑娘啊…一个人孤零零的吃饭。” 真的,若非我乃当事人,我真的觉得我确确实实是小产了,秋月一张嘴能将黑的说成白的。 “一个人吃饭并不孤单的宝贝。”我擦着她的眼泪,柔声细语:“秋月,实话实说你家王爷只是图我一时新鲜罢了,你真以为他爱我吗?莫那么天真……温情下可能是假意呢。” 她抹了抹脸上的眼泪道:“可是王爷对姑娘很好啊,他从来没对别的女人这么好过,他怎么会不喜欢姑娘呢?” 我问:“那你觉得喜欢一个人是这样的吗?他将我禁足,也不曾给我名分,也不让别人见我,我呆在这小小的院子就像在一个牢笼里难受,这是你眼中的喜欢吗?” 秋月愣了愣,眸子紧凝。 我又道:“你说他喜欢我,可能吧,但也可能是一点点喜欢,若与那丹阳郡主比起来,我还是微不足道的,倘有一日他不要我了,我在这府里便如一个侍女都不如了,那我想着离开这里为自己谋一条生路不对吗?” 秋月沉思了好一会。 我想着她是无话可说了。 她却摇头又道:“不是的,不是的,王爷待你是不一样的,是姑娘看不清,王爷对的你喜欢全府里的人都晓得的,怎么会是假的呢?王爷不让姑娘出院子也只是为了姑娘的安全,为了保护姑娘。” 她越说越坚定,连眼神都是无比的自信。 我晓得说不下去了。 我推开她,语重心长的叹了一口声,拍了拍她的肩,而后继续吃点心。 秋月十分执着,猛地抓过我的手腕:“姑娘!你应该相信王爷!” 我觉得好笑极了。 “方才你一进门还嚷着你家王爷变心了,这下这么一会就又相信上了?” 她神色瞬间变得有些纠结,没有应答。 我又道:“再者…听闻明日你家王爷在府中设宴,他可曾说过让我出席?我便如此见不得人?这又如何让我相信他是真心实意的?” 秋月眉头又一皱。 我叹了扣气:“说什么宠爱都是假的…我也看透了。” 我掰开她的手,将手抽回,喝了口茶,秋月依是眉头紧锁的模样。 好会才听得她喃喃道:“姑娘说得也有理…王爷为何要你藏着掖着呢?” 我未理会她,起身让小春花侍候我换了外衫。 秋月保持着半跪在地上的姿势,神色十分纠结苦恼,嘴里不时喃喃自语着什么。 换了外衫准备踏出屋时,秋月突然转过身道:“姑娘说得没错!你不该如此被藏着!该让他人见见你的面目才是,也好提醒一下那丹阳郡主这王府的女主人日后将会是谁!” 我脚下一软,险些被绊倒。 小春花连将我扶起,一边安抚着我:“姑姑姑娘不要怕!我们会保护你的!” 我我……我这是害怕吗? 而且我不需要被保!护! 我回首望了望秋月,露了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秋月宝贝~你听我说,这……” “姑娘!”我话说一半,她突然激动的打断了我。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站起身几步行我面前,朝我重重点头:“我知道怎么做了!你放心吧,我定将好好护着你。” 噢…她又知道了,好的,我已经不想知道她又想做什么了。 我抬手拍了拍她的肩,十分无力一笑:“你欢喜就好,我也很好。” 说完我也不再理会她,转身就出了屋。 我还能讲地什么捏? ﹉ 二话:偶遇 今夜甚早,我带着小春花出了院子,这次再没有人拦着了,但我还是在心中很小气的暗骂昨夜那两狐假虎威的。 夜里月明星稀,还能看到一些薄云,算得一个不错的夜晚。 除春花外,也不知从哪突然冒出来的提灯侍女,从出院后便为我们照路。 我也不知去哪,便绕着花园走。 温少筠的府邸布置得十分雅致,特别的符和他的形象。 我是个俗人,最是喜欢美艳些的物件,便是屋中布置也是华丽奢华,衣物喜艳色,那发簪珠子更不曾是淡雅风,我的一切都是张扬的,除了看上个温儿郎。 瞧着这府中一切不顺眼极了。 我扯了一朵白菊,在手中揉捏,而后在湖边站定,旁边不盈一握的柳腰娉婷袅娜地倚在水亭雕花木栏旁。 湖面月空照水,水光潋滟,我怔怔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 “原来到夜里这湖面这么好看啊。” 蓦地身后飘来一个陌生男声。 我回身一瞧,不远处的石径路上站了一男子,那人穿了一身颇是骚气的紫袍,许是眉眼狭长显得有些魅惑,五官阴柔中又带了些攻击感。 紫带半披束发,被风吹起得几分飘逸,他拿着把扇子,似笑非笑漫不经心的望着我。 月光十分给面子的洒他一身,甚美~ 但美归美,这人我可面生得很。 我望着他,小春花瞬间挡在我面前,隔在中间,严声:“何人!离我们远点!” 我瞬间惊叹于小春花这会竟不结巴了…… 那紫袍男人将手中的云扇一收,也不理会小春花,而是又扫了我两眼:“远远瞧见背影便觉得一定是个美人,未想姑娘容貌竟如此的绝色。” 我不应答他,面色也不动。 “放肆!”小春花双手腰一插:“不许对我家姑娘这般不客气!” 我又望了小春花一眼,又不结巴了。 那紫袍男人才将视线落在小春花身上,轻笑:“好护主的婢女,长得也不错,就是没什么眼力见。” 小春花睁着一双大眸子,恼怒:“你…你你!”你个半天不出来。 噢,又开始结巴了。 我抬眸瞥那紫袍男子,眼色淡淡。 他又笑了:“姑娘这双眼睛生得绝妙噫,惊人一瞥,乱人心神。” 这人一身贵气,说话轻佻了些却又不显流氓。 我点了头,道:“谢谢,公子眼光不错。” 闻言他笑出了声。 而后笑咪咪的问:“今夜在此一见也算有缘,姑娘可否赏个面子一起赏湖啊?” 我还未应答呢,小春花先是暴起了,怒瞪眼:“不可!你你你如此轻薄我家姑娘!等等等下秋月姐姐来了打打打你!” 噢哇~小春花这气势,真是好吓人,怪可爱的。 男人挑了下眉:“是个小结巴?” 小春花小脸一恼,红扑扑的小脸越发惹人可爱,我抬手摸摸她的脑袋:“去吧,找秋月来揍他。” 春花先是一愣,再是苦恼的道:“可可可是……” “不用可是我知道你早说什么,不怕,我留下来对付他,你去找秋月便可,乖。” 男子在一旁似笑非笑的望着我。 小春花歪着脑袋:“姑姑姑娘一个人……” 她话未完,我推了她一把:“快去快回。” 小春花在原地踌躇了一会,一会望了望我,一会又瞪了瞪男子,好一会才下定决心转身就跑,临走前还落下一句:“姑娘!我会回来救你的!” 惹得那紫袍男子轻笑一声:“有趣有趣。” 我只神色淡淡望着他:“公子不是说要赏湖吗?赏呀。” 男子挥着扇提脚就走到我身边,笑得十分灿烂:“与姑娘赏湖乃是在下三生有幸啊。” 呕! 我勾唇笑了笑:“公子说笑了,能同这般俊美的公子赏湖才是奴家的荣幸。” 呕!呕! 他生得一双笑眼,笑起来弯成两轮月牙。 此时正笑得止不住,眼角溢着笑意。 我在心中翻了个白眼,边绕着湖边缓行,他提脚跟在身后,一时竟安静了下来。 第贰拾陆章 (续上章) …… 夜风习习,我走了一会又行回这湖边的水亭子上。 紫衣男子慢悠悠的在身后跟着,姑娘长姑娘短,这月色真好这湖美奂美轮之类的话。 我坐在亭子里,望着湖面,心里有些后悔了。 实在忍无可忍:“公子,“赏”当静之,心静神宁。” 他站在一旁,赞同的点着头:“有理。” 讲真话的,我真没听出他觉得“有理”。 他在一旁坐了下来,扇子一收:“姑娘,还未请教闺名。” 我眼皮也没抬:“门出得急,忘带名字出门了。” 不出意外的,他呼吸一促。 我又道:“看这静夜明月,新荷空照水的,那就地取两字,你唤我小仙子就是了。” 他噗嗤一声笑出声。 笑完了又点头:“小仙子?真是个好名字,嗯…人如其名。” 那可不! 我又问:“不知公子怎么称呼?” 他那双漂亮的眼睛一转,笑道:“在下姓美,字男子,姑娘唤我美男子便可。” 不要脸,好不要脸。 而且抄袭!明目张胆的抄袭,抄袭我的创作。 我露笑:“也是好名字。” “不敢当,就是十分的意外,姑娘的名字竟同在下如此的配,有几分天生一对的意思,你以为呢?小仙子姑娘?”某美男子似笑非笑。 呵,我真是低估了他的不要脸。 转而低眸一笑,似娇羞不已:“美男子公子,莫胡说。” 又娇嗔的剜了他一眼:“小仙子今夜有幸同公子认识,知得公子名字已是心满意足,可惜你我有缘无分,今夜之后是无以后了,但是小仙子会将今夜月亮与公子深埋心中的。” 如愿以偿的某美男子脸上僵了僵。 又很快恢复自如,脸上是不解:“小仙子…此话怎讲?今夜你我花前月下,赏星星赏月亮我以为你同我……” 高手过招,你来我往,点到即止。 我起了身,神色动容:“美男子,是我们相遇太晚了,若早一些…早一些……” 把头一转,背过身,哽咽:“是我不好,我不该这样的。” 美男子十分上道:“小仙子…你不要这样,你没有错,是我不该招惹你。” 说着他一拳打柱子上:“是我没用。” 风前月下这真一出大戏,任谁看了都动容,拍手叫好。 温少筠卡着点出现时,那戏正到动情处。 小仙女泪眼婆娑,美男子神色悲痛。 我正从怀里掏出手帕给他留作定情信物。 美男子捧着手帕,痛苦道:“你怎如此的狠心?让我日后这般睹物思人。” 我正心中狂笑。 那一道声音便出现了。 “我的爱妾这是在做什么?” 他的声调是冷清,语气是宠溺的。 极是虚伪的声音,十分好认。 我收了表情,转过身去瞧他,他着了一身月牙白长衫,是温文尔雅的,脸上带着几分似有似无的冷漠气息。 他平日里将那份冷漠藏得很好,不曾像此刻这般,似抑制不住的冷漠与极致的温雅纠缠不休,气息便变得有些狰狞。 我也不退却,答他话:“如你所见,偷情。” 美男子在旁把两手一摊:“王爷误会,其实只到交换定情信物的地步。” 哦,渣男。 当即悲羞难忍,泪欲滴:“王爷…是他纠缠我,调戏我,奴家抵死不从,他便将奴家堵在此地!王爷…你要给我讨回公道,不然奴家就不活了!” 蝉鸣一声起,风儿轻轻吹,似眸里的温情。 “哦?”温少筠斜眸望某男子:“当真有此事?” 某男子嘴角一抽。 无语又觉得好笑:“小仙子,你这是过河拆桥啊,方才还对我欲罢不能忘,这会这倒打一耙的本事倒是能的你。” 我抽泣一声:“若非奴家假意服软,这会怕是遭了你的毒手。”又瞥一眼温少筠:“王爷若是不信,奴家以死明志便是。” 说着我便转身要跳湖去。 刚一转身,手腕一紧,整个人便被拽了回去,转了一圈落入某个微凉的怀抱。 熟悉的檀香气息闯入鼻间,温少筠半环着我,将我紧紧箍在他怀里。 我挣扎了一下,半分不得动弹。 温少筠的声音在头上响起:“莫急,本王信你,也定给你讨个公道。” 说着,他低了头,呼吸气息打在我耳后,他的声音压低了许多:“殿下,你想要个什么样的公道?” 气息打在耳边,微痒,我撇了头。 说得好像我说了就能实现似的。 那方某美男子不淡定了,手中的扇子连扇了又扇:“不带这样的,你这是始乱终弃啊小仙子。” 嗬,怎不说还吃干抹净了? 依旧的,他的反控诉并没有用。 温少筠声音淡淡的开口:“陆景朝,你勾搭本王的爱妾?” 我侧眸瞧了对面的人一眼,陆景朝?好是耳熟的名字…… 他用扇子指了指自己,似乎觉得好笑:“我如此饥不择食?她哪有什么好值得我去勾搭?” 嗯?他什么意思? 我瞪眼,欲开口,温少筠先是出声了:“我的啊昭不好吗?” 我:“……” 他又道:“我觉得她特别好,是你眼睛不好。” 陆景朝:“……” 温少筠一定是故意的,在他人故作同我情深宠溺,虚伪至极。 我翻了白眼,不愿搭理他,试图挣脱他的禁锢,可是他紧握着我的手腕反压在身前,无得松劲。 又听得他低低的声音道:“你别生气,我知道你好。” 好个屁。 在陆景朝面前虚情假意?演给谁看呢? 我笑得温柔:“你有事吗?我当然好,还是十分的好!好到你配不上我,我瞧不上你!” 倒惹来他一声轻笑。 紧握着我手腕的手滑上我的手背,指腹轻轻的摩挲着我的手指,他的手掌很凉,让我皱了眉。 “殿下与我乃世间绝配。” 那声音轻得仿佛是我幻听了,还带些不真实的颤意。 我一愣,温少筠已经放开了我,退去了旁边几步。 我侧首望他,蹙眉不悦。 他神色自若,侧颜微凌,那湖面波光粼粼,映着月光,也映着了他,如玉如月。 一瞬间恍了神。 “打情骂俏回自个屋里可否?你们夫妻玩趣也不要拉着我这么个无辜群众来陪乐。”陆景朝忍无可忍,十分不满道。 我猛的回过神来,却没听清他在讲什么,望着陆景朝又一愣神。 见我不出声,陆景朝又唤了我两声。 “嗯?” “啊昭,这事或许是有什么误会。”温少筠朝我温声道:“且陆三喜欢男子。” 我头一歪,望了望陆景朝,他朝我十分有礼的点了头。 喜欢男子就喜欢男子,同他调戏我有何干系吗? 而眼前陆景朝听着语气与神情分明同温少筠是老相识,两人分明是在戏耍我! “哦~我倒是瞧出来了,莫不是这位陆公子喜欢的男子是温王爷你啊?” 我觉得索然无趣:“恕我无礼,打扰了两位。” 真是浪费我今夜时间。 眼见着陆景朝好好站着却突然如吓了惊吓般险些摔倒,我便晓得我猜中了。 温少筠居然男女通杀? 我抖了一身鸡皮疙瘩,连着退后两步:“瞧着这夜色还早,漫漫长夜两位不可辜负,我便不打扰了,告辞告辞。” 也不理应两人应答,语落转身就跑。 提着裙摆跑得快了些,隐约还听到陆景朝似乎在叫我…当下跑得更快了。 路上还碰上了春花找来的秋月,以及十六十七,几人之势十分勇猛,特别是秋月,嚷着:“哪个不知好歹的东西竟敢调戏我们家姑娘?祖宗我阉你了!扒了你皮!抽了你的筋!” 嗯……秋月劲头最足,便要朝我来的路寻去:“那不知死活的小子在何处?让我寻着他定饶不了他!” 我怕她寻到水亭子去,撞见什么不该见的,那可要命了,连将她连拖带拽的拉回来:“无妨无妨!误会误会一场,我们回去回去!” “姑娘你快放开我!我去教训那小子!” “行了行了,明天再去找他。” “明天人都跑了……” 那嚷嚷不停的声音逐渐远去,夜里的花园才又恢复安静。 ﹉ ﹉ 水亭子里,陆景朝望着那身影渐渐瞧不见,才坐了一旁去,望了望温少筠。 颇有感慨:“昔日宫门前初见怀嘉公主,公主执软剑二十招里将那庆国二皇子打得跪地求饶,其神采之姿着实惊人,而今经国破家亡此大事,被你囚在王府里竟还能如此沉着,可见心性之强大。” 温少筠侧眸瞥他,十分安静的瞧着他。 那眸色只如这月色轻凉。 陆景朝无奈:“你该晓得我想说什么。” 温少筠:“倘你不能说些我爱听的便别说了。” “你……”陆景朝被气坏了,瞧温少筠那若无其事的模样,索性手一摊:“随意你。” 温少筠也不恼,而是还十分有礼数的点头,才转身要离去,只是提脚走了一步他又停下了。 转回身望着陆景朝,陆景朝觉得莫名其妙:“作甚?” 温少筠走上前来,在陆景朝面前站定,伸出手:“拿来。” 陆景朝不解:“拿什么?” “手帕。” 陆景朝:“……” 他突然笑了,自袖子掏出块手帕,细细瞧了瞧手帕,十分欠揍的道:“这是小仙子送我的定情信物,是给我的,凭什么给你?” 温少筠眼角微弯:“哦,顾离归……” 陆景朝脸色一变,抬手一扔:“谁稀罕你这破手帕!” …… 第贰拾柒章 今日同往日一样,睡到要临用午膳时才慢悠悠起床,秋月一边伺候着我洗漱,一边在四处翻找着什么。 我好奇:“秋月,你在找什么?” 秋月:“姑娘,你有瞧见我的手帕吗?不知丢哪去了,怎么找也没找到。” 我脸不红心不跳:“没有啊,那手帕很重要吗?” “倒也不是,那是十六上个月送与我的,我已经弄丢了好几回从他那处拿来的手帕,等下他又念叨我。” 我若有所思:“十六送你的?” 那想来是意义非凡。 秋月点了头:“是啊,姑娘你不知道十六的针线活做得特别好,这府里的绣娘刺绣都不一定有他的好,咱们院里的些许针线活都是他做的,手帕这些物件我们基本每月都人手一块了。” 我吃惊之余,想象了一下十六冷漠的坐在屋檐上做针线活。 嗯……深藏不露啊。 “对了,我记得他前几天还给姑娘绣了一块手帕,我给收了放梳妆台下了,也忘记同姑娘讲了。” 她说着行到梳妆台翻找,从台下一个盒子里拿出了一块手帕:“在这呢。” 我接过秋月递过来的手帕瞧了瞧,赞许道:“不错,这手帕上的花月绣得十分的好。” “所以啊就姑娘带着吧。” 我便不习惯身上带着手帕,昨夜还是…… 想了想问:“那你丢失的手帕?” “哦,不找了,回头我再找十六给我绣一块就是了,不打紧的事。”秋月满脸不在乎:“姑娘先用膳吧,今夜府里王爷设宴呢。” 今日同往日还是有些不一样的,想到今日便是和祁容约好的救齐行的日子,我心里便多了几分沉重。 春花铺好了膳,我坐在桌边一边吃着一边若无其事道:“你们王爷设宴又同我何干?我又去不了。” 秋月行了过来,笑咪咪道:“谁说姑娘去不了?王爷说了让姑娘出席。” 我着实惊讶,斜睨着她:“为何?” 这话问得草率了,秋月反而不解的反问:“什么为何?姑娘不想去吗?” 我顿了顿:“温少筠怎么突然愿意让我见其他人?他之前不是不让吗?” 秋月想了想,应:“王爷一开始也没说不让姑娘去啊?哎呀,姑娘你别多想了,你赶紧用膳,用膳我和小春花给你梳洗打扮一番,一定在今夜好好的艳压那丹阳郡主!” 我垂了眸,不再说话。 温少筠此举的确让人匪夷,且不说今夜让我出席宴会,便是这两日这王府对我的限制似乎也宽限了许多,不然昨夜也不可能见到那个陆景朝。 陆景朝…… 瞧昨夜那情形,那个陆景朝同温少筠是一路的,极是可能也知道我的身份的。 那今夜呢……会见的人不说是否会认得我这个前朝公主,温少筠也不怕我会生出变故来? 他竟如此放心? ﹉﹉ ﹉﹉ 天微沉时,我才彻底解脱了来,秋月春花给我捣腾了一下午的发髻,挑了许久的衣衫,最后才选定一套碧绿长裙,外加了条淡青的披帛。 我再三求饶下,那满头发饰才被拿下,那实在夸张。 我逃命般出了屋子,一出屋便听见了院门口祁丹阳跋扈张扬的声音。 我出去一瞧,便瞧见十六十七如石柱般挡在门口,说什么也不让开的架势。 “这是怎么了?”我蓦地出声。 十六十七转过身,露出被挡住的丹阳小郡主的身影来,她穿了一身俏丽的鹅黄长裙,手挽素纱,着实惊艳。 这小妮子五官生得十分娇丽灵动,一瞥一笑间恍春半桃花,让人不心动都难。 此时她也正飘着眼神上下的打量了我一番,一个蹙眉,好一会才冷哼一声道:“这架子倒是挺大的啊,不知道还以为这王府是你当家呢?” 这话说得莫名其妙。 我朝她友好的笑了笑:“丹阳郡主,你有什么事吗?” 我自认为十分的友善,她又是祁容的姐姐,依着祁容的说法,这丹阳郡主是要来帮我的。 她皱着细眉,语气不悦:“你懂不懂规矩?让我在这外面同你说话!” 和祁容真不愧为姐弟,这如出一辙的臭性子。 我将她请进了院子,让春花给她上了茶,她坐在院子里端着傲气满满的架势,瞥了一眼桌上的茶,眼底不掩其嫌弃。 就连那身后带来的两个丫鬟都莫名的视人犹芥,眼神十分的不友善。 当然我方并没有输掉气势,且不说秋月见着丹阳郡主便炸了毛般,若不是春花拦着怀疑她真的会蹦起来就一脚。 十六十七像两个雕塑般站在一旁,抱着剑目不转睛的盯着祁丹阳。 这番阵势一小不心就擦枪走火了… 我与祁丹阳坐了对面,笑容可掬:“郡主,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祁丹阳捏着手帕遮了遮鼻子,眼睛斜睨着我:“本郡主来邀你一同去赴宴。” 我:“哦?” “你也不必故作惊讶,瞧你这身打扮就算我不来邀你,你也是打定了注意要去的吧?”祁丹阳轻蔑一笑:“嗬,对自己的身份无半点认知,你真以为你想去就想去的吗?” 我笑了笑。 “既然郡主都猜到了那我也不瞒你了,我想着毕竟王爷算是疼爱我,让我出席那样的宴会想来是可以的。” “不自量力,自以为是。”祁丹阳甚是不留情:“不过一个妾侍,还是别人送来的,真把自己当根葱了?王爷对你盛宠只是一时的,不过是图个新鲜,保不准明日就弃了你。” 哦~求之不得。 她瞥了我一眼又道:“像你这样的本郡主瞧多了,啊容单纯好骗,你骗得了他可骗不了我。” 我望着她点了点头:“我明白的郡主。” 她蹙着眉望着我:“你明白?” 我拍了拍胸脯:“明白。” 她的眼神越发的质疑了,人与人之间竟无半点信任,真令人寒心。 我用着无比诚恳的语气道:“郡主国色天香,貌美如花,与王爷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人,无论是相貌,家世品性,郡主与王爷都无比的般配,定是一对璧人!” 祁丹阳脸上的神色微别扭,掩下那眼角的得意欢喜,故作高冷的冷哼一声。 我余光瞥到秋月春花,十六十七的白眼都要翻到那后脑勺去了。 我压低了声音:“日后郡主要是嫁入这府中,小女子还得倚仗王妃娘娘呢,所以啊郡主放心便是。” 祁丹阳方满意的勾唇笑了笑:“你明白就好,想来你也不是那么愚蠢嘛。” 我笑了笑。 她又娇声道:“啊容害你流产之事纵是他不对,王爷也罚了他禁闭了,你不要太放在心上。” “我晓得的,郡主。”我应。 一番话语后,祁丹阳心情好了不少,对我的神色也没有那么难看了。 不久起了身,微是不屑般扬了扬手:“不早了,该走了。” 我十分狗腿的跟着她,屁颠屁颠的出了院子,身后秋月春花紧紧跟着。 一边低声的要同我叨唠些什么。 第贰拾捌章 我同祁丹阳到时,天已经完全黑了,月儿挂在高空上,星星也不少,是个风清月皎的夜。 宴上只有三人,主位上的温少筠,还有左下位的陆景朝,右座是个中年男子,着了一身浅蓝袍,相貌也堂堂,便是一双锐利得很。 我第一眼没有认出是谁,直到祁丹阳喊他:“叔叔。” 我恍然想起他是谁,祁山郡王祁之鸣……我们是见过一次面的,虽然那会我还年幼,如今长大了相貌同过去也是天壤之别的,他必不能认出我来。 是以我也安心着,安心着装不认识。 祁丹阳被那祁郡王招了过去,坐了他身旁,一番叔侄情深的说着话。 我扫了一圈,陆景朝瞧着我露出蜜汁微笑,老实说十分的猥琐,他今夜穿了一身红衣,骚包二字挂在脑门上了。 我当作没看到他同我挥手打招呼。 我无语着。 这宴上没有我的位置,是的,底下就准备了三个桌位,那我坐何处? “啊昭,过来。” 我正郁闷着,便听见温少筠的声音,我方抬首瞧他,他今夜一袭青色长袍,淡纹云袖,玉冠束发,清朗淡容,沉静优雅端坐的姿态是君子之仪,润润成玉。 我心中微踌躇,眸子垂了垂才行了上去。 我特意与温少筠拉了距离,坐在了桌边的最旁上,谁想刚坐下就被温少筠长臂一揽,腰身一紧,我转身就扑腾进了他怀里去了。 我那惊吓声窜上喉咙眼,被使劲压下,只余脸上惊色未定。 我抬首狠狠瞪他。 他垂眸与我对视,那长而密的羽睫下瞳孔通明,藏着一片淡漠。 “别碰我。”我不掩厌恶道。 他眼里的淡漠起了涟漪,嘴角微扬。 而后压着低低的声音:“明明是你自己扑过来的。” 不要脸,臭不要脸。 这就好比贼人拿了你的钱财,怪你自己钱没有放好是一个道理的。 温少筠的脸皮很厚我深有领会,与他多口舌之争吃亏的是自己,我扯了扯衣衫坐端正起来。 下方祁丹阳不满的眼神一直盯着我,还有那祁之鸣郡王略带探究的眼神,我都忽略着。 可那祁郡王还是按压不住了,眼神在我身上飘了飘:“王爷,这便你那位女妾侍?” 我心里一沉。 温少筠转着手里的酒杯,慢条斯理应着:“不是,她不是妾侍。” 他望了我一眼:“啊昭是我妻子。” 我心里一惊,转首望他,温少筠的眼里满是温柔,似将人溺在其中。 演技越来越好了,倘我放松警惕就会真的信了,而一想到一切都是做戏,我便忍不住的反感。 我面无表情的收回视线,望向座下众人时又露出娇羞面态。 底下众人面色各异,我懂得陆景朝的蹙眉与意味深长的眼神,也晓得祁丹阳郡主震惊过后的气急败坏,仿佛下一刻就要跳起来给我扔刀子。 祁之鸣不愧是老油条,他便显得内敛了些,声色不动。 我就不信他憋得住。 果不然,祁丹阳扯着祁之鸣的衣袖,急赤白脸的低声说着什么。 那祁之鸣沉默了一会,开口道:“少筠,据我所知这位温姑娘乃是司马将军送你,还是从后门送入你府中的…一个妾侍都算不上怎能做你妻子?” 他的语气一点也不生硬,反而很和蔼,眼里还带着担忧,是的,担忧。 我听着直在心里大笑,来了来了,开始了。 我掩下心里的激动,不让自己笑出声,而后十分期待的望向温少筠。 来,开始你的表演。 温少筠“嗯”的一声:“那是要八抬大轿娶进门来才行,免得啊昭落人话柄,那便择个良日完婚,你看如何?” 我正望着他。 他便侧过首:“好不好?” 我眨了眨眼睛,看着他突然靠近的侧脸,如雕刻出来的完美五官,很难让人不心动。 我抬首瞥了一眼祁丹阳,才摇头痛苦道:“不,王爷……我配不上你,你同丹阳郡主才是良配。” 温少筠眉眼间掩不住的笑意,语气却是一本正经的:“我爱的是你,不管其他人。” 好家伙,要皮不要脸。 他才刚语落,祁丹阳就耐不住了,蹭的站起来:“少筠哥哥,你清醒一下!你中了这狐狸精的毒!被她迷惑住了!” 听听,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我当下掩面,嘤嘤嘤出声。 透过指缝我瞧见了在另一旁看好戏的陆景朝,神色有点崩。 而温少筠有些不悦的皱了眉,祁之鸣立即出声呵斥了祁丹阳:“丹阳,坐下!别胡说八道。” 丹阳郡主不愧是坚贞不屈的少女,十分的优秀。 她并没有坐回去,而是号天叫屈:“我为什么不能说?这个女人!”她指着我,满泪纵横:“她只是个低贱的下女,怎配做温王府的王妃?少筠哥哥,我母亲在世就说过我同你是说过亲的,我才是温王妃!” 好一个勇气可嘉的少女。 我正襟危坐,心里更兴奋了,看看温少筠又看看祁之鸣。 祁丹阳几语哭诉,那祁之鸣也只是故作姿态的:“丹阳,不可无礼!” 温少筠依是那没什么表情的脸,语气还算平淡:“说来这事,母亲也曾同我讲过,但那时你还未出生,不过是口头提了一句,当不得真。” 好一个始乱终弃的渣男! 他顿了顿又道:“何况,我对你并无兴趣。” 祁丹阳脸上还挂着泪珠,梨花带雨的模样十分惹人怜爱,这会脸色很是苍白,她咬着唇摇着头:“不!不是这样的,你是喜欢我的!你怎么会喜欢她呢?你连她的孩子都不留……怎么会喜欢她呢?” 她语落,祁之鸣唰的一下站起来:“放肆!丹阳!你再胡言乱语我就把你送回祁山!” 瞧着温少筠的神色有些冷,他又道:“少筠,丹阳年纪少不懂事,你别同她计较。” 祁丹阳抽噎着:“叔叔!” “闭嘴!”祁之鸣语气一重,那祁丹阳便不敢再说话了。 这少女还真是什么都敢说… 我瞥了一眼温少筠平静的脸,垂了眸,呜咽着:“郡主…是我的错,是我无能,保不住我的孩儿,不怪王爷。” 祁之鸣望了我一眼,眼里满是深沉。 “啊昭说什么呢?本王怎能怪你,是本王没有好好护着你。”温少筠伸手包握住我的手,嘴角微扬:“本王定会好好补偿你的,只对你好,只娶你一人。” 肉麻死了肉麻死了! 我欲抽回手却抽不动,只能恶狠狠的瞪他。 他笑弯了眼,方看祁之鸣,言语温和:“郡王,贵侄年岁已足,未免徒增烦愁,早日领回祁山吧。” 祁丹阳神色一僵,不敢置信的瞪着大眼睛。 祁之鸣沉默片刻,望了望那祁丹阳叹了口气。 “我定带回去好好管教管教。” 祁丹阳那泪珠哗啦啦的下来了,呜咽一声,拔腿就跑了出去。 “丹阳!”祁之鸣连招那丫鬟:“快去看着郡主!” 我瞧着祁丹阳的背影很快跑不见。 诶,痴情少女爱上无情郎,可怜呐。 “这丹阳被我惯坏了,有些娇纵,望各位见谅。”祁之鸣显得有些无奈。 陆景朝拿着酒杯朝他一敬,十分客套道:“小女孩嘛,郡王也不必太过苛责她。” 宴上又开始热络起来,温少筠与祁之鸣言谈平和,其乐融融,似乎都忘记了方才祁丹阳的那一段小插曲。 三人从诗词歌赋谈到锦绣山河,从白雪阳春说到那水陆之珍。 无趣无趣。 第贰拾玖章 陆景朝一话: 月色朦胧,渐到亥时,宴上酒过三巡,便有了那乐师助乐,余音袅袅不绝如缕。 我喝了两杯酒并未动桌上的佳肴,温少筠夹了块鱼肉放入我碗中,并道:“不能只喝酒。” 我没有心情理会他,随着月色越晚,我心中便越沉,我心系齐行,祁容也不知道成功了没有,这会府里还没有动静…是不是说明祁容没有被发现。 如果这样那是最好的,如果被发现了……后果不堪设想。 “我出去透透气。”我站了起来。 温少筠抬首望着我:“怎么了?” 我略嘲讽:“怎么?吹个风也不行?那我可以先回房?” “我不是那个意思……”温少筠的眸子沉了沉。 座下祁之鸣和陆景朝聊得正欢,我并不想引来注意。 便压低了声音:“你放心就是,这府里难不成还有我的人?”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望了我好一会。 在我以为他要嘲讽回来时,他却道:“夜里凉,拿件披风披上。” 说完,便收回了视线。 他眼里的情绪总是很复杂,让人看不懂。 我偷偷溜了出去,秋月在后面拿着披风追了出来。 夜里的确很凉,吹得我一个冷颤。 秋月在后面喊着:“姑娘,你慢点,等等我。” 我突然停住脚步,我想明白今晚为何总觉得那里不对劲了…… 公孙堰…一直同温少筠形影不离的侍从公孙堰,我今晚没有见到他!他去了哪里… 我转过身,一把抓住走到跟前的秋月:“你今夜见到公孙堰了吗?” “公孙?”秋月想了想:“今夜好像没有见到他,怎么了姑娘?你找公孙吗?” 我颇是紧张道:“对对!我要……不,不找他,我要找祁丹阳!” 秋月不解问:“丹阳郡主?姑娘找丹阳郡主做什么?”又有些忧愁道:“王爷说不让你乱跑,所以你不能去。” 我推了她一把:“那你去!快去,我在这里等你们,我不会跑的。” “好好好我去我去,你一定要在这里乖乖等我。” “知道了知道了。” 她跑了几步,又返了回来,我正想问她回来做什么,她一把将手里的披风塞给了我:“穿上,不要着凉。” 语落转身就跑。 我抱着披风,瞧着她的身影远去,才将披风披上。 找到祁丹阳之前,我得看着温少筠,倘有变故…… 我前行了宴场前入口,一小排绿竹后,有个小池塘,我站在小池塘旁一眼能看到进出的人。 公孙堰出现时,我一眼就瞧见了,他急着找温少筠,所以并没有看到他。 我不知道祁容是否被发现了,但是公孙堰如果发现了不对劲,肯定会第一时间来找温少筠。 若是人被抓到了…他大不会如此紧急闯入宴会,惊动到祁之鸣和陆景朝。 只是此刻如何拦住温少筠才是问题。 可是我刚提起脚走。 “贱人!都是因为你!你去死吧!” 祁丹阳从竹旁冲出来的时候,我正瞥见温少筠和公孙堰匆匆出来的身影。 事情来得太突然,那刺眼的银光照到我眼睛时,心里一跳。 脑中闪过许多想法,所以祁丹阳手执着匕首冲到跟前时我并没有闪开,而是一动不动。 腹间传来疼痛时,我惊呼一声。 我知道他听见了。 抓住祁丹阳的手时,那血也喷得我一手,她美貌的脸在我眼中此刻变得十分狰狞扭曲。 眼里的恨意可怕得吓人。 闻得她仿佛解脱的声音“我杀了你就好了……” 我叹了一口气,而后紧抓她的手狠狠拽了一下,随着腹间的疼痛加剧,我的身子往后倒了下去。 祁丹阳的脸色一变,随着我一起往后倒一起掉入池塘里。 冰冷的池水淹没我时,我听见了温少筠惊慌的声音“啊昭!” 惊慌?他为什么惊慌?因为我陷入险境? 不该啊…温少筠,我就算死了你也不要慌啊,不然你就输了。 池水吞没了我,闭眼之际,我似乎看见了温少筠。 他朝着我而来…… —————— 二话:(一段久远的记忆) (看不懂指路?第拾壹章) 温少筠是个忘恩负义的小人。 从一开始就是,或者说他本性如此,一张漂亮的皮囊下是虚伪的灵魂。 许多年前的那个破庙里,我抱着昏迷的少年躲在供桌下,外面是雷雨交加,淅淅沥沥的雨声与不时的雷轰声让我不得不紧闭上眼睛,心里害怕得不得了。 少年伤重一日未醒,我怕他醒不过来,怕他冷着,脱了身上的外衫盖在他身上,自己冷得直抖,脚冰得没有知觉。 那时心中还自我感动,我可真是个善良的小公主。 我自觉自己个是公主,所以我不能抛下我的子民,我那般护着怀里的少年,觉悟十分的高。 直到后半夜雨渐渐停了,我才惶惶靠着少年的头睡下。 眯眼不过一会,我便又突然惊醒,一睁眼便被人捂住了嘴,我刚欲挣扎。 一声低低清越少年音“别怕,是我,嘘……” 咦…他醒了? 微弱的光中我只能看到一双清冷的眼睛,我恶狠狠的瞪着眼前的少年。 你做什么? “这一路来没有什么其他躲藏地点了,两小孩肯定是走不远的,再找找。” 我心里一惊,蓦地从外面传来的男人声音,以及一些沙沙的脚步声,还是不少人!以及一些零碎的声音。 “会不会已经进城了?” “今天雨那么大,那小子受伤了,还带着一丫头,脚程没有那么快,应该就在附近,看看附近有没有山洞。” “妈的!那丫头从哪冒出来的?要不是她,我们早就抓着那小子了。”粗犷的男人声音。 “别说了,赶紧找吧,找不到就去城门口蹲着,那小子受伤不轻,不进城找大夫医治就死定了。” 那些人口中的小子的确是受伤不轻,脸色如今都是惨白得可怕,但想来我也是差不多的。 他已经放下捂住我嘴的手,昏暗中只听得到我们的呼吸声和过快的心跳声。 我有些惊慌,外面那么多人……若是被发现了怎么逃得了。 不安中少年微冷的手安抚般的拍了拍我的手背,我反手抓住他的手,手心触手背是凉的,却在黑暗中给我了一些安抚。 外面的声音又起:“走吧,继续找。” 听那些脚步声似乎要走出破庙,突然又停了下来,那粗犷的男人声道:“等等,这破庙搜过没有?” 另一人应:“方才粗略看过一圈。” “粗略?混账东西,给我仔仔细细的再搜一下!” “是。” 我的心脏几乎跳到嗓子眼,抓着少年的手越发的用力,怎么办? 悉悉索索以及一些混乱的脚步声在庙里响起。 “一会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要出来。”少年低沉的声音压在我耳边。 即便无法清楚的瞧见他的脸,我还是侧过首望着他,担心问道:“那你呢?” 他没有应话,隐约中我似乎听到轻轻的他抽剑的声音,他侧过身对着盖着的桌布,我知道一旦有人掀开他便会冲出去,打对方个措手不及。 他能打得了一个,但是还有那么多人啊…… 脚步声渐近,我知道这一刻终于来临。 我松开了抓着他的手。 一布之隔,千钧一刻。 忽然有人匆匆跑进庙里:“老大,发现那两个侍卫的踪迹了,就在附近!” 那人停下了,声音很近: “哦?那两人一定是来找那臭丫头的,跟着他们说不定能找到那小子。” 他转了身:“走!” 顷刻间,破庙里的人都撤了出去,脚步声逐远。 我那紧绷的后背一身冷汗,才松懈了下来。 小心翼翼的问:“他们走了吗?” 少年用剑挑开了桌布,探头望了望,好一会才回了首:“嗯。” 破庙里依旧是昏暗的,那座破烂的神像也显得有些诡异。 少年出来第一时间就跑庙外面去了,我站在庙里看着自己脏兮兮的衣衫,被冷汗浸湿的里衣黏乎乎的贴着肌肤,觉得自己付出太多了,就为了一个少年,我真是个坚强的公主。 少年很快又回来了。 “他们应该跑远了,不会再回来了。” 如此甚好,但是…… “我的侍卫会不会有事?”我有些担忧:“万一他们找不到我们,抓了我的侍卫怎么办?” 他道:“你的侍卫很厉害,自保没有问题,他们谁也占不了谁便宜。” 那当然,我的侍卫也不是普通侍卫。 “那现在怎么办?你还好吗?”我看着他身上的伤又出血了,看着有些惨不忍睹。 他的嘴唇很苍白,应该是失血过多的缘故。 “我……”他话还没说,身子就有些摇摇晃晃的。 我连走过去扶住他,可是他实在太重了,压在我身上让我也晃了晃。 我扶着他坐下,又喂了他喝了点水。 外面又淅淅索索下起了小雨,他并没有失去意识,即便脸色很差,我又将外衫给他盖上,他皱了皱眉,伸手扯了下来:“不要。” 我有些恼:“做甚?还挑?” 他咳了一声:“我不用……你自己穿。” “可是我又没有受伤,你不冷吗?你要是冷死了怎么办?” 我伸手摸了摸他的脸,是滚烫的,又握了握他的手,是冰冷的。 “还是你在嫌弃我的衣服?我的衣服可是很贵的!” 他眉头一皱:“不是……我不是那意思。” 我又将衣服盖他身上,这次他没有再扯下,只是神色有些别扭。 矫情鬼,我在心里默道:比我这个金枝玉叶还矫情。 第叁拾章 续: 到了后半夜,这夜里便越发的冷了,我睡不下,他也睡不下,两人大眼瞪小眼。 好再有那火取暖,那是取了破庙里的杂树枝堆生的火,不至于冷得直哆嗦,就是饿得发慌。 是我年少无知,前几天还在嫌弃那市上路边的烧饼难吃。 “小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我掀了掀眼皮,望着对面的少年,他正望着我,脸色好似好了一些。 我抿了抿嘴:“诶,你应该先报上你的名字。” 他道:“少筠,我虚长你几岁,你该叫我哥哥。” 噗嗤,哥哥…… 我转了转眸子,道:“我叫温嘉儿!” 我当然不叫温嘉儿,温嘉儿是嘉仪皇后身边大宫女的名字,但是王是皇室姓,我也不能随便报上。 “少筠哥哥~我该这样叫你吗?” “你笑什么?”我瞪他:“有什么好笑的?” “你不准笑,你再笑我就打你了!” 他方止了笑,脸上笑得有了些红意,显得不那么惨白了。 “温嘉儿,你有十岁了吗?”他问。 我哼了一声:“干什么?问我年纪你是要以身相许?我已经有心仪的人了,才不要你。” 他又笑了:“是吗?那真是太可惜了。”顿了顿,又问:“你心仪的对象十岁了吗?” 我恼怒应:“他已经十二岁了!” 我也十一岁了! 不知他又突然在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我扭头不愿再理他,这人长了那么大个,年纪也不小,还老不正经,那么八卦! “温嘉儿。” 我不理他。 他又唤:“温嘉儿?” 我依旧不理他。 他摸了摸鼻子,颇是愧疚道:“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是我的错,温嘉儿…你理理我。” 我扭过头瞪眼:“不准再叫我了!” 少年的脸在火光的照映下,那一番雪霜姿态变的有些柔和,清冷的眼更多是明亮。 “你同我说说话,我身上好疼。”他的声音低沉中带着些可怜。 我眼睛瞪得更大了,这人怎么还喊疼呢?这么大人了,我的皇兄们受伤了从来不喊疼。 但是我是个善良的公主,犹豫了一下还是挪了过去他身边。 语重心长的同他道:“你是个大人了,要学会忍痛。” 他望了望我,神色变得有着沉重,却没有说话。 我问:“你怎么又不说话了?” 他道:“一个成熟的大人,要学会承担一切,你睡吧,不必管我了。” 我是这个意思吗? 我也不是这个意思呀…… 我用余光瞄了瞄他,他眉头微蹙,似乎很难受的样子。 哎,嘉仪皇后说要体恤子民,少筠……勉强也算嘛。 我又挪了过去一点,然后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好孩子,乖,明天我就带你看大夫,会好起来的。” 可是他一点也没感受到我对他的关怀,抬手捏了捏我的小肉脸。 “你这脑袋瓜子怎么长的?” 我不是很明白他的意思,还能怎么长?我很不解,不都是那样的吗? 他笑了笑,拍了拍他旁边的位置:“睡会吧,天亮了还要赶路呢。” 我犹豫了一下,男女授受不亲耶。 “怎么了?”他问。 我摇了摇头,还是坐了过去,与他隔了一个手掌的距离,少筠便将那衣服外套盖了一半过来。 我在心里点了点头,嗯…还算上道。 不枉我为救他吃了这么多苦。 —— 睡醒的时候天已经亮了,破庙里还多了两个乞丐,瞧我醒来,对着我破口大骂:“这是我们的地盘!谁让你们睡这了!” 我小小的心脏受到了惊吓,这年头连乞丐都划分领地了? 但我没时间跟他们扯,某少年发烧了,烧得昏迷不醒。 必须得马上找大夫…… 这近的城是进不了,否则就是自投罗网,我只能拖着他原地返回,回到大罗寺下的小镇找大夫,还能找我的侍卫,定要教训教训那些黑衣人! 可我只是个娇弱的小孩,这两日已经筋疲力尽,哪里还能拖着他走那么远的路。 好在行了不远,就遇上一辆拉草堆的牛车,用了一个镯子作为交换,让车夫送我们到镇上。 作为一个小公主,我承受了太多。 牛车不比马车快,一路上颠簸得很,险些将我颠吐了,奈何前日没吃东西,吐也吐不出来。 颠了一个半日,终是赶到了镇上。 那小小医馆的大夫还是个势力鬼,非是讹了我一块玉佩才收了他。 那玉佩是我的贴身物已,就这么给出去实在心疼,又无奈看某少年半死不活的模样,善良的我还是屈服了。 他醒来的时候天正黑了。 大夫说,再晚些他就救不回来了,我添油加醋的给他讲了我多么不易与艰辛才救了他回来。 他摸了摸我的头,道:“那真是谢谢你了。” 我总觉得他那语气,跟我那皇姐同她养的那只西域小狗讲话时的语气很像。 真是别扭极了。 这大夫的夫人算个好人,给了我一套新衣衫还给了我们饭,虽然都很粗劣。 可是这个不知死活的少年竟还让我给他喂粥喝,他又没断手!我没让他喂就不错了! 可是大夫的夫人却一个劲的不知好歹:“兄妹感情真好。” “你们两兄妹模样长得真好,你们父母真有福气。” 这没眼光的小妇人,真是气煞我也。 不识抬举的还有某少年,凭着自己年纪大竟也敢指使我,待他伤好了,我定要让他感受感受我的威严! 所以这粥喂得我很委屈,我才十一岁,还得照顾一个大人,这是什么理? 某少年叹气:“你不愿就算了,哭什么?” 我甩了甩眼泪,咬牙切齿:“你以后要喂回来我,喂两次回来。” 少筠眼色复杂得瞧了瞧我,那眼神仿佛觉得我脑子有病。 但是这关乎一个公主的尊严,我不能妥协。 “你记着没有?”我催促道。 他应得十分不真心:“记住了。” 为了让他明白我不是无理取闹,我想了想还是道:“我也算个金枝玉叶,从来都是别人伺候我,就算你是个病人也不能指使我。” 他思虑了片刻:“好。” 他是思虑了的,算是真心吧,我又道:“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也不图你回报什么的,更没有流氓的要让你以身相许,这天底下没有第二个像我这么好的人了。” 他喝了最后一口粥,才应着:“这么善良的小丫头世间仅有。” 我方满意的点了点头。 —— 这医馆里只余一间小房间,放了两张床,所以我还是同少筠睡一间房。 临睡前我告诉他,我明日就上大罗寺寻我的家人,可以保护我们,让他好好养伤,定平平安安的回家。 他笑着,应好。 他真的很奇怪,我不是很搞懂他。 在半夜的时候我醒来,瞧见他睁着眼睛望着屋檐发呆。 我以为他是因为受伤的原因睡不着。 便低声问:“你伤口还疼吗?” 他听见我的声音,侧过首看我,一双在夜里也很清澈明亮的漂亮眼睛。 我的母妃也有一双漂亮的眼睛,它们有点像。 而他的眼睛里藏了太多复杂的情绪,我只是个小孩,还看不懂。 他道:“不疼,你怎么醒了?” “这床太硬了,我睡得不舒服。” 我这身子骨矫情得很并非我能控制的。 他轻笑一声:“委屈你了。” 我哼了一声,他那分明就是在嘲笑我,半夜里多愁善感的少年! 他坐了起来:“我的被褥给你做垫,你可能会舒服些。” 我唰的也坐起来了:“谁要你的被褥!你别自作多情。” 他又躺了回去。 声音低低:“我便晓得你是个懂事的孩子。” 我:…… 我气鼓鼓的躺回去,不理他了。 深夜里,那一盏烛光的光亮微暗,窗外还有些虫叫声。 我又睡不着了,翻来覆去就是睡不下。 折腾了好一会,少筠问:“你怎么了?” 我气呼呼转过头看他:“我想回家!” 他声音缓缓:“明日你就能见到了你的家人了。” 家人……大罗寺上只有个嘉仪皇后。 我没有接他的话,反问:“你刚才是在想念的你家人吗?” “是啊。” 我安慰他:“你再养多两日,待伤好得差不多了我就派人送你回去。” 他又侧了侧身子过来对着我,有些好奇:“你怎么对我这么好?” 因为你是我柔弱的子民啊。 我眨了眨眼:“因为我仁慈啊。” 他失笑:“你真是个善良的孩子。” 我猝。 第叁拾壹章 (续:) 我并非觉得善良不好,便是他那哄小孩的语气让我觉得别扭,我是个成熟的孩子了。 十一岁,也不小了,父皇都给我划殿自已住了,也不能同嘉仪皇后一起睡了。 我还…… “我已经不是个小孩了。”我低喃着道。 “什么?” 他并没有听清,还打趣问:“你在偷偷骂我吗?” 我哼嗤:“我才没有做这种小人的事,要骂也是光明正大的骂,何需偷偷的骂?” 这分明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他似乎有些无奈:“我只是同你说笑,你又生气了。” “我……”我气恼:“我哪有,不就是声音大了点吗?我一直说话就这么大声。” 他望了我一眼,轻笑:“好好好,是我错了,你别那么大声,等下吵醒其他人。” 我瞪了他一眼。 打算不再同他讲话,气坏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我又迷迷糊糊的睡过去,隐约中听到他的声音:“明日你要小心些。” —— 天亮以后,我整装梳理完毕,给他喂了药,临走前嘱咐他要乖乖等我回来。 他点着头应好,便又睡下了。 这镇上到大罗寺上要走一个时辰,骑马不到半个时辰,可是我已经没东西能抵换一匹马了。 只能用我娇嫩的两只脚慢慢走,未想我还未出镇,便被几个陌生男子包围了。 我怒斥了一声:“你们想干什么?” 那为首者有双狠戾的眼睛和粗犷的声音。 “那小子在哪里?” 是要抓少筠的那群黑衣人!我立即明白了过来。 “我不知道,他已经走了!” “不知道?臭丫头,你找死!” 那人朝我扑了过来,便要抓我。 “啊!”我连一闪,抓过旁边摊子的梨子就朝那男人头上扔去。 光天化日之下,这些人竟明目张胆的抓人,搅得热市混乱不堪。 没有王法了没有王法了, 那男人头挺硬,楞是顶着被梨子砸也要来抓我,我闪到摊子后,身子一跃,借力踩点摊顶,上了屋顶。 我那点手脚功夫真的不算好,唯独轻功还可以。 我在屋顶跑,后面的人穷追不舍,街道上还有人在追。 我长这么大,从没跑这么快过,那快刀从旁突然横杀过来时,我吓了一身冷汗,险险躲过以后我停下了脚步,那迎面而来的剑已经到了眼前。 躲不掉了…… 我要命丧于此了,我才十一岁啊……红颜薄命啊。 千钧一刻,那剑只抵上我的衣衫便不动了,我望着他,那男人的瞳孔里是惊愕,随着他缓缓低下的头,我看到了他胸口的血剑,穿胸而过。 我还在惊愕中,他已经倒下,露出站在他后面的人。 “殿下!” “属下救驾来迟,请殿下赎罪!” 看着眼前眼熟的人,我都快哭了,差一点…就差一点我就见不到我父皇母后了。 再往下看,我突然腿软有些头晕了,街道上余下的那些人都被不知从何处冲出来的侍卫们一一绞杀,血溅了一街道。 原本热闹的街市人早已一哄而散,只余一地狼狈。 我被侍卫齐珩自屋顶抱下来时,险些站不住。 “参见殿下,尔等救驾来迟,请殿下责罚!” 跟前齐唰唰跪了十来人,我摇了摇头:“都起来吧,来得不迟。” 来得刚刚好,不强求来早,别来迟就好。 齐珩说嘉仪皇后听说我失踪险些晕了过去,昨日便派人送消息上京都去了,这会父皇该是收到消息了。 让嘉仪皇后受了惊吓,我感到十分内疚,便遣人先行上大罗寺同嘉仪皇后报平安。 我返回了医馆,作为一个称职的救命恩人,送佛送到西,我得为他安排好一切。 只是……未想他不见了,里里外外都没有人影。 大夫说:“刚才他就跑了!听到你在街上被围攻的时候他就跑出去了!” 我问:“什么时候?” “就不久前,我瞧见你被人追便跑回来告诉他了!那小子没有良心哦!不知跑哪里去了!” 我想他当时跑出去是要去救我吧。 如今我没事了,他也该出现回来了。 可是我在医馆等了一柱香,并没有等到人。 我又想他还不至于丢下我,那般的忘恩负义,又派人在镇上寻他。 天黑的时候,我回了大罗寺,又专留了人在医馆等他,直等了三天,有人说看到一个白衣少年骑着马三天前就出镇了。 齐珩报备的时候我正在用膳,突然觉得味同嚼蜡。 原来人性皆如此?宫里的人都凉薄些,可我想着外面世界的人不会如此。 或者我又以为他会不一样些,却也是如此贪生怕死,忘恩负义之辈,哪怕他残忍的视若不见,当作不知我危险,事后仿如不知情的同我道救命之恩的谢,再好聚好散。 不至于让我如此失望。 实在太可笑了,太让我伤心了。 不是他这个人让我伤心,而是才十一岁的我便感受到人性的懦弱与虚伪,我曾抱着一颗热忱的心被狠狠的击垮。 为此我也明白了些道理,人心无情是常态。 嘉仪皇后宽慰我:“不要埋怨人情淡薄,也不要责怪世态炎凉,这都是他们的选择,只是每次选择都关乎了他们的人生走向,那是好是坏也会有结论,你所要做的就是保持你的本心。” 我同她倾诉:“我只是觉得不值,我觉得失望。” 她摸着我的头道:“啊昭,你做得很好,只是这世间不是什么事都能得到回报,你不必去较真一切,这只是人世百味的一点。” 她说得太复杂了,我不是很懂。 “你的心很善良,你只需做正确的事,问心无愧便可。”她说:“计较过多的得失与结局,你会被自己的心束缚住。” 我望着她,似懂非懂。 总归是“看开”二字,那些活得洒脱的大人都这么说。 可我不是个看得开得人,我努力去看开,所以我学会忘记了这件事,忘记了那个少年。 直到我长大到了及笄之年,我想不起来那人的模样,只是觉得那大概是个混蛋。 而我依旧是个善良的公主。 —— 我也不知道为何会突然如此仔细的想起这事,大概是那池水进了脑袋。 我不断的向池底沉去,眼睛开始模糊,整个人开始没有了知觉。 温少筠还在朝我游来,他的身影越来越接近,我闭上了眼睛,如果我还有力气…… 我就把他拉着一起沉下池底。 第叁拾贰章 初见君: 湖边柳下,冠发绯袍,君子端方,温润而泽。 惊鸿一瞥,见色起意。 —————— 遇见阑筠的那年,我正值及笄之年。 在宫里养了十六年,娇纵着长大,说不上多惹人厌,便是众人想到便道:“啊~那个刁蛮任性的小公主,作天作地的小祖宗。” 又语:没脸没皮,不知羞的小公主。 是以我第一眼瞧见阑筠觉得心仪,便那般风风火火的出现在他跟前,拦了他的道,也没觉得有啥不妥。 他站在柳树下,一回身神色愣了愣。 我望着他,他望着我。 目光所对,那眼睛前刻愣神后是温凉的,凉得蓦然窜入人心的那种。 再一瞧,却是温和的,似水一般的,仿佛刚才的凉意只是幻觉。 很快的他不慌不忙的垂了眸,行礼:“参见公主殿下。” 哦,他认得我,但我确实是没见过他,毕竟就凭这相貌我怎么也不会忘记。 我故意问道:“你是谁?” 他依旧垂着眸,那眸子就藏在长长的睫毛下:“臣阑筠。” “哦。”我顿了顿,又问:“阑筠又是谁?” 他依旧温声:“臣阑筠身居朝中左相之职。” 我上下打量了一番他,这人长得眉清目秀,连这身看厌了的官袍都穿得比别人好看。 惊叹:“右相那老头近知命之年,左相你却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可谓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公主谬赞。”他不卑不亢:“右相高德臣望尘莫及,也承蒙皇上抬爱,阑筠有幸站在这里。” “左相莫谦虚,我想起我好像听过些关于左相的传闻,听说左相有惊世才学。” 我便那般赤裸裸的盯着他,丝毫不掩眼里的光亮。 “还长得好看,今日一见,果真不假。” 他本是垂着眼,闻言抬了下眸,细不可见的笑了一下,眼尾微微上翘,勾勒出弯弯的笑眼。 “传言总是夸大其词,臣只是多读了些书,“惊才”二字实在折煞臣了。” 人惊艳是惊艳,朝中官臣一派的说话方式就不怎么讨喜了。 是以我也没接他的话,而是侧过身子,望着那湖面,湖面中心的小亭子里那糟老头子和新封的小梓嫔还在吃酒。 我低声嘟喃了一句:“老色鬼。” 而后才问他:“我方才瞧你在这站了许久了,你要见我父皇吗?怎么不过去。” 他道:“皇上此时不方便,无碍,臣也不是什么要紧事,晚些再过来就是。” 我皱了皱眉。 听说最近父皇对这小梓嫔甚是宠爱,连续几日都召见她,我是没见过这小梓嫔,但用脚指头想也能明白这小梓嫔大概是什么模样的。 “的确,赶巧了左相大人,我那父皇现在特别的忙,忙得作乐。”我略带嘲讽道,回了首望他:“今日阳光这么烈,左相大人还是明日再来吧。” 撞上他视线,他漆黑眼珠润如星光,正一转不转的望着我,不知望了多久,又好似只是恰巧抬眸。 他缓缓低了首:“是……殿下。” 我与他并行沿着湖边石径路行了几步。 迎面而来的宫女都退开行礼,也有些迟钝些的没收住眼里的惊奇。 左相与公主……的确是令人惊奇。 我邀着他同我一起走,他并没有拒绝,而是受命般走在我身后,一前一后。 我本欲同他并肩走,只是我停下他便停下,我退后两步同他并行,他又退后了两步。 我:“……” 这左相生了一副好皮囊,怎就是一迂腐的性子。 “我方才远远瞧见你,特意过来的。”我走在前面,幽幽道:“这宫里长得这般好看的人倒是很少见,以为是哪家的公子哥,未料竟是左相大人,鲁莽了。” 身后的人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想怎么应答,好一会才道:“公主未曾见过微臣,不认得也是正常。” 其实也不然。 我顿下脚步,缓缓回头望他,细细往他眉眼打量,蹙眉:“我们之前是不是见过?” 怎的瞧着眉眼有些熟悉。 他道:“臣常在宫中走动,曾经几次远远见过殿下的,殿下若是瞧我眼熟,想来也是隐约见过的,只是忘记了而已。” 兴许吧,毕竟我也想不起来了。 我也没再揪着这问题。 垂首将手中的食盒掂了掂,弯唇笑道:“对了,这个给你。” 他盯着那食盒盯了半刻,才伸手接过,却没有问食盒里的是什东西。 “榛子糕,我亲手做的,世间独此一份。”我有些炫耀的意味:“今日同左相有缘,就送你了。 他眸里一闪而过的惊讶。 我又道:“如果你觉得不好吃,也可以偷偷扔掉,反正本公主也瞧不见。” 他望着手里的食盒:“公主御赐的糕点,微臣定好好珍惜。” 瞧那一本正经的模样,我轻笑一声:“若是里面放了毒药呢?” “殿下不会的。” 他抬眸望我,眸里没有起澜,那是笃定了我不会的意思。 “公主殿下没有理由杀害微臣。” “好吧,我只是逗你玩,你不必如此认真。” 勾唇一笑我转了身跨步又继续走。 那身后的脚步正慢慢跟了上来。 宫女来寻我时,我与他分开,走了一段路我停住回首,那人还站在宫口门处,周身披了层淡淡的冷意,恍如遗世独立。 很多人都说左相阑筠年纪轻轻登上高位却没有贵人眼高,傲世轻物,反而温和有礼,不矜不伐。 可是……我歪了歪头,我瞧见的是那一张温尔有礼的皮下被浸人心骨的冷意包裹着,全身上下透着冷寂与不幸。 他同许多人一样,又不一样,我瞧不见他心底的一点点明亮,仿佛他与那寒冷的冰泉融为一体了。 一个冷漠的人扮什么温柔? —— 初次见面我只觉得他好看,并未生出什么样的心思。 只是过后几日,无聊时偶会想到那个冷漠的身影,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我向来心善,当他是可怜,只觉得那生出来的心思同我看到那受伤的小鸟一样,也会觉得心里一抽一抽的。 花榕曾问我:“公主你不是最讨厌那些朝臣的吗?怎么昨日同那左相行一块去了?” 我撑着下巴在发呆,答非所问:“左相是个什么样的人?” “什么样的人?”花榕想了想,反问:“二十岁封相的青年才俊,公主觉得是什么样的?” 什么样的人?我低头望给我捶腿的花榕:“绝非善类。” “所以呀,公主还是少同他来往得好。” 好看的事物多带毒,人嘛也一样。 我觉得花榕说得有理,所以决定不再想他,未想我会那么快再见到他。 秋月:我家姑娘的一百种寻死法子 (以下寻死法子由我家昭姑娘亲身体验) 昨日天气极好,阳光明媚。 我家姑娘在房里窝了第二十日后终于踏出了房门,那二十日来姑娘吃了睡,睡了又睡,仿佛似要睡死自己。 卫大夫说能睡死的是猪,姑娘也终于发现睡死这个法子不大理想,终于放弃了。 犹记姑娘入府第一夜,因屈辱不从割腕自尽。 我家王爷那么好,她居然觉得屈辱??? 那日我第一次见她,她从自尽未遂中醒来,然后便陷入了自己没死的震惊中久久觉得不可思议。 卫老头说了伤口割得浅,死不了的,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这都是手段!意图引起我家王爷的注意。 后面的事更是证明了我的猜想!她终于憋不住要去勾搭王爷了,在一个夜里,在王爷每日的必经之路。 几日后又在王爷面前跳河自杀,我不知她故意否,但她跳得那么决绝,跳得那么坚定,看上去真的很想死。 我家王爷吓坏了,抱着她脸色都吓白了。 这个姑娘对自尽有着迷一般的执着,无时无刻都想杀死自己。 有的时候我便觉得她不大正常,她竟然意图冷死,饿死,撑死,病死自己,正常人干不出这种事。 她欲冷死那日正逢雪雨交加,她便穿了套睡衫坐在大门口,门窗敞开。 她几乎都冻僵了,脸和唇都是惨白的,身上还有些飘进来的细雪,几乎同那路边活活被冻死的流浪汉没有什么区别了。 我回来时便瞧见她已然一副慷慨赴死的模样了。 若非我发现得及时,若非卫老头医术高明,她便真的要冻死了,那便是一个笑话了。 (某昭:如果我说事实不是那样的话还有人信吗?) 可是未想此计不成,救回来不过半月她便又要饿死自己……说什么也不愿吃饭,只将自己关在房里,王爷来了她也不见。 这欲拒还迎的把戏她玩得太过了,王爷定会厌倦的。 饿死自己真是个蠢计策,敢问世人若非迫不得已怎会饿死自己?哪有傻子有吃的摆在眼前,饿着肚子也不愿吃? 所以她只坚持了两天,她便忍受不了啊,甚至报复性的大吃特吃,唉,何必呢。 姑娘能吃下饭那天,王爷偷偷来瞧她,不过她并不知道。 王爷原来喜欢这样的…… (某昭怒吼:我只是吃不下饭!) 我们总是防着她,护着她,小心翼翼的怕她找着个机会又寻短见,府里的人甚至开赌下注猜她下次会以什么方式寻死觅活。 倒是平静的过了一个月,可能是因为她刚见完王爷,每次见完王爷她便会安分守己一段时间。 我们都知道,姑娘那么闹就是想王爷来见她,陪她。 真是不懂事,王爷那么忙,怎么能整天窝在后院呢? 终于她病倒了,吹风着的凉。 前算万算没想到是这招,也算是情理之中。 卫老头压对了注,赢了不少钱,天知是不是他故意搞的鬼。 姑娘病得其实不重,比她之前寻死觅活弄出来的伤都轻,可她却交代起了遗言…… 果然,王爷半夜又悄悄来瞧她了。 (某昭:那天早上我只是不小心着凉了而已!!!) 我看破不说破。 我家姑娘虽然很能作,又爱搞事,但她性子好,又没架子,我还是挺喜欢她的,主要王爷也喜欢她。 即便我不是很懂这种情趣。 —— 前两日日我输了不少钱,连攒的私房钱都赔出去了,思来想去决定写书兼职。 写什么呢,想了一个晚上,在第二日早晨的时候见到姑娘时灵光一现。 拍板定案!就写姑娘和王爷的故事! 名字就叫:《温柔王爷的俏佳人》 来自真实故事改编,府中的丫头们一起很吃这个,何况是王爷和姑娘的那点事。 当然故事的某些方面来自我的个人猜测填充,一段曲折凄美的爱情故事就此展开…… 第叁拾叁章 近日那女太傅同父皇请了辞,不愿来上课了,起因是我放了几条蛇在她桌下,将她吓晕了过去…… 父皇呵斥了我一顿,又无奈我何,此事也只能了了。 来授教的太傅已经换了好几波,每每都忍受不了我而同父皇请辞。 太子哥哥听闻此事竟跑去父皇商酌,让我同他一起上课,有他看着怎也不敢翻天了去,父皇大手一挥就同意了。 我:“……” 太子哥哥的老师,是个不折不扣的老顽固,从来侃然正色对人,不苟言笑且不说,上课规矩还一大堆…… 我一瞧见他就觉得脑壳疼,只觉得远远的就感受到他那周身一股迂腐之气。 这不是给自己找罪受吗?我二话不说就直闯御书房,正不巧那老头便在御书房与父皇议事。 当下与那退出去的柴老头对上眼,从那严峻的眼睛里我都能看到以后……定是茫茫苦海。 我当机立断扑通一声给父皇跪下了,将那几天的别扭全抛之脑后。 两眼泪汪汪:“父皇!” 父皇吓了一跳,从书桌后走了出来:“怎么了这是?怎么哭了?谁欺负你了?” 我声音一哽:“父皇你让老师回来吧,这几日孩儿发觉许先生乃是个难得的好老师,从前是孩儿顽劣不懂事。” 父皇闻言,仿佛牙疼了一般,嘶了一声,退后了两步,上下扫量着我:“你拿这套来诓你父皇?” 老贼十分谨慎! 我挪着膝盖爬近了两步:“父皇,儿臣没有诓你啊,儿臣是发自内心的觉得许先生是极好的,她学富五车,满腹经纶,读书万卷,没有比她更适合当儿臣的老师了!” 我一把紧紧抓住父皇的衣摆:“那蛇只是同老师开个玩笑,未想吓着老师了,儿臣知错了。” 父皇拽着他那衣袍,拽了又拽没从我手中拽回去,当即瞪我:“放肆,拉拉扯扯的像个什么样子?收起你的眼泪,少来这套,朕知道你打什么主意!” 我没放手,反而抓更紧了:“父皇先答应儿臣让许先生回来!” 依以往的经验,这招是好使的。 “你说谎先打好稿纸!许先生是你上个老师!”父皇气恼:“快点放手!袍子要扯坏了。” 嗯? 我一愣,上个老师?那这个老师是谁? 手上一滑,父皇已经扯回他的袍子,顺打着袍子连往旁行了几步,生怕我再扑过去。 而后有些气恼道:“你啊你,现在知道后悔了!你以往那些老师请辞时个个生无可恋,你那好名声可是传遍了,如今太傅院里没哪个愿意给你上课。” 好吧,我名声是不太好,却没想到已经到这地步了。 我只得委屈的瞧着他:“父皇~” “撒娇没用,如今只有那柴太傅愿意给你上课。”父皇冷笑,那看透一切的眼神瞥了我一眼:“你以为你那心思朕不懂?你哭也不管事,你老老实实跟着你皇兄上课。” 那可使不得,我只觉得脑壳一疼,连这苦肉计没用。 腾的站起来,干脆破罐子破摔:“父皇!你有没有搞错?那柴太傅给太子哥哥授教已经很吃力了!儿臣去了不是给太傅添乱吗?更何况还会打扰了太子哥哥上课。” 我理直气壮,父皇却笑:“嘿,你说的比唱的好听,口口声声为你皇兄好,你以为你这样说你父皇就会相信了吗?” 他似乎是气笑了,指着我:“你这混账丫头难道不是因为怕了那柴老头才到我这闹一出?” 我咂舌,这老头越发的精了…… 我朝他走近了几步未料他又退了几步,十分警惕:“你就站那,别过来!” 我停住脚步望着他,这同防贼有何区别? 我:“……” 神色一憋:“哎呀,父皇~父皇~求求你了,昭儿再不敢了,不惹先生生气就是了。” “打住打住。”父皇那神色更青了,抚额:“别在朕面前撒娇,头疼。” 这软硬不吃,想来这次他是硬要办我了…… 我可不想过那憋屈的日子。 我还欲挣扎,父皇又道:“别撒泼了,你就好好跟着柴太傅一起上课,多学着些规矩,一天一天的目无尊长,没规没矩。” 我幽幽着道:“那太傅教太子哥哥的是治国理政的道理,儿臣要学规矩跟着他没用。” “诶!你这丫头,你是皇帝还我是皇帝?让你跟着学你就跟着学,说那么多做什么?”他恼坏了:“再说罚你禁足!” 我直直瞪着他,怎还如此霸势强权! 学就学嘛,怎还威胁上了?暴君! 我把嘴一抿,朝他重重哼了一声,提脚转身就走。 临出门前父皇气急败坏的声音传来:“你要退下你行礼了吗你?” 我缩回踏出门槛的脚步,低腰伸出头,控诉般的语气:“父皇,是你不让儿臣开口的。” 他被一噎,一时竟不知道怎么开口。 我瞧着他又要发怒时,连提脚就跑出书房。 站在书房外的于公公垂着首在憋笑,也不知在笑些什么。 我招着花榕,气冲冲:“回宫。” 路上,花榕追着我问:“殿下,怎么样?皇上怎么说?” 我转脚上了凉亭,坐下才道:“父皇是铁了心要让我去跟着柴太傅。” 花榕不知从何处掏出把扇子,一边给我扇风,一边问:“没有回旋的余力了?” 我摇了摇头,气得砸桌子。 花榕迟疑了一下,道:“殿下……其实柴太傅就是严格了些,但他的学识却是朝中独首,殿下跟着柴太傅若能学着点也是好的。” 我瞪了她一眼:“本殿下是怕严格吗?” 那柴太傅的确是学识渊博,严格也是真严格,抄书抄得不好还要打手板,几次瞧见太子哥哥的手拿着筷子都发抖。 花榕不解了:“那殿下是为何如此反感那柴太傅?” 我支着下巴,懒声:“前几日我把他儿子给打了。” “啊?” 花榕吃惊,顿了一会:“就前几日殿下在前殿门口打的一公子?他是柴太傅的儿子?” 我点了点头。 花榕心急道:“我的殿下呀,奴今儿早才去细细打听了下那柴太傅,传言那太傅老年得子,所以十分宠爱他那儿子!平日里惯得也厉害,你将他儿子打了,怕是日后给你绊子使。” 若非想着这个,我也不会去父皇那里闹一通。 那些个老家伙一个个心胸狭窄,公报私仇玩得甚溜,就养出一个蠢货的柴太傅想来也好不到哪去。 我眼皮一掀:“那可以啊,看鹿死谁手。” 来一个撕一个,来两个撕一双。 花榕更急道:“殿下,你不知那柴太傅凶得很,皇上给了他许多特权,他就连太子殿下都打,还骂人,动不动就让背书,一背就是全本,背就算了还让抄全文,抄不完背不出的都要打手板,打手板也就算了还要罚抄几遍的书,实在是太可怕了!” 这凉亭里的风吹得我更燥了。 头疼头疼。 “算了,回宫。”我抚着额,下了凉亭。 第叁拾肆章 今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除了从父皇那处没讨好,想到那柴太傅脑壳疼以外,倒也还好,但若是没在回宫路上遇上这迎面而来的花蝴蝶就更好了。 我始终没想明白她怎么那么快从池子对面瞬间到我这前面来的。 “五皇妹~” 那娇滴滴的声音让我瞬间起了鸡皮疙瘩。 我的三皇姐王翡,封号信阳。 我瞧着她走到我前面,那一身花花绿绿的鲜色衣裙让我蹙了蹙眉,若非她生得一张好脸蛋,身姿姣好,我定不会让她站我面前。 “你这是怎么了?谁又惹着你了?远远瞧见你好像不太高兴?”她说话时嘴角微微勾起,带着几分娇横。 我歪头好奇:“三皇姐,你拦着我便要同我废话的么?” 她看到我那不悦神色,一副了然模样:“听说你去找父皇了?怎么?难道是父皇不愿撤令?” 我从她那一双含情水眸里看到了幸灾乐祸。 “听闻那柴太傅学识渊博,难得的敬贤礼士,妹妹该高兴才是,丧着一张脸做什么?” 我这皇姐长得娇美无比,静静不说话时实在赏心悦目,偏偏生了一张嘴。 我笑了笑:“皇姐,你这话说的不知道还以为妹妹我要嫁给那老头了?不过是换个老师,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姐姐爱挂在心上,原来姐姐这么关心我?” “五妹妹就爱胡言乱语的。”王翡笑得羞涩,眸子里的轻蔑遮也遮不住:“这傲睨自若的本事独你一人。” “多谢三姐姐夸奖,我这生得眼睛高了瞧不入眼的东西就多。”我说着上下瞄了她几眼,乐呵一笑:“比如像某些花蝴蝶。” 她也只冷眼一勾,不再像以前那般气急败坏。 我同她两打小便合不来,同为公主,她瞧不上我,我瞧不上她。 闹得最严重的时候曾打过架,还险些伤了嘉仪皇后,事后被父皇狠狠罚过才消停了些,但是每每遇上就一眼也含枪带箭的。 她浅笑盈盈:“昭儿啊昭儿,逞口舌之快是没用的……烂泥终归是扶不上墙。” 我头一歪,微微皱眉,颇为不解。 “三姐姐,你除了在容貌上略胜我一筹,敢问琴棋书画,武功谋略你哪样比得上妹妹?你说这话都不羞愧?”我觉得好笑:“妹妹是烂泥,那姐姐你是什么呀?” 想了想:“老鼠屎?还是那烂番薯?” 如愿以偿看到那张自鸣得意的漂亮脸蛋神色骤变,眉眼一凝都多了些刻薄。 我心情瞬间好了,朝她露出了个灿笑。 “姐姐若没什么事的话,妹妹就先走了。” 我也不等她应声,便提脚就走,同她擦肩而过,瞧见她的脸色有些青,想来是气得不轻。 心情极是愉悦。 “啊昭!啊翡!” 一道熟悉的声音忽然而来,我又走离了王翡几步的脚又停下了。 “啊昭!” 我循着声音的传来的方向抬首望去,只见池子对面的柳树下站着一个华衣男子,虽然看不大清楚,但也能大概想象着那人什么神情与模样。 —————— “啊曜今日在殿中设宴,来得都是同龄好友,你们两也来凑凑热闹。” 某太子哥哥一手牵着我,一手牵着王翡。 “方才遣人去你们殿里找都没找着人,倒是让我遇见了,正好一同回去。” 我几乎被他拉着走,生无可恋的拉着长音:“太子哥~哥~我不想去~啊~~” 太子哥哥:“啊昭,你在你那揽月殿里也无所事事,去听听曲儿也好啊。” 那宴上定是不少人,我便是不愿见人才不想去的,奈何太子哥哥那手抓得贼紧,想拽都拽不回来。 更无语的是某姐姐惊呼一声:“哎呀,太子哥哥,翡儿这会穿得随意,这般蓬头坞面的去怕是要落了妹妹这公主的面。” 我:“……” 我瞥了眼她那花绿色的着装,那盘得头发丝一根不乱的发髻,还有那蝴蝶式样的步摇垂坠都要晃晕我的眼。 蓬头坞面?那我岂不成了乞丐? 太子哥哥还宽慰她:“啊翡很好,甚美甚美,就这随意模样也能让他们迷得找不着北,不必再换装!” 王翡娇羞掩面:“太子哥哥,你尽取笑我。” 我:“……” 我默默的翻了个白眼,太子哥哥啥都好,就是过于宅心仁厚。 实在受不了这那王翡的做作劲,两眼一闭认命的一路任他拖着。 — 太子哥哥所说的宴实际上是为赏画而请的小宴,便在二皇兄的殿院里。 太子哥哥画技不凡,没事便爱提笔作几幅画,这画要人欣赏,便要邀人来看,是以隔三差五太子总爱宴请众人,实则赏画。 这二哥哥今日这小宴一看便知也是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前殿院甚大,花草树木不少,布了个妙景,阑亭里佳人弹着琵琶半遮面,乐声徐徐。 宴席设在亭子前面,以地为席,齐对一长桌,左旁地一排画像,右旁假山浅溪潺潺,半环这席地。 我们到时,众人都围着几幅画在探讨。 “臣等见过太子殿下,信阳公主,五公主。” 人不多,四五个年轻郎君,其中有生面孔也有熟面孔。 王翡身势一端:“诸位公子不必多礼,我同五公主只是过来凑凑热闹,大家随意些便可。” 她嘴角微扬,浅笑盈盈含娇含俏,便见有了人移不开眼。 撇开别的不说,王翡的美貌是不可置否的,若说她是汉周第二美人,无人敢称第一。 “今日没有太子和公主,大家不必拘束,继续继续。”太子哥哥招呼着众人瞧画。 我瞧了两眼,众公子们前后簇拥着王翡,争先表现。 虽言我貌不比王翡,但好歹也是个美人吧,怎连个意思一下的人都没有? 无趣。 我提过一壶酒趁人不注意转到后山后面去,与众人隔开了来。 好在那半山处有块平坦地,我越上那处,半倚着山体坡,指间吊着酒壶。 小饮一两口,可闻乐声悦耳,可惜人声嘈嘈。 半抬眼间瞧那假山依着那劈出来的浅溪水声潺潺,一棵歪脖子树半扎在溪子里,树根子在水中盘绕清晰可见,树身斜倚着假山,风吹过有树叶缓落,落在我的衣裙上。 树叶偏大,绿青绿青,随手将那树叶遮于眼上,挡去刺眼的光线,不烈的阳光落在身上倒是格外舒适,舒适得有些发困。 两眼一闭正打算磕一会,便闻得脚步声渐近,又停下。 我掀开眼皮透着树叶的缝瞧见个人影,准确来说是个干净修长的背影,花青色长袍束高发,暖阳落在他身上打出层层光晕,那长马尾都仿佛是闪着金光,如此之下还是莫名觉得这背影有些冷意。 他似乎并没有看到我,是以正斜背对着我,望着对面小径的树。 那有啥好看的?还没我旁边这棵长得诡异的树好看呢。 没忍住,出声:“劳烦公子挪个位,让我瞧一瞧那处有啥花?” 那人听到声音一怔,才侧过身子过来。 咦?这人有些眼熟。 他声音朗朗:“微臣见过公主殿下。” 我眸子抬了抬:“啊~是左相大人。” 他朝我露了浅笑:“是臣,打扰到公主了。” 说话时眸子微垂,眸上的睫毛甚长且根根分明,一垂一抬皆是撩人心尖。 拿开半盖着眼睛的树叶,我坐了起来。 “臣不知公主在此处歇息,还望公主恕罪。”他又道:“臣这就走。” 而后我瞧他,抬着那修长的腿往旁边横迈了一步,只一步便停下了。 我:“……” 我放下酒壶子,换了个舒适姿势斜躺下,手撑着脑袋,眼睛微眯瞄着他。 “左相大人,你这是做什么?” 他道:“回殿下,挪位。” 我瞥了一眼他的脚,就这?就这? 他神色依旧,明摆写着:就这。 这人飘了,绝对是飘了,竟敢如此挑衅本公主? 我咧嘴:“本公主这位置的采光极好,要不左相你上来?” 他应:“臣不敢。” “不敢?”我眸子转了转:“左相在怕什么?” 他一会没说话,似乎认真的想了想,神色也颇为严峻,声音低沉了不少:“这对公主名声不好。” 我觉得好笑:“可是你与我本就独处了,不过是再近些的问题,再者本公主的名声好似一直也不怎么好,也不惧再加一条同左相幽会的不知耻之名。” 反正宫里那些个流言也不知道是怎么传出来的,总之本小公主蛮横娇纵,飞扬跋扈,心狠手辣。 阑筠并没有说话。 “唔……莫是左相大人怕本公主污了你的美名?”我弯了双眼:“是么?左相大人?” 他摇了摇头:“从古至今,男女之间无论真假的流言蜚语都是女子吃亏。”他望着我,眸光澈澈:“就算是公主,也一样。” 我忽然觉得他有点意思了。 眼睛在他身上环绕了几圈,恍然想起我之前是见过他的。 那是在旧年的立夏…… 第叁拾伍章 —— 旧年立夏,宫里夏宴: 百官吃宴,宴上山珍海味。 第一回吃酒的我不知深浅,未想果子酒后劲甚大,只到后半场就就蒙了。 迷迷糊糊的要回殿,却不知为何绕了别的路,结果爬树上了。 趴在树干上也不知多久,醒来时瞧见树下站了一人,只瞧了一个背影。 那时酒将醒为醒,晃着垂下的手欲唤他,出口的声音也像是喃喃自语,但他是听到了,印象中他抬起头,那模样定是好看的,因为我笑了。 同他挥了挥手,未想动作太大身子一滑竟掉了下去。 没有预想中砸地的疼痛,反而落入一个温凉的怀抱,他接住了我。 那酒也不知为何烧得我身子发烫,那人身子温凉温凉的,倒是十分舒服。 后来…我搂了他脖子,一直在人家的脖颈处蹭啊蹭啊…… 第二日花榕是怎么同我说的?是宫人送我回的殿。 我:“……” 我眸子瞄了瞄不远处某左相清风明月的脸,太阳穴处跳了跳…… 这都是什么事! 本是喝了酒断片以为只是梦,怎的这会如此清晰?难不成…难不成…… 荒唐! 许是我久不说话。 “殿下,怎么了?”他突然出声。 我心虚被他突然出声一吓,身子跟着猛的一颤,竟失了重……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往下滚! “啊?” 挖槽卧槽挖槽! 我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那山石磕得我头晕脑胀。 “砰…” 不过眨眼的瞬间,我趴在地上,脸磕地…只觉得脑袋一抽一抽的。 阑筠吓了一跳,连行了过来:“殿下……” 我抬起头,便瞧见他那一双黑色的靴子到了跟前,再一仰首,他正蹙着眉低首瞧我。 我:“……” 我该如何在第一时间保住我的作为公主的威严?一板砖把眼前的左相大人敲失忆?或是将他推进小溪里直接杀人灭口? 他略带迟疑:“殿下,你没事吧?” 我几乎想把脑袋埋进地下。 一定是八字不合,不然怎么丢脸的事全撞这人跟前上了?眼下这摔得如此狼狈,我怎还有脸起来对着他摆架势? 呜……我只是个娇弱的小公主,太难了。 忽其来一道男声:“阑筠?你…这是做什么?” 我蓦地又抬首,瞧见那转过角的人。 “啊昭?” 我的二皇兄王曜……与其对上视线。 他:“……” 我:“……” 阑筠:“……” 雪上加霜就是如此了吧。 我瞧见我那二皇兄王曜的面无表情的脸上抽了抽。 哥哥,我能解释的,你听我解释!这是个误会。 他咳了几声,望了望我又望了阑筠,神色一言难尽。 最后抬手拍了拍阑筠的肩,略是难言:“不要太过分了,啊昭还是个孩子。” 嗯? 不是,哥哥你啥意思? 我立即起了身,忍着身上的磕到的疼痛,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连道:“二皇兄,这事并非你想的那样。” 王曜颔首,一副了然模样,转身就走。 我:“……” 他看似明白了什么,可是他明白了什么?我不明白啊? “二皇兄!”我连唤了几声:“二皇兄!你站住!” “嘶……”那脚脖子许是磕到了,一提脚疼得我没有预兆。 当下脚直接就软了,阑筠见状连伸手捞了我一把。 这是个从哪个角度看都异常亲密的举动。 于是我又瞧见了王曜刚被我唤回首,便又把伸手把眼睛一遮,加快脚步走了…… 我这面瘫二皇兄有个思想十分丰富的脑子,我大概知道这么一会的时间他大概会发挥他丰富的小脑袋瓜子谱写了一段我与阑筠的凄美而不可言说的爱恋…… 我几乎面如菜色:“左相大人,你或许有那种让人一吃就失忆的药吗?” 阑筠扶着我,认真道:“殿下,二皇子不是爱乱说的人。” 他不爱乱说是没错,可是他什么都会跟太子哥哥说!太子哥哥一知道,那整个皇宫就会知道了。 我觉得头更疼了。 阑筠又瞧了瞧我,眸光清亮:“放心吧殿下,微臣会同二皇子解释清楚的。” 不太可信的样子…… 我不死心:“左相大人,你真的没有那种药吗?” 给你自己也吃一颗。 他抿了抿唇,有些忍俊不禁:“是的,殿下,臣没有。” 笑屁! 我拂开他扶着我的手,瞪他:“今日之事,左相大人最好不要记得,有时候记忆太好不是什么好事?” “哦。”他顿了下:“殿下指的什么事?” 非常好,十分上道。 我正满意,便又听他一本正经道:“是殿下跌倒扑进微臣怀里这事吗?” 我:“……” 我收回刚才的话。 我愤愤:“当然是本公主摔倒的事啊!” 他瞥了我一眼,欲言又止,半天应:“哦……” 我瞧不大明白他那隐晦又古怪的情绪。 — 花榕寻来时,阑筠扶着我正偷偷摸摸的走出二皇兄的殿院。 花榕吓了一跳,连扶过我:“我的公主殿下?你这是怎么了?你被打了?” 我还未开口,她又着急问阑筠:“左相大人,我家公主被谁欺负了?” 阑筠望了我一眼,我警告的瞪了他,而后一把抓住花榕的手:“谁敢欺负本公主,只是不小心磕着了!” 花榕吃惊:“磕着了?公主你这磕得有些厉害啊……” “你也知道本公主磕得厉害,还不赶紧回殿请太医?” 花榕才突然反应过来:“哎!是!那殿下咱们快走!” 她扶着我,转身就走。 我行了两步,回首望了望某人,他朝我露了个浅笑:“殿下,微臣告辞。” — 花榕那日又问我:“公主怎又和那左相一块去了。” 我道:“偶遇。” 她冷不丁的又道:“公主喜欢似乎左相大人了。” 我刚进嘴的水险些喷了出来。 我不否认我挺欣赏那阑筠的,但是谈何喜欢? 我问:“这事我怎的不知道?”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花榕道:“公主殿下,你我一起长大,殿下喜欢什么样的,奴都知道,那左相大人长相各方面便十分对公主的胃口。” 我:“……” 我从来便觉得所有的一见钟意都是见色起意,譬如本公主初见左相阑筠,觉得好看生出了兴趣,再见念念不忘。 念之不忘,也并非就此生出感情来,只是觉得有时若是此刻能瞧一眼那人,心情大概会是欢喜的。 毕竟好看漂亮的东西,都会人心情愉悦。 这汉周美男子众多,我也瞧了许多,他的确称不上最好看,却是最合我心意的。 也只是如此而已。 第叁拾陆章 那日从假山上滚下来,身子多是擦伤和淤青,最为严重的是手和脚多处擦伤和肿疼,好在脸上只有额头破了皮。 太医来看时,我躺在床上哭天喊地,喊得嘉仪皇后心疼坏了,责备太子哥哥和二皇兄没将我照顾好。 父皇来瞧我时,我故作连下床都困难,于是我便理所当然的在殿里躺了一个月。 期间太子哥哥来看我两次,每次来都拿着书,他是下了柴太傅的课过来的,每一次都道:“啊昭,你快点好起来,皇兄想同你一齐上课。” 我都是带着十分的期待应:“太子哥哥,啊昭也是。” 不,我不想。 比起去上课我宁愿再躺一个月。 当然这一个多月也不是真躺,便只是在他们来看我时躺躺装装样子,是以这一个月还胖了不少,说话时脸上的肉肉有几分颤动。 只是那日在殿内踢蹴鞠时,被去而返之的父皇瞧见了,他勃然大怒,一气之下要将我扔到了那太学院去。 太学院是何等地方?乃我汉周最高学府,有来自全国才子佳人,京都的青年才俊齐聚。 我并不喜人多,是以自小都是太傅入宫来授课,太子哥哥是储君,所学自也不同,而二皇兄和王翡便是在那太学院上课。 人多不说,又是麻烦,每日起早要来回奔波,同要命一般。 父皇下旨第二日一早,天还蒙蒙亮,我便被花榕拉了起来,匆匆着装一番又被塞进马车里。 马车咕噜咕噜的出了宫,直奔太学院的方向,那时我还半睡半醒,只觉得这马车有些颠,十分的不舒服。 直到站在那太学院门口,才恍然而悟我这是到了何处。 来往的学子不少,总之门庭如市。 花榕担忧我:“殿下也不曾独一人离开皇宫上学,这怕是有些不习惯,切记万事都忍着些。” 我那精神气还没上来,迷糊着问:“你和齐行不陪我?” “太学院禁止带仆从,奴等只能在院外等。”花榕给我拢着衣物:“这次皇上是真生气了,殿下委屈几日,等过些日子皇上消气殿下便不必受这个罪了。” 我打着哈欠,悠悠点着头。 她又往塞给我一包吃食:“殿下今日还未进食,这些先垫垫肚子,上了早课后太学院里有早膳,殿下不可挑食,吃多些,这一个早上才熬得过来。” 花榕越发的像宫里的嬷嬷,甚是唠叨。 我觉得花榕担忧是徒劳的,虽然我极少出宫,也不曾同那么多人处一起,但我向来都遵循一个准则,莫挨本公主,万事太平。 再者我堂堂一个公主,怎还得那般憋屈?且不说我是个明事理的公主,从来主动惹事。 我在花榕的依依不舍里泪流满面中踏进了太学院,引接我进太学院的小子叫赵隽,生得高高瘦瘦,穿着太学院那一身青色学服显得十分清爽。 赵隽是个十分上道的人,入了太学院他便道:殿下,今日的早课不必去上,膳院已备了殿下最喜欢的早膳,待殿下用完膳小人再带殿下逛逛这太院。 我听着隐隐传来朗读声,道:“这样不会破了太学院的规矩?万一到时有人跑到我父皇那打本公主的小报告……” 他连道:“殿下放心,只是今日,太学院并未为殿下破例。” 我满意的点了点头。 行了一段路,瞧见道边好些被砍得只剩半截树干的树,赵隽是个会看眼色的,他道:“听闻殿下对桂树过敏,是以昨儿皇上旨意一下,太学院便让人砍了所有桂树。” 那真是十分有心了,只是这桂树过敏一事实属乌龙,说来这事同我那皇姐王翡有关。 也是件旧年事了,旧年西域来汉上供了几盆极品白茶花,嘉仪皇后喜花草,父皇本意欲送给嘉仪皇后,怎知那王翡半路拦截,利用生病装可怜惹得父皇怜惜,愣是将那白茶花给了她。 王翡这人生得貌美,可性子阴鄙,我总是想不明白她并不爱那白茶花,却偏偏夺人之美是何意?那也罢了,我偶然间瞧见她将那开得极美的白茶花一朵朵扯下,在手中揉捏,扔了满地不成样的白茶花。 转眼却告诉嘉仪皇后:她照顾不当,那白茶花枯了。 那时我就明白了,我是注定没有办法懂那脑子有病的人的。 我心胸狭窄,便瞧不得王翡惹得嘉仪皇后黯然神伤的模样。 知王翡最爱桂树,便趁父皇不在宫中时,以我对月桂树过敏为由下令让人将宫里所有的月桂树砍了个一干二净,甚至和齐行,花榕偷偷至那王翡殿院中,将她那几棵宝贝月桂树一齐砍了。 王翡那时又是哭又是气要找我拼命。 当然事后我被父皇罚得不轻,险些要将我扔进牢里去反省。 这事后来传开了…大家似乎都只记得我对桂树过敏,而一日间砍尽宫中桂树的事情。 我也并非不喜欢桂树,只是那喜欢桂树的人很是惹人讨厌。 今日这太学院砍了院中桂树,王翡也此处上课,我甚至能想象到她发现此事时的脸色了,那定是十分精彩。 我瞧了那赵隽有几分邀功的意思,好心提醒他:“你等既探知我不喜桂树,不知那信阳公主最喜桂树?” 赵隽一愣,似乎没反应过来。 我又道:“我那好姐姐发起火来可不是善茬。” 他着急了:“殿下…这…这小人不知啊!这可怎么办啊?” 我朝他笑:“想到脱责的法子前先带本公主去用膳。” “是……是,殿下。”赵隽抹着冷汗,一边领路神色与心情已不如初见。 太学院位于首都最西边位,占地二十亩,是整个首都除了皇宫外最大的建筑物。 是以这太学院什么都齐全,那特地劈出来的膳院可比皇宫里的御膳房了,更别提那擅人间各地美食的厨子了。 我这早膳用得很是满意,那股盘在脑中的困意也终于散去。 但赵隽显然没那么好受了,真是好不经受的一人,我用膳期间瞥了他几眼,见他皆是一脸难色,额上的汗顺着脸颊滑下脖子入了衣领。 我吃下最后一口马蹄糕子时,那王翡气势汹汹的杀来了,那凶势隔着门我都能提前感觉到。 “王昭!” 她从屋外冲了进来,脸上是恼羞愤懑而形成的红晕,眼里的怒火直烧着我。 她行到我面前,我勾着唇角同她打招呼:“四皇姐。” 她抬手:“啪。” 那一巴掌刚下来时是不疼的,我愣神后那火辣辣的疼痛才散开了来,不小心磕了那口壁上的肉,嘴里的血腥味也散开了来。 王翡冷声:“王昭,这一巴掌是警告你!这里不是皇宫,你别以为能这里胡作非为!” 好笑,十分好笑。 舌尖舔了舔侧口壁,将那血丝吐了下去,我才斜眼瞥她,嗤笑一声。 “对,这里不是皇宫~” 而后缓缓站了起来,冷笑的瞧她,迅速扬手:“啪!” 王翡惊吓一声:“啊!” “啊!” 另一声则是赵隽的惊吓声,他捂着嘴,惊恐的望着眼前这一幕。 那是响亮的一巴掌,我那力气用得不小。 王翡又是震惊又是愤怒:“王昭,你竟敢动手打我!” 真把自己当葱了。 我应:“打你便打你,怕什么?这里又不是皇宫,再讲原来姐姐不是在同我玩这互扇巴掌的游戏么?” 王翡的脸色十分难看,她捂着那迅速肿红的左脸,眼尾发红处是憎恨又愤懑。 我抬手戳了下自己的脸颊,颔首:“来,继续。” 第叁拾柒章 (续) “你!”王翡忿然作色:“你有病啊!” 我:“……” 嘿?恶人先告状!这明明是你先呼我一巴掌的,怎的还不许我呼回去,这到底谁有病? 我道:“行吧,那你将脸伸过来些,让我打。” 王翡脸色都青了:“你还想打我?狂妄无礼目无长姐!我定要告诉父皇你这一到太学院的所作所为!” 我面无表情的望了望她,又望了望赵隽,我这一到太学院不过用了个早膳,这是什么大逆不道的事? 我十分认真的道:“四皇姐,你有病。” 王翡闻言勃然大怒,怒吼一声:“你才有病!你全家都有病!” 她是在骂我,但这话似乎哪里不太对劲…… 啧啧啧…… 长大以后我便未见过她如此的失态… 而后她冷眼一瞪:“你给我等着!” 拂袖而去时,连那背影都一股难言的怒火。 我同赵隽道:“你说她是不是有病?” 那赵隽用袖子抹着额上的冷汗,闻言,身子一震:“殿下……小人怎敢乱言?这可是要杀头的!” 是吗…… 不过实话实说而已。 我摸着肿红的脸,又问:“小赵啊,你知为何她那么生气吗?” 赵隽迷茫的眼睛望了望我:“小人不知。” 我道:“因为王翡以为是我下令砍了太学院的桂树。” 赵隽神色一慌:“这是太学院的决定。” 我点了点头:“但是王翡不知道啊,你说她若是知晓了会如何?”我勾着唇角:“你觉得她会找太学院麻烦吗?” 赵隽又开始擦额上的冷汗了:“小人不知……只是四公主殿下向来待人亲和,脾气温柔…或许,或许……” 我捂嘴笑了几声,不敢笑得大声,以免扯到受伤的脸颊。 赵隽说不下去了,只颇是惊慌的瞧着我。 我道:“她自是不会找太学院的麻烦,毕竟她温柔亲和嘛,可是呢总得有人给她出出气是吧。” 我朝赵隽眨了眨眼睛:“今儿她又瞧见了你同我在一起,你觉得她会不会选择你?” 赵隽闻言,脸上一白,愣愣的盯着我。 我又道:“咱们也算有缘,我便偷偷告诉你吧,王翡有个特殊癖好。” 我声音幽幽:“她会将那些惹她不高兴的男子都阉了~” “啊?”赵隽眼神震惊,低头扫了扫自己某处,咽了咽口水,那声音几乎要哭出来了:“殿下,救命啊。” 我瞧着他,笑而不语。 他扑通一声跪下了:“五公主殿下,你可得救救小人,小人定做牛做马报答你!求求你了。” 院外已经开始聚集了些下了早课过来用早膳的学子,探首在张望着。 我瞥了两眼,那些人又走开了。 “为本公主做牛做马的人那么多,不缺你一个。”我道:“起来吧,这般模样被其他人瞧去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本公主对你做了何事。” 赵隽也瞧见了院外的人,连起了身,低声祈求道:“殿下……小人上有八十老母,下有未满月的弟弟,还有个苦苦等着我青梅竹马……” 我嘴角一抽:“行了行了,我不会告诉她的。” 他当下惊喜:“谢谢殿下!” 我又道:“只要你乖乖的~” 赵隽一怔,而后惊慌的望着我,双手捂着胸前:“殿下…小人不卖身的!我还有那苦苦等着我的……” 好大一张脸啊…… 我瞪他:“本公主口味没那么重。” 语落便瞧见他松了口气,拍了拍胸口。 我:“……” 我像如此饿不择食? 赵隽除了爱胡思乱想以外,十分上道这点我还是十分满意的。 他当下表示:从今以后小人就是公主殿下的人了,只要一句话便可上刀山下火海。 我道:“咱们逃课吧。” 赵隽:“殿下,请赐小人白绫吧,来年的今日便是小人的祭日。” 男人的嘴,果真是骗人的鬼。 --- 用完膳,赵隽带着我在太学院绕了一圈,惹了不少学子注目,有几个熟面孔瞧见我时,连垂首行了一礼退一旁去。 我打着哈欠,根本没听赵隽在介绍些什么,只是在他突然在廊下停步,指着那被树叶半遮半掩的窗里道:“那几位是授课老师。” 我来了精神,踮脚瞥了瞥。 里面好几个老头呢。 他又道:“这几个都是今日有课的老师,那位沉蓝衣衫的就是今日给我们上课的老师。” 我问:“无课的老师会在太学院吗?” 赵隽应:“那是不会的,今年的各位老师要备试,无事都不会到太学院来。” 我笑着点了点头。 走过过廊,一路穿过书阁。 藏书阁足有几层,且一连就几座,令人深感宏伟蔚然之气。 赵隽道:“殿下,咱们太学院的藏书阁是世间最全,无论你找什么书这处都有。” 我问:“哦?话本子也有吗?” 赵隽嘴角抽了抽:“殿下,这……这里是没有的,但是如果殿下想要的话,小人可以给殿下找。” 我一听来了兴趣。 又试探着问:“或许有那种断袖的话本子?” 赵隽闻言倒吸了一口气:“原来殿下好这口!” “嗯?” 他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重重点头:“有!” 我十分满意的拍了拍他肩,他真是比齐行讨喜多了。 太学院的书室都隔得比较开,几乎是一间一院。 听赵隽说一室有十几二十个学子,具体说得几个我也忘记了。 引我回书室时,在未踏进院内时我便遣走他。 临走前,他欲言又止:“殿下…小人上有八十老母,下有未满月的弟弟,还未娶妻生子……” 我面无表情的瞧他。 他收了嘴:“小人告退!” 赵隽一走,我也并未进院内,而是闪身躲于树后。 没一会,学子们三两结伴陆续回了书室。 我从地上捡了块小石子在手中把玩,而后倚着树干十分耐心的盯着某处。 所有人都回了书室,道上已没什么人,有着沉蓝长衫的老头拐过弯,手里还拿着书卷,正缓缓行来。 猛的一看这老师是有些与众不同,特别是那一头放荡不羁的银白发委实…委实不像个老师。 不过他像不像也无所谓,我瞧着他走到院门口,将手中的小石子一弹,一道完美无瑕的弧线直击某人某处。 老头先是身子一震,而后“砰”的一声倒下了。 第叁拾捌章 京都八街九陌,特别是那主街热闹繁华,人声鼎沸川流不息。 那喧闹的声音来自茶楼,酒馆,及街上商贩的吆喝声…… 我带着花榕在人海如潮的主街上穿行。 长到十六岁,出宫的次数五个手指头都数得过来,因是年幼时同嘉仪皇后出宫险些丢的缘故,此后嘉仪皇后便不大愿意让我出宫,我不愿她担忧,这些年里在宫里闹腾归闹腾,倒也没乱跑。 但今早在马车上路过了街市,半睡半醒间仿佛听见了那车水马龙的热闹景象,心中便有些忍不住。 花榕也真是我的心肝宝贝,她道:“殿下啊,咱们这样太招摇了,我瞧那些个话本上写的都是扮男装出街游玩的。” 我瞧了瞧自己的衣衫,是太学院统一的学服,的确有些显眼。 在路边铺子随意换了身衣衫出来,花榕又道:“殿下,这身换的虽是普通衣衫,但殿下貌美依旧遮不住,为何不做男子装扮?” 我摸了摸她的头:“你的殿下貌美怕人看么?或是说我有何见不得人的?何况在这京都内难不成还有人敢做什么?” 花榕一思虑:“殿下所言极是!” 可我未想打脸来得这么快…… 街道上人流如潮,有趣的的玩意甚多,我同花榕都有些被迷了眼,瞧什么买什么,眨眼买了许多小玩意。 好吃的,稀奇古怪的吃食更是从未见过的,最后一家米糕糍停下,入口又软又糯,便是花榕都惊奇:“这世上竟有如此好吃的东西!” 显然,我们像极了刚进城的土包子。 未想这路边吃东西走了又将东西落下了,花榕急急忙忙的又挤过人潮回去拿。 那会我正被那路边耍杂技的给吸引住了,待回过首花榕已是寻不着人了。 “……” 我本意在原地等她,一瞧那粼粼而来的马车,果断走边去了,我本站那绣花铺屋檐下,旁是转弯入另一小巷不知通往何处。 隐约中有些声音传来,夹杂在街市的喧闹里,我蹙了眉,挪了挪两步终在那小巷入口处停下。 那的确是有奇怪的声音。 且是女子的呼救声!“救命!救命啊!” 岂有此理!光天化日之下,天子脚下竟还有人敢行不义之事,我没有犹豫的就提脚走了进去。 - 巷里有三四人,三为壮汉,一为娇弱女子,入眼便瞧见了那娇弱女子摔倒在地上,泪流满面一边喊着:“放过我!放过我!求求你们了!” 其中一壮汉冷笑一声:“你竟敢逃跑,是活得不耐烦了吗?” 那女子应:“我没有我不是……我不要回去。” 那三壮汉分明不听她言,扑上前就要拽她。 强抢民女啊这是? 我一个箭步上去,踢开那壮汉伸到女子跟前的手。 壮汉吃痛,退开之后瞧见了我,恶狠狠道:“哪来的野丫头多管闲事!” 我侧过身,抬眸扫了三人一眼:“京都内也敢行强抢民女,找死?” 三人听完大笑几声,才用那油腻的声音道:“哎唷,好漂亮的小丫头!这简直是送上门来的啊!” 那猥琐的眼神在我身上飘了飘:“好正点啊!小美人,跟我们走吧!哥哥们带你吃香喝辣的!” 我厌烦的蹙眉,他们成功的让我没兴趣再开口了。 脚下一点,莲步生风,直取三人命门。 三人明显是练家子,皆反应过来躲过我的突袭,一击不成,我反手成掌,一掌风打一人肩上。 另两人自我后背而来,虽是赤手空拳,但单那拳风就不容小觑,身子柔软一弯,与那拳风擦背而过。 待那拳头划过了身前,我已退后几步,抬手抓住那两只手,反方向一拧,只听咔嚓一声。 两声痛叫声:“啊!” “啊!” 那是肩关节已脱臼。 另一人又狰狞着冲上来,五指成爪便要抓我肩,我并未闪开,而是直接迎了上去,手掌巧妙绕过他的手掌,而是环手捏住了他的手腕。 他神色一变,而是来不及抽回手掌,我冷眸微抬,运劲一拽,同时抬膝而起,那人受力往前扑时正狠狠撞其腹部。 那壮汉顿时发出痛哼声。 为自卫,我自幼便同齐行跟着他大哥齐衍学了些手脚功夫,齐衍说我有天赋,是以这手脚功夫还是不错的,打趴眼前的这三人是绰绰有余的。 我以膝撞其腹部连续几下,那壮汉趁机另起一爪朝我眼睛而来。 惊险之时我侧过首,躲过他那五指的连续招数,在他反手即将扣住我肩时,我已是擒住他的手腕,而后直接向上一折,又是咔嚓一声,骨折的声音。 “啊!” 我听着他的吃痛声,右手化掌直接拍在他的肩上,其力直震致其飞了出去。 另两人爬起来以后连退了几步,颇是惊恐的望着我,一边咬牙切齿:“你给我等着!” 可笑。 我淡声:“我让你们走了?” 语落我便要掠步上前,那从拐角处突然冲出来的妇人大喊着:“我的女儿啊!” 我顿了顿,那妇人泪眼朦朦似冲着那地上的柔弱女子来着,我这么想着时那妇人却是到了我的跟前。 似乎有些不对劲…… 我刚要后退,面对那迎面而来的粉末已是来不及,吸入了不少。 我捂住嘴鼻,抬脚就将跟前的妇人踢飞了出去。 意识模糊倒下之时,心里想得是卧槽,阴沟里翻船了。 --- 我未想明白事情是怎么发生了,那般猝不及防。 我就这样被阴了…阴了……了,想我堂堂汉周公主…真是气死我了…… 逐渐恢复意识之时,我隐约听到了些嘈杂的声音。 “这女人姿色不差就将她送去。” “这女子来路不明,若是……” “瞧见她身上的衣衫没有,便宜货!就是一平民家的野丫头,死了也出不了事。” 那是一个妇人的声音:“再说之前那个女人撞墙自尽了,短时间内去哪再找一个?” “那就这么办!” 这是在说我吗?要将我送去哪? 我挣扎着欲爬起来,却发现连睁眼都困难,那一阵又一阵的晕眩让我抵不住又昏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 我方悠悠醒来,睁眼发现自己在床上,而屏风隔了我的视线,我并未能仔细瞧到这房间的模样。 而那一阵一阵的眩晕过去了,大概是药效过了,但是全身动弹不得,除了脑袋能动。 竟是被点了穴道…… 我闭眼无语,犯本公主头上来,很好很好。 而后深呼了一口气,开始运劲冲开穴道。 实际上我只见过齐衍教齐行冲开穴道,自己并未做过。 那时齐行在烈日下站了一日,到了半夜才冲开了穴道,过后整个人摔倒在地,险些虚脱。 是以我并未有多大信心,憋得满头大汗,憋了许多,我依旧动弹不得。 时间已过大概半柱香了,屋外开始有了说话声。 我皱紧了眉,重新运劲,专心冲穴道。 屋外的说话声似乎散去,很快又响起,是更近的距离,只是一墙之隔。 隐约可以听到一些说话声,有道懒散的男声:“那几位大人可真是风趣。” 似有另一人答声,不知说了什么,惹的他哈哈大笑。 紧接着房门被推开,有人进来了…… 隔着屏风,我看到了两道身影。 恍惚想想…在两个男子的房里,床上躺着一陌生女子…这是想干什么? 那两人还在说话。 “你不回你自己房里歇息?” 这是另一人淡然又温和的声音,颇有些耳熟! 却一时想不起是谁的声音。 另一人道:“歇息什么?我有事同你说。” 似乎两人并不知我在这里,我心中稳了稳,赶紧聚精会神…… 那人坐下开始倒茶,一边道着:“廖光最近几次深夜造访陆府……” 他道着又突然停住了。 我隔着屏风瞥见一道身影站在屏风后,想来是发现房里有第三人存在了。 房里瞬间安静了下来,而后脚步声响起,是那人要绕过屏风行过来了…… 当下咬牙,及全身之力重重一击,穴道冲开之时,那猝不及防的疼痛感以及缓不过来的虚弱感让我闷哼出声。 我欲爬起来,那脚步声已然近了。 半趴在床上,抬眸瞧去时,四目皆一怔。 很快的那眼神一凝。 在另一道脚步声音也靠近时,他一个箭步上前,同时身上的外袍一解,在我愣神之际,那衣袍已然落下盖在我身上,整个人挡住了我。 “别过来!”他出声。 那即将绕过屏风的脚步一顿,问:“怎么了?” 他依旧声音低沉:“出去。” 那屏风后的人没有再问,沉默了一会提脚转身走了。 我抬眼望他,鼻尖是那清晨里青竹的冷翠傲香,透着他的衣衫一点点的往外飘。 房门很快开了又关。 他方低头垂眸瞧着我,语气微沉:“殿下…你怎在此处?” 第叁拾玖章 我从他怀里微微退开了出来,冷笑了一声:“我也想问左相为何在此处?” 他声音微低:“殿下,这里是颜如玉。” 颜如玉?颜如玉乃是京都第一茶馆,说是茶馆也不然,更准确来说是书馆,比起茶,它更衬得起“书”一字。 因其幽逸独林的环境也最受文人雅士的喜爱。 京都里的青年才子日常在此处吟诗作对,赏画研词,隔三差五更是要聚诗会,卧虎藏龙的才子也多,浑水摸鱼的也有,总而言之这是个正经的地方。 但是是真正经还是假正经如今看来还真不好说。 “今日有诗会。”他又道“受人邀约,臣便来了。” 噢……我道:“赴诗会,供人歇息的房里却备着女子?” 我略带讽刺:“还是说这所谓的颜如玉馆实际就是做着这般后防?” 阑筠的眼睛与我对上,我欲从他的眼睛里看出点出什么,却只看到了坦坦荡荡。 他沉着声音:“微臣一定查清此事,给殿下一个交代。” 我没有应答他,只是垂下眸深吸了口气,方才那冲开穴道时反伤的劲还没缓过来,只觉得全身无力。 但是我该离开这里,我扯下了身上披着的外袍欲下床,未想一扯下外袍…… ! ? 我:“!” 啊啊啊!!! 阑筠:“……” 连侧过首。 我连将外袍拉上来,紧紧捂住,我看错了吗看错了吧?我为何这身装扮?方才完全没注意到自己被换了这身清凉得几乎透明的薄纱,那细细袒露了大半个胸口的裹胸同没有有什么区别! 下半身没有看,我已感觉到那异常清凉的感觉…只着了亵裤。 杀千刀的! 混账东西! 谁给我换了如此轻浮的着装! 我崩溃的瞥了一眼阑筠,瞧见他的侧脸连着耳尖都是红的…红的…… 我只觉得脸上如火烧,无地自容。 方才,方才他绕过屏风,已被他瞧了去,他才突然解了外袍…… 再抬首两眼杀气腾腾瞪着阑筠的后脑勺。 今日不是他死就是我死!绝不能留他。 在这一段诡异的寂静后,听见他的声音:“啊堰,去寻套女子的衣衫。” 语落便听得屋外轻微的响动。 我:“……” 我将自己脑袋埋进外袍里,在心里哭得好大声。 阑筠低声问:“殿下……你怎么了?不舒服么?” 我没有说话,不想理他,片刻沉默后,他道:“请殿下饶恕微臣僭越。” 我刚抬首想看他做什么。 便感受到微凉的手指搭上了我的手腕。 我未动,待着他把完脉才抬首望他。 他垂着眸,不知从何处掏出的手帕,轻轻的擦拭着我被他搭过的手腕,一边道:“殿下体内气息有些混乱,需得歇息一会。” 我的手指不受控制的动了动,我道:“无碍,左相大人先将人给我抓来,我倒是要瞧瞧是什么人如此胆大包天,连本公主都敢抓!” 阑筠眉眼一凝,道:“是,殿下。” 我讥笑:“大街上明目张胆的掳人,还能将人送进颜如玉,若说这背后没人罩着还真不信呢……” “不管什么人。”阑筠:“臣定将背后的人一起揪出来。” 我勾着唇:“最好是了…否则本公主就将这账算你头上~” 闻言他也依旧眉眼微凝,那脸上的深沉似有似无,垂着眸:“臣遵旨,定不负公主殿下所望。” 我的确瞧见他眸里情绪阴沉了不少,我欲言又止。 最后只是朝他挥了挥手:“你出去。” 这番与他相处实在令人觉得头皮发麻…特别是还瞧见他那耳尖的红还未褪去。 他并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出去。 门关上的瞬间,我方松了口气,再掀衣袍看了一眼,只觉得气血上头。 门外阑筠的声音隐隐传来,能听到他吩咐人的说话声,大意是让下属去找什么人,不要打草惊蛇之类的。 接着是方才房里另一男子的声音响起,似乎在问出什么事了?阑筠让他出查什么颜如玉今日何人往来出入。 阑筠是否同谋,我还是颇为怀疑的,如果他故意做戏给我看骗取我的信任呢? 很快的,阑筠敲了门进来了手上拿了套衣衫。 他放在床边,刚开口要说什么,我眼睛一撇让他先出去,阑筠点了头,才转身出去。 他出去后依旧站在门外,依稀能看到他的修长身影,我呆愣了一会才拿过衣衫换上,一起的还有个帷帽,倒是想的周到。 只是我刚换上,便听得外面隐约传来些嘈杂声音,由远到近。 “左相,出什么事了。” 听到我的声音,阑筠推门而进,又将门关上了,神色微沉:“殿下,我让啊堰送你先回相府。” 我并没有直接答应,而是掀开帷帽纱望他:“那些人冲你来的还是冲我来的?” 门外许是有人拦截了,有些推搡声,但是那些声音已经很近了,隐隐中听到有人道:“阑大人,怎么在房里不出来啊?” “就是。” “莫不是在做什么见不得的勾当吧?” 附和声倒是一片,且听那架势是要破门而入了。 我轻笑了一声:“冲左相大人来的。” 阑筠颇是无奈的一笑,道:“殿下在此不妥。” “有何不妥?”我行到一旁主椅子上,懒懒往椅子一靠:“开门。” 阑筠望着我,那清凌的眼睛微微荡出些笑意,点头:“是,殿下。” 眼见他转身,我微头疼的道:“左相大人...你且将外袍穿上。” 这怎么听得怪怪的...有点,有点... 此话一出,阑筠一愣,才反应过来连行过屏风后,我瞧见他耳尖的红好不容易褪下又爬上了。 我咽了下口水,倘他真那么出去了,那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阑筠穿好外袍出来,刚要打开门,那门便被推开了。 “你们干什么?”阑筠道着,四五人已推开了他冲进来,一边嚷着:“左相大人,你怎么不开门啊?” 入房后左顾右盼,瞧见了我,一脸兴奋:“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左相大人好福气啊!” 一着深色衣衫的男子大喊着:“这可不行啊左相大人,你要寻女子作乐得到青楼去,可不能到这里来。” 那声音大得外面远远观望的人都能听见。 我透过那帷帽纱瞧见了那几张笑里藏刀的年青面孔,每个人落在我身上的眼神都是不怀好意。 那深色衣衫的男子还在朝阑筠挑衅的笑,阑筠缓步行了上前,抬手突然掐住了他的脖子,一手捏住他的下巴,闻得咔嚓一声,下巴就脱臼了。 他出手极快,只是眨眼瞬间,那人便在哭喊尖叫了,所有人一懵即刻就爆发了:“左相大人,你这是干什么?” “怎么还动手了?官大压人啊?你做出这等丑事还怕人说吗?” “左相大人,这事捅到皇上那去你可没什么好下场!” “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左相大人白日宣淫寻花问柳到颜如玉馆来了,说出去我汉周的脸都丢光了!” 唉,这就是我汉周的大才子们。 阑筠眉头一皱,我摆摆手,他行了过来站我一旁。 众人似乎不大明白他的举动,眼神跟着落在我身上。 我半挑开了帽纱,露出面容,眼神在几人身上一顾,而道:“几位相貌生的挺端正,就是脑子不太好。” 语落。 便有青灰色男子上前指着我:“你说什么!你这贱...” 话一半,我冷眸一瞥:“左相,将那指着本公主的手指给我剁下来!” 银光一映,听得“咝”的轻微声音,那突然落地的食指甚至连主人都没反应过来。 出手太快,只能感觉到那刀子的惊鸿一闪,瞬间喷洒出来的血溅了满地。 “啊!”痛苦的尖叫声在房里响起。 而在那个瞬间挡我跟前的阑筠,那喷洒出来的血溅到他的外袍上,我的衣衫依旧雪白飘飘。 众人似乎被突如其来的血腥吓懵了,阑筠行了一旁,依旧淡声:“公主殿下在此,谁再出言不逊,格杀勿论。” 那不轻不重的语气最是渗人,语落后是片刻的安静,满屋是那被剁了手指的人的尖叫声。 “公主殿下.....” 众人回过神,皆是扑通一声跪下了:“参加公主殿下!公主万福金安。” 我怀疑他们根本是不认得我的,毕竟这些人我也不认识。 那被卸了下巴和剁了手指的两人面如死灰,跪在地上连连颤抖。 我瞧着跪了一地的人,声音微懒:“本公主寻左相大人不过是探讨一下诗词,是见不得的勾当吗?” 接话人一边磕着头一边道着:“小人无知,不知是公主殿下在此!绝无冒犯之意,公主饶命公主饶命。” 我只瞥了一眼那人便收回视线,又道:“不是本公主?那应该是谁?听你们方才所言似乎都知道有人在左相大人房里,所以你们谁能告诉我...左相大人果真是那般好色之徒?” 阑筠神色坦然,诚然一副不是我,我没有。 并没有人应声,我搭在桌上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扣着桌面,房里静得那“嗒”“嗒”的声音。 “既是哑巴,那想来舌头也用不着了。”我轻飘飘道。 马上有人接话:“殿下殿下!小人说,我等只是早些时瞧见了那春风楼的鸨母进出左相大人的房间!才...才要来劝诫左相大人勿做错事,绝没有冲撞公主的意思!” “哦?”我侧首望阑筠:“左相大人喜美人?” 阑筠道:“回殿下,微臣欣赏美人,但美人只适合远观。” 我点了点头,又问:“那位公子说瞧见有风月场地的人进出你房间又是怎么回事?” 阑筠神色终于有了些严肃:“微臣愿与那老鸨当面对质。” “那要是你与那老鸨串通好了,欺骗公主怎么办!”说话的是那剁了手指的青灰色衣衫的男子,他恶毒的盯着阑筠:“你这个阴险狡猾的小人,摆明了就是要陷害我们!” 啧,好胆量啊小伙子。 “你算个何物?莫给自己脸上贴金,尔等不配本相费时。”阑筠正声:“你亦可与那老鸨串通诬陷本相,是非黑白没有证据任凭一张嘴造谣,可识得后果二字?” 我是看出来了,这般拙劣的陷害手法,给阑筠泼黑水?意欲何为啊? 但是那所谓的老鸨进出说不定还真是,毕竟将我送进来的人十有八九就是她,但是眼前这群人只是凑巧?还是早有预谋也说不定了。 我幽幽道:“这样好了,本公主将那老鸨招来对质一下,你们以一只耳朵为赌注,压那事实真相如何?” 阑筠没有犹豫道:“臣问心无愧,压。” 那青灰色衣衫的男子面如死色,没有说话,我望着他,柔声:“押否?” 其他人都不敢说话,将头垂得低低的。 “嘭”的一声,忽然闻得重物落地声。 我:“......” 那青灰色衣衫的男子倒在地上,那断指处的血还在流,显然是失血过多了。 还以为能多撑一会呢,我摆了摆手:“拉下去。” 很快屋外进来了两个随从将那人拖了下去,我刚好喝完茶,放下茶杯后:“有其他人要替他押注么?” 安静,连那呼吸都是细微。 “不敢?所以是方才那人骗我?还是...你们此刻在骗我?”我冷笑一声:“我最讨厌别人骗我了,若是被我发现谁骗了本公主,那可不是一只耳朵那么简单了。“ 剩下几人抖着声音:“公主开恩!小人们怎敢欺骗公主殿下!” “是啊公主,求你开恩,我们不敢了!” 那沉重的磕头声直响。 我未理他们,而是同阑筠道:“我替他们押,押他们每人一只耳朵如何?左相大人怎样都不亏吧?” 阑筠十分满意的应:“多谢殿下。” 被押注的众人脸上唰的一下惨白了,这若是输了,不止是一只耳朵那么简单了...... “公主!公主!不关我们事啊!都是那廖子奇让我们来的!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啊!” 说话的是那跪在左方极是瘦弱的白脸书生,他身子抖得异常厉害:“公主饶命啊!相爷饶命!真的不关小人的事!” 有一人开口,其他便纷纷表态:“公主,左相,小人知错了,我们不敢了!” “公主开恩!求公主开恩!” 一个个的不威逼都不开口,现在来要开恩? 我无趣问:“廖子奇是谁?” 阑筠道:“是廖珅大人的侄子,年仅十九岁,是京都有名的才子。” 我沉默的望了他一眼,最终没说话。 而是望着那还跪着的人:“读书人就要有读书人的样子,满肚子坏水迟早一日毒坏自己,下去吧,下不为例。” “谢公主殿下开恩!” 似怕我反悔般!那些人几乎连滚带爬的逃出屋外。 第肆拾章 从颜如玉馆出来,阑筠安排了马车去他的相府,马车上我问他:“廖珅是谁?” 他沉默了好一会,才道:“京兆尹廖珅,当今慧贵妃的弟弟。” 啊...慧贵妃我识得的,我那好皇姐王翡的母妃就是慧贵妃,我捋了下关系,也就是说那个廖子奇是王翡的表哥? 依稀觉得我好似应该曾见过王翡的某位表哥,但是王翡的表哥甚多,具体哪位我是记不起来了。 我吃着马车上备着的点心:“左相大人,你抢人家钱了?他要算计你干嘛?” “微臣也正苦恼。”他道:“兴许他嫉妒臣的相貌比他耐看一些吧。” 我张着嘴,那糕还刚咬一半,不动直瞪着他。 片刻后我放下糕,语重心长:“左相大人,谦虚好伐!学学本公主低调些,就算貌美也从不张扬,那些长得丑人心灵是很脆弱的,多给他们一点关爱。” 阑筠恍然大悟般:“嗯……” 我话锋一转:“你悄悄同我说那廖公子真的长很丑吗?” 阑筠:…… 片刻后: “怎么说呢,他是那种…那种很少见的那种。”阑筠蹙眉,甚是认真道:“眼睛像鲤鱼眼,鼻子几分像猪鼻,嘴巴有些尖…说来与他那脾气倒衬。” 他说得很认真,我噗嗤一声笑出声。 他那双好看的眼睛也露了些笑意:“殿下,你这是在嘲笑么?” 我捂了嘴:“左相大人,本公主是很认真的,也不是那种人,怎会随意取笑别人的长相呢!” “哦~”他点着头,此刻眉眼格外的温润,薄薄的唇又启:“殿下,你真的在笑。” 瞧他那硬磕的模样,禁不住冁然而笑:“我笑左相大人长得好看。” 他望着我一愣,继而侧过首,望着那马车门,我歪头瞧他何意,隐隐中瞧见他露齿低笑。 - (这一段,纯属恶搞!怎么觉得最后那一笑我们相爷好纯情啊?) - 阑筠的相府十分雅致,多青竹幽雅,倒是符合他的气质,但是我并没有心情欣赏他的府邸,因为我要饿晕了。 午时已过许久,而我还未进食。 好在阑筠十分懂眼色,进府后第一时间安排了膳食。 膳食上桌时,阑筠便传来了消息,那个老鸨抓到了,且一吓就全部招供了。 我刚拿起的筷子又放下了,拿过那些供词。 片刻后,眸子渐冷:“专拐良家妇女?十余少女?混账东西!” “砰!”我将那些供词重重拍在桌上:“这里是京都,皇家脚下也敢做这等恶事,简直是不将皇家放在眼中!将那些人给我提来!我要亲自问话!” 我气坏了,气都给气饱了,心中的怒火要蹿上脑袋了。 这老鸨本就有青楼,愿意卖身卖艺的女子多得是,偏偏要拐一些落单的单纯少女,逼良为娼,而今已有十余无知少女落入他们的魔爪,好好的姑娘家…突遭殃,多数自尽而终。 若是今日我遇上的不是阑筠,或是个不识人的好色之徒,后果不堪设想。 堂堂的皇家脚下京都,也如此目无王法,胡作非为…那其他地方呢?是不是…… 那被带上来的老鸨与壮汉,已被收拾过一回,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大人,小人知错了!” “大人啊饶命啊!小人什么都不知道!” 这可与我今早瞧见的嚣张跋扈不一样,早上不是挺狂的吗? 我依旧带着帷帽,隔着帷纱:“抖什么?抬起首来让我瞧瞧。” 座下几人抬起头来皆神色惶恐,也是知得大难临头。 一张张蛮横的凶脸…果是相由心生。 而那老鸨脸上重重的妆容已然花了,蓬头垢面的甚是狼狈。 便是她撒的本公主迷魂粉!气打一处来。 我阴阴开口:“看来是钱没送够,这么久了还没有人要来赎你。” 如愿看到那老鸨身子一震,面色惊慌的望着我,嘴唇微微颤抖着:“不...不。” 果真啊...... 我靠上了椅背:“拐了良家妇女送到左相的床上,怎么就那么笃定左相大人吃这套不会找你们算账?” 声音松懒:“还是说你们也是同颜如玉里那群小崽子们一样想构陷左相?让他身败名裂?” “大人,没有此事,老奴怎敢?老奴胆大包天也不敢陷害左相大人啊!”那老鸨慌张的摆手:“是有人给了老奴一锭黄金,让老奴寻个性子野些的雏女送颜如玉馆去,老奴收钱办事一概不知啊大人!” 闻言,我望了一眼阑筠,他朝我点了点头,这摆明了是要抹黑他的名声,但此事未免做得一点也不干净了。 “那人长什么样子你可还记得?”我问。 老鸨子答:“回大人,那男人戴着面具,老奴不知道他的相貌如何。” 这一计策:送女子上床,再来抓现场?是为了败坏阑筠的声誉?这可一点也不高招,无趣至极,也不知是哪个蠢货想的计谋。 我幽幽道:“不知道...那我留你们何用?” 但是...我用余光瞥了瞥一旁淡然的男子,我用花榕宝贝打赌,他定是知道的。 闻言。 座下得人又开始求饶:“大人!大人开恩!饶了老奴这一次吧,老奴再也不敢了!” 我觉得甚是好笑:“不敢?那些无辜的女子向你们求过饶没有?你们可放过她们了?” 如今却要求饶让他人放过?是不是异想天开了? 我弯了弯唇:“我曾在宫中瞧见其他贵妃娘娘惩罚偷东西的下人,将其四肢砍掉,再割去舌头使其不能言语,之后塞在一个半人高的酒坛子里,终日放在院子里烈日暴晒,以此告诫其他宫人,此法甚有效之,那殿里就再也不曾丢过东西。”顿了顿又道:“此法虽粗暴却又简单直接,将尔等放在大街上申饬京都众人,我看还有何人敢如此目无法纪。” 我说得十分认真。 听的人却是连跪都跪不住了,全摊在地上。 那一直未说话跪在后面的壮汉哆嗦着声音:“不不不,大人!大人你不能杀我们!廖大人不会让你们杀我们的!” “闭嘴!闭嘴!”老鸨慌乱扑过去,见已是来不及,转而爬过来我脚下,拉着我的衣摆:“不是的,不是的!” 死到临头还不说实话,够倔啊。 我抬脚便踢开她,冷嗤:“姓廖的那个也跑不掉。” 老鸨摔倒在地上,呆愣片刻后,又跪爬了过来:“大人大人,是廖大人让我们做的!青楼的钱都给他了,我们只是听命于他!” 聪明人权衡利弊,倒戈只是瞬间,可是我最讨厌这种磨磨蹭蹭,每次都要威逼利诱才会说实话的人了。 许见我没有说话,老鸨又着急道:“在我床底下,有账本!我记下了每次给姓廖的金银财宝和送去的女人!不止是他,还有其他朝中大人!大人你放过我们吧,我全招了!” 够聪明的人应该给自己留后路,如她这般愚蠢又胆小的人,死得也是最早的。 我站起身,缓步行到她面前,居高临下的望着她,声音冷冷:“求饶有用的话?要官府何用?” 恐惧爬上她丑陋的面孔,仿佛我是恶鬼,她望向了阑筠,声音尖锐:“相爷说小人只要招供就放我们一条生路,相爷你不可言而无信!” 她说着一边爬到他脚边,拉着他衣角:“相爷,你大人有大量,饶了我们吧。” 阑筠站在一旁神色淡然并没有说话。 我轻笑出声。 略是嘲讽道:“就算是左相大人答应了你们又如何?我又没有答应,害人偿命,做坏事的时候就应该有这个觉悟,如今在这哭喊求饶只会让人更加恶心。” 我道:“当然,我也是心善之人,别说没给你们个机会,每人杖责二百,若是熬不过去死了就是活该,若是没死说明命不该绝,我便既往不咎。” 几人的脸色白了又白,杖责二百…谁还能活得下来?这分明是要活活打死! 我瞥了瞥阑筠:“左相大人~你觉得这主意可好?” 他应:“甚好,公主英明。” 这马屁拍得够明显啊! 我满意的点了点头,无视那不断的求饶声,抬手挥了挥,阑筠微微点头,招来人:“将人拖下去。” 第肆拾壹章 过了末时,我才用上膳,那些饭菜已经凉过又热过了。 许是饿坏了竟觉得这饭菜格外好吃,比平日都有胃口,院外隐隐中还能传来些惨叫声,先是持续一阵惨叫,接着哭天喊地的求饶,求饶无果便是那辱骂恶言,用词极是恶毒,不过很快又是那惨无人道的惨叫声,我听着也没觉得影响胃口,反而觉得甚是下饭。 某左相大人坐在一旁,也是优雅的用着膳,瞧着也是淡然。 期间我问他:“今日之事是巧合吗” 他道:“未有确凿证据,微臣不敢断言。” 嗯?我微歪了头看他,嘴里的肉还在慢慢嚼着。 他放下了碗筷,一边用手帕擦拭着嘴角。 才道:“殿下本该在学堂。” 我:…… “那老师身体不适,临时让学生们下课了。”我心里颇是心虚:“我本想着趁此机会逛逛街,看看京都风景,没想到竟发生了这种事!” 说着,又低头吃起饭。 他又问:“殿下怎不带侍从?” 哎呀!我的花榕宝贝!险些将她忘记了,我抬起头欲刚开口。 他似乎有些无奈:“微臣已经派人去找了。” 我那到嘴边的话化成了灿笑,十分满意左相的知趣。 刚吃完饭,花榕便被找来了,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抓着我:“殿下,你没丢真是太好了。” 这丢人玩意…… “别哭别哭,外人在呢。”我拉下她的手。 她倒好,还道着:“你咋到左相大人这了,不是说不喜欢人家吗?这会时间都到人家府上了!” 我:“……” 阑筠那刚转过的身,闻言又回过头来望了我一眼。 我干笑两声哈哈哈。 连捂住花榕嘴巴:“没有没有哈哈怎么会呢?本公主很喜欢左相大人的!超级喜欢的!上次一别思之若狂啊!今日为一解相思之苦。” 我瞧见他眼尾一挑,而后唇角微微勾起,漾出好看的弧度:“微臣受宠若惊。” 他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 我这胡言乱语的毛病真是坏事,都说的什么玩意?他那眼里漫出了些笑意分明就是在嘲笑我,且是明目张胆的那种。 来日方长来日方长.... 我正经的一别脸,装作没看到那笑。 “本公主要回宫了,今日之事还望左相大人费点心,事情若是做得本公主不满意,本公主就将账记你头上。” 阑筠收笑垂了眸:“臣遵旨。” 我方提脚踏出了屋。 府外的马车已经在等着,临上马车前我停下了脚步,回首望了望那府邸大门。 我同花榕道:“我知道左相是什么样的人了。” “啊?”花榕问:“什么人?” 我勾了勾嘴唇:“狐狸,老狐狸。” 花榕有些不解,我没同她解释,便上了马车。 —— 回宫时已是不早了,那马车轱辘轱辘着到了宫门口,花榕远远的便瞧见了那宫门口的人。 “殿下,好像是四公主...还有廖公子耶。” 廖公子? 我懒懒问:“哪个廖公子?” 花榕道:“四公主的表哥,上回公主见过的,就去年中秋宫宴上,想邀你单独赏月的那个。” 我绞尽脑汁没想到那么个人,去年中秋宴会就记得个烟火挺好看的。 “好像叫什么廖子奇...” 啊...花榕一说这个名字出来我就来劲了,去年的中秋宴没有印象,今天有啊! 好家伙,这就送到门口来了? 马车徐徐停下时,我掀开帘子探了首,笑盈盈:“四皇姐,你怎么在这?” 王翡瞧见我,蹙了好看的眉,语气不善:“少跟我姐妹情深,等会我见了父皇定要参你!” 真是好可怕哦! 我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转而瞧王翡身边的男子,长得还算看得过去,便是眉眼有些小家子气的刻薄…… 廖子奇朝我行了一礼:“见过公主。” 他额上有些冷汗,眼里还有未散的急色。 我眸一弯:“廖表哥,许久不见呀。” 他瞧着我,似是有些惊喜:“是的公主,好久不见,公主这是去宫外游玩了?” “我呀?我今日是去太学院上课了。”我甜甜笑着,扫了扫他上下:“廖表哥,瞧你面带急色,是出什么事了吗?可需要我的帮忙?” 廖子奇闻言,似乎有些犹豫。 王翡冷笑一声:“王昭,你想干什么?” 啧,还真是我的好姐姐... 我道:“哦,没什么,便是瞧见廖表哥似乎有急事,关心一下也不可以吗?” 王翡满脸写着信你我把头拧下来。 但是廖子奇相信啊,他瞥着一眼王翡后,又神色担忧朝我道:“五公主,我的确有件急事,有关那左相大人的!” 我侧了侧身子,来了精神:“哦?左相大人?是那位阑筠左相大人?” 余光瞥见王翡极不优雅的翻了个白眼。 “就是当今的左相大人!公主殿下你是不知道那人是个好色浪子!”廖子奇那叫一个愤怒与痛心:“表面上是玉洁松贞一人,结果偷偷在颜如玉馆密会那青楼妓子!” 青楼妓女...我嘴角狠狠一抽。 面上却作震惊失色:“什么?” “竟有此事?”我捂着嘴:“左相大人竟是这种人?” 廖子奇肯定着道:“此事千真万确!那颜如玉馆肯定有人瞧见了,可以作证!” 我神色凝重:“那此事得赶紧上告父皇啊!朝中重臣竟是这种好色之徒,岂能留他!” “所以臣一知晓此事便急急进宫来了。”他道着,又甚是无奈着:“可是四公主说左相大人不是那种人...唉。” 我唇一勾,朝王翡道:“皇姐,这就你不对了,廖表哥他.....” 王翡一双美眸瞪着我,仿佛我再说下去她便要扑过来打我了,我很识相的噤了嘴。 “廖子奇!”王翡压着怒气道:“你最好说的是实话!若是你......”她顿了顿,还是没说完。而是袖子一甩直接走了。 廖子奇表情十分自信,王翡一走他反而衬了他的意。 他甚有其事的叹气:“四公主什么都好,便是太过单纯善良,轻易被奸人所骗。” 哦,那真跟我认识的王翡不是一个人。 我重重点了点头:“廖表哥,那你加油哦!我便不耽误你了,你快点去找父皇!” “五公主...那个.....”他还欲说什么,花榕马鞭一挥,马车已经扬灰而去了。 花榕真不愧是我的心肝宝贝。 花榕问:“公主咱们回宫吗?” 我:“不回,去找父皇。” 第肆拾贰章 父皇和嘉仪皇后在御书房里,我提着裙子便冲了进去,两眼泪朦胧。 在两人面前扑通一声跪下,哭着:“父皇,母后,儿臣不活了!” 父皇大惊,放下笔:“你这是又怎么了?” ---- 于公公进来通报廖子奇求见时,我刚跟父皇母后告完状,父皇瞪着我:“你给我过去里面跪着!” 于公公领着廖子奇进来时,我只能十分的委屈的在里间隔着半边书架跪着,思来想去没明白,根据我刚才的说法,父皇不应该大发雷霆的将那廖子奇与阑筠招来一顿审问么?怎还让我罚跪呢?我受害者欸! 廖子奇的声音传来时,我竖着耳朵打起了精神光明正大的听起了墙角。 廖子奇道:“皇上,小人有事禀报!” “什么事啊?”父皇装着糊涂,明明我都跟他讲过了。 廖子奇道:“小人要举报那当今左相大人阑筠在颜如玉馆与那青楼女子苟合!而那青楼卖艺不卖身,遭得阑筠那小人强迫后,撞墙自尽而完!虽那只是一个青楼女子但也是一条人命啊!请皇上彻查此事!给那死的女子一个公道!” 好!非常好!就听着声音都觉得廖子奇义形于色。 父皇沉默了一会,似乎在沉思:“真有此事?” 廖子奇踌躇满志:“千真万确!皇上不信可招来那颜如玉馆里的人来问问,是不是那位左相大人房里有女子!而且小人还抓到了那到青楼找老鸨送女人到颜如玉馆里的下人!他都招认了就是为左相大人办事!” 难不成是那老鸨里提过的戴面具的男人? “哦?那你可亲眼瞧见了阑筠房里女子?” 廖子奇顿了一下,还是道:“小人亲眼所见!见完便匆匆赶来皇宫了面见皇上了!” 我挪了本书,透着缝瞧见父皇面色微沉,声音低而厚:“那便招来颜如玉里的人来问问。” 于公公连下去宣人来。 廖子奇嘴角自信一勾,如此天衣无缝的法子他就不信那阑筠还能好好的! 他安排了人在阑筠被众人撞见屋里藏着青楼女子后,再悄悄杀了伪装成自杀的样子,一条人命压着看他还怎么嚣张。 于公公很快又回来,道着:“皇上,左相大人求见。” 我更兴奋了,来了来了! 廖子奇也十分兴奋,他迫不及待的想看阑筠吃瘪的模样。 父皇眼睛微眯:“叫他进来。” 阑筠不急不慢从门外的走了进来,身姿挺拔。 廖子奇瞧见他眼里有一闪而过的厌恶。 “参见皇上。”他对着主君跪下是也是不卑不亢的。 我偷偷瞧见了他,他着了一身褐红色官袍,衬得更是面如冠玉。 父皇瞧着他:“阑筠,朕有事问你。” 阑筠声音平和:“皇上请问,微臣知无不答。” “朕问你,你今日午时在何处?”父皇的声音低沉,掩不住的威压。 “回皇上,今日午时臣在颜如玉馆。” 廖子奇在旁勾了勾唇,是有几分幸灾乐祸。 父皇又问:“你在颜如玉招了青楼女子?” 阑筠蹙了眉,抬眸望着前面的君王:“臣也不曾。” “哦?可朕听说有人瞧见了有女子入了你屋里,还被许多人撞见。” 我觉得父皇这问题问得…… 阑筠道:“皇上,有女子入微臣屋,但那不是青楼女子,请皇上让臣与那胡言乱语的小人对峙一番,为何如此污蔑微臣?” 他的声音清亮又带着些愤怒。 又一个演技超群的人! 父皇瞧着他点了头,朝廖子奇一颔首,廖子奇便语气极冲的道:“阑筠!你少在皇上面前装蒜!” 阑筠侧过首,眼神冷淡的瞥了他一眼:“原来是廖公子?廖公子说话也曾过过大脑?平白诬陷本相,又欺君罔上,你可知其后果?” 廖子奇瞧着他变得冷漠的双眼,咽了咽口水,颇有些心虚。 但如今走到这步了,也没有退缩的理由。 “阑筠!你不要血口喷人!是不是诬陷你心里清楚,颜如玉馆里那么多人都瞧见了!皇上英明已经召见了他们,只要他们一到,便知事实真相!” 阑筠依是那不慌不忙的模样:“廖公子如此笃定本相与女子私会,你是亲眼所见了?” “那是自然!” 当然他并非亲眼所见,但他是在听到那些人闯进房间时的说话声了,那屋里有女人绝对是真! 阑筠点了点头:“好。” 而后朝皇上道:“皇上,微臣没有其他问题了,便等那作证的人来了。” 书房里光线微暗,我从那跪姿换成了盘腿坐,一边歪着头看外间的人,从那阑筠看到廖子奇。 事实上这廖子奇蠢得让我不忍直视...他这么能作还能活得这么大也是个奇迹。 而阑筠...他站得挺拔,身影修长,是那青竹之姿,这气质非凡的的确确。 只是有一点,这人温柔表面是似乎藏得很深的一些东西...让我觉得危险与不适。 我生来在某些方面上便格外敏感,比如对人心,特别是那些伪善伪纯之人,阑筠...这人却很矛盾,云里雾里的我看不透。 ---- 没一会,于公公便领着几人进来了,确是几个伤者..... 几人惶恐的跪着,极是紧张。 “参加皇上。” 皇上嘴角微抽,瞧着几人又是头上裹纱布,又是绑着手的,不禁问:“你们这是怎么了?” 皇上这么一问,几个人更是慌了,一个个把头抵在地上,身子发抖。 廖子奇一瞧,连道:“你们怎么都受伤了?是不是阑筠威胁你们打你们了?你们知道些什么尽管说!皇上在这里,不用怕他阑筠!” 未想那几人却是磕起头来:“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廖子奇低吼着道:“你们在干什么?” 皇上沉着脸,望了一眼阑筠:“阑筠,你来说。” “是,皇上。”阑筠瞥了瞥瑟瑟发抖的几人,徐声道:“他们的伤是微臣打的。” 廖子奇一听,指着阑筠怒气冲冲:“好啊,你承认了!你想杀人灭口是不是?” 阑筠并无理会他,而是朝面前的君王道:“他们对公主出言不逊,罪有应得。” 那君王还不接话,那廖子奇便跳脚了:“什么公主?你胡编乱造!分明就是你想他们闭嘴才动的手!皇上,你切不可听他一派胡言!” 我隔着那么远,都能感觉到我父王逐渐升起的怒气。 那廖子奇还跑过去将那跪着的书生一脚踹倒,气急败坏:“一群蠢货,说话呀!” 被踹倒的书生连紧爬了起来:“是...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公主殿下!小人们罪有应得。” “哈!有趣,哪来的公主?我让你们说的今日午时在颜如玉馆看到的!” 那书生还算个识趣的,他先是爬着到皇上脚下,才道:“启禀皇上...小人没有说谎!今日尔等冲撞了公主与左相大人论诗研词,是公主罚的小人们,小人没有怨言。” “你说谎!”廖子奇恼怒着。 阑筠又道:“回皇上,今日午时公主来颜如玉馆找臣讲解那诗词典意,期间几位公主误闯进了房间冲撞了公主,便被臣教训了,事实如此,也实在不知廖公子口中的亲眼所见微臣密会青楼女子是何意?为何你一人所见与他人截然不同?” 他望了望那脸色越发难看的廖子奇,脸色却没有半分疑惑之色。 皇上望着那廖子奇,细长的眼睛微眯,透露着危险的气息:“廖子奇!你又作何解释啊!” 廖子奇气得跳脚:“什么公主!哪个公主!你这是在拿公主当挡箭牌!皇上!把两位公主招来问一下他就露馅了!” 他话一落,那面前的皇上抬脚便朝他胸口恶狠狠踢了一脚,直眉怒目:“蠢货!” 廖子奇当下摔了个脸着地! 看见皇上发火,廖子奇连爬起来跪下:“皇上饶命!饶命!皇上听小人解释!” “廖珅生了个好儿子啊。”皇上脸色沉得厉害,眼里是那冰冷之色:“昭儿同朕说时,朕还不信,如此看来你是要反了天了啊!欺君之罪就足以将你脑袋砍下来!” 廖子奇脸色一白,眼里满是恐惧之色:“不,皇上!不是这样的皇上,是误会!” 他爬了那龙袍下,连连磕头:“皇上!皇上!求饶恕小人!” 他的求饶得到是又被踢开。 我瞥了瞥,书房里一直趴着不敢抬头的书生们身子抖的更厉害了,而那阑筠瞧着那廖子奇的冷漠到眼底。 最后我的父王一拂袖,怒道:“来人,拉下去!” 而那廖子奇的求饶声一直到被拉出殿外。 第肆拾叁章 那廖子奇被拉下去以后,父皇便将阑筠等人带出了御书房。 而我当偷偷摸摸的要夸出御书房时,于公公突然从一旁冒出来,手一伸拦住我的去路。 曰:殿下,皇上吩咐了你不能出御书房。 我:不…我父皇都走了,我一个人留在这里干嘛? 于公公答:皇上说了,让殿下在御书房等他回来。 我心感不妙,这分明是要秋后算账啊。 我无奈之下只能回了御书房,于公公将门从外关上,御书房更暗了。 我往那榻上一躺,这事我已然掺了进来,没法子了。 但我依旧不平,这廖子奇怎能如此蠢笨?且有一点很奇怪的是他为何这么迟才进宫?我在宫门关遇见他时,他才匆匆进宫来,而按他刚才的说法他明明便是午时才从颜如玉馆出来,若说他未曾亲眼瞧见我在房里的情况,这等变故也没人通知他?他明显对颜如玉馆发生的事浑然不知。 他真如此自大觉得计划天衣无缝?还是他已经被安排了?而到君王跟前闹这么一出廖子奇死罪难逃…… 我从桌上拿了一块糕点,细细啃着。 如此一盘,某人嫌疑挺大啊! 不说此事一出,廖子奇难留一命,若是此时再掺一本廖坤,那这廖家…… 算了,那也是罪有应得。 - 我在御书房足待了一个时辰,还睡了一会,醒来时父皇正回来。 我十分的机灵的从榻上下去来,双脚一跪。 父皇进来御书房时便瞧见我十分知趣的背影。 他冷哼一声,直走到我面前,沉声:“你在这跪什么?” 好吧,我也不知道,就是觉得吧…先跪为敬。 我抿着唇,委屈巴巴的不说话。 父皇瞧了我好一会,恨铁不成钢:“你也知道你有错啊?” 我不知道我没有,但是认错总没错。 我垂了首:“儿臣知错,请父皇责罚。” 父皇冷笑,面上是冷血无情,呼:“这是你自己说的,来人,拿戒尺。” 戒尺? 这老头也玩太大了吧。 我一惊,抬头连道:“父皇…父皇…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啊。” 父皇道:“朕要让你长长记性!” 瞧他那认真模样,我有点抖:“父皇,儿臣…儿臣已经知道了,这打了明日还怎么拿笔啊?” 他冷笑着:“拿笔?你真会自己脸上贴金啊!你今日手没断的时候拿笔了?” 我:……这今日情况能一样吗? 于公公很快拿来了戒尺,我还欲试图跟他讲讲道理,父皇便厉声:“双手一起打,打够三十下!” 我震惊。 于公公站我跟前,神色不忍道:“公主伸手。” 父皇铁了心要打我,面对求饶我求饶的眼神,竟狠心不理我,还怒道:“抬手!” 强权之下,我只能颤颤巍巍的奉上我的双手。 第一下落下时我便惊呼一声,太疼了…… 一下又一下无情的落下,我也不忍着,直接哭天喊地,没一会便泪流满面。 打到十几下的时候几乎是打一下缩回一下手,可怜兮兮的嚎嚎得更大声了。 这戒尺打在手心处是火辣辣的腾。 我一边哭得惨兮兮一边嚎:“父皇你没有心!你干脆打死儿臣算了!” 父皇恼怒:“你还嘴硬!” 我最嘴一撇,捂着受伤的手,瞪他,声音还带着哭腔:“儿臣今日没有犯下大错!儿臣不服!” “不服?”父皇气笑了:“那便打到你服!给我继续打!” 于公公望了望我,又望了望父皇,叹了口气心疼道:“公主,你忍着点。” 我只能哆哆嗦嗦的又将手伸了出去。 戒尺下来时,又哭得整个人一抽一抽的。 父皇冷漠的瞧着我:“你还觉得你今日没有错吗?今日你该在太学院上课的,竟敢逃课!” 我道:“老师晕倒上不了课,儿臣没有逃课。” 何以用逃?我那是光明正大从大门口出来的! 父皇道:“那老师晕倒,自有其他老师去代课!其他人都在上课,唯你一人溜了!你是不是逃课?” 我…… 我哭着:“儿臣问过同窗了,没有老师去代课儿臣才走的!” 父皇应着:“好,就算是如此!你出了太学院就该回宫来!你胡乱跑什么?以身犯险你挺能的啊!还与阑筠独处一室哈,那些人都传成什么样了!” 他人传言或真或假,要何要管他们怎么说?父皇这分明是无理取闹! 我道:“儿臣连看看京都的模样都不可么?遇见歹徒儿臣该无动于衷吗?草芥人命的猖狂之徒儿臣不该抓吗?父皇,我是个公主!” 他怒吼道:“就因为你是个公主!你的名节更重要!” 我愣神,呆呆的瞧着他。 最后一下戒尺落下时,仿佛打得不是在手心,而是心里。 我抬首望着父皇,缓缓摇了摇头:“儿臣从前学的道理不是这样的。” 他望了我好一会,那双多疑又危险的眼睛微微垂下,才缓步行了过来。 他蹲了下来低声同我道:“啊昭,你是汉周的公主,小打小闹的父皇可以任着你,但是你不能忘记,你代表的还有皇家的脸面…你自小学的也该懂得公主的责任与义务,更为重要的是什么。” 我望着他,心中不服,却又说不出来,只能怔怔的垂着眸。 他拍了拍我的肩:“送公主回宫。” ------ 夜色苍苍,月色寂寥,整座皇宫里陷入了寂静中。 前面的宫女提着灯在照路,我缓步踏在这宫道上,只觉得心底在泛麻。 手心的痛似乎没有心里的难受。 转过小宫门,提灯的宫女让了路,我瞧见了前面太子哥哥。 他朝我奔来,着急问:你没事吧? 可我只瞧见些重影,倒下之时瞧见太子哥哥惊慌的神色。 ==== 我在饥饿中醒来,睁眼就发现在自己的殿里,花榕与齐行守在床边,瞧见我醒来欢喜至极。 我瞧着自己被包得一手一大包的手根本高兴不起来,像个大布捶似的。 我甚至怀疑我这抡起一个手捶过去,花榕能当场去世。 再者我向来身体好,也未曾有过突然昏迷的情况,是以心里不安。 拉过高兴的花榕郑重的问道:“我是不是得不治之症?是不是快死了?” 花榕从容不迫:“公主?你又做梦了?” 做梦…说到做梦,我险些忘了…我的确是做梦了,我还梦见了阑筠…… 那梦中情景是啥来着? 我皱眉努力想了想,似乎梦见了他在梅花下看书?我爬墙瞅见了他便对人家一见钟情?而后进行了一场女追男隔座山……没得好结果的悲剧。 哇! 这什么破梦? 不能忍的是就算梦里,阑筠对我如此冷淡?哈!哈!哈!我也不能忍。 第肆拾肆章 因为晕倒的关系,我今日并没有去太学院。 太医说是那迷魂粉未清得净,吸入的粉一不小心又起了作用,许是那会太累。 唉,险些啊险些。 太子哥哥和二皇兄来瞧我,还带了些夜明珠名曰给我玩。 我这两个皇兄自小便喜欢送我夜明珠,珍珠,各种珠子,我受不了时也曾问过,太子哥哥答:“因为你是皇兄的掌上明珠,皇兄必赠你世上最好看的夜明珠相衬。” 好吧。 我很感动。 一番兄妹情深过后。 太子哥哥和二皇兄站在床前,太子哥哥提着我的爪子,语重心长的道:“父皇此番是真生气了,你今后要听话些,好好读书去。” 二皇兄接话道:“这次只是戒尺,下次说不定是棍子了。” 我:“……”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我甚是敷衍的应着:“我晓得了。” 太子哥哥道:“让父皇省心吧,今日因为慧贵妃之事父皇大发雷霆,大动肝火还传了太医。” “怎么会这样?”我微惊:“父皇没事吧?” “倒是没什么事,你不用担心。”太子哥哥道:“所以你也不要惹父皇生气。” 我点点头,迟疑了一会又试探着问:“慧妃娘娘什么事啊?” 太子哥哥神色微凝重,压低了声:“是廖家的事,那廖珅贪赃枉法,还拐卖少女,被左相大人拿了证据告发了,昨夜父皇将其一家全部下狱,听闻那廖子奇还设计诬陷左相大人,被父皇下旨杖毙了。” 我倒吸一口气。 二皇兄接着道:“慧妃娘娘为了那廖珅求情,险些被打入冷宫,虽幸得母后求情,但也连翡儿也连累了一并被禁了足。” “廖家这次是倒了。”太子哥哥叹着气道:“唯一的独子也死了。” 我微微蹙了眉:“廖珅罪行昭昭,此事也不能怪父皇无情。” 只是那廖子奇,倒也罪不至死... “廖子奇...诬陷左相不成,倒也不至于。” 二皇兄视线落在我脸上,皱眉:“你怎么知道他诬陷阑筠不成?” 啊哈? 我有些迟疑:“不是……不是吗?” 太子哥哥望了望我又望了望二皇兄,拍了他一下:“我不是刚才说过了吗?” 二皇兄恍然大悟:“哦。” 我:…… 不,太子哥哥,你没说。 于是太子哥哥又同我道:“听说那廖子奇闹到父皇面前去,事情当场败露父皇恼羞成怒便将人赐死了。” 二皇兄面无表情补充道:“那廖子奇也是个人才,阑筠又不傻,真当他是软柿子好捏。” 我转了转眸,似乎他们并不知道我也在廖子奇的事情中掺了一脚,又许是父皇故意为之。 见我未说话,太子哥哥摇头:“唉,不说他不说他,扫兴。” 而后他话峰一转,神神秘秘道:“昭儿,你老实跟太子哥哥讲......你和阑筠发展到什么程度了?” 我一脸迷茫:“啊?” 二皇兄拉了他一把,又连咳了几声:“咳咳咳咳...” 两人那莫名其妙的八卦又克制的神色真的很让人难以忽略,我望了望两人,蹙眉:“你们知道?” 太子哥哥一把抓住我包得圆滚滚的爪子,神色凝重:“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事能瞒得住么?明眼人一看就看出来了你两不对劲!” 我又倒吸一口凉气。 不会吧......眉头皱得更深了。 我颇恼,喃着:“那天在房里...也没多明显啊。” “什么?房里!”太子哥哥和二皇子一同惊呼出声,瞪着一双大眼睛瞪着我。 我眨了眨眼...啊? 太子哥哥惊慌的试探问:“你们独处了?孤男寡女的?” “你们做了什么?昭!你还小啊。”二皇兄接着太子哥哥的话,难得一向都是没什么情绪的眼里露出了紧张:“你们到哪一步了?” 好像说的不是...同个事。 我干笑了两声:“你们在说什么?昭儿听不懂。” 但是两人明显不是好糊弄的,二皇兄怀疑的看着我:“你方才说了你们在房里.....你们在房里干什么?” 没干啥。 我道:“就...就前几日啊,下雨天遇上了左相大人嘛,与左相大人在小房里避了下雨...没什么啊。” 说着,我推开两人,就要往门外走出:“今天天气好好哦。” “不对,你刚才那一副表情肯定不是什么都没有!”二皇兄两步上前挡住我的去路:“我上回就瞧见你们独处一角,举止亲密。” 我恍然想起了那天...在假山上摔下的时,二皇兄瞧见过的。 太子哥哥又道:“啊昭,你和阑筠......” 打住打住。 我脑子一抽:“左相大人喜欢我而已,没什么啊,男欢女爱的很正常。”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 太子哥哥和二皇兄一脸严肃的瞧着我。 好一会,太子哥哥认真道:“啊昭,是你自己喜欢人家吧。” 我:“...” 不是我,我没有。 二皇兄问:“你是不是纠缠人家了?” 我:“...” 造谣,这绝对是造谣! 我黑着脸:“绝无此事,我若是喜欢了他,还会这般遮遮掩掩?” 太子哥哥一顿沉思,点头跟二皇兄道:“若凭啊昭的性子,喜欢阑筠定要闹得人家鸡犬不宁。” 我歪头:??? 他行过来拍了拍肩:“算了,你既不愿说太多,皇兄们也不逼迫你,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 我有些无力:“太子哥哥...这是个误会。” 他倒是意味深长的瞧了我一眼,而后叹了口气,走了。 二皇兄也是欲言又止的瞧了我一眼,走了。 我站在原地,久思不得其所,这场对话对了个什么?对了个寂寞。 ———— 包了一天的手,到了第二天我便取了下来,只是简略的包了两圈纱布,隐隐还能瞧见那红肿渗人的掌心肉,上了那浅红的药后...看上去那纱布下的肉还在渗着血。 花榕和齐行道:公主,你这手看上去有些渗人,出去怕是要吓着人。 我要的就是这效果。 昨夜嘉仪皇后来看我同我言:你父皇刀子嘴豆腐心,打在你身痛在他身,担心你又不敢来看你,让我细细瞧瞧。 我面无表情的应了:哦。 嘉仪皇后叹了气,又道:“你父皇呢也说了让你休息几天,不必急着去太学院。” 我应着。 第二日又起得大早,拉着齐行备马车出宫。 第肆拾伍章 我一进太学院,就碰上那赵隽。 我也不知道他在欢喜些啥,反正可是欢喜了奔我跟前来:“公主殿下!你可算来了,你那位置还给你留着呢!” 这话听着怎么那么别扭呢? 我勾着他的领子:“你不是说不会有代课老师吗?这普普通通的消息还会有错你这废物留你何用?” 赵隽连道:“这纯属巧合啊公主殿下,那日元老师突然来了太学院我也不知道啊。” “呵!” 我伸了双手,瞧见他倒吸了一口气。 我:“本公主这手要是废了,我定要砍下你双手!” 他身子晃了晃:“别啊殿下,殿下我给你做牛做马,做你的双手!” 我缺给我做牛做马的人? 我抬起手臂,用手臂呼了呼他脑袋:“傻个!我问你个事,我方才听闻有人说起了那左相大人…他在太学院?” 他捂着脑袋:“左相大人?是啊!左相大人今日来授课。” 我不解:“他不是太学院老师吧?” 赵隽道:“左相大人是咱们汉周最年轻的相爷,德才兼备,是以院长专门邀请了左相大人来给那些要入官场的学子讲讲课,也得是咱太学院里拔尖的学子才能去听左相大人的课。” 好家伙,哪哪有他! “本公主想去呢?”我问。 他犹豫了一下,拍手:“公主殿下当然能去了!想去哪就去哪!”顿了顿,又道:“但是殿下你还没上过课呢...” 我皱眉,若是再逃课了去,估计父皇真不放过我了。 但是阑筠...我也不想就那么放过他,难得他送上门来了。 赵隽又道:“殿下,你若是想找左相大人,待下了课也是可以的,午歇时左相大人也在太学院的。” 我眉毛一挑:“左相大人下午也要讲课?” “是啊!” 我满意的点了点头:“那好,走吧,上课去。” _______________________ 我一直是不太明白,为何父皇便是要我一直上这已经学过的课,明明许久之前的太傅都已教过我一遍。 却每换个太傅都是教一样的内容,譬如此时室内在上面讲课的老师。 我也曾问过嘉仪皇后,她却说:昭儿聪慧,只学这些就够了。 我十分不解:那既是如此,又为何一直让我上课? 我永远记得她摸着我的头,眼里略带怜惜:皇家的公主不必过于聪慧,平庸才是幸运的。 及笄以后,我便通晓了许多道理,生在皇家的道理,作为一个公主的道理。 但是看透了又如何,故作不懂才能活得没心没肺。 窗外有棵树,长在院里的槐树,被风一吹树叶便飘着入窗,落在我的桌子上。 这叶子真丑。 下课时,我将那叶子收入袖中,提脚就走,无视掉那些凑过来故作热情的同窗。 ~~~ 出了院子,瞧见赵隽朝我招手。 一路上他几番试探:殿下你同左相大人没啥过节吧? 殿下你同左相大人关系可好? 有什么时事情好好说就行了,莫要急脸啊殿下。 我听得烦了,敷衍他道:“我喜欢左相大人还来不及呢~” 他半信半疑的将我送一院外,语重心长:殿下,这里便是左相大人的房间,你自进去,你千万悠着些…… 我朝他不耐烦的挥了挥手,便溜进了房里。 房里只摆了一张长几案,旁边依旧堆了许多书。 嘶~有些不像左相大人的风格啊,正想着,就听到外面传来的脚步声。 来了~ 阑筠推开门时,便被那倚着窗边,双手抱臂的明丽少女吓了一跳。 手搭在半推开的门上,他沉默了一会才继续推开门,门外的光漏了进来。 他行了进来,在我跟前微垂了首:“见过公主殿下。” 我笑眯眯:“惊喜呀~左相大人~” 阑筠抿嘴微勾:“险些惊着微臣,以为又是……” “嘶~左相大人好像很失望?” 阑筠行过礼后,便自行到了一旁的几案前坐下,随手倒起了茶水。 淡声:“能见到公主圣颜是恩赐的荣幸,臣感恩涕零,则心又喜又惊,怎会失望?” “哦,是吗?”我转身行到几案旁也坐下,两眼微弯:“那我同左相有些不同。” 阑筠倒了杯茶推到我跟前,眸子微抬:“不同?” 我点了点头,声音微勾:“我瞧着左相大人心里是又羞又喜。”我抬起爪子点了点胸前的位置:“这里好像跑进了只小鹿,跳来跳去的,瞧见左相大人时它蹦跶得极快,仿佛要越出来了。” 我瞧着他,瞧见他眼里清明:“左相大人~你说这是为什么?” 阑筠放下杯子,望着我问:“殿下除了这个症状,胸闷吗?” 嘶~ 我想了想…“不闷啊。” 阑筠:“那殿下最好还是传太医来看一下,心悸是病,需得重视。” 我:“……” 我瞪他:“你有病。”你才有病! 我这火腾得一下就上来了。 阑筠瞥我一眼:“殿下喝点水降一下火吧。” 这个我更来气了。 我把双手望案桌上重重一搁,磕得一下疼得我嘶了一声,语气更不好了:“喝什么水?托左相大人的福,本公主吃饭都得人喂!” 他微垂些眼望着我的手,眉头微微蹙起。 我笑:“大人利用本公主对付姓廖的时候不是就应该想到了么?如今这幅神情不知道的还以为左相大人真心疼呢。” 阑筠依旧垂眼:“殿下所言微臣不是很明白。”说着,他抬手抓过我的手臂,微倾了身看着我那似渗着血的掌心:“殿下,你的手需要重新换药。” 我瞥了瞥他抓着我的手臂的手,那五指白皙且骨节分明,甚是好看,只是手心微凉。 我:“那左相帮我换。” 阑筠抬眼望我,眼里似有流光溢彩,又迅速归于平静。 我又道:“这是命令。” 他随即松了我的手,声音低沉:“是,殿下。” 强迫他,看他不悦又不能反抗的神情,我很是享受,这不为是一种乐趣。 他起身出了门。 很快又回来,端着小一盆水还拿了些药与纱布,那会我正哼着小曲在屋里细细研究那一列的书。 瞧他回来,我连跑回案几旁坐好,十分做作乖巧的把手搁阑筠面前。 阑筠需得重新为我清洁伤口,纱布拆下来时扯到了伤处,疼得我惊叫:“疼!” 他手一顿。 我瞪着阑筠:“好你个贼人,这是要将我疼死吗?好歹毒好残忍的手段!” 阑筠手上动作不停:“殿下是个坚强的姑娘,贼人害不了你。” 我:“不,我只是一个娇弱的公主,手不能提,肩不能扛,连吃饭喝水都得人喂的脆弱女子。” 纱布已经全部拆完,阑筠开始清洗伤口。 闻言他抬首瞥了我一眼:“让殿下受苦了。” 第肆拾陆章 清洗完伤口,上完了药,重新包扎完的伤口显得不再那么狰狞可怕,嗯...赏心悦目了不少。 我满意的瞥他一眼,想夸夸他,话到了嘴边又停下了,望着他垂眸收拾着桌上药物,长得过分的羽睫扑棱着。 我咽了咽口水:“我渴了。” 阑筠抬首望了望我,我端着个面无表情的姿态,不动作与他对视。 他倒了水,将杯子放了我跟前。 我眸子瞪了瞪,下巴一抬示意他我的手,他似乎有些疑惑。 我没好气:“把杯子拿起来。” 他那眼眸微深,望了我好一会,才端起杯子到了我跟前。 我低了首,心安理得的喝着他不情不愿伺候的水。 他偏是不情不愿我就越是高兴,瞧他在我的淫威下不得不屈服的模样我就舒心。 喝了两杯水,压下那腹欲感,我瞧着他继续收拾桌面的东西,便道:“怎么?左相你很不乐意?” 阑筠头也未抬:“公主殿下何出此言?” “瞧着你不大欢喜,好像是本公主欺负了你似的。”我道:“你很委屈么?” 若是这会有人推门进来,瞧见了这副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对他了什么。 我上哪说理去? 他抬头看我,似有似无得蹙眉:“公主多虑了,微臣没有委屈,只是皇上惩罚公主的原因多少有臣的牵扯,很抱歉公主,臣只是觉得愧疚。” 他的眉眼是温和的,眼里也的确是带着些愧疚。 我差点就信了他的邪。 “既然你如此愧疚,那就好好补偿我好了。”我说。 他顿了一下,才开口:“公主想要什么的补偿?” 什么补偿……我眸子转了一圈,瞧着他:“听闻左相大人下个月要下余杭郡,啊昭从小就对有人间天堂美誉之称的余杭郡十分向往,若是此番能同左相大人去见识一番,那定是人生幸事。” 阑筠眸子微压:“公主要去余杭郡?” 我起身,双手背于身后,摇头:“是左相要带我去余杭郡。” 阑筠望着我,墨眸清亮澄澈带着上了些趣味。 “即便阑筠想带公主去,怕是皇上也不同意。” 我轻笑:“那就看左相大人怎么做咯……” —— 我背着手大摇大摆走出庭院时,远远瞧见赵隽在门口站立不安,来回的走。 他瞧见我,连迎上前来,开口问的不是我而是阑筠。 “殿下,你没有把左相大人怎么样了吧?” 我舔了舔嘴唇道:“我把他活剥生吃了。” 赵隽先是脸色一白:“啊?” 又很快反应过来:“殿下…您在说笑呢,您心善得很。” 我哼笑一声,不理会他,提脚就走。 赵隽连又追赶了上来:“殿下,何处去啊?” “吃饭啊。” …… 膳堂用食时,我打发走了赵隽,独一人占了一席,而以我为中心一圆圈的席位无人落座。 来来往往的视线探究落在身上,纵我脸皮厚而受不了,一抬眸那些个坐得远远的人又一瞬间收回了视线。 看什么看!没看过美人啊? 一而再,忍无可忍。 我放下筷子,抬首温笑“干什么?看本公主看出花了吗?吃饭就吃饭眼睛瞟哪呢?再看就把你们的眼睛统统挖出来。” 众人脸色一白,吓坏了,死死低头不敢再动作。 我胃口突然变好了。 未想一时的恶趣味转眼就被人告到了父皇面前。 当天晚上,我就跪在了父皇和嘉仪皇后面前,心里将那告密者骂了个十来遍,连带着那祖宗十八代也给顺上了。 父皇阴沉着张脸:“混账东西,这些年是把你惯得无法无天了,教得你这般恶毒。” 我自知理亏,不敢争辩。 只能磕了头认错:“儿臣知罪。” “知罪?”父皇冷哼一声:“都不用赶明儿,朕看你一会踏出这个门就抛之脑后了!” 我撇了撇嘴:“儿臣便是想让他们专心吃饭,说话就严厉了些,自不敢真做些什么出来。” 父皇气笑了:“严厉?威胁挖人眼睛你说是严厉,那朕过去真是对你过于溺爱,从不曾严厉的对你挖眼睛砍手脚。” 我惊愕:“父皇…儿臣绝非此意。” 父皇不听我解释,而又阴冷道:“你不长记性,便不要怪父皇对你严厉。” 我不说话了。 我分明不是那意思,臭老头非故意曲解,这今日无论也是要罚我了,我也算是看明白了。 罚吧罚吧,毁灭毁灭吧。 “皇上,你消消气。”嘉仪皇后安抚了一番父皇,温声:“此事是啊昭不对,但也过不至此啊,她便是口无遮拦,并无恶意,她一直是个善良的孩子,做不出那等恶事来。” 我委屈的望着嘉仪皇后,就差扑过去了。 她望我一眼,眼神无奈着,她一边捏着父皇的手臂,道:“但啊昭这口无遮拦的坏毛病得改,皇上就罚她面壁思过一晚上,让她反省反省可好?” 我重重点了头,果然,我最爱嘉仪皇后了。 父皇不说话,脸色阴晴不定。 我连:“父皇,儿臣经过你此次的教诲,日后定不再犯!” 嘉仪皇后向来最疼我,每每为我求情已成了习惯。 她道:“皇上,你看她都知错了就饶过她一回吧,她晚膳还没用呢,从回宫便跪到现在,身上还有伤,你看那小脸惨白的,再跪一会怕是支撑不住了。” 父皇瞥着嘉仪皇后:“你就惯着她,才将她惯成这无法无天的性子。” 污蔑! 嘉仪皇后说:“阿昭还只是个孩子,性子是活泼了些,日后臣妾定好好教导她。” “孩子?她如今已是可嫁人的年纪了!”父皇瞪着我:“啊翡不用大她一岁,可比她懂事多了。” 我那个王翡皇姐比我懂事?真是好大的笑话,父皇绝对是眼睛被蛤蜊糊了。 “父皇…”我红眼眶望着他,还不忘举着双手拉一下同情分。 他还是软了心肠,挥了挥手:“看在皇后的份上此次便过了,你若再有下次,朕定不饶你。” 我十分知趣的磕头:“多谢父皇,母后,儿臣绝不会有下次。” 然后马溜的滚出殿,我出殿时,父皇还是招来于公公说:“送公主回去,叫个太医给她瞧瞧。” 那嫌弃的语气,几乎要以为是叫个太医给我看看脑子。 夜里的皇宫,月光洒在地上,瓦墙上,瞧着凉凉。 于公公提着灯笼走在前面为我照路,许是见我心情郁闷不说话,他搭起话来:“殿下莫要伤心,皇上嘴上斥殿下,可还是舍不得罚殿下的。” 我饿得慌,心情也郁闷,懒声:“平日里父皇可不会因为这些鸡皮蒜毛的小事大发雷霆,今日有事发生?” 于公公说:“近日左相大人负责的廖大人那桩案子牵扯不少事,大人上奏了城里不少纨绔子弟倚势凌人,压迫百姓的现象,惹得皇上大怒,公主便只是不小心撞火口上了。” 我听着点头:“所以是左相参我了一本。” “这……”于公公一怔,道:“哎…殿下,奴才可没这么说啊!” 好家伙! 竟敢转眼参我! 他完了。 我气笑了:“卑鄙小人。” 第肆拾柒章 今日我又称病没有去太学院。 花榕十分不识趣的道:“殿下,从皇上下旨让你去太学院进学的这些日子,你就只正经的上了一日课。” 彼时我瘫在榻上如一摊烂泥,了无生趣:“想想我每次去学院总忍不住惹些事来,今日决定自我反思。” “反思?殿下,你莫不是在反思着怎么报复那左相大人?” 花榕不愧自小同我一起长大,还是十分了解我的。 “你的殿下不是这种人。”我否认着,转眼又问:“花榕宝贝,你说我给左相大人送两个美人如何?” 花榕转过身,眼神幽幽的望着我:“殿下,三思。” 好吧。 我深思熟虑一番,又问:“那送两个面首呢?” 语落,花榕险些来了个平地摔。 听闻左相大人不近女色,世间哪有人不爱美色?既不爱女色那他定然是钟爱男色,此道理没错吧。 “说来我那一日与他同坐一辆马车,经过一小倌馆,那位左相大人可是多看了几眼。” 我越发觉得有谱。 花榕行了过来,正色:“殿下,你去看书吧,这番躺着便会胡思乱想。” 我一爪子糊她脸上,推开她:“要不大方点送两个美人两个面首?显得本公主贴心,如何?” 花榕呵呵笑了两声,笑得有些假。 “殿下,你前几日还说左相大人是你喜欢的样子,其实是开玩笑的吧。” 我有说过这话吗?倒是一点记忆都未曾。 但既然如此。 我翻了个身,双手枕与脑后:“本公主得不到的男人,其他女人也休想得到,但若是男子…便罢。” 花榕:“……” 她面无表情:“殿下,你若真给左相送了面首,皇上怕是要打断你的手。” 我:“……” 何苦呢,做人为何不能友好些。 我起了身:“无人懂我的用心良苦,世人只觉得我寻事生非,罢了罢了。” 我渡步出了房,天空阴沉得很,瞧不见半点阳光,好似有要下雨的征兆。 花榕也出了房,正将满殿落的书收起来,随着几个宫女也跑来一起帮忙收书。 要下雨了。 而下雨天,细雨绵绵,正适合倚靠着窗边,怀里搂着个倾城美人,如胶似漆,啊~多令人心旌神摇。 这个面首得送!还不能送两个,得送三个! 说送便送,我寻来了齐行,郑重的将此事交与他,齐行不愧是我的小宝贝,他对我此行此举表示高度赞同,屁颠屁颠的出宫去了。 天黑时他才回宫来,我正用着晚膳,不言中他递给我一个眼神便心领神会。 花榕的眼睛在我和齐行之间来回转。 突然想到了什么,惊呼:“齐行,你不会和殿下合谋给左相大人送人去了吧?” 我刚夹起来的肉一抖,掉桌上了。 齐行装模作样的咳了两声,转过身去。 我笑了,放下筷子,道:“花……” 刚一开口,花榕又一咋呼,恼怒:“齐行!你是不是有病?殿下瞎闹也就算,连你也如此不清醒!在这节骨眼上添乱!” …… 不是,什么叫我瞎闹? 飘了飘,谁给她的胆子竟如此明目张胆的内涵我? “花……”我刚开口,齐行便打断我。 “花榕,殿下没有胡闹。”齐行瞥我一眼:“更不会对我威逼利诱,也没有命令强制,一切都是我自作主张。” 嗯…我点着头…嗯?需要这么强调么? 这怎么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我:“齐……” 花榕的声音瞬间盖过我。 “殿下威胁你,你就能去做吗?你有没有脑子!这么做害了殿下你能负责吗?”她甚是激动:“现在有人盯着殿下你不知道吗?一句话都得告到皇上那去,再做错一件事皇上还不得打殿下板子!” 有一说一,我并没有威胁他。 齐行不急不忙,语气颇是无奈:“花榕,你如此不信我么?我怎可能将殿下置于危险中。” 哦?我挑眉,齐行朝我点了下头:“属下今日出宫时遇上了流昌世子,世子因为廖子奇的事受到了许些牵扯,怕被老王爷知道,正想着法子让左相大人手下留情。” “所以你告诉廖子奇阑筠钟爱……”我那话没有说完,齐行点了头:“属下跟世子说得算隐晦,世子二话不说便转身找人办去了…” 齐行不愧是我的小心肝,我十分满意:“办…” 我刚张嘴,花榕便一步上前,怒瞪着齐行:“谁不知道你是殿下的人,事后左相知道了是你同流昌世子胡言乱语,还能不知道是殿下想整他?” 我抿着唇…好,没关系,本殿下一向很欢迎大家踊跃发言,表达自己。 齐行说:“花榕,你莫要着急,流昌世子给左相送男宠,这对流昌世子而言是常事,左相大人最多将人赶出去,早前皇上虽下旨严办倚势凌人王孙贵戚,但是流昌世子有老王爷护着,也不到那要彻查的份上,也只会是禁几日足,查不到咱们殿下这。” 我听着,皱起眉。 开口前先是瞥了瞥花榕,花榕蹙着眉,似在认真思考,我又瞥了瞥齐行,他正看着花榕,颇是专注。 确定两人没有又与我抢话后,我清咳了一声才准备开口,话未出嘴刚张。 花榕立马出声:“既如此,殿下给左相送男宠有何意义?” 我:“……” 欸!我公主殿下欸! “是没啥意义,便是给左相大人添添堵,咱们殿下的恶趣味。”齐行耸了耸肩:“殿下喜欢这样,总归得陪她玩。” 花榕转过身,盯着我。 我摊了摊手:“有事吗?你们聊就好了,当我不存在就好了,两位随意。” 花榕也意识到了什么,挪了过来,殷勤的给我夹菜。 一边好声道着:“殿下,奴也是担心你嘛。” 齐行在后面笑,笑得跟傻子似的。 我冷哼一声,没动筷子。 “明儿我就给你寻个远方人家把你嫁出宫去。”又剜了一眼齐行:“再给你指个老宫女,给你赐婚,省得你们两在我面前晃悠。” 齐行是个厚脸皮的,他倚着门边,乐道:“殿下何须如此麻烦,直接把花榕赐给属下多省事。” 我与花榕同声:“想得美!” 与此同时,扫了桌上一个杯子砸了过去,实在瞧不下去他那贱样。 杯子没有砸中他,而是砸在了门上,齐行躲开了。 躲得有些踉跄:“殿下莫生气,属下说笑。” 又瞧上了花榕不善的神色,他连告退:“殿下,夜深了属下先告退。” 未得我肯,他已经跑出了殿外。 有贼心没贼胆,丢人玩意。 花榕还在气恼中:“殿下,你便惯着他,才让这家伙如此不知好歹。” 哦。 “我少惯你了?” 花榕语塞。 “殿下……” 家里野孩子太多就是这样,我叹了口气。 “好啦好啦,乖。”我抬手拍了拍她的肩:“明日就将他捆绑去净身房。” 花榕:“……”倒也不必。 安抚完花榕,我又悠悠用起膳:“方才你们说的我父皇下什么旨?” 花榕疑问:“殿下…你不知道吗?” 在我要揪她耳朵前,她又连道:“哦,是奴忘记告诉殿下了,今日皇上下旨严办都城里的仗势凌人的王孙贵戚以及那些达官显宦们的纨绔子弟们,就那一个个没官职在身,玩物丧志,又仗着家里有权有势便欺压百姓的公子哥们,一经发现,严惩不怠。” 我凝眸思虑,父皇下这旨意是因为廖子奇一案牵扯出来的原因? 果不然,花榕继续道:“听闻是左相大人办廖公子时查出了几个纨绔公子哥仗着家里权势无恶不作,专横跋扈…左相奏到了皇上跟前,一奏教子无方的朝臣,二奏此等专横跋扈的纨绔子弟通通严惩不贷,轻则按法处置,重则处连全家。此条法已入司法律例,即刻生效。” 倒是吃惊我那老古板的父皇也能应了这法条…又或许他也只是应付阑筠。 父皇曾说过:这是权势天下,官官相护,官商勾结是必然,这律法真能改变什么么,也不过是将那些人逼到黑暗下,该做的恶还是会做。 我若有所思:“所以昨儿父皇是拿我开刀了。” 花榕澄清道:“殿下,皇上只是说你几句。” 说几句也好,严刑拷打也好,反正这是摆明了要我这公主殿下得蹈规循矩,安分守已,当然我也没为所欲为,更没任性妄为,但是连一句话的权利都剥削,是不是过分了!我不要面子的啊? 第肆拾捌章 今早又在睡梦中被花榕拉起,匆匆的梳洗打扮然后塞马车里,颠晃着出了宫,我微眯着眼睛醒来,正经闹市。 送我去太学院的是齐行,他听到我的声响,声音从马车外传进来:“殿下,你醒来了吗?早膳在食盒里,你吃点填肚子,入太学院便不给吃东西了。” 我打开了食盒,拿了块早点吃,一边道:“齐行,一会你去办件事。” “什么事?殿下。” —— 今儿早课便开始背书,我昏昏欲睡,到下课睡得天昏地暗。 也意外的错过了用膳高峰,待我去用膳时,仅有的几个学子一抬头瞧见我便一窝蜂的跑了。 天地作证,不是我跋扈赶走他们,是他们自己走的。 再者我有那般吓人?我真的很好处的,我超亲民的欸。 吃到一半,赵隽来了,他坐了我下桌,又挪了离我近些。 “殿下,你原来在这用膳,让小人好找。” 我正用筷子拨弄着菜品,头也不抬:“有事?” 他也不说事,反而绕着话:“殿下,你的手好了?” 我这手本来就是头一天看着严重疼了些,从昨日便不碍事了,只是花榕坚持还要包扎。 我咬着筷子:“有事说事。” 他当下脸色就垮了,哭丧着脸:“小殿下,救命啊!三公主要打断小人的腿!” 我眼一斜:“王翡?” 赵隽重重点头,几乎要扑过来:“小人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小弟,这腿断不得啊殿下!” “那你老母亲可真厉害。”我嘴角直抽,嘲他一句才又问:“王翡不是被禁足了吗?怎么?她来学院上课了?” “三公主殿下今儿便回太学院上课了,我方才下学便遇上她,她不知从何听到说小人是您的狗腿子,三殿下便说要打断我这狗腿子!”赵隽甚是激动,哽咽着:“殿下,您救救我吧。” 狗腿子…这纯属造谣,我怎么可能找个这么差劲的做狗腿子。 不过王翡怎么这么快就解除禁足了? 我一边用膳一边道:“你快些给自己安排后事。” 赵隽站起身,扑通一声跪下了。 哭嚎着:“殿下!” 跟哭丧似的。 让我心生烦躁,想将筷子插入他鼻孔里。 我慢悠悠:“你放心,你死后本殿下便去御前告状,让王翡得到报应。” 扳倒王翡,他也算死得其所了,甚好甚好。 “哦,对了,你的八十老母,三岁弟弟,本殿下也会帮衬些的,你就安心的去吧。” 赵隽闻言一脸震惊,又逐渐转为悲愤,最后颤抖着双唇:“殿下,你不要逼我…” 我歪了头瞥他。 他继续颤抖着双唇:“不要逼我将你和左相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事说出去…” 我:“……” 我立马捂住了嘴,瞳孔震惊:“你…你说什么?我和左相在房里做的的事你都知道了?” 又惊中带羞:“我们清清白白,我们是真心相爱的,你不要乱说。” 赵隽的嘴角抽了抽,收了那决绝的模样,面无表情:“殿下,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左相不是那种人。” 我听了想笑,收了那戏精一面。 撑了下巴,勾唇:“什么误会?左相哪种人?难道他是断袖?” 赵隽脸上的神情又布满震惊,张着嘴,似要将下巴掉下来。 我问着:“嗯?你说呢?” 他一边跪着一边往后挪啊挪,惊恐:“殿下,小人想着还是先去安排后事好了。” 这个怂瓜。 看着他起身要走,我回手转了根筷子,一甩那筷子就飞了出去,直挺挺的插在他面前的地板上。 赵隽的背影一僵,不敢动了。 我依旧撑着下巴,微眯了眼,王翡就在这个时候进来的,身后还跟了几个同窗。 她先是看了看赵隽,又看了看我,娇容染上怒意:“王昭!你竟这般心肠歹毒连自己人都不放过!” 我的王翡姐姐真的很爱生气耶!也真的很爱不分青红皂白。 “三姐姐,许久不见啊~”我又瞥了几眼她身后的几个同窗,有番气势汹汹的样子。 笑脸盈盈:“近来可好啊?” 王翡的脸色一僵,知道我在故意刺她心窝,毕竟廖家一事,将她母妃和她都牵连到了,后宫有些妃子甚至都开始落井下石,这几日她过得也不舒心。 “劳四妹妹关心,我过得甚好。”她带着冷笑:“只是听说四妹妹闹出了不少事这几日都被父皇训罚,本以为你会有所收敛,今日看来是越发猖狂,半点不将父皇的话放在心上。” 又来了又来了,每次都是这样,一见面就先给我定个罪。 我一脸无辜:“恕妹妹愚钝,皇姐说的什么意思?妹妹吃个饭就猖狂了?” 她那甚有风情的眼一横,冷哼:“你少装蒜,我亲眼所见你欺辱赵隽,又一人独占膳堂,别说不是你将其他同学赶走?” “我的好皇姐,你怎能如此想我?阿昭在你心里竟是这种人吗?”我语气有些委屈:“你好过分,你怎不说是其他人孤立妹妹我?” 又一瞥赵隽:“赵隽瞧着妹妹可怜,过来与我作伴,竟被皇姐说是欺辱…赵隽,你自己说,我欺辱你了?嗯?” 王翡对我的委屈,始终抱着一脸我看你装。 哎,真的好冷漠。 赵隽被我一点名就抖,而从王翡一进来他就开始冒冷汗,擦了擦头上的汗,他朝王翡行礼:“三殿下,小人三生有幸得四殿下相护,只是三殿下误会了,四殿下只是同小人玩闹罢了…” 王翡看他弯着身子低头行着礼,不知好歹,她眼里不掩鄙弃。 她道:“你是啊昭的人,你自愿挨打本公主也不会说什么,好自为之。” 赵隽声音微抖:“是。” 却不敢起礼,王翡也不说让他起礼。 “三皇姐,你说这话很容易让人误会的,什么我的人你的人?妹妹可不是喜爱拉帮结派之人。”我道:“你知道的,父皇最讨厌这些了,若是传到父皇耳边去了,又要受罚。” 王翡睨我一眼,走进膳堂,身后的几个妙龄同窗跟在她身后,进来寻位坐,王翡这是故意在挑衅。 我也不恼。 你不能怪一个人太蠢,只能惋惜。 王翡一走,赵隽才敢起礼,他后退了两步,快退到角落去了,他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王翡在我对面坐下,冷眼横眉:“王昭,你休想诬陷我,本公主光明磊落,你若想到父皇那说什么,尽管说去,看到时候父皇信我还是信你,别说我没警告你,这整个太学院所有人都知道你的德行,你小心搬石头砸了自己脚。” 这话我就不解了,什么叫整个太学院都知道我的德行?我干什么了?我很好啊,大度豁达,磊落飒爽,没有半点能让人挑出毛病的。 我叹息一声,嫉妒,都是嫉妒。 第肆拾玖章 对着王翡,我实在吃不下饭,纵她生得貌美。 偏偏一张殷桃小嘴说出的话让人想打她,但是今日不宜起冲突,怕出手便控制不住自己,回头又闹父皇那去。 我不与她废口舌,如此她倒是飘了,瞧见我走了,那脸上的得意劲都快扬到头顶上了,我实在受不住她那劲。 赵隽跟出来时,一把鼻涕一把泪。 “殿下,你受委屈了。” 纵聪慧如我,也一时看不懂他眼前的操作。 他泪目得像那么一回事:“那三殿下怎能如此咄咄逼人?将那乱七八糟的污水都泼你身上!” 我背着手走在前面,头也未回:“习惯就好。” 我的本意是让他放平常心,不用大惊小怪,也不知为何到了他耳朵里,似乎变了味。 他一瞬间的诧异,然后是怜悯,痛惜:“殿下……你受苦了。” 我以为我听错了,停下脚步回首望他,蹙了眉,未解。 他有些愤愤不平:“三殿下欺人太甚!” 我张了张口,一时竟不知同他如何解释。 对于泼脏水这事,唔…诬陷这事,王翡对我是迷一般的执着,今儿我在自己宫殿里打个喷嚏,明儿她殿里养的小金雀死了,她都能说是我那一个喷嚏吓着了。又者她在御花园扑蝶时摔倒了,彼时我正在睡觉,她也能指天为誓说是我暗算她…虽那时年幼,也了然王翡这人脑子是不大好使的。 伴随着长大,她虽不再同幼年时那般令人窒息,也虽不再将大大小小的事都赖我身上,但时时刻刻觉得我要害她,年初冷冬未过她着凉,听说趟了半个月还不见好转,我好心去看她,便不小心听见她在与她的母妃交代遗言,言之凿凿便说是我下毒要害她。 惠妃娘娘抓着她的手,道:“坏了,病得神志不清了。” 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她大概不会有这个感悟的。 我丝毫不怀疑,如果哪天王翡突然暴毙,临死前最后一句话一定是:“凶手是…是王昭……” 我已然麻木,他人亦是,父皇和嘉仪皇后对王翡隔三差五的告我状每次都诈哑佯聋。 父皇都怕了她,我心情好时超与她应付应付,不好时少不了动手,这已是日常,是以赵隽说她欺人太甚时也没错,但又不至于,由于大多数都是王翡自己吃亏,打也打不过我,说也说不过我,每每都是嚎啕大哭或是气急败坏的离开,下次还敢。 我想了想,同赵隽道:“无妨,也没什么事。” 说完也不理他,转身便走。 赵隽留在原地,神色复杂,许久叹一句:“深宫不易啊,殿下。” 我未曾听到他所言,倘如听到了必要回他:“多虑了。” 我将他抛之脑后,寻了处安静地方看书,寻来寻去便到了树上,我躲在层层叠叠的枝叶下,借着透过树叶隐隐落下的光看书。 偶有风吹过,树叶随风摇曳,簌簌作响,倒是让人悠然。 我看了一会,困意来袭,将书盖脸上便睡着了,没一会在半睡半醒间,便听到了些说话声。 起初并不在意,也非有意偷听,只是那谈话内容提到了自己的名字,便不经意的将那低低的话语落入了耳。 “这满学院的桂树都砍掉了,如今连寻棵树歇凉都得找许久。”那是一道女声,陌生得很:“四公主如此任意妄为,也不见皇上责罚,不还是袒护吗?那律法有什么用?” “嘘!你小点声,若是被有心人听到了你就惨了。”有另一女子急声道。 “这里哪有什么人?再者我实话实说又不是谎话,被他人听去又如何?我便是瞧不得她那飞扬跋扈的模样。” “你瞧不得又如何?她是公主,还是皇上最疼爱的小公主,她的身份摆在那里,你瞧不得也奈何不了她。” 女子重重的冷哼一声,又不再反驳。 “别怪青珂生气,西院那些桂树最得她喜欢,如今无故被砍,她也是痛惜罢了,”又一道女声插入:“就连那日左相大人来授课,瞧着那树桩子也不大高兴。” 有人应和着:“所以啊那位小公主有多惹人嫌,从前只听说一直养在深宫,就养出了这么任性妄为的性子。” 我拿开了盖在脸上的书,睁眼是遮天蔽日的树叶,以及一缕躲过层层枝叶洒落下来刺眼的光。 一个又一个的,真扫兴。 有声道:“我今儿在膳堂才第一回见到这位传闻中王昭公主,也没瞧出其他特别的啊…” 嘿,非得长多一只手多一只眼睛才叫特别?好笑得很。 “是没多特别,偏偏那颗心狠毒得很,前两日在膳堂说要挖我们的眼睛!” 语落引起几声惊呼声,有人掩口:“这公主年纪小小,竟如此歹毒?” “听我那时常进宫的表姐说,四公主自幼年起便性格恶劣,动不动便下令打死伺候她的宫女太监们,若是瞧见个稍有姿色的宫女便要毁人容貌。”说话的人压着声,语气严肃:“所以咱们见着她一定要绕着走,万万不可得罪她。” 这话是越听越歪,我坐起了身,低眼瞧去,地上树影交错,斑驳陆离中站着几名女子。 “嘉仪皇后仁慈,怎会养出她这种性子?” “她又不是皇后亲生的,听说她母亲是在冷宫生下她的,在冷宫里长了几年,保不准就那时候生出歹心。” “嘘嘘!这种事便别说了!”有女子道:“别说我没警告你们啊,今日这些话传出去我们必然没那么好过!” 几人互看一眼,都闭了嘴,心知肚明这些话落别人耳里会发生什么事,突然后怕。 我半倚着枝干,将书塞怀里,衣服上掉落了几片树叶,我饶有意味的掸下。 好一会才有人道:“大家不要把今天的话说出去……” 便又有人道:“行了,都该回去上课了,今儿的话都忘了。” 看她们陆续都走了,我才收回视线,勾唇轻笑,这些人胆子挺大啊… 簌簌作响的树叶中,我从树上跃下,朝学室走去。 第伍拾章 那年刚被嘉仪皇后从冷宫里接出来,住入雕栏玉砌的宫殿,茫然中带着恐惧,以及对着一群陌生人的畏怯,便不爱说话,伺候我的嬷嬷总是对我说:“算你有福气,被皇后娘娘捡回来,你得懂感恩,别不知好歹。” 我似懂非懂,只是望着她不说话,她便不轻不重的掐我一下:“跟个傻子一样,也不知皇后娘娘捡你回来做什么。” 她那不轻不重的一掐,也不会留下痕迹,便是一瞬间疼得厉害,却因为怕着她,也不敢跟嘉仪皇后讲。 懦弱如同小哑巴的小主子,便连宫女太监们都有些轻视,偶尔冷嘲热讽的说我沾了皇后的光,才能穿上这些漂亮衣服,吃上美味佳肴。 那时我不懂,怯生得厉害,只觉得这些人对我不友好,心中也害怕,纵然不喜欢她们也不敢说,有些时候便偷偷躲着她们,藏起来。 那一回我躲在御花园的小假山里,那也是我第一次见到王翡,漂亮如玉的小女孩,叉着腰骂那些在找我而不小心冲撞到她的宫女们。 “狗奴才!眼睛都瞎了吗?没看到本公主在这吗?”她瞪着一双黑珠子般的眼睛,将那一份小公主的威仪发挥得玲离尽致。 那些平日里对我没啥好脸色的宫女们跪在地上,磕着头瑟瑟发抖,在同她求饶。 小公主居高临下的睨着她们:“哼,本公主今日心情好放过你们,再有下次,我让父皇砍了你们脑袋。” 那些人如临大赦,连连磕头谢恩。 年幼的我瞧见这一幕,心里想的不是她好厉害,也不是有了其他脱俗感悟,而是将她那套学了去。 那日我与嘉仪皇后吃完饭,伺候布菜的宫女不小心碰倒了茶水,那水落了几滴到衣裳,我瞧了瞧她,面无表情道:“狗奴才,眼睛都瞎了?没看到本公主在这吗?” 我凶得突然,布菜的宫女似乎没反应过来,看了我一下惊诧中又带着些恐惧,扑通一声跪下了:“公主恕罪!” 婢女求饶的模样让我心生得意。 我又道:“我要让父皇砍了你的脑袋!” 那婢女脸色都白了,哆嗦着身子:“饶命啊殿下!饶了奴吧,皇后娘娘饶命,奴下次不敢了。” 嘉仪皇后颇是意外,退了众宫女,只留了贴身宫女,将我拢入怀里,温声:“啊昭,告诉母后,这些话都是谁教你的?” 她这么一问我便心虚了,没有说话。 她又道:“啊昭,母后问你,你方才真的生气了吗?” 我摇了摇头。 “那你是想吓唬她?” 我抿了抿唇,依旧没说话。 嘉仪皇后十分有耐心,揉着我的脑袋:“好孩子…主子树立威严可不是这样的。” 我生在冷宫那么多年,还未学得怎么当公主,虽也晓得嘉仪皇后的道理,但是比之王翡的做派,她的做派更能快速让我不受欺负。 是以日后虽不在嘉仪皇后面前再那般,私下多是学着王翡的模样,凶狠也罢,跋扈也好,那些宫人在背后偷偷说我:“小小年纪便如此歹毒。”。 也未曾觉得自己做得不对。 直到那一次回冷宫看望我母妃,她对我十分冷淡,也不搭理我。 我给她带了好些吃的,那笨手笨脚的奴婢不小心掉了食盒的糕点,我大发雷霆,呵斥她:“蠢货!” 并下令打断她的手。 那奴婢跪在地上死命磕头求饶,我转身不理会,却撞上母妃嘲讽嫌恶的眼神。 “皇家天生的血脉果都如此,好威风啊。” 我只望着她,那嘲讽嫌恶的眼神宛如一根针往自己心口蓦地的扎了一下。 她道:“你若要耍威风到别处去,别在我跟前拿腔作势。” 说完便转过身去,只留我一个冷漠的背影。 我意识到她并不喜欢这样的我,虽说她也没有多喜欢以前的我但也不至于露出这般眼神…… 我十分泄气,落荒而逃,那些日子我已然模糊了怎样的自己才是对的自己,想起这些日子所作所为实在无地自容。 正恰痛改前非,嘉仪皇后为我寻来了太傅教我识字开智,父皇发现我收敛了性子,觉得是太傅的教导有方,赏了他许多东西,太傅感谢之余决定要用他毕生所学教与我。 作为我的启蒙太傅,他的确教会了我如何做一个公主,道理懂也懂了,就是太傅教导我长成一个天真善良的小公主,可随着长大,莫说天真善良了,便是文雅温柔一样沾不上,这性子倒是越养越懒散,好在没歪到哪里去,我自认为自己长得非常好~ 不知为何宫里人人言我脾气反复,手段狠辣了点……那嘉仪皇后身边伺候的小宫女背地里意图勾引我父皇,我便在她那张如花似玉的小脸蛋划上两刀以示警告有何过错?轻易受了后宫嫔妃教唆背叛于我的小太监,被我一刀砍了脑袋怎叫任性妄为? 我只能叹他们愚蠢,长在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里,仁慈是最害人的东西。 当然我也非那睚眦必报的偏激性格,人不犯我,我也好说话得很,可既然她们都说了我也不能让她们失望。 是以放学后,我在那条她们必经路上拦住了她们。 一辆马车从小巷幽幽拐出横挡了在了路中间,被拦了去路的几个女子瞬间警惕,随行的丫鬟挤压着嗓子:“什么人?为何挡道!” 我在车内悠悠磕着瓜子,齐行坐在马车外,闻言倒是侧了一下头,瞥了她们一眼,有人认出了齐行,低声惊呼:“是公主!” “四公主安康。” 我听见了一片行礼声,以及一个轻柔的女声:“公主恕罪,那奴才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公主的马车。” 我方歇了磕瓜子的劲,擦了擦嘴巴,抬手掀帘,微侧着首瞥不远处的她们,入目皆佳色,楚腰蛴领,风姿绰约。 何人瞧了不叹声:绝了。 “原是同窗友门。”我声音十分温和:“快些起礼,既大家都是同窗便不必拘于这些礼数。” “谢公主殿下。” 几人起了礼,却似乎还有些惴惴不安,也不敢抬头瞧我。 我便那般盯着她们看,也不说话,盯得几人越发心慌。 连那马儿都不耐烦的从鼻子里嗤气,那站前方的女子才抬首看我,眉眼清秀带着些不安。 “公主可是要去何处?” 显然这不是回宫的路,我抬眼瞧她,她又连道:“这条街出去都是些食肆和戏坊,北街口那边还有条胡人街,公主若想去玩穆云可为公主推荐。” 这个穆云还以为我只是刚巧路过,可惜了我不是。 “听着倒是挺有趣,本来我是想去的。”又叹息一声,略为遗憾:“可方才被你们扫了兴,这会没什么兴致了。” 穆云连欠身道:“小女们无知,扰公主雅兴,还请公主恕罪!” 我从喉咙里挤出一声笑:“你抖什么?我又没说怪罪你们,不知者无罪,再说方才那将突然惊呼吓到我的是个奴才吧?嗯?” 穆云一惊,瞥了眼趴在地上的丫头一眼:“是是的,是穆云的丫鬟,那丫头有些莽撞,还望公主不要与她计较。” 我半捂着嘴打了个哈欠,带上倦意,而后手轻轻一挥:“把那奴才舌头拔了就是。” 半点是没听见那穆云的话,轻飘飘的声音让穆云一愣,旁边的丫头已在磕头,恐惧的大喊:“公主饶命啊公主!饶了奴才吧!” 第伍拾壹章 语出惊人,惊得那一张张韶颜失色,那未及管理好情绪的眼睛写着惊恐。 我很欣赏这种表情。 那一个个故作镇定,看我的眼神里掩不住的恐慌,又仿佛在说:看,她是真的残忍。 那地上小丫头嘤啼一声:“求公主不要拔奴的舌头,奴下次再也不敢了!” 那小奴婢的哭嚎声有些刺耳,听着好是可怜,又转而对着穆云:“小姐,你救救奴吧小姐,环儿不想变成哑巴!” “闭嘴!” 穆云的脸色有些难看,呵斥了小奴婢一声,她身后的几个同窗好友皆垂着眼不敢说话,谁也不想平白惹火,可从小长大的主仆情分还是在的,她斟酌着开口:“殿下……这小贱婢口无遮拦冲撞了公殿下实该罪该万死,殿下宽宏大量,只是小惩为戒已是大赦,只是这婢子除了一张嘴巴能哄人开心,也无他处,这要是拨了舌,怕是也无了活路,所以还请公主开恩!” 好家伙,这情求得妙啊~ “那便不拔舌头了。”我温声细语:“砍了那四肢吧,反正也无用处。” 语音才落,那小婢子身子一软,竟晕了过去。 我未理会,依旧对着那穆云道:“穆小姐,你觉得如何?” 穆云脸色一白,连身子都颤动起来:“殿…殿下……” 殿了半天也没殿出个屁出来… 我将头微微探出了车外,勾唇:“怎么?穆小姐有什么意见?” 我发誓我十分真诚的看着她,真的期待她能说出点让我惊奇的话,可她却咬紧下唇,两眼带红,一字不发,只是可怜见的摇头。 我扫了一眼其他人,一个一个垂着头,使劲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眼见我这戏没人接了,齐行才不情不愿的出声。 “殿下,属下觉得……” “多嘴,我问你了吗?”我哼唧一声:“若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就缝了你这嘴巴,让你识识规矩。” 下一秒齐行的语气十分正经:“属下斗胆,殿下恕罪,属下只是觉得这等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奴才打残也好打死罢也,终究就是个小奴才,倒是可借此敲侧一番其他门户里管好自家奴才,岂不齐美。” 我摸着下巴,琢磨着齐行说话越发的敷衍。 又得故作认真思虑的模样,点头:“倒是不错,那既要杀鸡儆猴,那只罚一个小婢子那铁定是不够的。”斜眼瞥见那穆云,便轻弯唇:“这小婢子是穆小姐的丫头,奴才犯错,主人责无旁贷,这样好了,本公主也不为难你们,来,每个自扇一巴掌就当罚了,那婢子我也饶过她了如何?” 齐行嘴角微不可见的一抽,心里默默可怜起那几个慌作一团的娇弱小姐。 那娇弱小姐有义愤不平有惊慌失措的,无一脸色不精彩。 穆云愣住了,似乎不晓得怎么突然演变成了如今这局面。 “五公主,你欺人太甚!” 那说话的青橘衣女子,握着小手,脸上愤愤不平,瞧着也是个眼熟的。 我微掩了嘴,轻声笑着:“你这舌头是没什么用了是吗?” 轻飘飘的笑声,笑得众人心里一瑟,那女子只觉得自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饶是不满也不敢再说第二句。 我道:“本公主向来是讲理的,你的婢子以下犯上,冲撞了我,各位小姐不会以为死个婢子就了事吧?” 闻言几人相视一眼,心中忐忑不安。 “这婢子在都城里如此狂妄,依仗着什么?在场各位又为何如此纵容?若真要深究起来,就不是打一巴掌的事那么简单了。” 话说到这份上,再听不出来今日我是故意找茬的那就是真蠢了。 传闻中五公主喜怒无常,说风就是雨,性格古怪偏激,稍惹她不快变要砍人手脚,穆云今日是见识到了。 她也明白,那不容置疑的语气下是当众要让她们出丑…羞辱她们。 前面街口出热闹的往来人声,更是带给他们另一种煎熬。 “公主殿下,她既是我的婢子…没有教管好她是我责任,一切由穆云一人承担,与其他姐妹无关,请公主不要为难他们。” 虽然我很赏识她这份担当,但是…… 我摇了摇头:“穆小姐,若是只罚了你一人,那其他人怎么能真正的理解“祸从口出”这四个字的真谛呢?” 穆云抬首望着我,漂亮眸子里一惊,又同后面的几人迅速的交换了一个眼神,惊诧又迟疑。 我可不理她们在想什么,催促道:“动作快些,若是都下不得手,便叫齐行帮你们。” 齐行是个贴心的,闻言从马车上跳下,一副乐意效劳的表情。 “公主殿下,你的这番说辞太过于牵强,即便是公主…也没有这般欺负人的道理。” 我若没记错的话这说话的眼熟女子便叫青珂,哦,那位说我生出歹心的勇士。 “欺负人?”我故作吃惊:“这是什么道理?青珂小姐话可不能乱说哦,是要拔舌头的。” 我笑眯眯的瞧几人脸色变了又变:“不过青珂小姐比起其他几位识趣,便免了你巴掌之刑。” 青珂瞬间警惕起来:“你什么意思?” 其她几人的眼神落在她身上,青珂心里一惊:“公主殿下,你把话清楚!” 杯弓蛇影,心虚的人呐,便是轻轻的一句话便要揣测出几个心思,当然我也是有意的。 我不理会她,纤长的食指一晃,招呼着齐行:“齐行,动手。” 在一片惊慌失措的眼神中,齐行的身影一动,便被一声呵斥打断了:“住手!” 我循着声音抬首望去,居是旁食肆上二楼倚着栏杆的太子哥哥…以及一身青墨色衣衫的左相大人正冷眼瞧着我。 啊~真冤家路窄。 “啊昭,你在做什么?”太子哥哥皱着眉,用着颇重的语气:“你越发的胡闹了!” 昨夜夜观天象,果真今日不适合搞事。 我摸了摸鼻子“太子哥哥…好巧啊,你怎么在这?” 太子哥哥瞪我一眼,便被那齐声声的:“见过太子,见过左相大人!”引去了。 “快些起礼,没事吧?可吓着你们了?” “多谢太子殿下。” 瞧着那几位丽颜惊色未退,战战兢兢的起了礼。 太子哥哥叹了气:“想来是吓到各位千金了…啊昭有些顽皮,但没有恶意,望你们不要同她计较。” 啊喂,太子哥哥,是我不同她们计较才是,我在心里偷偷嘀咕着。 当然太子殿下那么说了,谁也没蠢到不服,皆答不敢。 眼见太子哥哥让她们走,我拉着齐行正准备溜时,太子哥哥余光一瞥。 颇恼:“啊昭,你给我上来。” 第伍拾贰章 眼见跑不掉,我噔噔的上楼了,一推门便扑到我那太子哥哥王秉跟前,嚎啕大哭:“太子哥哥,你可得给啊昭做主啊,那些人都欺负到啊昭头上来了…” 王秉:“……” 他抬眼瞧了一眼坐在对面的阑筠,连将我拉了起来,哭笑不得:“左相在这呢,你这成什么样子?” 我哭得更大声了:“左相在这怎么了?他是圣人么?他在我便不能委屈了?这是什么道理?连他也要欺负我么?” 阑筠:“……” 太子哥哥属实觉得耳朵疼,拍了拍我的肩:“好好好,有什么话你起来说,都说给皇兄听,皇兄给你做主。” 我抹了抹并不存在的眼泪,起了身,抽泣着:“她们说我坏话。” 太子哥哥又皱了眉:“方才那几位千金?” 我重重的点头。 “说你什么了?”他又问。 “她们说我丑。”我脸不红心不跳的道:“说我长得没有三姐姐好看,说我这张脸像树皮一样糙,说我这腰像水桶一样粗,还说我的声音像挫锯驴叫,呜呜…我不活了。” “岂有此理!”太子哥哥一拍桌子,恼怒:“她们好大的胆子!竟敢如此说你!说话前她们也不看看自己长的什么模样。” 我的太子哥哥是个实诚人,他一把抓住我的手,严肃认真:“啊昭,你是咱们汉周全美的女子,在皇兄眼中,谁也比不上你。” 我十分感动:“三皇姐也比不上?” “当然!” 我开心了,不愧是我的好太子哥哥,在我两上演着兄妹情深时,我也没忘记旁边那一抹青墨色。 阑筠很淡定的在一旁喝茶,偶瞥过来一眼也是很平静的神色,那张俊逸的脸说不上极致的精致,偏是眉眼生得深情。 我侧过首来瞧他:“左相大人,你觉得呢?” 阑筠放下茶杯,十分敷衍的看了我一眼:“公主美貌,无人能及。” 骗子。 我凑了过去,又问:“哦?那你喜欢我吗?” “哎!啊昭!”太子哥哥惊叫一声,将我一把拽了回去,我被他那一声吓得一抖,身子险些倒了旁去。 我还未稳住身子,太子哥哥便急急忙忙道:“你净胡闹,怎能对左相大人胡言乱语?” 前两天八卦我是不是喜欢阑筠时,可不是这个样子的。 我欲反驳他,他又连同阑筠道:“啊昭任性惯了,说话做事多少有些不懂分寸,阑筠莫同她认真。” 阑筠只是看我一眼,温温沉沉的眼睛微敛:“公主尚年幼,天真纯性,下官明白。” 明白你个大头鬼。 我心里无故生出恼气,不愿再与两人废话,怕再说多两句便要觉得我神志不清了,索性自顾自的吃起桌上的糕食。 但是我那太子哥哥委实唠叨。 “啊昭,即使那些人那般说你,怎么你也不该用那种偏激的法子去报复她们。”他苦口婆心道:“父皇今日才的旨意你又不是不知,还敢顶头惹事,可安歇些日子小祖宗吧。” 手上的糕食瞬间不香了,我气鼓鼓的瞪他一眼。 “明明是父皇不分青红皂白,一听与我有关的事不管事实如何,他都是先揍我,我何曾惹事?”我岔岔不平:“若人不惹我,我何故打人跟前去,不说常人,挨打还手乃天经地义,我堂堂一个公主!竟要这般憋屈么?” 越话越气,将手上的糕食往桌上一扔。 “这公主的身份有何用,不当也罢,要打要骂随人去,我认命就是。” 余光瞥到阑筠攒眉蹙额,我语调一转,带上些不甘心与委屈:“反正很快又有人告到父皇那去了,回宫少不了责罚,倒不如今日我就弃了这公主身份,一去不回,浪迹天涯去,也好过日日受气,处处不讨好,人人欺辱,父皇不爱,兄长讨厌。” 说到动情处,还不忘睁大眼睛,憋得两眼泪汪汪。 太子哥哥给吓着了,手忙脚乱起来:“莫哭莫哭,我的好妹妹啊,皇兄不是这个意思,皇兄怎么会讨厌你?” 他一把抓住我的肩膀将我强行转过去对着他,一脸心痛:“皇兄不知你受了这么多委屈,是皇兄不够关心你,都是我的错,啊昭你千不要自轻自贱,你是汉周的公主,是我最宠爱的妹妹,谁也不能欺负你。” 我感动的点了点头,我的太子哥哥就这点不好,太过于老实,说啥都信。 “啊昭你放心,日后父皇再罚你,皇兄一定会同父皇解释的!” 我握住他的手:“谢谢太子哥哥。” 旁边看戏喝茶,看得十分入神的阑筠眼见这戏落幕,才提着炉子添了茶。 我几番用余光瞧他,发现他一会看看我看看太子哥哥,可以说是看得很认真。 太子哥哥也终于想起了还有个左相在。 他一边用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一边有些窘迫:“阑筠,今日让你见笑了。” 阑筠微微一笑:“殿下与公主兄妹情深,真情流露令人感动,何以笑得。” 我冷眼瞧他,阑筠这端着一本正经的模样倒是有意思,总是避开我的视线不说,偶尔瞧我的眼神也多了许多疏离感,虽说前两次他见我那些温和也多半是装的…… 太子哥哥对阑筠十分尊敬,阑筠明显的应付他也真情实意的含笑默了。 安静的喝完了一杯茶,太子哥哥望了望窗外的天气。 道:“时辰不早了,阑筠,我和啊昭便先回宫了。” 我正盯着阑筠出神,便被太子突然拉起,拽了拽我的袖子:“啊昭,和左相告辞。” 我把眉头一皱,这哪有公主跟臣子告辞的道理。 阑筠倒是先把身一弯,躯礼:“臣恭送两位殿下。” 我慢悠悠回了一礼,便被太子哥哥拉着走了。 一塞进马车,太子哥哥便抬手捏了一下我的鼻尖。 “坏丫头,你怎么回事?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我:“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那左相长得好看,我还不能瞧多两眼了?” 当然五官惊艳绝伦没有,输我那二皇兄,偏他一身好儒雅气质,于他的相貌添了几分。 太子哥哥摇摇头:“你那是看吗?口水都快流出来了,你矜持些,喜欢也不能这般,好歹也是个公主。” 公主怎么了?公主不能流口水吗?当然我也不敢说出口,只在心里默默吐槽。 我应着:“好好好好,我晓得我晓得。” 怕极了太子哥哥啰嗦个不停。 心里想着:最多下次捂上嘴巴。 太子哥哥叹了口气,转了话口:“啊昭,日后啊受欺负的话跟皇兄说,皇兄定给你做主,切不可像今日这般莽撞,那几位千金都是家中掌中宝,明日各位大人定是要找父皇告状的,你怕是少不了一顿责罚。” 我心里一岔,明明是她们招惹我在先,还敢告状。 我凑近了太子哥哥,抱住他的手臂讨好的摇了摇:“哎呀~太子哥哥,我的好皇兄,啊昭晓得你向来疼我,定是不舍得我被父皇责罚的,你定是有法子的对不对?” 他望我一眼,我撇了撇嘴:“明是她们多嘴,怎就是啊昭的错呢?” 太子哥哥怀疑的皱眉:“真的?” “千真万确!” 第伍拾叁章 因为太子哥哥,此事并没有捅到父皇跟前去,虽说我也不怕,自有此理,但是免了这一遭,也省了不少麻烦。 晚间嘉仪皇后召了我一同用膳,本来挺高兴的,看到王翡也在桌上,瞬间没了那个心情。 王翡阴阳怪气的在嘉仪皇后面前数落我的所作所为,虽我不想理她,也顶不住她将那学院学生们瘦了的事也怪我头上。 哦,他们不敢去膳堂吃饭自己饿瘦了怪我? 我将白眼翻上了天,后面的伺候丫头个个憋着笑,王翡气急败坏的指着我:“娘娘,你看她!她还不知错!” 我连垮了脸,委屈巴巴的望着嘉仪皇后。 我没有,不是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嘉仪皇后十分无奈:“这么多年了,你们两姐妹怎还如此?跟小孩子一样。” 我凑了过去,将脑袋抵上嘉仪皇后的胳膊蹭了蹭:“在母后面前,啊昭永远是小孩子。” 如我所愿看到王翡要吐的表情。 我这不学的她平日的模样么,她终于是体会到我每每瞧见她那模样有多吃不下饭了吗? 嘉仪皇后摸着我的脑袋:“你就嘴贫,如果可以,母后真想你们不要长大,做永远的孩子。” 我抬首望她,瞧见她无声叹了口气:“可时间过得太快,一眨眼你们都长这么大了,甚至到了可以说亲的年纪…母后舍不得你们离开身边啊。” 近日,嘉仪皇后时常为我们的婚事担忧,问了我好几次可有中意的男子。 “母后,啊翡不想那么快说亲,还想在宫里多陪着母后父皇多几年呢。”王翡道。 太子哥哥迟迟不纳太子妃,嘉仪皇后拿他无法,索性不理他了,便逮着我和王翡一个劲的忙活。 前日还听说还她拟了一份都里贵家子弟的名单送王翡殿里。 真可怕。 我不敢说话了。 嘉仪皇后道:“母后也舍不得你们,可是也不能自私留你们在身边,自是要在你们最好的年纪给你们择最好的郎君。” 她一边抓着我的手一边抓着王翡的手,温声说道:“所以呀,你们两可不能再像从前那般吵吵闹闹了,收敛着性子要沉稳些才行,啊翡…也该在闺待嫁了。” 我微讶。 王翡蹙着她的细眉,愣了一下,娇笑道:“可是母后,我也还未择得驸马啊,如今待闺有些急了吧。” 在于我父皇登基以后,汉周的民风逐渐开放,不拘于男女之别,太学院男女同窗于一室,更设女官文位。 但即便如此,仍有某些老顽固觉得女子定亲后便不可抛头露面,需得在闺中习为人妇之道。 可王翡还未择驸马。 嘉仪皇后叹了口气,解释:“你年纪到了,又迟迟不择驸马,朝中大臣有了些异议,几番在你父皇耳边唠叨,你父皇也是无奈。” “我看他们是吃太多撑着了。”王翡哼了一声,气得脸红:“自己家的不去操心来操心本公主?但凡汉周内有哪个男子配得上本公主,本公主何至于还在此?” 我为王翡的自信而鼓掌。 “啊翡,你莫急。”嘉仪皇后安抚着她:“天下男子众多,总有一个配得上你。” 王翡却摇着头:“母后,啊翡在太学院的学业还未完成,就此待闺中实在不甘心呐母后,你想想法子帮帮我。” 嘉仪皇后满脸心疼:“你若想继续读书,母后给你安排先生到宫里。” 我抿着嘴不说话。 王翡咬着唇,脸色有些不好,许久才道:“儿臣知道了。” 父皇已经下令的事,没有收回成命的可能,我她都知道。 我并没有因为王翡被禁在宫里而幸灾乐祸,而是也明白也是不久以后我会也是这般,整日待在殿内习女红,如何相夫教子。 “你们两个,莫怪你们父皇…为了不让你们太束缚于宫中,他已经做得足够多了。”嘉仪皇后道:“除了啊昭从小就极少出宫,你们几个一直自由出入皇宫,从不干涉你们在外交际,这些年该玩的都玩了,试问历代哪个皇家皇子公主这般?也因此你们父皇时常被朝中那些老臣愤骂昏君,他也不易。” 我应着:“儿臣明白。” 而后饭桌上的气氛便有些沉重,特别是沉着一张脸的王翡,事以至此,她就算是闹脾气也没有用。 草草用完膳,她便告辞了,看方向是去找父皇了。 嘉仪皇后差人跟着一起去了,便心生担忧:“倒是希望啊翡怨我罢了,可不能同你父皇置气啊。” 我擦拭着手,一边道:“母后你不必担忧,她最多便是去求求父皇收回成命,也不敢耍性子。” 王翡可不是真蠢。 自她母妃的母家出事,那廖家曾得罪过的朝臣便针对上了王翡与她母妃。 慧贵妃被贬了级,王翡因求情而被关了禁闭,才刚出来,便有人状告到父皇那里去了。 父皇因着廖家的关系对她们母女生了厌恶,王翡心中又怎不知,她如今去求情扮扮可怜,取得怜惜说不定还得换取其他的好处。 嘉仪皇后叹息:“啊翡是个好孩子,若非…罢了,希望她觅得一个良君。” 王翡眼高于顶,什么样的良君能入得她眼,怕是要等着被指婚。 旁边的嬷嬷突然道:“奴婢听说,四公主私底下对着左相赞赏有加,还托人给左相大人送了好些礼。” 好家伙,我竟第一次听说这个事。 “事关啊翡声誉,不可乱说。”嘉仪皇后连道,顿了一下又压低了声道:“左相大人…倒是不错,品性可佳,又是当代大才……” 我以阑筠的终身大事起誓,他和王翡绝对不可能…… 我本着好意为两人澄清。 咳了一下,也压低了声:“母后,儿臣今日在太学院听说了一件事,也不知真假……” 嘉仪皇后疑惑:“你说。” 我微捂着脸,羞涩:“就是…坊间都传左相大人好男色。” 不出意外的看到嘉仪皇后愣住。 “嘶~”她倒吸了一口气,一贯端庄的脸上出现些裂缝。 她不敢相信:“可当真?” 我:“这…儿臣也不确定,便是听到好多人说左相大人府中有男宠…还好几个呢。” 老实说我并非造谣,不过是将下午回宫途中听到的流言说出来而已,我那太子哥哥也是听见的了,虽然他当下就替阑筠否定了的,但是谁知道呢。 嘉仪皇后思虑久久,旁边的孙嬷嬷耐不住,说:“怪不得左相大人这个年纪了也不娶亲,也没听说他有什么红颜知已,只听说他不近女色,原来他喜欢的是男子!哦弥陀佛,这可怎么行!” 我憋着不笑。 “孙嬷嬷,这话可不能乱讲。”嘉仪皇后凝重道:“这虽然有些难以启齿,但是那是左相大人自己的事…往后都不可多嘴…至于啊翡与左相大人左右……日后也不可再提。” 我丝毫不内疚于搅乱了某大人的一桩美事。 一整晚心里心滋滋的,蹦哒着回揽月歌时,还遇到了王翡,她瞧也没瞧我一眼。 花榕说:“听说皇上下旨要给四公主择婿,也不知哪家公子哥能入得四公主眼。” 我瞧着她的背影,道:“入不入得她眼又如何,公主择婿可由不得她说了算。” 花榕望了我一眼没有说话。 第伍拾肆章 便这几日里去太学院上课,总有学子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我偶隐隐约约听到什么“左相大人”“断袖”。 坊间流言四起,去客栈里吃饭时也能听到有人高声议论,也听齐行说最近有人听到风声偷偷给阑筠送了好几次人。 又说左相府这些日子大门禁闭4,不见任何人,就是某当事人好似不受影响。 那日我遇到他,故意拿这事搪塞他,他坦然自若,道:“莫须有的流言,公主不必当真,当作笑话便是。” 不少人在他背后指指点点,他竟能毫不羞愧,这世间的女子该学学他这脸皮才是。 阑筠的脸皮之厚,无人能及,无论我如何暗讽他,他都一笑置之,我讨得无趣恼火,过后便让齐行安排了几个小倌青天白日下去同阑筠搭话。 第二日一下课,赵隽便跑我跟前来,有形有声:“那小倌扭着小腰,几步走到那左相大人跟前,柔声唤了声“大人~”只见座上左相大人面带笑容,眸光柔情似水……” 彼时我正在太学院某屋檐下,靠着墙壁,听着赵隽从外面搬弄回来阑筠的是非,那醉生酒楼里左相大人阑筠与着那小倌眉来眼去的事已引起了轩然大波。 “更绝的是,在那大庭广众之下那小倌轻伏在左相大人肩上,耳语嬉笑。”赵隽说得很激动:“小人从未见过左相大人那么温柔的神色,左相大人与那小倌一定是真的!” 纵他八卦之魂十分热烈,我也没全心全意的他说话,只是瞧着斜对面的屋檐下正坐着看书聊天的几道窈窕身影。 午后的阳光洒落在她们身上,温和又安逸,少女们交头嬉戏,倒是一番美景。 我有些敷衍的问赵隽:“哦,那个小倌好看吗?” “听说生女相!貌美如花,身姿窈窕,是那小倌馆里的头牌呢!”赵隽颇有遗憾:“可惜了我未亲眼瞧上一瞧!” 那可不,那可是我花了大价钱请人家出的门,能不好看吗? 别说…这效果我挺满意的。 “有何可惜?你真想看亲自到那小倌馆去瞧一瞧就好了。”我道。 “这…这哪能!”赵隽惊呼:“公主,那小倌馆是什么地方?深藏在街巷口的风花雪月之地!我这等读书人便是路过也是罪过,那等污秽之地正经人也去不了。” 他嘿嘿一笑:“有些东西美归美,却也只能看个外壳,内里肮脏,碰不得碰不得。” 我歪了头瞧他:“你在骂左相大人?” “哎哟。”赵隽立即手动扇了自己一巴掌,慌忙道:“公主,小人不是那个意思,绝对没有冒犯左相大人的意思,左相大人何等人也?寻欢作乐不必去那种地方,也不必找那些见不得人的小倌啊。” 我觉得好笑,这赵隽读书读成榆木脑袋了。 我偏头问:“见不得人的小倌?你方才还说可惜见不着人呢,可惜没能一睹那倌人绝世容颜呢,难不成这话不是从你嘴里说出来?” “公主,这可是两码事,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路上瞧一眼和到那小倌馆里性质可不一定。” 他语气中带了些轻蔑:“再说长得容貌再好有何用?终究是勾栏美人罢了。” 我笑着,好家伙啊。 “表面上瞧不上人家,瞧着人家长得好看又起龌龊心思,满嘴仁义道德,又当又立。” 他立马就急了:“公主…这这怎么能这么说呢。” 我不想听他说话,便挥了手:“行了,走吧,别在吵我耳朵。” 赵隽欲言又止,终是压下话语。 “那小人先告辞。” 瞧他一走,我便环顾一下四周,确定无人,便弯身从地下捡了几个小石子。 不远处的女子悠悠的读书声传来,伴随着偶尔的鸟叫声,倒也让人心旷神怡。 这场景让人有些不想破坏,但是我报复心强,所以不行。 一连几个指间弹出去的小石子,在空中划出个完美的弧度,准确无误的打在了那屋檐下的马蜂窝上。 片刻间,便听那读书声停了,伴随着一声尖叫。 我转身便走,颇有些小人得意的心态。 路道两旁开满了娇嫩的花,我踏着轻快的脚步,裙摆飘扬。 鸟儿惊吓群起,扑着翅膀飞向天空,一声声惨绝人寰的叫声此起起伏,响彻了整个太学院。 —— 放学时,听说太学院里好些女学生被马蜂蛰了,学生间言语中又是可怜又是忍俊不禁,说是那容貌极好的穆云小姐和青柯小姐都蛰伤了脸…现在十分滑稽。 我特意了去门口等了好一会,还是未能亲眼两位小姐的容颜,实在可惜。 不过也不妨碍我的舒畅心情,硬是拉着接我回宫的花榕去了郊外划舟游湖了。 穿过街市时,花榕纠结道着:“殿下,咱们要不还是回宫吧。” 一会又期待的道:“殿下,要不要买些点心带着去吃啊?时辰还早,说不定还能赶上天黑前,咱们正好舟上煮茶赏夕阳呢。” 我瞧她变脸速度之快,无语道:“你这一会一摇摆,倒不如你先回宫?我自己去玩,回去你便说没接到人,五公主变成蝴蝶飞走了。” 花榕小可爱怒于我直面直指她的作做,便没好气:“殿下何不如变成马蜂?还能寻着人去蛰呢。” 这坏丫头。 “本公主若变成了马蜂,第一个蛰你。”抬手捏着她的脸:“往你脸上蛰满脸包,让你变成蛤蟆精!” 花榕直得求饶。 马车里,她揉着发红的脸颊敢怒不敢言。 夏季的白昼长,到郊外时太阳还未西落,天空澄碧,纤云不染。 远山含黛,和风徐徐,吹过湖面水波涟漪… “真好看。”我站在岸上没见识的惊叹不已,骤然惊起水鸟扑翅飞起,掠过湖面…向远处飞去。 花榕划着一叶扁舟在湖面徐徐而过,舟后有微微的细浪荡漾着,我坐在舟上,探头拂水,水下清澈能看见舞动的水草。 行云却在行舟下,空水澄鲜,俯仰留连,疑是湖中别有天。 此词便应此景! 舟渐渐往湖中去,花榕不再划桨,任着小舟自飘于水面上,缓缓而移。 远瞧,小舟飘于湖,湖上映近山,远山笼烟雨,若隐若现,像极了一幅画。 第伍拾伍章 夕阳晚霞的暮色降临下,便有了不合时宜的声音打破了这风光。 是刀剑互相撞击的声音。 我一抬眼便瞧见不远处的湖面上追逐的两道身影,难舍难分,打得有些激烈。 花榕微恼:“那么多的地方不去打,偏偏打到跟前来,晦气!” 埋怨一句,她赶连划桨远离这是非之地,小舟紧急划行,我转身去瞧那在水面上你来我往的两道身影。 踏水而行于水面上,轻功可谓了得,那青衣男子剑指水面借力,便又飞到了那半空,手中的剑在他手中如一条蛇般柔软,卷上对方的手臂,他的对手是个蒙面的黑衣人,面对骤然到了跟前的冷冽剑尖,也有了片刻的慌张,便这慌张片刻,就失去了先机。 剑尖贴着他的脖侧而过,留下一道不浅的伤口,那喷洒出来的血溅到剑上,有血珠滑落未及,滴落在卷过来的剑身上,软剑带血而上,剑身反打在那黑衣人的脑袋上。 嗡~ 我便瞧见了那人失去了反抗力,而后垂落湖里,炸起一片水花。 我惊讶于那青衣男子的功夫手段,干净利落,眨眼间他已上了岸边,蹿进树林里。 好过分,杀完人还乱丢尸体。 正想着时,花榕惊呼:“殿下!你看前面!” 我回身望去,便发现不知何时那右侧前方的湖边有好几个打斗的身影,而那树影婆娑中也人影绰绰,这…这天子脚下是否过分了些? 眼看那些尸体如同下饺子般摔落湖里,我皱眉:“想办法靠边,去报官。” 太阳已经逐渐西落,月亮的轮廓已经挂上天边,借着湖边的大树遮挡,我与花榕上了湖边,打斗声已经减少,空气中飘着的都是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花榕拉着我:“殿下,你随我走,咱们去报官,切勿在此逗留。” 这些人可不是普通人,瞧着个个身手了得,且人数众多,这不明就理的冲过去多少没有底。 纵我是当朝公主殿下。 “花榕,你去报官,我在此看着,你放心,我不会暴露自己。”我推了她一把。 方语落,我又一把将她拉了回来,盯着前方那被黑衣人逼到树后,露出侧容的几人。 阑筠! 怎是他? 花榕:“殿下……” 我抿了下唇:“算了,远水解不了近渴。” —— 我猫着身子,躲于树后,悄然摸了过去,打斗声还在继续,我也看到刚才那湖面上的青衣男子在不远处被又几人缠住,他不时分神看被围困的某左相大人,神色显然有些着急。 而那主人公虽被围困,却也不慌不忙,虽一直在后退,身前的护卫只剩一人,他也不见狼狈,神色淡然不见紧张。 死到临头还装! “相爷,快走!” 那身前的护卫拼尽全力一击,将前面的黑衣人逼退几步,而后大吼一声,冲上去誓死拼命要将敌人同归于尽。 可一人万勇也难敌四手,落单的阑筠很快被旁边的人盯上,他退没两步,那蹿出来的黑衣人提刀就要砍。 我藏于树后,瞧见旁边尸体还落着刀,转身提脚就将刀踢了出去。 那刀准确无比的便入阑筠跟前黑衣人的胸口,穿胸而过,血泠泠的刀尖映在他的眸子里,随着那具尸体倒下,我乘着微弱的月光映入了他的眸子里。 我瞧见他眼里的惊讶。 这番英雄救美纯属意外,我就这么巧的撞见能怎么办? 堂堂左相大人竟是弱鸡,我也很惊讶的好伐。 几个黑衣人冲过来时,花榕也悄然摸到他们身后,于后突袭。 我徒手与那前面的黑衣人过了两招,练家子的力量之大,一拳打在我的手掌里震得我整个手臂发麻,不得以巧搏击。 将人扫于地下,我伏下压制时顺手将靴子里的小刀抽出,无半分犹豫的插入他的胸膛,再迅速将刀拔出,喷涌出来的血溅上了我的脸。 我眨了下眼,热血喷上脸时有一瞬间的发懵。 “殿下!”花榕一声惊呼。 我头未抬,手一侧,小刀顺着掌心飞了出去,身侧的身影一晃,才慢慢倒下。 花榕一剑劈了跟前的人,便急急扑了过去,着急:“殿下,你受伤了?” “无妨,不是我的血。”我看眼手上的血,微微皱了眉头。 花榕还欲说话,便不知从何处又冒出一伙黑衣人来,她连将我推往阑筠那边。 “殿下,你与相爷先走。” 一个青衣身影落在了跟前,是那个身手了得的年轻人,他拿着一把软剑,做出防备的姿势。 十分年轻的声音:“爷,你先走。” 我回头与阑筠对视了一眼。 这群人前仆后继的,打个不完,此地确实不宜久留。 我道:“那你们小心些,能脱身就走。 同时,阑筠道:“啊堰,护好花榕姑娘。” 语毕,我转身拉过阑筠便跑。 权衡利弊,跑,不拉后腿是最好的选择,哦,是说左相大人这个拖后腿的。 我从未如此狼狈过,拉着阑筠的手奔于回城的大道上。 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疏疏落落的星星与弯月今夜格外冷冽。 我提防着有人追上来埋伏,提了十二分精神。 后面实在喘得不行了,才停了下来,连抓着他的手底都是汗,我若无其事的放开了他的手才抬眼瞧他。 阑筠脸色自若,除了额前被风吹散了几丝碎发,也无半分凌乱。 好家伙,我跑得满头大汗,他竟是一个粗喘都没有。 我堂堂公主殿下欸! 居然还要护他? 岂有此理! 护他便罢,我这般狼狈,他清风明月。 这就说不过去了吧。 我方欲开口,他先道。 “不必再跑了殿下,他们不会再追了。”阑筠望了一眼前方,那能遥望城门处,隐约也有人马疾速而来,溅起沙尘飞扬。 我将原先的话语又压了回去,转而道:“那些都是些什么人?胆子忒大哈,天子脚下刺杀朝廷大臣。” “微臣也不知。”阑筠颇有几分敷衍。 我信他个鬼。 “许在无意间树敌,招惹来杀身之祸。”他一边说着掏出一方巾,看着我的脸:“殿下。” 我瞥了一眼那蓝色的方巾,没有接过,只是眼皮动了动。 我听到了马蹄声,由远到近,那来接应的人已经到了。 我道:“多谢左相大人。” 始终未接那蓝色方巾。 第伍拾陆章 来接应阑筠的人马到时,那些黑衣人已跑了大半,只剩满地的尸体,无一活口。 花榕受了轻伤,有随行大夫包扎了一下,阑筠就安排了护卫送我回宫,我临上马车前他同我道:“殿下受微臣牵连无故受了惊吓,晚些时间微臣便入宫请罪。” 我笑了。 “这是其一。”我道:“其二,我今夜救了你,这一命的恩情你可记着。” 他也笑了:“微臣永记于心,来日必报。” 他伸出手来,扶我上马车,我垂了眸瞧他。 他的笑很淡,眼尾都未弯一下,说来我也见过好几次他这样的笑,却是第一次这般近距离的看到他那清亮眼睛里藏着似柔非柔之意? 手搭上他的手掌时,清晰感到自他手心传来的暖意,我一愣,上了马车快速缩回手,头也不回的进了马车里。 马车很快跑动起来,花榕湿了手帕为我擦拭脸上的血渍,我将她按了回去,接了手帕自己擦拭。 “殿下…下次遇到这种情况,你万不可出手。”花榕道:“刀剑无眼,若是伤了哪里,奴就是死千百遍都不足以谢罪。” 我好笑道:“哪那么严重?” 花榕郑重道:“您是千金之躯,怎能不严重?便今夜这情况,那左相大人奴去救便是,就算殿下你看上他了,也不能为他冒一丁点的危险。” 我眼瞧着那白色的手帕染上了血色,闻言挑眼看她:“谁说我看上他了?” 花榕磔磔(zhé)怪笑:“敢问我的小殿下,初见那左相大人不是说喜欢人家?虽说殿下是见色起意,后又三番几次独会左相大人,便这认识短短两个月,瞧见左相有难,拼死相救,这还不明显吗殿下?” 我嘶了一声,顿了片刻:“你说的好像对,又好像不对。” 初见阑筠,见色起意不假,他那相貌不是顶尖的,却是长于我心尖上的,说喜欢不假,我便喜欢那般相貌那般气质的人,我朝司马将军的妹妹司马雪的气质也是这般气质,我也是极喜欢的,免不得多看两眼。 我对阑筠便也只是多看了两眼,但初于颜值,终于内在,阑筠是惊才风逸,聪慧又有手段,可惜心计过深,是个看不到底的无底洞,直觉告诉我,他是个危险的人。 越是好看漂亮的东西,越危险,特别是人这种产物。 我对他好奇,被吸引诱惑,不自主的靠近他,可说喜欢……我陷入沉思,大抵是不会的。 “怎么说,阑筠也是我朝大臣,我怎能见死不救。”我不知为何,突然解释道:“汉周若是失去他,是一大损失。” 花榕接过我手中的手帕,看透一切的表情:“殿下,喜欢左相大人不是件丢人的事。” 可不是件好事。 我没有回应花榕,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径直闭上了眼。 “歇会,到了再叫我。” —— 马车直到深夜进了宫,自有奴才告备到父皇那去,再等到阑筠进宫面圣…父皇怕是又要恼火。 有些时候父皇待我十分严苛,虽也有我叛逆惹事的缘故,但王翡也好不到哪去,可父皇却很少处罚她,我不想去细究其中原因,也没忐忑不安。 回宫洗漱以后,便上床睡了。 这一觉睡得沉,还做了梦,梦到了阑筠。 醒来时已是天亮,日上三竿,奇怪今日花榕竟没有叫我起床去太学院。 “花榕。” 唤了几声,竟都没回应我。 我下了床,赤脚踩地,一边打着哈欠打开了门,入秋以后的凉风吹得我一哆嗦,殿院里没有一个人,连平日里伺候的侍女都不见一个。 奇了怪了。 正想着,便听得一阵嘈杂声,我听到了花榕的声音,由远到近,我探头去瞧。 花榕为首的侍女们提着大包小包的包袱正进了殿院。 花榕一进来就瞧见我,欣喜:“殿下,你醒了?”下一秒看到我的脚又道:“怎么没穿鞋……” 我扫了几眼“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花榕将手上的食盒给了旁边的侍女,吩咐其他人:“你们把东西都装好,一个都不能落下。” 语毕朝我走了过来:“殿下,进去同你说。” 她推着我进了屋,不忘吩咐门外的侍女:“打些水来。” 我被花榕按坐在了榻上:“我的殿下,你这喜欢打赤脚的毛病得改改,如今入秋地凉了,站久了湿气进体可就坏了。” “明日你让人铺上毛毯不就好了吗?” 我颇无奈。 花榕说:“在宫里还好,你日后在外面可怎么行,哎,我还是把毛毯一起带上吧。” 她说着就要去唤人,我一把将她拉回来。 我万般疑惑:“什么日后?我要去哪吗?” 外面的侍女端了洗漱水进屋,花榕转身又为我准备漱口,一边道:“左相大人本不是定了这个月要去余杭郡视巡吗?今日早朝皇上下旨让他改道去湘州。” 我头一歪:“所以?” 我有了种不祥的预感…… 花榕拿着漱口柳枝,朝我笑:“皇上下了旨,让公主跟着去。” 啊? 什么玩意? 我记得我跟阑筠说得是想要去余杭郡吧…… “让本殿下去湘州做甚?”我深感无语:“我这……” “这是闹么?” 我郁闷又觉得可笑“平日里不是连让我在宫外多呆一会都要禁我足吗?湘州那么偏远的地方说让我跟着去就跟着去了?” 我起身来回走了走:“总得有理由吧?” 花榕瞧着我走来走去,依旧端着那漱口盐水和柳枝刷。 “湘州突发灾情,似乎颇为严重,公主替皇上深入民间安抚灾民。”花榕正经道:“那圣旨是这么说的。” 这也就是堂而皇之的一个说辞,这安抚灾民怎也轮不到我吧?我那太子哥哥是摆设吗?我那二皇兄干嘛用的? 我去也罢,但这结果肯定也有阑筠的推波助澜。 我很好奇阑筠到底是怎么说服我父皇…竟同意让我远去湘州…… “殿下,你别担心,奴婢和齐行一路随行,定护好殿下。”花榕许见我有些烦躁,便安慰我道。 我叹息一声,认命般的行过去洗漱。 抗旨怕是行不了。 第伍拾柒章 匆匆用过膳,花榕已打包好包袱,那满满当当的行李着实有些过分。 我便那么被安排了同去湘州,不容我半点拒绝。 午时未过,我便被塞上了马车,马车直接出了宫,速度之快深怕我去找父皇闹事,甚至我未及同嘉仪皇后告别。 在这个如常的早上,一切过于魔幻。 马车与放我行李的车有三辆,出宫又直接出了城,而后停在了官道旁。 秋风兮兮,路上无人,我掀了车帘子瞥了一眼。 “什么意思?”我不冷不热道。 竟然得在城外等人?把我这公主的脸面放何处? 齐行在前头驾着马车,听到我的声音,道:“殿下,莫急,那左相大人想来是有些墨迹,殿下宽宏大量,等他一等。” 众人皆知,我自宽宏大量,但这与他阑筠不懂规矩有什么关系? 我不爽的放下帘子:“谁让你们准备那么快着急出宫的?” 花榕坐我对面幽幽道:“殿下利用马蜂蛰人的事已经暴露,被告到殿前,再不出宫,殿下怕是出不了宫了。” 我突然语塞。 他大爷,我做得明明挺隐秘。 又暗忖着怎么就暴露了…莫不是那赵隽出卖了我?毕竟我搞事前他便在。 面对花榕幽怨的眼神我敷衍着道:“哦。” 后悔是不可能后悔的,即便现在我父皇面前,我也不会认错,我并不觉得有错,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若是故意犯我…… 我有点记仇,会记一辈子的。 花榕忍了忍,咬牙道:“我的殿下!奴婢求你了,就这两个月殿下被皇上罚了几次?又被禁了几次足?你可上点心吧,昨儿贪玩便遇上那么凶险的事,皇上虽然不说,定是恼坏了才让公主陪左相去湘州。” 我不以为然。 她许是见我不太耐烦,转了话头又道:“殿下,不管在都城如何,如今出外,你千万记住你可千万不能离开我和齐行的身边,不管你要做什么,千万不要独自一人。” 我侧首望她:“哎?我能做什么啊?干嘛将我说得跟惹事精似的?有你这么说你主子的吗?” 或许是我太惯着她了,花榕丝毫没有半点做奴婢的自觉。 她翻了我白眼,我可是瞧见了的! “殿下,你不是,你只是有点小顽皮。”她故作认真脸,还强调般的点了点头。 这坏丫头,反了!还敢揶揄我! 我刚想伸手捏她脸蛋,便听得一阵马蹄声。 我转身掀了帘子,官道上越来越近的马队,人数不多,只有五六人,领头的正是那左相阑蕴。 马蹄声骤近,我也瞧清了他的相貌。 他未下马,径直骑着马便到了马车窗边,微低首:“见过公主。” 虽已秋日,这正午的阳光也有些刺眼,我微了眯黑眸抬首看他。 我问:“你用过午膳了吗左相大人?” 他愣了一下,才回:“未曾。” 我语气带了些不悦:“我还以为你是用完了午膳才出发,这个时辰都能用午膳了,所以我们是不打算吃饭是吗?” 出了首都,下个城镇还得天黑才会到,我怀疑他要饿死我。 阑筠弯了弯眸:“不用担心殿下,微臣刚已经从醉点楼打包了一些饭菜,还得麻烦殿下一会在马车上委屈一下。” 那侍卫已经提着食盒到马车旁,花榕接过提进马车里。 我瞥了一眼,念道:“等你这么会功夫本殿下都可以去酒楼吃个饭了,马车颠簸我怎吃得下去?吃进嘴里那胃也得颠出来,我这头一天出来,怕是就要病倒了。” 他笑了,弯了嘴角很是认真道:“微臣有些事耽搁了时辰,请公主恕罪,只是这马车用膳也只是一时之计,公主怕颠,可半路停下让公主用膳,只是怕晚上赶不到镇上,今夜就得露宿野外。” 我觉得他是故意的,不,他一定是故意的! 我瞪着他。 他又道:“公主,此去湘州路途遥远且艰辛,还请公主做好心理准备。” 我并不想给他的话反应,显得不在乎,只是偷偷在心里翻了白眼。 转头皮笑肉不笑问:“让我跟着你去湘州,是你出的主意啊?左相大人?” 他微微点了头。 我继续笑着:“我何时说要去湘州?我曾说过的是要去余杭郡,去那人间天堂的地方,左相大人可晓得?” 阑筠“啊”的一声,那清俊的脸上恍然的神色有些假。 他方道:“是啊,微臣本也是要余杭郡,皇上也已经同意公主一同去往余杭郡,只是湘州突变,微臣转道去湘州,公主便也自然而然的跟随臣去湘州了。” 这番说辞虚假的很,这个老狐狸,摆明了要坑我。 湘州可不比余杭郡,父皇怎可能说让我跟着去就去?若非他又作了妖,父皇定舍不得我去那艰苦的穷乡僻野。 我敛了笑:“左相大人可真是忘恩负义,昨儿我可才救了你,回头还是将我坑了,你这人可真坏,再这样下去,我可就不喜欢你了。” 阑筠坐在马上,需得弯下身同我说话,此时他侧望着我,眉眼如水墨,就着一身月白衣衫也不显得过素。 有点好看… 但我不等他说话,就将帘子放下,阻隔了对方的视线。 阑筠没有多停留,很快骑着马到前头去了。 “启程。” 我听到了他的马蹄声,和他的声音。 马车也缓缓行使起来,我坐在马车里,花榕拿着扇子为我扇风。 我闭目养神,许久却始终静不下心来,脑海里浮现里那阑筠的容貌,他今日着的那月白长衫是有些好看,赏心悦目的,竟突然不烦躁了。 回想方才他那眼神,也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我同他初见,其实也只是就在几个月前,那是同样的眼神。 我有些好奇,他在想什么? 我在犹豫着,到底去不去了解他,因为不可否认我有许多的好奇,对阑筠这个人。 那时我还不知道,对一个人好奇是要付出代价的,我因为自己的小聪明而洋洋得意,以为局中清,殊不知也只是棋子一颗。 也不知,秋去冬来时,我与他开始登场作的一场戏,只有我入戏了。 第伍拾捌章 (回忆暂停,二十九章段长青续) —— 段长青端着熬好的药进了院子,院内秋月和小春花摊着忧心忡忡的脸,无精打采的两人瞧见段长青端药进来,连迎了上去。 秋月欲拉他的袖子,半路又停下了。 “段公子…姑娘到底什么时候能醒来啊?” 段长青沉默了一会,摇头:“我也不知道,姑娘已经度过危险期,只是能不能醒来还要看她自己意志够不够坚定。” 秋月愣了愣。 喃声:“你是说看她自己是否想不想活的意思吗?” 段长青点了点头。 秋月神色一下有些白。 小春花在旁嗫嚅道“可可可姑…姑娘,她一直想寻死。” 说完又察觉自己说错话了,连忙惊慌的捂上嘴巴。 秋月摇了摇头,撑出了一个笑对段长青说:“不会的,姑娘只是有点累,所以睡得久一点,她很快就会醒来的。” 段长青看到了她红了眼眶。 她又指着屋子,催促段长青:“你快进去,姑娘喝了这碗药说不定就被苦醒了。” 段长青连进屋,秋月看着那药就知道很苦,她便想姑娘定受不了,该吃甜枣解一下满嘴的苦,她得去准备多点甜枣回来才是。 她连急急的跑出院子。 ———— 段长青小心翼翼的端着药进了屋,屋里有些窗户紧闭,唯留半扇门,是以屋内有些昏暗。 但也能看到屏风后坐在床边的人影。 他颇有些紧张的绕过屏风,走进里屋,低头垂眸,眼睛不敢乱瞟。 他低声唤:“王爷。” 一只手伸到跟前接过他的碗,温少筠抬侧过身来,微冷的声音问:“你师傅呢?” 段长青连回答:“回王爷,师傅在找能让温姑娘醒来的法子。” 温少筠搅着过烫的药,那刺鼻的气味冲进他鼻子里,他没什么表情,闻言也很平静。 他不说话,段长青也不敢出声,屋内是诡异的安静,药味与檀香的气味相互萦绕。 好一会,温少筠才又开口:“即便她不愿醒来也能强行让她醒来?” 段长青斟酌着应: “王爷放心,温姑娘一定会醒来的。” 温少筠无声的讪笑,像是自嘲。 “出去吧。”他的声音有些疲惫。 “是。”段长青如得大赦,连后退着出去,退了两步又停了下来,深吸住一口气然后缓缓抬头。 “王爷,您也得注意休息,莫未等温姑娘醒来您便先倒下了。” 温少筠未理会他,留给他的是那有些冷漠的侧脸和落寞的身影。 段长青知趣的退出了屋子,他虽来到这王府不久,但也不曾见过王爷这般冷漠的模样,他向来儒雅随和的。 温姑娘出事,王爷是真的担心坏了。 那夜听闻温姑娘遇刺,他与师傅匆匆赶到时,便见得白日的谦谦君子全身湿透一身狼狈,脸色惨白的抱着已经完全失去意识的温姑娘。 她是被王爷从池子里捞上来的,肚子上有道极深的刀伤,就剩那么微弱的一口气,几度脉搏都停了。 她能活下来,连师傅都说是奇迹。 温姑娘是个奇女子,每个月都要寻几次短见的奇女子,师傅每次去医治她回来,一提她便觉得晦气。 段长青也只见过一两回那位温姑娘,灿若玫瑰的女子,有一双漂亮的眼睛,若笑起来就如月牙般,不笑时眼里盛满了悲戚,她像只被折断翅膀的鸟,她飞不出这个牢笼。 段长青不明白,他觉得温少筠是个好人,定也不会强迫他人,可是为什么会那样囚禁一个不喜欢他的温姑娘呢? 是因为太喜欢了吗?段长青不懂。 他出了院子,便遇上了匆匆赶来的陆景朝。 陆景朝一瞧见,便拦下他,劈头问:“段长青,那位怎么样?醒了吗?” 段长青瞧见人,便规矩的先鞠了一礼:“见过陆公子。” 陆景朝觉得牙疼。 方见段长青道:“温姑娘还没有醒过来…但已经没有其他大碍,王爷正在给温姑娘喂药。” “那就好。”陆景朝放宽了心,若是那温姑娘还没有脱离危险,怕是那温少筠要发疯。 他与段长青分别,摇着扇子走进院子,便与那坐在屋外阶梯的捧着甜枣的秋月撞了正着。 陆景朝好奇问:“秋月,你捧着这么多甜枣做什么?” 秋月说:“给姑娘吃的,那药那么苦,姑娘万一被苦醒了呢。” 她得提前准备好。 陆景朝赞许的点了点头:“你倒是贴心。” 秋月只是淡淡笑了笑,又抬着头看他:“你是来找王爷吗?他在里面。” 陆景朝便直接绕过她进屋,只是临踏进屋里时,他突然回过身道:“小丫头,我与你家王爷谈点事,你去外面守着。” 秋月闻言,看了看自己手里的甜枣,她一股脑的将那捧甜枣塞给陆景朝。 “好吧,那你帮我把这些放屋子。” 陆景朝有些猝不及防,那秋月已经转身走了,他挑了挑眉,只能将那甜枣捧进屋里。 陆景朝将那甜枣放桌上时,温少筠在给床上的王昭擦拭嘴角,看样子是已经喂完药了。 陆景朝瞧瞧他,又瞧瞧床上不省人事的王昭,只觉得造孽。 那祁丹阳也是他妈的造孽。 陆景朝幽声:“王爷,宫里那位一直在召见你,来了好几波人催你进宫面圣,若再推脱不去,皇上怕是要生气了。” 温少筠头也未抬,不搭理他,只是专心的给王昭擦拭手臂。 “祁山郡王这几日天天进宫面圣。”他的语气过于嘲讽:“倒是把那套叔侄情深演绎得十分精彩,现在不止他,连其他朝中大臣都在参你。” 好吧,他看温少筠也不是很在意。 陆景朝颇为无奈:“王爷,此事不宜闹大,若是被那位发现…温姑娘的身份可就不妙。” 温少筠手上的动作一顿,片刻后给王昭掖了掖被角。 方抬首望着陆景朝,眼中似乎有些迷茫。 “陆三,你说我是否做错了?” 陆景朝不解的挑眉。 “我之所以将她囚在王府,将她藏得严严实实,是害怕她身份暴露,怕她出事。”温少筠的眼神有些深深的愧疚:“可是好像……她在府里也一直在受到伤害,她的身体越来越弱,她越来越没有生气,她快死了……” 陆景朝微愣的看着温少筠,温少筠眼眶充血,眸里是磅礴又压抑的情感,以及恐惧…他在恐惧王昭会死。 第伍拾玖章 陆景朝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温少筠。 在他看来,温少筠在许久以前对王昭动心时便错了,即便当时的汉周已经腐烂无法挽救,即便汉周之亡是注定的,可他们拥护新帝上位是事实,皇室王氏皆死于那场是叛乱也是事实,在王昭眼中,温少筠不是主凶,却也是帮凶。 即便温少筠将她从那场宫乱中保了下来,王昭也不会感激他,只会更加憎恨他。 温少筠不知道吗?他该比任何人都清楚。 王昭恨他入骨,两人朝夕相处更是对彼此的折磨,他看着王昭痛苦,自己更加痛苦,可他不能将王昭放走,倘她的身份暴露只会惹来杀身之祸,王昭若逃离都城,必定谋划复国,那必定也是死路一条。 温少筠深知这一切,他担惊受怕,是以将王昭秘密藏于王府,将她放在自己眼皮底下他才安心。 却没想到遇上了祁丹阳这个疯批…… 陆景朝斟酌着道:“王爷…你何必自责?这次乃意外,那丹阳郡主过实偏激是谁也无法预料的,你不必将职责揽于自身。” 他抬眼瞧了一眼床上的人,顿了顿:“兴许,这还是怀嘉公主故意为之。” 他意有所指,温少筠的睫毛微颤,眸子一抬:“他逃了?” 陆景朝打着扇子,扇啊扇,一边幽声:“怀嘉公主出事那晚便逃了,他伤那么重不可能可以自己逃跑,大概是有人救了他。” 有人和怀嘉公主里应外合…陆景朝话没说完,便见温少筠死死盯着床上的王昭,眼神里有愤怒和悲情。 而后见他伸手,报复性的狠狠的捏了一下王昭的脸颊。 陆景朝:“……” 草! 温少筠说:“那晚啊堰发现异常,她为了引开我,不惜以身试险,那刀插得那么伤,那池子的水那么冷,她没有半点犹豫,她便那么笃定我会救她?” 温少筠心里有气,他并非气齐行跑了,而是气王昭不爱惜自己。 “王爷对怀嘉公主之心,众人皆知。”陆景朝道:“公主心中有数。” 温少筠略自嘲一笑:“无论她自己信否,都可赌一把。” 陆景朝觉得,怀嘉公主是个狠人。 “她赌赢了。”陆景朝话:“只是齐行这一逃走,后面必有大动作,王爷…怀嘉公主是否不合适还在这里?” 温少筠望了一眼王昭,起身走出里屋,陆景朝便随着他身后了抬出了房间。 温少筠负手而立,抬头望向了多云的湛蓝天空,有雀鸟群展翅高飞而过。 陆景朝站了他身旁:“倒是我多言了,王爷若真想藏着怀嘉公主,何人见得她。” 温少筠依旧望着那天,眸里透着游云:“你不必这般含糊其词,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既护下她,便是护着一辈子,我也知我亏欠于她,等她自由那天,我便将自己的命抵于她。” 陆景朝一诧,用扇子指着他:“你!你…你便这般偏激想法?” 他顿觉脑壳疼,扇子一收,敲了敲自己脑袋。 “若是你与怀嘉公主此生无缘,你们可以做一对怨偶,你也可以默默爱她,一生之敌也行,何苦把命给她?这有什么意思?”说着顿了顿:“你瞧我与那顾离归,他见我一回便要杀我一回,我问他生辰有何心愿?他竟说要我的人头!伤我心也。” 说起那顾离归,陆景朝嘴角的笑微涩:“他说这辈子我不死他不休,我倒是开心得很,两人纠缠至死便算共白头。” 虽然这般想法很混蛋又自私,但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求于来生是虚无的寄托,要便今世,恨也罢爱也罢,他便是做那世人唾骂的恶人,他便就要这么缠着那顾离归。 温少筠摇头,眸色半暗半明。沉吟:“你我都没有学会该怎么喜欢一个人。” 陆景朝敛了笑,颇有些自嘲:“我知道,喜欢意味着放弃,不过我可做不到。” 温少筠没有说话,陆景朝这般坦荡的自私比他好多了,他反看自己对王昭,那刀一遍遍的剐她的心,伤了她遍体鳞伤后又抱着她说喜欢她。 他面上说着让她杀他报仇,与他断绝此生纠缠,心里想着要与她生生世世,王昭说他恶心…倒是说对了。 那夜王昭浑身冰冷躺在他怀里时,生命在一点一点流失,他从未那般绝望自责过。 他想,王昭若死了,那他往后余生定生不如死,倒不如同死,求个来生。 他漆黑如墨的眼睛正遥望那天空,目光悠远而深沉,游云齐聚,一眼望去是堆满白雪的山峰,安静而明净。 恍惚间陷入遥远的记忆之中,看到了那年去湘州时所行一路过那山川平原瞧见的天空,就如今日这般的如画。 温少筠有些出神,那声音还处于有些稚嫩的公主殿下在他耳边不停的叫:“阑筠…阑筠?阑筠!” 那近在耳边不停的声音实在聒噪,他一侧首,那公主殿下的脸猝不及防的在眼前,鼻尖有些异感,恍惚间碰上了,那一双漂亮有神的眼睛突然呆愣住,到一瞬间的惊慌。 她猛的推了他一把,怒斥:“大胆!放肆!” 他也才缓过神,敛下不太自然的眼中情绪。 那公主殿下神色不自然的羞红:“你轻薄本殿下?” 阑筠:“……” 这真的是意外。 “殿下,是你突然凑于我跟前,这距离离得过近,有失公主名声。” 王昭眉一挑,横眼:“你在教我做事?” 阑筠认真点了头:“昨日忘记跟殿下说,此行皇上还顺便赋予了臣教导殿下的重任。” 她的眼瞪得如铜铃。 他又道:“微臣比不得那才学兼备的老先生,幸得皇上信任,委以先生之权顾殿下之制,臣定不负皇上所托,此行定竭尽全力教导殿下。” 微风拂过身畔,他衣袂飘飘,挺立不动,风采动人。 王昭只觉得这微风在冰冷打她的脸。 “哈哈哈。”她拍手干笑三声:“你在说笑吗?” 阑筠勾着嘴角,浅笑:“微臣生来不喜说笑。” 扑街! 她恼火的甩袖而走,少女的身影充满朝气与活力,残阳落在她身上,似渡了一层柔光,瞧着她背影的人眼中便也是光。 阑筠眉眼微弯,那恼火的傲娇小公主可爱至极。 第陆拾章 湘州之行第二日,得知阑筠要以先生之权教导我这等噩耗,我便茶饭不思,只觉人间不值。 齐行提议半夜就驾着马车返回都城,我当下否决了他!开玩笑,我是这等会逃跑的人? 这么多人看着呢,多辱没我公主的身份。 我多少有些好面子,心中不爽也未退缩,便是对着那阑筠使脸色,他倒是未将我放进眼里,晚上在那郊区小农庄用了晚膳,便吩咐众人道:“用完膳便早些休息,接下来几日赶路便要露宿野外了。” 我坐与他对面,只觉得没了胃口,那马车从昨儿出发开始颠到今夜,一路胃中酸水翻滚,我硬是压着那股呕吐劲才自己撑到现在。 今夜食了两口粥便也吃不下了,阑筠说完话,我便将手中的勺子一放,召来花榕扶着我回房。 夜里洗漱完那小二敲门送来一碗粉。 那是一碗清汤粉,料不多味,无肉。 我以为是花榕吩咐送来,她一贯细心,我一日没怎么吃东西,虽然胃有些不舒服,但也饿了,那粉很合我胃口,吃了一半也没有反胃。 花榕端着小米粥回来时我与她大眼瞪小眼。 “殿下,你自己叫人弄吃的?花榕刚给你熬好了小粥。” 我看了看碗里吃了一半的粉:“这不是你准备的?那是齐行准备?” 花榕连行了过来,将食盘往桌上一放,匆匆的从怀里掏出银针,着急道:“不是齐行,我刚在外头遇到他,若是他给你准备了吃食定会知会我一声的。” 她用银针往碗里的粉一探,二探,银针没有变色,她才松了口气:“还好没事,殿下,你不可随意吃别人的食物,这万一要是被有心人下毒下药怎么办?你吃的所有食物必须经过我和齐行的手才行啊。” 我瞧她那担心的莫名,便放下了筷子,抚慰她:“知道了,你别紧张,这粉我以为是你让小二送的我才吃的嘛。” “殿下啊!给殿下送吃的花榕怎会经他人之手?”花榕将那半碗粉从我桌前推走,话:“都不知是谁送的,殿下还是不要再吃了。” 我思索了一下,望着那碗粉,若有所思讲:“除之你和齐行,便只有那左相大人咯。” 虽然这举动有些意外,但是他是最合理的猜想了。 但是他做什么突然这么细心体贴?鬼得人惊啊…… “左相大人?”花榕了然一般的点了点头:“大概是晚上看到殿下吃得少,所以才特意准备的吧,没想到,左相大人这么细心。” 我将那半碗粉拿了回来:“左相大人还没那么大胆子想毒害本殿下。” 我一边吃着粉,花榕看了看自己的小米粥:“那我这小米粥殿下还吃不吃了?” “不吃了。”说完顿了顿:“给左相大人送去吧,给他送点关爱,顺便告诉他粉很好吃,本殿下很满意,回宫嘉赏。” “哦。” 花榕端着粥出了房,朝着阑筠的房间走去。 阑筠的房间离王昭的房间就隔了两间房,花榕敲着门,心里想着殿下真是越发阴晴不定,她去熬粥前那脸可是黑得可比木炭,这会吃个粉眉眼又都是掩不住的乐意…… 门很快打开,阑筠半披着外衣,瞧见花榕,便问:“花榕姑娘?殿下可是有何吩咐?” 这劈头盖脑的一顿问…花榕带着笑:“哦,是这样的左相大人,殿下说那素粉她很钟意,这个粥是对你的赏赐,也是给你的关爱,请左相大人务必收下。” 她将食盘一推,示意阑筠接过。 阑筠看了看那粥,心里有些摸不清,过手接下。 “多谢殿下。”他声音温和:“花榕姑娘,殿下可好些了?吃得下东西吗?” 瞧着这反应,殿下说的没错…果真是这位左相大人送的粉。 花榕便垂了头:“回左相大人话,殿下吃得下东西了,精神瞧着也好了些。”顿了片刻又道:“只不过明日就不知了,咱们殿下第一次出远门,马车又快跑颠簸,吃不好睡不好,身体多少有些不适应。” 阑筠沉思了一会:“花榕姑娘,我明白你的意思,殿下娇贵,未曾有过这番受苦,我自担忧,只不过这已是放慢了行程,慢行步游,会耽误我们的行事安排,殿下那边还请你多多安抚。” 花榕极少与这位左相大人相处,倒是几番听她家殿下说这位左相大人多可恶,但是花榕觉得听这位左相大人说话,便是拒绝的话他温和的声线说出来也是让人觉得舒心的。 “左相大人你误会了,花榕不是这个意思,你这话若是落她耳朵里怕是要让她睡不着觉,殿下是身体娇贵但人可不娇贵,这赶路她可没埋怨过苦也没喊过累,这环境更没嫌过,所以大人便照常赶路吧,花榕会好好伺候殿下的。”花榕道:“而花榕刚想说的是左相大人多哄着些殿下…” 阑筠一愣,嘴角微微一笑颇有疑惑。 “殿下并非脾气大,只是这赶路产生的疲劳会让她身体不适而心情烦闷,所以花榕想请左相大人平日莫共殿下置气。”花榕颇委婉着道:“我们小殿下是偶尔有些闹脾气,但并非会无理取闹,花榕也相信左相大人也不想接下来的日子里日日同殿下闹不和。” 阑筠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在认真思索。 花榕又讲:“左相大人,花榕并非要左相大人贯着殿下,只是提议左相大人有些时候可以哄着她开心,殿下十分好哄,你只要夸夸她,她就听你话了,到时候对大人教导殿下也会有好处的。” 阑筠终于点了点头,虽然有些诧异这个王昭的贴身宫女跑来跟他讲这些,讲的话也有些欲盖弥彰。 “本相明白了,多谢花榕姑娘。” 阑筠一脸受教了,让花榕十分受用,她放心的走了。 阑筠端着那粥关了门,那奴婢的意思是那小殿下被那一碗粉哄开心了? 小殿下除了爱记仇,脾气不太好是真,好哄也是真,他瞧着这两天她都没怎么吃东西,精神也不大,晚上更是吃了两口便回房了,他担忧她晚上饿,便做了一碗粉让小二送去。 她竟也知道是他做的,虽然这也不难猜,人就这么几个,只是这小殿下回赏他一碗粥也是令人哭笑不得。 第陆拾壹章 此去湘州,会途径好几个县城,但山路与林间路也不少,山间景色不错,旅途虽辛苦,但是瞧见那山川之美时便也令人心生欢喜。 这好几日,我也逐渐适应过来,那马车颠着颠着也就习惯了,一日不颠还觉得不适应了,连续几个晚上露宿野外,也从一开始的稀奇到现在麻木了。 今日停下用午膳时正好在那临湖边,天朗气清,惠风和畅,是个舒服的天气。 齐行与花榕准备吃食时,我便席地而坐,坐于湖边,一眼望见远方白云绕山峰。 长得这般大还是头一回出要这么远的门,更是头一回看到这山河大川,以前也只是在书上看到“月涌大江流”“苍茫云海间”也好奇那丹画上的峰峦雄伟与绿水青山是否真有那么令人向往,是否真的比那繁华的都城更让人眼花缭乱,如今亲眼瞧着那是确确实实的。 有阴影盖头投下时我抬头瞧去,瞧见一晃白皙的下巴,那张俊逸如山间清风的脸正低眉瞥我,他眉眼虽是温和却也透着淡漠的矜贵,那份被隐隐压下的矜贵比起我那国之储君的太子哥哥都要胜多几分。 他的淡漠一闪而过,仿佛错觉。 “殿下。”声音格外温和:“臣刚在路边摘的野梅子要不要试一试?” 我的视线从他的脸上移到他的手上,他手上用手帕包裹着几颗梅子。 不知为何突然感觉有些牙软,口水也多了起来。 “殿下,尝否?”他的声音似乎带着蛊惑,还晃了晃了手中的梅子。 晃得有些刺眼,我抬手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拉了他一把,委实是站在旁边有些碍眼。 他似乎被拉的有些猝不及防,猛的坐下来时有些过力,缓过神来失笑。 笑得有些莫名其妙。 我咽了咽口水,盯着他手中的梅子:“左相大人,这梅子酸么?” 他摊开手中的梅子:“臣尝过了,不酸,甜得很。” 我不疑有它,拿过便咬了一口,那酸涩入口让我五官皱成一团,迟迟舒展不开。 靠!他耍我! 那人还在旁边笑出声。 我恼怒的将咬过的梅子塞回他手中:“好歹毒好放肆,竟使这种毒计害本殿下!” 他笑得花枝招展,看我这糗样他倒是十分开心,头一次见他眉眼弯得如月,嘴角的笑不断溢出来。 我脸黑了黑,这番恶作剧是否有些幼稚? “我砍你脑袋。”我恶狠狠的瞪他。 那梅子酸得我牙都是软的。 他还一本正经:“殿下,这是臣教你的第一个道理,路边的梅子莫乱吃。” 这什么破道理? 我惊愕:“若非你给我,我怎会吃它?” 他还点了头:“嗯,别人给的东西莫乱吃。” 这好生厚的脸皮!仿生那给梅子我的不是他。 我咬牙,忍他:“别人给的东西我才不会吃。” 他侧过脸看我,嘴角微微上扬。 他这几日真的越发奇怪,与在都城仿若两人,故意惹怒我不说,还天天找这茬给我端先生的架子。 飘了飘了,绝对是飘了。 我撑着下巴,仔细端详他的表情,语气颇好奇:“左相大人~你是否喜欢我?” 某左相大人的笑逐渐僵住,这湖边风吹过,他才颤动着睫毛,略有压力道:“殿下,莫癫狂。” 我眯了黑眸,杀气微露:“阑筠,本殿下给你宠爱过了火?” “臣惶恐。”他轻启薄唇。 我可看不出他有半点惶恐,那话轻飘飘的还带着挑衅呢。 “阑筠,你喜欢过人吗?” 我心中有些好奇。 他不答反问:“殿下心中便只有这些情情爱爱么?” 我知他心中怎么想我,我不予理会,道着:“那左相大人指望着我一个娇弱公主有什么心中大义吗?我又不治理家国天下,无鸿鹄之志,每日吃饱喝足不想情爱想什么?” 语毕我还朝他抛了个眉眼。 可惜了左相大人不解风情无动于衷,他眸子抬了抬:“心灵空虚才会想情爱,世间还有许多其他追求,殿下该有属于殿下的鸿鹄大志。” 我抿唇,望向那水波粼粼的湖面:“左相大人~我胸无大志,只想着随心所欲的过日子。” 阑筠思索片刻,笑了起来:“臣愚钝了,公主殿下自该如此简单心思,若是让公主忧心起了家国百姓之事,那养我们这群朝臣也无用处了。” 那张嘴说起话来娓娓动听,鬼话连篇。 我笑得一脸单纯:“汉周有左相大人这样的栋梁之材,啊昭定能做最快乐简单的公主。” 说着又往阑筠的身旁凑了凑,闻见他身上的檀香味,侧了侧鼻,才压低了声音:“不过啊昭虽无鸿鹄之志,但不人穷志短…我此生小愿便是左拥右抱,三四面首膝下绕。” 某温而尔雅的大人的温和脸有了龟裂…… 他头一回想揍人。 我又念叨着:“我也不贪心,便这么一个简单小愿望就足够了,上天垂怜,定会满足信女的小愿望吧。” 阑筠难得沉默了,那是无以言表的沉默, 片刻后才认同般:“殿下的志向如此朴实无华,定能实现。” 我开心笑着,他说得那般诚恳,好似我看不出他的嘲弄般。 唉,好奇问个话而且,做甚这般警惕,扯来扯去不答个真话,真无趣。 我微闭上眼,这秋分的阳光艳丽却不晒人,秋风宜人,吹得人昏昏欲睡。 好一会发现阑筠在旁边竟没有动静,我掀开眼皮瞥他一眼,发现他也闭着眼,眉目温润,安静闭目不动的模样,不仅不冷漠还说不出的雅致。 我与他似乎还未这般坐着安静不说话的这么久,我收回视线,闭目不动,心里暗想:这般如芝兰玉树的郎君,日后也不知便宜了谁。 —— 简单用完膳,我们又继续往湘州的方向前行。 临出发前,阑筠给了我本“论语”。 我说:“这书我读过。” 他眸未抬,道:“旧书不厌百回读,熟读深思子自知,殿下,路上无聊,多读几回。” 他便是知晓了我这几日在车上偷偷看话本,见不得我快乐。 花榕喜而乐见,她就巴不得将我那些话本子扔了,见我捧着论语,她连香炉都点了起来,缭绕的烟雾险些将我呛死。 第陆拾贰章 平宁城: 踏进卢州地界,要过平宁城,连行了几日大家都累了,阑筠便让众人休息一日,顺便补齐粮草,第二日再出发。 进城时我便来了兴致,吃饭时抓着那客栈小二打听这平宁城何处有好玩的? 那小二一听:“嘿,姑娘,你们来得正是时候啊,这两日我们平宁城可热闹嘞,明天是我们平宁城祭大秋日,从昨天开始那南门庙就有唱戏的,从早唱到晚呢,还有旁边的门河廊来了好多卖有趣玩意的小贩,姑娘,你一会吃完去那边,到晚上都逛不完得。” 这平宁城的繁华并不能同都城比,但是比管制颇多的都城多了很多新奇。 比如那就在集市口的皮影戏,那挑着货穿个大街小巷吆喝的小贩,卖的都是异域小物,这平宁城虽不是很大,从远地而来做生意的商户却很多,便因这平宁城有半个两小祀,一月三大祭的热闹风俗。 我期待的看向阑筠,此行我的行动都受他管制,父皇特意嘱咐了若我不听他的,他可随意处置我,听到这个消息时气得我一顿没有吃饭。 阑筠倒是很爽快的点了头:“殿下出去,必须带上花榕和齐行,我们此行低调,殿下切记不可暴露身份,天黑前必须回来。” “啰嗦。”我不满他那命令般的嘱咐,我懂事的很。 便强调着:“本殿下会有分寸的。” 说着,吃了几口便放下筷子,挥手招呼着花榕和齐行准备溜了。 阑筠瞧着我那碗,眉头微微皱起,叹一息:“把饭吃完,殿下。” 我刚提起得脚又落了回去,侧首看他。 好声好气:“不吃了,吃多了一会吃不下其它小食,我方才瞧见外面可多好吃了,我回来便给你带。” “殿下,你需将你碗里的剩食吃完才能走。”阑筠摇了摇头,道:“粒米虽小犹不易,不许浪费,殿下作为公主,该为众人起到带头作用。” 我噎住了。 好吧,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碗里的大半碗饭,无奈坐了回去,是这个理。 花榕与齐行便也一起坐了回去,继续吃饭。 我干吃着碗里的饭,想吃快些好走,此时一双筷子夹着一块红烧肉放进我碗里。 我抬首一看,阑筠漫不经心道:“那些小贩不会跑的,晚些去也无碍。” 讲是这样讲,大人你将你不爱吃的红烧肉夹给我是什么意思? 他垂眸回避了我的疑惑眼,我:…… 罢了,不与他计较。 我将碗里的肉吃完,放下碗准备倒杯茶喝时,对面又伸来筷子,夹了一块肥腻腻红烧肉进我碗里,还顺势把肉往米饭里压了压。 我歪了头看他,眨眼。 阑筠一脸真诚:“殿下太瘦了,要长多点肉才好看。” 语气还颇语重心长。 我:“……” “左相大人,你唔觉得你咁做有失师德咩?”我面无表情,伸了食指一顶脸颊的肉:“全是肉!” 阑筠嘴角微微上扬,他提了茶炉给我添茶,淡淡的茶香味飘出…他道:“殿下,臣只是怕你饿着。” 好搞笑哦这个人。 如此敷衍的解释莫不是觉得我是傻子?明明是自己不想吃想骗我吃用如此昭然若揭的说法来搪塞我。 “先生真爱说笑,啊昭哪能饿着啊?”我故而娇声:“只是先生您的关心,是学生的生命所不能承受之重,学生承受不住。” 我将那盘红烧肉往他跟前推了推,嘟起小嘴道:“先生,你才该多吃点肉,你看你这几天都瘦了,啊昭都心疼坏了,呜~” 边说着,眉眼轻皱,泪眼朦胧。 眼见的那阑筠的神色逐渐僵硬,顿了片刻他才败下阵来:“殿下,别这样,微臣有些撑了。” 将想吐说得如此文艺,我乐了,之前我便发现了阑筠受不了这个油腻的娇嗲,百试百灵。 瞧他那脸色我笑得得意,一边拿起茶杯,喝口茶压了压胃,险些将自己也恶心怀了,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待我将饭吃完,阑筠都不敢给我夹菜,我吃完走时,他还在一脸菜色的吃着那红烧肉。 还真是…宁恶心也不浪费…… —— 平宁城是方圆百里最繁华的城了,每逢节日便有附近城镇的百姓齐聚于此,街市上比肩叠踵,挑货行卖的,赶车送货的,以及那行五彩斑斓的竿旗穿街游行,车水马龙,人挤人。 齐行与花榕本来护着我在人群里穿行,没行几步就被冲散了。 待我从那人流中被莫名挤出来到不知道哪处旮旯时,便已寻不到花榕和齐行了。 好吧,这是始料未及的。 我看着脚下被踩脏的白靴,脚趾隐隐作痛,太过分了!太粗鲁了! 我行到那角落处的长木凳坐下,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脚趾,顺便在这等着齐行与花榕来寻我。 片刻后,那花榕与齐行没等来,却从旁小暗巷蹿出几个小孩,我那长凳子挡了半个巷子,那几个小孩又是爬又是跨的嬉闹着跑过,推涌着进人流里。 我将那凳子往后一摆,后面的墙边角用黑布盖了一些杂物,我本意是想将长凳挪旁点,未想力气过大,“砰”的一声,那凳子直接撞上了那黑布下的箱子。 那声音将自己也吓了一跳,我连长凳挪出来一点,坐下撑脸无聊的等齐行与花榕。 这么久还未寻到我,莫不是两人偷偷的私会去了?有七成的可能,毕竟平日里我是多余的,碍着两人眉来眼去。 “嘭~”从后面突如其来的声音,我惊得瞬间站起,声音虽小,可我确确实实听到了。 我将视线落在那凳子后面的黑布上。 “嘭~嘭~” 这次是细微却更清晰的声音,国真从那黑布下的杂物里传来的,里面有东西? “什么东西?” 我出声试探,片刻都没有回声,只有又一声“嘭”,我行到旁边,微犹豫后便将那黑布扯了下来,黑布下堆了许多杂物和箱子,半人的箱子里放了一只陶瓶,瓶口上盖了黑色竹蓝罩子,那声音便是从箱子上的一个陶瓶发出来的,它此时又在发出“嘭”的一声,这次我瞧见了,是那罩着黑布的竹篮撞到后面的箱子所置。 什么东西? 我将眉头皱起,犹豫了好一会,又瞧了瞧前边人来人往的街市,才将那竹蓝罩子一把挥开。 那是一张白得几乎透明的小脸,脑袋有些畸形的凹凸不平,以及那坑坑洼洼的额头,诡异的其下巴紧贴着瓶口,看不见脖子…… 眼瞳是绿色的,突凸得厉害,像是那蛙的眼睛,此刻正盯着我。 第陆拾叁章 我全身的汗毛竖起,冷汗在不不知不觉中冒了出来。 以至于我呆住了许久。 “干什么的!做什么!”那突然从街市上拐道过来的两个壮汉气势汹汹的跑了过来。 我倒退了几步,那其中一名壮汉连将竹蓝罩子盖了回去,黑布一披。 另一个则凶神恶煞的朝我走来:“哪里来的死丫头!不知好歹碰我们的东西。” 我转身便往小巷跑,我一跑那壮汉便紧追其后,嘴里还喊着:“别跑!站住!臭丫头。” 我并非是打不过他们,只是当下被吓懵了,没回过神来,只顾着跑,巷里进去都是是错综复杂的小暗巷,我也没顾着记路,便往里窜,跑到无路了便直接上墙越过另一条小巷。 那壮汉的叫骂声隐隐远去,我坐在半人高的墙上的喘着粗气,懊悔自己为什么跑…… 还跑到这莫名其妙的地方来,一眼望去都是一片破落的房屋,房屋堆积坐落,毫无章法。 这可与刚才的热闹街市相差太多了…一座城里有繁华与破败是很正常的,正是人们富裕与贫穷的一个分界线,只是平宁城里前面有多热闹繁华,这片贫民窟便有多僻陋…… 自然世态……我未多虑,从墙上越下,转身便看到了墙角下躺着一个人。 一身破烂不堪,已经看不出颜色的衣服,蓬头垢面的脸上呈青紫色,而其旁边有些已经凝结的血。 我行过去,探了探那乞丐的鼻息,已经死了…瞧着这裸露在外的皮肤,还是被人打死的,就这么死在这角落里,无声无息的。 “唉……”我能做的便是在心里为他祈祷来世投个好人家。 走出那破院子,我循着来时的大概方向回走,走了许久,却没瞧见半点繁华的地方,想问个路却连个人影都没见着…… 当我败下阵来蹲在树下,扯了片树叶,欲随缘当路标时,有只小手从树后偷偷伸出,扯下我那腰间的荷包。 我一转身,那小身影跑得倒挺快,我一路追着她身后,见着她跑进一间小草屋里…我追到门口,便瞧着那小贼扑在一个妇人的怀里,从那妇人怀里露出一只眼睛害怕的看着我。 还知道害怕了。 那妇人也瞧见了我,她抓着小孩的手,小孩的手里拿着我的荷包。 她拿过那荷包,将那小孩护于身后,而后颤着手捧着那荷包,声音低微:“这位小姐,孩子不懂事,不是故意偷你的东西…我给你磕头赔罪,求你莫与小孩计较。” 语落,她便把头一抵,又猛又快的磕起头…虔诚又卑微的认错。 我连走了进去,一把按住她:“诶!大姐,不必如此。” 我拿过她捧在手上的荷包道:“我不与她计较,你有话好说,莫磕头了。” “谢谢,谢谢小姐。”那面色蜡黄的妇人连声感激,又将那身后的小孩拉到前面来,按着小孩的头:“信芳,快,过来,快谢谢这位小姐。” 我方看清这小贼是个小女孩,个头甚小,蓬头垢面的像个小乞丐…如同这妇人一般面色蜡黄,唇色发紫。 “对不起。” 那小孩怯生生的道歉,瞧不出是个敢偷东西的小贼。 我蹲了下来看她:“你叫信芳?” 小孩点了点头。 我将荷包打开,倒出里面的东西,只有两块软糕,里面并没有钱,花榕说了人多的地方容易被偷钱包,便往荷包里放了两块吃剩的软糕,她的确是有先见之明。 我打开包着的软糕,伸于小孩面前:“不吾知其亦已兮,苟余情其信芳,你的名字很好听。” 小孩盯着软糕,又不敢拿,两眼露着渴望,又望了望她的母亲。 我道:“给你吃。” 那小孩迟疑了一会才伸出手,拿过往嘴里塞。 那妇人红着眼眶:“小姐,你是个好心肠的人不与我们计较,我这小孩并非品性不好,她从来听话的,今日只是饿坏了才敢去偷东西,实属无奈,今日真是对不住你了。” 我看了眼那低着头吃软糕的小孩,抬眸问:“大姐怎么称呼你?” 那妇人道:“鄙妇姓赵,是这平宁城人。” 我说出心中疑问:“赵大姐,我有一事不解,如今不是战乱,又无天灾,平宁城甚是繁华,你等有手有脚,为何会吃不起饭?” 她苦笑着:“听小姐口音是外地人,便有所不知了,平宁城如今看着热闹繁华,实际上一半以上的人都如我们这般吃不起饭了,有手有脚赚的钱也不够添祭祀用的贡品的无底洞。” 我费解的皱起眉。 赵大姐抹着泪:“平宁城风俗节日众多,一月少则三祭,多则七八祭也有,盛大的祀会由城里的富商带头宗族里的各家各户出钱出力举行,我们吃穿都紧,哪能隔三差五的买贡品?我们这些祭不了的,没钱的,他们嫌我们丢人,便将我们逐出宗族,不允许我们在城里做活……也不允许我们在城里乞讨。” 我心中有些诧异,倒是没想到这个问题…平宁城人那般痴迷供奉天地神明,已到走火入魔的阶段。 “若是如此,这样的供奉还有何意义?”我道:“这已经偏离了初心,平宁城以庙会的热闹风俗闻名,现在看来不过是透过他人的赞赏来满足自己虚荣的私心。” 我侧过身看着门旁边的小小神位,墙壁下贴着张神像,似乎叫什么地主爷,而那神位前摆了几个果子。 我觉得讽刺:“且不说祭拜的那些杂七杂八的神明到底有何用处,因为供奉平宁城就那么多人吃不上饭,这样的供奉的信仰还有用吗?” 那赵大姐神色黯淡,却没有说话。 我思虑了片刻,道:“既然平宁城容不下你们,离开便是。” 她叹了口气:“贵人小姐,这是我的家乡…我们几代人都住在这里,根都在这,哪能带着娃离乡到处漂泊,何况…孩儿他爹去了远方做生意,若走了他回来就找不到我们了。” 我问:“那你一个妇人带着孩子,在这平宁城如何活下去?” “小姐,你不必担心,有庙会之时,便有好心人施粥,虽然平日去乞讨会有人驱赶,但是庙会施善心便不会了,还有我还能去庙会帮忙,只要多做点活,就可以分点贡品,虽然不多,但是不至于饿死。”她的脸上带着笑,眼尾满是皱纹,有些心虚:“小姐的意思我也明白,我虽然没读过什么书,不懂什么大道理,但这是我们平宁城几代人的风俗信仰,怎么能随意推翻……不过我现在啊,念心也只是上柱香而已。” 愚昧,愚不可及。 我思来想去,便是无法理解,她那意思虽知眼前事不对,但是已是多年习风,怎么也是要随风追逐,一副认命般了,不曾想过那面瘦肌黄的小孩。 “这不是唯一活着的方式。”我和声道。 便从怀里掏了一锭银子,足有二十两,将它塞进赵大姐手中。 她将银子推了回来:“不可不可,贵人呐我不能收你的钱。” 我未收,退了一步,正色:“收下,大姐,她日若有机会再回报我。” 她面露为难,犹豫了好一会才握住银子,语气颇激动:“贵人你的大恩我这粗人何以回报啊。” 我只是扬唇轻笑。 时间已经不早了,我未再说下去,临离开时,我问了赵大姐回主街的方向。 我一路朝着那方向走,彼时这片破屋区开始看到人了,皆如乞丐般衣衫褴褛。 这回我眼尖…甚至瞧见了很多个墙角下都躺着一尸体。 第陆拾肆章 天渐渐暗时,我才找回主街的路,街上只有了了数人,都在赶着回家,我正拐上街,便瞧见了早前的那两个凶猛大汉。 有缘,真是有缘…… 我下意识的侧身躲了起来,两人的声音也在逐渐接近。 “娘娘的,这么重,那些臭娘们到底给这玩意喂了多少吃的?”其中一人骂骂咧咧:“去她娘的,都要没用了还给吃饭,是不是有病!” 另一人语气更火爆:“你他娘的能不能别废话了,吵死了,有那力气废话不走快点,慢吞吞的你是没吃饭啊废物?” “你他娘的才废物!你有什么脸说我?今天要不是你太废能让那黄毛丫头跑了?连个毛都没长齐的丫头都能在你眼皮底下溜了,真是笑话。” “我草你大爷姓赵的,你要有那能耐你怎么追不上人家!连个墙都上不去你在老子面前哔哔赖赖,闭上你的臭嘴吧!” “你他娘的…老子告诉你……” 两人骂骂咧咧的从我旁边走过,声音也逐渐远去。 我从后面出来瞧着他们的身影,便发现他们两抬着一个半人高的箱子一路走一路骂。 我想到了下午见到的那个陶瓶罐里的人,心里极不舒服,在先回客栈还是跟着他们间犹豫了个瞬间便抬腿跟了上去。 阑筠他们不会走,但这两个人可不会在原地等我,我得弄清楚一切…… 在有些昏暗的街上跟了一段,那两个壮汉越骂越凶,在走到前方的街口开始有光,两人才闭了嘴,开始加快脚步。 那是街口处开始挂了灯笼,隐约有人影,还有人唱戏的声音,感觉这夜里好生热闹啊… 走近了瞧才发现没什么人,这是在街市口的一座庙宇,庙宇里外灯火辉煌,一片光明,庙门口搭了个戏台子,虽然无人看戏,那台上的两个戏子你来我往依旧唱得很入神。 进庙前,还听见那两个壮汉一边走一边笑得有些猥琐:“这是那两个新来的小戏子,那小脸长得是真标致。” 庙里的神像不大,且用珠帘隔开着,香炉点了许多蜡烛,照得整个庙灯火辉煌,我贴着墙角的柱子上了梁柱,隐在阴影的黑暗处。 那两人进来以后直接推门进了庙里的偏堂,庙外唱戏的声音太大了我根本听不到里面的人在说什么,倒是能瞧见人影。 很快两人又出来了,这次没再抬着那半人高的箱子。 我看两人出了庙,便从梁柱上越下,确定了没人以后小心翼翼的推开了偏堂的门…… 偏堂比外面暗许多,将门关上以后,那旁边点的两根蜡烛的亮光便只有一点。 那在烛光半隐半现中我看到了排得整齐的一排又一排的陶罐瓶,每个陶罐上压着一些黄符……心里不禁有些怵,这都多少玩意? 侧眼望到旁边的一个鼎香炉,炉上插了三柱香,烟雾缭绕,应该是刚才那两个人上的香,我走了过去,便看到那鼎旁边放着的就是那一个半人高的陶罐…这次没有了竹罩,那颗畸形的脑袋便靠着罐口,头上的毛发稀少而枯乱,一双青紫的肿泡眼睛的眼皮正耷拉着,我抿紧了唇,眸子颤个不停。 那微弱的呼吸声……这人还活着,甚至于我不知道他还算不算人…… 我没有再走近,随着外面隐隐的一下又一下的铜锣声,我的心砰砰砰跳个不停,这阴森场景实在令人后背发凉。 烛光在跳跃闪烁,灭了一支蜡烛,只留下一支蜡烛的偏堂显得更昏暗了,门窗外透进的光亮也照不亮这阴冷的偏堂。 “他妈的,到底什么时候来换班?” 门口突然的声音,让我惊醒。 随着门被打开,外面的光照了进来,我借着那阴影转进角落里隐匿起来。 “子时新的奉童送来,咱们守到子时就可以撤了。” 那两个壮汉又回来了,两人的声音不小,这会倒是听得挺清楚。 “还得在这等多一个时辰,草,这蜡烛怎么灭了?”有一人念叨着一边走过去重新点起了蜡烛。 我侧着身,抬眸看去能看到另一人站在那鼎香炉旁,他抬手拨弄了两下那颗陶罐口上的脑袋。 那人轻飘飘道:“昏过去了,再半个时辰就差不多死了。” 另一支蜡烛被点起来,偏堂亮了许多,另一人闻言惊呼:“这香这么厉害?” 他捂了鼻子边退:“草你大爷,你不早说,老子一会废在这里。” “你惊个鸟,这出入一会,门开着通气出不了事,再说你刚才喝的那茶是解药。” “那也晦气。”那壮汉催促他:“妈的,拿了东西赶紧走。” 两人在旁边拿了不知啥东西,很快出去关上了门。 我望了一眼那鼎炉里的香,烟气袅袅上升…… 我在心里忍不住:“草!” 晦气! 现在屏住呼吸有些也迟了,怪不得从刚才就开始头发晕,手脚发麻,还以为是被吓的。 抬手灭了那香,我欲从大门出去,却发现那两人便在坐外面守着,只能返回来找窗户,这偏堂从一开始我便发现是密封的,找窗户也是困难。 屋里全是那檀香味,灭了燃烧的香,那味更浓了……我捂着鼻子闷哼了两声,呼吸有些不顺畅。 若是折在这里…那可是太丢人了。 早知道便不那么冲动跟着来了…先回客栈的。 我一边懊恼,一边贴着墙边找窗,这种封闭的屋子不会真的不留一个窗,至少留半个窗的,还得不醒目的那种。 我贴到最角落时,靠着一堆行旗推挡住墙角与整个雕花门的接轨处,脑袋已经开始晕得厉害,怕自己晕过去,我抬手就往手臂内的软肉狠狠一掐,瞬间清醒不少,就是疼得险些眼泪出来。 将那些行旗推下时,我也没多大把握,摸索着将那半扇窗推开时,咿呀一声格外响。 唱戏的声音正好停下,我肯定外面的那两人听到了,因为本在吵嘴的两人突然的安静下来。 跳窗走时,我听到了门推开的声音。 未想这庙后面居然还有小院,我越墙避开两人的穷追不舍,只能有路便走,我喘着粗气转弯时便撞上了来人,未及看清人,便听到有些耳熟的声音:“贵人小姐,你怎么了。” 我抬眼看清:“赵大姐……” “你怎么在这里啊?你这么这是?” 她扶着我问话,后边的咒骂紧追而来,未见人而先见其声。 赵大姐惊讶的瞧了瞧我:“你怎么招惹上那两个恶霸啊?我的老天爷,这可怎么办?” 我颇难受的推开她:“赵大姐,你便当没见过我。” 她心惊胆战的点了点头:“你往那边去,左转小道有后门,趁现在没人,快走。” 我也不多言,感激的望她一眼,往她指的方向走。 拐了一段路,便听到后面隐隐的声音。 “喂!赵寡妇!怎么是你这个婆娘?有没有看到个蓝衫的人往这边来?” “哎哟,我刚从后巷来,没见到什么人啊,怎么了这是?” “不知死活的贼,被我抓到定扒下他的皮。” “我的老天爷,贼啊?我刚好像有看到人影从那边过去了,瞧着那身影有点蓝色的衫哟?是不是你们要找的贼啊?” 此刻竟无比庆幸白天那番善举。 我推开那扇小门,走进黑乎乎的后巷,朝着有光的地方走。 走了一会那路我也已经没法去辨认,身子摇摇晃晃,只能扶着墙走一步挪一步。 第陆拾伍章 今夜的月色不怎么样,多云遮月,无灯笼的街上昏暗了许多,我的影子倒在地上很是黯淡。 意识倒是清醒,顶不住脑袋晕,手脚都无知觉了,走一步都要喘不过气。 真是好生狼狈,委屈中带着怒气。 又心念着花榕齐行怎么回事,居然还不来找我,阑筠发现我不见了不着急吗?当然。他定是会派人找我的,但是这么长时间居然还没有找到我?合理吗? 太无能了太无能了,待我回去定要发火…… 我扶着墙,喘着粗气,便又隐约听到说话声,大爷的!那两人真是…阴魂不散。 只能咬紧牙关继续走,走了没两步,突然投下的阴影罩住了我,我心猛的一跳,才缓缓抬头。 虽然月光有些黯淡,我也瞧见了那张熟悉清致的脸和那柔情的眼。 “阑筠……”声音带着些我竟也没发觉的委屈。 “殿下,是我。”他声音有些轻柔和安抚。 我心中涌上极度悲伤:“阑筠,我快死掉了…” 在他愣住的瞬间,我已然站不住的倒入他怀里,失去意识时听到他颇惊的声音。 —— 客栈: 花榕与齐行自责的在房间外守着,连公孙堰都能进去主子房里,阑筠却不让他们两进去,花榕心中还是有些堵。 可左相大人责怪他们两个弄丢了公主殿下却是事实,公主中毒险些丢了性命…他们两个死罪。 公孙堰从房间出来,齐行与花榕心中担忧,围着人问:“公孙,公主怎么样了?” 公孙堰没有回答,只是面无表情的指着花榕:“你,进去。” 一听能进去,花榕赶忙进房里,齐行想进,被公孙堰拦住:“你,不行。” “为什么我不能进去?”齐行看着他那张面瘫般的脸,无奈:“好,那你告诉我,公主如何了?” 公孙堰未搭理他,转身便下楼,齐行又恼又无奈,还是只能守着门口。 花榕进了房,担忧的往床边走,阑筠抬眼瞥了她一眼,花榕心惊的后退了。 “左相大人,公主她……” 阑筠坐在桌边,桌上摊着许多银针,大小不一,他一边点了一盏油灯一边道:“我说,你来做。” 花榕虽然不明白要做什么,但她知道阑筠是要救公主的。 “奴婢需要做什么?” 阑筠没有多解释,只是声音平平道:“泡药浴,需要封住公主身上几个穴位。” “是。” 花榕上前将那银针和油灯挪到床边,坐在床边上,看着床上的公主殿下脸色微微发紫,她担忧坏了。 连拿过银针在火苗上烤,边抬首问:“大人,奴婢需要封住公主身上哪些穴位?” 便见阑筠走到了窗户边,面朝半开的窗户,黑绫蒙上了眼睛在脑后打了结。 花榕:嗯? 阑筠道:“封穴前需脱下公主衣衫。” 花榕:…… ——— 我以为我会死,但是我没有。 醒来时是在客栈房间里的床上,虽然脑袋有些疼,但是还活着,我松了口气。 转头时没有看到贴身伺候的花榕,竟看到那坐在榻上闭目养神的阑筠,微侧着头,挺直的鼻梁,若明若暗的侧脸极是优越… 我瞧着他,觉得有些神奇,从未在受伤后醒来见过除了皇兄与父皇之外的男人,这刻心中有些奇妙。 他为何在此?是一直守着我么?是怕我死掉吗?我盯着他,想把他叫起来问问的冲动。 阑筠睁开眼时,便与我眼睛对上了,他一愣,我毫不心虚的转过头,闭眼。 只要我不尴尬,糗的也不是我。 闭眼以后声音更敏感了,他发现我醒了第一时间不过来问候,却是下榻走出房门,关上门。 是不是有些过分?有没有将我放眼里? 虽然很快回来,随着推门进来的还有浓苦的药味。 阑筠端着药放在床边的桌上,拉了拉被子:“殿下,醒了便起来喝药。” 我没有动,安静的装睡。 阑筠幽幽道:“殿下,你方才偷看微臣,微臣已经看到了。” 我蓦地睁眼:“你这是诬陷!我哪里偷看?我是光明正大的看,我是要看看你几时发现你这在床上垂死挣扎的公主殿下已经醒了。” 他认真的瞧了瞧我:“看公主说话中气十足,看来已是无碍。” 我眸子转了转:“无碍,我身子好得很,便…也不用吃药了。” 说着,便坐起来,阑筠从床尾抽了个枕垫放于我腰后,瞧我捂着脑袋。 微微正色:“公主,还需将药喝了才能彻底排除体内的余毒。” 我嘴唇动了动,欲说话。 他端过那碗黑乎乎的药,摇头:“此事没得商量。” 我还没说话呢,他倒是给我先拒绝了,虽看上去不严厉,款语温言的,可我瞧着就不容置疑的感觉。 “有甜枣,不苦的。”他又道,声音偏轻,似乎有些哄我的意味在? 我心里嘟喃着: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早已过了需要大人哄着喝药的时候,我现在是可以很坚定的拒绝喝药的年纪了。 但是阑筠端着药,微垂着眸瞧我,眼底清润如玉,那漫到眼尾的温雅便让我愣了神,眼皮一垂一抬间便带了些勾人的缱绻。 心跳得有些快… 我颇心虚的夺过他手中的药,仰头一口作气,将药喝下,那浓重的苦味让我五官皱一起,阑筠递过甜枣,我一边吃一边抬眼偷偷瞥他。 他倒来了水,又回到床边。 我垂眸喝了口水,忽然间想到了什么又抬头错愕的看他。 方才他在朝我使美人计?是吧是吧!故意用那般眼神看我,用那样诱人的声音说话,我还就真那被美色冲昏了头脑… 失策了失策。 “怎么了殿下?”他问。 我默默垂头继续喝水,未搭理他,总不能这会突然问他方才是不是对我用了美人计? 我还是要脸的…… 喝完水,我才想起问:“花榕和齐行呢?为何不在?” 从我醒来,便是阑筠在伺候着我,却不见花榕。 阑筠刚招来小二备来漱水温水。 他拿来毛巾,头也不回道:“殿下,他们两个失职,弄丢公主,臣将两人遣去做别的事,至于要如何作罚他们两个,殿下定夺。” 我漱好了口,抬眸气恼:“我的人,你也遣?这事也与他们两个无关,是我自己离开他们才找不到我。” 他将毛巾浸入温水里,而后拧干毛巾。 垂着眸:“殿下心善,但保护殿下是他们两个职责所在,而他们弄丢了公主,公主险丢了性命,失职为实,此两人罪不容诛,殿下贯宠定不迁怒,只是此时若不敲打一番,两人日后还如何尽心尽力保护殿下?” 他将毛巾放于我手上,淡言:“殿下,你得罚他二人,让其他人警觉。” 我拿着温热的毛巾,瞧他一眼,便慢幽幽的擦起脸。 像极了吹枕边风的…咳咳咳…… 我道:“他们二人的事晚些再说。” 阑筠望着我:“嗯,那殿下便同臣说说,昨日遇了何事?又是何人对殿下下毒?” 第陆拾陆章 …… 三言两语同阑筠讲了昨日遇到的诡异事,他听完眉头微皱。 我肃声着道:“那庙与人有太多不寻常了,用香杀人便是罪责一条,这事必须查清楚我们才能走。” 他思虑片刻,点头:“好。” 阑筠答应了他便会去办,我自不用担心,我用完了午膳,他都还没回来。 我坐在榻上,打开窗户,隐隐能看到旁边的街上隐隐的人流和嘈杂的鼓乐声。 今日是平宁城的祭秋日,南城口那边将举行大规模的祭祀活动,热闹得很。 我虽恢复得不错,但是四肢还是有些无力,一旦走动便头晕,只能坐在窗户边看着那热闹街市,心里懊悔昨日太过自信,吸了那迷香,不然也不必做在这里干瞪眼。 阑筠回来时,我已打起了瞌睡,被他的敲门声蓦地惊醒,出了一头冷汗。 他进来瞧见我面色不好,顿了下:“殿下,不舒服?” “无事,做了噩梦。” 噩梦做一半被敲门声惊醒,突然的抽离梦境,身体还没反应过来,才会头沉得冒虚汗。 阑筠行了过来,递给我一张帕子,问道:“可是梦到昨夜之事?” 我抬眸瞧了他一眼,又将视线落在帕子上,他的帕子上绣了一抹弯月,一般男子的手帕绣的都是字…… 我接过他的帕子,应声:“嗯。” 他道:“微臣一会让人抓副安神药,殿下喝了晚上会睡得舒适些。” 我擦汗的手微顿。 “不用。” 不喝药不喝药。 “左相大人,不用麻烦了。” 他抬眼瞧了我一眼,轻笑了,笑得我颇心虚,正要责问他笑什么,他倒着水:“那喝水?” 我不情不愿的点头,擦完汗的帕子并未还他,他倒了来水放桌上,我让他坐我对面。 他犹豫了片刻,方坐下。 我一脸正色:“左相大人,可是派人去调查了?” 我爱没规矩的直呼其名,也爱腻腻的唤一声左相大人,但似乎我怎么叫他,他也不在意。 “殿下不必担忧,臣已经吩咐下去了,晚些时候会有消息的,庙里那边也有了些眉目,只是消息是否属实还得确认一下。”他清声道:“晚点臣再去见见这平宁城的知县大人,一有进展便禀知殿下。” 他说得很认真,没有半点敷衍。 我沉默片刻:“我以为大人会说,让我好好休息,一切交给你来处理。” 他眉毛微挑,似乎有些不解。 我没有解释,而是垂了眸看桌上杯子里的水,突然问:“左相大人,你可曾在心里责问我昨夜的鲁莽?我做了这么危险的事,险些害了自己,你作为我的先生,你为何不责骂我半句?” 阑筠喝水的动作顿了顿,他放下杯子,纤长的羽睫一抬,那长眸望着我:“可是殿下并没有做错事。” 我抬眼望他:“我没有先回客栈找你们,是我狂妄的尾随了他们,我自大闯进那不知危险的房子里。” 他点了点似思考:“那殿下选择先跟着他们时心里想的是什么?” “若我先回了客栈,便会失去他们的下落,我怕找不到那两个恶徒,他们带着那个在陶罐的人可能就是隐藏着一场骇人的犯罪。”我道:“万一…万一我错过了,我良心难安。” 阑筠露了笑,眉眼温雅:“所以殿下没有做错,换做任何一个有责任感的人都会这么做。” 我想了想又道:“我没有小心,才中了迷香,倘我出了事,便会连累你们。” “那下次小心便了。”他轻笑着:“殿下久居深宫,涉世未深,没有防备才中了迷香,殿下若出事…那也是因为在做正确的事,我等便不怕连累。”阑筠道:“殿下受百姓拥护,便要爱百姓,瞧见子民受苦,自要感同身受,救苦救难,所以此事殿下做得很好。” 我认真的瞧他,想从他脸上看出点敷衍虚伪,看到的却是坦诚。 几分真几分假我也辨不出,突然也不想去辨了。 “若是我父皇,他定要骂我不识好歹,若是其他先生,便要说我不得安分。”我似笑非笑的弯了唇:“唯有左相大人说我做得对,啊昭好生感动。” 我提起炉子为他倒水:“左相大人~你最近待我这般好~可是瞧着我花容月貌,心动了?” 阑筠:“殿下,我待众人都好。” 我痛心道:“你好没趣好过分好令人伤心,将我的心都伤透了。” 阑筠面色淡淡,对于我的痛心疾首似乎已经麻木,他的身子往后靠了靠,背微靠在了榻栏上,整个人懒散了不少。 端着一双浅薄凉意的眼:“殿下几番问臣动心否,想来是在都城时不曾听过臣有断袖之癖的流言。” 何止听过,那流言还是我让齐行去散播的。 但他这话我一琢磨,不就是承认自己是断袖? 我咋舌:“你……” 他不承认也不否认,我又沉思片刻,道:“无碍,我喜欢你便好,你喜欢男人还是女人,还是都不喜欢都无妨……” 言下之意,我喜欢你和你无关。 阑筠弯眸笑了。 他淡声道:“殿下不能喜欢臣,这又有违君臣之礼,也有违师生之道。” 我呵了一声。 “喜欢也不行,那要是我下药上了你不得浸猪笼?” “…” 阑筠的眸子快速闪过一丝惊愕,一时望我的眼神有些复杂,竟不知怎么回答。 我捂嘴轻笑,娇声羞涩:“哎呀~我随意说说,大人不必惊慌,不会对你下手的。” 某大人半晌勾出一抹笑,说勉强也不勉强,多是无奈。 “殿下,清心诀抄五十遍,睡前给我。” 我:“…” 有必要这么认真吗?说笑也不行吗? 我抚着额:“欸,我突然头晕眼花。” 阑筠:“……” “阑筠~我四肢无力,恶心想吐。” 他动作的优雅下了榻,面目表情的作揖后转身就走,我瞧着他,他走了两步又返回来将桌上的水喝了,默了不忘道:“睡前,清心诀,一百遍。” 他走得极快,把门一关,一气呵成。 留我在房里咬牙切齿,清你妹,本公主写一百遍清心诀,一样睡你! 第陆拾柒章 清心诀嘛,我写一篇让人送一篇过去给阑筠。 送一篇回来我还要问那下属:“咱们左相大人现在在干什么?脸上的表情是开心呢?还是不开心呢?” 来来回回几遍后那下属忍不住道:“大人啊,你管管公主殿下吧,她都快逼死属下了,一会要属下学你的姿势表情,一会要属下数数你有几根睫毛,这是人干的事吗!” 阑筠瞥了一眼那几张清心诀,每张写完,在底部龙飞凤舞写了几个大字:我便是要睡了你! 极是嚣张。 阑筠只是看着也能想象出某人写这几个字的表情,恶作剧后的小得意,又得瑟挑衅。 他道:“九鸣,告诉殿下,让她写两百遍,今日未写完便不许睡觉。” 说完,他便出门了。 九鸣回来时,我正哼着小曲,下笔如诗仙附体,写了一篇清心诀,还附带了一篇邀请他今夜一起看月亮的留言。 我将它交给九鸣,他道:“殿下,大人说让殿下抄两百遍,未抄完今夜不许睡。” 我:“……” “左相大人对本殿下真是爱之深责之切,罢了罢了,我亲自去寻他。” 这事说不清! 九鸣又幽幽道:“殿下,大人出去了。” 我又坐了回去,思之虑之,叹气:“你说,左相大人为何这般?本殿下不够亲切友好么?他竟要一天天的惹恼我,就不怕我砍他脑袋?” 九鸣惊愕住,心慌得很。 “殿下,我们大人不是故意惹恼殿下,他是真有事出去了,而且他方才看着殿下写的清心诀,还笑了,他只是不说,心里惦记着惦记殿下呢!” 我瞧着他惊慌的样子想笑,勾了勾手指让他过来,他在原地挣扎了好会才过来,一副深怕我吃了他的样子。 我道:“只要你帮我将剩下的清心诀抄完,殿下是个大度的人,不会真砍了左相大人的脑袋的,最多发发脾气就过去了。” 九鸣欲哭无泪:“不行殿下,这…这大人会发现的,你我字体不一样啊殿下!” 我拿着笔敲了他额头:“你这个笨蛋,你们大人又不会篇篇都看,到时候上面放几篇我写的不就可以了吗?” 九鸣摸着额头,坚定:“不能欺骗大人。” 我:“砍他脑袋。” 九鸣:“殿下我写!” 我满意的点了点头,把位置让给了他,看着他一脸悲愤的表情实在有趣得很,我同他道:“我下楼吃点好吃的,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他蹭的一下站起:“不行,殿下,客栈没有其他随从在了,属下不能离开你半步。” 阑筠将所有人都派了出去,虽然他带的随从也只有四个。 “放心,我不出客栈,只是底下吃点东西,不会有事的。” 他颇犹豫:“这……” 我不理会他,转身便走:“有事我会叫你的。” 然后把门一关,将九鸣关房里。 我的确没有要出门的想法,真的只是想楼下吃点东西,小二瞧见我时还惋惜道:“可惜姑娘今日身体不舒服,错过了我们平宁城的大节日,这会都结束了。” “是啊,可惜了。”我道着,今日若我身体好些,他们这祭祀活动怕就办不成了。 “不过下个月中秋节也是大节日,姑娘感兴趣可以留下来,中秋节可比祭秋更加隆重,真的不容错过啊姑娘。” 客栈里往里的人很多,颇吵,窗外更是嬉闹吆呵声叠起。 我瞧着窗外:“你们平宁城的节日那么多,每个都庆祝,看来百姓们的日子过得不错。” 那小二嘿嘿笑道:“这都是大家奔着热闹来着,我们平宁城的祭典习俗颇与其他地方的不同,吸引了不少人,大家爱看这个,就多办几场。” “那……” 就我与店小二搭了两句话,便被突然打断了,突如其来“砰”的一声拍桌,随着一声粗口:“娘的,昨夜就是你这臭娘们吧!” 桌上的茶杯被拍倒了,茶水撒了一桌,也撒了我的手上,衣衫上。 烫人的茶水让手背红了一片,我抬首,认出了这脚踩凳子,拍桌的是昨夜的其中一个壮汉。 真是哪…哪都能见着人。 店小二在一旁惊恐道:“哎哟,张荣大哥,这…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那店小二被这张荣一把推开:“滚开!别在这碍事!” 那店小二摔了个屁股墩,爬起来正瞧见那张荣要动手,吓坏了:“不能跟客人动手啊,求你了大爷。” 那张荣伸手便要来抓我,我一个顺身顺势站起,躲开了他的手。 那油腻的手想是刚吃过东西,若是碰上了,我是要呕吐几天。 “哟,练过啊?”说着用那猥琐的眼神上下打量了我一番。 我眉轻轻挑起:“你找死吗?” 闻言他哈哈大笑,他身后还有几人一起的随之也笑了起来。 “美人,你脚底这么轻浮,昨夜中的迷香毒药清完了吗?” “你可以试试。”我勾唇轻轻笑着,细声柔语:“你若能碰到我,我便不砍掉你的手~” “哈哈哈哈这还是有毒的美人,我喜欢!”那张荣笑得恶心:“你可小心,若被我碰到可是要撕开你衣服的。” 啊~这满脑子都是情色的恶臭男人,不阉了他…我不高兴。 张荣扑过来时,我抬脚踢了旁边的凳子过去,那凳子砸他身上,跟没事人一般。 一连踢了三把凳子过去,张荣伸手便要抓我肩膀,我转身后抬脚踢了他手腕一下,转身越上了桌上,便气喘得厉害。 客栈里的客人已经跑光了,桌子凳子砸了一堆,扑上去的人被我一脚踢砸到桌上,又成了一堆碎木。 我喘着粗气,这一运气便感到全身无力,我又实在不想与那张荣有一点点身体接触,只能躲着打。 那张荣但倒是体验了一把猫抓老鼠的感觉,也乐在其中。 “嘿,看你躲到几时。”他的笑声太过淫荡,听得让人发恶:“瞧美人这身段可比那青楼的头牌还要好!” 混账!竟拿我与那青楼女子比! 我踩着那小啰啰的肩膀借力越上了楼梯。 张荣转身便追了上来,两步近时,他抬拳而起,同时一个身影落在我跟前,剑光一闪,剑尖与张荣的拳对上,吓得他连侧拳而走,随即被一脚蹬了下去。 “殿下!你没事吧?”九鸣低声询问。 “我无事。”我瞧着那张荣被他那几个小啰啰扶起,他的右手在滴血。 他正骂骂咧咧:“草!哪来的臭小子多管闲事!” 我幽幽道着:“九鸣,废了他。” “是,殿下。” 脚底一点,九鸣举着剑朝着底下的人飞越而去,剑尖上泛着的冷光似深冬寒冰。 第陆拾捌章 客栈里一片杂乱,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几人在哀声痛嚎。 很是悦耳的声音…我缓缓行了过去,行到躺在地上动不了的壮汉旁边,居高临下的睨着他,朱唇轻启:“让我瞧瞧是要拔掉舌头还是砍下手好呢?” 张荣躺在地上惊恐万状,他的手脚都被废了,此刻动弹不得只能求饶:“不不不,姑娘你大人有大量饶过小人吧,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是我眼瞎招惹了姑娘,求你了。” 我弯眸,冁然而笑。 “放过你也不是不行,你都这么求我了,那舌头和手留着。”我回首对着九鸣做了个手割的动作:“那便阉了吧。” 九鸣闻言瞧了瞧自己手上的剑,自己的宝剑怎能用来做这做事?不行不行…… “少侠饶命啊少侠,小人再也不敢了,我还没有媳妇啊少侠,求求你饶了我吧。” 正求饶着呢,冲客栈外拨开围观的人群便冲进来些许人,一下将大厅围住了。 “三弟!” 为首的是一矮一高的两壮汉,我认出其中一个是昨日的其中一人,他们一进来便看到躺到地上的张荣,惊呼:“三弟!” 九鸣瞧着势头不对,将我挡于身后。 “三弟,三弟你怎么了!是谁将你伤成这样?” 我与九鸣往后退了退,九鸣有些紧张,低声:“殿下,这两人有些功夫在身,怕是不好对付,你躲好。” 我点了头:“好,你不必顾虑我。” 那方张荣瞧着来了亲哥,一改方才痛哭求饶的模样,而是露了恶毒本性:“大哥,二哥,帮我报仇,那个贱人!我要扒了她皮!” 我心里懊悔,是该拔了他舌头。 那两人抬首盯着九鸣瞧了两眼,又瞧着我,便问:“你们为何伤我三弟!” 我听着好笑:“那你为何不问问你三弟为何当众调戏女子?出言不逊?” 那被从地上驾起来的张荣出口反驳:“大哥,你别听她胡言乱语!她是昨夜那个贼!我是想捉她的!大哥你别让她跑了,不要放过这个贱人,你们要是来迟一步,她还要砍下我双手,拔了我舌头啊!” 我语气凉凉:“怎么不说我还要阉了你呢?” 那张荣气坏了,当即喷出一口血来,昏过去时还不忘道:“我…要杀了你……” 那矮个子的壮汉上前一步倒:“不管你们和我三弟什么矛盾,我不与计较,但现在我三弟重伤,生死难测,你们必须跟我走,若我三弟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们必须给我三弟赔命!” 我盈盈一笑,摊手,难从命。 “殿下,你上楼。”九鸣低声道。 我转身便走。 随着那壮汉一声:“捉住他们!”客栈又乱了起来。 这次没那么轻松,这两为首的壮汉便比张荣难缠,两人的手脚功夫还不差,九鸣一下子被纠缠上了。 我站在楼梯上,用着巧劲折了那些人的手脚,不断扑上来的人被我踢了下去。 只是过久的消耗我便又喘不过气,脚下一滞,险些被抡起的凳子砸到,我脚下一勾,将那凳子回扔了过去,砸下旁杆上的人。 我往楼上退,瞄了眼九鸣的方向,他寸步难行,还有些落下方的危险。 我深吸了口气,将那拳头到眼前的手一扭,回手自头上拔下支银钗,毫不留情的就往那手掌钉。 耳边响起哀嚎声,我心里正想着:阑筠还未收到消息?还未收到怕我得受苦了。 正想着,好在花榕与齐行便出现了,花榕的匕首如一支银针飞进了我旁后偷袭的人,那血喷了我衣服上,我皱了眉。 花榕踩着底下的人飞越到我身前,一边拿着匕首,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刀刀见血,很快将人打了下去,底下有齐行……那些人上不来了。 花榕抓着我左瞧右瞧:“我的殿下,你没事吧?可有伤到哪里?吓死奴婢了!” 我被她晃得头晕:“好啦好啦,没事没事。” “没事怎么会有这么多血?让我好好瞧瞧,那些废物竟敢伤你,我定将他切成碎块!” 我按住她:“莫慌,别人的血。” 下方齐行与九鸣正将所有人干趴下,齐行未出窍的剑柄落在人脖子处:“你们是什么人,竟敢在此伤人!” 我推开花榕,瞧着齐行问话。 那人瞧着脖子上的剑,吓了一身汗:“少侠,我们不敢与你等为难,是我等不识好歹,多有得罪!你大人不记小人过,放了我们吧。” 九鸣脸上破了相,身上倒没有严重的伤,他在旁道:“这些都是地痞流氓,公……姑娘说都废了。” 齐行回首询问我意思,我正欲问话。 客栈外又冲进一波人,一个个拿着棍,大吼:“敢在我们平宁城闹事!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地盘?不想活了是吗!” 还真是没完没了… 这次来的人做平常打扮,多有二十来人,里里外外将客栈包围住了。 垂眼一瞧地上叠躺着的人,更气急败坏了:“是谁!是谁敢伤我们张氏的人!” 侧眼又一看,齐行剑下的人:“你是谁!快放了他!不然你们走不出这平宁城!” “老表,救我…”那在齐行剑下的矮壮汉出声。 齐行手中的剑一舀,剑出鞘,露了半个剑身出来,泛着寒光往人脖子使劲搁。 “谁动一下,我就把他脑袋割下来。” 惹得众人惊慌,这眼前的几人不容小觑,看看这地上躺着的人,全都打不过他们。 我半倚着楼杆,笑盈盈的出声:“这位壮士,敢问张氏很了不起吗?我们初来乍到的没听过啊。” 那人长得一张倒三角的脸,丑得十分有特色,但他穿得好,比之前那几个领头壮汉好许多了,身边的狗腿子也是有几分实力的。 他瞧见我,两眼露精光,开始摸着下巴的小胡子。 花榕挡在我跟前,阻挡了他的视线:“再瞧,把你眼睛挖出来!” “哎,这位姑娘不要慌张,在下没有别的意思,只是瞧着我平宁城里竟来位绝色美人,这真是令我平宁城令我张氏逢毕生辉啊!”他道:“想来是你们初来乍到不晓得,才会与我们兄弟起冲突。” 这可方才进来时那副要打要杀的模样不同,那人避开花榕的视线,探头瞧我,嘿嘿笑着:“大家把误会讲开就好了,有什么事坐下来说,我可与姑娘说说我们张氏。” 我附耳花榕旁:“瞧见没,你家殿下的魅力。” 真是令人烦恼。 花榕无语的瞪我,道:“殿下不必与他多说,这平宁城的情况我与齐行都摸清楚了。” “不早说。”我嘀咕了一句,抬首同那对我殷勤笑着的人道:“若是我不愿意呢?你奈我何?” 他摸着那一把胡子,乐呵:“何必呢?美人…这要是真动手,你们出不了这个门。” “好大的胆子,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吗?”齐行一脚重重踩在底下的人胸膛上,他把剑往前一横:“出言不逊者,留舌头。” 这年近中年的老头,不理会齐行脚下人的哀嚎,脸色一变:“不管是谁,进了平宁城,便是我们说了算!天王老子来了也一样!” 我闻言,便问:“那是没有王法?” “平宁城里我们就是王法!” “那县衙也不怕?” “那废物都是我们养的,你尽管去报官,看有何结果!”他得瑟道。 哦… 我感慨:“那你们在平宁城可真是一手遮天。” “这平宁城本就是我们的,何来一手遮天?” “好,很好。”我为他鼓掌。 —— “住嘴!住嘴!” 那扒开人群冲进来的县衙大人,恼羞成怒的指着他:“张老存!你不要胡言乱语!” 随即客栈外被衙役包围,一群衙役冲进客栈,与客栈内的人拔刀而对。 我瞧见了阑筠,他从人群中走出,玉质金相,微微蹙眉扫了正个客栈,而后抬头看我,眼波流转。 那县衙大人低着腰,恭敬的对着阑筠道:“大人,大人,这些刁民怎么处理?” “全部带走。”他道。 那张老存惊慌失措:“干什么,废挫头,你敢抓我!” “你们什么人!知不知道我是谁?” 那县衙大人被他叫唤得受不住,恼怒得扇了他一巴掌:“死到临头了,你可闭嘴吧你!” 所有闹事的人全被关了牢房,一场闹剧也就此结束。 阑筠走到我跟前时,上上下下将我扫视了个遍,瞧见衣衫上有血时,他便视线顿住,许久才问:“受伤了?” 我点了点头。 “我瞧瞧。”他走近来,我甚至能闻到他身上的味道。 听他声音有些紧张,我颇得意,抬起那被烫伤的手背,委屈着道:“这里,那些人欺负我。” 某九鸣路过的脚步一滞,默默擦着冷汗。 阑筠瞧了一眼那手背,问:“身上呢?” “有。”我捂着胸口:“伤在我心。” 阑筠终是忍不住,抬手轻打了我一下未受伤的手,那紧绷着脸色才松了些。 我咋呼:“你好大的胆子,你居然敢偷袭本殿下。” “看来殿下的确没事,那臣就去办其他事了。” 冷漠无情说的就他!他转头便走。 “我头晕。”我扶着墙,虚声道。 他并不理会我,觉得我又在唬他,所以我一头栽下时,看到的是他的背影和花榕的惊呼声:“殿下!” 第陆拾玖章 我醒来时天已经黑了,花榕趴在床边上,齐行倚着门边,许是白日太累了,我醒来两人也睡着。 欲下床时,两人便醒了。 花榕将我按回床上:“殿下,你终于醒了,哎不能下床,你躺着。” 齐行也行了过来:“殿下,你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 我摇了摇头:“现在什么时辰了?” “戌时了殿下。” 我是昏了几个时辰,我抚着额,齐行倒了水来:“殿下,先喝点水。” 花榕站到身旁为我揉额,我闭着眼,一边喝水,感觉整个人舒服多了。 “我怎么了?” “殿下今日运气过甚,血气上不来就晕倒了,本就身体没恢复,是不能运气也不能大动作的,都怪我们没保护好殿下。” 想来也是这原因,毕竟后来我是憋着那一口气与那阑筠讲话。 “不怪你们。”我道,又问:“阑筠呢?” “左相大人去县衙了。”花榕语气酸酸着道:“殿下最近与左相大人交往甚多,日日见着,一会不见便念着。” 我喝完了水,眼未睁开把杯子往外一伸,齐行便接着了。 我道:“胡说,我明明是时时刻刻想见他。” “殿下又来了。”花榕不满道:“殿下总是这样不正经,你便是喜欢人家,这样子人家会觉得你不认真的。” 我思虑半刻:“难不成你觉得我是认真的?” 花榕:“……” 嘴唇几番动了动,还是不知如何说。 齐行在旁边笑:“殿下是想玩弄左相大人么?” 我眼皮微掀,这话说得…我如同渣女一般。 我告诉他:“阑筠不喜欢女子。” 齐行和花榕齐愣住,半晌花榕试探着道:“所以殿下是想与左相大人做姐妹?” 我:“……” 我欲解释,便被一阵敲门声打断,齐行打开门,阑筠便站在门外。 我抬眼望去:“进来。” 阑筠一进来,我便让花榕歇了手,让她为我准备膳食去。 阑筠坐在床边,为我把脉,抬眸入眼便是他的容貌,避无可避,烛光暗影为他的侧脸添了一抹神秘。 “原来大人还会医术。”我道:“大人真是无所不能,让人好生着迷。” 他面无表情的抵挡住我的进攻,淡然:“殿下安分养着伤,便没事了。” 我露了伤心的神态:“左相大人好冷漠,已经不想理会我了么,叫你也不回头,昏倒前瞧见大人的背影真是冷漠呢。” 我瞧见齐行在后边不忍直视的捂眼。 我偷偷瞪他一眼,他便转了头,有些丢人,不想承认这个是他家主子。 “殿下,我不是。”阑筠蹙了墨眉,若不仔细瞧,便会忽略掉他的眉梢揾了丝薄凉。 我抬手,伸出手指抵在他的那蹙起的眉间,指腹所触是带着凉意的,我道:“不搭理我便不搭理吧,先生知啊昭是闹着玩的,不必去认真思虑我说了什么……” 他瞧我微愣了神,我轻声:“先生莫皱眉,瞧得我心虑。” 阑筠将我手拉下,手掌所及有温意,让我颤了一下,他叹息一声:“抱歉,殿下。” 我眨了眨眼,没有将手抽回,任他握着,然后微歪头看他。 “是臣失职,没有保护好你。”他道:“不会有下次。” 我露了笑看他。 就说这个?他那酝酿了半天情绪,想的什么?勇敢的表露出来啊亲。 他掀开被子,将我的手放进被窝里,而后温声问:“殿下想听,齐行他们今日查平宁城有什么收获吗?” 这是由于我对他的眼神太过火热,所以转移注意力么……好吧,很成功。 我点了头,齐行才从旁边的角落飘了出来,他正色道:“昨夜我与花榕听左相大人吩咐,去了南城的那座庙,那庙供了是一尊天地神,言便是没有具体的神明位,平宁城几乎那些祭季节日,初一十五啊全奉的那庙里一尊天地神,那庙香火很旺,一年到头几乎没断过,听说很灵验,求啥得啥,当然这我们没有办法验证。” 多灵验?我有些好奇,但又好奇:“昨夜?你们昨夜便知道那座庙有问题?” 齐行看了一眼阑筠:“是左相大人猜测的。” “你身上很重的檀香味,袖子上还有香灰,我便猜测你是去了南城的庙,便让他们当夜去盯了。”阑筠道:“好啦,莫打岔。” 怪聪明的。 齐行又开始道:“平宁城除了每月的初一十五外,其他的节日都会大兴庆祝,各种迎神活动,因为独特的庆祝迎神活动,吸引了很多来一睹风采的游客,而我们打听到这种大兴庆祝的习俗其实是近些年才有的,前些年的平宁城虽也信奉供神,却没有这种大兴庆祝的现象,因为来平宁城的人流增多,经济提升,这几年的平宁城也开始繁华起来。” 我听着,问:“那张氏又是什么人?” “平宁城闻名在外,闻名而来的人许多,便因此带动了许多产业,张氏是平宁城里最大的宗氏族,他们的族人便掌握着平宁城里大部分产业,握着平宁城里的命脉。”齐行顿了顿道:“平宁城的庆神活动皆由他们牵头,每次活动时都有“捐念心”仪式,会有各地的富商为此表诚心,由此获得专属祈福,所捐的那些钱都入了张氏的口袋里。” 我点了头:“也就说,他们靠平宁城的迎神活动能赚获得很多利益,这就是原因是吧。” “是的。”齐行言:“这是根本原因。” 一座城,靠着自己的风格将产业发展起来,这是极好的,就算贪了财,也是功大于弊了。 “然后呢?查到那装在陶罐里的人的缘委了吗?”我问。 “查到了…殿下。”齐行的语气有些沉重:“那是平宁城…的习俗,听闻是有一年平宁城闹洪灾,死了很多人,有一天有户人家的残疾幼童掉入河里被卷走,第二日那洪水便退了,来年平宁城众村便迎来了大丰收,还降生了许多新生儿……同年又从河里得到一块石头,上面刻着如何将人放入陶罐中还能存活的法子。” 瞧着我的脸色渐渐变了,齐行顿了顿:“他们觉得是上天的警示,将那块石头供为天石,每年…将出生的残疾孩童折断四肢,放入陶罐中,头卡于陶罐口,喂以药石,他们觉得这是召幼子去侍奉神明,便称之为奉童……来年便沉于河底,年复一年,以新代旧。” “愚蠢!” 我脸色大变,怒火在胸中翻腾,冲上了脑袋。 我的手攥紧了被子,无法言喻的震惊让我无法冷静下来。 “一群蠢货!脑子被猪吃了!” 我看向面色淡淡的阑筠:“把那些人都杀了!杀了他们!” 他瞧着我,突然抬手捂住我的双眼,掌心的暖意里我陷入黑暗。 他的声音温和:“殿下,冷静一下。” 他的声音似乎有魔力,心中那无法宣泄的怒火突然降了下去,我丧了气般,垂了肩膀。 好会他放下手,我抬眸伤心的看他,眼眶微酸。 阑筠的心蓦地一紧,刚放下的手动了动,忍住想摸摸安抚眼前脸的冲动。 我敛下情绪,听到自己嘶哑的声音:“平宁城哪来年年有缺陷的孩童?” 阑筠说:“平宁城内的大小宗族十分排外,不外嫁不外娶,近亲繁殖,孩子多有问题。” 我仿佛看到了一群空有躯壳,行尸走肉一般的人,他们同常人一般会欢喜,会有悲伤,会哭泣,但是腐烂已经侵蚀了他们的身体,正在发着恶臭,可他们没有闻到,同行的人也不会闻到…… 第柒拾章 夜里我睡不着觉,便趴在窗户边看着月亮,天上的月藏在云里,月光很淡,星星也没有。 嘉仪皇后曾跟我说,可怜的人死后会变作繁星,化作让人仰望闪耀的星辰存在着。 那时我虽年幼,不想让嘉仪皇后失望便没有告诉她,我不信这个,我知道人死后都是要下地狱的。 但是此时,我想天真一回,相信那可怜的孩童都化作了星辰。 —— 从前也只在书上看到一些人间惊悚的记录,那都是在纸上遥远的存在,而不是像这次血淋淋的摆在眼前,因为无知愚昧,一次又一次的溺没了无辜的孩童,畜生尚做不出这做事。 那条河里,沉了多少被活生生折断四肢,饱受折磨后被溺死的稚儿,我深感悲哀与愧疚,又对这县衙大人恼怒,恨不得砍了他脑袋,我也的确将刀架他脖子上,我指责他:“你身为县衙,在你管辖范围里出现这等惨绝人寰的犯罪事件,你若说你毫不知情,你便该死!你若知情,却还睁一眼闭一眼,你也该死!” 那县衙大人发着抖一动不动,认命般的垂着头,也不辨驳。 我要砍了他,阑筠却夺过我的刀:“殿下,他现在还是朝廷命官,得上押朝廷听审。” 我气不过,还是狠狠踢了他一脚才甩袖而走。 阑筠收了刀,将刀放会原位,眸也不抬的道:“如此严重的失职,孙大人,这可是要诛连九族的大罪。” 那趴在地上的孙大人,终于抬起头来,神色惊恐万分:“左相大人…大人,这与我家人无关啊大人!我家人不知情的。” 阑筠侧过身来,面色瞧不出表情,唯一双眉眼冷漠如霜。 他幽声道:“孙大人,那些稚童也很无辜。” “不不不,左相大人,求你饶过我家人,我夫人怀胎八个月了,她不能陪我死,我知道这一切是我责任,但是罪不连坐啊大人。” 年过半百的孙大人一下又一下砰砰的磕着头。 “大人,求你放过我的家人,大人求求你了。” “你的罪自有镇抚司下判,本相可没有那个权利能救你。” 阑筠行到了他跟前,手背于身后,姿态有些懒散。 “何况公主很生气。” 小公主方才挥的那一刀,他若不拦着,这孙大人怕是要当场交代这了。 那孙大人爬着到阑筠脚下,也不敢抓他的衣袍,就着脚底磕头:“左相大人,小臣实属无奈啊,自我到这平宁城上任,便遇他们刁难,立足已经很艰难,奉童那事臣无比推脱,也深知罪孽深重,便请了山寺上的大师日日为他们超度,这些年更从不敢贪钱财,战战兢兢,度日如年。” 他苦不堪言,也的确德不配位,他罪该万死也认,可他爹妈,夫人还有未出世的孩儿,这些年跟着他在这平宁城未享过福,实不该还要陪他一块死。 “大人,求你看在这些年小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放过我家人吧。” 他又哭又喊实在难看得紧,阑筠蹙了眉。 但是他说得没错,他调查这孙大人,除了在奉童一事他有所隐瞒,其他的建树上倒是有些作为,清贫的县衙也证实了他这些年过得不怎么样,但是…他的失职,去做得别来弥补这个洞却是不现实的。 不过他也愿意给他一个机会。 阑筠淡淡言:“眼前你也还有许一个机会可以将功赎罪,不能赦免你,却有可能可免去你家人连诛之罪。” 那孙大人惊喜若狂:“只要能免家人不死,小人什么都愿意做!让我现在去死都行。” —— 我围观了阑筠与县衙孙大人审判张氏那几个人,所谓围观,便是冷眼坐在一旁观看,还是第一现场。 左相大人在上,那几个张氏嚣张不跪,险被被九鸣打折了腿,跪下了又开始对着阑筠喊冤枉,撒泼打滚无一不做,着实惊呆我。 又指着我痛哭:“大人在上,是这女子带人打伤我们在先,我们只是还手罢了,那么多人可能证明!” 孙大人瞥我一眼,吓坏了,一拍板:“胡说!你等聚众围殴,以下犯上!所有参与人员重打六十大板!” 那几人还欲开口,我叩着桌子便道:“冒犯了本殿下,把他们舌头拔下来。” 齐行闻言便要上前,阑筠出口拦住:“殿下,刑未判完,不可。” 我面色很不好看,众人心惊胆战,却不敢多言。 随着外面的哀嚎一片,孙大人又道:“张荣,张爽,张宇,张老存,你们四人涉嫌多起杀人案件,互相包庇,据我汉周律法,罪无可恕,即日抄家,择日问斩。” “大人饶命啊大人!我们没有杀人大人。” “你胆敢杀我们?你是不想活了!” “左相大人!你要为我们主持公道啊大人。” 现场一片混乱,叫骂和求饶声四起。 孙大人从未这么硬气过,他道:“今日你们求饶撒泼没用!左相大人和公主殿下在此,我看还有谁敢闹事!” 阑筠全部未出声,便只是高坐看着,他便那么坐着,不仅给的孙大人压力还有硬气的资本。 孙大人带人查封了平宁城几大庙宇,贴上了封条,当即遭了不少当地人反抗阻拦,这也是最棘手的字一件事。 不得已出了告示,若有人阻拦衙役办差,格杀勿论。 南城庙宇前的天石,是我让齐行劈了个粉碎,劈完我同他去了郊区,衙役们打捞起了一些沉在河底的尸体,重新安排入土。 瞧完以后,我便吃不下饭了。 张氏那几人问斩,我没去看,阑筠去了,我问他去看什么,他说:“看人。” 我不解。 “平宁城内宗族关系复杂,那几人问斩有人欢喜有人忧,不管如何却是震慑到了其他人。”阑筠道:“一场血的教训,让他们日后不敢太过分。” 我又问:“孙大人呢?” 他道:“我已修书都城,不日便有新任县衙大人来替换,到时他便要被压往都城受审,在此之前,他还是这县衙大人。” “他跑了怎么办?” 阑筠却道:“不会的。” “你怎知不会?” “人心。” “人心难测,你怎能猜准?” “洞悉人性,洞察人心,便能知道他会做什么。” 我想了想,道:“那你猜猜我一会是左脚先踏出那道门还是右脚先踏出去。” 阑筠:“…” 第柒拾壹章 平宁城的事告落,我们便离开了,出城前遇到了赵大姐背着包袱,牵着女儿出城去。 我特意拦下她,她瞧见我很惊喜:“你没事真是太好了,我那天去找你了,可惜就没找到人,还怕你出事了。” “我没事。” 我瞧她背着包袱,便问:“赵大姐,你往何处去。” 她笑得有些不好意思:“我夫君来信了,让我带着女儿去找他,小姐,我这次真要离开平宁城了。” 我让花榕塞给她一袋银子:“如此,路途遥远,便祝你一路平安,同家人早日团聚。” 赵大姐接着钱袋子,微微红了眼眶。 —— 离开平宁城后,才进入到卢州地界,卢州多山,路崎岖也罢,还有那临陡坡的羊肠小路,只得骑马赶路,马车上了一半路便翻落山坡了。 于是我的日子更难过了,骑了一天马后我的身体便如同散架了一般。 夜里宿在一间破庙里,我坐在门边上生无可恋,同拿着烤兔腿过来的阑筠道:“有大道不走,非要绕这山间小路,左相大人,你若不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我与你誓不两立。” 他颇吃惊:“殿下原来知道。” 哼,我曾看过一些地形地图,往湘州是要途径卢州,卢州虽不是繁华之地,但也不全是山区,它与湘州连接之地颇广,又近城镇,怎么需要走这些路? “我们要去何处?”我问。 他在我旁边坐下,将烤兔腿递给我:“味道不错,尝尝?” 我蹙了眉,没啥胃口。 他道:“明晚便可达邯州,到时便给殿下换备马车,殿下便不必如此辛苦。” “所以其实我们要去的是邯州?” 阑筠垂眸撕着兔腿肉,我不吃,他便自己吃,吃相极优雅,还看上去很香。 “去湘州是假的,可是我父皇不是在朝堂说了让你去湘州吗?” “假的,说是湘州不过是为掩人耳目。”阑筠道:“此去邯州是为查一桩案子,入了邯州后便要低调行事,不能暴露身份。” 这话是在警告我么? “所以这波是带我来受罪的吧。”有案件带我来做什么? 无语归无语,我瞧着他手上的兔腿,竟有点想尝尝了。 “殿下不是想离开都城去看看别处?这也是个机会。”说着,他将手中的烤兔腿一晃:“想吃吗?” 我瞪他一眼,那话我好似说过吧,也忘记同谁说的,反正不是跟他说的。 “哦,我还想去看海呢,我们左相大人能实现吗?” 他那烤肉在我眼前晃得烦人,我一把按住他的手腕,头一伸,咬了一口腿肉。 阑筠许是没想到我如此粗俗,竟有些愣住了,垂下来的眸子瞧我微微暗了一下。 我放开他有些烫的手腕,一边舔了舔唇角:“勉强入得口。” 他没有说话,我侧首去瞧他,瞧他面色似有异。 怎么了? 我又抬手用手指抹了一下嘴角,好似有点油,从袖里掏出手帕擦了擦嘴唇。 “脸上还有东西么?” 阑筠神色一敛,才移开了视线,眼睛垂着看不出什么情绪,一如既往的平淡。 我不解的嘟喃了一句:“本殿下吃相过于难看?” 也不知他是不是听见,突然声调微淡道:“殿下想看海?” 绕回刚才的话了,我懒懒的撑着下巴:“书上说海无边无际,广阔无垠,我有些好奇,想看看到底有多波澜壮阔。” 我出宫的次数极少,许多地方都只在书上看过,书上说得那般让人心痒,我也有些好奇。 “难不成比这星空万里还甚?” “听闻海的尽头是天,海的此端为天涯,天的彼端是海角,是为水天一色。”阑筠的声音低沉,带着些平调,他抬眸望了一眼夜空:“抬眼所及皆为星空,广阔是比海甚,海更多的是神秘未知,对人的吸引却是致命的,它的波澜壮阔下包裹着遗骸,依旧有人向往。” “便是它未知而神秘,又足够漂亮,才有着致命吸引。”我指着没有几颗星星的夜空:“它坦露在众人眼中,早已没有了多新奇感,最多好奇上面是否真的住着神仙。” 阑筠便好奇问:“殿下觉得上面有没有神仙?” 话题跳脱得未免过快。 我的眼睛余光瞧见他又开始慢吞吞的撕着兔腿肉,那张脸冷淡淡的做什么都很雅致的感觉。 “有又如何,没有又如何?”我嗤笑道:“若有,他们也瞧不见我们,那么多人的心愿他们真的会去听吗?会去理会吗?你都不会去理会路上可怜的乞丐,那些神吃饱了撑的会去理会他的生死?人们用一个一个婴孩去奉给所谓的神明,他们依旧只是一尊神像,可曾显灵可怜过那些婴孩?” 阑筠勾唇笑了,笑得眉眼清润,宛一块白玉。 “殿下言之有理,所以所谓神明应在人心里,是无形的。” 信则有,不信则无,有时便是寄托,是盼望,是希望,无时便是人定胜天。 许是察觉到我越发赤裸的视线,阑筠撕了块肉给我,我想接又不想弄油手,便直接低头咬住他手上的肉,卷进嘴里。 阑筠的手明显一颤。 刚似乎咬过头,还咬上了人家手指…… 我心虚的抬眼望他,瞧他只是面色冷淡,没啥异色,似乎没感觉到? 未想他突然道:“殿下。” “啊?”听着他微沉的声音,我心猛的一跳。 庙外是一片树林,夜风袭来便哗啦啦作响,还有不知名的虫儿在叫个不停,吵得我心慌。 “不能与男子这般亲密接触。” 原来有感觉到了,我侧头看他:“嗯?哪般亲密接触?” 他是有异色,只是微不可见,藏得人看不出。 垂眸瞧人时,那黑眸里压了一片乌云,薄唇抿得微紧。 “不能吃你手上的东西吗?可是我不想拿。”我瞧着他的样子,心里的恶趣味便起了,凑过了他耳边,低声细语的:“不是故意咬着你手指的,只是不小心舔了一下,你莫不是生气了?那我让你舔回来?” 有些温热的气息打在耳边,阑筠下意识的侧了头,眸色越发的黑。 他的声音过于低沉:“殿下…莫玩闹。” 我低笑了一声。 平日里可温文尔雅了,倒让我好奇他若是失控的样子,那定是十分诱惑人的。 娇哼了一声:“啊昭哪里玩闹了?左相大人现在可是我先生~我对你亲昵些不好吗?” “殿下。”他瞧着我,眼神明明有些意味不明,声音低而哑:“师生有界限,我与殿下说过的。” 我咬了咬唇:“可是我喜欢你。” “我不喜欢。”他道。 第柒拾贰章 那夜不欢而散后,一连两日我与阑筠都不说话,他也避着我,连用膳都特意避开不与我同桌,我气他不知好歹,便寒着一张脸。 一路上所有人战战兢兢,深怕惹着我一个不欢喜便要拿刀砍人,只因着早晨时,众人瞧见我在庙外提着刀对一大石头疯魔般的劈,劈完一回身,便见阑筠在不远处,他那几个下属将他紧紧护在身后。 那些眼神,深怕我提着刀冲过去…… 我:“……” 其实我真的是突然被石上的蛇吓着了…有些过激反应罢了。 本殿下真不是情爱脑…真的不会因为阑筠拒绝我,便要拿刀杀了他,我只会下药睡了他而已…… 得不到他的心,便得到他的身也挺不错,毕竟俗话也说,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嘛。 — 进入邯州地界,当天便在一个小镇上歇息,说是小镇,实则同一个小村子没啥区别,镇上唯一的客栈年久未修,也是破得不像样子。 但再破也比野外好,躺在床上时才觉得自己活过来了,花榕给我捏捏手揉揉腿,一边问我:“殿下想吃什么?花榕借下客栈厨房做些殿下爱吃的?” “罢了。”我有气无力:“你这一路也劳累,莫辛苦去了,随意吃些吧。” 未想这客栈是真随意,白粥米饭管够,菜嘛……桌只供两菜一汤,无得自主选择,就是厨师做啥吃啥,简直是黑店! 那店小二道:“这街市上都没啥人敢上街卖菜,有得吃就不错了。” 上菜时,他还咬着狗尾巴草,一脸放荡不羁:“好心提醒各位一句,吃完便早点歇息去,天黑后不要出门,夜里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出来。” 我从未见过如此嚣张的店小二,过分放肆,过分让我好奇。 齐行好脾气的问:“为什么这么说?你们这镇上发生什么事了?连上街做生意都不敢。” 那店小二耸肩:“盗匪打劫咯,没看我们街上都没啥人吗?要不是看你们像外地初到,才不给你们开门。” 怪不得……方才来时这客栈大门紧闭,敲半天门才给开。 “我可是在冒着生命危险做你们生意,你们住了今晚,明天便赶紧走,别惹了那盗匪来。” 九鸣在旁边桌出声:“嘿,怕什么,那盗匪来了正好,我们让他们有去无回。” 那店小二瞥见了他腰间的剑,嗤笑:“这两年来了不少像你们这样的人,都说着不怕死要去剿匪,结果才是有去无回。” 我蹙着眉,刚想问话。 阑筠的声音在后面响起:“谢伟小兄弟,盗匪上镇上来打家劫舍?这里的县衙知府不管么?” 他问出我想问的。 “他们都自身难保,哪管得来哦。”他摊手,微惋惜道:“那县衙大人的女儿都被盗匪劫了去,那县衙夫人哭瞎了眼,女儿都还没救回来,多半是……” 如此这盗匪便太过嚣张了。 我欲开口,店小二已经开始催促:“行了,天快黑了,你们赶紧吃了饭上楼,可别点灯啊!出了事我们可不负责。” 说完,他便匆匆走了,生怕我们多问一句。 那店小二一走,便突然安静下来了,众人瞧瞧我又瞧瞧阑筠,眼神飘来飘去。 终是九鸣开了口:“大人…怎么办?这盗匪的事咱们管么……” “我们到邯州不是来剿匪的。”阑筠淡淡的声音传来:“避开他们。” “是,大人。” 阑筠既然如此说了,他们自没有多管闲事的想法,都开始默默干饭。 我一言不发,垂眸喝着熬得过烂的白粥。 …… 夜。 简单梳洗过后,便吹了灯躺床上,今夜月明,月光透过薄窗洒落在地上,将整个房间照得微亮。 只是风有些大,吹打着门窗砰砰作响,吵得人心烦,我翻了个身。 “殿下可是睡不着?”花榕的声音在昏暗的房间里传来。 她睡在我对面的榻上,我望向她时,还隐约能看到她在黑暗中还很明亮的杏眸。 “嗯,时辰过早了吧。”也有因为那吵死人的呼啸风声原因。 “那花榕陪你聊聊天?”也不容我拒绝,她便开始道:“这一路上,殿下有了许多心事,可有什么可以跟奴婢说的吗?” 我想了想:“有么?” “殿下的心中装了黎民,装进了左相大人。”花榕的声音难得温和:“以及喜怒哀乐,虽心里装事会多了烦恼,但是殿下变得没那么冷漠了,花榕很开心。” 我又翻了个身,盯着床顶笑出了声。 “花榕,我往日在你心目中都是什么样的形象……”我颇无语:“你这话说得好似那么一回事,我却又听不懂。” “便……殿下欢喜就好。”她顿了一下,转而:“殿下为何又跟左相大人吵架了?” 还学会了拐弯抹角的说话,能耐了。 我气打一处来:“你这话便说得是本殿下故意找事一般,你该问是他为何又惹恼我?” 她“哦”了一声:“那左相大人可是哪里做得不好惹殿下生气了?” “虚伪,满嘴仁义道德。” 花榕沉默了片刻:“殿下…莫造谣生事。” 我:“你滚吧,去做他的侍女。” 花榕丝毫不慌:“需要花榕去做一下内应么殿下?” 我不想理会她了,翻了身背对着她,罢了,有容乃大。 待我明日起来再教她做人。 说了会私心话,随着身体的疲惫再吵也渐渐睡着了。 半夜睡得正沉时,便被隐隐的马叫声吵醒,一睁眼便清醒了过来。 我起了身,花榕已经站我在身边,我刚要唤她。 她便一把捂住我的嘴:“嘘。” 楼下后院的马“咴”“嘶”声不断,声音在黑夜里并不明显,但也听得到一些开门声,脚步声。 “有人偷马。”花榕轻声说。 正说着,便听到一些刀剑相碰的声音,后院打起来了。 是了,阑筠虽说不管事,但若马被偷了,可是个大麻烦…… 但是不出半柱香,打斗声就很快消失,外面四周突然安静了下来…连着那鬼叫不听的风也不继续拍打门窗了,诡异的安静,仿若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洒落在屋里的月光随着天空上的明月被云挡住,一点点被黑暗吞噬,所有门窗轰的一声被震开,黑暗中,混乱一触即发。 花榕紧张道:“殿下,此地不能留,我们得离开这里。” 她说刚落地,房门便被踢开了。 齐行一边挡着从楼下冲上来的人,手上的剑不停翻转,带了不少血腥味。 “花榕,保护殿下,走!”他的声音急匆匆而来。 我将挂在床边上的紫鞭一拿,花榕已拉我,将我往窗边带。 那刀剑相碰的声音越发的近,我与花榕打开窗,一越而下。 —— 第柒拾叁章 来得人比想象中的人还多,黑夜里充满了肃杀之意,我与花榕从客栈二楼跃下一落地,便被人前后包抄了。 花榕剑花一挽,与那至面前的人交上了手,未及得说话,我甩了手中的长鞭而去,长鞭如闪电,一眨眼落在冲上来的人身上,惨叫声四起。 长鞭抽落在肉身的声音只是听着便觉得痛不欲生,有人躲过长鞭近了跟前,大刀横劈过来,我侧身躲过,左手化掌,打在那壮硕的臂膀上,将人推了出去。 瞬眼间已被包围住,我抬眼一凌,身子一转,长鞭随着身子旋卷着风声而过,带着撕破空气的声响,将几人震开。 得了小空隙,回身一看,花榕被二人缠得脱不开身,当下鞭子凌厉而去,如蛇般紧紧卷袭上人脚脖子,手往回一紧,那人便摔了个猝不及防。 那人被我偷袭,翻了个跟头起身,回身瞧见我,那咬牙切齿瞬间变成了猥琐的笑容:“今晚还有这样的大美女在,不亏不亏!” “是吗。”我凉凉一笑。 抬眼间长鞭已经破空而去,素来其它不会,鞭子倒是耍得还行。 只听“叮”的一声,鞭子碰上敞亮的刀身,发出刺耳的声响,那人的大刀作挡于胸前,即便只是鞭尾,那冷冽的力量也让人节节后退。 那人眼中的精光更甚:“美人够毒辣,很好,我喜欢哈哈哈哈哈。” 话音刚落,森寒的剑气已刺碎了他,脸上惊愕的看着胸前的染血剑尖。 剑被抽出,他的身影僵硬倒下,露出背后的花榕,她踢了一脚倒在地上的人:“够毒辣么?” 回应她的只有死不瞑目的眼睛。 我收了鞭子,那后面又冲过来许些人,我与花榕翻身上墙,绕着屋顶而走。 客栈里的打斗声还在继续,人声中夹杂着武器碰撞时响起的刺耳的呼啸,我站在屋顶上,随手挥起一鞭,将追上的人抽落下去。 阑筠还在里面,虽说客栈里有四五人护着他,但他没有自保能力,在这重重包围中实在危险。 月亮从云后露出,月光重新洒落大地,不断有人从客栈被打出来,摔落在地上。 花榕问:“这些是盗匪吗?殿下?” 全都路子野得很,不要命般的往前冲。 “应该是的。” 我的目光落在被强牵到门口的几匹马,便从头上拔出流苏簪子,捋下流苏上几颗珍珠,回手甩了出去,几颗珠子散开无误的落在马背上。 眼见着马儿受惊,开始挣脱束缚,横冲直撞起来踢倒许多人,门口混乱一片。 我刚欲跃下,便被花榕猛的拉回来:“殿下,你不能去!我们得先离开这里。” 我皱眉:“走?他们还在里面,阑筠还没出来。” “殿下!左相大人有那么多人保护,公孙堰齐行都在里面,危险的是你。”花榕急声道,那些盗匪已经发现了她们,开始朝着她们的方向聚拢过来。 好些个上了屋顶的盗匪提着刀冲了过来,我回手便是一鞭,长鞭状如灵蛇,虚影重重瞧不出真假,眨眼间人已经被打落了出去。 我冷声“:一群废物。” 话语落入那群盗匪耳中,便炸了锅,听到有声音恼怒的吼:“把那两个臭娘们给我抓回去!谁抓到便赏给谁!” 花榕寒毛直立,她一把拉过我在高矮不一的房屋上疾奔。 嘈杂的马蹄声,脚步声,人声在黑夜里响起。 跑出一段距离,后边乍然火光一亮,照亮了整个黑夜,我回首望去,心里一乍。 眸里映着火光,客栈被烧了… “殿下……”花榕回身也愣住了。 我听见自己声音微紧:“没事的,如果他们死了,那就真废物了。” 我告诉自己,阑筠也不会那么没用。 那些盗匪的身影渐近。 “走!”我转身跃上更高的屋顶,落脚极轻,屋上的瓦片还是不时滑落砸地。 后面的人穷追不舍,伴随着风声呼呼从耳边吹过,一支支利箭破风而来。 我侧身闪过直逼肩膀的箭,脚下一晃,一边躲着箭雨一边跑。 这不是活捉,这是要直接灭口?宁要尸体也不愿这鸭子飞了? 我与花榕一路出了镇,便往郊外跑,叠叠重重的树影在沙沙作响,星光暗淡,四野陷入一片昏暗,我与花榕躲在枯树后歇着气,隐约听到那人声忽远忽近,人影绰绰。 花榕的声音很低,脸色有些苍白:“殿下,你先走,我去拦一拦那群盗匪。” 说着,一撅一拐的便要转身走,我一把将她拽了回来。 她的脚被箭射中了,正血流不止,我帮她将那露在外面的长箭两边折了,只一截箭身留在小腿里不敢动,怕她失血过多,又撕下一块衣角简单包扎住她的伤口。 她推了推我:“殿下,你别管我!你快走。” “别废话。”我瞪了她一眼,莫要来浪费力气上演你走我不走的戏码。 我环顾了一番昏暗的四周,那暗不见底的野林深处更适合藏身,虽然伸手不见五指。 “走。”我道:“我们往那边。” 话音刚落,刚察觉到身后的掌风,后颈便一阵剧烈疼痛,意识逐渐模糊。 “花……”怒音才出,便陷入昏迷了。 - 花榕接住倒下的王昭,嘴唇紧抿,她的殿下身上也有好处被利箭擦过留下的斑斑血痕,但是这会她没时间去顾。 她扶着人往那坡角下走,将人塞进石块下的暗角处,暗角又被阴影笼罩,下面的黑暗斜坡虽也危险,一不小心便会翻下去,但足够安全。 “殿下,我知道你醒来定要生气,但是花榕不能让你冒险。” 一而再的让自己的主子涉险,他们这些人就真的太没用了。 花榕拖着伤腿,用剑做拐,一撅一拐的朝着相反的方向而去,出了遮天蔽日的野林,那一大片半人高边的野草随风摇曳,月色下她的身影有些明显。 “在那边!” 花榕加快速度,忍着脚下巨痛,朝那崖边跑,下面是河流,她方才听过潺潺的流水声。 后面有人纵马飞奔,火把将那一片草原照得明亮,那些刺耳的欢呼声与不远处的树丛间发出阵阵的飒飒声响听得人烦躁。 那些人包围了花榕,她的身后是水崖,再往后退一步她就掉下了,她脸色虽有苍白却没有畏惧,反而带着讥笑。 那领头瞧着她丝毫不慌,便知她定是要宁死不屈。 他恶狠狠的道:“臭娘们,你可以跳下去,反正还有另一个女的,你的同伴也逃不过去。” 花榕嗤笑:“都不知道你是蠢还是天真,你不会觉得你们这么快发现我,是你们厉害吧?” 那人一惊:“调虎离山!” “客栈被烧了,你们的人死伤惨重吧?”花榕自信笑着,心里却砰砰作响,反正她的殿下方才是这么说的。 那人面色一变,花榕心底便有了底。 那风吹得她脸疼,她道:“我那同伴反扑回去,正与我其他的同伴里应外合,你觉得你这会赶得上吗?你们留在镇上的那群同伙还活着吗?” 她纵是胡言乱语,也学了几分她家殿下的淡定从容,也学会了置死地而后生,所以她话落,便缓缓后退了一步。 在那群不甘的眼神坠下崖底。 即便他们现在立马掉头回去了发现她说的假话,也不会回来搜,只会以为她家殿下早就溜了。 第柒拾肆章 …… 早晨下了场雨,雨后的天依旧灰蒙蒙的,透过半开的窗,可以看到屋顶上的雨水正顺着屋檐有一搭没一搭的滴落,落在长着青苔的石阶上,又溅起一圈水珠。 坑坑洼洼的的土路面,有人踩着那泥水坑,匆匆进了院子,屋檐上的雨滴落在了他走过去的肩头上。 进了屋,他低身朝着站在窗旁的人行礼:“大人。” “嗯,如何?”阑筠背对着九鸣,人影微暗,声音淡淡。 “还是没有殿下的消息,属下在镇上找了一圈,问了许多人都说今天没有看到殿下她们出现在在镇上。”九鸣声音微沉道:“殿下她们昨夜离镇以后便没有回去了。” 这不是个好消息,九鸣从天刚亮便一直在镇上等,又留了暗号,却一直没等到人,还这么长时间未返回寻他们,怕是出事了。 顿了顿他又道:“属下还发现了出镇的一段方向,一路上,屋顶上都有箭羽的痕迹,那些人应该在昨夜追击殿下的时候放了箭雨。” 他语毕后,屋子就陷入一片寂静,九鸣垂着头不敢抬头去看阑筠,屋外的水落下“滴答”声音格外清晰,也如敲在他的心里。 不说公主殿下有没有受伤,那些盗匪丧心病狂到这种地步,便十分令人担心了,若是被抓走…那些盗匪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 公孙堰从后窗翻进来时,九鸣都为他擦了一把汗,他落在地上顺势行了一礼。 “大人。” “左相大人。”齐行快步从屋外进来,他走进来时,身后留下一个个泥鞋印。 他的衣衫和头发有些水汽,显然是淋过了雨,语气微急:“可有殿下她们两个的消息了?” 阑筠方回过身,他的身姿挺拔,长身玉立,他的神色是平淡却又是令人感到压迫的。 “未有。”他道,视线落到公孙堰身上:“公孙,你说。” 公孙堰点头:“他们并没有抓到殿下和她的侍女,他们昨夜是一无所获,很生气。” 齐行刚松了口气,就又听到他端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属下亲耳听到他们说,昨夜有个女人跳崖了。” 齐行九鸣的呼吸一窒,阑筠的眸子微抬,半刻才问:“另一个呢?” 公孙堰摇了摇头,不知道。 “殿下……”齐行神色微恍,脸色有些苍白,他从怀里掏出一截染血的布条,喃喃:“我循着他们昨夜一路留下的那些路印,一路追寻到镇外的一公里外的山崖边,在崖边上发现的……” 一开始他还抱着侥幸,觉得只是个意外。 阑筠几步行到他面前,拿过那染血的布条,眼睫微不可见的一颤。 在旁边的齐行声音极低:“大人,这是殿下的衣角…殿下她……” 阑筠他当然知道,这块衣角的衣裙她还特意在他跟前晃过,问他:“左相大人,你觉得本殿下今日这裙子美不美?比昨日那湖边弹琴的女子如何?” 他当时瞥了她一眼,便垂了眼,余光她的裙角飘动,在风中漾起一丝涟漪:“自然是殿下美。” 阑筠握紧了手中的那一截布条,手指的关节泛着青白。 “崖下去寻过了吗?”他的声音有些紧。 “崖下是湍急的河流,属下下去找过了,河流的下游因为早晨的那一场雨,引起了山体滑坡……” 齐行脑袋一阵阵发疼,他到崖下寻了几个时辰,半个踪迹都没有寻到,他心里慌得很,只是他不相信他的殿下会出事。 阑筠默了半刻,似乎有些愣神,手中染血的布条此刻变得有些烫手。 昨夜那么凶险的情况,他第一时间便吩咐人先把她带走,她那么聪明,该晓得第一时间就避开危险才是,怎能…… 屋内的凝重气息扑面而来,让人连呼吸都不敢出。 唯那九鸣突然出声道:“公主殿下昨夜本可以先走的,是她故意引走了大批人马,才会……”他垂着头,语气十分难过:“才会中了箭,又坠了崖…” 阑筠的神色一顿,缓缓抬眸看他:“昨夜她们有人中箭了是吗?” 九鸣声音闷闷:“是的大人,我瞧见了那片箭区,在几间屋瓦有几个脚印带着血迹,屋上前前后后也没有其他人的脚印,所以……应该说殿下或者花榕两人中有一人中了箭。” 阑筠将手中的布角摊开仔细瞧了瞧,一边头也不抬的问:“公孙,你回想一下可还有听到那些人提到殿下两人的只言片语。” 齐行与九鸣都望着公孙堰,公孙堰雷打不动的没表情,连思索也是面无表情,好一会:“他们还提到:还被那个跳崖的娘们骗了。” 他在复述原话,但被一本正经说出来实在太怪异了,看得九鸣一脸不适。 阑筠抬起首,似乎缓了一口气,而后他语气平静:“跳崖的应该不是殿下。” “什么意思?”齐行神色紧张:“左相大人,你怎么能笃定?” 阑筠晃了晃手中的布衣角,冷静分析道:“这块衣角的撕裂痕迹是人为撕下,不是被东西勾住撕裂的,这块衣角的染血程度与血迹分布来说应该是被人撕下用来包扎伤口的,且这个伤口应该伤在手臂或者脚,才会撕到这个长度。” 他又看了一眼九鸣:“如九鸣所言,伤在脚处才会有留有那样的脚印。” 九鸣幽幽道:“可是,这是殿下的衣角,若不是殿下坠崖怎么会有她的衣角留在那处?” 齐行摇了摇头,有些激动:“若是殿下受伤…包扎伤口撕的不会是殿下的衣衫,花榕定撕她自己的衣衫,若是花榕受伤她也只会撕自己,这撕下殿下衣角包扎伤口的只能是殿下自己撕的,为花榕包扎伤口。” 那么坠崖得可能是花榕…齐行的脸色越发苍白了。 “万一是殿下自己包扎自己的伤口呢?”九鸣有些嘴欠的问。 阑筠斜瞥了他一眼,眸色微凉:“从镇外到郊外的距离她们二人应该是在一块,而一直到镇外你未发现花榕尸体或者其他斑驳血迹,那她便没有重伤在身,也可说明至少到郊区两人是除了中箭的脚伤外,没受其他什么伤,如此作为一个侍女,主子脚受伤她不会置之不理。” 齐行强调着道:“花榕也不会抛下殿下,自己跑了。” 如此,便能猜测中了箭伤的人应该是花榕,殿下还撕下自己的衣角为她包扎了伤口。 可无论是哪个,他都无法接受。 九鸣想着,觉得言之有理。 “那殿下呢?若跳崖的是花榕,殿下去了哪里?” 阑筠话:“殿下待侍女亲厚,不会撇下她不管,所以便可能…殿下无法阻止,便有可能被她打晕,自己引走了那群盗匪,她还说了什么骗了那群盗匪,兴许是殿下的行踪。” 公孙堰突然道,声音冷淡无比:“昨夜后半夜,他们返回了镇上,又很快走了。” 齐行皱着眉,问:“他们是返回来找殿下?” “嗯,所以殿下不在镇上,花榕骗了那群盗匪,殿下她昨夜只有可能还在郊外。” 阑筠抬首望屋外灰蒙蒙的天空,心神有些不定。 “左相大人,若如你猜想,殿下很有可能被花榕藏在郊外,为何她一直不回来。”齐行不由追问道。 这也是阑筠担忧的,她是否受了伤,又或者落入新的危险境地。 早晨的雨不小,一落这是整个路况都十分糟糕,若是人在郊外,只是淋了雨还好,怕的是…… 众人都心知肚明,如今花榕跳崖生死不明,殿下踪迹未了,只能悬着一颗心,提心吊胆。 “除了公孙,其他人都去找人。”阑筠蹙眉,声音冷淡:“若未寻到半点消息,便都不用回来了。” 第柒拾伍章 我在一片黑暗中醒来,只觉得头痛欲裂,后颈更是酸痛无比,我在心里埋怨:死花榕,居然敢打晕我!这次我定不饶她。 我捂着脑袋坐了起来,一捂便碰到自己头上似乎包扎了一圈,一摸额头,居然还有黏黏的血水…… “嘶~” 我不过是被花榕打晕了,怎会受伤…莫不是有人趁我昏迷时打我?花榕人又何在? “花…”声音干哑得我出声都难。 黑暗中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咿呀”一声,我朝着声音的方向:“谁?” “姑娘,你醒了?” 是一道陌生的男声,我从未听过,他的脚步声颇为明显,一轻一重。 我警惕起来:“你是何人?这里是何处?” 那人停下脚步,与我离了一段距离:“姑娘,你莫怕,我叫东贵这是我家,昨日你晕倒在路边,是我将你救回来的。” “晕倒在路边?”我喃声,花榕怎么可能将我弃在路边…… “是啊,姑娘,昨天早晨下雨,小南崖那边好几处滑坡,地道不平,我看你身上好几处伤,是不是从山坡滚落下来的。”男人的声音颇憨厚,又道:“头上的伤比较严重,你已经昏迷了一天。” 莫不是花榕将我藏了哪处斜坡?早晨下雨遇上落石滑坡之类的导致我在昏迷中摔了一身伤?大体这个解释才有可能…… 那花榕…昨夜到早晨都没有回来找我,是否出了事?我心神有些不安。 瞧我没有说话,那人又出声:“姑娘,你的伤口需要换一下药,我给你换一下药吧。” 我方回了神:“好,麻烦你了。” 听着他走近的声音我又道:“多谢你救了我。” 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不用谢的姑娘,你没事就好。” 我感激的一笑,这世间还是有好人的,不过…我忍不住:“东贵大哥,现在可是夜晚?” “是的姑娘,现在是已经亥时,我替你换完药便给你弄些吃的来,你应该饿了吧?我先给你倒杯水喝吧。”他的脚步声又起。 我是饿了,但是……“既然夜深了为什么不点灯?这一片乌黑的怎么看得见?” 东贵倒水的动作一顿,有些不解与讶异:“点着灯啊……” 屋内陷入片刻的沉默,屋外的虫鸣声起,我才接受了这个事实:是的,我盲着…… 捂着瞧不见的双眼,忍无可忍的笑出声,哇真的是有够好笑,我这趟铁定是离了宫来渡劫的,才会如此多福多吉。 “姑娘…你别伤心,明日一早我就请村头的大夫给你看看眼睛,不会有事的。” --- 我一夜未睡,人生头一次看不见不知道是新奇还是担忧,总之精神得很,倒是提不到多伤心,熬到天亮鸡鸣时,东贵大哥便请了个大夫回来。 那大夫扒了扒我的眼皮,又按了按我发疼的脑袋,拉长声道:“摔破着头啊呐,内面有淤血,就压着两只眼,不就看不到咯,等几时没着了淤血,就看到东西啦。” 这老大夫音调含糊得很,我甚是困难的听辩他的讲话,勉强听得几个字。 我问:“大夫,所以我这眼睛只是暂时看不到了对吗?” “不会啦不会啦。”那老大夫道:“不用惊不用惊,过几天就好了。”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我也没什么想不开的,头上的伤养了两天已经可以下床了,但是眼睛依旧看不到。 即便我心忧花榕,又系阑筠,也没办法,我曾让东贵帮忙去了镇上帮我寻阑筠,可惜那山体滑坡埋了村子通往镇上的路,他出不去,也想打听花榕的消息,可是如今村子消息闭塞,一点消息也没得。 我只能每日喝药晒太阳,好在那东贵委实好人,为我削了支细棍做盲杆,还用心用意的照顾着我,我极是感动,等阑筠找到我,定要赏他许多金银珠宝。 我这样同他说时,他都十分不好意思:“不用的,阑姑娘,我救你不是为了钱财。” 我十分欣赏他,虽然他只是一个樵夫,但他是这村里唯二识得字的,另一个是村头的那个老大夫,东贵的字便是他教的。 家里唯一的书是本道德经,我无聊时便让他给我念书听,他磕磕绊绊的听得我想睡。 于是乎我每日的消遣便只剩下在院子里的石头上晒太阳,日晒阳夜晒月,晒得我发蒙,东贵大哥那老母亲出来见着我,堆着笑问:“小阑啊,你今日感觉怎么样?好些了吗?” “伯母,多谢关心,我已经好多了。” 我能感觉到她的眼睛在我身上上下瞄:“小阑,我们家东贵救你回来这么久,怎么没见有人来找你啊?你的家人呢?” 我道:“我的家人远在南方,不过伯母你放心,有家仆在寻我的,只是还未寻到我,很快便有人来的。” “南方啊?哎呀,那是很远的啊,你一个女孩子怎么会到这里来?” 我笑了笑:“伯母,我不是一个人来的,是同我未婚夫过来这里游玩的,那日出游遇到落雨,才失足落了坡。” “你都有未婚夫了?”她啧了一声:“但是这么久你未婚夫都没来找你,都不知是不是有了其他女人。” 她这话我倒是认真想了想,想来想去觉得阑筠该是不会的,这会他该满心找我才对。 她瞧我不说话,便又道:“还有啊,你现在成了个瞎子,就算你未婚夫找到这里啊,他难保不会嫌弃你,那你以后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夜风习习,吹得我甚舒适,我懒洋洋的问:“那伯母你说,我该怎么做?” 老太太伸手拍了拍我的手背:“何苦回去受苦?伯母跟你说,每个女人一生最重要的是嫁个疼自己的丈夫,若是遇上对你好的人便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了,你可得牢牢把握住啊。” 遇上我,便是阑筠上辈子修来的福分,我暗想着道。 想到他,便要埋怨一番他居然还未找到我,实在令人失望。 出着神,便又听到老太太说:“我们家东贵啊,这几日时时侍候你,对你百依百顺,你说对你是不是很好?” “东贵大哥是个好人。”我随口一答。 “这个世道好人很少的,何况我们家东贵还是个老实孩子,又能干,还是我们村出了名的善良孝顺,你若是嫁给他,你可幸福了,他铁定会疼你一辈子的。” 嗯? 我以为我听错了,头一歪:“伯母,你说什么?” “我说,你留在这里嫁给我儿子。” “……” 第柒拾陆章 那夜之后,那老太太便每日都来我跟前,意图洗脑说服我留下来嫁给东贵。 我听得烦了,便同她道:“东贵大哥的救命之恩,我定重金回报,至于其他,怕是无能为力。” 只因感激东贵的救命之恩,我便再三忍着她。 那老太太发现来软的不行,便露出了本来面目,那东贵一出门,她便不给我饭吃,还将我锁在屋内。 那也罢了,这老太太委实蛮横无理,与那同村的妇人在院外话:“懂事的都识得救命之恩以身相报,俗话说知恩图报啊,这都瞎了人家不嫌弃她就烧高香了。” “救只狗都懂得看门,救个瞎子回来不知报恩,还得像尊菩萨供着,食东西还挑那么多毛病,没个公主命有公主病啊!” 日日时不时的在院子里意有所指,指桑骂槐,气得我想将那老太婆这样这样,再那样那样。 我本来就是公主! 我何时受过这种气?从来都是我给人家气受,这老太婆逼得我不得在东贵面前对月悲情,虽然我也不知道月在哪边。 “我想家了,我想走了,这段时间真的多谢你,等我找到我的家人,便回来回报你。” 东贵诧异:“阑姑娘,你的眼睛还没有好,怎么能走呢?” 我痛苦掩面:“我不能再留这里,伯母的心意我明白,我真的不是嫌弃你啊,我是有未婚夫的,我同他两情相悦,许诺了生生世世,我不可以为了报恩就将自己嫁给你的,所以我必须走。” “阑姑娘,我没有要你以身相许。”那东贵连问:“我娘亲可是为难你了?” “你千万不要怪伯母,虽然她不给我饭吃,还同别人欺负我,还强迫我嫁给你。”我摇着头,流泪:“但她是你母亲,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不会怪她的,但是如果她逼我嫁你,我只好一头撞死将命还你。” 东贵气坏了,转身便去了老太太屋里。 我将眼角的泪一抹,听着那隔音不太好的屋里传来争吵声,忍不住笑出声。 ---- 小山口上: 阑筠负手而立,秋风拂过,带起衣袂飘动,宛若竹柏独立。 公孙堰站在其身后:“大人,我们暴露了踪迹。” “我知道。”阑筠望着那天空云波缓缓流动,声音冷淡:“朝廷那边有人按耐不住了。” 有人按捺不住便要动作,动作一多便容易被抓包,他喜而乐见。 公孙堰瞥了眼后面的树林,树林里的有些细微的声音传来,伴随着一阵阵血腥味:“那些盗匪一直不停追杀我们,即便那些人有来无回,一波又一波,被抓到就咬舌自尽,这不像一般盗匪。” 阑筠道:“买通盗匪,让我死于盗匪手中便省心多了。那群盗匪从我们入邯州开始就盯上了我们,住在客栈的第一天准确无误的晚上找上门来,连女子都直接下死手,便是要不留后患。” 他笑得颇无奈,眼里却一片寒意:“如此费劲,倒是不要让我失望。” 公孙堰道:“属下不会让大人受到伤害。” 阑筠侧首过来瞧他,笑着道:“我倒未曾有过这个担忧。” 说着,那身后的树野便冲出一人,拿着刀大叫着砍向阑筠,公孙堰眼一瞥,身影快得看不到,挡在阑筠面前,横起一脚,那人便被踢飞了出去。 下刻九鸣等人才从树野出来,三人身上都有不轻的伤,血在往地上滴。 三人齐刷刷跪下:“属下无能。” 阑筠语气淡淡:“起来吧,怎么都受伤了?” 九鸣擦了擦脸上的血,道:“大人,这波来的人武功都更为上乘,且都配合默契,不像是一般的盗匪,更是训练有素的刺客。” 之前那群盗匪锲而不舍的追杀他们,他们都得勉强应付,今日却有些困难了,来的人越发的难缠。 “怕是后面一路都危险重重,若是过了五压山,后面的刺客怕是更多了,你们三个受了伤,便不易跟着我了。” 阑筠语一落,那三人又刷的跪下了,一顿誓忠:“大人!我们誓死保护大人!” “人数太多,过于招摇,我与啊堰绕道五压山过去。”阑筠望着三人道:“你们三个去找个地方养好伤再来找我。” 九鸣连道:“可是大人,那些盗匪如此猖獗,只有公孙保护你怎么行?还是让属下也跟着你。” “不必了,你只需将伤养好,我还有其他的要职交于你们去办。”阑筠道:“我们分开走,你们几个务必小心。” 他们人多目标也大,何况他有其他计划,需要甩掉那些烦人的虫子。 “是,大人。”九鸣也没有再坳,他起了身,突然又问:“齐大哥呢?他怎么办?” 阑筠顿了下神,片刻后他的声音被吹散在风里:“殿下一日未找到,他便一日不能离开这里。” ----- 夜幕漆黑一片,远处弯月与星光黯淡,有飞鸟在林中突然惊起,惊起群飞往漆黑的夜色中去。 野林里飘着若有若无的雾气,缥缈如纱,神秘又勾人。 阑筠与公孙堰两人便走在野林中,平静而自得,若细心些也只能看到公孙堰的耳朵不时在颤动。 林中寂静得有些诡异,竟没有虫鸣和风声,仿佛只有他们脚下踩着落叶的声音,但能感受到那危险肃杀的气息在空气中弥漫。 细微几乎不可听的声音在逐渐接近,虎视眈眈的盯着他们。 “大人,您先走。”公孙堰将手中的剑握紧,缓缓转了身。 “那你小心。”阑筠环了一眼四周,继续走。 霎时,风起,风卷着雾,雾里裹着杀气,有黑色身影着风雾,如数从四周扑击过来。 公孙堰脚尖一点,身子轻盈如鸟,腾空而起,手中高举的剑蕴含着令人恐惧的剑气。 - 夜色深沉,有黑影在林子里穿行,惊到了那树梢枝头上站着的乌鸦,嘎呱一声展翅而飞。 阑筠瞥了一眼那叫个不停的乌鸦从月下飞过,似乎若有所思。 他拐进昏暗的林子,从另一边出来,甩到身后的跟屁虫,他剑走偏锋,选择那临谷边走,虽然危险,却也隐秘。 四周不见人影,却可听得细微的声音,他一转身,那身后出现了两个黑衣人,手上的大刀闪着森森寒光。 “你们是何人指使?”阑筠的声音听着紧张,脸上的表情却很淡。 那两黑衣人未说话,只一步步靠近。 阑筠侧身便走,那黑衣人立即将手中的大刀甩了出去,灿亮的寒光晃了眼,阑筠眼一眯,那大刀便打中了他,那后劲直接将他带落滚下山谷。 第柒拾柒章 我从未发现自己脾气如此的好,简直是人见人欺,从不还手,从一开始的我咬牙:罢了,不与刁民争长短,到蜚语,空也。 对此,我称之为修炼。 当我每日在院里吸收日月精华时,总有些妖魔鬼怪来骚扰: “就是她,那个狐狸精,整天坐在院子里勾引男人!瞎了也不安分!” “那脸长得一看就不是个安分内,偏偏那群臭男人就喜欢这样子的,个个来这里偷看她,魂都被勾了!” “东贵多孝顺的孩子,就被这狐狸精勾了魂,被挑拨得如今还敢和东大婶吵架!真是造孽哦!” 我闭着眼,心里一遍又一遍的念: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成大能者必先苦其心智,我如此说服我自己。 当眼睛开始恢复,能在白日里窥得一丝光亮时,我看到了大成的希望,也看到了离开的曙光。 东贵说:“若你坚持要走,我便带你绕过后山谷,虽有些危险,却是唯一能让你到镇上去的机会。” 我感激他,解了随身佩戴的玉佩送给他,即便他再三推脱不要。 晚上吃饭时,东贵便与他母亲提了明日送我离开之事,老太太倒是没啥意见,还一脸慈祥,特意给我盛了汤。 我以为老太太是高兴我终于走了,未想人性的恶劣至此…… 用完饭后我便回了房,将仅有的一点东西收拾好,坐在床边感觉越发的闷热,这屋外吹进来的夜风一点也不凉爽。 怎么突然这么热…… 我欲起身出了屋,那东贵便进了屋,他还拎个水壶子:“阑姑娘,我娘亲说你想喝茶?我们这边这个茶,你看你喝得习惯吗?” 我觉得莫名其妙:“我没有要喝茶。” 刚说完话,便听到咿呀一声,门被关上的声音,似乎还有落锁的声音? “娘?娘!你干什么?”东贵转身欲打开门,那门被锁得严严实实,他将门拍的砰砰作响:“娘!你锁门做什么?” “儿啊,娘亲是为你好。”那老太太的声音在门口响起,苦口婆心:“今夜要是不把握机会,小阑就要走了!今夜就把生米煮成熟饭,她就跑不了。” 我:“……” “娘!你别乱来,快放我出去。”东贵一激动,便觉得自己有些不对劲,热得难受:“娘!你给我下药!” 那老太太不回声,已经满心欢喜的走了。 我坐在床边,掏出手帕擦了擦满是汗的额头,一边消化着眼前的事实。 那老太太是在晚饭里下了药?欲强行将我留下来?好家伙,这是我皇姐姐听了要连夜赶来看笑话的程度…… “阑姑娘,对不起……我娘她……”东贵不敢抬头,只敢躲在门边上。 他好热,这屋里像个闷炉一般,让他觉得难受。 “我一直惦记着给别人下药,药没还下呢,这倒是被别人先下了药。”我有些怨念的念叨着。 “阑…姑娘,你在说什么?”东贵不解的问。 他的身体里在隐隐升起一股燥热,让他全身不得劲。 我望着他声音传来的方向,按捺下身体的不适,十分客气的道:“东贵大哥,为避免我伤害你,你将自己撞晕吧。” 东贵声音开始有些模糊不清:“阑姑娘…嗯…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的,我…好热啊…” 我听到他扯拽衣服的声音… 我可以用内力压下一些不适感,这东贵却不行,他的喘息声在这屋内越发的明显。 听得我直皱眉,手里拿着手帕,指腹一下又一下摩挲着帕子,心里琢磨着要不要过去直接打晕他。 “阑姑娘…”东贵一声又一声的唤:“阑姑娘…” 脚步声也在一步一步接近,跌跌撞撞。 真的是……我握着盲棍往上一抵,盲棍抵上东贵胸膛,他再近不得前来。 我蹙眉:“若非你于我有救命之恩,你有十条命都不够死。” “阑…姑娘…我…” 他话未完,盲棍一转我直接敲晕了他。 再叫下去我要做噩梦了…这药也着实厉害,让人口干舌燥的,我绕过趟在地上的东贵,拿出紫鞭,抽向那紧闭的门,鞭子去得凌厉,落在门上砰里叭啦的响,连抽几下,那门砰的一声便裂摔开了。 飞尘间,那夜风袭来吹散了不少燥热,让我喘了口气…但紧接而来的便是驱使了内力后引起的剧烈反应。 呼吸急促得我心慌,不用摸也能感觉到自己全身在发烫,我收了鞭子,扶着门框走了出来。 “这是干什么!”老太太从旁边的屋子跑了出来:“造孽哦,你做了什么!” 我未搭理她,盲棍点着路,晃晃悠悠的往外走。 “你想去哪里?你不能走!” 那老太太跑过来来拉扯我,拽住我的胳膊往里拉。 “滚开!” 我不耐烦的将人挥开,老太太一下摔了出去,摔了不轻。 “哎哟!我的腰啊……”老太太躺在地上诶叫着,声音尖锐:“打人了打人了,你这个白眼狼…我儿怎么救了你这个白眼狼回来啊……” 老太太的哭喊声在黑夜里极是刺耳,听得我更加心烦意乱,脑子里乱糟糟的都快没有办法思考了。 我得找个地方尽快把那催情药逼出来才行。 走了小一段路,便听得有陌生的男声靠近:“这不是阑姑娘吗?大晚上的你怎么在这里?” 我避开他,呵斥他:“走开。” 本该是愤怒的声音,结果是那意欲还羞的娇嗔声。 “阑姑娘你这是叫我走开还是不走开啊?你看上去脸好红啊…你不舒服啊?我送你回家啊。” 那人说着便动手来碰我脸,活生吓了我一跳,下意识的擒住他的手腕,往外一折。 我咬牙:“找死!” 在那痛叫声中,我屈起膝盖,一下又一下便往他肚子上撞:“敢碰我!杀了你!” 直到那人没了声,我才撒开他,那死重的身体倒下脚边,我也险些摔倒。 我死死掐住手心,指甲深入手心,渗着血,让自己尽量保持着理智。 眼睛看不到,无法分辨路线,只能听着声往那没有人烟的地方走。 踉踉跄跄的走了好一会,听到那风吹树野的声音,还有那不时的虫鸣,我方松了口气,却也站不住了。 摸着棵树靠着坐下时,隐约听到轻微的脚步声,有人……可我难受得紧,脑袋胀得厉害。 可以感觉到有人在我跟前,一只冰凉的手抚上我脸,我气极,抬手欲拉下那只手,费劲的扒拉却没得多少力气。 “别…碰我。”我哑着声。 “殿下……” 我听到了阑筠的声音,他大爷的,居然还产生了幻听?若是能瞧见,岂不是得幻觉? 我又费劲的扒拉了一下他的手:“骗子!阑筠…阑筠还没有来。” 语音刚落,便落入一个怀抱,那人将我搂入怀里,搂得有些紧,我推着他,却推不开。 “放开我……我叫阑筠砍你头。” 他身上的味道是有些熟悉,可我一时想不起是谁。 “快放开…我。” “殿下,是我。”他的声音温润,带着些哄人的意味:“我找到你了,别怕。” 我只是有些迷糊,才没有完全失去理智。 “你才不是…”我难受得很,使劲的推他。 “你抬眼看看我,我是阑筠,殿下。” 我往他脖间凑了凑,嗯?阑筠身上的味道好似就是这个? “是你对吗?” “是的,是我。” 我哼唧一声,一股委屈涌上心头,带着哭腔往他冰凉凉的身上贴:“我好想你…你怎么才来?好难受,我好热啊…” 他的身上好凉快,忍不住想往他身上索取更多。 “快救我~”我将自己的脸贴在他的脖间,难受得凑来凑去,唇也不时点在他的脖子上。 阑筠身子一僵,眸子深邃如这看不到底的黑夜。 “殿下…” 阑筠抓住我不停拉扯着他胸口衣衫的手,他的气息在加重,与我的气息缠绕。 “帮帮我~阑筠,左相大人?先生…”我红着眼眶,眼泪止不住的流,带着乞求的语气:“阑筠……” 他垂眸,眼尾若有若无的堆了几分情意,抬手轻柔的抹去我脸上的泪水,终是叹了口气。 而后抬手就将我劈晕…… 失去意识前,我在心里骂娘:又劈! 第柒拾捌章 迷迷糊糊中我是被饿醒的,等真正的清醒过来,便被吓了一身汗…在感觉到自己只是身体有些虚脱,而无其他不适时才偷偷松了一口气。 所以昨夜真的是阑筠? 我听到外面有些说话声,听不清说的什么,但是隐约是阑筠的声音。 想真真切切听他的声,想真真切切的感受他在身边。 我摸索着欲下床,没摸到盲棍,反而扫下了床边桌上的碗,啪嚓一声,那碗落地碎成渣渣。 我吓了一跳,连缩回床上,抱着双腿埋首。 “殿下!” 阑筠的声音!真的是他。 “殿下。”他进了屋,在床上坐下,声音低沉:“殿下,怎么了?” 我不动,也不理他,只管着将头埋在手臂里。 “殿下?”他的声低低的唤我。 片刻后我肩膀耸动,压抑着哭声,身体一下又一下的颤抖,那呜呜的哭声,似受了天大委屈。 阑筠眸光微动,他有些愧疚,还有些束手无策。 屋里我的哭声断断续续,好一会他突然抬手轻轻的摸上着我头,一下又一下的顺毛,说话的语气甚为温柔:“殿下受苦了。” 他如此我便哭不下去了,瞬间收了声。 又觉得不对,哀嚎得更大声了。 我太惨了,哪个公主有我这么惨?若非我聪明又命大,我早已不知死哪里去了。 “殿下,喝了点水可好?你这么哭法会缺水的。”他轻声道:“喝水了再哭好不好?” 我便渐渐收了哭声,只一下一下的抽泣着。 他倒来了水,我也未将头抬起,他倒是十分有耐心:“殿下,将头抬起来,看看臣?” 我声音沙哑至极:“看你做什么?” “你不想我吗?” 这是要色诱?左相大人堕落了堕落了。 只是可惜,我顿了一下道:“左相大人,我看不见你了。” 阑筠将眉微微蹙起:“什么意思?” “就是我瞎了,眼睛看不到了,我的左相大人。” 阑筠愣住,随即屋里陷入一片凝重的沉默。 一会他才出声:“臣看看,可好?” 我方抬起头,眨着两眼无神的眼睛。 眼睛哭肿了,脸上泪痕未哭,一看便知十分狼狈,如此便能击撞人心,让阑筠觉得心疼愧疚。 他抬手掀了掀我的眼皮,又摸了摸我的脑袋。 “臣会找大夫治好你的眼睛的。”他道:“殿下,别怕,会好起来的。” “没用的。”我凄凉的笑着:“大夫说没法医治了,我这辈子都没法重见光明了。” 阑筠拿出手帕在我脸上轻轻擦着,一边道:“你相信我,我会医好你的眼睛。” 他的声音没多大起伏,虽是平静又带了些微不可察的柔意。 我扑扇着睫毛,能感觉到他灼热的注视,手帕在轻柔拭去脸上的泪水,像是抚在心上。 他收了手帕,端了碗塞进我手里,手掌顺势裹住我微凉的手,指腹压了压:“先喝点水。” 手背似乎还残留他手心的暖意,我喝着这白水也觉得有些甜。 喝了水,我便低声着问:“你会不要我吗?” “什么?” “你是不是不让我跟着你继续走了?你要抛弃我了吗?” “殿下…深入邯州中心地界会更危险,你……” 他话未完,我一把扑进他怀里,双手搂住他的腰:“我害怕!你别让我离开你,我不要别人。” 紧接着带上娇气哭腔:“你就是不要了我是不是?你嫌弃我给你拖后腿是不是?你怎么能始乱终弃?你要做负心汉是不是?” 阑筠身子微僵,那扑鼻而来的软香让他眸子一敛,也听不进什么话。 “殿下…” 他将我推出怀里,似乎颇无奈:“臣怎会嫌弃你拖后腿?只是臣不能让你再受伤。” “我不会再受伤的,真的。”我胡乱的挣扎开他抓住我的手。 这架势,搞得我同饿狼扑食一样。 “我会乖乖的。” “我会听话的。” 我挣扎累了,喘着气,实在恼不过:“阑筠!” 我忍你很久了喔! “撒手。” 他才放开了我,语气中似乎带着笑:“还闹么?” 哼,我哼唧一声:“侍候我喝水。” 阑筠转身为我倒来了水。 这个冷漠无情无义的男人,我都这么了卖惨他心都不软一下,是不是过分了点? 我偏生不接他的碗,把脸一横,喂我。 阑筠便拿着碗,我微垂着首喝一点又喝一点,慢吞吞的喝着水。 “吃饭?”他问。 “我看不见,你喂我?”我问。 他顿了一下,才应:“好。” 喝完了水,他便端着碗出去了,其实我的眼睛比昨天好了许多,能看到亮的白光,也能看到黑影,比如阑筠的背影,背着光。 我从不吝啬哭泣,甚至觉得哭泣有时候挺好用,适当的哭泣能升华一下感情,但如何适到好处的哭,如何哭进人心里可是一门技术活。 吃饭的时候我问阑筠怎么找到我的。 他说:“附近几个地方都找过了,唯有这里被阻隔,便进来看看。” 他假意摔下山谷,一是为避开那些穷追不舍的刺客,二是为了进来这个村子一探究竟。 “你再不来,我便要被留这里做小媳妇了。”我告诉他:“他们说你不会来找我了,你有了别的女人。” 阑筠:“……” “吃饭吧。” 他又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样,这人……我刚哭了那么久啊喂!为什么这么快舍弃你的温柔了? 我又道:“我的心灵很脆弱的,你若抛下我,我说不定就想不开了,反正我成一个废人了,回都城也没人待见我,在外面直接找棵树吊死算了。” 阑筠说:“殿下…你耍无赖的功力越发的见长了。” 我抬头,哀伤着道:“我不过是想活下去罢了。” 阑筠沉默了一会。 半晌,问:“还吃吗?” 我明白了,人生就是一场修炼,我需要不停的再跌倒再爬起,需要勇敢的去面对一次又一次的黑暗。 我有这觉悟,可我也觉得我这一次过不去了,谁他妈让一个瞎子去爬山坡?这种缺德事真的只有阑筠做得出来。 等我再一次被绊倒,我蹲坐在地上,生无可恋:“你抛下我吧!我不拖你后腿了,我不跟你走了,你自己走吧,我回去给人家做小媳妇。” 阑筠轻飘飘的道:“殿下,意志力,坚持。” 瞎的不是您,你说的容易! 我又开始阴阳怪气:“左相大人,莫不是你想谋杀本殿下?此处又只有你我两人,我死了也无人知晓。” 阑筠笑了:“那殿下可得小心了,臣…真的会推你下去。” 他那凉飕飕的声音与这山谷来回呼啦的风相得益彰。 “孽臣!”我又起身继续爬:“休要害我。” 又不满的呢喃:“下面这么深的山谷,摔下去连全尸都没有。” “殿下怎么知道这山谷深?不是看不到么?” 我:“……” “武功高强,听辨风声就能知晓。”我脸不红心不跳的道:“你只是个文弱书生,你不懂。” 阑筠意味深长的笑着,我也不知道他在笑什么,有时总觉得他一肚子坏心思。 不像我,天真无邪单纯无害。 第柒拾玖章 更深入邯州中心,必须经过五压山,如今的五压山全都是土匪盗匪,甚至现在都在抓他们,此次阑筠出行是秘密,带的随行人员极少,根本不能与之抗衡。 阑筠甚至和形影不离的公孙堰分开走,带着我绕过五压山,再一路乔装入瑶城… 只是绕过五压山后的那一段路并不怎么好走,即便阑筠雇了辆马车,那所谓的大道也是坑坑洼洼,几番觉得马车要散架了。 在野外路边的小茶摊歇脚时,我瞧见了许多乞丐,即便我的眼睛还未完全恢复好,离得远些便瞧不见,但那一个一个乞丐到桌前睁着乞求渴望的眼睛乞讨时我还是可以瞧见的。 我动了恻隐之心,想将桌上的包子给那一脸污泥的小乞丐,阑筠却将我的手拍下。 “不可。”他道:“你若了给一个,其他人便会都过来朝你要,这里这么多人,很容易引起混乱。” 我看了眼那路边上坐着站着乞丐,每个人的眼睛死死盯桌上的食物,仿佛下一刻便要扑过来撕咬,我收回了手。 “走走走!快走开!”那小二正好端着饼上来,一边驱赶着桌边的乞丐。 “客官,你莫管他们,你这好心使不得,便因为平日里有好心客人赏吃的,他们就全聚集在这里附近。”那小二道:“这些乞儿野得很,抢吃的,打人,还偷东西,就不该同情他们,你们啊也看好自己的东西,小心被偷了。” 我皱了皱眉:“这又不是城内,怎么野外也聚集如此多的乞丐?” 那小二笑哈哈道:“这城里他们也得进得去啊,全给赶出来了,加上这两年雨水少,冬天又多雪,附近的种庄稼的农民没有收成,吃不饱饭,不出来讨还怎么活下去?” 许是瞧着我有些异色,他又道:“姑娘,你头一回到我们邯州吧,不怕跟你说,若你冬天来啊,这道上都是冻死的乞丐和灾民,被那雪铺盖得厚厚一层,春天来时那才开始雪融化,那尸体才开始发臭腐烂,地上油油的都是尸水,那才吓人。” 小二还是那副司空见惯的样子,仿佛自己麻木了。 我便是听着便能想象到那画面,活生有点想呕吐,吃不下东西了。 若真是如此,那这邯州不成了人间地狱? 阑筠给我倒了杯水,一边漫不经心的问:“我记得这邯州是朝廷重点扶贫的州域?每年都拨扶银,怎么还有如此骇人的事发生?” “有啊,全拨去建水库了,建了一个,还是两个来着?反正是没成。”他想了想又道:“南湖那边还说要搭座桥与西溪连接,促进啥发展,搭了三年了,架子都没搭上,有个屁用啊?你说是吧,客官。” “这官府如此不作为,但是朝廷不是年末都派人来巡检的吗?若是常年这种情况朝廷怎能不知?小兄弟夸张了吧?”阑筠摇着头轻笑,似半点不信。 我瞧了他一眼,敛下其他情绪,也轻嗤:“就是,按你这么说,这邯州穷山恶水的,这几年还闹旱灾,那这每年得死多少难民?这还没人来管,那些官员是吃干饭的吗?你这小二,你莫瞧我们是外地来的便要吓唬我们。” 我知晓邯州定有问题,且问题不小,不然父皇不会特地派阑筠来,这样一路艰辛便也晓得要查这邯州定不易,只是我未想这邯州的恶劣情况。 “哎哟,我骗你们做什么?客官,我这是好心提醒你们,你们这再再往前走,可得小心。”小二幽怨着道:“瑶城外可没人管的,不仅流民多,土匪盗劫也多。” “多谢你的提醒,小兄弟。”阑筠道:“我们兄妹二人是江湖中人,这些年走南闯北的,不怕土匪盗劫多,就怕他不多。” 我笑着点了点头,瞧瞧这张口就来的本事,前些日子被盗匪打着四分五裂的不是我们一样。 那小二明了表情:“如此便好,那你们两位若能可以便去瑶城走走,也不算白来一趟邯州啊。” “瑶城?” 小二笑得意味不明:“人间瑶池啊,男人的销魂窟,全邯州的富商大贾都在那了,我们这穷乡僻野的不能比。” 瑶城…便是我们此行要去的地方了。 我故问道:“什么男人的销魂窟?女人不能去咯?” 小二嘿嘿笑:“像客官这样的女子,那在瑶城可是大受欢迎的。” “那我倒有些好奇了。”我朝阑筠挑了一下眉,夹了块饼放进他碗里:“兄长,你看起来也很期待呢。” 阑筠表情淡淡的瞥我一眼,点头:“嗯。” 这人现在连在我面前装以前那副温文尔雅的样子都不肯了…是直接破罐破摔了吗? 我望着他,小二在旁道:“那便祝二位客官玩得开心,小的就不打扰了。” “回来。” 我将荷包里的两锭金子扔给那转过身来的小二。 “客官还有什么吩…哎哟,客官这是做什么?” 我道:“给他们发些包子或者饼。” 那小二望了一眼那群乞丐,笑得欢:“没问题没问题。” 那小二一走,阑筠的声音微低:“殿下心善。” 我咬着包子,也有些无奈:“他们得吃饭,有得一餐是一餐。” - 茶摊上热闹异常,一大群乞丐挤在茶摊上抢着吃食,伴随着那小二暴躁的叫骂声:“妈的,排队!排队!再抢老子打死你们这群混蛋。” 走的时候听到那小二越发暴躁的怒吼声,突然有些同情他。 阑筠驾着马车,我虽坐在马车里却只与他隔了车帘,我坐在车板上没有坐上榻坐,便与靠得他极近。 一路上只有马车的轱辘声,我问他:“左相大人,那小二说得是真吗?” 顿了一下,我又道:“你莫骗我,你来邯州前定是调查过了,我不会给你捣乱多事,我只想知道他说的是否属实?” 是否冬来时那道上冻死了一路的流民?是否夏时旱灾无人能吃饱只能上街乞讨?是否真的无人作为? “殿下,你要亲眼去看。”他的声音自车帘外传来,低沉清缓:“臣也是亲眼来瞧。” 我心颇乱,他的意思便是默认了,他之所以到这邯州来,分明是来拿证据的,而从踏入邯州开始,那些盗匪欲杀人灭口,一切就显得欲盖弥彰了。 若真为事实,那这邯州同人间地狱有何不同…太荒谬了这一切。 在宫里时那些先生总说现在国家安定,四海升平,百姓安居乐业…可我一路走来,遇到了重重危险,只窥到了这世道黑暗的冰山一角,便令我后背发凉。 那真正的人世间又是如何的呢? 第捌拾章 眼睛突然能看清眼前物之时,我正在小溪边洗脸,垂眼间便能看到清澈的溪水和水下的石头。 水里的倒影让我皱了眉,便这些时日,自己就潦草到这地步了…好生吓人好生吓人,这要是王翡瞧见我这落魄模样怕是要晚上睡觉时要在被窝里偷笑…… 我直接解了头发,让长发直接垂进水里,一下又一下的梳洗,半晌身后传来隐隐的曲音。 我回首望去,看到不远处阑筠正坐在大石头上,一抹蓝衫背对着我,是他在吹曲?这曲调不像汉周的调子,从未听过,倒是听过左相大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是个大才人。 如此与我…也算是十分般配。 正想着时,脚下突然感到一阵刺痛:“啊!” 低眼瞧去,又吓了一跳,脚底一软直接坐滑到小溪里:“啊!” 好痛~这一屁股下去直接往溪底的石头压。 “殿下。”阑筠站在溪边上皱着眉,瞧我着披头散发,全身湿透的坐在溪水里:“你要在这里洗澡?” 我忍住骂他的冲动,面色痛苦:“有蛇咬我。” 阑筠踏进溪流里,弯腰将我抱起来,我湿漉漉的贴着他,双手紧紧搂着他脖子,快哭了:“我是不是快死了?你快救救我啊阑筠,荒郊野外的被蛇咬死,我这公主会很没有面子的。” “嗯,很丢脸。”阑筠声音低低的道。 “完了完了,阑筠!我的脚没有知觉了,我马上就要七孔流血了,我太惨了,偷看你也要被蛇咬,太没天理了吧。” 阑筠将我放在小石头上,一边抓着我的脚腕。 “殿下的眼睛恢复了?还能偷看了?” 他低缓的声音似这山间的溪河潺潺,虽凉又舒到骨子里的摄人。 我看了他一眼又快速撇开视线:“没有没有,我是偷听你,哎哟,我好疼啊,我要晕死过去了,我不行了我这脚留不得了……” 阑筠正看着我,似乎有些忍俊不禁:“你真的是……” 他眉眼都是弯的,那一双眸子似上好的琉璃,笑时有流光。 虚假的笑和发自内心的笑有着极大区别,他眼里有笑意时便会让我觉得心跳的声音加大,震得耳朵都可以听到。 “没毒的。”他那笑还在嘴角:“殿下死不了,也不用弃腿保命。” 说话时他那修长的手还在我脚腕的伤口处摩挲,指尖微烫,烫意顺着我肌肤蔓延,丝丝入扣。 我没出息的抽了一下,他摩挲的动作停下,抬眸看我,那眸子黑得似吞人,而后我瞧见他的视线逐渐往下,又迅速移开…… 他猛的起身,身形僵硬:“臣去生火。” “哎~” 不帮我吸一下伤口先吗?万一是有毒的呢? 他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我低头瞧了瞧我自己。 “……” 方才在溪边脱了外衫,这里衣是薄纱,碰了水便紧紧贴在肌肤上,还透明得连肚兜的颜色都格外明显…又可能因为挣扎的原因,里衫外斜,如今酥肩半露,连着胸口一片雪色…… 等…下,他不会以为我故意勾引他吧?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有人这么觉得吧?虽然我是有一点点的心思,但是还不至于用出卖身体这么下作的手段。 我连将衣服一扯,跑到溪边将外衫穿上,将长发直接束了一尾高发。 没多久,阑筠便拾了些枯树枝回来,面色平静瞧不出什么异常。 他生了火,便让我坐在篝火旁烤干衣衫,又不知从哪里找来的地瓜一边烤。 篝火映着阑筠的脸半明半暗,鼻挺唇薄,垂着长睫在他的眼下落一片阴影,这烤个地瓜也能烤得如此端正矜贵…… 我瞧着他发了会神,斟酌再三,还是决定开口:“左相大人,如果我说我刚才不是要勾引你,都是意外你相信吗?” 你信吗?信吗?吗??? 阑筠的手顿了一下,缓缓抬眸看我,眼中明晃晃的三个大字:我不信。 我道:“我堂堂汉周公主,追男人从来用的都是正当手段,要的是喜欢我这个人,不是馋我身子。” “从来。”他念叨着两字,看我的眼神耐人寻味。 “您放心,让本殿下欲罢不能的只有左相大人你一人。”我连道。 他似乎在笑,又突然收敛了笑,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一下变得冷淡。 天已经黑下来了,风吹得那篝火的火焰连跳动。 他看着那篝火,声音沉沉的问:“殿下,喜欢我吗?” 我没有犹豫:“喜欢,真心实意的喜欢。” 阑筠眉眼低垂,下刻轻笑出声。 “骗子,殿下不过是将臣作为你此次出行的消遣罢了,也是故意玩弄。”他语气里全是嘲讽:“在都城殿下看臣可不大顺眼,说喜欢都是戏弄好玩,你我心知肚明,何有真心实意?” 我神色有一瞬间的僵硬,又迅速恢复正常。 “既然如此那你还问什么?”我撑着下巴,无趣的问。 阑筠眉眼低垂,脸上有了微微冷意:“殿下,到此为止。” 我正望着那篝火,眼神一顿,片刻后掀了掀眼皮斜睨他:“若我说我确有几分喜欢你呢?” 他说:“臣受不起。” 他大爷! 我有些恼火,他实在不知好歹,本殿下能看上是他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受不起也得给我受着!一次又一次的拒绝我,玩什么欲拒还迎的把戏。 “左相大人,你好不厚道~居然说这些薄情寡义的话?你说我玩弄你,可左相大人不也乐在其中吗?你越过界限对我亲昵,一次又一次的引诱我时又何曾想过什么君臣之礼,什么师生之道…说白了你就是有色心没色胆。”我笑得有些轻蔑:“你说不玩就不玩,说得可太轻松了。” 他侧首瞧着我,没什么表情,眼尾似有几分漠然:“那殿下想怎么玩?在回都城前与臣来一段露水情缘?不就是不想负责任,想白嫖我。” 我:“……” 我承认我馋他身子,但是!但是我没有要白嫖他这么过分!这一路上他一直在我眼前晃,晃多了一不小心就入心里去了,虽然不愿承认。 “那你娶我吧,我嫁给你。”我道。 这可是我再三考虑的。 地瓜落在了地上,阑筠似吓了一跳。 片刻后他咬了咬牙,沉声:“不娶。” 我有些生气:“为什么啊,我不好吗?我尽量给你一辈子的宠爱。” 他也不说话,我耸了耸肩:“好吧好吧,不娶就不娶。” 那夜之后,阑筠又开始对我态度冷淡了,他如此避嫌,想来的确是不喜欢我。 我也想通了,他不爱我也好,也许有些时候我不需要他爱我。 第捌拾壹章 瑶城处于邯州中心,虽地处偏僻,但其极富丽堂皇,具有人间瑶池之说。 瑶池我是没见过,但仙山之说绝不是眼前这俗不可耐的艳丽模样,一度觉得差不多好的眼睛又要被这艳丽的色彩闪瞎了眼。 我推开窗户,瞧见下方街上往来的人流,街道两旁店肆林立,店外布满色彩艳丽的装饰,连着那招牌旗帜也是花里胡哨。 “扣扣”敲门声突起,我连关了窗,将那喧闹的声音关在外面,方回首。 阑筠坐在桌边喝茶,听到敲门声他便了起了身,走到门后,谨慎的问:“哪位?” “三爷,是我。”一道极低的男声在门外响起。 阑筠打开了门,进来的是个留着长胡子的男子,虽留着胡子但是看上去年纪却是不大的。 关上门,他便作揖行礼:“李为仁参见三爷。” 三爷…我颇好奇,这又是他哪个称呼。 阑筠连将他扶了起来:“不必多礼,起来说话。” 那李为仁松了口气道:“三爷,您比说好的时间迟了四天才到,属下还以为你出事了,听到你在客栈留了暗号,我便连赶过来了,你无事便好。” 他说着话,抬头便与站在窗边的我对上了眼,瞬间吓了一跳。 阑筠看了我一眼:“无碍,公主殿下深明大义。” 李为仁擦了一下额头的汗,朝我行礼:“草民李为仁见过公主殿下,公主殿下金安。” 我抬了下手,道:“在外不必这些礼数,你与左相大人有事相商不必管我,我不会打扰你们的。” 阑筠要办的事若他不宜我参与,我便是再好奇也不能去多事,免得有些时候去破坏了他的计划。 我依旧倚着窗边,收回视线拨弄着旁边花盆里的花。 “是。”李为仁见状便又转向阑筠。 阑筠坐回桌边,道:“这几日瑶城有什么异常情况吗?” 李为仁道:“那可有得,前几日与您失去联系后,那五压山的盗匪头便入了瑶城,至今未离,也从他来瑶城开始,瑶城里里外外增了许多兵力,属下便是猜与您有关,但是一直没有你的消息,便不敢轻举妄动。” 我是与阑筠扮作江湖人士混进了这瑶城,当时城门查得极严,好在来了群乞丐企图进城引起了混乱,我才与阑筠趁乱进了城。 阑筠说:“想来是猜到我故意坠崖躲避刺杀,瑶城布防这么严密,是要让我等有来无回啊。” 我觉得荒谬,即便这邯州不是天子脚下,但普天之下莫非黄土,杀害朝廷命官可是死罪,他们如此嚣 “三爷放心,属下定护三爷与公主周全。”李为仁信誓旦旦道。 他的信誓旦旦阑筠未抬头,而是问:“这几日州府大人在做什么?” 李为仁嘲讽道:“正装模作样的将荒废多年的水库又投入施工去了。” 阑筠若有所思。 李为仁道:“三爷,这邯州多年的扶贫银两不是上报都被盗匪抢了吗?如此又工作,岂不欲盖弥彰?” “做无事功罢了。”阑筠转着手中的茶杯,眸光微凉:“此次本相来,要拿的是他朱日文与盗匪勾结吞食多年扶贫银的证据,二是查出哪个朝廷命官贪污受贿一直在包庇他。这两件事都得秘密进行,所以未到迫不得已,便不暴露身份。” 我心微沉,这些下层官员的不作为之上是朝廷重臣的腐败,受苦的永远是黎民百姓。 邯州之况已到这等惨绝人寰的地步,那些人却还想着杀人灭口掩盖事实,这不仅是朝廷的失败,也是汉周的失败。 那方李为仁道:“但是三爷,您与公主殿下没有人保护在这瑶城里实在过于危险了,若是被发现了……不行不行。”他摇着头:“属下还是得安排一些人秘密保护着您与公主的安全。” “不必了,安排了人反而引人注意,啊堰他们很快也便会到瑶城。”阑筠道:“整个瑶城里有许多暗卫,蓦然也多了暗卫保护,定会引起注意。” 阑筠看了我一眼,又收回目光:“他们未知公主与我在一起,我与公主在城里容易打配合。” 齐行受了他指使,一边找花榕一边在无意的放信息误导失踪的是我,其用意大概是什么我也不知晓。 李为仁闻言,才点了点头:“属下听三爷的。” 阑筠又问:“州府的府邸你可曾去探过?” “属下只探过一次,险被发现,怕打草惊蛇便不曾再去。”李为仁道:“所以朱日文手上有没有账本,属下也无法确定。” 阑筠说:“我更坚信于朱日文手上是有的,这些都是朝堂上那些官员包庇他的保障,也是他们的把柄,朱日文不会那么蠢,他的手上一定还有更多的东西,现在他们绑在一条船后,即便朱日文落水了,他们也得下去救。” 否则也不会恼羞成怒的直接便要截杀他们。 “那属下派人去探一探州府邸?” 阑筠摇了头:“不必,此事我自会安排,你不要轻举妄动。” “是。”李为仁顿了一下,又想起来了什么,道:“对了,三爷,晚上朱日文在花满楼设宴,属下收到消息,那几个盗匪头头都会去。” 好是明目张胆,敢官匪同桌饮酒。 我于那盆花上的牡丹,扯下一片花瓣。 我出声道:“我去,本殿下亲眼瞧瞧这官匪同桌风花雪月,那官匪勾结的罪名还需什么证据,我的眼睛便是证据。” 李为仁眼睛一亮:“这…这也可行,三爷……” 他瞧着阑筠的神色有些淡,便闭上了嘴,阑筠道:“不行。” 我瞧着他的侧影,不解:“左相大人,你给我一个理由。” 他淡声道:“公主千金之躯,不易涉险。” 李为仁点了点头,这也是。 我道:“先生曾说,为官者,个人与生命在国与百姓之后,那啊昭作为一国公主,享天下之养,不该随时为天下奉献?” 李为仁望望我又望望阑筠,最后垂了头,阑筠的眉眼低垂,看不清情绪。 只是不知为何,我觉得他那身影有些冷漠,他一整天在不高兴什么? 他的声音低冷:“既然殿下有如此觉悟,臣便不阻拦了。” “三爷,公主,这花满楼是个青楼……”李为仁声音幽幽响起:“若是要进去,要么是嫖客,要么是青楼女子这两类人。” …… …… 第捌拾贰章 有生之年竟有这女扮男装和阑筠一同逛花楼的一天,实在是件有趣的事。 虽然阑筠皱着眉头看我说:“殿下,女子与男人有着十分明显的区别,不是换身衣服,绑个头发便能看不出来的。” 我问:“有规定女子不能逛花楼吗?” 他道:“既以女子之身逛花楼,那这着装岂不多此一举?” 我又问:“有规定女子不能如此着装逛花楼?” 他:“……未有。” 阑筠气质这块过于端正,无半分逛花楼的浪荡,于是我命令强迫他换了身骚气的紫袍。 在那一条条街挂满了彩色灯笼,之亮有如白昼。 他与我走在路上,戴着面具冷着脸也抵挡不住他的妖艳,引来不少瞩目。 瑶城的青楼之多半条街一家,而花满楼则是瑶城里最大的乐坊兼青楼,其富丽堂皇之余有几分假意惬意。 花满楼倚湖,湖上飘着一只只小船,嬉闹声不断。也有隐隐的琵琶声自那船内流出,一阵又一阵,玉珠走盘,在外听的人连连驻足。 我与阑筠窗过长廊,廊下有船只游过,船上提着灯笼的美娇娘十分大胆的喊:“廊上的俏郎君,长夜漫漫,可愿与妾身同游?” 阑筠不理会,我抬首露了笑,那美娇娘便红了脸,红颜宛若牡丹芳菲艳绝,惹来那倚着湖栏女娇娥们盈笑连连。 楼外万盏灯笼,楼内歌舞升平,大厅的矮台上有女子长袖漫舞,琴声随着她的舞姿节奏轻扬而起。 有老鸨迎了上来,笑容满面:“两位公子,瞧着脸生,可是第一次来?” 我眼睛盯着那台上跳舞的姑娘,出声:“废什么话?快给我们这位爷安排上好的位置,安排最好的姑娘。” 那老鸨听到我的声音打量了我一番,又很快自如:“没问题没问题。” 她连给我们领了一旁的宽敞位置,道:“这个位置不错,可瞧得到歌舞。” 我扫了一眼大堂,也扫到了台后的屏风隔绝的位置,人影晃动,我刚想说话。 阑筠掏了一锭金子扔给老办:“安排那前边的位置。” “哎!好的好的!没问题,两位公子这边请!” 那老鸨招人将我们引到榻坐,珠帘半挂,正对着那跳舞的台子,邻桌各用屏风隔开,嬉笑声不时传来。 “二位公子,可有钟意的姑娘?或是喜欢样的姑娘,我们这都有…” 阑筠刚开口:“不…” “公子,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啊?”我出声打断了他:“要是选不出来,要不将姑娘们叫过来给公子挑?” 阑筠侧首过来看我,有些警告的意味。 “哦。”我问那小丫头:“你们这最出名的姑娘是哪位?我们公子要的必须是最好的。” “回公子,我们花满楼的花魁是苏琦琦姑娘,不过他今夜已被其他客人叫去了。”她指了指隔壁。 我探头瞧了瞧,不满道:“那隔壁的什么人?我们公子看上的人就一定要她!把她给我叫过来,需要多少银两尽管说。” “不行啊,公子,苏姑娘今天是我们的州府大人叫去一起陪酒的,这不是钱的问题。” 我刚又要叫嚣,便被阑筠一把拉过身后。 他的声音低沉:“上些酒菜,再叫个乖巧的姑娘过来倒酒。” “好嘞!” 我坐在榻上,斜眼瞧他:“原来我们公子喜欢乖巧的。” 阑筠在我旁边坐着,眼睛望着那台上起舞的女子,声音在耳朵低低响起:“殿下,主位着驼色衣,国字脸的那个便是州府大人朱日文,他左边那个赤膊大汉是五压山盗匪头目,右边那个赤衣少年叫都劝生,是朱日文的外甥,朱日文的很多事他都知道,是个欺软怕硬的小子。” 我哦了一声:“那要色诱他吗?” 阑筠神色一顿,道:“不必。” 他不再说话。 那乖巧的姑娘拖着梅花水裙缓步而来,玉靥艳比花娇,眸含春水清波流盼,便是让我瞧着一愣,好一个美娇娘! “两位公子,妾身名唤清芷。” 我笑了起来:“此心冀可缓,清芷在沅湘,好名字。” 清芷微微羞了脸,又有些奇怪的上下打量我,视线落在我的喉结上,眼里闪过一丝惊讶。 要不要表现得这么明显? 我下巴一昂:“清芷姑娘,坐我们公子旁边,倒酒啊。” 清芷瞧了一眼阑筠,眼里有惊艳,她微垂了头挪步过去,刚欲坐下。 阑筠便道:“清芷姑娘坐旁边吧,倒酒便可。” 声音微平,可比跟我说话时温柔多了! 清芷有些失望的倒起酒,美人失色,实在让人不忍。 “清芷,我们公子只是有些羞涩,你不要介意。” “清芷明白。”她声音柔软,听得我心软得一塌糊涂:“两位公子如何称呼?” 我把脑袋一抬,大声道:“我们公子姓黄,杭州首富世家黄氏是也。” 说着,余光瞥到邻桌人影一顿,说话声渐停。 “只要清芷姑娘你侍候得我们公子高兴了,便有得是赏钱给你。” 清芷欣喜,往着阑筠身旁倚赖倚:“黄公子~喝酒。” 阑筠接过清芷的酒,眼睛却在瞧我,我趁着给他夹菜,凑近他身边,笑道:“公子,你吃菜。” 而后在他耳边低声道:“左相大人,美人当前,你怎的这么没情趣?” 阑筠垂了眼:“殿下,如何才叫有情趣?臣头一回逛花楼,不如殿下的有经验。” 他低低的声音在耳边,呼出的气息打在耳上痒痒的,我忍不住的一颤。 我推了他一把:“公子,清芷姑娘看着呢。” 清芷在旁边瞧了瞧我,又瞧了瞧阑筠,似乎看懂了什么,恍然大悟。 她为我倒了酒,娇笑着道:“小公子,这酒不烈,你也可喝些。” 我刚拿起酒阑筠伸手截了我酒,语气突然变得懒散:“这酒过涩,你的小嘴被养得那么刁,怕是入口便要喷你公子一身酒。” 我随即低首闻了闻那酒壶,而后皱眉,将那酒壶一掀:“上这酒莫不是瞧不起我们公子?这什么破酒!” 酒壶倒下,那酒洒了一桌,酒味随即散了出来。 “这位公子,那酒不行,在下便请你喝一杯如何?可赏脸一起上桌?” 与邻桌相隔的屏风后,站着一人,着驼色衫。 他道:“我这桌上的好酒定让两位满意。” 来了! 第捌拾叁章 我侧首一瞥,翻了个白眼:“你谁啊你?我们公子是你想邀请便邀请的吗?” “啊昭,不可无理。”阑筠似有些不满的开口。 我神色微顿,瞧他,做什么突然那般喊我?占我便宜? 阑筠已经绕过屏风过去,还回头皱眉:“愣什么神,过来。” 我一脸不情不愿的过去,摆着个脸在阑筠旁边坐下了,又一眼瞧着那边站着的清芷。 又道:“公子,让清芷过来倒下酒吧。” 阑筠没啥意见,那邀酒的人便又乐呵呵的给添了座:“险将黄公子的女伴给忘记了,来,来,坐坐。” 清芷落坐反而依着我旁坐,我依着阑筠而坐,这样一来,清芷成了侍候我的了,众人瞧着阑筠没什么意见,便一副了然的神色。 懂的,都懂。 这边坐上的人在与着阑筠客套,实际上打着好酒的幌子想认识我口中的杭州首富黄氏黄公子。 “公子说话不像我们邯州口音,是哪里人?”那坐上的朱日文问。 阑筠泰然自若:“黄某杭州人氏,这邯州是初次来。” “杭州人啊?那离我们邯州很远啊,黄公子怎么到这来了?” “黄某游行四海,天涯海角的去做生意。”阑筠优雅从容:“本也不是要来邯州,只因着前阵子在湘州做生意时听说在这邯州有个瑶城,说得神乎其神,本公子自要来瞧瞧。” “原来如此。”那朱日文笑着道:“黄兄来得好啊,咱们瑶城可多着好玩的,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来来喝酒喝酒。” 我喝着所谓的好酒,勉为其难的咽下去。 清芷又要给我倒酒时,我挡了她。 嘀咕了一句:“这酒也一般般。” 清芷便改为我夹菜,尽心尽力的,我瞧着清芷欢喜,忍不住抬手摸了她脸一把,清芷娇羞的笑了笑。 余光瞧见坐在清芷旁边的都劝生一抖,他十分没眼色的道:“这么娘娘腔莫不是女子吧?居然跑到花楼喝花酒还叫作陪…本公子头一次见女子逛青楼。” 说便说,还那么大声……傻子么。 桌上的气氛突然有些安静,我缓缓转头看他:“这位公子未免有些孤陋寡闻了,有男子上小倌馆,自然有女子上青楼,有何大惊小怪的?” 都劝生忽略朱日文的眼神,而是嘲笑道:“嘿,你觉得不惊奇,那你何故女扮男装?你大可大摇大摆的进来找姑娘啊。” 我冷嗤一声:“你管我女装男装?你不高兴你也可以男扮女装,我还管你不成?” “你!” 朱日文打断都劝生的话:“好啦,都生,莫再丢人现眼了。” 他一出声,都劝生便不敢说话了,似乎也反应过来说了不该说的话。 “这位公…姑娘,莫同我这外甥计较,他没啥见识所以少见多怪。”说着,他瞪了一眼都劝生:“还不给这位姑娘赔个礼!” 我心里冷笑着,若不是要攀阑筠这层所谓黄公子的关系,他们会这么低声下气? 都劝生看了一眼阑筠,瞧他神色极淡,方不情不愿的倒了杯酒,对着我:“公子,都生唐突了,自罚一杯。” 好是阴阳怪气。 我捏着酒杯,翘起来兰花指,笑得花枝招展,对着朱日文微微点头,才一瞥那都劝生,将酒饮下。 挑衅这种事,我最会了。 阑筠幽声道:“抱歉,平日里宠坏了,性子就会盛气凌人,待回去定要好好收拾她。” 方才两人吵嘴的时候不说这话,这礼都赔完了才来说这话分明就是故意袒护人。 都劝生的脸更青了。 我心里得意,面上还得故作讨好的往阑筠身边凑了凑,又是倒酒又是夹菜,殷勤得不得了。 “姑娘乃性情中人,无伤大雅无伤大雅。”朱日文道,这黄公子便是客套客套谁都看得出来,他又问:“黄公子平日里做的什么生意啊?” 阑筠眼睛抬了抬,他的背后是跳完舞的女子,洒下满天的花瓣,飘飘扬扬,偶尔传来的女子的嬉笑声,身处这花红柳绿中,他依旧清高出尘。 朱日文说:“别误会黄公子,我这手上也有生意,若是合适,咱们还能合作一番。” “哦?朱兄有什么好生意要关照黄某?只要赚钱,黄某什么生意都做。” “我突然想起杭州有个黄氏的贾商世家,如今当家的好像是黄齐乙。”说话的是方才一直不出声的赤膊大汉,便是那盗匪领头杨寿刚。 阑筠道:“正是家父。” 杨寿刚与朱日文两相视一眼,心里不知在想着什么。 “久仰久仰,未想能在这碰上黄公子,三生有幸三生有幸啊哈哈哈。”朱日文显得十分高兴,阑筠却始终表现得兴致缺缺,十分淡然,便是那几分爱搭不理显得十分欠揍。 “去,琦琦,陪黄公子喝两杯。”朱日文将身旁的粉衣绝靓女子一推,那女子长得几分媚色。 清芷在我耳旁道:“这是我们花满楼的头牌苏琦琦。” 好家伙,我盯着那苏琦琦在阑筠身旁坐下,半个身子都倚上他的手臂,微露不露的雪色快蹭上他的胸膛了。 “黄公子~既然千里迢迢来到我们瑶城,便要玩得尽兴才是。”那朱丹一般的嘴唇说出的声音也是酥软人心的动人。 只是…我瞧着她那手在阑筠的胸膛上开始乱摸时,便有种想将她的手砍下来的冲动。 “喝一杯嘛?黄公子。”她娇媚道。 阑筠倒是坐怀不乱,却也不抗拒,任着女子往他身上蹭。 我有些凉凉的出声:“我们公子喜欢清纯的。” 阑筠也才将那乱摸的手抓住,一把将人推开:“姑娘,你身上的味道太重了。” 苏琦琦一顿,闻了闻身上的味道,很香啊。 她又想扑过去:“黄公子~妾身的身上很香啊,你不喜欢么?” 阑筠眉头一皱,有些不悦。 我十分尽职尽责的闪现到阑筠旁,隔那苏琦琦与阑筠之间:“我们公子什么样的女子没见过?平日送上门来的苏姑娘这样的绝色女子更是多得不得了,你们这能不能搞点新鲜的?” 苏琦琦贴上来的身子娇软得不行,我是心惊胆战,这贴阑筠身上,怪不得他不推开了。 朱日文笑得十分开心:“哈哈哈哈,原来如此,琦琦,回来,黄公子看不上你。” “大人!” 苏琦琦不情愿的跺了脚,胸前那波涛汹涌一阵晃动,瞧得我是眼花缭乱。 “人家怎么了嘛?”苏琦琦的委屈的回到朱日文身旁。 阑筠在身后将我一拉,我顺势便坐入他的怀里,一时间他有些惊讶,我这回过神来也有惊讶。 他的惊讶很是掩去,只是一闪而过。 甚至自然的抬手捏了着我的脸颊:“谁说公子爱清纯的?嗯?现在越发的放肆了?”他的声音低沉,虽然神色冷淡但语气却有些宠溺。 即便他发现得很淡定,但我捂着他胸膛,却感受到了颇快的心跳声。 我娇嗔一声:“不是公子你方才自己承认的吗?怎么瞧见那苏琦琦便忘记了自己说过的话?” 瞥了一眼桌上的几人,瞧着他们的视线落在我们两,我双手一伸搂住阑筠的脖子,又冷哼一声:“公子若喜欢其他人便搂着其他人去咯,搂着我做什么?” 阑筠身子有片刻的僵硬,也很快恢复自然,搂着我腰的手越发的紧,垂眸低笑:“恃宠而骄说的便是你,回去再收拾你。” 我心里一顿,抬眸微讶,好大的胆子,竟对着我说这流氓话? 那方杨寿刚似笑非笑的同那朱日文道:“怪不得,若我身边有这等红颜知己女子也瞧不上其他的女子,无论什么女子在昭姑娘身边都黯然失色。” 朱日文应声:“可不是嘛,在外行走身边带着这么个姑娘在身边也十分有趣。” 我听着这夸奖真的十分勉强,才这么会时间便得出这么些肯定的结果吗? 阑筠道:“平日里惯坏了。” 顺势将我推了起来,我站起来时还偷偷拧了一把他的手臂,报复他对我说那混蛋话。 反正在他人眼中都是打情骂俏。 楼里的阑筠舞乐声又一起,那唱成歌的艳词淫句飘进耳朵时,是将我炸得不行。 我喝了几杯酒,阑筠已经搂过我,在我耳旁低语:“回去么?” 他的声息打我耳边好生的痒,我侧过脸,唇角几乎擦过他的脸,眼睛微抬:“做戏要做全。” “黄公子,花满楼的房间可是出了名的好,不会让你失望的。”那朱日文暧昧的眼神在我与阑筠身上飘:“长夜漫漫,不要浪费时间。” 所以当我被阑筠?半抱着进那一间晃如阴间的房间时,酒瞬间就醒了,这满屋的红飘带是什么?这一会暗一会红的烛光真的会有人可以睡得下去吗? 我坐在床上,随手一摸那满床的玩意,拿到手上瞧了瞧,又无辜的望了望阑筠。 阑筠身影一僵,几乎闪现过来夺过我手中的东西,又将被子一裹,全塞柜子里了。 我瞧着他耳根都是红的,神色也是僵硬。 “污了殿下的眼。”他道。 我晓得我该表现得羞涩,但作为一个看过几次书上的男女连接的话本,我…我无所畏惧。 我承认我是后知后觉了,当我疯狂撞着床杆追悔莫及自己为什么手贱时,阑筠侧着脸在忍笑。 第捌拾肆章 我躺在那张布满刺鼻香气的床上时,总觉得自己正在像被满满香料腌制的食物。 “本殿下不喜欢这个味道。” 于是睡在床上的变成阑筠,我睡在了地上。 刚闭眼,那隔壁的咿呀咿呀哎呀的声音不时传来,我又睁开了眼睛,黑暗中,我难过着道:“阑筠,我不纯洁了。” 阑筠许久不说话,久到我以为他能在隔壁那么响亮的叫床声中睡着时。 他道:“殿下,念清心决吧。” 他的声音又变得低柔,在这黑夜里让人着迷,我道:“我安不了我自己噪动的心,你给我念吧。” 阑筠的声音起时,我的心才安静了下来,低缓不急不躁的语调,我的脑海满是他的声音。 我堂堂汉周公主,有一天睡在青楼里,还有人给我念清心诀哄我入睡,这简直离谱到家了。 我仿佛可以看到父皇气急败坏的跺脚:“你是公主,你的声誉至关重要!你着实丢了我们汉周的面子。” 所以我决定为了我的父皇,我的声誉,以后用这个声誉问题威胁阑筠吧,我便怀着如此单纯的想法入睡。 ----- 瑶城的早晨到了巳时还在沉睡中,这是座黑夜里更为热闹的城,也是奔放的城。 我与阑筠出了花满楼时,迟来的尴尬无形的笼罩着我们二人,两人行了一路都不说话。 路过一家早点店时,点了面条和包子,坐在没什么人的路边位置,面对着面,我才开始问:“他们会相信我们的身份吗?他们定要派人去查实的,我们的身份不就暴露了吗?” 那什么黄公子的身份他是张口就按,直接大摇大摆的顶着别人的名字逛花楼,他便不觉得这有很容易暴露的危险吗? 阑筠说:“不会,黄之郅常年在外行踪不定,见过他的人少之又少,不过据我所知,他前两个月的确在湘州出现过,现在应该在都城。” 我问:“既如此,那朱日文他们也要查我们的身份,他们如何查实?” “要么错过,要么冒险,他们贪财,遇到黄之郅定不愿错过这个机会。”阑筠道:“黄之郅身边常带的也有着人知的红颜知己,再者他们要查踪迹也只能查到黄之郅在湘州出现过,再多的消息便是安排好的假信息。” 那老板刚上了热腾腾的面条和包子,我拿过那包子,撕着吃。 邯州偏僻消息堵塞,即便他们发觉不对传消息回来也迟了。 我点了点头:“昨夜朱日文提的生意是什么?你问他时被那个杨寿刚打断了,他倒是很谨慎。” 还试探了阑筠的身份,好在阑筠谨慎,后面也没再提生意的事。 阑筠声音有些漠然:“总归是些见不得光的。” 我嚼着包子,有些干,难以下咽。 “朱日文与杨寿刚,一个官一个匪,如今他们还共谋生意,勾结是板上钉钉的事,那他们合谋多年抢扶贫银一案也能拍案定板了。”我道:“你还要什么证据?” 阑筠为我倒了杯茶水,推我面前。 “朱日文这人十分狡猾,若未当场抓到他很有可能咬死不认,他不愿意认他没有与杨寿刚同贪了扶贫银也是有可能,即便抓获后可能狗咬狗,但是这些案子背后牵扯利益复杂,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出现,我需要保证每个可能出现的反转拐点都堵死,所有的预想都要比敌人多一步,才能赢。” 我听着他语调低低缓缓,声音却沉稳有力。 他没什么表情,清亮的眼眸里映着个我:“若非得已,便要拿到所有的证据,比敌人想象中还有多的底牌,出牌时一击即中,让敌人永无翻身之地。” 我喝了水,感叹:“所以左相大人都如此走棋,朝中的大臣对你是又惊又怕。” 在都城中关于阑筠的传闻很多,我知道的不多,却也知晓年纪轻轻的阑筠就做到左相大人这个位置上,他有着常人不能比之的聪慧与手段。 即便这一路他都没有在我跟前怎么表现,可我知晓我们走到现在的每一步,他都已提前预想到,也做了许多安排。 几次危险他都从未慌过,他永远是胜券在握的模样,倒是让我好奇他慌时是什么样的。 阑筠眉眼低垂,笑了:“若是不做亏心事不心虚,为何怕我?” “那有理。”我也笑了,依旧吃着难以下咽的包子,里面的馅味冲进嘴里时更让我一顿。 “怎么了?若是吃不了便不吃了。” 我未嚼,直接吞咽下去,又喝了半杯水。 我朝他笑着道:“城外的可那么多人吃不上包子呢。” 于是我在他眼中看到了欣慰两个字。 这会刷新一波好感?那这包子好像也不是那么难吃了。 街上的人逐渐多了起来,我与阑筠快速吃完了面,回了客栈。 阑筠收到了公孙堰的消息,可我瞧不着,我也想念我的花榕与齐行,阑筠说齐行找到了花榕,但她受没受伤不知道。 而且两人被阑筠安排了其他事,不来瑶城了,阑筠指使起我的贴身仆人倒是顺手,全给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用过午膳后,我换洗了一身衣衫,将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哦,不,是明艳动人。 李为仁将头垂着低低,不敢抬眼瞧我。 于是我挽着披帛,挑着眼瞥门口的人,问:“左相大人,本殿下好看吗?” 阑筠:“好看。” 我凑近他,几乎要碰上他:“你喜欢吗?” 他垂眼:“不喜欢。” “那你为何心跳这么快?”我将手抚上他的胸膛,感受着他砰砰砰的心跳声。 “臣的心跳一惯比常人快。” 我盈盈一笑:“骗子。” 我要爱他,他可以不爱我,许多时候我总这样跟自己说,不需要他爱我,可也有很多个瞬间,我希望他动心了。 如有那么一天,我也许可以义无反顾的奔赴他,不去想公主的使命。 历代公主的使命,皆是远赴异国和亲,而汉周的公主只有我与王翡,自幼父皇便同我说,公主和亲是为巩固两国的和平关系,作为一个公主,自幼由着国家与百姓供养着荣耀,便为了这汉周四海承平。 未遇到阑筠前,我从未有过不满,因为我知晓这是我作为一个公主的责任。 可如今我却有了私心,我生出狂妄的心思,倘他愿意娶我,我也许…… 我搂着阑筠大摇大摆的逛瑶城,瞧见许多稀奇玩意时缠着他给我买。 他一边帮我拿着东西,一边掏钱。 耳边都是嘈杂喧闹的人语,我瞧着他的侧脸想。 我想爱他,是不想自己那么孤独,若有一日远赴异国和亲,便是一份念想,念想可撑余生。 那样他便不需要爱我,也不要爱我。 .我知晓这样自私无比,即矛盾又自洽,清醒又沉沦着。 他拿着面扇,回首过来看我:“还要买什么?” 我接过他的扇,瞧着他如墨的眉眼:“阑筠,若有一日你喜欢我,便要早些跟我说。” 他微侧了头看我。 我道:“若你真的不会喜欢我,以后,这辈子就不要有喜欢我的一天。” 他沉默着不说话。 我弯了唇一笑:“千万不要后悔哦。” 然后拉着他去游河,那些话仿佛被抛去了,那些片刻的认真也显得戏言。 瑶城里有条河,河绕着几家花楼,穿过街市的桥,便从城头到城首。 船夫在船尾撑船,我与阑筠坐在船头,迎着清风拂面,心情也平静了许多。 河里有许多五颜六色的花灯,一直飘着,我问那船夫:“这花灯飘何处去?” “飘到城尾,那有处小庙,会有师傅将其捞起烧掉的。” 我对阑筠道:“来都来了,晚上便来放个花灯吧。” 阑筠问:“殿下可有心愿?” “我有许多心愿。”我同他道:“一天一夜都许不完,眼前最大的心愿是赶紧抓获朱日文和杨寿刚。” “很快的。”阑筠说:“明天便该来人找我们了。” 我若有所思:“找我们做那所谓的生意么?” “嗯。” 那我们目前要做的便是等着他们了,顺便该吃吃,该玩玩,演演戏应付从早上便开始跟踪着我们的那些小尾巴。 好一会我趴上了船边,看着河,逐渐皱了眉:“这里的水很混浊,水位也很低。” 声音过大,那船夫听到了,便道:“因为好久没下雨了,咱们瑶城还好些了,靠着仅剩的一个水库的水来供给,不至于缺水,外面啊好多庄稼都不活了。” “我们进城时倒是瞧见了,你们这邯州得多久没落雨了?” “快一年半了吧,湖泊和河流都干涸了,更别提水库,这老天爷降下这天灾人祸来咯,天天求雨也没个反应,倒是听闻前些时候邯州边界那块下了场雨,可我们这里却只打雷不下雨。” 我故作惊讶:“那这不是闹旱灾了?” 那船夫道:“反正如何也没人管。” 无人管他们吃饱否?更无人在意他们是否活。 城外尸体推积,城里歌舞升平,他们的眼神已经空洞,因为无人救赎。 我心生愧疚。 第捌拾伍章 回到客栈后,果不然便收到了来自朱日文的请帖。 临踏进朱日文的府邸前,我同阑筠表示要探探朱日文的府邸,可他不同意。 朱日文的宴设在花园的湖亭子里,一起的还有昨日在花楼的杨寿刚和都劝生,瞧见我时,几人都有惊讶。 “昭姑娘果真明艳动人,朱某险些认不出来了。” “朱大人今日瞧着也比昨日生辉。” 朱日文哈哈哈笑着请众人入坐,桌上都是美酒佳肴,瞧着倒是挺让人有胃口,便是旁边时不时的视线让我有些不适。 亭角一处有芙蓉女子在弹琴,其声婉转柔和,余音袅袅,不绝如缕。 这处风景不算绝佳,但也尚可,今晚夜色撩人,秋风拂面,湖面上波光粼粼,还能看到倒映的月亮和点点星光。 朱日文的这府邸不错,我想着得是贪了多少钱修建的。 朱日文比之昨日热情:“黄公子赏脸愿意到朱某府邸一聚,乃朱某幸之,来,我们一起敬黄公子一杯。” 阑筠依旧端着淡然的神色,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点了下头,碰杯后便一饮而尽。 “好,黄公子够豪爽。”杨寿刚赞赏着道。 我低眼瞧了瞧跟前的小酒杯,这一小杯不一口喝完,难不成是分抿几口?这两人也太生硬的奉承了吧。 阑筠道:“没想到您居然是州府大人,倒让黄某吃惊,也没想到朱大人会宴请黄某,便赶在临走前与你再喝一杯。” 朱日文与杨寿刚相视微诧。 “黄公子不是刚来瑶城吗?怎么这么快要走了?” “是啊,这瑶城还没怎么玩吧,我等也还未好好招待你这个远方而来的朋友。” 阑筠道:“朱大人,实不相瞒此番我已离家半年有余,家母又频频来信挂念,这瑶城虽逛了两日,但想着没什么事,便想早日回家。” 朱日文与杨寿刚颇是不舍,连要留人:“黄公子,你好不容易来瑶城,怎能呆两日就走呢?你既无急事,便多呆几天,我为你安排好好逛逛这瑶城,绝对不会让你失望的。” 阑筠婉拒的摇了摇头。 杨寿刚则道:“黄公子,你啊别急着走,我这好有桩生意想与你合作,不知你感不感兴趣?” “生意?什么生意?”阑筠问。 称职的商人眼里只有生意。 杨寿刚知道的消息里黄郅之天南地北的走,是为和许多当地贾商合作一些生意来往,来扩大他黄家的生意范围。 黄郅之别的不说,对生意却是十分在意的。 他道:“别着急,黄公子,咱们吃完先,一会再带你去看看。” 阑筠点了头,没再说什么,我给他倒了酒,他敬了朱日文一杯,又敬杨寿刚一杯,菜没吃几口,酒先是喝了不少。 我给他夹了肉:“公子,别顾着喝酒,空腹喝酒伤身。” 他垂眸望我,眸色微深:“好。” 朱日文立马接话:“是是,黄公子尝尝这个盐水鸭,是我们邯州头菜。” 一番无意义的你来我往客套又开始了。 我优雅的用膳,对于从坐下就一直似有似无的视线感到无语。 突然我侧首,便对上那又瞄来的视线,嫣然一笑,那都劝生便呆住了。 再瞧,再瞧,再瞧把你眼睛挖出来。 阑筠低声询问时:“怎么了?” 我将笑容微微收起,娇声:“无事。” 只是过于貌美的一个小烦恼。 饭吃上一会,那悠悠琴声逐渐停下,朱日文便招来那抚琴的女子,一边同阑筠介绍道:“黄公子,这是我女儿蓉尔,今夜闲着无事让她来助助兴。” 一边同那抬起首来的朱蓉尔道:“蓉尔,快来见过黄公子。” 朱蓉尔微步生莲,眼含春水肤如凝脂,一身绿衣裙,娇弱芙蓉颊欲滴,好个美人。 “小女蓉尔见过黄公子。” 便连声音也甜如浸蜜。 阑筠朝她点了下头:“朱姑娘,有礼了,琴弹得很好。” 我抬眼看阑筠,瞧他没盯着人家出相便好,但他多瞧了两眼是真的。 朱蓉尔浅笑:“小女子献丑了。” “蓉尔,坐这。”朱日文安排了阑筠另一边的位置给朱蓉尔,又道:“黄公子,朱某让小女一起用膳你不介意吧?” 我瞧着那朱蓉尔有些羞涩的坐在阑筠旁边,又瞧了瞧朱日文满意的笑容。 啊歪,我还在这呢! “朱大人是东道主,朱大人同意我自不会有意见。”阑筠友好的道。 朱蓉尔主动给阑筠倒酒,又同他敬酒:“黄公子,蓉尔敬你一杯。” 阑筠举杯与她示意,杨寿刚在旁道:“黄公子,我这侄女可从来眼高于顶,不随意与人敬酒,今日却主动与你喝酒哈哈哈哈。” 他笑得意味深长。 “叔叔!”朱蓉尔娇嗔着道,颊上不知是羞红还是酡红,总之美人娇羞动人心魄。 “杨兄莫打趣。”阑筠无奈的笑了。 他这笑不正说明有问题吗? 他这两日可一直端着个脸,瞧着不知多高冷。 我将不满摆在脸上,自己吃着菜,朱蓉尔羞赧的笑声听着很刺耳,阑筠徐徐的说话声也过于烦人。 我抬手将酒杯勾倒,酒水洒了桌上,衣裙上。 “哎呀!”我惊叫一声,引来众人注意。 “不好意思,酒杯不小心被倒了。” 阑筠低声问:“没事吧?” 朱日文出声:“没事,没事,蓉尔,带昭姑娘去换身干净衣服吧。” 我起身,低眼瞧了阑筠:“我去换身衣衫就回来。” 阑筠眉眼微敛,似乎还要说什么,我没有给他这个机会,而是对着朱蓉尔略带歉意道:“那就麻烦朱小姐了。” 朱蓉尔道:“昭姑娘不必客气,请跟我来。” ---- 脱下满是酒味的衣裳,扔到一旁,隔着屏风,我一边系衣带一边回头瞥着屏风外的人。 眸子微转,我将衣带一勾。 “朱小姐,能否帮我个忙?这后面的衣带我系不上。” “好。” 朱蓉尔绕过屏风,行到我跟前,我面向着她,灿笑着:“麻烦朱小姐了,这衣服呀有点小,我这胸前啊撑得有点紧。” 朱蓉尔也笑了,捏着衣带绕到我身后。 “我这衣服对于昭姑娘是有点小。”她的声音变得有些淡。 那衣带猛的一拉,那力道是险些将我勒死。 我差点便要回身一巴掌呼死她了。 第捌拾陆章 我套上外衫,笑得真诚。 “多谢朱小姐了。” “昭姑娘客气了。” 朱蓉尔的脸色自方才便有些不好,她的衣衫对我来说是有些小,紧裹着我的身体,却也将段表现得淋漓尽致。 返回凉亭路上。 朱蓉尔说:“听闻昨日黄公子去了花满楼,我觉得以昭姑娘的长相身段是极好的,花满楼那些个风尘女子没一个能与你相比。” “世间钟灵毓秀出的女子多千娇百媚,各有千秋。”我道:“不以身微或尊,有何比?” 朱蓉尔笑得有些意味深长:“昭姑娘这话得…花楼女子怎么配与我们清清白白的女儿家相比较。” 我脚步一顿,抬眼:“朱小姐说得也好生奇怪,你拿人家比,又说人家不配比,我倒是糊涂了,你要说什么?” 拿我与花楼女子比,又说花楼女子不配与她比,这暗搓搓的想要贬低谁? “哎呀,昭姑娘,我没别的意思,我便只是想夸你,你能跟在黄公子身边,便只是长相便让人望尘莫及了。” 我浅浅笑着。 我可不是因为长相。 “朱小姐,你放心,我们公子不看长相收人。” 朱蓉尔一噎。 我觉得她险些翻脸,她又重新带上笑容。 走了没两步,她又开始问:“昭姑娘能随着黄公子四处行走,想来昭姑娘对黄公子而言定是特别的。” 我有几分自傲:“他偏爱我,是自然。” 我停下脚步,转身便看到那朱蓉尔不屑的一笑,一时有些尴尬。 我似没看到一般,娇笑着道:“比如,我杀了公子身边的漂亮美人们时,他从不对我生气,再比如我不高兴时,他便抓来美人让我杀着发泄。” 朱蓉尔的脸色一僵。 “公子身边的美人源源不断,我杀都杀不完。”我颇是苦恼道。 使劲编排阑筠,乃乐趣。 朱蓉尔不说话了,不知脑海过了什么,脸色是越发的苍白,我走走停停赏着花时,她便一惊一乍的,太是不惊吓了。 转角,险与一男子迎面相撞。 朱蓉尔的婢女呵斥他:“你是谁?怎么在这里?” 那男子一愣,连弯身:“不是不是,我是来找我们大哥杨寿刚的,进府迷路了。” “杨山主正在花园那边与我家姥爷一起用膳,你不要乱跑,冲撞了我们家主子,小心你的狗头,径直往前走拐连两个弯,左手边的湖边便可以看到人了。” “是是是!”那男子连退几步:“我这就走,多谢多谢小姐。” 起身时抬首又撞进我的眼里,他愣神后是惊诧,极是慌张的转身就走。 认得我? 我快速回忆了一番,杨寿刚的盗匪小弟…那定是那天夜里的盗匪才能认出我,也能认出阑筠! 我道:“朱小姐,我好像落了我的帕子在你房里。” 朱蓉尔道:“那我让我的侍女去找找?” “我们一起去吧,那是公子送我的,很重要的。” 朱蓉尔蹙了眉,半会才道:“好吧。” 刚往回走了一会,我便捂着肚子喊不舒服。 “我想去方便一下,朱小姐能不能麻烦你帮我找一下我的帕子?丢了公子会很生气的。” 朱蓉尔有些无语:“我叫人陪你去?” 我道:“不必麻烦了,早现去过一次我知道在哪。” …… 紧赶慢赶,到后花园时,见便朱日文与阑筠他们从凉亭下来,瞥见前面的男子从旁边走出来向他们走去。 这已来不及去出手拦截下他,会被瞧见的。 我沉思着,嘴角微抿。 下一刻拨乱头发,将胸口的衣服一撕,抹了一把唇上的口脂,而后朝着他们跑了过去。 前方人头攒动,灯笼里的光影晃动,还能听到朱日文的说笑声。 那男子在众人面前出现时,倒是引起了一时寂静:“见过朱大人,大哥。” 抬首一见阑筠时也愣住了。 杨寿刚皱着眉头:“你怎么来了,没半点规矩。” “大哥,他……”他突然止住话语,脸上有些错愕,一个顿嗝,便有血从嘴角流下…… 众人一惊,变故便在瞬间,惊愕的视线落在我脸上,我手下将匕首又往里一推,脸上却满是委屈,伤心。 阑筠惊异的瞧着我,我将人推开,一把扑进他怀里,哭声凄凉:“公子!呜呜呜呜呜。” 阑筠声音微干:“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地上躺着的人已经没有了呼吸,只有血不断蔓延。 朱日文惊诧:“这是发生了何事!” “公子,那人想要欺负我!我要杀了他!公子,你要为我做主!”我嚎啕大哭:“啊昭不活了,啊昭从未受过这种气!他是个什么东西还敢碰我呜呜呜。” 闻言。 “他胆敢!”阑筠恼怒:“我将他碎尸万段!” 朱日文连道:“黄公子黄公子,你先别生气,这其中是否有误会?” 阑筠冷光一瞥:“朱大人,你觉得什么误会?如今出了这个事,我倒是怀疑你们有什么居心?” “黄公子,这小子冒犯了昭姑娘,是他该死!但是我们绝对没有这个心思。” 阑筠寒着一张脸,瞧着是极可怕。 杨寿刚瞧着地上的尸体:“黄公子,人已经被昭姑娘杀了,也算是他罪有应得,你莫也生气,伤了我们和气。” 阑筠冷笑:“和气?我黄郅之向来不和气,杀个人便要解气,我可不是什么大善人。” 说完,他搂着我便走。 “黄公子!黄公子!” 朱日文在后面叫,我从阑筠的胸膛抬起头,低声道:“就这么走了?生意还做不做了?” 阑筠低眼瞧我:“殿下,你杀了个人这么严重的事,生意哪能做得下去?” 那也是。 上了马车,我用手帕擦着手上的血。 阑筠眼眸深邃的盯着我手上的血,问:“为什么杀他?” 我头也未抬:“那人认得你我。” 所以必须死。 阑筠的神色微敛,他掩下眼里的复杂情绪。 “殿下…此案你不要再参与。” 我抬起头望他,马车里的光微弱,他的脸若暗若明,连眸光也是。 我平静的道:“为何?今夜我添乱了?” “不是你的问题,是我的问题,一开始我只是希望殿下明事理,齐道德,正心正百姓,正自我。”他的声音微沉:“而今却让殿下双手沾满鲜血,这非我本意。” 我的动作一顿,其实手上的血有些干了已经擦不掉了,可血腥味却在马车里蔓延。 从前杀人时,血从不沾上身,这次呼一手,确实让我觉得很脏,浑身难受。 “可是阑筠,我在宫里长大,善良的人在宫里是活不下去的,我六岁时便学会杀了人,我将一直欺负我的宫女推进池里,看着她淹死。”我略是嘲讽道:“我双手一直都沾满鲜血,只是有些看不到,有些看得到。” 阑筠沉默着,他那么聪明,该比谁都知道,却又说出这样令人费解的话。 我不再擦着手,而是理了理凌乱的头发。 一会,他的视线落在我的脸上:“沾满鲜血的事不该殿下来做,很脏,会弄脏你的手,你的漂亮衣裳。” 我神色一顿。 轻笑:“那你来做啊?” 他微微点头。 \/\/\/\/\/ 第捌拾柒章 (回忆中断) 睁眼时,竟一时分不清已经在瑶城的客栈里还是温少筠的王爷府里。 也一时分不清眼前的人是那个左相大人阑筠还是王爷温少筠,半清醒时心里忍不住的希望,是阑筠,不是温少筠。 可是我的梦醒了…… 这场梦做得太久了,梦到许久之前的事,眷恋梦中的那时,又十分懊恼自己不该如此,过去的一切都是一场错误。 “啊昭…你醒了。”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带着茧子的指腹在我脸上摩挲,他小心翼翼的摸着我的眼,眼里有欣喜与无措。 我眨着眼睛望他,他总与过去的阑筠重叠,可我不愿相信他们是同一个人。 “阑,筠…” 我低喃着出声。 “阑筠……” 我很想他,很想。 泪水不受控制的滑落,湿了他的手,他的手在颤抖,他的眸里水光微闪,有着悲痛,他用那样的眼神望我却不敢应声。 他知道我在看他,却又不是在看他。 我在叫他,却又不是在叫他。 他只能颤着手不停的帮我拭去眼角的泪水。 我的清醒只是半会,又很快失去了意识。 --- 段长青松了一口气说:“虽然是短暂的清醒,但这是好事,她很快就会醒来了。” 温少筠闭了眼,长期紧绷的心才有了些松弛。 秋月几乎要扑到床边:“王爷,姑娘要醒来了,太好了!” 她的姑娘真的昏睡了好久,久到她都快忘记过了多久。 “王爷,姑娘醒来以后可不可以不要再关着她,咱们对她好点吧。”秋月看着床上的人道:“咱们府里的人都喜欢她,王爷你也喜欢她,我们待她好点,有一天她也会喜欢我们的。” 会有这一天吗?温少筠想,她那么骄傲的一个人,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的。 他愿意被恨一辈子,只要她平安活着。 他没有回答秋月的话,走出了屋外。 秋月望着他的王爷落寞的背影,她觉得她家王爷是真的很喜欢姑娘的…姑娘每次受伤,王爷都夜夜守着她,有时是就那么望着她看一整夜。 可他从来不说,白日他甚至极少在她跟前出现,每每都是站在姑娘看不见的角落里偷偷看她。 有时姑娘坐在窗旁发呆,他便在门外站着,姑娘看天,他便看天,姑娘看雨,他便看雨,姑娘吹风,他也吹风,他总会站许久,又悄无声息的离去。 可是姑娘却讨厌她家王爷,该说是又爱又恨,即便她表现得只有恨,可她许多个做噩梦的夜里,都在喊着她家王爷的名字醒来。 她不是很懂感情,便看不懂眼前两个人为何如此复杂。 便只觉得两个笨蛋在互相伤害。 -- 温少筠刚出了院子,那管家便又来道:“王爷,那祁容小公子又来闯咱们府邸了,这个月第十几回了……皇上圣旨已经来了,那丹阳郡主还放不放?” 温少筠停下脚步,唤:“啊堰。” 公孙堰瞬间出现在后面,将管家大叔吓了一跳。 “将人打出去,下手重点。” “是。”公孙堰应声,眨眼间人又不在了。 管家颇无语的跟上温少筠,方才那问题他家王爷还是没给他回答啊,只是让那小子去打人,那这丹阳郡主是放还是不放,也没给句准话。 “王爷……” “放了。” 管家松了口气,就怕他家王爷不愿放人,那祁山郡王都告到皇上那去了,昨天他家王爷去了一趟皇宫回来,随后那圣旨便到了,却也拖到今天才放人。 若那位姑娘出事,这丹阳郡主怕是要赔命,虽说这放出去的时候人也有了些皮外伤… 温少筠到了书房处理公务,他推积了许多公务,只能抽一点时间来处理完,可他出着神,手下的笔晕了墨也未发觉。 他满脑子都是她哭着唤的一声声“阑筠”。 他放下了笔,心在一阵一阵的抽痛着。 他想起在许久之前,在邯州的瑶城,他假扮黄郅之一直与朱日文等人周旋,一边布下天罗地网准备将所有人打尽。 但他顺藤摸瓜,找到了朱日文与在朝右相勾结的证据时,身份也暴露了。 朱日文与杨寿刚被戏耍的愤怒,誓要死鱼网破,证据确凿的情况下还抵死反抗。 便在瑶城外进行了一场混战,杨寿刚的那群盗匪不多却也是强悍的高手,一时在僵持着,而那本被他安排先离城的王昭又返了回来。 最终朱日文被抓,杨寿刚被当场击毙。 她很生气,气的直接甩了他一鞭子,他脚下一滑,躲过那长鞭。 她炸了毛般:“阑筠!你居然敢骗我!你明明会武功!还一直装什么!” 他有些无奈:“殿下…臣不曾说过不会。” 他真的没有说过,她也未曾问过啊,每次有危险,他也不需要出手。 他的殿下更生气了,回手又是一鞭,讽刺着道:“好个左相大人,这身手可不一般啊,那你平日里在本殿下面前装什么手无缚鸡之力啊?” “殿下…”是你自己觉得我手无缚鸡之力。 “本殿下还保护你,好笑,你当我是跳梁小丑?” 她生气来咋呼得厉害,他站在那里不动了:“垂殿下怜爱,臣罪该万死。” 又一鞭子实打实的抽在他的身上,有些痛。 她也呆愣住:“你为何不避开?” 他道:“殿下多打几鞭,便莫气了。” 她嘴唇动了动,却没说什么。 她很心软,他知道。 所以他捂着胸口走过去,咳着几声,她已经瞥了几眼,还以为别人没发现。 他同她道:“殿下,你不该回来。” 她却只瞥着他胸前开始渗血的鞭伤,蹙着眉头又有些懊恼。 “打几鞭我也会生气的,本殿下很小气。” 他以为她没听进他的话,却听她道:“我回来救你,我不会丢下你的。” 他的心微晃,瞧着她那双如星的亮眸,掩下心里的波动。 再抬首时便瞧见她的身后的漏网之鱼甩来的剑,银光一晃,他已经抱过她,将人转了个位置。 剑由背后插入,有些痛。 眼前的人呆愣住,有些没反应,而后她抹了一手血,慌张的叫他:“阑筠……” “阑筠…” 失去意识前,他看到她哭得那么难过,满脸泪水。 “阑筠……”她低低的在唤他,泪珠砸在他脸上,砸进他心里,那么重。 在那么瞬间,他觉得兴许她是真的喜欢他,不是一时兴起,不是在打发时间。 那也不行,她不该动真心的。 第捌拾捌章 阑筠的伤未及要命并不严重,只是疼得厉害,第二日他便醒来了。 他侧首便看到有人趴在床头, 开着的窗洒进的月光打正在少女的脸上,精致的侧脸泛着清冷,她紧闭着双眼,蹙着眉头,睫毛不时颤动着。 阑筠的手微动,她那蹙着眉头里藏着许多的不安,藏着平日里从不露出的脆弱。 那些不安该被抚平,但是他没有动。 她已经醒来,欣喜道:“你醒了?” 她的眼睛有些红肿,声音也带了些嘶哑,他想到昨日她哭得那么伤心,泪珠那么大一颗..... “阑筠,你怎么样?” 他低咳了一声:“殿下,我没事。” 她惊愕道:“什么没事?你差点死掉了,虽然不是致命伤,但是也能要你半条命。” 说完又松了口气般:“但你醒了就好。” 她着急的样子有些好笑,他有些虚弱的道:“我想喝水,殿下。” 她显然没什么照顾人的经验,颇有些手忙脚乱的去倒水。 给他倒来了水,她的眼睛还盯着他瞧,十分专注,他一喝完,便问:“还喝么?” 他还未答,她便又道:“再喝一点吧,你的唇有些干,看起来一点也不诱人了。” “......” “好。” 喝完了水,她便马不停蹄的跑去给他弄吃了。 她一走,公孙堰便进来了。 “爷...属下失职。”他跪在地上:“属下来领罚。” 阑筠坐起,微微拉扯到的伤口痛到皱眉,公孙堰见状连起身去扶他。 “回去再罚。”他声音有些冷:“我们还在邯州里?” “是,昨日爷受伤,无法赶路。”他道:“现在原先定好的返都城路线有人埋伏了。” 即便在邯州拿到了证据,回都城路上必不会那么容易,他本规划好回去的路线便是十分的紧急,因为他的受伤的原因耽误了时间,已经被他们发现埋伏。 他陷入沉思。 好一会,他道:“必须在明日就离开这里,再拖延下去便会暴露我们的位置,到时必是源源不断的追杀。” “可是爷的伤.....” “我无碍。”阑筠咳了几声:“你们今夜好好休息,天一亮便走。” “是。”公孙堰一走,王昭便端着粥回来了。 他换了一副温和的面孔看她,看得她一愣。 她在床旁坐下,一边嘀咕着:“倒是又装上了。” 他听到了,也装作没听到,她又便是要让他听到,他道:“殿下,好饿啊。” 她瞧着他把眉一挑:“左相大人,本殿下喂你?” “我自己来.....” “我喂你。”她换上不容置疑的语气,不允许他的拒绝。 他看了看那粥,又看了看她。 她已是舀起一勺粥,递到他的嘴边,命令道:“张嘴。” 自他懂事起,他便没有过这般被人喂食的情况。 他眉眼一垂,便张了嘴。 “好吃吗?”她的声音都带上了期待。 他抬眼望她,她的眼里有着亮光,喂食他这件事她为何高兴?他不懂。 “好吃。”他道。 “这个肉沫是我放的。”她一脸自豪。 嗯,很厉害了。 他轻笑道:“殿下真厉害。” 她勾起唇,朝他昂首,像只打赢胜战了的小狮子,洋洋得意。 这一得意便忘形了,这一勺一勺的喂得又快又急,他才刚咽下她又一勺子到了嘴边,他被呛到时她还一脸无辜。 “左相大人…你倒也不必如此着急,慢些咽。” 她揶揄他时便喜欢喊他左相大人,尾音微扬,带着她那声调特有的清脆。 昨日的泪人仿佛幻象般,他接过她的手帕擦着嘴唇。 “何德何能,蒙殿下亲自喂食。”他道:“即便噎死,也是臣的过错,与殿下无关。” “是啊,你要是昨日当场死了也是活该。” 他:“……” 有时她不说话也很好。 吃完了粥,她本欲起身,瞧见他胸膛裹着的纱布渗了血丝出来,又顿住了。 她问:“疼不疼?” 阑筠瞧她的睫毛在颤,柔了声:“有些疼。” “你是为了救我,是我害你受伤。” 她的脸在烛光下有些黯淡。 “不是。”他道:“殿下若不带着人回来,臣也不能劫后逢生,甚极有可能被朱日文他们抓去,这是前提。” 若未有这个前提,连躺在这里的可能都没有。 她顿了顿:“倘我够谨慎,若更灵敏些又怎会没有察觉到危险?” “我们也未察觉到啊,殿下,你不必觉得内疚,公孙堰九鸣都未反应过来,何况是你,这与谨慎无关。” 她抬眼瞧着他,微弯了眸。 阑筠能看到她逐渐开心起来,嘴角微抿,带着笑意。 她的确阴晴不定,但又极好哄。 忽然又垂了眼:“可是你昨日说我不该回来。” “臣只是担忧殿下受伤。” 她提醒他道:“受伤的是你。” 那也是…… 他无奈的笑了。 她又一昂头气势十足,转身欲走。 他出声:“殿下。” 她站住斜眼瞧他,勾唇:“怎么?舍不得我了?还是你害怕?需要我陪你睡?” 眼里秋波流转,她那样妖冶的神色是充满诱惑的。 “明日天一亮我们便启程回都城。”他徐徐道。 她敛了不正经的神色,皱眉:“你的伤可以颠簸?” “我无碍。”阑筠道:“为了能脱身,殿下,我们必须分开走。” 她将眉蹙得更深了。 “明日九鸣会带你们直穿五压山,如今杨寿刚死了,山上正乱,你们趁乱过山,出了邯州便改水路。”他正声:“朱日文便由殿下压着回都。” 她有些惊讶,问:“那你呢?” “殿下,朱日文是个很关键的人物,与朝中重臣勾结的重要物证虽已找到,但他也是是关键证人,他必须活着到都城。” 她抿了抿嘴,陷入了沉思。 他知道,她会同意的,权衡利弊她知道什么才是该做的事。 “你这样说,我怎能拒绝。”她略讽:“我也不会那般不懂事。” 懂事?她从来就懂事。 她坦然接受他的安排,多余的话都没说。 第二日分别时,她也很平静,两人都很平静,他心里多少觉得不舍。 她只有轻飘飘一句:“我在都城等你。” 阑筠自以为是清醒的人,即便他知道自己的心有波动,却自信着不会沉沦。. 在这一刻也觉得有波涛骇浪要将他打翻。 于是天微亮时,他们在朝晖分开,背驰而道。 第捌拾玖章 我在夕暮中醒来。 房里无人,一片寂静,我想起了失去意识前发生的事,方捂着昏沉沉的脑袋坐了起来。 腰间的伤口有些隐隐作疼,我抬手按了按,许是昏睡了许久,伤口已然愈合。 本想着这次是会死的,奈何命真大。 叹了口气,我心中挂念齐行,不知祁容是否成功救走了齐行,若是没有,我的伤岂不白受了? 可千万要救走。 正想着时,窗被悄无声息的推开,我瞧着一个绿衣身影跃了进来,又快速的回身将窗关上,动作一气呵成,瞧着就十分有经验。 他转过身来便与我对上眼,瞬间吓得一个后跳。 我面无表情,被吓到的不应该是我吗? “你这个女人怎么回事!怎么不出声啊!差点吓死小爷我了。”他呼了一口气,顺了顺胸口,朝我走了过来:“不是说还没醒吗?我就知道温少筠那个骗子不可信!” 若是突然出声才该吓死人。 “恭喜祁小公子,荣幸成为我刚醒来见到的第一人。”我的声音沙哑。 他走到床边,惊讶:“你是真的才醒来么?” “惊喜吗?” “其他人还不知道?”祁容欣喜:“那我现在把你带出王府!趁今日王府的戒备不森严。” 倒是挺突然。 我提醒他:“我刚醒来,全身无力,现在走,我怕是走不动。” 他瞧着我,神色一正“我抱你走。” 说完,他扯下挂在旁边的披风,一掀被子,直接给我裹上了。 “哎……” 披风上的帽子又往我脑袋一拉,盖住我的全脸,丝毫不给我拒绝的机会。 多日卧床的我整个人软绵绵的被祁容抱着,颇有些生无可恋。 声音从帽檐下闷闷的出:“祁小公子,罢了吧,我走不了的。” 少年郎清脆的声音道:“废什么话,小爷说过要把你救出去就一定会救你出去的!你哥哥我已经救走了,你就闭眼等着团圆吧。” 万幸,他真的救走了齐行。 祁容抱着我踩着窗而出,天已经黑了,唯有月辉洒落在地上,洒在我们身上。 祁容的速度很快,带来的风吹起了垂在披风外的几缕长发,也被月辉一洒,泛着若有若无的光。 恍惚间听到他的声音微低:“对不起,我姐姐不是故意伤害你的,她只是一时想差了。” 我抬眼看他,只能看到他光滑的下巴,便又垂了眼。 “温少筠抓了她,折磨了她段时日,也算是付出了代价,看在我如此帮你的份上,你能不能不怪她?” 语落,他身影一闪入屋檐下角落的阴暗处,不远处有巡逻的护卫走过。 祁丹阳那一刀原本伤我并不深,是我按着她的手又往里捅了,还把人拉进池子里的,她还被温少筠抓了,算来倒是我对不住她了。 何况祁容帮我救了齐行。 “祁公子于我之恩,感深至骨,永世难忘。”我低声道:“丹阳郡主便是杀我几次也是可以的,何况此次怪不得郡主,祁公子也不必同我道歉。” 他却连道:“我救你,是可怜你,与我姐姐无关。” 说着,祁容便又动了起来,藏在屋下的阴影处走。 隐约中我听见了嘈杂声,府内亮光大作,着急的脚步声忽远忽近。 祁容的身体瞬间绷得有些紧,脚下的速度又加快。 跑了小段路,便听到了人声,祁容连背于拐角,连同我屏住呼吸。 “快,快,到那边去!” “所有地方都仔仔细细的找。” 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一盏盏灯笼在前面穿行而过,后面还有举着火把的人,将四周照得明亮。 我抬眼看祁容,昏暗中少年连脸都绷得有些紧,呼吸可以屏住,心跳声却无法控制。 “过去那边看看。” 人声越发的靠近,只能往回走,绕到后院花园时,府内的亮光更甚了,人更多了。 躲在假山石与花丛的偏角处,祁容将我放下,他则蹲在地上,紧张的观察着四周,额上满是汗。 我抬着眼瞧着他,平静道:“祁小公子,你自己走吧。” 他回首看我,颇有不满:“你觉得小爷会就这么丢下你?我一定会将你带出去的。” “就算祁小公子带我离了王府,温王爷也不会放过我的,天涯海角的被追杀,我如何逃得过?你也不能护我一辈子。”我声音微低:“何苦连累你。” “若你是担心这个……”祁容避开眼,顿了顿,神色有些别扭:“护你一辈子有何难?” 我微讶,他又连忙解释。 “你别多想!我是说我会帮你!”他的耳根有些红,语气也有些急:“你不必怕他,我也会保护你!我…我是说我会带你去祁山,温少筠再怎么一手遮天,也遮不到我们祁山封地去。” 我扯了扯嘴角,弯了唇。 心中有些感动,这被凉风吹得全身冰凉的身体感到了一簇暖意。 只是一开始忽悠来的少年实在无辜,若他受了牵连,我怕是罪孽深重。 “可是祁容,保护我之前你得先护好你自己。”我双眸微抬:“我相信有一日你会带我去祁山,我会在这里等你。” “你怎知……” “走吧。”我打断他的话:“不要意气用事,乖。” 他定定瞧着我,好会眸子才垂下,带上了些沮丧。 他也知道,王府的人都发现人不见了,所有人都在找人,这个情况下他根本带不走人。 “我会救你的。” 走前,他无比坚定的道。 我嘴角微微莞尔,看着他的绿衣身影一闪而去,很快不见。 即便如此,他也很难在被里三圈外三圈人流牢固的王府里走出来。 我得帮帮他。 我扶着假石起了身,全身没啥力气,走两步都有些踉跄。 爬上那座最高的假山时,更是几番差一点要没了力气摔下来,踩着不平的石面,我站上了后花园里那座最高的假山。 风有些冷,月也冷。 “姑娘在那里!” “快那边,那边,花园那边!” “姑娘!” 有人发现了我,我垂眼下望,看到了花园锦簇,小池流水,亭台楼阁,看到了盏盏亮影在风中摇曳,在逐渐朝我涌来。 月光在地上映出假山的灰影,像个恐怖的怪物,而我的影子在上面,温少筠也站在上面,却隔了千山万水般的距离。 我垂眼与他对视,他深邃的眼里有波动,沉甸甸的哀痛和慌张,却敛下一切,声音低柔:“出来怎么不穿鞋?” 我低眼一瞧,哦,方才出来得急,果然忘记穿鞋了,祁容连袜子都没给我套,白皙的脚已被锋利的石子划了一道道血痕。 “忘记了……”我喃喃。 他颇有些小心翼翼:“上面的风那么大,很冷的,我们回去好不好?” 是很冷,我已经全身冰冷。 “我好饿啊。”我自顾自道。 又冷又饿,整个人都有些麻木了。 温少筠跃上假山,到了跟前,高大的身影一下子罩住我,他身上的暖气让我本能的往前凑。 他声音低沉的道:“我们回去,我给你做饭好不好?” 我点了头。 整个人已经站不住,迷迷糊糊的往他身上倒。 第玖拾章 今已近秋末,夜里极凉。 屋里烛光亮堂,侍女们在屋里进进出出,颇是忙碌。 我发着懵坐在床上,身上裹着被褥,小春花端着热水站在一旁,秋月用热毛巾为我擦拭手脚,整个屋里热气氤氲,暖烘烘的。 底下双脚泡在热水桶里,整个人暖和得让我缓回了神。 外间布膳的侍女端着菜一道一道的上了桌,隔着水墨屏风也能闻见香味。 我咽了咽口水,着实好饿。 温少筠端着碗绕过屏风过来时,我便目不转睛的盯着他。 “先喝点汤垫下肚子。” 我接过碗,舀起雾气腾腾的汤便要嘴里送。 他连道:“小心烫,慢点。” 这烫口的汤更让我着急了,胡乱吹了吹,一小口一小口抿。 温少筠便那样瞧着我喝汤,秋月撤掉泡脚的水桶时,他便接过小春花毛巾,蹲下为我包住脚,又动作轻柔的为我擦拭掉脚上的水。 我在一边喝汤的空隙中瞥了他一眼,他垂着眼十分细心的为我擦完脚,便拿来药膏开始上药,冰凉的药膏抹上伤口微刺激,我下意识的抽了一下脚。 他抬眼望我,眼里有柔光:“别怕,很快就好。” 我喝着汤没说话。 脚上完了药,不宜穿鞋,我喝完汤把碗塞春花怀里,绕过温少筠便赤脚奔向饭桌。 温少筠蹙眉跟在后面,秋月又急急忙忙的拿来毯子铺在桌下,踩上去倒是软乎乎的。 温少筠在我身旁落坐,不时的为我夹菜,他夹什么我吃什么,挑掉的鱼刺的鱼肉放进碗里时我皱了眉。 他道:“莫要挑食。” 从前我与他同桌吃饭时,他便爱如此,将我不爱吃的菜夹进我眼里,道一句:“殿下,不可挑食。” 每次都不情不愿的吃了。 屋里很安静,除了用膳时碗筷偶尔的碰撞声,我埋头苦吃,并不与他说话。 秋月春花二人立在一旁更是大气不敢喘,许是因为温少筠在这。 很快用完膳,我吃得并不多,饿是饿,却也吃不多。 我放下碗筷,一起身温少筠跨步过来便一把将我抱起,而后将我放在了榻上。 我也随他,神色淡漠的在榻上坐着。 秋月侍候我簌口,春花被温少筠差去喊段长青。 段长青很快便来了,他为我把了脉,点了点头道:“姑娘虽然度过了此次危险,但是身体还是十分虚弱,需要好好温养一番。” 我的身体我倒也能自己感觉到,这一番折腾以后,有一日再倒下怕是很难熬下去了。 温少筠的神色隐晦难懂,他将段长青出了门。 秋月凑了上来,几乎要扑到我身上,两眼微红:“姑娘,你没事了。” 小丫头重情重义,待我是真的真心实意。 我的视线落在她的脸上,望了好会,突然问:“秋月,你怎么瘦了啊?” “因为担忧姑娘你啊,这些日子我都吃不下饭睡不着觉。”秋月委屈着道:“你都不知道我与小春花在你床前哭了几次。” 我抬手揉了揉她的头:“那我定是被你们两哭醒的。” 秋月闻言却撇了撇嘴,垂眼。 我疑惑。 她才闷声道:“姑娘,对不起,那夜若非我离开你身边,你也不会被那丹阳郡主……” 我叹了口气,那夜与她真扯不上关系,她还是被我支开的。 “命中注定有这一劫,与谁都没有关系。” “姑娘,你放心,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的福气在后面。”她又突然来了精神:“姑娘出事以后,王爷险些杀了那丹阳郡主,若非那祁山郡王告到皇上那去,她必死无疑,如今祁山郡王又与咱王爷闹翻了,以后就没人和你抢王爷了。” 我:“……” “咱们王爷以后便是你一个人的了。” 我可谢谢你勒。 我不与她说话,更不想与她讨论温少筠,索性闭了眼。 “哎,姑娘,你不爱听我不说就是了。” 难得有我不想听秋月就不讲了贴心时刻,她可是经历了什么? 温少筠进来时秋月连起身站一旁去了,倒十分醒目,他在我身旁坐下,他的气息将我笼罩,铺天盖地的来。 他灼热的视线落在我脸上,我只垂眼发着呆。 “从前你说若能可以不当公主,便隐于山野,做个教书先生。”他的声音低沉:“如今还愿意么?” 我抬眼望他,有不可置信,烛光映着他俊雅的脸庞,那双长眸压藏着许多说不清的情绪。 “温少筠,你不能这样羞辱我,汉周是亡了,但我曾是汉周公主,便永远是汉周公主,你凭什么以为我会忘记我父皇兄弟姊妹的死,忘记你的背叛,忘记所有的一切,心安理得的苟且偷生?”我觉得十分可笑,又恼怒:“我是个没用的公主,却不至于连气节都没有了!” 我气极,拿过小桌上的水杯便往他身上砸:“你装模作样的给谁看?” 秋月在旁惊呼:“姑娘!” 那水杯砸到他的下巴,洒了他一胸膛的水,才滚摔落地,他一身冷气的眨了下眼。 他可以躲开的却没有躲开。 我恶狠狠的瞪着他,一着急便喘上了粗气,涌上来的难堪之意更是无法控制的红了眼。 “国之更替,从来是天道轮回,汉周衰败灭亡早是注定,你我无法挽救,再抵死顽抗也只是徒增伤亡,王室众君以身殉国的骨气是让诸国钦佩,不代表其他人活着便是耻辱。”他缓缓道。 这话其他人可以说得,他说不得。 我笑了一声,有些嘲讽:“活着并非是耻辱,所有的耻辱是你带给我的。” 温少筠身影一僵,脸色惨白,眼里的红血丝似要滴血般。 “我曾有多喜欢你,如今便有多憎恶你,你所谓的天道轮回,灭的是我的国,是我的家,不是随意死一只狗一只猫,若我就这么妥协了,我怎么对得起死去的千千万万将士?怎么对得去我死去的父皇?”我凄声道:“我不能这样轻贱我自己。” 他也不能。 我与他之间早已隔着深渊,踏前一步便要摔个粉身碎骨。 我瞧见他眼中的痛色,随后是从眼底逐渐浮现的阴冷偏执:“此生若不能和解,便终生互相折磨。” 我闭了眼。 他的本来面目从是阴狠冷漠,只是一贯喜欢在我眼前装罢了,用那样温柔的声音说话,却用阴冷的眼神望人。 忽然近身倾过来的气息,我身影一顿,冰凉的手已抚上我的脸,温润炽热的唇便那么压上来,力道又重又急,几乎是在报复般的肆虐。 第玖拾壹章 我第一次亲阑筠,是在从瑶城回到都城以后。 返回都城路途十分艰险,难的不是一路崎岖,而是源源不断拦截的刺客,那些人胆大包天,居然敢刺杀我与阑筠,震怒之于又感到沮丧,朝廷中的贪官污吏竟这般狂妄。 危机四伏下,我与阑筠分开返回都城,我晓得那是他的计划,也知他选择的另一条路定是危险重重,他宁愿做饵是为了保证我能安全带回朱日文。 如此我又怎能拒绝呢?他为救了我而受伤,拖着病体毅然走向危险的道,我怎么又能让他失望? 我能做的便是马不停蹄的赶回都城,将朱日文与所有证据\/带回去交给刑部。 只是未想,此别就是两个月。 出了邯州后我们改行了水路,跟了一艘货船,在那船上几日,我从未感到那般焦灼与迫切,焦灼是担忧,迫切是思念。 见飞鸟掠水面时想他在做什么? 见河畔芳草萋萋时他伤可好了? 见水面碧波荡漾时想他可安全? 天上乌云密布,连下了几天雨,我们便在大雨中走完了那一段水路,只是在接近都城时,便遇到了刺客伏击。 我不知是否阑筠的计划暴露还是他出事了,那些刺客早早埋伏在树林里,出手狠辣,好在我一早传信二皇兄让他到城外接应我,才避免了意外。 如此我便更担忧阑筠,一回到都城,我便派人去接应他。 却迟迟未得消息回来。 只有他让九鸣另带回的证据同朱日文一同交给了刑部,原来他还做了另一手准备。 而朱日文一案牵扯出了不少个同流合污的朝中重臣,父皇一气之下全让砍了脑袋,全家流放。 而父皇也在此间气病下了,朝中乱成一团,右相被流放,左相未归,几个重位的职位还未有点人顶上,皇上便病下了,而作为储君的太子早在一月前被派去南方赈灾。 这一年灾情四起,百姓苦不堪言,从前只在都城皇宫里,我从不知人间是那般的辛苦。 出去走一遭,只见人世的冰山一角便如此苦难,不敢想象真实的汉周又是怎么样? 灾情严重,各地频频上书,一时之间朝中人心惶惶,二皇兄不善朝政,也被拉来顶上安稳人心。 回来以后我也并未再去太学院上课,而是自请跟随着救灾官员下区安抚民心。 即便我心系阑筠,也没有那么多时间去想他了。 南方近一个月的暴雨,几个地区的库坝,堤堰溃塌,甚至引起泥石流,百姓们苦不堪言,难民也就越来越多,全涌上都城。 二皇兄忙得一夜未睡,皱眉问:“为何难民越来越多?那些去救灾的官员干什么去了?” 我站他身旁道:“灾情刚发生时救灾物资便第一时间送去了,依有许多人忍饥受饿,更无所居,二皇兄该问那些赈灾银何处去了?” 那些狗贼连赈灾银都贪,毫无良心可言,更应罪该万死。 于是我当场便抹了那狗官脖子,杀鸡儆猴,将其他人吓得头都不敢抬。 我道:“一个个在这推脱责任,便全是失责,全都该死。” 二皇兄拦着我,惊着了:“啊昭!不可,这个时候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而是先想办法安抚难民。” 我便道:“好啊,那就让他们将功补过,若是表现得功过于失也就罢,若是再敷衍塞责,便株连九族。” 事后,二皇兄颇有感慨。 “一本正经起来倒是让人不适应,从前只知惹事好玩,如今却是像个公主的样子了。” “公主的样子……”我叹了气。 一个公主该是怎么样,嘉仪皇后曾说,不忘记作为公主的使命,便是公主的样子。 而公主的使命…我瞧那一群衣衫褴褛的难民,心里沉甸甸的。 为了避免暴乱,我时常到难民营里去施粥发粮,安抚受伤的难民。 冬天马上就要来了,若还不能安置好难民,那那群老弱病残孕怎么能熬得下去? 在近冬时太子哥哥回了都城,听闻他受了伤,我赶去看他,他躺在床上有些颓废。 太医说他的腿瘸了,日后行走怕是有些困难。 他还笑着道:“啊昭,别担心,我好得很,不就瘸了一条腿吗?我还有另外一条呢。” 我问他为何会受伤? 他道:“救了一个小孩,不小心脚就被马车压过去了,不过还好那孩子没事,一条腿换条命多值是不是?” 话是如此,可瞧着他坐在轮椅上时心里还是难受。 文武百官瞧见储君坐轮椅,更是惙怛伤悴,又是觉得汉周今年多舛又是悲天悯人。 瞧得我是恼火,父皇病后不能见人,他们便如无头苍蝇乱窜,实事不做,天天就知道找着二皇兄说那指这,太子哥哥一回来,又开始扒着太子哥哥不放,还敢告我的状! “五公主行事过于毒辣,那些个不入她的眼的官员她说杀便杀,毫无王法!” “公主一介女子,怎能管救灾的事?她懂得多少?这太胡来了!” “公主居然主张再次开库拨银在都城外为难民重建居所,这如何使得?国库已没有多少银两不说,便是这难民安置在都城外也罢,若是直接为他们建居所,这些难民难不保会一直靠着朝廷救济生活了。” “灾后最易滋生疫病,如此危险的时刻,公主还放了一些难民进城。” 彼时我站在门外,想的是如何抄了他们的家来填充国库,要他们拿钱捐赠时,一个一个哭天喊地的说穷,背地里金珠玉器藏满屋,我便是十分好奇,拿着朝廷的那点俸禄,怎么筑的金山银山? “各位大人说的啊昭如此多的不是,但是吾瞧着啊昭将救灾安置难民等事做得甚好。” 太子哥哥的声音缓缓传来,我踏进了屋。 “哟,原谅各位大人对本公主有这么多不满啊?我记得平日里各位大人可都赞赏认同啊昭的决定呢?怎么一转身就全说起我的不是了?” 我一进去,众官便噤了声。 太子哥哥有些无奈:“啊昭。” 我道:“太子哥哥,你说那办事不力的蠢货不杀还留着浪费粮食么?”转头又问那一旁的众官:“你懂救灾?还是你懂?那为何你们都不去?整日在府里翘着二郎腿喝着茶很懂哦?为官者一个个无所为,让一国公主出去做事,你们都不觉得羞愧吗?要你们有何用?” “公主殿下,你怎么…怎么能如此侮辱我们!” “侮辱?侮辱你们都浪费本公主口舌了。”我气笑了:“太子哥哥,啊昭侮辱他们了?实话实说罢了。” “啊昭,有话好说,不可无礼。”太子哥哥谈了口气:“你做得很好,与各位大人也只是有些小分歧而已,莫急,以后有我,你不必担忧。” 是的,太子哥哥回来以后,众臣便请求嘉仪皇后将我禁锢在宫里,不愿意让我再去掺和救灾的事,美名其曰:公主殿下金枝玉叶,不适再到难民营去。 我他妈个…… 第玖拾贰章 父皇在初冬时醒来,即便他恢复得很好,却也突然间老态了许多。 灾情也在此告了一段落,那时太子哥哥忙得焦头烂额。 一日我去瞧他时,他疲惫的趴在桌上睡着了。 我给他盖上了披风,却惊醒了他,好些日子不见,他整个人瘦了许多,脸带疲倦。 “太子哥哥,你这样会累坏你自己的。” 他揉着发酸的眼睛,我瞧见他眼里布满了红血丝。 “无碍。”连带着声音都是沙哑的:“我只是方才做了个梦。” 我连给他倒了杯茶。 “做梦?”我问道:“什么梦?” 太子哥哥有些愣神,似乎陷入回忆里,眼里闪过一丝挣扎。 “太子哥哥?” 片刻后突然抬手捂住了脸,声音有些哽咽:“啊昭...我梦见汉周灭亡,梦见汉周成了人间炼狱梦见我们都...…” “太子哥哥!那只是个梦!” 我打断他,皱了皱眉头:“你只是最近太累了,这几个月来连轴转你都没好好歇息过,太子哥哥你该好好休息一段时间了。” 他埋着头没有说话,只是双肩微微颤抖着。 一国储君梦见这种不是啥好兆头,我晓得太子哥哥心中不安,这些日子他的压力非常大,即便父皇醒来,他也训责太子哥哥办事不力,将他劈头骂了一顿。 听二皇兄说,他夜夜睡不着。 我低头,柔了声:“太子哥哥,梦都是假的,我从前做噩梦你还都说梦是相反的,对吧?那说明汉周日后定是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的,我们都会好好的。” 风穿窗而进,带着冷意。 许久,他的声音闷闷传来:“嗯。” 阑筠曾说,君者未下百姓间,怎知真实世间如何知百姓苦难? 我晓得太子哥哥之困,的确在这之前,太子哥哥学的都是书上如何做主君的学问,真正的人间疾苦不只他,我们也不曾亲眼去瞧过,此番天灾人祸齐降汉周,所谓人间苦难,书上了了几笔的描述现实却是如此的震撼人心,击溃了太子哥哥对汉周的自信,也曾一度击溃了我对汉周的自信。 冬天来时,太子哥哥便病下了。 他这一病,灾后难民的后续安置情况便又耽搁了,这一要责又落到了二皇兄身上,我请求父皇让我一同出城去,父皇却恼怒至极。 “你一个公主你去做什么?朝中又不是没人!用得上你去鞍前马后?” 他着实迂腐。 “父皇.....”我无奈:“儿臣不去捣乱的,便是去看看,便也因着我是个公主,更该体恤受苦的百姓不是吗?” 他道:“体恤百姓自有我朝中皇子,朝中臣,你一个公主出去,岂不显得我朝中无人?” 前些时候他病着时,我早就出去了,如今来说这种话。 任我怎么说,他都不同意。 我气得踢翻花盆,花盆碎了,脚也受伤了。 彼时我躺在床上生无可恋时,嘉仪皇后来看我。 我也好些日子未曾见她了,即便此刻躺在床上的是我,可嘉仪皇后的脸色看着却比我更差。 我皱着眉问她:“母后,你脸色为何如此之差?可有传过太医来瞧过?” 她却拍着我的手道:“母后无碍,只是这两日没睡好,太医早前也来瞧过了,过两日便好,昭儿不必担忧。” “母后定要保重好凤体,啊昭不想你生病。”我搂住她的胳膊,有些亲昵的蹭了蹭:“莫要让啊昭担心。” 她颇宠溺的笑:“母后知道了,不过母后也不想看到你受伤,啊昭,你也莫要让母后担忧,一定要好好保护自己,你也不是小孩子了,可不能再意气用事,像今日这种踢花盆泄气反伤了自己的事可不能发生底第二回了。” 我有些心虚:“今日乃是意外…母后,其实就是小伤,是花榕大惊小怪了。” 非得叫太医。 我又道:“母后,啊昭现在长本事了,可以保护好自己,也可以保护你,你放心吧。” 嘉仪皇后却没好气道:“这段日子长了什么本事?气你父皇的本事?你啊你,明知你父皇大病刚愈,怎能又同他吵架?” “那是父皇不对嘛。” “你呀。”嘉仪皇后摸了摸我的头,又叹息:“啊昭,不管如何,如今汉周正逢磨难,你父皇每天处理那些事便已经够累,够他焦头烂额了,你实在不该再去烦他。” 我在心里叹气,嘉怡皇后也觉得我是在添乱。 撇了撇嘴道:“我只是想帮忙,母后你知道的,我没想给父皇找麻烦,我只想与他多分担一些,也替皇兄多分担一些,啊昭之力微薄,自知帮不上什么大忙,也自知无法替父皇分忧解难。”我涩声:“可母后…啊昭见过那城外面目苍凉的百姓,见过那流浪的孤儿稚子受饥饿折磨,怎还能心安理得的呆在深宫里受锦衣玉食。” 嘉仪皇后沉默片刻,和声细语道:“母后知晓你心地善良,只是啊昭…你做得足已,剩下的便交给你父皇皇兄。” 我没有再说话,我不愚笨,因着父皇卧病在床时,我着二皇兄之手对朝中那群废物整了不少事,如今父皇一醒,个个又把状告到了父皇跟前。 齐行传话时怒目横眉,眼中喷火般将那群道貌岸然的小人骂了又骂,他犹为我抱不平,也胆大包天的指责父皇不辩是非,就如此将我禁足。 我呵斥了他,心里却也清楚得很,我也记得那日二皇兄夸我时,父皇面上虽无不悦,望着我却很是沉默。 幼年时他将我抱在怀里,也曾道:“朕的啊昭如此的聪慧,日后定是最耀眼的明珠,是我汉周盛世的象征。” 可随着我长大,幼年的聪慧了成众先生口中的离经叛道,偭规越矩,这颗明珠终是没能长成他期许的模样,他大抵是失望的。 也罢。 他既然只想我只享受皇家的地位,只享受他们的疼爱,不必承担天下,不必担负黎民苦乐,我多庆幸,我可以心安理得,假如我未曾见过人间苦难。 第玖拾叁章 十二月冬,今年的初雪来得晚了些,那日姗姗来迟的初雪携阑筠而至。 彼时我与太子哥哥正在檐下温茶赏雪,听到齐行传来消息时,我握着茶杯的手一顿。 两个多月毫无音讯,更不曾托人给我带半句话,我将齐行派出宫外几番寻他踪迹,即便太子哥哥同我隐晦提过,阑筠趁时在外隐秘行事,我依旧放心不下,心中始终沉着块石头。 他终于与初雪同来,我喝了口茶,轻轻松了口气。 太子哥哥瞧了我一眼,揶揄我道:“左相大人一回来,齐行便来报,啊昭对其可是十分惦记。” “妹妹怎能不惦记?当初左相大人与我在瑶城分离,当时情况又那般危急,妹妹安然回宫许久,又久未闻左相消息,怎能不担忧?”我面不改色:“妹妹也不是无情无义之人。” 太子哥哥轻声笑了:“如此…左相大人入宫了,啊昭不去瞧一眼?” 我淡漠道:“人未死便好,有什么好瞧的?” 他若有所思。 “所以你几番寻他消息也只是出于普通关心?不是因为你喜欢他?” 他问得如此直接,我突然间语塞。 他又:“你可别蒙我啊昭,你喜欢左相不是人尽皆知吗?虽说啊曜说你是闹着玩的,但是我觉得你玩闹归玩闹,你绝对是对他动心了!” 我莞尔:“太子哥哥怎如此笃定呢?” 他颇自信着:“太子哥哥对你也是有几分了解的,你对那温雅清贵的总会多瞧几眼,左相是霁月光风的君子,本性又如松雪冷傲,你这顽皮性子定是要去招惹人家。”撇我一眼,又悠悠道:“他睿智无双,虽为儒生却不迂腐,豁达通透,他入朝为官拜相期间所建议父皇改革汉周之法,皆你私下所赞许,即便曾被举朝反对的全国开办私塾之法,你表面上同人家过不去,事实上心里称扬人家,此去邯州又得左相一路教导,甚至以命相护,单纯的小公主怎能不动心呢?” 我忍不住给他鼓了掌。 “太子哥哥,你该去说书。” 他大笑了几声,眉目舒朗:“我该是有这天赋的,便是你二皇兄也说过。” 我:“……” 瞧他那一本正经的样子,太子哥哥除了在管理国事上没啥天赋,其他的十分精通倒是真的。 许见我面无表情,他叹气:“你这丫头,越发的没趣,怎么也学你二皇兄总是冷着张脸,如此不可爱。” 二皇兄有面瘫皇子之称,只在太子哥哥面前有颜色,但这近日对着太子哥哥冷着脸也是因为前些子太子哥哥突然向父皇请辞太子之位,甚言将太子之位让给二皇兄。 那番话不止惹得父皇不满,二皇兄也气得不行,还同太子哥哥吵了架,虽然吵完架太子哥哥还是无心般,但二皇兄也已好几日不给好脸色看了。 “明明是太子哥哥心中有事瞧着啊昭不讨喜,得你厌烦了,反倒过来怨妹妹不可爱,我这十几年来的这张脸,你不过是看腻了。” 太子哥哥起身:“哎!打住!打住!算哥哥怕了你了。” 他索性茶也不喝了,扯了个政务繁忙的借口就溜了,说到这,太子哥哥想让位的法子也不是突起,从前阵子他就每天拉着二皇兄帮忙处理政务,原以为是想偷懒,原是存了那样的心思。 看着太子哥哥坐在轮椅上逐渐远去的身影,我问齐行:“陈家那边最近有何动向?” 齐行想了一下:“倒是没什么,便是好像太子提出让位,似乎没同陈家人商量过,那天陈家啊公和陈国舅在太子面前大发雷霆了,陈夫人也连续几天进宫找皇后了。” 我笑了一声:“陈家人一天到晚蹦跶得倒挺欢,廖家一倒下没了对头,陈家这风头也是越发的足。” 此次赈灾陈家极力出头,揽了不少功,便得了父皇不少恩赐,眼下风光无限,未想太子哥哥突然提出要让出储君之位,可把陈家急坏了,自也在朝廷引起轩然大波。 朝臣贪污腐败,年末多是天灾瘟祸,搞得民不聊生,举国上下本就人心惶惶。 太子哥哥在这时提出让储实在不妥。 好在这混乱的时刻,阑筠终于回来了,他便如一颗定心丸,定住所有人的心。 定住我的心。 即便听到他回来的消息我表现得那般冷静,可我的心波涌如涛浪,我从未如此迫切的想见他,从未如此渴望看到他,可我不能,许是前日父皇的旁敲侧击与提醒。 他坐在那龙椅上,高高在上:“朕让你同阑筠出行,乃要磨练磨练你的性子,点阑筠为师,是想让他教导你懂事些,朕不望你像你母后一样端庄大方,贤良淑德,至少不乖张跋扈,胡作非为。” 越说越气:“你不愿在太学院上课,朕破例让你随师出游,你倒好,没半点长进,回来便散布谣言。” 我跪在地上,抬眼望他:“倘那不是谣言呢。” 父皇敛了脸上的怒气情绪,语气有些阴凉:“阑筠为你之师,师生有私情,这违背伦理,便是他师德有亏,是想朕砍了他脑袋吗?” 我垂在裙边的手捏紧了裙摆,睫毛微微颤动,嘴角扯出一抹笑:“好啊,那父皇便砍了他脑袋,反正他不喜欢儿臣,死便死了。” “孽障东西,心肠如此歹毒。”虽然他的语气依旧阴凉,却没了那危险的锐气:“世间好郎婿那么多,喜厌之心不要那么重。” 我偏故意:“儿臣就喜欢左相大人那样的。” 父皇不耐烦的一甩袖子:“行了,天不早了,早些回去歇着吧。” 我还欲开口,他却直接走了。 看着父皇的背影远去,我那直挺的背突然泄气般弯了,瘫坐在地上。 回到都城时,我头一次动摇了父皇自小灌输的公主使命,想逃离身份带来的枷锁,所以我试探着父皇的可能。 我早已听知北昌使臣即将来访,眼下汉周动荡,各国蠢蠢欲动,狼子野心可见,是以,汉周与北昌极有可能联姻,而汉周的亲公主只有我与三皇姐王翡…… 我只是有些不甘心。 ————————————— 阑筠回都城半月有余,我才在东宫处瞧见了他。 瑶城一别,竟快三个月。 那张温雅如玉的俊颜在眼前,让我牵肠挂肚淡如烟的眸子此时正望着我。 风吹来,我的心乱了。 如太子哥哥所说。 对阑筠动心是件理所应当的事。 我也才十六岁,长在宫里头,平生里遇上有趣的人不多,惊艳的人里偏偏有他一个。 谦谦白玉的君子睿智无双,笑如朗月,那双温情的眼睛瞧着你,柔声的唤着:“殿下。 我又怎会不动心呢? 他如此狡猾,不管温情还是冷漠,虚情还是假意,都能扰乱我的心,即便我不想承认。 第玖拾肆章 “原来是左相大人。”我上下打量着他,颇有些阴阳怪气:“许久未见,大人可一切安好?” 他依旧清风明月:“劳殿下挂念,臣一切安好。” 太子哥哥在一旁瞧着,无语道:“好了好了,这处又没外人,你们二人不必如此拘束。”又招呼着我:“啊昭,快进来。” 我这才将视线移到太子哥哥身上:“啊昭可不想打扰太子哥哥和左相议事,这就不进去了吧,我本来也只是许久不见太子哥哥,有些挂念,如今一见,太子哥哥气色不错,也就放心了。” 太子哥哥啧了一声,惊奇的瞧着我,阑筠倒是神色平平,只是视线一直落在我身上。 我视若无睹,浅浅行了一礼,转身就走。 阑筠的视线一直随着那背影离去才收回,刚收回思绪便听得旁边的储君在道:“啊昭这是为何?放在以前瞧见左相在这她哪舍得走?这今日为何避起你来了。” 阑筠声音微淡:“大抵是玩意失了吧。” 几个月不见,找到了其他乐趣也说不定。 也不知太子有没有听进他的话,还在说着:“你回都城前她可担忧得很,茶饭不思,日日挂念你,倒是未见你回来后去见你,也是奇怪。” 阑筠不语。 他回都城后忙得没时间睡觉,但在入宫时,他总会在大殿外多呆一会,府中马车也曾在宫门口无故逗留。 ----------- 人都是贪心的,想念就想见面,见面了想拥抱,我竟有些怀念瑶城时可以肆无忌惮的扑进他怀里,这让我有些慌张,我竟生出了这样的心思,这些时日情意肆长得着实有点过分些。 我也着实有意避着他,只是过来顺路瞧瞧太子哥哥,我正赶着去嘉仪皇后寝宫,我好些时日未见她,今早听说她的病好些日子都未愈。 我未想嘉仪皇后如此病重,今日已是起不来床,我吓了一跳,在她床旁坐下,握着她有些冰冷的手。 我质问着那些侍女:“母后如此病重,为何无人上报。” 屋里的侍女宫娥们齐刷刷的跪了一地,不敢吱声。 我知她们定是听命行事,定是皇后不让她们说。 父皇忙着公务,皇兄们也毫不知情,若非花榕撞见皇后寝宫侍女请了好几个太医,觉得不对劲,我也被蒙在鼓里。 我气急,呵斥着身边人:太医呢?太医在何处!” 伺候嘉仪皇后的宫娥将殿外的女太医叫了进来,她正颤颤巍巍的跪在下方,喊着:“臣无用。” 若非看她年老,我真想一脚踹过去:“莫说废话,你尽管告诉本殿下!母后需要什么药?我都去弄去!” 这位老太医已是两鬓如霜,趴在地上却迟迟不说话。 “段太医,本殿下问你话呢!” “啊昭……” 皇后虚弱的声音传来,我连忙回头瞧她,甚急:“母后…母后,你怎么样了,哪里不舒服?啊昭去寻太医来。” 皇后摇了摇头:“不必了…” 她的唇惨白至极,脸上则泛着青白,已有病入膏肓之状,我心慌:“母后……” 她的声音又低又虚:“啊昭……你莫怪她们,是母后让她们瞒着的,今冬灾祸四起,汉周之危未除,你父皇皇兄们政务繁忙,本宫不想让他们多添烦恼。” 她缓慢的说完一段话,已是无比辛苦之态,躺在床上虚弱的微垂着眼皮。 国虽重,人也重要。 但我此刻若是说了,嘉仪皇后定是要驳我,她便是这样的人,总将自己的事放之国事后,曰:不能妨碍国事。 “那母后为何还要瞒着啊昭?啊昭无用不能为母后分忧,但且能陪在母后身边。”我又道:“母后不想啊昭陪也行,啊昭可为母后找来绝好的大夫,定让母后好起来。” “母后只是不想你担心……”嘉仪皇后声音低低传来:“啊昭不要难过……段太医已然尽力,人生在世孰能无死,这便是母后的命数了。” 我摇着头,不愿相信。 “莫…愁着一张脸,母后不想看到你这样。”嘉仪皇后握了握我的手,苍白的脸扯出一抹牵强的笑:“母后想看到你笑。” 说完她却突然咳了起来,一声又一声,仿佛催命般急促,旁边的宫娥太医连上前。 我刚出声:“母后……” 嘉仪皇后咳出了血便喷了我一身,那血点在我清白的衣裳上散出一朵朵血花。 我一愣神,便被挤到了一旁,众人围着嘉仪皇后,熟练的为她缓解痛苦。 这一年来,我对嘉仪皇后的关心甚少,甚至连她病了许久都不知,每天不是被父皇禁足,就是在禁足反省的路上,也一度深陷与阑筠的情意中,进而忘了身边人。 看着床上的嘉仪皇后,我十分愧疚懊恼。 好在嘉仪皇后的咳嗽声很快就停了,在段太医喂了些药下去,她才缓缓睡了过去。 我在一旁默默看着这一切,宫娥们想给我换身衣衫,我拒绝了,而是走到那老太医面前:“段太医,你且告诉本殿下,母后她……怎么样了?需要什么药能医好她。” 段太医垂着的首未曾抬起:“殿下…皇后她已是大渐弥留。” “胡说!”我恼怒的吼了她一声:“她一个月前还好好的!怎么好端端的会突然病至如此?你再如此乱说本殿下就砍了你脑袋!” 即便我不愿相信,事实依旧如此。 殿里召来了许多太医,一波又一波,却又一个一个被父皇吼出去,踹出去,即便嘉仪皇后不愿父皇知道她病重,父皇也还是知道了,我知道了不可能不告诉他,在我看来,这种隐瞒毫无意义。 是,父皇几乎没日没夜的守护在皇后身边,朝中政务几乎不管,太子哥哥又只能担起重任,匆忙之余也天天抽时间来看皇后。 于是我问父皇,为何对母后病重之事毫不知情,政务再忙,一个月也没能一天来看皇后?是否在小梓嫔的温香软玉完全忘记她?即便我也没脸问。 父皇生气的扇了我一巴掌,直呼我孽障。 第玖拾伍章 若非皇兄们求情,父皇又要将我禁足。 反正忤逆不孝的之罪早已按我头上,坐实了又如何,也自那日之后,他便不拿正眼瞧我,在嘉仪皇后寝殿遇见时,也当我不存在,我气他还带着那小梓嫔进进出出,也没给他好脸色看。 也给不了,他那巴掌将我呼得嘴角出血,那脸肿了好些天,还被王翡当众取笑了,我瞧她笑得那么开心便捉弄了她一番,让她摔了个狗吃屎。 她摔得那一头上的珠钗都掉了一地,更是碰了一鼻子灰,可我并没有感觉到报复的快感,嘉仪皇后一日未好起来,我便什么也开心不起来。 我日日去瞧她,可嘉仪皇后每日清醒的时辰极少,更多时候都是昏昏沉沉的感觉,我便守在她身边看着她日渐消瘦,看着她的生命一点点的消逝。 我想起了幼年,因中毒而险些不治,嘉仪皇后日日夜夜守在床榻边,寸步不离,那时虽幼,却也懂得生死,便常常问她:“母后……我是要死了吗?” 她总抱着我,轻声温语:“不会的,啊昭只是生病了,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我知晓她在安慰我,便故作懂事:“母后,啊昭不怕死,” “你啊莫要说胡话。”嘉仪皇后:“有母后在这守着你,你定很快就好起来的,菩萨怜悯,将你送到本宫身边,定不会轻易将你夺走。” 于是我每日看完嘉仪皇后,便去求菩萨,诚心祈求菩萨保佑,不要带走嘉仪皇后。 可菩萨始终没答应我的祈求,嘉仪皇后终究是没熬过新元,在那新岁前夕…薨逝了。 那是北昌使臣到访汉周,那日也正值我十七岁生辰,父皇下令太子哥哥一同操办设宴。 往年我的生辰都不曾大举庆祝,一是不喜,二是觉得铺张浪费,常常是一起吃个家宴便过了,可今在国库空虚之时父皇竟然让太子哥哥把我的生辰宴一起办了,这摆明了将我往那北昌使臣跟前推。 我未有兴致,花榕为我梳妆,拿出了新衣,特意道:“殿下,这是今年入冬前皇后让人送来的冬衣,听闻这衣料是皇上赏赐的狐皮所制,极是难得。” 我瞧着那红衣,心里微酸,想着嘉仪皇后何时好起来,却想刚梳妆完毕,便有人来禀,嘉仪皇后醒了。 是的,那日病了许久的嘉仪皇后竟醒了过来,我提着裙角匆匆赶来时,正遇上父皇在喂嘉仪皇后用膳。 能吃东西,便是更好了,那时我天真的以为她好了,未想只是回光返照。 “母后!”我踏进寝殿,便冲到她床边跟前,无视掉一旁坐在床边的父皇,可能还撞了他一下。 是以,他脸色很黑。 我可不管他,一把抓住嘉仪皇后的手,难掩欢喜:“母后,你终于醒来了。” 嘉仪皇后的脸色还是那不正常的苍白,甚至透着些诡异的青,她弯了唇,勾出一抹温柔的浅笑:“啊昭。” 她的声音还是那么柔和温暖。 许久的担心在她温声唤着我名字的这刻忍不住红了眼眶。 我将脸贴到她手背上,略带哽咽:“我很想你,母后。” 下一秒,我便被人狠狠推开,猝不及防的整个人往一旁摔去。 随之而来的还是父皇暴怒的声音:“蠢货,是想将冷气过给你母后吗?” “欸?”嘉仪皇后极是无力的声音也响起:“皇上……你这是干什么?” 父皇的话让我一震,我的确忘记了,刚从外面进来,身上还带着冬日里极寒的冷气,若真在这个时候过给了嘉仪皇后,我怎原谅我自己? 我甚羞愧,头都不敢抬,皇后的婢女连将我扶起,我也连退到珠帘后。 说了句:“啊昭该死。” 嘉仪皇后不忍,着急:“皇上,有话好好说……”说了一半便开始一边咳嗽一边喘着粗气:“你……你推啊昭干甚?” 父皇出声前,我先出了声:“母后,啊昭该推,是父皇推轻了,啊昭应该挨打才是。” 父皇冷哼一声,一边将嘉仪皇后的手塞进被窝里:“若是过了寒气给皇后,你便得提着十个脑袋也不够抵。” 我垂着头:“是,儿臣知错。” 嘉仪皇后瞧了瞧一瞧我,又瞧了瞧父皇便蹙了眉:“啊昭,你过……” 刚开口,又开始了几乎要咳断气的咳嗽,父皇连抬手给她顺后背,一边不悦:“皇后莫说话了,赶紧躺下。” 婢女医官们都涌上前,将两人围得都看不到,我想上前,却不能,如父皇所说,我身上带了一些冬日寒气。 今年的冬日又冷得入骨,是如何也祛不除的寒。 好一会,那让人揪心的咳嗽声好会才停下,我担忧的伸长了脖子,那方嘉仪皇后已经躺下了,父皇给他掖了掖床被,而后摸着她脸道:“皇后,不必操心其他人,有朕在。” 我依旧没有上前去,父皇将我赶走,他言:“你母后睡下了,便不要打扰了,今日是你生辰,你便忙你的去,不必往这凑了。” 我应了。 出了皇后寝殿,那内殿服侍的贴身侍女便追了出来,拦住我后,言:“公主殿下,这是娘娘先前为公主备下的十七岁生辰礼。” 我打开了那精致的花雕盒子,里面放着的是一对玉佩,是上上等的羊脂白玉。 她说:“这对玉佩乃娘娘亲手所雕刻。” 我将那玉佩戴在了身上,回头看着皇后的寝殿驻足了许久才离开,生辰今至,新岁将临,我的心却依旧紧绷,心中的不安久久无法散去。 回殿前,我突然想去看一个人,唯每年的生辰父皇才准我去瞧她一回。 那便是我的母妃,一个身怀六甲便被打入冷宫的弃妃,幼时我便被抱离她的身边,养于皇后身下,即便在记忆中她不曾抱过我,也不曾对我笑过,甚至每年去瞧她,她都避而不见。 我知晓…她并不喜欢我。 看到她时,虽也失落,却也能激起我的士气,我便能告诉自己一切还不是那么糟,即便每次都只能偷偷躲一旁才能见到她。 可我刚拐了方向,便遇到了太子哥哥的随从,急匆匆的将我叫走。 开宴在即,太子哥哥此刻应在宴上,却在宴前与我秘话,我当他着急忙慌的要同我说什么。 未想他一见着我,便连伸手将我头上的珠花玉钗取下,神色微急:“怎穿戴得如此好看?”又扯了扯我衣裳“快快去换身朴素点的,还有这妆面也得擦擦,素面便可了,不必如此隆重!” 我未解:“发生了何事?太子哥哥?” 他气呼呼:“自然是那北昌使臣!那群小儿肖想……”他瞧了我一眼,将话止住了,顿了顿:“此番北昌之所以来访,是父皇与北昌王达成协议,北昌若助我汉周度过难关,便允诺一堆条约,而表诚意,父皇……那群老臣提议择一位公主去往北昌结亲。” 我闻言,沉默着没应声。 天下没有白吃的东西,求助北昌解汉周形势之危,必然是要付出代价,而所谓的公主在历朝历代的作用不都是这样吗?已是意料之中。 他瞧我没说话,缓了声:“是以在皇兄说服父皇更改主意之前,你和啊翡尽量不要给那北昌使者瞧中,北昌王族最喜以亲结盟,连皇子都能送去他国做质子,难保我说服了父亲,他们会不会主动求亲?” “太……”我刚想开口,便见得随从匆匆而来:“殿下…殿下,开宴时间马上到了。” 太子哥哥赶时间,没时间听我多言。 “这其中利害你如今也知晓了。”他道:“皇兄便先走了。” 太子哥哥说完杵着拐杖转身便走,走了两步又突然回过身同我道:“啊昭,你也别害怕,皇兄定不会让你们去和亲的。” 第玖拾陆章 我听了太子哥哥的话,将头饰减去不少,衣裳来不及换,便将脸上的妆面擦淡了些。 依着花榕的话来讲,如此少了几分惊艳,多了几分清纯。 可与王翡比,我简直是小巫见大巫,宴时我瞧见她,她那张不可方物的脸在她即便收敛过后的打扮下依旧很醒目。 我坚信,如非太子哥哥提醒过她,按照往年的尿性,她定是要盛装打扮在我的生辰宴上出尽风头。 这种恶趣她乐此不彼。 宴初,我听了一圈的生辰吉乐,这次竟得那些大臣的祝福,往年都是宴请几位官家夫人小姐吃个酒,意思着过,今儿还是托了这北昌使臣的福。 便是这北昌使臣也上前与我客套两句,什么旦逢良辰,顺颂时宜,颇为敷衍,倒是两眼一直往我隔壁桌的三姐姐王翡飘。 我坐那吃着茶,不冷不淡的回应每一个上前来的人,直到看到阑筠,他姗姗来迟,见过太子哥哥后便入座了。 我瞧着他就来气,又不知在气什么?气他自瑶城一别后,便没有主动找我一回?哪怕差个人来与我说声他回来了也好。 怎能好像不熟悉的陌生人一样? 许是我的眼神太过直白,他抬头与我对上了视线,毫无波动的一眼便移开了。 不知好歹!不识抬举! 我想冲过去揍他,让他求饶认错。 我气得茶都不吃了,摆着一张冷脸。 直到父皇姗姗来迟,宴席才正式开始。 父皇坐在王座之上,面上带笑与那北昌使臣说笑酬酢,末了还安排人这几日好好款待一下这几位使臣,美名其曰:感受一下汉周的风情。 而后父皇赏了我些珠宝,不咸不淡的说了几句寄语,便掀过了我寿宴这一方。 我谢恩完一坐下,王翡那得意的嘴脸便藏不住了,借着捂嘴假笑的缝隙故意问道:“五妹妹,你最近可是惹着父皇不快了?怎么父皇对你如此冷淡?” 我不想搭理她,动筷吃起东西。 “你也不要不高兴,今日可是你生辰,要欢喜才是。”她自顾自的说:“我给你备了份生辰礼,是父皇前几日赏赐我的西域宝石,那宝石不说咱们汉周难寻,便是放在西域也是难得的稀品,父皇疼爱我才将此物赏于我,如今我将它送予你,也算是皇姐对你的一番心意。” 宴间丝竹之声不绝于耳,珠歌翠舞,觥筹交错间一片升平之象。 我看着那舞衫飘逸,长袖宛如水波流动,水波潋滟间看到了阑筠,有些恍惚,他方才是在看我吗?在那水袖一遮一抬中,似乎是我的错觉。 旁边王翡的话也在我的神不守舍中只听得一言半语,依稀听到生辰礼,什么稀品,送予我之类的话语。 如此好心? 那我便不客气了,侧过头,笑脸:“好啊,那啊昭就谢过皇姐了,此等稀品啊昭定好好珍惜。” 她得意的神色一下又变得不满了,是因为我的反应不如她所愿? 她语气有些刻薄:“我是在可怜你。” 可怜我?可怜什么?我有些不解,因为我今日穿戴过于朴素?还是怎么的? 我皱了皱眉头:“皇姐可怜我何事?” 她没与我回话,转头与她旁边的人说话去了。 我喝了杯闷酒,问花榕:“她方才说什么了?” 花榕应:“奴也未听清。” 我想大体也不是啥好话,不知也罢。 宴上又是轻歌曼舞,便专心于看那台榭上的美人献乐。 宴席上,一小太监跑父皇身边耳语,父皇听后便匆匆退席了,我示意花榕去看一下发生了何事。 花榕出去了一会,回来说:“听说小梓嫔突发恶疾,传了不少太医过去了。” 我皱眉,突发恶疾? 这小梓嫔的恶疾可真多,就她入宫后,这会不是病了那会就是着凉了,老是托病不去嘉仪皇后请安,父皇以她身子弱为由免了她每日给嘉仪皇后的请安。 就是听嘉仪皇后的女宫说,父皇歇皇后寝宫里,偶尔那小梓嫔也要犯一下恶疾,将父皇叫走,更别提老是装病缺席皇后的各种宴席。 这样的把戏她也玩不腻,只知恃宠而骄,奢侈无度,空有美貌没脑子的女子能在宫里蹦跶这么久还得是嘉仪皇后仁慈,能让她如此的嚣张,但凡是前几年进宫来,我那三姐姐的母妃在她称病第二回就让她直接病死了,还能留她到现在? “也就父皇一直相信她。”我低声无语着。 抬眼间撇到阑筠的身影,他正悄悄退席呢。 好家伙,想溜。 我没有细想,起身便追了出去,肢体比脑子更快,我本还在气他的。 可看到他站在湖边颇孤冷的身影时却突然心软了,今夜是难得的明月,微微的银光洒在湖面上,波光粼粼,也给他渡上了一层银光。 我没有出声,只是静静站他身后,同他一样抬头看同个圆月。 片刻后,他回头,没有半分惊讶,似乎他一早就知道我在他身后,只是平静的看着我。 我与他对视:“你看你的月亮,我看我的月亮,可妨碍你了?” 阑筠没有说话,平日冷冽的眼眸在这月下似乎多了几分清亮,瞧来没那么令人恼火,只是那面色淡淡,不知在想什么。 我寻思着我也没有怎么他,怎的同我摆起脸色来了?那时在瑶城他可不这样。 “左相大人,你不打算与本殿下说些什么吗?”我忍不住又开口:“今日可是我生辰。” 好会他瞧着我,眼里清冽冽,嘴唇微启:“愿君千万岁,无岁不逢春。” 虽是我讨来的,我还是点了点头。 便听他又道:“岁岁春无事,相逢总玉颜。” “朱颜长似,头上明月,岁岁年年。”他的声音微低却透着一种真诚。 “愿殿下从今后八千年,长似今年,长似今年。” 我愣愣看他,想从他清冽的眼里看出一丝敷衍和应付,可此时他的眼睛比月亮更甚。 冷风袭来,我回过神才应:“承大人贵言。” 刚出来得急,忘记带披风,这会冷风一吹愣是吹得我一哆嗦,眼见着阑筠微蹙了眉头,刚要上前来,便听得花榕焦急的声音。 “殿下!”她跑了过来,惊慌道:“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她……” 我顿感不安,未听花榕说完,便朝嘉仪皇后宫殿跑去。 第玖拾柒章 王汉广历一六年 嘉仪皇后薨了。 在我十七岁生辰这日。 在踏进寝宫时,便是跪了一地的宫女太监,在看到那床榻上没了声息的人,我便脚下一软,直接摔了。 “殿下!”花榕连忙扶我,却怎么也拉不起来。 “母后……” 所有的不知所措与惊慌在看到后面匆匆而来来的太子哥哥便化成了眼泪,那一刻的痛苦才一拥而上卷袭了我,失声痛哭起来。 悲伤的哭声打破了寒冷冬夜的宁静,在这黑夜显得格外的悲切。 此后,便再也没有人温柔的唤我:“啊昭。”了。 嘉仪皇后的离世让父皇深受打击,一夜之间又老了许多,头发几乎全白了,即使当晚他表现得格外冷静,可事后我也撞见他一个人偷偷抹泪。 整个王宫笼罩在悲伤中,父皇几日不曾上朝,便坐在皇后棺椁旁发呆,似乎不愿接受这个事实。 嘉仪皇后薨逝在新元前,举国同悲,出殡那日,大雪纷飞,许多百姓自发等在殡仪队必经之路,送了仁慈的嘉仪皇后最后一层。 未想嘉仪皇后这一薨只是开始。 不知何时我的母妃死在冰冷的湖里,身体都泡烂了,被婢女发现上报后,父皇落下一句“拉去烧了。”便终了她一生。 我送完嘉仪皇后最后一程,却没赶上我母妃的最后一眼,我几乎跑断气而来看到的也只剩下一堆灰,我瘫坐在地上,不知所措,明明心中极是难受想哭,眼睛却干得很落不下泪。 他们说,母妃应该要比嘉仪皇后早去世几天,她们说母妃许是在湖边打滑的,他们说那几日冷,湖边结冰了,母妃的尸体浮起来在湖面上也结上了冰。 她们说,父皇知道以后便下令立即烧掉母妃的尸体,不可告知我。 嘉仪皇后去世后我便好几些日子不曾好好合眼,双重打击之下,便直接晕了过去。 我病了,发起了高烧,每日冷热交替,烧得不清醒,噩梦不间断。 我梦到了我母妃,她坐在湖边,冷眼依旧。 我哭着喊她时,她也只是面色冷淡的看着我,不带一丝感情,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她一贯如此,从小到大不曾给我一抹温色,即便是在梦里,她也不会对我露笑。 “母妃…对不起……”我的心拧成一团,难受得喘不过气来,一步步朝她走去。 她却突然起身,没有留恋的转身就便走。 “母妃……” 我连跟了上去,她走的是那样快,身影一晃,便不见了。 一如幼年时我跌跌撞撞的跟她身后,她走的是那样快,即是我摔倒了哭出声来,她也不回头。 我自梦中醒来,呕了一口血,病才慢慢好转。 这一年的新元,没有新元喜气,只有一个又一个的噩耗,父皇在几日不分白昼的处理政务后过度劳累晕倒,醒来后人便有些神智不清。 能下床走路时已到了元宵佳节,我拖着刚痊愈的身子去看他,那些别扭在嘉仪皇后死后便消失了,可他却紧皱着眉头问:“你是何人?” 我险些站不住。 太医们具体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猜测父皇身弱,加上嘉仪皇后之死受了刺激,才会如此…… 是的,他已然雪鬓霜鬟,显老态龙钟。 我同父皇用膳,告诉他:“我是你的女儿,是王汉五公主。” 他问:“你母妃是何人。” 我道:“儿臣的母妃是冷宫弃妃梅沉雪。” 他突然神色大变,一下砸了筷子,沉了语气:“你是那贱人的女儿?” 我惊愕于他如此称呼我母妃:“父皇你……” “滚出去!”他不听我言,整个人怒不可遏:“你给我滚出去!来人,把她给朕轰出去!” “父皇……” 王翡从外面进来,便瞧见这这一幕,她面露不悦:“父皇都叫你出去了,你还不出去!你还想气父皇吗?” 我从父皇寝宫出来,站在门外,听着王翡在与父皇说着好话,平息他的情绪。 我转身离开,缓步走在静寂的王宫,不多的月光幽冷的洒落在地上,将我的影子拉得扭曲。 走着走着便有些走不动了,花榕上前扶着我,担心问道:“殿下,你怎么了?” 那一道红墙长廊有道人影,半个身子隐在黑暗中,半个身子在月下,是一张清冷的脸。 他未行礼,只是那样暗晦不明的看着我。 “我走不动了。”我有些难过的道:“可是我们我想去见太子哥哥。” 那道身影走上前来,露出俊朗的全容,他今日未着官袍,一身雅青色袍,束发立冠,华韵内敛,流光暗藏。 我与他对视,半会扯出了一抹笑:“阑筠,你背背我吧。” 我瞧见他微颤的睫毛下眼瞳里一波静水泛起涟漪。 好会,他道:“殿下,这不合礼数。” 寒冬还未过去,夜里风依旧刺骨,刮得我脸有些生疼,心也是 “是啊昭说胡话了。” 我直接绕过,同他擦肩而过,没有同他告别,虽然一步一步走得有些缓慢,我的话的确荒唐,还有着不知死活的试探。 便是最近发生太多事,见着他……有些忍不住。 花榕在后面连跟了上来,走了一段路又回头看,那道清冷的身影隐在廊下那一半投下的阴影中,不远不近的跟着。 她欲开口,又看了看前面的那道背影,终是没开口。 我行到太子哥哥的东宫时,他还在书房中处理政务,瞧着我时立马塞给我一个手炉。 “这入夜的天如此的凉,出门怎可连个手炉都不带上,瞧瞧这手都懂僵了。” 又拿来毛绒绒的披风将我裹上,不满:“这身上都冒着冷气,瞧着便冷,啊昭你方病愈,身子弱得很,还这样是要得风寒的。” 嘴里念叨着一边吩咐宫女准备姜茶为我暖身子。 这些日子内心的孤冷终于在这一刻暖和了些。 “花榕,你便是这般照顾公主的?” 我听着他要怪罪花榕,便出口:“太子哥哥,这不怪花榕,是我着急来找你,才将披风落下了。” 我未提及父皇发怒将我赶出的事,花榕未及时将外披带出来。 闻言,太子哥哥问:“啊昭,你着急找皇兄何事?” 我摇着头:“想见你,啊昭想太子哥哥了。” 太子哥哥一愣,而后很快露出个浅笑,抬手摸了摸我的头:“用过膳了吗?陪皇兄用膳可好?” 我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