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安康》 第一章 婺州乱起 开皇十八年五月,婺州。 自进入五月后,天气转热,及至中午,骄阳似火。江南地区又到梅雨时节,高温高湿,酷热难行。 从余杭到金华的官道上,本在这个时段没有多少行人。这日虽是正午时分,从南往北的官道上三十余骑一路疾驰,踏破夏日的慵懒,来到婺州城外。 当先一人,骑在马上,年纪不到二十岁,身着缺胯衫,内藏细甲,头戴幞头,腰佩横刀。望之剑眉星目,湛然若神,面容严肃,不苟一笑。此人正是扬州总管府兵曹参军事黄明远。 望着城门口攒动的人群,黄明远是眉头微皱。这个时候,怎么会有这么多的人急着要出城。 让众人在一旁等候,黄明远翻身下马,和郑言庆、尧君素二人一同走到城门口,拉住一个年纪约四五十岁的老者相询。 这老者见面前的年轻人衣冠楚楚,相貌堂堂,知其不是凡人,不敢隐瞒,因此唯唯诺诺的说道:“官爷,听说那龙丘山的贼寇就要杀过来了,城里的刺史派兵缴匪,结果打了败仗,现在土匪将要攻城,满城的人家都在出城向北逃命。” “不过一群草寇,如何能够寇城啊,尔等躲在城里有城池护着岂不是更安全,如何弃城就野啊。”郑言庆疑惑地问道。 那老人家不以为然地说道:“官爷,这城可守不住了。攻城的可不是一般的草寇,听说人家都是汪皇帝的部下,杀人不眨眼,刺史派去剿灭他们人的都被杀光了,你们也快逃。” 黄明远一愣,这土匪还有自称皇帝的。 过了一会才想到,开皇十年,婺州人汪文进起兵造反,自称天子,设置百官。汪文进任命蔡道人为司空,守乐安,杨素率军进讨,汪文进、蔡道人全都被平定。此后有奏报汪文进死在乱军之中。 但黄明远清楚,他看过当时的奏报,当时并未发现汪文进的尸体。但此后汪文进也再无下落,朝堂上也就按照死亡处置了,没想到他潜藏蛰伏了这么多年,竟然又回到婺州,还拉起一支队伍。 黄明远眉头紧皱,若真是汪文进,那婺州城危在旦夕。 “纯仁,召集众人,随吾进城。” 尧君素一惊,说道:“兵曹,我等此行是王爷派您去括州(今温州)迎接祥瑞的,若是我等在婺州耽误了,总是不合适的。” 黄明远脸一紧,有些呵斥道:“费什么话,若婺州真出了事,就是接十个祥瑞也没用。” 尧君素不敢再言。众人翻身上马,向着婺州城北门而去。 婺州城的守卫早就是惊弓之鸟,看到大队人马上前,尽皆不知所措,有几个机灵的马上丢下兵器就向城里跑去,看得黄明远众人是一阵目瞪口呆。 等到来人直接亮出官印和钤记,这时这些守卫才心头松了一口气。见是扬州来的大官,赶紧的上前来要牵马坠蹬。黄明远不愈和这些人纠缠,带着众人,直奔刺史府而去。 时婺州刺史已经战殁于讨伐汪文进的战斗中,只有长史韩谊在堂上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变民大军压境,而一州之牧守横死,众人皆无主意,战无战兵,逃无可逃,真真是愁煞人了。 不过两日,心力交瘁的他便有些两鬓发白。 听到守卒报有扬州来的大官求见,韩谊还以为是救兵到了,忙带着众人出来迎接。只是没想到进门的是一少年。但死马当活马医了,韩谊不敢怠慢,还是忙将黄明远请上堂来。 进入堂中,不待黄明远开口,众人呼啦啦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问道:“将军官居何职?将军带了多少兵?将军能不能守住婺州城······” 看着堂上一群人像聒噪的鸭子一样,没头没脑又张皇失措的样子,黄明远一阵恼怒,仗还没打,这群人就已经吓破胆了。若要是汪文进真的打来了,他们还不得开门揖客啊。 黄明远向众人拱手道:“在下扬州总管府兵曹参军事黄明远,奉晋王命巡视东扬各州军事。此次来婺州,在下手中并无一兵一卒,身边也只跟了几十个从人而已。” 众人一听,顿时失望不已。没有带兵来,那不还是守不了婺州城。虽然看黄明远这年龄就担任总管府的兵曹,那不是高门大户出身就是晋王的亲信,要是平日里上赶着巴结人家还不理呢?只是这个时候,众人眼看城池将陷,也顾不得阿谀谄媚,都自个思虑保命方法去了。 韩谊倒是有些安心。 扬州离这几千里,哪会有什么救兵,这位兵曹恐怕也是碰巧路过这里。不过看他身旁从人尽皆虎背熊腰,威武不凡,端的是一批好壮士,若是能让他留下来,那也能给婺州城的防御添点力量。 黄明远并不管众人心里的小九九,他知道,现在吴越各地的驻军俱是不多,若是真让汪文进占了婺州城,形成了燎原之势,虽然最后一定可以剿灭他,但费时费力,对江南发展也是伤害颇大。 “韩长史,你是不是可以将婺州的城门给关了。” 韩谊如梦初醒,恍然大悟,拍着脑袋说道:“对,对,对。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在下马上就安排人去做。” 黄明远性格强势,既然决定帮着婺州守城,自然是不会做个佐助。他也看明白了,凭这群饱食终日的无能之辈,根本守不住婺州城。现在婺州城的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恶劣。 婺州境内设一个车骑府,有兵丁约一千五百余人。之前车骑将军和刺史听到有人密报汪文进在龙丘出现,准备造反的消息,马上率千余人前往围剿,却没想到对方在他们行军的必经之路上设下埋伏。二人猝不及防,一同战死,只有不到二百兵丁逃回城中。 这汪文进眼看击破围剿,便决定趁热打铁,竖起昔日大旗,算是扯旗造反了。 江南自从东晋以来,刑法宽大,执行不严,世族凌驾于寒门庶族之上。隋朝平陈以后,尚书右仆射苏威撰写了《五教》,令江南百姓不分男女老少熟读,士民抱怨。这后来婺州汪文进、越州高智慧、苏州沈玄侩等人的造反皆是因此而起。虽然汪文进的造反过去快十年了,但当他大旗打出时,昔日对官府不满的豪强大户纷纷响应,颇有些箪食壶浆、嬴粮景从的样子。 而婺州城,兵丁数百,城垣残破,年久失修。外有强敌,内有奸细,众人还各持己见,争斗不休。想带领这群人守住婺州,确实比登天还难。 黄明远也不和韩谊兜圈子,直截了当地说道:“韩长史,我来帮你们守城,援军也有我来搞定,但我希望汝等众人必须全听我的,你觉得怎么样?” 韩谊有些迟疑,倒不是因为黄明远品级不如他。黄明远虽品阶比他低了一等,但人家在总管府担任兵曹,权利地位都比自己大的多,只是看着黄明远比较年轻,不敢将所有的期望都压在黄明远的身上。 仿佛是看出了韩谊的想法,黄明远骄傲地说道:“韩长史,吾自十四五岁便在晋王幕府中参赞军事,开皇十七年从前鲁国公虞庆则平桂州李世贤之乱。还曾多次领兵进讨岭南僚人,希望长史能够信任在下。” 韩谊有些歉意的笑了笑,罢了罢了,反正自己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倒不如将一切交给这个年轻人,或许他能够成功呢? 韩谊将婺州刺史的大印和婺州车骑府的兵符交给了黄明远,又要求众人皆听从黄明远的命令。 带着众人的质疑和嘲讽,黄明远坐上了婺州议事堂的首位。 望着底下众人,黄明远知道这群地头蛇心里什么想法都有,保不齐现在已经有人在暗通汪文进,准备打开城门,迎汪文进入城了,还有人想看自己的笑话。 黄明远手握佩刀,腰悬大印,对着众人大声说道:“现在,吾和尔等诸位,与婺州城共存亡,吾等不死,婺州城不破。” 众人大惊,这个二愣子要干什么。 黄明远根本不在意底下众人的想法,马上开始布置城防。 “韩长史,你去在全城内招募壮丁,协助守城。” “诺!” “李司马,你去打开武库,将里面的所有兵器甲胄都下发给众兵卒。” “诺!” “陈仓曹,你去统计所有的粮草仓储并一干物质,全部安排妥当。” “诺!” ······ 一道道的命令如流水一般从刺史府内发布出去,城内的大小官吏也摆脱了刚开始的惊慌失措,开始各就各位,各行其是。韩谊看着在堂上意气飞扬的黄明远和城内组织有序的行为,终于放下悬着的那颗心,或许这个年轻人真的可以保住婺州城。 此时独自在房中思索战局的黄明远并不像之前在众人面前那么镇定自若,双眼紧闭、眉展不舒的黄明远很明白,仅依靠现在婺州城的力量,婺州铁定保不住。 婺州地区,四面环山,矿产丰富,也导致这里很多人以挖矿为生。这里民风彪悍,民壮剽勇,靠着那些大户的资助和矿工的人力,汪文进很快就能拉起一支战力不俗的部队。 凭区区一个婺州城,是挡不住的。 作为一个后世之人,黄明远记得好像历史上杨广还曾亲自平贼于婺州,应该就是这次民乱。连杨广都来了,可想而知规模到达有多大,至少婺州城应该是陷落的。 黄明远低头看着地图,思索着一个又一个可能的救兵。吴越地区,能战之兵不多,圣人之前又抽调三十万人征辽,黄明远可借助的人不多。 突然,他看到地图上一处地方,想到现在在这里领军的隋军将领。黄明远大手拍在桌案上,就是你了,在括州剿匪的张须陀。 第二章 震慑敌胆 黄明远还在房内思索军情,忽然听到外面一阵的骚乱。 黄明远忙推开门去看,就听到院子外有人在喊道:“土匪来了,土匪来了,龙丘山的土匪打进城了,大家快跑啊。” 黄明远一惊,提起佩剑,赶紧去找韩谊,一边又安排郑言庆等人集合。 到了韩谊办公的院子里,这里也是一片混乱,府内众人就像没头的苍蝇一样,四处乱窜。看到黄明远来了,韩谊赶紧迎上去。 “韩长史,汪文进进城了?” 韩谊赶紧解释说:“黄兵曹,还好城门关的早,汪文进的人马被堵在了城外,城内宣扬土匪进城只是因为民众慌乱中的误传。” “走,我们去西门看看。” 二人赶忙往西门而去。黄明远一边走,一边说道:“不能让谣言乱了全城百姓之心,谁知道散播谣言的人里面有没有汪文进的探子。韩长史,你要立刻安排衙役进行净街,所有散播谣言的人,一经查获,要严惩不贷。” 韩谊为难地说道:“兵曹,谣言现在传播甚广,哪里能有效阻止。” 这时正在向前走的黄明远突然停下了脚步,转过身去对着韩谊说道:“韩长史,现在是非常时间,当行非常之事,必要时,可杀一儆百。” 韩谊听得一阵心惊。 街道上到处是仓皇失措的老百姓。因为婺州城四门紧闭,城内众人也无法逃出城去。只能凭借本能期冀寻得一个安全的地方。 这时候,城里的泼皮无赖倒是有了四处下手地好机会。他们本来就偷鸡摸狗,无所顾忌,这次倒好,竟然有人敢在市面上四处劫掠,更有甚者企图奸女。 刺史府在城中心,往西的路上短短数里,黄明远等人已经遇到三拨抢劫的匪徒了。黄明远看的是一阵恼怒,铁青着脸对韩谊说道:“韩长史,你立刻安排人跟着尧备身(尧君素)在城内打击劫掠之徒,凡被捕捉到者,不必请示,一律杀无赦。” 韩谊也不敢劝阻,只得称诺。 尧君素领令后,带着几人骑着马向那些企图浑水摸鱼之辈杀去。 祸结兵连,有事之秋,最受伤害的还是百姓。这些人所犯的罪或许未必致死,但此时也只得硬下心来,否则城破之后,百姓受到的伤害更严重。 黄明远一行人来到城门口,城门的守军早就吓的瑟瑟发抖,虽然有军官申斥,不敢逃窜,但也战战兢兢,如何可战。 黄明远走上前去,看到地上的一面旗帜。不知被什么人踩过,有些污秽不堪了。黄明远弯下腰小心翼翼地捡起来,掸掉灰尘。这时一个都督看到,赶紧上前来告罪。 黄明远叹了口气,也没再说什么,怀着复杂的心情登上了城楼,兵无战意,如何能战,麻烦大了。 城楼上的兵卒一看有大官来了,还有些惧意,赶紧站好。 望着城外汪文进的队伍,不下数千人。黑压压一片,如潮水一样,虽然看着格外的纷乱,但凭借着人数优势,还是显得气势汹汹。当先一人骑在马上,年约四十,虽然个子不高,身子精廋,但望着却风采不凡,正是当年的汪天子汪文进。 韩谊看到城外的众人,早就腿肚子发软,话语中含着怯意地问道:“汪文进如何会有这么多人,怕不有万人?” “没有这么多,也就五六千。不过汪文进蛰伏了近十年,今日一朝起兵,肯定是做好了万全准备。他在婺州境内,名声显赫,今日振臂一呼,应者云集,这才一天多的时间就有数千人之多,再让他发展下去,怕是大患了。” “这···这该如何是好啊?” “豆卢大都督,你是关中人。” 这时身边一个虎背熊腰的大汗抱拳应道:“禀兵曹,末将是长安人,老家昌黎徒何,家堂叔是楚国安公(豆卢通,杨坚妹婿)。” “好!”黄明远眼前一亮,“果然是忠良之后,世家大族,风采不凡。今日要靠将军了。我也生在长安,家父原为左勋卫府骠骑将军。” 豆卢武集眼睛一亮,是自己人。他也知道自己一个北方人,若今日婺州城破了,自己无论如何也难逃一死,单膝抱拳道:“谨遵兵曹之命,万死不辞。” 得到了军队的支持,黄明远知道这才是真的要开始了。 又问道:“武集,你们有多少人。” “禀兵曹,算上逃回来的,现在囫囵个的能战之兵约有七百人,还有韩长史临时征发的丁壮民夫两千多人。” “张司马、李司马和尧备身,每人带百名兵丁,五百民夫,分别把守北、东、南三门,你亲自把守西门。” “得令!” 韩谊听到黄明远的安排,稍微稳住了心神,只是这个时候,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问道:“黄兵曹,这能守得住吗?” 黄明远转过头去,一脸坚毅之色,斩钉截铁地说道:“一定可以守住。” 众人马上动员起来,黄明远安排两百兵丁和三百名民夫登上西门城墙,让其他人在城墙下等候。 等到婺州城净街完毕,整个城内再也听不到嘈杂的声音后。黄明远命令众人将旗帜放倒,所有城楼上的士兵全部躲在女墙后不允许发声,然后又令人打开西门,静候汪文进。 韩谊一见大惊失色,这是作何? 忙问道:“兵曹!贼众我寡,奈何轻敌之甚!” 黄明远从容答道:“今悬守穷城,事已危急,若复示弱,必为所屠,唯当见强以待之耳。” 众人不懂,也只能半信半疑地打开城门,静待黄明远下一步命令。 城外的汪文进见婺州城城门打开,吃了一惊,还以为对面要出城作战,马上准备迎击。等了许久不见有人出来,但看城墙之上不见一兵—卒。城门口还有百姓往来如常,不露一丝慌乱之色。婺州城大开城门,放下吊桥,摆出一副完全不设防的样子。 汪文进见此情景,心里起了怀疑,莫非城中有了埋伏,诱我中计?于是不敢妄动。 军师蔡道人也上前来,看着对面大开的城门内好似有尘土飞扬的样子,忙上前来禀报道:“圣人,谨防城内有诈!” 有小卒毫不在意地说道:“皇上,婺州的贼配军们都被咱们给打败了,能有什么埋伏。咱么一鼓作气,打进城去,抢些女子,也好快活一番。” 蔡道人呵斥道:“你懂什么,这婺州城也算重城,见我等攻来,岂能不备,怎敢弄险。今婺州大开城门,必有埋伏,我兵若进,中其计也。汝辈岂知?” 又指着城门对汪文进说道:“圣人你看,城门内那烟土起处,必是伏兵啊。” 汪文进也有些迟疑,但终究不能就这么回去,否则军心就乱了。 眼见天色渐黑,汪文进觉得不能再等了,他决定派一支小股部队去试探一下婺州城的情况。 刚准备打开阵势,忽然看到城头上出现一人,身披明光铠,手持大旗。 汪文进离得远,看不清楚对方,便让人前去叫阵。 这派出的小喽喽也是嘴欠,耀武扬威的上前,便是破口大骂。一会辱骂守军,一会又是得意洋洋地让婺州城投降。看着对面没有反应的婺州城,汪文进感觉自己可能想多了,这婺州城没有什么准备。 离城墙约二百五十步,那小喽喽选了一个弓箭射程范围之外的地方,竟然脱了下衣对着婺州城撒起尿呢?城墙后的众人全都义愤填膺。有几人忍不住甚至想要出战,但全都被黄明远阻止了。 汪文进的大军看到隋军如此缩头缩脑,也是放肆的大笑。 那小喽喽还在得意,只见突然一支利箭如穿云夺魄之势,飞驰而来,划破天际,一道闪光,正中那小喽喽的咽喉。那小喽喽双目圆睁,满脸不可置信的样子,倒在马下。 汪文进的大军倒吸一口凉气,那可是足足有两百五十步啊。城头上之将神也! 蔡道人拿着那支铁箭赶到汪文进身前,劝道:“圣人,此必是隋军的援军到了,这婺州城可没有如此骁勇的战将。两百五十步射人咽喉,当世之上,能有几人。” 汪文进也是一阵后怕,得亏自己没有贸然上前,若是真的上前去,那倒在地上的必是自己了。 “圣人,不若等打探清楚城内的情况,再行进击。” 汪文进本来就有些惧意,此言甚合他意,一挥手便招呼着众人撤军。 黄明远站在城头之上,看到对面汪文进队伍后撤。一群乌合之众,打点顺风仗还可以,现在却是已经被吓破了胆,哪还敢再待在这里,赶紧呼三喝四,准备开溜。 这时大军阵型不整,撤退的也毫无章法。 忽然背后的婺州城内鼓声响起,鼓噪震天,城内杀出一支四五十人的骑兵。只见这些人手持横刀,见人就杀,疯沓如流星一般,撞入汪文进大军阵中。 正准备撤退的汪文进大军一时大乱,弃枪落盔者,不计其数,人如潮涌,马似山崩,自相践踏。 汪军人马尽被驱赶着向前军冲去。众人也不管会不会冲垮本阵,只恨爹娘没少生两条腿,一股脑的逃命去了。 领着众人冲锋的郑言庆追了十余里地,因为隋军兵少,怕婺州城再有什么闪失,不敢再继续追下去,只得率军回城去了。 而汪文进众人被隋军追得屁滚尿流,逃了三四十里方才停歇。最后汪文进整点军马,大军折损了一两千人,失散者更是不知凡几。 汪文进也是没有办法,只得安营扎寨,继续等待良机。 第三章 虚虚实实 汪文进很郁闷,这本来计划的好好的,先将婺州城的隋军主力诈出城来,然后利用龙丘山的地形优势伏击对方。等到婺州的隋军主力被歼灭后,那时他率军挟大胜之势一举击破婺州城,竖起自己的大旗。凭借自己这几年的合纵连横,那时必然是应者云集。现在暴隋调三十万大军东征高丽,南方兵力不足,等他们剿灭自己的军队到来时,自己早就已经平定江东,划江而治了。 有时候想想自己将要在建康城里做他的汪天子,真是有些激动啊。 但万万没想到,这么一个天衣无缝的计划,竟会杀出一个拦路石来,将他的大好局面毁得一干二净。 这时,蔡道人进入帐内。 汪文进早就等的不耐烦了,一见到蔡道人进来,赶紧问道:“军师,这今日婺州城上之将是何人?” “圣人莫忧。” 这蔡道人本来出身江东的天师道,是婺州地区一个道门祭酒。看过陆修静的一些书籍,也能博通坟籍,旁究象纬,平日里也就是给人做些法事,发发符篆之类的事情。 后来遇到汪文进,二人皆对隋朝的统治不满,便一拍即合,共同谋反。汪文进称帝后,任命蔡道人为司空,后来杨素平定汪文进之乱,这蔡道人也不知所踪,没想到后来竟又跟汪文进搅和在了一起。 这次,通过在婺州城内的探子和一些之前拉拢的官吏,他们终于弄清了婺州城内隋军的真正实力。 “圣人,那婺州城里没多少人马,根本没有援军,不过是这群狗官耍得空城计。今日城头上那贼将只是一个临时路过的官吏,自告奋勇要协助守城,那些精锐的骑兵也大多都是他的从骑。” 汪文进听到这,立刻大怒起来,一脚踹翻了面前的桌案。 “他娘的,老子就知道没这么简单。跟老子来这套,气煞我也。” 看到汪文进发怒,这蔡道人赶紧阿谀谄媚道:“圣人息怒,圣人息怒,要怪就怪他们太狡猾了,我等不明敌军虚实,才吃了点小亏。明日攻城,必让对方现出原形。” 汪文进也不想再多说今日的情形,败的确实是够丢人现眼的。听到蔡道人的劝说,才发狠地说道:“明日再战,我必砍了那厮的狗头,以泄我心中之愤。” 忽然,有人来报,有隋军突出南门,破开我军围堵,向南逃去。 汪文进和蔡道人对视一眼,顾不得恼怒,心里却明白,这攻城之事,要抓紧了。 ····················································································································································· 破围而出的,正是黄明远派往张须陀处的求救信使。 今日,隋军大胜汪文进军一场,众人尽皆欢喜。等到黄明远鸣金收兵,韩谊还大惑不解,今日大军得胜,正是要一鼓作气,击破匪军,如何又退回城内。 黄明远解释道:“守城诸军,早就胆寒,借着城墙的防御,还敢御敌,真到了城外打起野战,恐怕瞬间就会四散而逃。而且城中很难说哪些人是汪文进的内应,现在大军得胜,士气也有所提升,不宜弄险。” 韩谊不懂军事,自然是听从黄明远的安排。不过此战得胜,毕竟是好事。 与因为打退汪文进而欢呼雀跃的众人不同,黄明远很清楚,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再多的计谋都没有用。今日借着初战敌我虚实不明打了汪文进一记闷棍,但今夜,汪文进必将查探得婺州城内真实的情况,到了明日,这战就难打了。 黄明远没有多说,省得引起众人的恐慌,但是自己的确得早做预防。 黄明远决定连夜派人突围出城,向张须陀求救。 看着身边都跃跃欲试的众人,黄明远知道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汪文进再傻也会在南北两个大路方向设下阻击,防止婺州城派人求援。而现在连夜出城,杀出重围,是件九死一生的事情。 最终,他决定由他的义弟郑言庆去。 郑言庆是郑州荥泽人,祖父是荥阳郑氏的家仆,祖父去世后逃离了郑氏,在外流落。黄明远从来没有因为郑言庆的出身而看不起过他。二人相识十年,登堂拜母,恩若兄弟,是为刎颈之交。郑氏也曾追索过郑言庆,全为黄明远庇护,郑言庆才能平安。 拍拍郑言庆的肩膀,黄明远没有多说。 “保重,兄弟。” 当夜,郑言庆等人擐甲上马,腰带弓矢,手持铁枪,饱食严装。趁着夜色,守军打开南门,郑言庆率领两名家兵和两名婺州本地向导,消失在夜幕之中。 几人不敢走官道,沿着小路一路往南,行不几里,最终被汪军哨探发现。 几十名被惊醒的汪军赶紧围了上来。郑言庆跃马持矛,搠死数人,余者尽皆不敢上前,五人乃透围而出。 在南线设堵截的汪军将领是汪文进的堂侄汪选,他知此时有警必是有人要出城求援,赶紧带着数百人围拢上前,企图凭借人数将郑言庆围杀。 数百人挥着刀就要向几人杀来。郑言庆将枪插在地上,倚住枪,拈弓搭箭,八面射之,杀上来的贼兵无不应弦倒地。汪军畏惧,再也不敢上前。 郑言庆抽出长矛,破围而出,向南冲去。 汪选招呼着几人杀上去,竟无人敢动。大怒之下,挥舞着大刀就冲了上去。骑在马上的郑言庆忽然将枪抛给身旁一员家兵,拿起大弓,于疾驰的马上回身一箭,正中汪选心口。 汪选“啊”的一声惨叫,倒在地上。其他众人见主帅死了,大惊失色,早就被惊破胆了,哪还有人敢再阻拦郑言庆,全都一哄而散。 郑言庆这时接过亲兵手上的长矛,直奔南方而去。 送走了郑言庆的黄明远也不敢就此放松,婺州到括州二百多里地,若张须陀手上全是步军的话,怎么也得四五天的时间才能顺利到达婺州。如果婺州城靠自身的力量不能支撑这段时间,那就麻烦了。 可是婺州城就是这么个条件。 黄明远只得一面让韩谊动员城内大户、官吏出动家丁协助城防,一边派尧君素和豆卢武集加紧训练壮丁。 今日白天一战,大胜了汪文进,众人的士气也有所提高,有了些希望,总算不再像刚开始时那样慌乱了。 第二日一早,汪文进早早地就让人做饭,准备再攻婺州城,以雪前耻。 虽然队伍有所折损,但再加上一些新附之人,兵丁也有六七千之众。众人架着云梯,敲着战鼓,攻城的架势颇有些像模像样。 今日的婺州城跟昨日没什么区别,还是一样的异常安静。而且城门口竟然有二十多个百姓模样的人,在洒水扫街。 黄明远站在城楼上,意气自若,好像目无余子一般。汪文进气的浑身颤抖,怒骂道:“小贼,汝计穷矣,还敢如此诓骗于我。” 又对着身后众人喊道:“儿郎们,攻下婺州,狂欢三日。”身后的士兵尽皆嗷嗷叫,一扫之前惨败的晦气。 这时突然从城门口出来一个骑着马的小将,玄甲玄袍,离着汪文进大军一百二十步停了下来。忽然张弓搭箭,正中汪军前军主将。 汪军猝不及防,众皆失色。 “小贼,竟然如此挑衅于我,欺人太甚。”汪文进一挥手,身后的众人便向着那玄甲小将冲去。 那小将看人群杀来,也不停歇,拔马掉头就走。众人追之不及,眼睁睁的看着他逃入城中。那二十个洒扫的百姓也早不知逃哪去了。 汪文进见婺州诸军连大门都忘了关,哪能放过这个好时机,指挥着部队就要夺门。 一拥而上的汪军离城门还有五十余步,忽然看到城门里黑漆漆一片,不知是什么情况。这时城内一片黑色绢布被扯开,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城门内等着他们的是一片身穿战甲的骑兵,前边的一些骑兵就连马身上也是着甲的。 汪军刚还不知道要如何打算,忽然对面的隋军开始加速,向着乌压压的汪军冲来。汪军连三流的军队都算不上,那还能拼得过黄明远集结的这近百精骑。 汪军毫无顾忌的来到了城下,马上城头一片喊杀声四起,檑木、巨石、弩箭不要命的倾泻到汪军的身上。 冲出城门的骑兵也终于来到一片开阔地。砍瓜切菜一般吊打这群败军。兵虽不到百骑,但在这场不对称的战斗中已经足够,更不用说黄明远还寻摸到十余具马铠。身披甲胄的骑兵挥舞着手中的横刀巨斧,借着马力,将追上的步兵一个个全都砍死。 这群骑兵撕开整个汪军进攻线,直向着中军的汪文进杀来。汪文进一时惊惧,就要拔马就走。南方虽有骑兵,但哪里见过如此可怕的铁骑。众人根本没有支撑多久,溃兵倒卷着剩余部队,全都向四面逃散。 黄明远见骑兵突袭得手,命尧君素、豆卢武集各率二百步兵追杀逃卒。这些士兵中很多人都是当日从龙丘山逃回城的,此前被贼寇追杀的屁滚尿流心中憋了好大气。今日一见仇人也是狼狈逃窜的时候,分外眼红,迅速的就向对方扑杀过去。 有些倒霉蛋趴在地上求饶也被砍了脑袋。 此战一直打到中午,黄明远在城楼上远远地看到汪文进有援兵到了,不敢恋战,鸣金收兵,才方停歇。 但此战之后,隋军众人却是士气大振。众人多多少少也见了回血,连精神面貌也不一样。婺州之民本来就剽悍异常,这次之后,杀气更胜。 黄明远望着手下这群人,虽然汪文进援兵到来,但自己守住婺州的底气更足了。 第四章 怒杀主帅 当汪文进被黄明远弄得晕头转向、损兵折将、丢盔弃甲之时,郑言庆也通过汪军重重的包围到达了括州。 汪文进和蔡道人很清楚时间对他们的重要性,因此在婺州城南、北两条主要官道上设置了多重关卡,就是防止有报信人趁乱突围。 道路难行,郑言庆走了一段时间小路,就不得不重新回到官道上。婺州城位于后世的金衢盆地东部,地势南北高、中部低,三面环山夹一川,为地堑式断陷盆地,因此周边小路很是崎岖难走。 为了加快行军速度,郑言庆只得让一名当地士兵从小路继续前进,而他自己骑马又返回到大路上。 郑言庆走在最前边,行不数里,耳边忽然听到一侧树林有响动,马上警觉了起来。 忽然间战马好像被什么东西阻挡,郑言庆紧紧拽住马缰,战马撞到绊马索,倒了下去。此时郑言庆早有警觉,马倒下的一瞬间他就握住身后的长矛,等到马将要倒下时,他借着烟尘,向身后顺势一倒,翻了几个跟头,却是半跪在地上,望着四周。 周围看到有马倒地,有几个弓手马上放箭企图射杀马上之人。身后的一群小卒也呼啸着冲出,向着郑言庆聚拢过来。 郑言庆单膝跪地,毫无俱意,一抬长矛,就戳死一个上前的小卒。众贼军一齐拥至,郑言庆乃拔出剑来乱砍,手起之处,衣甲平过,血如涌泉。乃杀退众人,直透重围。 郑言庆抢过一匹马来,就要向前而去。 这时其余几人见郑言庆要走,皆大声哭嚎道:“将军要弃我们而去吗?” 郑言庆又拔马掉头,大喝一声,挺枪纵马,翻身杀入敌军之中。所到之处,威不可当,众结睥睨。乃杀透重围,将三人救了出来。 贼首汪成、汪勉兄弟二人这时听到这边的混战也赶了过来。见郑言庆骁武过人,赶忙上前阻挡。 郑言庆见来的是敌人的头领,不敢恋战。见对方举刀杀来,挺枪便刺,两马相交,汪勉被郑言庆一枪刺落马下。 郑言庆夺路便要逃走,这时背后的汪成又赶来。汪成是汪文进军中数得着的猛将,见郑言庆杀了他弟弟,挺着手中大戟便追杀过来。 双方马尾相衔,那枝戟只在郑言庆后心内弄影。郑言庆急拨转马头,恰好两人相对。郑言庆又左手持枪隔过汪成的大戟,右手拔出腰中宝剑便向其砍去,带盔连脑,砍去一半,汪成落马而死,余众奔散。 郑言庆也不管其它,直向南而去。 战马难耐长途跋涉,郑言庆又牵过其他三人的战马,自己一人四马向南而去。一路波折,疾驰到第二日傍晚才终于到了括州城。 括州城远不如婺州城大,城内的车骑府虽然愿意救援,也担忧汪文进若占领婺州,其势将漫延整个浙东。但毕竟城内人少将寡,不敢北上。郑言庆苦劝良久,那车骑将军和刺史只顾关紧城门,却是无论如何是不能去救婺州的。 大兄让自己找的张须陀并不在括州城内,而是去缙云山剿匪去了。 缙云山张羡、张留兄弟去年曾跟着萧摩诃的儿子萧世略在江南作乱,兵败后逃回家乡,在缙云山上从事反隋的活动。这次扬州总管府直接派越州的一个车骑去剿灭,而张须陀身为其下属的正六品大都督也在其中。 张羡兄弟二人被围堵多时,兵尽粮绝,已经没有多大的能量了。 夜里,郑言庆秘密潜入张须陀营中。 此时的张须陀已经三十余岁,虽然祖上也是显贵一门,但父亲只是个县令。而张须陀本人更是不善言辞,不懂钻营,本人虽已早过而立之年,也只是在去年跟着史万岁讨伐昆州(治所在今云南昆明)刺史、羌族首领爨翫之乱时,才封了个仪同三司。 其实郑言庆也不明白兄长为什么让自己来找他。 进得张须陀营中,营内真是军令威严,军纪严明。看张须陀的样子,威武不凡,刚毅肃穆。帐中除了兵器和文卷、地图,别无长物。 郑言庆心想,这张须陀虽然官职不高,但果然不是个普通人。 郑言庆将黄明远的求救信交给了张须陀,也说明了来意,希望张须陀能够连夜带兵赶赴婺州救援。 张须陀放下信,满脸的严肃,也是透露着一丝愁容。 郑言庆心内一突,这张须陀也不愿救援? 之前在括州城内郑言庆没有坚持是因为他知道括州城也是兵备废弛,就是援军去了也未必管用。但缙云山的三千隋军,却尽是常年征伐江南乱贼的精锐,只要能在城破之前赶去,必能大破汪文进。 “张将军,有什么问题吗?” 张须陀站了起来,走到了郑言庆身旁。 “实不相瞒,我三军调动,尽在扬州总管府,若无诏,我等也无法调动兵卒。” 郑言庆心急如焚。 “张将军,这都什么时候了,若婺州城有失,浙东就要糜烂了。吾大兄就是兵曹参军事,事后平定汪文进之乱,让他把调兵勘合给你补上就是了。” 张须陀思索了一下,自己与车骑将军于谙不和,这时去找于谙恐怕要受些刁难了。但看看郑言庆,张须陀还是点点头。 “好,我跟你去,不过我车骑府内左中右三军在一起扎营,此事必须得经过车骑将军于谙同意,否则我军若贸然拔营,其它二军会把我等当成哗变的。” 郑言庆点点头,他也跟着黄明远多时,知道规矩,二人便一同向于谙的中军大帐而去。 于谙是关陇世家八柱国于谨之侄于閗之子,刚满三十岁,官拜扬州总管府右三车骑将军。于谨诸子在周隋间皆位重一时,而又以于翼为最。其在杨坚代周之时,与李穆一样起到了影响全局的作用,因而于氏在于谨死后历周隋两朝更显其盛。 而出身于氏的于谙自然看不起只是一个出身关东小世家的黄明远,即使黄明远是晋王杨广的心腹。 于谙根本就没有回答张须陀二人的要求,打量了一下郑言庆,一个正九品上的殄寇将军,他根本就没有搭理的兴趣,挥挥手就要让人将郑言庆赶出去。 郑言庆急了,真要被赶出去了,那婺州怎么办? “于将军,求您三思啊,婺州的百姓都等着您呢?” 张须陀也是紧张了,张嘴便说道:“于将军,婺州百姓陷于水火之中,正需吾等施援搭救,今将军不思急速救援,反而要将报信之人赶出去,这是意欲何为?” 于谙听到这话,气的满脸哆嗦,郑言庆却是心内一突。糟了,这张须陀说话也太直白了,要是惹怒了于谙还如何救援婺州。 于谙气的站了起来,指着张须陀的鼻子呵斥道:“好你个张须陀,这是对上官说话的口气吗?” 又看了看郑言庆,眼神一转,叱问道:“说,你到底是何人,为何要诈称婺州求救信使,赚我大军。” 郑言庆一愣,忙反驳道:“于将军,我就是真的婺州信使,我有婺州长史韩谊和扬州总管府兵曹参军事黄明远开出的信物。求将军快快救援婺州,汪文进的大军快进城了。” 于谙听完哈哈大笑,对着郑言庆说道:“还说你不是奸细,那汪文进早在八年前就被杨太仆给剿灭了,哪还有什么汪文进来寇城,你撒谎也不选点靠谱的。” 一挥手,对着身边亲卫大喊道:“来啊,把这两个居心叵测之人给我拿下。” 郑言庆一激灵,马上转向身旁几个亲兵,而张须陀已被几人围住。 于谙得意洋洋地看着二人,其实他心里也相信了郑言庆的身份,只是现在可以借此良机将跟他不对路的张须陀除掉。然后等婺州城陷落之后,他作为离得最近也是最先获得消息的部队,自然可以北上剿匪,到时既可收复婺州城,又能得个平贼之功,一举多得,岂不快哉。 看看底下的张、郑二人,于谙眼底闪过一丝异色,不要怪我心狠,要怪就怪你张须陀不识时务。 看到郑言庆要拒捕,于谙狠厉地说道:“胆敢拘捕,格杀勿论。” 几个亲兵就向郑言庆扑去。 郑言庆抢过一人手中横刀,砍翻两个亲兵,就向抓住张须陀的几人扑去。 “张将军,这于谙要杀我们。” 说着,又砍翻两个亲兵,张须陀也不再在原地带着。夺过旁边的一人手中兵器,护住全身。 于谙看到这情景,大惊道:“反了,反了,快杀了他们。” “狗贼!” 帅帐内本来就狭小,也进不来几人,郑言庆和张须陀又是勇武之将,连杀数人,抢得优势。二人一左一右杀向于谙。两人都清楚,只有制住了于谙,二人今日才能保得性命。 于谙大惊,见二人杀来,忙往后退,却不小心被桌案绊倒,一个趔趄,倒在地上。郑言庆赶紧上前,将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又连抽他几个耳光。 “狗贼。” 郑言庆看向张须陀,问道:“张将军,若如果今日于谙死在这里,你能约束得了大军吗?” 张须陀一愣,才说道:“我尽力。” 郑言庆眼中忽然露出凶光,架在于谙脖子上的刀一抽,接着立刻捅进于谙身体里。于谙慢慢转过身来,满眼是不敢置信的目光,他一个九品的蝼蚁怎么敢杀自己。 郑言庆将刀抽出,一脚踹倒死的不能再死的于谙。 而这时候,帅帐外的众人也听到动静,向帅帐赶来。 第五章 霹雳弦惊 各军的高级将领都呼啦啦的围了上来,几个大都督和车骑府长史、司马等人冲进帅帐内,却没想到一看便傻了眼。左军大都督张须陀和一个不知名的年轻人持刀立在帅案旁,而车骑将军于谙却是倒在了血泊之中。 这时场上众人想什么的都有,但主帅在军中被杀,所有人都脱不了干系。 “张须陀,你好大的胆,竟然敢以下犯上,袭杀主帅,你想造反吗?” “来啊,给我把逆贼张须陀拿下?” ······ “谁敢?” 这时张须陀身旁的郑言庆站了出来。众人打量着这个不知名的年轻人,不知此人葫芦里卖了什么药。 郑言庆也是心里蹦蹦直跳,张须陀的救兵怎么还没来? 郑言庆这时持刀而立,昂首挺胸,对着众人大声喊道:“吾乃扬州总管府兵曹府掾属郑言庆,奉晋王之命随兵曹参军事黄明远巡防两浙各州郡,今右三车骑将军于谙不准将令,阴谋叛变,被吾奉命诛杀,众将各自罢归本营,不得有误。这是晋王的书信和兵曹参军事的大印,不信尔等众人可来一看究竟。” 众人面面相觑,这个小小的掾属怎么敢把一个车骑将军杀了,但看着郑言庆手中那颗铜印,也由不得他们不信。 只是无论如何,主帅死了,这事已难善了。 底下众人七嘴八舌,都在商讨此事该怎么办? 看到众人的表情以及将信将疑的样子,郑言庆趁热打铁道:“众位,现在本官就在这里,几千人围着,也逃不出去,尔等可跟本官一同赴扬州,到时此事真假,自有晋王一言决之。而今汝等众人啸聚在这里,一旦引起士兵哗变,汝等可是担待的起吗?现在天下太平,还需想想自己有几个脑袋可供砍的。” 兵曹参军事不过正七品的属官,但却是相当于整个淮河以南几十个州的兵部尚书,掌管选用武官及兵籍、军械、军令等事务,同时还和监门校尉共同执掌扬州城防,最重要的是整个江南的武将选用、考功都从他这里经手。众人都是带兵的,没必要去得罪管自己帽子的人。 这时帐外又是一阵混乱,郑言庆害怕出什么乱子,赶紧要众人出去探寻原因。 这时一个三十左右的将领冲入帐内,大吼道:“俺看谁敢伤俺我家将军?”来到正是张须陀帐下大将贾务本。 本来三个军中张须陀一军最为精锐,现在众人看他张须陀援兵已到,更是不敢再轻举妄动了。 郑言庆将车骑长史沈述、司马杨忠达和三个大都督都留了下来,其他人无奈地退出帐中。 “众位将军。于谙和婺州兵乱有关,今已伏诛,后续之事,自是有我兵曹府计较,不劳诸位将军担心,也不会问罪到诸位将军身上。但诸位将军久在于谙麾下,或有牵涉,谁也不敢保证。” 又看看脸色突变的众人接着说道:“现在,唯有一个办法能洗脱各位将军的罪名。” “什么办法。” 郑言庆在上首看着盯着他的众人良久,才说道:“今婺州汪文进民乱,祸及全州。于谙与汪文进有牵涉,阴谋动乱我大隋,我等作为大隋的忠臣良将,自当为圣人分忧,为晋王分忧,早日平定民乱。到时即可洗脱诸位嫌隙,也能立得大功。”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现在没有办法,只能被裹挟着先平叛再说。 郑言庆知道自己之前靠着晋王和兵曹府的威名震慑住这些人,但真要是统军还得靠这些人,因此跟众人前推举张须陀暂领全军。 张须陀也不推辞,他虽不懂蝇营狗苟之事,但也不是傻子。现在于谙已死,此事也只能瞒得了一时,迟则有变,不平定了婺州之乱,到时朝廷追究下来,自己是难逃一个死字。 张须陀命令一个军留下来继续围困缙云山,又集中全府所有骑兵,由贾务本和郑言庆二人率领,连夜直趋婺州城,他则率领剩下的部队,稍后从官道向婺州城进发。 ·························································································································································· 现在的婺州城并不太平。 当日,黄明远用虚虚实实之计,大破汪文进。汪部折损惨重,几乎崩溃,幸好汪文进的表弟吴叔泽率领另一拨匪军赶到,才止住了颓势。 吴叔泽的部队是汪文进预留的杀手锏,本来婺州西北面开阔,其它三面环山,为了防止起事后饶州的部队从西南面杀来,他便安排吴叔泽攻略定阳、信安二县,提前堵住西面的隋军。 汪文进这边连连战败,损失惨重,眼看起事就要成为幻影,也顾不得后续的计划了,只得先把吴叔泽招来。再加上这几日他裹挟的一大批百姓,队伍又复有万人之多。 只是这次的部队战力更是堪忧。 连吃两次大亏,汪文进也谨慎了起来,不再幻想能不战而下婺州城,反而准备打造器械,按部就班的攻打婺州城。 而婺州城内的黄明远能指望的就是那不到百人的骑兵。但婺州多山,骑兵回旋的余地很小,为了震慑城内的众人,更不可能轻易将骑兵派出城去。 第二次兵败的第二日,汪文进率领着大军,第三次来到婺州城下。这次大军围城,双方打了两仗,虚实各都明了,黄明远也不再用空城计蒙骗汪文进。双方各自拉开阵势,准备大战一场。 这日,汪军集中兵力主攻西门。而西门是由豆卢武集亲自带领的三百隋军和千余壮丁把守。 吴叔泽亲自带队攻城,匪军黑压压的一片,甚是吓人。数千人各背着一袋土,这边战鼓一敲,都拼了命的往前跑。城头上的守军看到汪军要填壕,马上张弓搭箭,施发弩机,对着这些填壕的人射去。 不断有人被射中,倒在地上。还有人被射伤,伏在地上不住地哀嚎。马上就有人看到这场面,吓到瑟瑟发抖,丢下麻袋包,就往后跑。可跑了还没几步,就看见手提钢刀、杀气腾腾的执法队将他一刀砍翻在地。 执法队冲了上去,所有逃跑的都被杀死,众人恐惧,只能接着填壕。 汪军整个上午都在填壕,双方打的很机械,汪军各部也伤亡惨重。但是没有办法,他们本来就缺乏远程打击武器和攻坚武器,只能用人命来填。 黄明远一直立在城头一侧观察,汪文进这么打不是不行,不过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现在这个效率短期内肯定打不破婺州城。汪文进到底想干什么? 而城外的汪文进也明白,他在等他的秘密武器。 第一天的攻击就在汪军的填壕和不断伤亡中度过。汪军仗着人多,在护城河里填了几处通行之地,但现在到了雨季,还是没能完全填平壕沟。 黄明远看着城楼上拖拖拉拉的隋军和完全不知该干什么的民夫,心想若自己手上有五百名真正的精锐,早出去将对面的汪军杀溃了。 城头上的众人却是比较高兴,本来以为要直面生死,今日却发现只是放放弓弩,几乎没有什么伤亡,也放下心来。 当夜,黄明远安排人将护城河内汪军已填的壕沟分别扒开,河水一冲,泥土俱都流走。 等到寅时过半,天还未亮,黄明远在城楼上正休憩,忽然听到“咚咚咚”的响声,黄明远一个激灵,马上起来,其他守城的众人也被惊醒,跟着爬起来。 黄明远听到是北面的声音,心知不好,汪文进今日是声东击西。 黄明远没敢动西门的兵力,让豆卢武集继续守西门,自己马上带着预备队向北门而去。而此时,北门城楼上已经成了地狱了。 前一晚,汪文进终于迎来了他的秘密武器。 之前他先是在西门外大力的填壕沟,让城内众人真的以为他是要蚁附攻城。到了晚上,他先秘密集中了营内数百名跟随他多年的悍匪,这些人大都见过血,悍勇异常。 等到五更一过,汪文进的突击队就秘密向婺州城北门靠近。 戍守北门的是车骑府司马张会。张会为人悍勇,但却并不太通军略,但今日城楼之上,也没有给汪文进多少机会。 最后汪文进找不到疏漏,没有办法,一狠心,决定趁夜色强行突击。又拉出了他的秘密武器,正是几十架霹雳车。 “霹雳车”是一种抛石装置,曹操在官渡之战时使用的一种抛石车,其原理是利用杠杆原理抛石来攻击敌方城池或城防设施和人员。汪文进军中有几个陈朝的老匠人,也会制作霹雳车,之前汪文进准备起事时就提前预备了几十辆,这次全部运来,准备一举攻破婺州城。 黑夜里,一辆辆车子被秘密运到北门城外,一座座高耸的霹雳车就像一个个巨兽仿佛要吞噬这座城市。 汪文进一挥手,声如霹雳的抛石车立刻将一颗颗石块呼啸着抛向北门,瞬间,北门就被一阵烟尘给笼罩。不断有石块击中城墙上的守将,整个城墙上惨叫声不断。 城墙上满是残臂断肢,到处是横七竖八躺着的受伤之人和尸体。受伤士兵的惨叫连连不断的刺激着其他守兵的心脏。此时要不是张会指挥着士兵弹压,城墙上的守卒和民夫早就逃得不剩了。 一个在城墙上督战的都督大吼道:“快进城门楼躲避。”有几个机灵地赶紧跑向城门楼,可说时迟那时快,忽然一颗巨石飞来,呼啸着击中城门楼一角。早已年久失修的城门楼不堪重负,轰然倒塌,屋内的人也被压在房里,直惊得众人嘴巴大张。 “司马,不能这么下去。” “司马,撤,再不撤就晚了” 张会握紧手中佩刀,心底止不住的战栗。对着众人大吼道:“不许离开,绝不后撤一步。” 忽然一块石头飞来,正中张会头部。 张会好像没有感觉,继续走了两步,众人刚想上前,张会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第六章 城头大战 没有人知道身为主帅的张会是如何被击中的,但确确实实北门失去了主帅。城墙上的士兵和民夫见此更加混乱起来,有好几个将佐竟然也趁着混乱逃下城去。 汪文进自是不知道对面城墙上隋军主帅已死。他见城上隋军发生混乱,索性准备一鼓作气,杀上城楼。 汪文进任命表弟吴叔泽亲自率领这几年手上培养的最精锐的五百死士登城。 这五百余人在酒足饭饱之后,趁着夜色掩护,来到北门护城河一侧。等到汪军的霹雳车发威之后,这数百死士身背大刀,挂着绳索,脱个精光,纷纷跳入护城河中。 婺州的护城河本就不宽,此时正值夏日,这点水对于这些水乡中人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一个猛子下去再抬头已经到了对面十米开外的对岸。众人爬上岸去,顾不得头顶上随时可能落下的巨石,数百人在主将带领下分成两队,避开霹雳车主攻的城门处,分别从城墙处沿着绳子爬了上去。 有被巨石误中的,也只是闷哼一声,重重的摔了下去。 马上有隋军发现了这个场景,可此时张会已战死,根本无人组织军队抵抗,这个情景非但没让隋军继续反击,反而使他们因为恐惧而四散开来。 不多时,就有汪军死士爬上女墙,顾不得仅有的几个抵抗的隋军,挥舞着横刀跳了下来,就向溃散的隋军杀去。很快在城门两侧城墙的位置,汪军就打开了缺口。 这时汪文进也发现对面吴叔泽发出的信号,命令手上的霹雳车停止了轰鸣。 黄明远带着人向北门匆匆赶来。一路上看到无数四散逃命的民夫,还有不少的隋军掺杂其中。 黄明远一把拽住一个急于逃命的溃卒,问他北门上的情况, 那溃卒哆哆嗦嗦地说道:“回···回···回···将军,张···张司马死了,汪军杀···杀上来了,北门丢了。” 黄明远铁青着脸,一把把他丢开。那溃卒吃痛一声,也不敢再多言语,寻个缝子,钻入人群之中,逃了。 黄明远转过头对黄明祯说道:“明祯,你带人在城下督战,凡胆敢溃逃的士兵,一律杀无赦。” “诺!” 黄明远转身向城墙上而去。 这时汪军已经杀上城楼,凭借着人数优势,很快将隋军压制在一处角落里,这时有汪军已经下城墙准备打开城门了。 黄明远在前,手持一柄大横刀,见有人下城楼,也不避让,双手握刀,直挺挺地向着对方劈去。这一刀,那人连脑袋带肩被黄明远削去,黄明远将他一脚踹开,也不停歇,随手将刀刺入后边第二人的胸膛,抽出刀来,血喷的到处都是,染红了黄明远的盔甲。 黄明远毫不停歇,连砍几人。见有敌来,只顾向前,丝毫不避,身侧亲卫队长黄青守在一旁,帮黄明远堵住缺口,二人很快推上城头。 另一侧焦家兄弟二人也是连砍带砸,终于将杀进来的汪军挡在城楼上。 城楼上的汪军更多,隋军越战越少,要不是有一人悍勇,整个北门早就全丢了。 黄明远在城墙楼梯口处,远远地就看到一名七尺大汉,手持一把短柄陌刀(类似朴刀),使得上下翻飞,左突右冲。虽然城墙上狭窄,没有多少回旋余地。但这大汉丝毫不惧,刀刀飞驰,动作丝毫不花哨,却是最见真功夫。手上刀招沉猛威利,大开大阖,但见其力达刀刃,臂与刀成一直线,扫劈拨削,掠奈斩突,让人看得是眼花缭乱又血脉喷张。 黄明远看的暗暗点头。 这时对面有一头领见这隋将久攻不下,暗藏一侧,就要突施暗箭。这大汉不觉,黄明远在一旁却是看的清清楚楚,情急之下,用脚挑起地上长枪,就向那贼酋投去。 那长枪飞驰二十余丈,正中贼酋胸膛,那贼酋仿佛是不敢置信,睁着眼睛倒在了地上。 这时那大汉才看到黄明远救了他一命,他认出黄明远身份,知道城内有援军来救,也不恋战,带着剩余人向黄明远靠近。 “壮士好手段,不知叫什么名字?可还敢再为本将冲阵一番?” “末将常州人管崇,谢将军救命之恩,愿为将军效死。” 常州人管崇?黄明远一愣,应该就是那个在大业九年起兵造反的管崇了。 管崇作为一个出身不高之人,历史上曾在江南掀起一阵不小的风波。他曾遣部将陆顗渡江夜袭屯兵扬子的隋将赵六儿部,破其两营,部众发展至十万人。转战江南一带旋与另部义军首领吴州朱燮共推刘元进为主。管崇曾数次击败过率军围剿的王世充。只是可惜天不遂人愿,在与隋军的交战中定计令义军手持茅草,顺风纵火焚烧隋营,不料风向突变,烟火扑向义军。隋军乘机反攻,他与刘元进在战斗中牺牲。 这管崇洒脱不羁,又能征善战,更是不恋战虚名,是个人才。 城上的隋军见终于迎来了支援,也士气一震,黄明远的到来让他们有了主心骨,跟在黄明远的预备队身旁,这些人也不再只是恐惧,开始有了战意。 而城头上的汪军死士却是陷入一阵困境,刚才被黄明远一枪扎死的不是别人,正是亲自带队主攻的吴叔泽。 汪军主将一死,士气立刻一泻。 黄明远将十几个好手交给管崇,让他反向向着汪军推过去。 管崇也不含糊,手持大刀,连劈带砍。汪军死士无甲,更是在管崇的刀锋下,连连后退。而管崇宛如天神下凡,威震敌胆,一刀在手,万夫莫敌。一步一步将对面的汪军赶向对面。 而另一侧焦方威、焦方杰兄弟也上了城楼。 焦家兄弟是曹州单县人,早年便在淮、泗一带水上为寇。黄明远后来在高邮剿匪时遇到收服二人,二人便跟在黄明远身前,成了黄明远的家臣。兄长焦方威手持一对大铁戟,武略过人,有典韦之勇,许褚之威;弟弟焦方杰为人精细,机变过人,端是能担大事之人。二人只忠于黄明远本人,皆是黄明远最亲近的心腹。 焦家兄弟身后十余人本来就是黄明远的家兵出身,最是擅长这种狭窄空间的战斗。焦方威手上这沉重无比的大铁戟,沾着就伤,碰着就亡,面前竟无一人是其一合之敌。 两人相对杀来,很快就将城门楼子前的敌兵绞杀一空。 城上的汪军虽为死士,但哪里见过如此两个万夫不当之勇的骁将如疾风骤雨般的打击,虽然人数众多,但却被隋军分割开来,渐渐势颓。 第七章 大破贼军 此时城下的汪文进还不知道城墙上是什么情况,只听见城墙之上喊杀声震天。汪文进在底下等的心急如焚,可霹雳车又不能发威,只能加紧驱使士兵蚁附攻城。 忽然听到城楼上战鼓“咚咚”想起,汪文进心里一惊,就见城头上数杆大旗立了起来,隋字旗正迎风飘扬。城池内外的隋军看到这高悬城头的大旗,心内大安,而汪文进却是心慌不已。 是进是退,汪文进陷入两难。 为了安抚住大军士气,汪文进像个赌徒一样,要求全军压上,势必要一举将北门攻破。 忽然,北门城门有响动,接着“铛”的一声那沉重的吊桥砸在地上,带起一阵尘土,也重重地砸在汪文进的心头。 汪文进一喜,是吴叔泽得手了,婺州城破了。 “杀啊!” 马上有汪军蜂拥着向城门而去。忽然,一阵马蹄的嘶鸣,城门内冲出数十匹奔马,向着汪军杀来。 前面的汪军有机械的抵挡者,马上被马踏翻在地,尸骨无存。 这时城内外隋军又高呼道:“汪军败了,汪文进死了。” “汪军败了,汪文进死了。” 汪军中人不明就里,已经乱作一团。 汪文进也想组织大军抵抗,但这些汪军本来就对隋军的骑兵畏惧如虎,又不知道突袭的真实情况,还真以为中了隋军的埋伏。 很多汪军也信了汪文进已死的消息,马上有人丢下兵器,没命的向后方逃去。 奔驰的隋军每人身后带着一个火把,熊熊烈火烧亮天空。 这些骑兵不杀向人群,而是直奔霹雳车而去,到了这霹雳车周围,随手便把身后的火把抛出。一个个高大的霹雳车瞬间就被点燃。 汪文进看了心如刀绞,他的霹雳车,就要不顾性命的去救援。身边的亲兵一把拉住他,大喊道:“天子,今大势已去,快走。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不可因小败而乱了心智啊。” 汪文进还在大呼,几个亲将拼命的将他拉走。 汪文进逃了,整个北门外的汪军情势更是大乱,兵无战意,四处逃窜,哪里还有白日里上万大军的威风。 黄明祯知道城内真实的情况,也不驱赶,本来的目的就只是为了烧了霹雳车。 这时率领民壮赶来的韩谊也是一阵后怕,汪军的霹雳车令人恐惧,而黄明远的置之死地而后生更是令他吃惊。 “黄公真奇才也!” 黄明祯看着战场上的情景,也是有些不敢相信。他不得不佩服黄明远在救援北门的路上,那么短的时间内就能做出应对,让他打开北门,突袭霹雳车。 “四郎,汝要记住,一城之关键在城门,非城门易破,而是城门易吸引敌人。敌众我寡之时,宁可战于点,不可战于面,面堵点泄,可一战。” 果然,当隋军打开城门,不仅让汪军大喜过望,更是让汪军弃难就易,放弃支援城墙上的死士,而是一窝蜂的冲向城门。 而面对隋军突骑,前部不敌,后部倒卷。乌合之众如何不败。 “军中混战,常将不知兵,兵不知将。最忌是混乱中的谣言,如军中组织无力,点滴混乱也能引起大溃。” 不由得想起兄长的点滴教诲,令他恍然。 黄明远带着众人在城门外四处绞杀,防止有漏网之鱼倒卷入城内。但其实并没有出现如此情况,汪军对隋军的恐惧之心远超黄明祯的想象。这些汪军溃散后,全都希望自己能逃得越远越好。 汪军人马相踏,死者不计其数。城外的护城河里,尽是汪军溃卒的尸体,阻塞的护城河几乎为之断流。 城头上的汪军死士还不知道城外发生了什么,看着火起,跑向女墙,就看到底下火光里,尽是四散逃命、哀嚎连天的汪军士卒,而远处早就不见了主帅汪文进的大纛。 他们知道自己被丢弃在了婺州城墙上,而最后的命运就是被隋军一一杀死。马上有机灵地丢下兵器跪地请降,然后汪军态势跟发生雪崩一样,一发不可收拾。 黄明远令人将这些投降的死士押了下去,而有的顽固分子,则全都留在了城墙上的血泊中。 对进城汪军的绞杀一直持续到天色大亮才结束,而城内不少的官吏大户看到乱起,企图趁机迎汪文进入城,还有不少泼皮无赖希望趁机能够打砸抢烧一番,但都被黄明远强硬的镇压。 韩谊、司马李遂恩、豆卢武集等人都带着人满城追索犯人,现在城内的高门大户已经成了惊弓之鸟。 黄明远站在北门城楼上,望着对面已经被烧的不辨形状的抛石车,心里不住地唏嘘。 可惜了汪军组织性太弱,所以偷城这么个好计谋却是跟纸糊的老虎一样,一捅就破。若是汪军能稍微有些组织,汪文进先是声东击西,又是暗藏杀机,再是以快打慢,搞不好婺州城就真的破了。 今日弄险,实非得已。 若是汪文进能够正视自己的不足,摆开阵型,按部就班的向婺州城推进,光是这几十辆霹雳车也能活活把婺州轰破了。那城头上的残肢断臂是不会说假话的。 而此时一路逃命的汪文进自是不知道黄明远的感叹,但他却是真真的不甘心。自己准备许久的霹雳车和数百名苦心培养的精锐全部留在了婺州城。 这隋军怎么就提前预测到自己声东击西之计呢? 等到逃回大营之后他听到有城楼上逃命下来的死士汇报,隋军在城楼上跟他们争夺城墙的不过百余人,双方一直到城外汪军溃逃了也没有分出胜负。只是后来隋军突然大喊皇上死了,这些人心内发憷才动摇了军心。后来看到城外汪军都逃了,这才惨败在城头之上。 至于隋军本身,并没有发现这次突袭,而城墙上的隋军和后来烧霹雳车的隋骑都是对方主将手上的预备队,对方也就只有这么点预备队。 汪文进后悔的肠子都青了,如果当时自己再坚持那么一小会,哪怕身边亲兵都死光了,最后崩溃的也一定是隋军。其实城内的隋军也被吓破胆了。 汪文进一阵的捶胸顿足,后来才想起本来计划的是先北门偷城,但一旦突袭北门失利或者是北门城墙上牵制了大量的隋军有生力量,那蔡道人便率领军队从南面突袭破城。而到现在,虽然北门汪军主力已经大溃,但南面蔡道人处却偏偏没有什么信息传来。 汪文进的心里闪过一丝不安。 第八章 何惧死乎 事实上,此时的蔡道人根本没法和汪文进取得联系,他自己也陷入了巨大的危急之中。 当夜蔡道人在南门等了许久,直到听到北门乱起,便准备趁乱破城。但南门的守军不仅没有减少,反而在城墙上站满了无数的民夫和士兵。 天色昏暗,隐隐约约甚是壮观。 蔡道人见此不敢贸然出击,但等到天色蒙蒙亮也没有发现什么合适进攻的契机。 蔡道人见北面喊杀声渐渐地小了下来,忙派人去北门查探消息。却没想到派去的人在北门被乱兵裹挟,早就不知道被冲去了哪里。 天色微亮,东方泛起了鱼肚白。借着天色,蔡道人终于看清对面城墙上的隋军不过是一些稻草人,这时才知道自己被对面蒙骗了大半夜。 虽然北门情况不知,但又急又怒的蔡道人仍然决定按照原计划继续围攻婺州南门。 这时的蔡道人也感觉到他和汪文进这次又陷入了隋军的陷阱,或许他可能已经在冥冥之中猜到了汪文进的突袭也已经失败了,但是二人相交十几年,恩若骨肉,他希望能替汪文进吸引一部分隋军,用自己的一腔热血来抱汪文进的知遇之恩。 但蔡道人失算了。 把守南门的是尧君素。当北门刚发生事件,黄明远率领预备队驰援北门时,就命令其他三门守将不要管北门战况,而是严加防范会有敌趁乱偷城。 果然不出黄明远所料。 查探到南门外隐约有动静,尧君素令人竖起之前扎制的上千个草人,同时广布旗帜。 到了临近天亮,又命南门隋军放倒旗帜,暗藏在女墙之后。但等了许久南门外依然没有什么动静,尧君素也是暗暗纳闷。不少人或是要回屋睡觉,或是要求救援北门,但都被尧君素制止。 果然,在北方声音渐歇之时,南门外终于发出了响动。 蔡道人和汪文进的堂弟汪文通一起率部对南门发起攻击。 数千人各扛着云梯、长木板、竹竿跑到护城河边。将竹竿横七竖八插入护城河内,又将整片的木板投入河中使其和竹竿形成一个水中的缓坡。接着众人将数百袋泥沙投入护城河中,瞬间便截断河流,在水中铺出一条道路。 众人踏着道路冲向城墙边,汪文通亲自带队率人攻上城头。 蔡道人在军后暗暗叫好,隋军果然没有防备。 这时忽然一声梆子响,接着城头上突然大旗耸立,旗帜飞扬。城头上站着一将正是尧君素。 看着底下涌动的人头,尧君素张弓搭箭,一箭飞去,正中汪文通额头。汪文通惨叫一声从云梯上摔了下去,死的不能再死了。 汪军突遭打击,如遇雷霆之击。蔡道人看到汪文通掉下云梯,也是满脸的不可置信。 尧君素命城头上众人大呼“汪军败了,汪文进已死。” 这话更是刺激了汪军的士气,马上大军中就出现溃逃。蔡道人发狠,令督战队砍死几个逃命的士兵,大呼道:“胜败就在今日,不胜则死,吾等不能让北地伧子,抢了吾江东子弟的家园。” 也有激奋之人,跟着蔡道人就挺刀上去,倒也勉强让他挽回了一点士气。 蔡道人孤注一掷的率人猛击南门,虽然尧君素早有准备,但婺州隋军毕竟人少,而且战力毕竟不强,竟让蔡道人的部队几次冲上城头。 蔡道人也丢掉了文人的斯文,亲自带队攻城,凭着这一腔热血和悍勇竟然能压着隋军打。 眼见南门人少,就要支持不住。尧君素也知道黄明远手上的预备队都去北门了,也很难来救援他们。正准备要和汪军生死相搏之际,忽然在城头上看到模模糊糊的隋军大旗由远而近。 援军来了。 踏着东方微亮的朝霞,郑言庆和贾务本毫不吝惜马力,在跑死了十余匹战马之后,终于在关键时刻赶到了战场上。 “援军来了,援军来了。” 越来越多的人看到那迎风飞扬的隋字大旗,是隋军的精骑来救援婺州了。 瞬间,隋军的士气就变得高昂起来,而之前凭借着一腔悍勇拼死一搏的汪军士气瞬时就落到了谷地,再也没法挽回了。 蔡道人看着鱼跃逃回的汪军和后方跃马奔腾的隋军铁骑,一脸哀痛万分的样子,喃喃地说道:“老天爷啊,你真是不开眼,就差一点,就差一点啊。八年前你让婺州儿郎死伤无数,八年后你又在最后关头毁了婺州儿郎们的心血。” 而他身旁的汪军已经没人再在乎他的话,都是在恨爹妈没给他们多生两条腿,好能逃得快点。 但飞驰的骑兵如何能让他们如意。张须陀一共凑了五百人,还有几十骑沿途掉队在路上,虽然不过四百余人,但在南方已经是一股震撼人心的力量。 骑在马上的骑士一刀刀砍向四处逃散的汪军,就像砍瓜切菜一般简单。不需要隋军的冲击,汪军已经没有了阵型。 数千名士兵还不如数千头猪,因为他们只会往后跑,也只会投降。 顾不得那些跪在地上求活的汪军,贾务本指挥的骑兵不断冲散所有试图反抗的力量。又一路向前追赶,扩大战果。 城头上甚至有胆大的民夫,竟然拿着兵器跑下城来,将跪地求降的汪军一一抓起来,每个人手头上都是好几个俘虏战绩,也能抵得几年的徭役,搞不好还能弄个小官当当。 蔡道人头发凌乱,挥舞着宝剑冲向隋军。 一旁作战的隋军见他穿的衣服像贼军的大官,没有直接杀了他,纷纷围拢过来。这时有婺州城的士兵认出来他就是蔡道人。 郑言庆也是一惊,蔡道人是谁,他自然知道。 被围在中间的蔡道人胳膊和腿上全都是伤,站不起来的他半跪在地上,冷冷地看着对面的隋军,满脸的鄙夷与不屑。 “蔡道人,你这蛮子,可是逃不出去了” “蔡道人,赶紧投降!” 蔡道人呸了一口混着血水的浓痰,冷冷地骂道:“老子跪天跪地跪祖宗,却从不跪你们这些北伧。北地伧子,色厉内荏,只会杀我乡民,占我乡土,我与尔等不共戴天。” 说着,蔡道人又看了看有围在他身边的婺州士卒,又说道:“尔等皆是我江东子弟,婺州良家,今日助纣为虐,不思为我乡亲请命,而是和这些伧子一同欺压乡民,死后如何去见祖宗。” 早有隋军被激怒,一枪刺中蔡道人的小腹,蔡道人像野兽一样,低声嘶吼,伸出双手,仿佛要把对面的隋军抓在手里。 这时,又有一刀砍在蔡道人背后,蔡道人终于支持不住,两膝跪在地上,嘴中吐血,尤不罢休。拼尽全力要站起来,然后更多的刀剑加之他的身上。 “大丈夫当提三尺之剑,立不世之功,何惧死乎。” 说完,双眼圆睁,尸体轰然倒地。 郑言庆在马上看的一片震撼,心中激荡久久不能平息,这份笃烈,让他无比敬佩,也无比忧心,大隋灭陈九年,而至今,人心未附矣。 第九章 初会二将 蔡道人虽然死得壮烈,但蔡道人的死,标志着这支部队完全崩溃。大批的骑兵让这些人再无翻盘的能力。 贾务本看到南门局势已定,一边分出部分军队交给郑言庆让其继续清扫战场,歼灭残敌,一面亲自带主力去北门追击溃逃的汪文进。 贾务本根本没有给汪文进丝毫反应的时间,退回大营的汪文进还没来得及招揽残兵,修整队伍,噩耗便一个接着一个而来。 先是大军溃败,星流云散,多名大将战死。接着便是有派往两翼的信使回报,两翼部队也受到隋军打击,损失惨重。而最要命的是他失去了和南门处蔡道人的联系,虽然南方也听到兵戈声,但却根本不知道具体情况。 等到了巳时左右,终于有消息传来,不过纷至沓来的是隋军。 汪文进大营内人头攒动,混乱不堪,贾务本带着三百铁骑便直冲汪军大营,迅速破开大营的防御。早就已经神经兮兮的汪军又一次惨遭巨变,在大营内歇斯底里的哀鸣,然后又一个一个倒在血泊之中。 贾务本前后突击不过一刻钟,此战就再无后话。 汪文进再一次选择了逃命,似乎对他来说,自从迈出了艰难的第一步,后面逃跑的行为也就只剩下次数了。 汪文进不顾一切的疯狂向龙丘山逃命,终于在隋军铁骑的追击中让他捡回了一条性命。而贾务本紧追不舍,终没能抓到汪文进,只得带着得胜的铁骑,返回了婺州。 贾务本年约三十岁左右,膀大腰圆,标准的北方大汉,其父贾志远曾当过北齐的齐郡太守,但现已家道中落。 贾务本虽为人不善言辞,但脸上的喜悦却是难掩,一脸喜气洋洋地骑着马来到黄明远身边,看着统帅竟然如此年轻也是面上一愣。 这令众人看了直皱眉头,这也太不懂规矩了。 豆卢武集等人更是一脸的怒意,我等打生打死好几日,你这一来就摘桃子,把大功抢了个精光,算什么东西。 看到贾务本不太懂官场礼节,豆卢武集大喝一声,怒斥道:“什么东西,见了兵曹也不知道行礼吗?” 贾务本听到训斥万分吃惊,但马上就反应过来这个年纪不大的娃娃是扬州总管府的兵曹,权利惊人,自己怎可得罪。马上后知后觉的下马跪了下来,单膝叩拜道:“末将贾务本不知兵曹在此,失了礼节,望功曹恕罪。” 黄明远自是知道贾务本与张须陀的关系,但他并不能为了结好张须陀就忽视身边的人,今日豆卢武集等人对贾务本的仇视可见一斑。 贾务本也是冤枉,如果他能提前两三个时辰到达婺州而且直趋北门的话,他会成为整个婺州城人人称颂的救星。但就是这两三个时辰,婺州城凭借着自己的努力,改变了命运,而差一点成为婺州救星的贾务本,却成为一个和他们抢功的人。 毫无疑问,从军事学的角度上看,贾务本做的很好,没犯任何错误。 连夜长途奔袭,直趋敌军,破其军,杀其将,可谓奔袭的典范。但贾务本在得胜之后,并没有急着去拜见黄明远,在没有军令的情况下便直接追杀汪部溃军,又一鼓作气攻下汪文进的大营,可以说是将整个胜利扩大到最大化,以黄明远现在手上的力量也无法做到。 但就恰恰是他的自作主张,在政治上可以说是愚蠢透顶,换个人都有可能直接弄死他。他一口气将最大的蛋糕给吃了,还没给其他人留,也无怨豆卢武集等人对他恨之入骨。 黄明远虽然很认同贾务本的做法,但他现在却是婺州城的领导者,也是婺州众人利益的最高体现者。 黄明远就这么盯着贾务本看了良久,没有说话,因为黄明远这几日的威望,城内众人也是围在一旁,鸦雀无声。贾务本也知道自己可能犯了大错,低着头不敢说话。 黄明远这种身份和权利的人,摆摆手就可能让他和张须陀死无葬身之地。 大约过了有一盏茶的功夫,黄明远才低低地“嗯”了一声,说了句:“起来!” 贾务本如释重负,后背都湿透了,长出一口气,忙站了起来,站在一侧。 黄明远让众人继续清理残敌,打扫战场,又让贾务本派骑兵四出,侦察汪文进的状况。 一直到了傍晚时分,张须陀率领步兵也赶到了婺州城。 跟历史上一样,张须陀是个能臣,忠臣,但不是一个好的同僚。在黄明远这个上司面前,也是沉默寡言,别说阿谀奉承了,简直是不给面子。 黄明远只能告诉自己非常之人有非常的性格。 虽然二人相处并不是多么愉快,但对汪文进的剿灭仍需进行。现在汪文进对婺州的封锁已经打破,黄明远也将婺州民变的消息传回扬州,他希望在杨广对婺州处理意见到达之前,彻底平定婺州之乱。 而在括州永嘉,还有番邦给隋文帝上供的祥瑞,黄明远虽然平叛有功,但也不能误了迎接祥瑞的事情。 婺州的事情没有处理完,他便将迎接祥瑞的事务完全交给了自己的堂弟黄明祯。明祯是黄明远三叔的长子,小黄明远一岁,也是众骨肉中跟黄明远最亲近的人,从小到大总是默默跟在黄明远身后,却是少有的精明能干之人。迎接祥瑞是个精细活,这个功劳交给黄明祯正是合适。 张须陀率部赶到,婺州城内有兵两千多人。无论婺州城内的有心人作何想法,婺州城却是真正的大安。 及至傍晚,黄明远也终于见到郑言庆。 郑言庆将自己在括州杀了车骑将军于谙的事情禀报了黄明远,听的黄明远是一阵皱眉。 “大兄,此次杀死于谙,全是我之过。此战事了,言庆就回扬州自首,决不让此事连累了兄长。” 黄明远气得一排桌案,大骂道:“混账话,你郑言庆是我黄明远的兄弟,汝之事即是吾之事。” “于谙已死,再说其它的都没有用了,从现在开始,言庆你要记住,是我安排你去向于谙求救的,也是我下令给你,若是于谙不从,就地斩杀的命令。” 郑言庆听了一急,说道:“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我是你兄长,我说了算。” 第十章 兵出险招 第二日一早,黄明远安排韩谊在城内安抚百姓,自率张须陀、豆卢武集等人向龙丘山进军。 龙丘山坐落于金衢盆地中部南缘,南依括苍,北临瀫水,东瞰八婺,西望三衢。其主峰高数百仞,岩洞玲珑,嶙峋特秀,其峰有九,山势簇拥,峰峰相连,丹崖叠翠,凹凸跌宕。其势可说是异常险峻,当年的古姑蔑国就在此地。 虽然汪文进大败亏输,十年心血,毁于一旦。但毕竟之前经营龙丘山多年,这两日他不断聚拢逃回来的悍匪,再加上留守的老家底,手上也有两千多人,仗着龙丘山的险峻,跟黄明远来起了游击战术。 汪文进老巢在龙丘山深处,险峻异常,张须陀几次带队攻击,都被汪文进部击退,各部虽没有大损失,但也狼狈不堪,没有成果。 眼看时间恐怕不多了。 当夜黄明远在营中苦苦思索,自己不能再跟着汪文进的节奏打下去了。这龙丘山汪文进比自己熟的多,再在龙丘山蹉跎下去,真搞不好会被他拖死。 时近三更时分,疏影横斜,夜色摇曳。黄明远一个人在帐篷内看地图。这时亲卫队长黄青报道“管崇求见”。 黄明远自那日北门战后,丝毫不掩饰自己对管崇的喜爱,因而管崇在隋军的地位也水涨船高。管崇出身寒门,虽然能力卓绝,但不为人重视,慢慢的也对当权者产生不满,早就有了辞官回家之意。 越是寒门中人越在乎知遇之恩。 黄明远的厚待让他感受到许久不曾获得的认同感,因此便对黄明远心怀感激,也更发誓要报黄明远的知遇之恩。 进入帐中后,黄明远让管崇坐在下首。 管崇报道:“末将在婺州有一旧友,名向但子,为人最是豪爽任狭,轻生重义。他曾多次进出过龙丘山,也知道有一条路直通汪文进老巢背后的山上。若将军不嫌他卑鄙,他愿为我军带路。” 又是一个隋末反贼,黄明远也是无语了。这天下,未来的反贼何其多也。隋书记载,大业十年,丁酉,东阳人李三儿、向但子举兵作乱,众至万余。不过这些都是未来的事,谁能想到现在蒸蒸日上的大隋十几年后就会轰然倒塌。 未来的反贼,现在说不定都是良民呢。 这向但子是本地游侠,跟汪文进接触过也是正常,就是不知可不可信。 “公高(管崇字),这向但子可信吗?” 看到黄明远的疑虑,管崇赶忙单膝跪地禀道:“禀兵曹,这向但子其父八年前为括州乐安县主簿,蔡道人破乐安时殁于王事,还追赠乐安县令。向但子这几年交结豪侠,几次进入龙丘山中,就是为了找汪文进报仇。” “端的一个孝子。” 黄明远知道这游侠众人,大多数都是一些地痞无赖,真正的侠义之人很少。但为游侠者,孝是第一位的,是立命之基,这向但子勉强可以信任。 黄明远沉思了一下,便决定赞同管崇的决定。 又派人招来豆卢武集和张须陀,将这个计策和二人商量了一番。二人今日出击俱是吃了不少的亏,也无良法,便决定试上一试。 当夜,二人各自在营中选拔了约五十余名善于攀登的勇士,交由郑言庆和管崇二人带队,准备于明日入夜之后,直趋汪文进老巢。 管崇也将向但子带了过来,单见此人知节有礼,谈吐不凡,也是让人心生好感。二人交谈了一番,这向但子全无其他游侠任性妄为的性格,反而彬彬有礼。黄明远到最后也没看出有什么破绽来,便邀请向但子加入隋军。 向但子以自己为人洒脱不羁拒绝了,却是愿意为黄明远效力。 他对黄明远感激涕零,跪在地上又拜道:“将军诛杀蔡道人,替小人报了杀父之仇,小人没有什么所长,只有一身勇力,愿为将军效死。” 黄明远赶忙上前将他扶了起来,长叹道:“事亲孝,故忠可移于君,是以求忠臣必于孝子之门。但子你少称任侠,长遂蹈义,自西徂东,摧讨逆节,可谓忠而有孝,勇而有仁者也” 听到黄明远给他的赞叹,向但子两眼噙泪,誓要报黄明远知遇之恩。 虽然定下了突袭的计策,但黄明远不是那种孤注一掷之人。 第二日,黄明远并没有放松对龙丘山的攻击,反而派人多点出发,营造出一种隋军要全力围攻龙丘山的情景。 汪文进则站在营中,看着奋勇厮杀、拼死力搏的双方军士,再看看那一面面迎风招展的隋字大旗,默默地想着,也是时候该撤了。 汪文进的寨子背山而建,在一座陡坡之上,寨子和山脚下只有一条宽约两三步的大路,长约数百步,营寨之上擂木炮石,硬弩强弓,苦竹枪密密地攒着。就是有万人也很难攻入寨中。 主要因为汪文进寨内守军因之前战斗,早就已经吓破了胆,才让隋军压着打。但这两日见隋军根本攻不上来,也放下了恐惧,反而看隋军的笑话,士气便有所上扬。 山脚下的张须陀亲自担任前军主将,率军突击。他一手持横刀,一手拿着盾牌,也不避弓矢。城上箭如雨发,射中张须陀的头盔,只见他手执横刀,拨开箭林,连连砍死守卫的几名士兵。 黄明远亲自擂鼓,士卒皆一拥而上,双方在营门口一阵混战,借着勇力,直杀得对方连连却步。 汪文进见此不妥,忙令手下众人狂丢檑木巨石。也不顾下面还有汪军士兵,檑木、弓矢齐下,众人被砸的直哭爹喊娘。隋军也压不住原有的阵线,只能退回山脚下。 一上午,隋军进攻了三次,被打退了三次,终没有太大战果。 下午申时刚过,隋军又再次出击。 这次张须陀仍然亲自上前冲锋,不提防军中流矢,正中其右臂,横刀随手掉落。对面汪军见张须陀是员大将,一窝蜂的向他冲来。 单见这时,他身边一员小将,手持铜锏,对着众人一阵猛砸,众人躲避不及,纷纷被击中。 此人骑在马上,气镇三军,力崩大敌,匹马孤剑,为大将前驱。崩围陷阵,火迸冰裂。简直如天神下凡一样,众人惊惧,不敢向前,这小将遂护着张须陀退回山脚。 黄明远远远的看到他手中的那副铜锏,舞得是上下翻飞,滴水不漏,如虎来风壮,鳌转山没,也是吃惊。心中暗道,此人莫不是那个人。 第十一章 平定龙丘 看到张须陀受伤,黄明远也赶紧上前问候。 张须陀满脸的挫败,跪下说道:“末将无能,有负兵曹重托。” 说完,也不待黄明远再说啥,便请求告退。黄明远满含意味的看了一下张须陀,让他下去了。 贾务本也要跟着下去,黄明远叫住了他。 “立道(贾务本字),不知今日那使铜锏的小将是何人?” “兵曹是说叔宝啊。” 黄明远眼睛一亮,果然是他。秦琼秦叔宝,历史上的门神,善用马槊,拔贼垒则以寡敌众,一心表节,百战标奇,刚毅木讷,气镇三军,实为一良将也。 贾务本自顾自的说道:“叔宝是末将的妹夫,家中也是累世为官之人。”不过这话贾务本说的有些心虚。 黄明远满意地点点头,又问秦琼道:“叔宝是哪里人?家中还有何人?” 秦琼看到黄明远对他有兴趣,因为年轻,也是有些激动,忙答道:“小子齐州历城人,家父曾为齐咸阳王录事参军事,现父母俱在历城老家。” “嗯!” 秦叔宝虽然激动,但仍是不慌不忙,临大事而不慌,秦叔宝果为良将。 “立道,今日一见叔宝,勇力绝人,材推栋梁,吾便心中喜欢,希望可以向王爷举荐人才。不知可否割爱于吾,使其选锋于禁军。” 又对着秦琼说道:“叔宝,汝之才略勇武,堪称良才,不当只在军中做个火长,可愿跟吾前去扬州,获得更广阔的平台。” 秦琼有些迟疑,今日和这将军第一次见,就投奔于他,是否合适? 贾务本却是一看秦琼的犹豫,马上推了他一下:“叔宝,发什么愣,还不快谢谢兵曹大恩。” 又对着黄明远拜谢道:“多谢兵曹。叔宝年幼不懂事,他能跟着您,自是他的造化。” 贾务本从军多年,吃够了没有后台的苦,今日黄明远抬举秦琼,他自是不能让秦琼错过这个机会。 秦琼赶忙跪道:“多谢兵曹提携。” 黄明远满心欢喜,第一次收了一员名将,得意之感洋溢于心。 ·························································································································································· 主力攻打汪文进不顺,郑言庆和管崇也带着奇袭队绕道来到了汪文进大寨的山后。山势陡峻,人不能攀,向但子自告奋勇和管崇带着五个最擅长攀登的士兵,就要攀山而上。 七人腰里各跨一口快刀,提了绳索,便取小路,攀藤揽葛,一步步爬上岭来。此时月朗星稀,清风摇曳,几人上到斜坡处,望见岭上灯光闪闪。在坡上歇息了良久,几人又攀援上去。 爬到岩壁崎岖之处,悬崖险峻之中,几人只顾爬上去,手脚都不闲。向但子正爬在山凹处,只听到旁边一人从空里坠下来,下面都是狼牙乱石,早就粉碎了身躯。只是众人提前绑住嘴,发不得声。 向但子一阵心惊,没有办法,只得继续向上爬,没多长时间,又有人从这百十丈高岩上,倒撞下来,死于非命。“咕咚”两声,震得向但子心都有些战栗。到了三更时分,几人终于攀上了峰顶。 而此时,向但子看看众人,算上管崇,山上一共站着四个人。 几人将绳子放下,下面众人缒着绳子,终于也攀上顶峰。这时向但子又领着众人从山的另一侧缒了下来。直到快五更天,众人才终于来到山寨后面。 山寨后面有条小路直通南方,汪文进在那设置了一处哨卡,派的都是他最心腹的人。 郑言庆众人从山上翻过,正好来到他们的身后。 郑言庆领着众人靠近山寨,离寨后方还有五六十步,突然听到前方响声。郑言庆忙令众人隐蔽。 众人伏在地上,但见几十人从营寨内悄悄出来,各手持利刃,身后背着大的行囊包裹。鬼鬼祟祟,令人心疑。 郑言庆远远望去,当先一人,不是别人,正是汪文进。 郑言庆瞬间就反应过来。 “汪文进要逃。” 要不要让他走?他若一走,明日山寨必破。而若是惊动了他,他退回山寨内,偷袭便失败了。可是让他走了,继续蛰伏再等下一次造反,也是贻害苍生啊。 只见双方越来越近,由不得郑言庆犹豫,在离汪文进约二三十步的地方,郑言庆突然拿起手中的长枪,向着汪文进掷去。长枪扎中汪文进的大腿,正好把他钉在了地上。 汪文进几十人,突遭打击,惊慌失措,而汪文进又身负重伤,更是没人指挥战斗。 近百名精锐隋军挥舞着横刀向汪军扑去,马上便杀得人仰马翻,血流成河。 管崇又在营寨一侧点起大火,正好呼叫山下隋军接应。 黄明远在山下也是焦急地等待,见到火起,抚掌大笑道:“言庆、公高破敌矣。”又令山下众人,分领各部,在豆卢武集的指挥下,杀上山去。 管崇等人杀入营寨,一边放火,一边扑向寨门。这山上营寨防外不防内,众人又都监视着山下隋军,突遭打击,伤亡惨重,根本顾不得再注意山下隋军的动静了。 山下众人也是枕戈待发。山顶乱起,山下众人马上一鼓作气,冲到寨门外,内外夹攻,终于将寨门打开。 蜂拥的隋军如潮水一般涌入寨内,见人就杀,发泄着近几日心中的不满。 汪文进准备监视小道和预备逃跑的部队也被尧君素带人堵在了小道上,进退两难,最后终于被消灭。 黄明远进的寨内,望着四起的烽烟,心内大安,又命令众人约束兵丁,不得随意杀戮俘虏。 而向但子则提溜着半死不活的汪文进来到黄明远的跟前。 看到这个长着一副苦大仇深的脸的中年男子,如果不是亲眼所见,黄明远真不相信这个像老农一般的人会是威震吴越、两度起兵的汪文进。 看着桀骜不驯的汪文进,黄明远脸上露出不屑的笑容。 “怎么,汪文进,不服吗。” “狗官,尔等隋狗严酷刑法,压迫我江南百姓,我汪文进无论如何不会放过尔等隋狗的。” 黄明远冷笑两声。 “真是笑话,就凭尔等乌合之众也配称代表江南士庶。” 黄明远指着汪文进的鼻子骂道:“我大隋自定国以来,整饬吏治,裁汰冗员,宽简刑法,轻徭薄赋,与民休息,那个百姓不对圣人的统治叫好。偏尔等宵小,因为权力被打压,不能再肆意压榨百姓,所以肆意宣扬谣言,污蔑朝廷,又引兵作乱,使得百姓流离失所,苦不堪言。尔等凭什么说自己能代表江南士庶。” 冷眼看着汪文进,黄明远又一字一句地说道:“江南士庶没有一个只会逃跑的代表。” “你胡说。”汪文进目眦欲裂,就要起身挣扎,后面的士兵牢牢地把他按住。汪文进有些歇斯底里的咆哮道:“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但黄明远已经没有再搭理汪文进的兴趣。摆摆手,让人将已状若疯狂地他拉了下去。 第十二章 祥瑞麒麟 突袭成功,郑言庆、管崇等人上前复命,黄明远赶紧上前,拉住三人。 “言庆、公高、仅之(向但子字),辛苦你等了,我要为你三人请功啊。” 三人连称不敢,又拜谢了黄明远一番。 黄明远在寨内又查看了汪文进所有的往来文书。他不相信凭借汪文进一个死了八年的人能掀起这么大的浪来。连向但子一个街头游侠都知道汪文进还活着,官府却一直没有什么作为,这也太反常了。 跟汪文进勾结的婺州、括州官员不胜枚举,黄明远也准备照信抓人,将他们清理干净。只是好多信里提到了一个“万安堂”的机构,引起了黄明远的注意。 “万安,万安。果然是他们啊。” 汪文进被生俘,整个婺州的动乱基本被平定,越州、赣州等地的军队也相继向婺州进军。 黄明远将所有情况上报给杨广,请求杨广派人接收婺州事务。但收到的回信却是让他假婺州刺史,暂领婺州军政。又令豆卢武集假车骑府车骑将军,接受黄明远的指挥。 黄明远收到杨广的命令很是疑虑,凭现在自己的出身、资历,假刺史是很不合常理的。而且信中杨广也没有提祥瑞的事情,好像搞得很匆忙一样。 不过假刺史对自己来说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资历,更何况自己现在还年未弱冠。 内政交给韩谊和李遂恩,军务交给豆卢武集和张须陀,黄明远这个假婺州刺史当得好不轻松。他知道自己在婺州待不了几日,索性也不去跟当地世家大户打交道,清理了一批害群之马后,便又在军营内住下。婺州府兵需要新建,这将是自己第一支一手建立的军队。 这时带人赶赴括州的黄明祯也带着祥瑞经过了婺州。 时有有南洋巨富,贡祥瑞麒麟于杨坚。 对于得到迎来这麒麟,包括迎接的黄明祯也是喜不自胜。 “大兄,真是麒麟。麟者,仁宠也,圣王之嘉瑞也。” 看到有些手舞足蹈的弟弟,黄明远也是充满好奇,这麒麟到底是什么?到了后世关于麒麟也是争论不休,后人有说是犀牛、长颈鹿、水牛、萨摩麟,但都不能证明。 其他众人为了一见麒麟,也是放下了手上的要务。就连木讷寡言的张须陀竟然也不例外。 黄明远带着婺州文武,在馆驿内见到了所谓的祥兽麒麟。 史载麒麟有雌雄,雄性称麒,雌性称麟,狮头、鹿角、虎眼、麋身、龙尾、龙鳞,足为偶蹄,头上有一角,角端有肉。直到后世,也没人见过真正意义上的麒麟。 还未到馆驿内,就看到一物的头,黄明远打眼一看,这不就是长颈鹿吗? 韩谊也看到了长颈鹿,激动地跪了下来,喃喃地说道:“含仁怀义,音中律吕,行步中规,折旋中矩,择土而后践,位平然而后处,不群居,不旅行,纷兮其质文也,幽问循循如也。麟之至为明王也。天佑吾皇,麒麟降世。” 这时其他人也跟着喊道:“天佑吾皇,麒麟降世。” 直弄得黄明远满头雾水。 对着身边的韩谊说道:“韩长史,这就是麒麟?” “黄兵曹且看,此兽前足高九尺,后六尺,颈长丈六尺,有二短角,牛尾鹿身,这就是祥瑞麒麟啊。” 黄明远强忍着没有告诉他这货其实是长颈鹿。又一想,或许在中国长颈鹿就叫麒麟呢? 现在杨坚立国二十余年,统治日渐人心,确实需要一份祥瑞来感召万民。至于杨广,祥瑞到了他的手中,不明摆着他就是那个将要诞生的明主吗? 想到这里黄明远突然没了再去看麒麟的兴趣。 这麒麟在先贤的认知中,应该是一角圆蹄,行中规矩,游必择地,翔而后处,不蹈陷阱,不罹罗罟的。而现在被关在笼子里供人赏玩的麒麟,又算是什么祥瑞呢? 这时,随同祥瑞一起赴扬州的礼官偷偷地向黄明远问道:“黄兵曹,这麒麟自上岸后,既不食肉,也不食草,还不喝水,眼见一天天虚弱下去,这可如何是好。” 黄明远看了这礼官一眼,长颈鹿吃树叶你知道吗? “张公,且给它弄点新鲜的树叶就行了,至于水,无需管它。” 这礼官有些吃惊,树叶好弄,但还能不去喂麒麟喝水? 黄明远也懒得跟他讲,难道要告诉他长劲鹿牙齿为原始的低冠齿,不能以草为主食。而且它还耐渴,在树叶水分充足的情况下可以一年不喝水。 那样估计礼官听到会疯的。 黄明远只能找借口,用他听得懂的语言说道:“麒麟性温善,不覆生虫,不折生草。而且麒麟能吐火,故为火性,恐不喜水。” 这礼官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又连声赞叹道:“黄兵曹真才高卓绝也。” 送走黄明祯和祥瑞麒麟后,大约过了一个多月,长安的诏令才姗姗来迟。诏令褒奖了黄明远等人为国分忧的精神,强烈斥责了汪文进的分裂主义和恐怖主义,也重申了一个大隋的原则,要求众人继续为大隋的繁荣昌盛而努力。 总得来说,就是大家干得不错,都有封赏。 首先是总揽全局的黄明远。 黄明远的祖父是杨广的老师,而父亲是杨广的家臣。开皇九年,其父随杨广伐陈时战殁于江州,被追封为鄂州刺史,上开府仪同三司。八岁的黄明远也因此加了正五品仪同三司的散秩,被杨广收养于府中。及至黄明远十三四岁,便跟着杨广参赞在行台幕府中,做过晋王府的典签、行参军等职。 开皇十七年,黄明远从虞庆则平桂州乱民李世贤起事,被授为上仪同三司,担任扬州总管府兵曹参军事的要职。 这次黄明远以平定汪文进之乱首功加正四品开府仪同三司的散秩,赐缣彩一千五百段。 州长史韩谊升任婺州刺史。 州司马李遂恩调任越州总管府司马。 车骑府大都督豆卢武集加正五品仪同三司,升任婺州车骑府车骑将军。 张须陀由仪同三司升为上仪同三司,升任扬州总管府右三车骑将军。 四人俱赐缣彩五百段。 郑言庆、黄明祯、尧君素、贾务本等人也都各有封赏,战死的张会等人也都俱有追封。 杨广又命黄明远继续留在婺州,蹉跎了一个多月,黄明远才得以北上。 管崇则被黄明远留在了婺州,担任帅都督。 而向但子则愿意跟随黄明远回扬州,黄明远身边也缺这么一个八面玲珑,能够出入市井的人才。 第十三章 晴天霹雳 这时已入九月末,天气转凉,秋风瑟瑟。依依惜别了众人,黄明远带着郑言庆和尧君素等人,踏上了回扬州的路。 众人返程的路上,没了来时的燥热和梅雨,好不舒爽,一路飞驰,很快就来到扬州。 令众人自行归建,黄明远没有停歇,立刻就到杨广的总管府中复命。 刚到总管府前厅门口,迎面就碰到了扬州总管府司马张衡。张衡是杨广的核心谋士,也是杨昭和黄明远的老师。黄明远笑着给对方见礼,这张衡却满脸怒容的看着黄明远。 张衡毫不留情地训斥道:“明远啊明远,我知你为人素来谨慎,行事也极其严谨,可这次你怎么这么糊涂,那于谙是能随随便便就杀的人吗?” 杀于谙的事,一直到现在都没有什么说法,黄明远最近都差点忙忘了。 “张先生,这于谙手握重兵,不思报国,婺州危在旦夕,我派的信使驰奔数百里求救,他却视若无睹,不仅不即刻救援,反而还要诛杀信使。不杀了他从他手上夺过兵权,如何能救援婺州。” 张衡却是一脸不以为然的样子。 “要救援婺州,就非得杀了于谙?你到底知不知道,于谙是谁,他是于家的人。” “他要不是于家的人也不敢明目张胆的不遵将令。” “谁的将令,你的吗?” 黄明远拿出腰中的令箭。 “张先生,明远临走之前,晋王给了我便宜行事之权。若非当时情况紧急,明远决计是不会出此下策的。” “什么时候也不能莽撞,你杀的是大隋的正五品车骑将军你知不知道。” “先生,明远知错了。” 看到黄明远果断认错,张衡的气也消了不少,毕竟黄明远自幼时就跟着他读书,二人关系及其亲近。 张衡为人鲠正,于谙的做法本就违令,张衡不怪黄明远杀了于谙,而怪黄明远行事过于草率。 “多亏了王爷奏禀圣人你临出行之前给你了调兵的权利,又给了于家不少的好处堵住了于家的嘴,否则你以为这件事会这么简单。现在,虽说于家明面上不追究了,但背地里,也少不得会给你使绊子。 至于那个杀了于谙的小卒,你把他交给于家,也算是个交代。” 黄明远脸色一变。 “先生,此事若只是涉及到明远自己,明远不惧任何惩罚。但人我却是万万不能交的。明远这些年能够屡屡立得微功,除了得到了王爷的看重,就是因为明远身边有一群能够同生共死的兄弟。若明远真的为了自身安危,将手下交给于家,那人心散了,黄明远不过一常人也,凭什么比肩那些世家贵胄。” 张衡叹了一口气。 “我就知道你不会同意的,如此看重情义,常作小儿姿态,终有一天会误了你的。” 黄明远一笑。 “先生,若是不讲情义,那黄明远也就不是那个黄明远了。” 黄明远又告罪一番,张衡也没再训斥爱徒。二人一同进入前厅去拜见杨广。 杨广看到黄明远的到来大喜。 “明远来了,这几个月来瘦了。” 黄明远上前行礼,杨广赶紧将他扶了起来。 黄明远自八岁起被杨广收养于府中,从小跟着世子杨昭学文练武。十三四岁便能为杨广分忧,杨广对其非常宠爱,将其视为亲子一般。 “明远这次扶危济难,拨乱反正,先平定婺州汪文进之乱,又接回了祥瑞麒麟,俱是大功。圣人本想让你直接担任婺州刺史,是孤身边离不开你,硬将你留在了扬州啊,你不会怪孤。” 杨广说着,眉开眼笑,就像看到自己种的种子终于开花了一样。 “王爷多虑了,比起什么刺史,明远更愿意跟在王爷身边。” 杨广哈哈大笑。 “张卿,你看你这学生,还是这么嘴甜啊。” 张衡也陪着杨广夸奖了黄明远一番,一幅君臣相得的情景。 三人分坐,又详细地听黄明远介绍了此次婺州平乱的情景,杨广听得眉头紧锁。 “这万安堂是什么东西。” “王爷,明远怀疑万安堂是伪陈在江南的复国组织,伪陈武帝陈霸先的陵寝就叫万安陵。” 杨广和张衡二人面面相觑。 “想不到陈亡快十年了,这些人还是不死心。” 接下来杨广和张衡也没有多留黄明远,故陈逆臣在江南竟然还有一支规模如此庞大的复国组织,最可怕的是之前他们竟然完全不知晓。 二人很快进了内室进行密商,黄明远则离开大厅,向后院而去。离开扬州五个月,他心心念念的都是那个人。 进了后院,众人一片喜庆,看的黄明远莫名其妙。他也得避嫌,不能直闯后院各宫室,所以直接往河南王杨昭的院子而去。 刚走到半路上,忽然看到一个小丫头。黄明远忙把她喊住。 这小丫头看到黄明远,满脸惊喜。 “黄将军,你回来了。” “坠儿,你们郡主怎么样了。” 侍女坠儿听到这忽然脸色突变,泪水瞬间就流了下来。 “黄将军,你怎么才来啊,王爷要把郡主嫁给什么寿州总管刺史的儿子,你快去救救她。” 黄明远被这个消息惊懵了。 好像天塌了。 黄明远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这件事自己又不是不知道,历史上南阳不正是嫁给了宇文士及吗?自己这些年一直在为这件事而努力,现在还不是最后关头,自己还是有机会的。 自己必须要找一个地方冷静一下,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大吵大闹没有用。 黄明远沉默地转身就要走,坠儿一把拉住他的胳膊。 “黄将军,你要干什么去,郡主还等着你呢。” “坠儿,这件事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坠儿却是拽着他的胳膊不放手。 “我不管,黄将军,你知道我家郡主这些日子是怎么过的吗?她整日里茶饭不思,暗自伤心,可是左等右等,你就是不回来。你到底去哪了,你知道我家郡主都成什么样了····”坠儿絮絮叨叨,越说越伤心,最后竟然哭了起来。 黄明远叹了一口气,说道:“好,我跟你去。” 坠儿这才破涕为笑,在他心中,黄将军自是没有什么事是办不到的,王爷和小王爷也都听他的,这次郡主一定不用再嫁给什么狗屁总管刺史的儿子了。 第十四章 愿作鸳鸯被,长覆有情人 黄明远一路走进内宫,沿途不时有人偷瞄黄明远。黄明远却是昂首挺胸,对其他人的窥视一概不理。 南阳郡主住在晋王府内的迎晖院,因有朱栏屈曲,回压绡窗,朝日上时,百花妩媚,因而遂名迎晖。 黄明远到院子时南阳郡主正一个人趴在园中凉亭内的朱栏上,呆呆地望着水面出神。 水面上两只蜻蜓在平静如镜的湖面上款款飞旋,在水面一点一点用尾尖点水又一起远去,只看得南阳郡主潸然泪下。 蜻蜓尚能相依偎,人何若如此。 “郡主,郡主,大喜啊。” 坠儿大喊着疾跑过来,搅乱了南阳郡主的思绪。南阳郡主赶紧擦干净腮边的香泪。 坠儿却是早就看到了。 “郡主,你又落泪了。”一脸担忧的样子,忽然又开心起来,“郡主,不用再担心了,黄将军回来了。” 南阳郡主一惊,就要跑去见黄明远。 刚走了两步,南阳郡主忽然停了下来,有些犹豫。很快,便又对着身边的坠儿说道:“坠儿,你就说我不舒服,让黄将军改日再来” “郡主,这是为甚,黄将军不愿来见你,你又不愿意去见他,那最后怎么让王爷改变主意。”坠儿不满的说道。 南阳郡主还没开口,就听到身后有人说道:“坠儿你先下去。” 来的正是黄明远。 因为多日来连续赶路,黄明远一身武士服上风尘仆仆。却是难掩勃发的英姿。 南阳郡主转过身去,望着这些日子朝思暮想的人儿。眼中的泪水止不住的流满两腮。 黄明远低着头,走上前去,拿出手巾轻轻地为她拂去脸上的泪水,那手巾上的鸳鸯戏水是如此的夺目耀人。 南阳郡主看着对面的人儿,再也忍不住,扑倒她的怀中,放声大哭,仿佛要把这几个月来所有的思念与委屈都发泄出来。 黄明远将她拥在怀中,良久没有说话。 “你什么时候到的。” “今日刚到,觐见了王爷我便来了。” “嗯!” “嗯!” “阿耶,阿耶让我嫁给宇文述的二儿子宇文士及,我答应了。” “我知道了。” “对不起!” “是我回来晚了,让你一个人承受。” “对不起,你忘了我。” “好!” ······ 二人一直相拥良久,南阳郡主有些哭累了,二人坐在长凳之上,南阳郡主依偎在黄明远的怀里,像婴儿一样沉沉地睡去。 “嗯,嗯。”两声低沉的咳嗽声惊醒了黄明远。黄明远回过头去,身后站着的正是晋王杨广和河南王杨昭。 黄明远看看怀里睡得无比安稳的南阳郡主,将她拦腰抱起,抱向院中正殿内室的榻上,南阳郡主这时还抓着黄明远的衣襟不放。 黄明远小心翼翼地给南阳郡主掩上被子,又看了看她的脸,才走出内室,交代好坠儿和落儿二人看好郡主。 杨广父子二人一直在一旁看着没有说话,黄明远也没有说话。三人转身离开了迎晖院。 “明远,孤本以为你会更成熟的。” “王爷,明远所珍视郡主就如您所珍视皇位一样,没有什么不同,这无关成熟,而是人都有骨子里无法放弃的东西。” 杨广脸色一变,怒斥道:“放肆,去了一趟婺州,杀了几个蟊贼,回来之后连胆子也变大了,敢这么跟孤说话。” “明远。” 一旁的杨昭看父亲发怒,赶紧偷偷拽黄明远的衣服,黄明远却是好像没看到一样。 黄明远对着杨广,直挺挺地跪了下来。 “王爷,明远从小父亲早逝,是王爷把我养大。明远连命都是王爷给的,为了王爷,明远没有什么不敢去做。但郡主不同,郡主是明远的命。没了郡主,就是要了明远的命。” 杨广听后大怒,一脚将他踹倒,怒骂道:“混账东西,郡主也是你能亵渎的吗?” 杨昭见状,赶紧去拉杨广。 “明远,给阿耶认个错。” 黄明远又跪正身子,没有说话。 杨广看着黄明远倔强的眼神,叹了一口气,良久才说道:“痴儿啊痴儿,孤知道明远你从小虽然处事妥帖,跟谁都一副好面容,但孤其实知道你这个人,骨子里最是高傲,一旦自己决定的事,八匹马也拉不回来。 你知道这么多人中,孤为什么最喜欢你吗?因为你跟孤最像,都是宁折不弯的人啊。 孤王也是没有办法,宇文述希望能够跟孤结亲来绵延富贵,孤也望凭此来安其心。 今皇太子失爱已久,令德不闻于天下。孤素来以仁孝着称,才能盖世,数经将领,深有大功。主上之与内宫,咸所钟爱,四海之望,实归于孤。然废立者,国家之大事,处人父子骨肉之间,诚非易谋也。然能移主上者,唯杨素耳。素之谋者,唯其弟约。” 又看了看黄明远,问道:“你明白吗? 宇文述雅知约,请朝京师,与约相见,共图废立。孤与杨素关系不深,只有宇文述才能替孤勾连杨素,为孤夺取太子位铺平道路。 汝很好,来日必将成大器,即使是下一个霍去病也非不可期,可现在孤王不需要霍去病,却需要宇文述。” 黄明远的心如遭重击,现在宇文述能做到的自己还真的做不到。难道自己现在跑到杨素面前跟他说咱们废了太子立晋王,杨素还不得砍了自己。就是苏秦、张仪二人在世也不可能如此忽悠杨素。 “王爷,此乃表象也。” 黄明远以头抢地,大呼道:“无论杨太仆支不支持王爷,其实最终帝位的归宿取决于圣人的态度。圣人为了防范世家大族,合并州县,废除郡制,九品以上的官员一律由中央任免,禁止地方官就地录用僚佐,废九品宫人法,初创科举制;圣人为了压制世家大族,任用皇子为总管;圣人为了对付世家大族,杀了虞庆则、王世积。王爷能不能继承帝位,不在于谁为王爷说好话,而在于圣人认为王爷可不可以继承他的为政举措。太子做不到,所以王爷才有希望,否则无论怎么跟太子争,也是徒劳的。” 听的杨昭是满脸愕然。 “放肆,圣人也是你可以置喙的。”杨广勃然大怒,一脚揣着黄明远身上,杨昭赶忙上前去阻挡。 “阿耶息怒,阿耶息怒。” 杨广指着黄明远的鼻子骂道:“你既然什么都清楚,就该知道,高颎是支持太子的,故要是不获得杨素的支持,孤就是当上太子,拿什么去立足朝堂。” 黄明远看着杨广的眼睛,不屈地说道:“正是因为高相国支持太子,杨太仆为了和高相国角力,也只得支持王爷,否则他永远只能是大隋的第二重臣。” “你要知道,除了孤,还有蜀王,汉王。” 黄明远没有说话,杨广说的是。汉王先是担任并州总管,节制河东、河北五十二州军政事;今年汉王杨谅又和高颎一同征讨高丽。圣人这是摆明了要推出汉王制衡晋王。圣人还能再活六七年,谁敢保证杨广一定可以登上皇位。 “伯通(宇文述)为孤倾心折节,不辞辛苦,嫁女于伯通之子,是各自安心,互不相负。孤欲谋大位,岂有不舍一女的道理。否则,如何折服天下人。” 第十五章 离心已定 黄明远不知道该如何再和杨广继续谈下去。 你和他谈道理,他跟你讲感情;你和他谈感情,他跟你讲政治;你和他谈政治,他跟你讲道德;你和他谈道德,他跟你讲道理。 黄明远的心里一片冰凉,说到底,不过是自己的重要性远不如宇文述。 杨广说的这些,黄明远懂,他都懂。就因为懂,所以才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对于这个一直以来像他父亲一样的男人,他没法再开口。 杨广看着失魂落魄的黄明远,心里也是一阵哀叹。这或许就是他必须要经历的阶段。 “明远,南阳不属于你,她自有她自己的归宿,生在帝王之家,享受着别人无法想象的优越生活,她就有义务去做应该她去做的事情。 而你也年纪不小了,孤已经去信黄师,为你定下一门亲事,就是内史侍郎裴矩最小的女儿。闻喜裴氏,高门大族,不弱于五姓七家之女,这是多少人的梦想,说起来还是你高攀了。” 黄明远在心里冷冷地笑了,这算什么,恩赐吗? 可是自己还不能拒绝。 闻喜裴氏,公侯一门,冠裳不绝,名声显赫。历六朝而盛,至隋唐而盛极。还真不是小小的黄氏家族可以比拟的。作为濮阳黄氏邹山房的嫡长孙,对方就是一个无盐嫫母,自己也得笑着娶了她,还得当亲娘一样供着,不为别的,这就是每个家族里的嫡系子孙的命运。 自己的命运从来没有握在自己的手里过,即使自己年仅十七岁就声名煊赫,官拜四品高官。 黄明远失魂落魄地离开了晋王府,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只狼狈的鬣狗,是那么的可笑。 十月的扬州,寒蝉凄切,秋雨彻骨。 当时心事偷相许,宴罢兰堂肠断处。黄明远一个人走在街道上,大雨浇灭了他寒冷的心,也浇灭了他十七年的过去。 从今天开始,他告诉自己,他是一个彻彻底底的隋人了。他欠别人的他还了十七年。从今开始,他只为自己而活。 街尾的拐角处,张衡和一个少年撑着油纸伞,望着淋雨的黄明远,久久地没有说话。 一直过了许久,那穿青衫的少年才终于忍不住问道:“先生,你不怕若是黄将军知道此事,会恨先生吗?” 张衡望着街角逐渐消失的黄明远身影,捻着胡须良久,才说道:“他会明白的。” “可是先生,黄将军本就是晋王亲将,少年成名。此次婺州战后,恐怕大名在朝堂之上无人不知了。若是娶了南阳公主,他日晋王登基,岂不更是风声水起,那您为何阻止他娶南阳郡主呢?” “阿哲,你要知道,不是每个人都要以娶公主为人生目标的,也不是每个人都适合娶公主。明远将来的成就远不是一个驸马都尉可比拟的,他是要做白起、卫青、霍去病的人,不能娶公主。” 这个叫阿哲的少年不解的问道:“可是先生,那卫青也娶了平阳公主啊。” “所以卫青在漠北之战后,十几年未曾领军。” 张衡轻叹一口气。 “晋王为人外宽内忌,平日里对身边有能之人多有防范。明远本就跟河南王交好,若真娶了南阳郡主,恐怕晋王会睡不着觉的。 晋王宁愿相信一个无能阿谀之人,也不会相信一个才华惊艳的亲族的。” 飒飒秋雨中,浅浅石榴泻。跳波自相渐,白鹭惊复下。这一汪秋雨,将黄明远的当时年少都付之东流了。 时至冬日,杨广准备以敬献祥瑞和送女儿出嫁的名义,再次返回长安。黄明远和河南王杨昭等人随行。 黄明远这次不准备再返回扬州了,所以他要提前做些准备。 凭借着后世的知识,他在这一世也鼓捣了不少的新鲜玩意,肥皂、蒸馏酒、香水、陶瓷等等,一经面世,便供不应求。 黄明远出身卑微,又和杨昭关系莫逆,所以和杨昭、南阳郡主三人一起筹建了一家商行,名曰四海商团,取自五湖四海皆朋友之意。 后来这家商团凭借着黄明远的运作和商团产品的独特性,很快在江淮地区独树一帜。南阳郡主一介女流,杨昭因是黄明远一手组建的商团更是不愿意插手,所以二人都是只管收益,整个商团是牢牢地被黄明远把持在手中。 黄明远后来又从中组建了一个小商团,名曰迎晖商团,取自南阳公主的迎晖院,为黄明远一人产业。 这次北上,既然不准备再次回来,黄明远觉得自己应该提前布局了。 四海商团的主事人是家中的老人整伯,侍候黄家至今三十余年,跟了黄明远父子两代人。最是忠心耿耿,是黄明远真正信任之人。 而布伯,则是黄明远之父当年救的一位游侠,极善刺客之道,为了报恩,跟随黄氏父子多年,黄明远准备布设一个情报网,便决定将这件事交给布伯。 而向但子,黄明远则准备重用。 向但子虽然新附不久,但为人忠孝绝伦,更兼精明仔细,可托付重任。 将向但子引入堂中,二人坐定,黄明远便开口说道。 “仅之,我此次准备北上一段时间,短期内可能很难再回扬州。这有一封江都县丞的荐书,你拿着,我没有什么能帮你的,这也算全你我主仆二人一丝情分。” 向但子大惊,马上跪了起来。 “主公何出此言,但子但为主公驱使,万死不辞,要什么荐书何用。” 黄明远扶起跪下的向但子,说道:“你我二人主仆一场,我自当为你寻个好前程,我今前途多舛,不可思量啊。” 向但子又跪了下来。 “若主公有难,但子就更不能离开主公了。” “可我如何能让你再跟着我共赴险境。” “主公,但子不懂朝堂大事,只知道忠臣不事二主。但子自婺州跟随主公起,便绝无二心。皇天后土,实所明鉴,若违此誓,必遭横死。” 黄明远赶紧拉住向但子的手。 “仅之之忠,天地可表,我得仅之,三生有幸啊。” 黄明远将向但子扶到榻上坐下。说道:“仅之,这个江都县丞你是一定要做,我准备让你在扬州建立一支密探,以后我离开扬州后也可及时知道江南发生的情况,这件事你可以借助迎晖商团的力量,由整伯帮助你。” “但子必竭尽所能,万死不辞。” 送走了向但子,黄明远的心放了下来。 有向但子在扬州,虽然官职卑微,但作为地头蛇,也能保证迎晖商团和江南谍报网的安全。 向但子建立一个谍报系统,再加上布伯手上原有的黄明远的情报势力,就是二十年后的江都之变,也能发挥作用。很难说未来,自己会不会跟着杨广来巡幸江都,或者是有家人在江都为质。 黄明远推开了门走出窗外,望着庭院里当年自己来时手栽的红豆树,今已亭亭如盖矣。 第十六章 有女琼花 从扬州沿着邗沟向北进入淮水,再从泗州经睢水、蒗荡渠、鸿沟,过板渚进入黄河,这条水道也就是后来的通济渠。未来的京杭大运河主要是黄河以北开挖,以南是以沟通原有水系为主,否则几个月挖出几千里的运河,杨广就是倾国之力也不可能。 原通济渠经过的都是黄淮大平原,此时虽值冬日,但两岸风光仍是广阔奇致,瑰丽秀色。 站在甲板上,虽然迎面风冷,但潮水涨满,两岸与江水相平,显得十分开阔,顺风行船恰好把帆儿高悬。 杨广坐在船上,望着两岸的繁华兴盛,不由得诗兴大发。 “平淮既森森,晓雾复霏霏。 淮甸未分色,泱漭共晨晖。 晴霞转孤屿,锦帆出长圻。 潮鱼时跃浪,沙禽鸣欲飞。 会待高秋晚,愁因逝水归。” 跟着身旁的杨昭、张衡等人全都抚掌赞和,黄明远也好像跟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跟着众人一同赞叹。 张衡默默地看了黄明远几眼,虽然二人昨日便曾见过,但一日不见,黄明远却丝毫没有昨日的失魂落魄,反而一脸的淡然油然而生。 他很熟悉他这个学生,黄明远表现的越淡然,说明他心里越在乎,爆发的力量也就越大。 “张卿,你觉得孤以后若是修建一条运河把幽州、洛阳、余杭连成一条线,那将如何?”杨广意气风发的问道。 张衡一愣,头一反应竟然是杨广疯了。从幽州到洛阳再折向吴越,全长要五千多里。这可不是像修长城一样,平地里砌墙,而是在平原上挖沟。到时北高南低,杨广就不怕河水倒灌。 再说了,这样的工程,得耗费多大的国力才能完成。当年暴秦修个郑国渠不过区区三百里,就花了十年的时间,还差一点国力衰竭。若真是修这么一条运河,没个十年是别想了。 张衡思索再三,才答道:“王爷的想法,深谋远虑,若此运河真能修成,必将如郑国渠一般,泽被苍生。只是此运河若开,工程量浩大,恐没个十年不得成形啊。” 杨广大手一挥,笑道:“张卿多虑了,孤看三年便可足以啊。我大隋亿兆百姓,一人一掀土,也能掘开这条运河。” 张衡听的一阵心惊,这还能让天下人都去挖运河了吗? 看到张衡和杨昭等人吃惊的样子,杨广一阵骄傲之气,尔等还是跟不上孤王的步伐。 再看看表情根本没有什么变化的黄明远,杨广忽然想知道黄明远的想法了。 “明远认为如何?” 黄明远本来跟边缘人一样,也不说话,这时听到杨广的问询,赶忙上前答道:“王爷深谋远虑,为人所叹服。运河一开,南北通途,必将能绵延我大隋之万古基业。” 杨广笑道:“明远什么时候也学会拍马屁了?” 黄明远却是脸不红心不跳的答道:“今江淮其四野畛畷无数,膏腴兼倍,其野沃,其民练,其财丰,其器利,天下之腹心之地也。运河一成,勾连江河,可朝发夕至,江南丰盛之物尽入北地,以解北地粮困之噩,且资食有储而无水害也,此为其一利也;运河一成,可泛舟山东,控引淮、湖,与海通波,今南朝已亡,南人未附,常有祸乱,自洛阳而下,直通淮、泗,自北徂南,摧讨逆节,可无往不胜也,此为其二利也;运河一成,可勾连南北,沿途城池、村落无数,借运河之利,可使田因得溉灌,也可使疏启道衢,彻壅通堙,商旅转繁,游食转众,府藏盈积,公私丰赡,此为其三利也。如此三利,如何不当的开万世太平之基业,共夏禹论功不较多。” “哈!!!”杨广抚掌大笑起来,“明远懂我,明远懂我啊。明远说到孤心坎里去了,好个共夏禹论功不较多,运河一成,不亚大禹治水也。” 众人也仿佛恍然大悟一样,赶忙围上来赞叹杨广的雄才大略。 黄明远却是不悲不喜,一脸淡然。他没有提杨广三年修河的荒谬性,因为现在杨广还只是个晋王,更是个听不得劝的晋王。 张衡、杨昭等人也没有再多说。现在要紧的是太子之位,至于修河,还是等杨广当了皇帝再说。 杨广大乐,在巨舟上宴请众人。 虽然杨广是个北方人,但却是特别喜欢南方的风物,连潮湿酷热的梅雨季节也不觉得难耐,更不用说水上行舟了。他的座舟,是用一艘五牙大舰改造的,长船一道,逶迤如龙,楼台亭榭,鳞甲相似。这时的杨广还算节俭,但座舟也是威风凛凛。 宝船一路向北,走了数日,便到了板渚,即是今河南荥阳市汜水镇东北黄河南侧。此地东接汴水,北靠黄河,未来的通济渠便是从这里出发向南的。 此时,作为一个重要渡口,板渚城内外人流攒动,来往船只,应接不暇。杨广决定在此歇过一晚再继续向西。 入夜之后,黄明远不愿再待在船上,而是下得船来,进入板渚镇中。 虽然板渚只是一个小集市,但板渚和西边的牛口和东边的汴口,都是虎牢以西最繁华的地方。镇子不大,市场、客栈、青楼样样皆有。人流之广,蔚为壮观。 黄明远领着黄青、郑言庆几人,一路东走西逛,不多时便走到镇内最繁华的红锦楼。本来黄明远对这种烟花场所很是抵触,只是听得门口的龟公们说到是扬州的琼花娘子在此献艺,便顿住了脚步。 在扬州待了近十年,扬州的琼花是年年看,但什么琼花娘子却是第一次听说。黄明远来了兴趣,便要进去瞧瞧。 “大兄,这地方不宜进去。”郑言庆说道。 黄明远不以为意地说道:“哪有什么宜不宜的,进去看看再说。”要是往日,黄明远自是不会去的,只是现在的黄明远有些不羁罢了。 进入楼内,就跟后世的戏院、茶馆有点像,不过没那么大。什么琼花娘子隔着帘子在台上弹着琵琶。只见她身着粉红色的绣花罗衫,翡翠绿绉裙。模样却是隐隐绰绰的看不清楚,到真有点琼花的似花非花,又似画非画了。 看着好像年纪不大,但听着技艺却是很纯熟。一曲《阳春白雪》,满是万物知春,和风淡荡之意;凛然清洁,雪竹琳琅之音。 黄明远也有些沉醉其中。 一曲献罢,那女子站起身来,施了个礼,便要离去。座下众人都喊着“琼花娘子,再弹一曲。” 女子有些不知所措,但是老板很是精明,懂得物以稀为贵的道理,便要让那女子回去。 黄明远正准备要离开,这时便听见门口一片围绕喧嚷,黄明远扭头去看,是一班浪荡子弟走进来了。 第十七章 痛打化及 为首一人,眼白发黄,泪堂发黑。一个房事过度的男子嚣张地喊道:“琼花娘子呢,赶紧让她出来。” 早有楼内的管事上前迎接。一看这架势,便知对方不是凡人,赶紧陪着笑脸,迎几人坐下。 堂中出身不高的商旅等人见这架势,早都躲了。那男子也不搭理管事,直上前来,就到台子上,一把掀开帘子,向那女子冲去。 楼内的打手、龟公赶紧围拢上前,那些家仆也不甘示弱。管事不敢动手,直被逼的落入角落里。 跟着的另一个公子哥一巴掌抽在管事脸上,骂道:“瞎了你的狗眼,知道我们是谁吗?” 郑言庆等人看得是目瞪口呆,这是哪家的公子,还有这么不要脸面的,直接上手。 只见领头的那男子,也不管不顾,全无半点斯文,直接抓住弹琵琶女子的手,就要向外拽,那女子吃痛不过,摔出帘子,跌倒在地。 但见她年约十三四岁,豆蔻年华,淡漠的胭脂,白中透红的脸腮,漾着迷醉的酒窝,箷黑弯长的眉毛,流盼生光的双眸,确实是一副风流种子样。虽不说国色天香,却也的确是艳压群芳。 底下的众男子眼都直了。 那地上的女子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眼中噙泪,更是勾起众人的征服欲。 哪有人敢上前阻止,这男子似乎就要当众施暴。 这时有个书生站了出来,呵斥道:“光天化日之下,如何如此有辱斯文。” 几个浪荡子也没想到敢有人出头。 “哪那个裤裆没藏好把你漏了出来。” 那书生脸色涨得通红,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众浪荡子更是哈哈大笑,笑骂道:“哪里来的雏,毛还没长全呢,竟学别人英雄救美,也不看看你大父是谁?” 黄明远坐在角落里,有些看不下去了。虽然他并不是一个爱管闲事的人,但这种毫不体面的事情,他也实在无法袖手旁观。 还有几个可能是出身不低的士子要上前阻挡,却被一旁的家丁推倒在地。黄明远在一侧看得很清楚,这些人进退有据,不像是普普通通的家仆,反倒是真正的隋军精锐。 “敢管老子的事,也不去长安打听打听你大父宇文化及的名头。” 黄明远眉毛一挑,是这个二杆子。中国历史上最最垃圾的开国之君。作为宇文述的长子,宇文化及为人庸暗无能,依仗父亲的权势,胡作非为,不遵法度,他经常带领家丁,骑高头大马,挟弓持弹,狂奔急驰于长安道上,城中百姓称为“轻薄公子”。可谓刘士居之后,长安纨绔届第一人。 宇文化及向那琼花娘子扑去,忽然后脑勺一疼,宇文化及反手抹去,已经是头破血流。 宇文化及大怒,吼道:“谁?是谁敢暗算你大父?” 这时忽然一根筷子袭来直奔他人中。宇文化及措不及防,被打个正着,两颗门牙瞬间被击落。 “嘴巴不会说话,就别要嘴了。” 宇文化及疼的是一阵哀嚎,满嘴漏风。 这时他早看到角落里的黄明远主仆几人,盛怒之下的宇文化及就让家兵向角落里的黄明远扑去。黄明远连眼皮也不抬一下,身侧的郑言庆、焦方威、秦琼等人各持兵器上前阻挡。 虽然宇文化及人多势众,战力也是不俗。但这种场合,更看双方的勇猛,不多时,宇文化及身边的十几个家兵就死得死,残得残。 宇文化及和身旁的几个浪荡子皆是一脸惊惧。就是在长安,他们只要报出名头也没人敢反抗,小小的板渚,怎么来了这么一个杀神。 本来这些人是要去汴州游玩,路经此地,听到琼花娘子的美名,这才来凑个热闹,不曾想碰到对面这个疯子。 黄明远站了起来,向着宇文化及走来。 宇文化及一脸惊惧,哆哆嗦嗦地说道:“你······你要干什么,我····我阿耶是······是寿州总管,我·······三弟是郡马,你要是敢伤了我,他们是不会放过你的······啊!” 黄明远反手就是一个巴掌抽到宇文化及的脸上,怒斥道:“你个垃圾,郡主也是你宇文家能亵渎的。” 黄明远怒从心起,反手又是几个大嘴巴子抽了过去。那宇文化及本来就被筷子打的满嘴是血,这次让黄明远活活抽的鼻青脸肿。满嘴吱吱呜呜,也听不清说些什么。 其他众人看到这场面,一个个吓的得瑟瑟发抖。 这个年轻人也太凶残了。 黄明远没想将宇文化及废掉,否则以后南阳在宇文府内会很难受。但宇文化及这种败类,自己忍不住要去修理一番。 这时角落里有一男子认出了黄明远。黄明远每年都会因公事来往于长安、扬州之间,所以有人认识他也毫不稀奇。 “妹夫,妹夫,我是裴虔通啊。”那男子赶紧向黄明远表明身份。 黄明远皱着眉头,裴虔通是谁?忽然想到,历史上裴虔通也是江都事变的参与者。那裴虔通自是不知道历史,见黄明远注意他,忙说道:“妹夫,我是晋王的侍卫裴虔通,现在在长安晋王府当差。” 黄明远点点头,又问道:“你叫我什么?” “妹夫啊。”裴虔通一愣,“妹夫还不知道,叔父已经将十九娘许给你了,就差下定(定亲)了。” 黄明远这才反应过来,这事给忘了。 这时候黄明远也没再处理宇文化及的心情了,摆摆手说道:“带着他,你们走。”就要转身离开。 这些纨绔子弟本来以为黄明远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听裴虔通说到他的身份,才知道这人是那个要娶裴家女的幸运儿。不过一个末流世家,也能娶千年大族之女,可羡煞了众人。 索性也不再怕他,甚至有人嘀咕着要报仇。 这宇文化及的二杆子,见没事了,又呜咽呜咽地骂道:“你个不入流的穷措大,敢打你大父,你给我等着。你袭击郡马,等我三弟来了,我非得弄死你······啊” 宇文化及还没说完,黄明远的一记窝心脚就踹了过去。宇文化及飞出了两丈,砸到桌子上,却是再也爬不起来了。 黄明远冷冷地看着地上的宇文化及说道:“我说过,郡主也是你宇文家能亵渎的。” 看着黄明远凛然的杀意,本来想说狠话的众人也不敢再多说些什么。黄明远转过身去,就要让亲兵将宇文化及拖出去。 这时,门口突然进来一个年轻男子高喊道:“黄将军,手下留情!” 黄明远听到喊声转头向门口望去,这穿着儒衫、气度不凡的男子,正是宇文述唯一一个好儿子,也是南阳未来的夫婿宇文士及。 第十八章 结怨宇文 宇文士及赶紧进入堂内,就向黄明远走来。 黄明远搭眼看了他一眼,此人年约二十,望之温文尔雅,仪表堂堂,倒是如玉公子。杨广看人确实很准,南阳跟着这宇文士及的确比跟着自己会更安稳。 虽然江都之变,宇文化及弑君,夫妻二人最终决裂,但至少他们还有二十年的悠闲日子得过。 “见过黄将军!” 这宇文士及到黄明远之前,先向黄明远躬身施了一礼。黄明远一抬手,敷衍地还了一礼。 “家兄失礼,恶了将军,望将军看在家父和晋王的面子上,饶了他。” 黄明远眉毛一挑。 “宇文化及暴厉恣睢、恣行无忌,当众强抢民女、肆意暴行,更是意图诬陷晋王,此等大罪,可不仅仅是失礼。” 宇文士及见黄明远的此等态度,却是面不改色。 “将军,家兄平日,虽常肆意妄为,但为人却是不坏,只是不善言行,常致有失。至于意图诬陷晋王,恐有误会,吾父子负恩累叶,夙蒙顾盼,出入外内,奉望阶墀。生成之恩,昊天罔极,奖擢之义,人事罕闻。如何会枉顾天恩,诬陷晋王。” 黄明远冷冷一笑。 “这么说来,是我无中生有了。” 宇文士及一脸从容的说道。 “吾父与将军同属扬州麾下,自是勉力同行,共赴危难。将军身为扬州重臣,如何会诬陷我大兄。只是之前双方或有误会,才致此番。士及愿代兄长向将军道歉,化解双方误会,请将军原谅。” 说完,重重地弯下腰。 黄明远哈哈大笑,说道:“人道褒国公家三郎君最是通变谨密,是为长安人杰。若是本将不同意你之所请,恐怕出得此门,天下人就要说本将欺辱宇文家,肆意妄为,不顾大局,暴虐无道了。却不知这些纷争,仅仅是宇文化及强抢民女而已。” 宇文士及还想再说什么,黄明远一摆手,止住他的话。 “宇文郎君,我与你褒国公府素无交情,不过都是效力圣人罢了,谈不上什么勉力共赴。至于宇文化及,我非执法官吏,更是管不到他的行为。只是他今日辱我,我便将他打了,仅此而已。他技不如人,活该挨揍。若是不服,养好伤自来找我,黄明远尽管奉陪。” 说完,又看了宇文士及一眼,问道:“令兄就在那躺着呢,生死不知,宇文三郎君进的堂内良久,如何不见。若是本将,自当先救治兄长,再论其它,而宇文郎君却是来这和本将涛涛悬河,意图给本将扣几个帽子,却不过兄长在一侧哀嚎待救,恐怕不妥” 宇文士及一愣,其他一侧的几个浪荡子弟脸上看宇文士及的脸色也是一变。 宇文士及赶忙要解释一番,黄明远却是根本不想听,一挥手让人将他们赶了出去。 自此,黄明远游兴全无,自是不愿在这多待,便要准备回去。 之前的琼花娘子来到黄明远面前,行礼拜谢。单见其额头血痕,哀婉凄绝,宛若雨后海棠,令人心生怜意。 各类美女黄明远在后世见得多了,倒也没有其他想法,只是冷冷地回道:“洛阳风大,不似扬州,你们还是回去。”便不再管着琼花娘子,自顾自地走出堂去。 却是让柳琼花看的痴了。 黄明远走的匆匆,也未留下姓名,只留伊人,站在门口,望着远去的少年,暗自神伤。 柳琼花人生十三年来第一次碰到不贪恋她美色的人,她无法忘怀他那翛然而去的身影。 “姑娘!姑娘!” 身边的侍女轻轻的摇醒了还在沉醉中的柳琼花。 柳琼花咬着嘴唇,哀婉良久,才低低地说道:“走,回扬州。” 黄明远带着众人向码头而去。 在路上,身旁的郑言庆低声问道:“兄长,如何不偷偷将那宇文士及做了。” 黄明远不以为然地说道:“没用,我等刚跟宇文化及兄弟发生冲突,转眼宇文士及就死了,任谁也会怀疑是我等做的。” “兄长放心,言庆带焦大、焦二去,保证做得滴水不漏。” 黄明远摇摇头说道:“这种事,根本不需要什么证据,王爷和宇文述只要一查,就会认为是我。如是我将心中所想说出来,即使王爷不满,也会理解。若是让他认为我背着他阳奉阴违,必是自寻死路啊。” 黄明远又叹了口气说道:“况且,就是没有宇文士及,也有高士及、杨士及,终究我黄明远不入流啊。” 郑言庆跟在一旁,没有说话。 众人快到码头了,忽然黄明远说道:“言庆,我不想再回扬州了。” 郑言庆一惊。 “兄长何出此言。” “待在扬州,无论如何我获得的一切都是晋王给的,哪天他想收走都是一句话的事。再是亲重,也不过是条高级狗。我想去北方,这两年边疆不稳,必有大战,我想凭手中刀枪搏出一个不一样的天下,再回长安,夺回我所失去的。” “兄长在那,言庆就在那。言庆但为兄长驱使,万死不辞。” 众人刚到船边,杨昭身边的内侍管事王德就带着人赶紧上前来。 “哎呦,我的黄将军,可教奴婢一阵好找。王爷让奴婢告诉你,宇文士及来船上了。” 黄明远一听这,心里一闪。 史书上说这宇文士及最是通变谨密,识时务,善蝇营狗苟之事,果然不假,这么快就来给自己上眼药了。这是连宇文化及的死活也不顾了。 黄明远登上杨广的座船,进得堂中,拜见了杨广与杨昭二人。 杨广故作不知二人之前情形,拉着黄明远的手说道:“明远,这是褒国公府的三郎君,你二人同为年轻才俊,要多交好啊” “王爷,明远之前就见过宇文公子了,牙尖嘴硬,不弱于人啊。” 黄明远这一说,弄得杨广与宇文士及俱是有些尴尬。 这时杨广亲信,也是一同来迎接祥瑞的虞世基说道:“黄将军言过了。” “是吗?我看未必,兄长横行霸道,暴虐无道,做弟弟的不知劝导,反而为其开脱,这是为人弟者该做的事吗?” “黄将军,些许误会,何必再提。” “若每个官员子弟,皆可肆意妄为,置天下万民于不顾,那社稷如何?民心如何?若是强抢的女子是虞舍人的亲眷,你还能在此不以为意吗?” 虞世基有些说不出话来。 “这,这如何可比吗。不过一乐伎而已,又非良家,何必小题大做,闹得大家皆不快呢。” 黄明远转过头来,紧紧地盯着虞世基说道:“今日为乐伎,明日未必不为良家也。” ······ 此次会面不欢而散,黄明远也没有在杨广的座船上待多久,便回到自己的船上。 站在甲板上,轻轻的烟雾和淡淡的月光笼罩着寒水细沙。郑言庆有些担忧地问道:“兄长,今日不该在王爷面前如此咄咄逼人的,恐为王爷不喜啊。” 黄明远望着波光粼粼的水色,良久才说道:“若是今日我与那宇文士及一派和睦,那王爷就更睡不着了。” 第十九章 长街夜战 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 黄明远伫立在长安城外,他曾一次次来到这里又从这里离去,但从来没有这次感触如此之深。长安城北贯渭水,西绕沣河,东临灞河、浐河,南望终南山。整座城市,宛如棋盘,井井有条。高达数丈的城墙,耸立威严,古朴庄重,望之令人不由自主的两股战战,意欲臣服。 进入城后,杨广父子要去大兴宫见驾,黄明远则自回在长安的府邸。黄明远的祖父是当世大儒,跟颜之推等人齐名,也是杨广的恩师,多年来一直在邹山书院教书育人,未曾参与政事。 这次因为黄明远的婚事也不顾车马劳顿,从山东一路数千里赶到长安。 他老人家还是传统的文人思想,认为和高门大户联姻能提升黄家的门第,所以一经杨广保这个大媒,便昼夜兼程,来到了阔别十年的长安,自长子战死江州后他就再也没有回过长安了。 看着祖父的脸上满是期冀与欣喜的笑容,黄明远无论如何也是没法拒绝的。阿耶战死,二叔在代州从军,三叔又奉命跟长孙晟出使突厥,老人家多次深受打击,心已经千疮百孔了,现在唯一能让他满怀期望的就是年少才高的长孙了。 祥瑞麒麟在长安引起巨大的轰动,十月辛卯(二十三日),隋文帝从仁寿宫回到长安。十一月癸未(十六日),隋文帝在南郊举行祭天大典。 接着便是宣布了南阳郡主和宇文士及的婚礼,今年年末,便给二人举行婚礼。 这一切黄明远都看在眼里,却无计可施。 十九日夜,黄明远正坐在堂中看书,忽然郑言庆狼狈不堪地跑了进来。 “兄长,焦大兄弟二人出事了。” 黄明远一惊。 “怎么回事!” 郑言庆满脸尴尬,最后带着羞愧地说道:“兄长,我和焦大、焦二兄弟准备趁夜去截杀宇文士及,却没想到碰到个厉害人物,我等三人尚不敌他,只得分头逃命。他们二人被那厮赶得甚急,我才因此逃得一命,赶来报信。” 黄明远腾地一声站了起来。 “混账,谁让你们擅作主张的。” “兄长这几日,日渐消瘦,弟知兄长所思所想,知其不可为,但如何见此而无动于衷啊。平日里都是兄长为我等遮风挡雨,今日也让我等为兄长做件事。” 听到郑言庆字字噙泪,黄明远也是唏嘘不已。 “有什么事以后再说,你给我说说具体情况。” “诺。”郑言庆说道,“今夜宇文士及和宇文智及等人去平康坊教坊司宴客,到了二更过半,宇文智及留在教坊司内,宇文士及却是要回去。我三人准备在半路上突施暗箭,谁曾想箭却被一个宇文家的家将挑飞。我三人各持兵刃杀将过去,意图趁乱斩杀宇文士及,没曾想那大汉却是神力惊人,更兼占着马力,我三人抵挡不过,只好约定分头突围······” 黄明远沉吟了一下。 “能挑飞你的弓箭,而且你三人对之都占不得便宜,天下恐怕没有几人。虽说他在马上你们在马下,这也不应该啊?言庆,那人有什么特征?” “那人身高七尺,金面长须,虎目浓眉,使一条凤翅镏金鎲。” 黄明远一惊,才喃喃地说道:“竟然是他。” “兄长认识?” “宇文述手下有一家将,名唤宇文成都,骁勇异常,天下莫敌啊,今日算你运气好,否则得让他给全留下。” 说着便让黄青备马,提着长槊、弓箭便出了府门。黄青打开坊门,三人一路向东,疾奔平康坊而去。 时已宵禁,路上无人。三人躲过巡夜禁卫,向东不久便听到东北侧有打斗声音。 刚想上前,焦方杰带着伤扑了上来。 “主公,我大兄在北面被他们围住了。”又是吐出一口血来,伤的不轻。黄明远让郑言庆去将焦方杰送回府中,他自带黄青前去。 “兄长,多一个人也多个帮手。” 黄明远示意郑言庆不用担心,现在郑言庆不宜介入,而自己毕竟是晋王麾下重臣,生死还是不用担心的。 也是因为那日黄明远将宇文化及暴打一顿,导致其几乎伤残。宇文述愤恨不已,却又不能找黄明远报仇,最后只得让手下最厉害的宇文成都保护他的儿子。 虽然宇文成都有万夫不当之勇,但若是在战场上郑言庆和焦家兄弟未必不如他。只是这次三人全是步战,较之马上的宇文成都本就处于劣势,又没带长兵器,自是不能敌得过宇文成都。 黄明远转过街口,在马上远远地望到焦方威已经被十几个宇文府家兵团团围住,宇文成都手持风驰鎏金镗在一旁没有出手。 焦方威受了伤,步步危机,只得勉力抵挡。 这时背后一个宇文家兵就要从后面砍到焦方威身上,忽然一支铁箭飞出,正中其胸,穿透而出。众人吃了一惊,宇文成都也没见过如此厉害的弓箭,调转马头,迎向飞驰而来的黄明远。 两人相隔二十余步相对峙。黄明远将马槊交给黄青,手持铁弓,对着宇文家一众人。双方各不说话,僵持了约半刻钟,谁也不敢动手。 过了良久,黄明远将箭头下置,对着对面喊道:“是宇文成都将军吗?” “正是在下,不知阁下是······” “扬州总管府兵曹参军事黄明远,手下家仆和褒国公府发生些误会,改日我必向老将军赔礼道歉。” 宇文成都到是知道黄明远,因为不知对方底细,也不敢盲目决定。便抬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爽快!” 黄明远将弓箭挂在马前,接过黄青手上的马槊,就向着焦方威而去。 刚到焦方威身前,忽然听到背后风响。黄明远一惊,但毕竟久经沙场,立刻就用手中长槊向后挡去。长槊撞在后边物体上,“铛”的一声,黄明远手中马槊几乎要握不住,此时他虎口已经崩裂,满手是血。 “宇文成都比我想象的还要厉害。” 宇文成都手持风驰鎏金镗再次向黄明远砸去。这次黄明远早有防备,手持马槊向侧面一挑,便泄去五成力道。 这时黄明远也完成调转马头,双方相隔五步而对。黄明远突然一挟马腹,向着宇文成都冲去。二人皆马急,黄明远长槊挡住宇文成都的攻击,向前十余步顺势一掷,插在地上。 这时黄明远的马前长弓已握在手上。一个鹞子翻身,回躺在马背上,反身向后射去,只见连环二箭,头一箭正中宇文成都战马的粪门,那弓箭暴烈,几乎透体而出,战马遭此一击,哀鸣着倒在地上;而后一箭更是射中宇文成都头盔上,头盔崩飞,头发瞬间砸去飞散。宇文成都猝不及防,跟着摔倒在地,好在反应够快,借势在地上打了一个滚,才勉强定住身子。 黄明远战马又向前跃了几步,停在长槊前。 第二十章 明远教弟(一) 黄明远向前打马抽出地上的马槊。回身长槊一指,对着宇文成都。 二人目光对视,烈火欲燃。 “宇文将军还要再打吗?” 宇文成都摇摇头,说道:“你虽然比我想象的还要强,但我可以打败你。” 黄明远笑了。 “宇文将军,我承认若论功夫,明远的确未必及得上你。但若你我二人在战场上相遇,二者存一,我相信死的人定不是我。” “为何?”宇文成都却是不解。 “你是战场下的功夫,我是战场上一刀一枪杀出来的功夫。你虽更勇,但对我来说,不过是一个战场上的新兵而已。宇文将军,好男儿志在四方,当封狼居胥,马革裹尸,如何甘心做人家仆,圈在这长安城里,如同猪狗一般。明远言尽于此,你自好自为之。” 也不再管怅然若失的宇文成都,来到焦方威身前,将他拉上马,向西扬长而去。 宇文成都望着黄明远远去的身影,暗暗下决心,下次,绝不会这么狼狈。 ······ 刚过了路口,黄明远差点从马上坠了下来。腰上的鲜血留了一地,黄青赶紧上前要给黄明远包扎。 黄明远摆摆手,说道:“宇文成都,天下第一,果然名不虚传。” 强忍着回到府中,黄明远被半拖着进到房中。 众人知道闯了祸,跪在院子里也不起来。 黄明远包扎好腰间的伤口,打开了房门,看到院子内跪着的众人,叹了一口气。走到院子内,扶起众人。 “诸位兄弟,此事不怨诸位,怨黄明远让诸位失望了。诸位皆跟随我多年,身经百战,蹈生赴死,从无怨言。而今风云激荡之际,我却因一些小事暗自神伤,使诸位为帮我赴此危难,我之过也。明远无以为报,唯有振作起来,才能报诸位相随之心。” 众人看到黄明远的神情,也是放下心来,这才是那个千军万马之中谈笑风生的黄明远。 焦家兄弟,满身是伤,跪在地上,无论如何不起身。 “我兄弟二人累及主公陷入危难,若主公有失,我等万死不足以弥其过。” 黄明远上前拉住二人胳膊,说道:“公英(焦方威字),方杰,这是作何。此不怪你二人,你二人意图为主分忧,有何之过啊。” 又笑言道:“我这伤未好,可是不敢使力啊。” 听此,二人慌忙站起来,扶住黄明远。 送走众人,黄明远让来伯关上房门,独留郑言庆一人在房中。黄明远坐在堂中首座,望着堂下站立的郑言庆冷冷地说道:“知道我为什么独留下你一人吗?” “知道。” “那你知道要是今天我去晚了会发生什么吗?” “知道。” 黄明远拿起桌子上的杯子砸在地上,大喊道:“我看你不知道。你是让猪油蒙心了。” 郑言庆赶紧跪了下来说道:“大兄,言庆知错了。” “你知道刺杀是什么人才干的事吗?那是游侠,可你将来是要做大将军的人,不是要去做那些鸡鸣狗盗、一言不合、拔刀杀人的游侠的。你要掌握很多人的命,可他们很可能被你的鲁莽给害死。” “兄长,我错了,你惩罚我!” 黄明远的气也小了一下,叹了口气,起身将郑言庆扶了起来。 “你我二人从小一起长大,恩若骨肉,你做这些都是为了我,我又如何不知道。我兄弟现在不如人就要承认,来日我们兄弟打回来便是,可是要堂堂正正。刺杀这种行为不该摆在明面上。兵法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但归根结底都是要战果最大化,不能为了战果而折了自己,你懂吗?” 郑言庆点点头。 “今日我只责罚你,不责罚他们,因为他们是兵,而你是统兵的将。他们可以错,你不可以。你去老太爷灵位前跪着去,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来找我。” “是,大兄。”郑言庆退出门外,向祠堂而去。 “来伯!” 这时一直在门外守候的管家来伯走了进来。 “郎君叫我。” 黄明远一边翻看卷宗一边问道:“渭南的那个庄子还在吗?” “大郎,三十顷的庄子,都还在。” “那你明日将地契送到褒国公府,交给褒国公府的三郎君,就说是黄明远为今夜之事赔的礼。” 来伯一愣。 “大郎,那是关中最好的一片水浇地。” 黄明远抬抬手,说道:“无妨,给他便是。你再去马厩里将那匹飒露紫牵来,送给褒国公府的宇文成都将军,就说是我今夜伤了他的马,赔给他一匹。” “是!” 黄明远一个人站在屋中,今夜或许很多人无眠啊。去北疆的事情,拖不得了。 此夜的动乱惊动了很多人,有人入夜在大兴城大街上持械大战,第二日甚至连杨坚都惊动了。 巡夜的禁卫在黄明远离开后很快把宇文成都众人给包围了,直到第二日宇文述将他们才从左监门府给提了出来。 宇文士及遭此一事,吓的瑟瑟发抖,直到众家丁将他围拢了起来,还缩在马车上死活不下来。 宇文述接到儿子遇刺的消息,又惊又怒。后来又听说宇文成都被左监门府的监门校尉给抓了起来,更是怒不可遏。 将宇文成都从左监门府领了出来,刚见宇文府,反手就抽了宇文成都一个巴掌,宇文成都赶紧跪了下来。 “为父是怎么交代你的。” “成都办事不力,请义父责罚。” “一会自去领五十棍。” “是。” “黄明远。”宇文述不断地忖度着宇文成都的话,自己什么时候得罪过黄明远。若是因为前几日宇文化及的事情,那也是他们宇文府找黄明远的麻烦,怎么也找不到宇文士及身上。 这时宇文士及急匆匆进来。 “阿耶,黄明远府上派人来了,还送来渭南一个三十顷地的庄子,说是给我赔罪。” 宇文述更糊涂了,黄明远他见过几次,为人很是精明,无论如何不像会做这么愚蠢的事情的人,又主动派人赔罪,捉摸不透。 宇文述准备去向晋王那里探探口风,对付黄明远这么一个毛头小子不难,但必须得过晋王那一关。 “既然他送来了,你就收下,郡主就要嫁过来了,你手上也得有点产业,别委屈了郡主。” 宇文士及忙回道:“是,阿耶。” 第二十一章 祖孙夜话 隔日一早,黄明远便匆匆来到晋王府。 杨广正在后院花园闲逛,看到黄明远到来,便让黄明远陪他一起散散步。看到黄明远的脸色有些苍白,杨广问道:“这几日又熬夜了?” “是。” “你还年轻,不要总是熬夜。孤年轻时也以为自己有使不完的劲,到现在才知道一副好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明远知道。” 杨广不知道又想到什么,忽然问道:“来长安这几日你去裴侍郎府上拜访过吗?” 黄明远有些尴尬地说道:“还未找到时间。” 杨广眉头一皱。 “为什么还不去?” 黄明远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裴氏家族公侯一门,冠裳不绝,名声显赫。独领风骚,经久不衰,娶裴家女,这对你是有好处的。” “明远会抽时间去。” “不是让你抽时间,回去就去。” “是。” 杨广坐到凉亭里,淡淡地问道:“前日晚上的事,是你的手下做的。” 黄明远马上跪了起来。 “是明远管教不利。” “起来,孤知道你不会这么愚蠢的,宇文述不会追究了,但孤不希望还有下一次,你知道吗?” “是!” “你今日过来,是有事?” “王爷,这段时间发生了这么多事,明远思虑再三,下定决心,希望去边疆 从军,磨砺一下自己。” 杨广脚步一顿,停了下来,转身看着黄明远。 “明远,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王爷,此非明远一时之意,在婺州时明远就想过了。明远自入官场,就在王爷庇佑下生活,多蒙王爷提携,委以重任,明远万死而不能报其恩。然小鹰不能一辈子活在老鹰翅膀底下,终须展翅高飞。明远愿去北方,磨砺自己一番。” “你真的想好了?” 黄明远忽然跪在地上,抱拳说道:“王爷,我想好了,好男儿当戴三尺剑,帅师伐国,逐敌千里,立不世之功。远无所愿,唯求能够从军北疆,讨平突厥。虽死无憾。” 杨广一副怅然若失地问道:“想去哪?” “丰州。” “幽州、朔州之地,皆是盘根错节之处。丰州倒是个好地方。只是去丰州,你年纪太轻,恐怕很难获得高位。” 黄明远一脸坚毅的说道:“此去丰州,为一小兵亦愿。” “你可想好了,要去丰州。塞外苦寒,你从小可是最不耐寒的。” “王爷放心,此去丰州,若是能有霍去病的一半,那明远也能帮得上王爷了。” “鱼氏兄弟二人皆为孤之旧部,当年也曾教导过你骑射与兵器,孤这就去信鱼俱罗,你在他帐下为将自是无忧。” 杨广又看看这张虽然稚嫩却从未让他失望过的脸。 “如果你不奈丰州的苦寒,想回来了,就给昭儿去信,昭儿一直想你去河南王府任职。” 二人都绝口不提南阳郡主的事情,黄明远更是表现的跟南阳郡主毫无关系一样,但究竟是为何,众人心里都心知肚明。 杨广离开并州已经十年,自汉王杨谅就藩并州之后,杨广在并州的势力便是日薄西山,他也希望黄明远此去北方,能够为他再树立一杆旗帜,重新获得入主河东权利的机会。 很快黄明远的职务便定了下来丰州骠骑府正五品上车骑将军。黄明远的身份不够担任骠骑将军的,只能做个佐贰官,因此为了能掌握一部分权利,又加了丰州大同镇镇将。郑言庆和黄明祯各授大都督。 黄明远这次是独立北上,执掌一镇,因此招揽了很多好友旧将随他一同赴任。丰州地处北疆,战事不断,是个建功立业的好地方,也是个陷阱坑,一不小心就会被陷入其中。 明年丰州会有场大战,是生是死,实为难料。 这日众人正在打点最后的行装,忽然秦琼匆匆跑来拜见黄明远。 “主公,叔宝想请几日假回历城一趟。今日家中有信至,家母病重,甚思念于我,我想回趟家看看母亲情形。” “老夫人情况如何。” 秦叔宝满脸哀痛。 “月前摔了一跤,伤了后背,这些日子,时时头痛难耐,久治不愈。” “叔宝莫急,你现在就回家看看老夫人,我让账房上给你支五十金你带上给老夫人看病。你跟着四海商团的车队走也是方便。” 秦琼马上跪在地上答谢。 “叔宝谢主公,待历城事了,叔宝必自去丰州与主公会和。” 待秦琼走后,黄明远又犯愁了,秦琼乃世之虎将也,丰州战起,可得重用,今若回齐州,恐怕赶不上来年二月的隋突大战了。只是秦琼是孝子,为了得其心,自己无论如何是不能阻挡他回乡的。 黄明远终究没有去裴矩府上,虽然裴矩可能在等着他,祖父也多次催促他走之前将婚事定下来,但是黄明远觉得还是在明年的隋突大战中活下来之后再说。 入夜,夜凉如水。爷孙二人在祠堂之中,难得好久没有和大父谈心了。 “非得走。” 望着祖父满头的银发,苍老的面容,将父亲、二叔、三叔一个个送到战场上,他能感受到祖父心中的悲凉。父亲战殁的消息传来后,祖父老了十余岁,从此隐居邹山教书,再不入仕。余生积德行善、教书育人,只图保佑战场上的子孙能够平安回来。 “孙儿不孝。” “你们啊,就是不懂耕读传家,平安是福的道理。非得期望一劳永逸,寄望能够在战场上离得大功,便能光耀门楣,却不知道这不是正途啊。崔、卢、郑、王有几个是凭借战功屹立于世家之林的。” 黄明远跪了下来,说道:“大父,是孙儿让您伤心了,可这一次不去北地,孙儿放不下这个执念。孙儿十三岁入仕,虽然因出身不高而为世家子弟诟病,但祖父也是名气不小的大儒,自己又出于晋王府,年少有功,才干人品并不输于旁人,我从不自惭形秽,觉得天下都在我心中。可现在梦醒了,孙儿自以为是的骄傲在别人眼中,什么都不是。现在,除了立功边疆,孙儿其实不知道还能作何,孙儿不愿意到了老了,望着天下高门,只能徒剩伤悲。” 老人家摩挲着黄明远的头,哀痛地说道:“痴儿,痴儿!” 当夜,爷孙二人在祠堂里呆了一夜,直到明蒙蒙亮了才离去。隔日,老人家便返回邹山,儿孙大了,该放手了。 第二十二章 别长安 开皇十八年十二月,长安大兴城。 天刚拂晓,各坊门还未开。虽此时正值寒浸入骨的冬日,但今日的长安城却是裹满了红妆,到处流光溢彩,分外的喜庆。 此时因天早,各城门口还没有什么进出的行人,只有零散的守卫缩在城门洞子里,等待着进出城的人流。穿过大兴城东北角,出了通化门,黄明远站在城门口望着城门良久,却是有些移不开步子,像是在等待什么人的到来。四周是十八名黑衣黑甲、骑在马上的骑士,蓄势待发而又沉默如林,分别是好友郑言庆、李子孝众人和堂弟黄明祯率领的五名家将。今日是当朝天子最宠爱的皇子晋王杨广与寿州刺史总管褒国公宇文述结亲的日子,也是他黄明远远赴丰州、就职边军的日子。 曾经和南阳在一起的旧事,当日自己求杨广的场景,一件一件像走马灯一样从自己面前闪过,割得自己的心支离破碎。 “汝很好,来日必将成大器,即使是下一个霍去病也非不可期,可现在孤王不需要霍去病,却需要宇文述。” ······ 刺骨的寒风“呼呼”直响,好像要把空气撕裂了一般。刮在黄明远的脸上,然后刮进他的心里。 “大兄,该出发了。”堂弟黄明祯喊道。 黄明远放下思绪,再回望一眼长安城。 “是该出发了。”转过身去,翻身上马。总有一天,我会体面的回来的。 “走!” “黄将军慢走!” 一阵急促的车马声打断了黄明远一行人的脚步,一位穿着花钿绣服、衣绿执象的备身快马而来,止住了黄明远一行人前进的步伐。一辆淡黄色配饰的马车从城内急奔而来,旁边是打着河南王的甲帐。越过几位备身,一位身材肥胖、气喘吁吁的年轻人被车旁小太监从车上扶下来。 “远哥走的甚急啊,刚不过卯时,便已经出城,害孤一番好赶啊。” “见过王爷。”黄明远跳下马来,抱拳躬身道,“王爷如何来此?” 此青年正是河南王杨昭,晋王杨广与王妃萧氏的长子,生性谦和,言色平静,未曾发怒,生活节俭朴素,最得隋文帝杨坚的喜爱,更是和黄明远一起学于晋王府,从小有武力,能拉强弓,只是现在受患于肥胖的病症,身体江河日下,跟黄明远却是亲密的紧。 “远哥北赴丰州,却不告而别,你这知孤不耐急,却让孤一番好赶,真是害孤不浅,该打,该打啊。” “王爷说笑了,明远若此时不走,怕是今晚到不了甘泉驿了。” “又来诳孤,以你的马术别说甘泉,就是华原也能过了。” 看到黄明远略显尴尬的表情,杨昭也不再继续说笑,拍拍黄明远的肩膀,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人人都说那宇文述之子宇文士及有别于几个不成器的兄弟,素来谨行守礼,是栋梁之才,与小妹是好一对璧人,天作之合。可他杨昭知道,只有头面亮光的宇文士及,跟他这位兄弟比,提鞋也不配。可宇文述官拜寿州刺史总管,是父亲交际百官的重要力量,他根本无法对父亲说出口。 杨昭甚至比黄明远更恨,恨自己的无能为力,愧对妹妹与好友。只是现在却只能将这份愧疚深埋心底。 “你该和她告别的。” “事已至此,还是不说的好。” 杨昭不再提其它的事情,反而与黄明远谈起他北上九原的事。 “这是阿耶昨个连夜写的几封书信,全是给当初河东地区旧部的,你若是有事,持信可当大用。” 说着将包袱递给了黄明远。 “王爷之恩,明远必以死相报。” “没人让你去死,孤要你好好活着,丰州是对阵突厥的最前沿,望你能好好经营。这只是开始,孤还希望你能为我勒马燕然,刻石记功而还呢。” “黄师与你家中事勿忧,孤会着王德看着呢。” ······ “明远,此送你北上,愿君鹏程万里,扬威于异域,下次回来,相信我俩都会不一样的。” “王爷请留步,明远必不负王爷期许。” 黄明远戴上兜鍪,再次翻身上马。坐骑青骢马“萧萧”嘶鸣,径直向前冲去,身后十八骑也紧随而去,穿过清晨闪烁的霞光,消失在龙首原的尽头,只留下踏破一地的扬尘。 杨昭目送黄明远远去,攥紧了拳头。他明白父亲让他来的意思,更不会让父亲失望。我保证,远哥,该是你的,绝对还是你的,包括你现在得不到的。 而远去的黄明远也是感叹不已,杨广自开皇十年后常年居于江南,又经汉王几次清洗,在北方的实力已大不如往昔,但这次他竟将他在北地的部分势力告诉自己,真是不容易。黄明远算是杨广预伏的一个很好的棋子。 就在黄明远等人出长安之际,对向也有几辆马车驶入长安。 马车上的女子秀雅绝俗,自有一股轻灵之气,肌肤娇嫩、神态悠闲、美目流盼、桃腮带笑、含辞未吐、气若幽兰,说不尽的温柔可人。 裴淑宁轻轻地掀开帘子一角,眼中是一群着甲骑士在朝光中远去的身影。 这时丫鬟锦瑟说道:“十九娘子,前边阿弦报说城门处是河南王的仪仗,咱们还得晚些进城。” 裴淑宁轻“嗯”了一下,脑中却还是那霞光万丈中英姿勃发的一袭皂甲,长弓大槊,英姿勃发,跟平日里的家中兄弟姿态尽是不同。此次来见的那个人也是个将军,不知道是不是也是这副模样。以前年少不懂,料想这就是“酒阑一笑看吴钩,将军意气倾九州”。 “小娘子,小娘子。”小丫鬟急急忙忙地从车厢外进来,慌张地说道,“小娘子,不好了。” “华年,怎么了。” 小丫鬟华年脸上又惊又急,结结巴巴地说道:“小娘子,刚······刚才阿柱跟人家打听,刚出城的是未来姑爷,他······他去北方打仗去了。” 淑宁心里一紧,是他,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年华不用大惊小怪,他是将军,自当为国征战。” “可是······” “年华,让他们继续前进,我们回家。” ···································································································································· 华灯初上,烛影摇红,绚烂的夜写满多少温柔与诗意。今夜的宇文府是载歌载舞,欢声笑语不断。与皇室结亲,宇文家更上一层,而且晋王之女南阳郡主姿容俱美、言行有节,端的是一位贤孝之人。所有人都知道皇上与皇后喜欢晋王而不喜欢太子,若晋王即位,宇文家的富贵就更稳了。 后院新房。内外满是伺候的宫女,皆静默不出声。 刚行完礼的新娘坐在榻上,容貌绮丽,明眸皓齿,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是如此令人神往。听着红烛“噼啪”的声音,她的容情与这喜意却是格格不容,脸上不见一丝喜色,却是眉头微促,望着前方。 一位挽低平圆髻的年轻宫女匆匆走进新房,随手支使屋内几位宫女下去。 “落儿,如何?”新娘看到女子进来,急忙站起身来问道。 “禀郡主,十五刚从河南王府回来,听说黄将军今早天不亮就出了城门,河南王爷亲自去送的,现在已经赴丰州上任去了。” 新娘叹了一口气。 “哥哥也不告诉我吗?他什么也没说就走了,他终究还是怨我啊!” 坠儿急忙托住怅然若失、站立不稳的南阳郡主,说道:“郡主,你要注意身体啊,王爷和黄将军也不会希望看到你如此。” 借着坠儿身体的力量,南阳郡主站直了身体,转身回到榻上。 “我没事,你下去,让我一个人待会。” 南阳郡主质迈寒松、心逾匪石,却也知道事不可回转,如今的她已成为宇文士及的妻子,也会做个好妻子,而他也终将会一展平生所学的。今日良辰虽好,良人却已不在,愿他能够平步青云,帮父亲安定天下,更愿他能平平安安,无灾无难。 第二十三章 德静喋血(上) 出了大兴城的黄明远一行人一路向北,走的是以秦直道为基础建设的关北官道,当夜果然是在华原过得夜。 从大兴到华原,不过一百五十余里,约合今天的一百六十里左右。黄明远虽急着赶赴九原,却也没有过于浪费马力,一人双马,一行人一路穿过雍州、敷州、上州、夏州,这日傍晚便来到德静镇。 德静镇,属夏州,原汉朔方县,北周武帝于此置弥浑戍,南有弥浑水,开皇三年改弥浑戍置镇,属岩绿县。在今天的陕西榆林市西海流兔河东岸,算是现在鄂尔多斯毛乌素沙漠的南端,后来大业九年升为德静县。而夏州,因十六国时期匈奴人赫连勃勃建立的大夏国而名,后世最有名的历史便是西夏人强盛于此地了。不过现在还是大隋,德静镇还仅仅只是关北地区防御游寇、马匪、游牧小部落等势力的军事堡垒,倒是有不少的驻军。 夕阳西斜,但留一圈圈宛如血光的余韵。北边的黑云赶了上来,暴风雪就要来了。 一骑快马从德静方向赶来,急驱至黄明远马前。 “郎君,前面就是德静官驿了。”之前引路的吴增给黄明远指到。 众人跟着来到官驿门口,不大的官驿略显破旧,那在风中飘着的一个驿字更是随意摇曳。一个守门的老军反穿着羊皮袄、缩着脖子斜靠在门口,看到有人马过来,赶紧地跑上前来招呼。对于这些骑着高头大马的年轻公子哥老军心里明白的很,一定要把他们哄的开心了,有赏还省麻烦。 “将军您请。”说着赶忙来牵马,还一边扯着嗓子喊道,“小五子,你个憨货,还不来牵马。” “前头带路,我们自己来。”打前头的焦家兄弟根本不让老军碰他们的马,自己下来牵着,让老军引着路,进入驿馆中来。 见这般老军也不恼,让急急忙忙跑过来的小五子引着众人向后院马厩走去,不过心里少不得腹诽,这群人“谱还不小”。 “请老军为我们准备一些食粮和热汤(热水)。” 一行人进入院内,众多的马匹挤满了半个马厩。焦家兄弟带着几个人忙着给马匹喂食,黄明远领着众人进入东厢房间内。 一行人分两拨吃完饭后,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阵阵阴风带着沙沙的怒吼声灌满了整个院子,不多久天空竟然飘下来雪花。 “今晚上公英、三郎带着人守马厩,方杰和言庆分值暗哨,我和子仁分值明哨。如果今夜雪不大,明早卯时一刻进食,三刻出发。” “诺!” 事实上,无论在军中还是在行进途中,黄明远都很重视哨探、明暗哨、一岗双哨的布置,毕竟多少猛士、名将都是死于敌人的突然袭击中。 而黄明远很明白身为军人,自己无论何时都不可放松警惕,都需要给自己留出一份反应时间,并不能因为自己身处的环境很好而有所麻痹大意,否则等到吃了大亏就晚了。当年红军在进军赣南途中,就是因为人困马乏身为前敌指挥官的林帅就忘记了布置哨兵,才导致被国民党军刘士毅部突袭,朱总司令差点牺牲在这场战斗中。后世血的教训即使到了今世也是无法忘记的。 雪渐渐大了起来,夜也慢慢沉了下去。 约到了二更初,一群吵杂的声音传入院子,黄明远透过窗户向外看去,人数不少,不知是哪位误了时辰的官员,还有男有女。 一会声音更大了,女人尖锐的叫声,男人的骂声,求饶声,仿佛是到了城里的坊市内。不一会有人来敲黄明远这边的门。 “众位将军,小的叨扰了。外边是元大将军的公子,刚从白城镇那连夜赶过来,这不满意西厢的房间,非得要换,您看您老能不能让一让······”敲门的是四十多岁的驿丞,后背还带着雪的痕迹,带着脸上的红印子,结结巴巴的跟黄明远说道,眼中还有些闪闪烁烁。 黄明远没兴趣跟别人较这个劲,也不愿多惹是非,这种世家公子他在长安见的多了,没必要在这徒惹事端。 “好。”也不再多言语,叫起来早都已醒了多时的众人,提着兵器与行李向西厢走去。他没有什么兴趣再去见见什么公子哥,他们明天还要赶路。 进的西厢后,黄明远低声跟黄青说了几句,众人便各自安歇了。黄青出了房门,一会便不见了。 在驿丞的千恩万谢与另一行人的吵杂声中,大家渐渐睡去。仿佛刚才那个插曲没发生过。 却说驿站里后来的一行人,正是左卫大将军五原郡公元旻的三子元聚,元旻是朝中重臣,典掌禁卫,正得宠,这元聚因父功身上也有着开府仪同三司的散秩,却并没有什么实职。他是来白城镇游玩的,回返的路上是走走停停,错过了时辰又遇上了风雪,才暂时歇在了德静驿。一行人又是不满意房间又是不满意吃食,直闹了好久才休息。 大雪这时也很大了,不一会便铺满了房顶和地面,宛如天上盖下来了一张硕大的席子。 等到快五更的时候,这时有人在门上轻扣了三下。值夜的李子仁赶紧打开门,这时在里屋睡觉的黄明听到动静也爬了起来。 “郎君,刚才有人来马厩盗我们的马,我和三郎君已经把人抓起来了,没有声张,现在人就关在马厩里。”来回话的正是和黄明祯一起在马厩值下夜的欧彦。 听到欧彦的话,黄明远略一思索,马上令众人起来,穿好披挂做好准备。 黄明远心里不住地疑惑,今天这事还真是奇了,元旻的公子还会偷马了,只不过既然是元旻的公子,恐怕他们也很难善了。 突然院子里传来几声狗叫,在寂静的寒夜里显得甚是突兀。众人心中却俱是一紧,这是值夜暗哨的暗语。 这时忽然间院外乱了起来,便有吵杂的人群声传了过来。 靠在门口的李子仁马上透过窗户去看,屋外明火执仗的这群人正是那元家的家兵,来的好快,杀了黄明远一个措手不及。 不提他们怎么来的如此之快,黄明远马上命众人各持兵器做好战斗准备,自己却是推开了门走了出去。 第二十四章 德静喋血(中) 原来在元聚的下人中,有一个曾经的马贼叫刘二。后来侥幸跟元聚府上的一个管事拉上亲戚,仗着有些勇力便当上了一个家兵小头目。今日进驿站的时候虽然场面有些混乱,但他滴溜的小眼止不住的打转,却是盯上了黄明远一行人近四十匹马。黄明远的马,大多是晋王杨广赏的,还有一些是临出发之前杨昭送的,俱是不俗的战马。黄明远骑的那匹青骢更是突厥进献给杨坚,后来杨坚又赏给杨广,杨广再送给黄明远的。 刘二看着这些马匹眼馋的紧,又想着立些功劳,便向元聚建言去偷马。 元聚本来很是耻笑的,他堂堂元家三郎还能去做马贼的事,却是听刘二说对方有匹万里挑一的宝马,顿时来了精神,又顾忌这群人是一群当兵的,不懂礼数,怕出什么意外,便同意刘二去盗马的提议。 刘二自告奋勇的去了之后便没回来,连接应的几个仆人也不见了。在东厢等待的管事紧等慢等却是不见刘二几人的踪迹,估摸着要坏事了,忙去报告家将头子元丰。 元丰早年跟着元旻多次征战,从战经验很是丰富,一听管事的说法,立刻就反应过来刘二可能是被抓了。但元丰也不惧,毕竟这边他们有四十多人,还有大将军元旻的牌子,谅那几个也不敢造次,索性叫起众人,一边去向元聚报信,一边径直来黄明远这边要人。 元丰一行人围在西厢前,看到已经披挂整齐的黄明远众人,也是吃了一惊,本来是想让对方来个措手不及的,却没想到对方这么快竟然出来了。 看这群人的样子,不是什么善茬,他没敢动手,但也不愿输了自家气势,反而高声大喊道,“对面的,谁是管事的?” 越过人群,黄明远站了出来。 “不知阁下找我何事?” “你们是哪里的,我们是五原郡公府上的,刚才我府的人跟你们的人发生了些误会,请把我们的人交给我们。” 明晃晃的火把闪的黄明远与元丰的脸都有些发亮,黄明远看看将他们半围着的元丰众人,心知今天还真的就得善了了。 “原来是元大将军府上,失敬失敬,那不知将军所要的是什么人?” 看到黄明远一听元府的名号有些软了,元丰立刻就明白对面的人不敢得罪他们,胆气更加壮了起来。 “这位将军,我们的人刚才去马厩牵马,却是不小心跟你们发生了误会,被你们的人扣了起来,不知我们的人呢?” “将军说的我是真的不知啊。”黄明远宛如吃了一惊的样子,还回过头去去询问身边的几人。 “少装蒜,赶紧把人交出来,五原郡公府还不是你们这些蝼蚁可以得罪的。”元丰这边也有人起哄起来,因为人多也显得颇有气势。 见到对方如此气势汹汹,身穿黑甲的黄明远一群人并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黄明远身后,却好似一群蓄势待发的狼一样,紧紧地握住手中的刀枪等待着黄明远的命令。 黄明远看着元丰一行人,没有说话,等待着还有没有其他人的出现。 就在这气氛将要凝结的时候,从元丰一群人身后有人走了出来。 “这是怎么说话呢?”只见一个头戴幞头,身穿圆领窄袖袍衫,披着紫貂披风的男子走了过来。 看着来的人,黄明远的眼中也有些火热了起来。 出来的人正是元聚,一出场就成了众人的焦点。 只见这男子竟向黄明远微行一礼,颇有些和善地说道:“在下管教不严,让阁下见笑了,不知贵将军家第。” “见过元郎,末将上州府兵都督刘和,奉命赴灵州公干。”黄明远不敢受礼,赶忙回了一礼。 元聚本见黄明远一行人俱是精甲,恐怕也不是什么普通人,为防止惹了不该惹的人便多问了一句。此时见黄明远只是个都督,还是上州那穷乡僻壤的地方,便不怎么为意了。 “上州啊,那倒是个好地方,出娇娘子啊。” 站直身子又抬头打量了一下黄明远。 “你是雕阴刘家的,上州司马刘孝会是你什么人?” 黄明远一听元聚的问话,身子又是一弯,答道:“禀元郎,正是家叔。” 元聚这会算是真的放心了,这小子这么年轻就做了个都督,果然是雕阴刘家的人。刘孝会、刘孝极都是太子的人,自然也和他父亲有些联系。想到这里,元聚又感觉,自己的马可能有着落了。 一边摩挲着自己的玉带,一边问道:“刘郎,你看,今日这误会······” “禀元郎,是末将的人鲁莽了,我马上让他们将人送来。”说着,便让欧彦去将刘二几个人带来。 此时,暗影里的黄明祯和焦家兄弟几人也过来了。 “三郎啊,你可要为我做主啊。”被绑着的刘二看到元聚,立马就像见了亲人一样,还大声嚎叫起来,像极了烫了热水的猪。 “没用的东西,滚一边去,把我的脸都丢尽了。”元聚踢了刘二一脚,却也顺势让手下人将刘二几人接了过去。黄明祯几人在旁看着,并没有动。 只见这架也是打不起来了,元丰这边的人也是收起了明晃晃的刀枪。黄明远走上前来,再向元聚作了个揖。 “三郎息怒,都是我的这群手下不懂事,竟然让大水冲了龙王庙,都是误会,误会。” “让刘郎见笑了。”元聚又皮里三分的干笑了几下,“今天看在刘郎的面上,饶了你们这群狗东西,赶紧滚。” 马没偷到,还在自己人面前丢了面子,元聚有些恼怒。 黄明远又劝慰了元聚一会,元聚也倦了,懒得再和黄明远说话。只是这马没到手,着实有些不甘心,却也不愿回屋。 黄明远看到这,明白了元聚的心思,一抹寒光从眼底划过,却是不动声色。 “三郎你看,今日我这手下鲁莽,得罪了众位兄弟,我略备薄酒一顿,给各位兄弟陪个不是。我这有匹宝马,愿送给三郎,表我心意。” “唉,刘郎你这可是拿我当外人了,我怎可要你厚礼。” “三郎,我这宝马是在此次赴灵州途中寻得,可惜我身手不够,竟使宝马明珠暗投,今日得遇三郎,那马也是三生有幸了。” “刘郎,谦虚了。” “元郎,请一定收下,容我略表孝意,翌日我陪家叔赴京,还得上门叨扰。” 见这刘和如此的上道,自已果然还是得到了宝马,元聚心底也开心起来。 雕阴刘氏是关北强豪,那刘孝极官拜监察御史,官卑权重,很得高颎的信任,未来太子登基也定不会亏待了他。今日他刘氏子弟如此上道,让元聚心里很是得到了一番满足。看着黄明远心里也舒畅了起来,这刘和年纪不大,看来以后也能是个人物啊。 第二十五章 德静喋血(下) 对于刘和的阿谀奉承和宴请,元聚平时对此见的多了,他大多都已浑不在意。不过今日这雕阴刘氏的身份与宝马实在是挠到他的心痒处,也不好拂了刘和的心意,心气上来,也愿意耐着性子陪这刘和耍一耍,又看看有些期盼的众人,索性便让元丰领着众人去吃酒去。 虽然此时天快到五更,众人听到有酒吃也没人再去睡,都一窝蜂的跟着去吃酒。只有哀怨不已的驿丞不得不去张罗酒宴,这群人惹不起。心底骂着这群王八蛋,还不喝死你们,却是希望赶紧把他们送走。 “刘郎,不让你这些弟兄们也跟着?” 黄明远却是好像一副浑不在意他们的样子,说道:“三郎君,他们不过一群穷措大,哪配喝这么好的酒。让他们啃几个馍就是了。” 元聚却是看得分明,心中嗤笑道,这些关北豪族,虽然势大,却也是吝啬的要死,连给手下喝点酒都不舍得,也是格局狭小之辈。 黄明远自去陪元聚饮酒,元聚跟前几个莺莺燕燕也是姿态毕露,一番好酒喝下来,骂了几句晋王门下走狗,又吹嘘了元旻一番,直到日上三竿才停歇。 黄明远也没忘元丰一行人,让李子孝和李子仁兄弟去做陪。一众人玩了个宾客尽兴。几个时辰的酒宴,直让元聚把黄明远当知己了。 眼看着快午时了,元聚的管家一个劲的催着众人赶紧走,元家大郎在敷州任职,正等着元聚呢。元聚从小就怕这个哥哥,也不敢再耽误,摇摇晃晃爬上马车,却也是辨不清东南西北。元丰也叫骂起来这群喝的东倒西歪的家兵。一群人好不神气的出了德静镇往南而去。 又恢复了神气的刘二也没忘了那匹青骢马,屁颠屁颠地跑到马厩牵了,临走时还直用白眼看了黄明祯几人几眼。 “呸,什么东西,见到元郎君还不是跟狗一样。” 黄明远一直将元聚众人送到城门口,双方依依惜别,黄明远在城门口目送众人远去。 “这刘和还是真不错······” 黄明远却是没再进城,一行人绕城而过在守军的注视下,一路往西而去。众人一路行了两个时辰,直到申时二刻才停下来,却也行了有四五十里地。 而等众人走了,一直在隐藏的郑言庆与焦方杰二人才偷偷出来,悄悄从南门出城,不一会便消失不见了。 这边黄明远一行人在一路上没有人说话,直到在一处小河旁停下来休息后,黄明远的堂弟黄明征却是再也忍不住了,带着埋怨的语气向黄明远问道:“大兄,你今日这是何意,明明是他们偷马。” 黄明远看了黄明征一眼,又抬起头来大口喝水。 “事情是什么重要吗?” “可那也没必要把马给他们啊。” “马是死的,人是活的。” “那我们又不怕他。” “征哥,听兄长的。”黄明祯一把拉住黄明征不让他再说话。黄明征见兄长发怒,也不敢再言语,一甩手坐在一块石头上,不再说话,默默地生着闷气。 其他人见此,也没有人说话。 “郎君今天是怎么了。”众人习惯了服从,不过还是心里直犯嘀咕,不知道黄明远是何用意,他们可是听到黄明远说自己是雕阴刘家的人。 大家各自休息,等待黄明远出发的命令,不过直到太阳下山,也没有什么动静,眼看着是没法到下一个驿站。李子孝安排众人吃了饭,便来请示是否要布置简易的行军营寨。 “不用。”黄明远制止了这个命令,让大家原地待命。 众人只好各自接着休息,不过心里明白,恐怕这个夜未必会安宁了。焦方威在摩挲着手中的双戟,而斜靠在一棵树旁的欧彦也紧紧握住了手中的长弓,各人姿态不同,却都已做好准备,时刻等待出发命令。 看到这,李子孝心里已经有些明了。 夜已深沉,风雪又起。 今夜初更过半,黄明远突然站了起来。 “出发。” 众人翻身上马,向东南方向行去,一行黑色的洪流疾驰而过,融入这深沉的夜中。 疾驰两个多时辰,对面方向一匹快马奔驰而来,正是之前消失不见的焦方杰。 焦方杰看到黄明远,翻身下马行礼。 “禀主公,有敌在前方十里处,大车围寨,人马俱疲,帐七,中大帐为寇首,北三帐与南帐为敌甲士所在,无游哨。” “好。” 命众人原地休息了半个时辰。此时刚过四更,众人再次翻身上马,向着元聚的驻营而去。十里的距离在马上顷刻而至,会和了守在原地的郑言庆,在离元聚大帐约一里之处,众人端坐马上,抽出了横刀。 “全体布锥形阵,以我、公英、言庆为箭头,冲入大营。明祯、方杰、子仁绕过敌营帐,从南线杀入,堵住敌人溃卒。众人切记,此役,不留活口。” “诺。” 众人骑着马立刻提速,十几骑像离线的箭一般冲向元聚的营帐,冲过防风雪的马车,杀入各营帐内,营帐内立刻便是惨叫声连天。 元聚众人几乎大半夜没睡,宿醉又是白天赶了一天路,一扎营众人早就爬不起来,鼾声四起,那还顾得上其它。等黄明远军冲入,众人早就不辨东南西北了,俱都作了刀下亡魂。被骚乱声惊醒的元丰急忙跑出营帐,慌张之间赶忙组织抵抗,但此时那还分得清敌我,元丰正在大喊大叫,只见黄明征持刀快马驶过,元丰还没看清人影,刀光火石间却是被削掉半个脑袋,尸体倒在了雪里。 从大帐中光着屁股出来的元聚满是惊惧,赶忙逃命,没跑两步,却见一马赶到他面前,挺槊就刺,倒地回身的一瞬间,他看清了那人的脸,竟是那雕阴刘和。他无比惊惧,想张开嘴大喊,却是喊不出任何声音,抽搐着倒在了雪地里。 这时,黄明祯也率人从南方杀入,一时间男人女人哭喊声震天,火光、白雪映着鲜血,宛若地狱······ 收拾好战场,一把火将尸体烧干净,茫茫天地间再也看不见黄明远众人的身影。 天亮了,风雪也停了,昨夜的一切都掩盖在了风雪之下,只是今天的雪溶化后似乎是格外的红。 第二十六章 明远教弟(二) 风雪之夜,大雪掩埋了所有的罪恶与旧事,黄明远等人走了良久,在营寨西侧角落里才有一个人从雪堆里瑟瑟发抖地爬了出来。 掸掉身上的雪,往往四周,却发现所有的人都死了。过了良久,此人才发出凄惨、恐惧的嘶吼。摇了摇头,脑海中还是那让人恐惧的疾驰的奔马和血淋淋的横刀。 此人是元府的一个马夫赵六。 当日入夜,他正在营寨一侧照顾马匹,黄明远等人杀入时,他也是一惊。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他迅速钻入一堆积雪中,虽然在里面冻的瑟瑟发抖,但天不绝他,这群穷凶极恶的匪徒竟然没有发现他,让他活了下来。 “雕阴刘家,刘和。” 赵六努力将这个恶魔一样的身影从脑海里驱走。他要去敷州找大郎君,将刘家的一切阴谋都说出来,一定要找刘家的那群恶魔报仇。 赵六从废弃的营帐内找了一件褥子裹上,一脚深一脚浅的向南而去。 ··································································································································· 一击而中的黄明远等人在天亮以后已经远遁到几十里外,清理掉所有痕迹后,黄明远便让郑言庆带人将所有缴获的马匹、财物在百里外的野市上交易,这边自己带其他人继续向丰州进发。 料想元家那个幸存之人已经逃了。 去去,赶紧将刘和杀了元聚的阴谋公之于众,料想元旻和高颎知道这件事之后,脸上一定会很精彩。即使没人会相信他的话,元旻也会信的,因为死得是他的儿子。 一路上黄明征几次望向兄长,欲言又止。黄明远看着他急的抓耳挠腮的样子也不理他,一行人径直往前走。 下午休息时,黄明征终于是忍不住了,上前问道:“兄长是在驿站时就想好要杀了那元家子了吗?” “是。” “那兄长为何在驿站的时候,在元家子面前如此的卑躬呢?” “我卑躬吗?”黄明远反问了一声。 黄明远看看黄明征,又看看其他几个欲言又止却也明显好奇的人,说道:“咱们是什么人,在他们那些世家贵胄眼里,咱们就是些蝼蚁。元家三郎偷了我们的马,为什么在咱们跟前却可以如此的嚣张跋扈? 我问你们,在他们这些世家公子哥的眼里,是马重要还是脸面重要?他们人多而咱们人少,人家占据了上风。我们该怎么办,跟他们拼命吗?还是告诉他们我们是晋王的人,你们不能抢?不说人家买不买我们的账,就是真的打,我们要承受怎样的伤亡才能打败他们?况且在德静是有驻军的,打完了我们肯定走不了,驻军来了,驻军是会偏向我们还是会偏向他们? 暴露咱们的身份得到的是羞辱,不暴露身份得到的就是屠杀了。” “他们怎敢?”黄明征争辩道。 “他们不敢,我们怎么就敢了?” “他们明显看上咱们的马了,宁愿不要脸面也要去偷马。我们当时要是让他元聚真丢了脸,你说他会怎么办?他会直接命人将我们杀光,掩盖他偷马的事情。就算最终我们胜了,那元旻那里怎么办?” “那我们直接把马给他们就是了,为啥还请他们喝酒,端的如此受辱?” 黄明远看了黄明征一眼,问道:“那我凭什么就得把自己的马给他们,就因为他们想要我就得给吗?” 听到黄明远的话,黄明征更糊涂了,也不再坐着,直接来到黄明远跟前坐下。黄明征是黄明远的同宗堂弟,父亲早逝,从小就跟着黄明远厮混,自小就勇武过人。今年只有十五岁,是一行人中最小的一人,还稚气未脱。黄明远把他带在身边,一直不断提点他,就是希望可以培养他的能力,即使将来达不到李唐的李孝恭、李世民的水平,怎么也得是个李道宗啊。 “我为什么请他们吃酒?是因为他们缺了这顿酒,要不然我怎么可以控制他们出发的时间呢?这群人虽只是私兵,却早年跟着元旻久经沙场,多习战事,战力不俗,其中不乏悍勇之辈。以少打多,还时不利我,孰为不智也。你们要知道,昨夜这场乱子再加上这顿酒,可是卸了他们八成的战力了。 他们是快到晌午了才出发的,以他们的速度,根本到不了下一个驿站,只能在野外露营,冰天雪地的,那时我们的机会就来了。往南走最适合扎营的就是琵琶坡,那里周围地势较高,坡底四面挡风,还有水源,元丰如果提前准备宿营地,方圆几十里只有那最合适。” 说到这,黄明远将几个石头垒成琵琶坡的样子,又用木棒代表双方,做成一个简易的沙盘给众人讲道:“你们看,从兵家的角度来说,琵琶坡是个死地,在坡底扎营,虽能挡风避雨,可要是有人从坡上进攻,将南北两个口袋一扎,底下的人逃都没地方逃。一群疲惫了两天的家丁,能抵得过待机而动的骑兵吗?如果是行军打仗,数谙兵事的元丰肯定不会在那扎营的。可这是在大隋腹地,哪有战争,他不在琵琶坡那他在哪?” “再说,言庆一直尾随其后,没把我们的马拿回来,他们跑不了。” 黄明征恍然大悟,忍不住佩服了起来。 “兄长真是料事如神啊。” “可我们毕竟杀了元旻的儿子,如果他们追查下来,那怎么办?”黄明祯还是忍不住担心的问道。 黄明远笑笑,因为他知道明年废太子之前,皇上在戬除太子杨勇羽翼的过程中便会将第一个跳出来的元旻杀掉,而在此之前,作为被晋王一方重点照顾的对象,他根本没机会来找黄明远的麻烦。 “这两年是双方刺刀见红的时候,元旻未必活的下来。即使他注意到我们,他没有什么证据也是没有办法的。再说,杀他儿子的人是上州府兵都督刘和,是雕阴刘家的人,跟咱们又有什么关系呢?” 众人皆是恍然大悟,也不再追问,各自休息去了。唯有李子孝坐在黄明远身旁一动不动。 等到众人都走远了,李子孝才敛敛身子,站了起来,拱手问道:“不知大郎是从何时决定要杀了那元聚的?” 听到这话,黄明远端得一愣,眼色有些凌厉了起来。 第二十七章 良人相随 听到李子孝的问话,黄明远也坐直了身子,秉住神色,一双眼直钩钩的看着李子孝,注视了好久,却见李子孝仍然是面不改色。 黄明远便收敛了气势。 “子孝此话是何意?” “孝有疑问,却是让大郎见谅了。” 黄明远看着一本正经的李子孝,不禁笑言道:“我就知道,此事是绝瞒不过子孝的。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啊,元聚最大的错误就是他是元旻的儿子。” “大郎这是在弄险。” “我只是在做自己应该做的事。”黄明远悠悠然的说道。 李子孝听后,没再言语,默默地坐在一旁。 黄明远看着他,这个和他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没再过多言语,心里却也止不住的打转。 李子孝是济州寿张人,其父是黄明远祖父的学生。李家家世只能算得上寒门,其父也不过只是个小小的秘书郎。但李子孝从小聪察岐嶷,五六岁的时候,智意所及,就显出了超乎常人的智慧。幼时和黄明远一起长大,一众人中也唯有李子孝可以跟的上黄明远的思路,什么数学、物理、化学、地理的现代知识,跟着黄明远也不知学了多少。等到了黄明远跟着晋王远赴扬州,李子孝更是在黄明远祖父致仕后在高平开办的邹山书院苦学,十年寒窗,多少辛苦是不为人知的。 二人到了十六七岁的年龄,黄明远是在晋王府任职,小小年纪已然可以提兵剿寇,挥斥方遒了,而李子孝却是只能在县衙里找了份书吏的工作,抄抄写写,补贴家用。 此次黄明远远赴丰州,知道自己身边缺不得一个能帮他处理内政的人物,因此专门请了李子孝,随他一起赴边。 跟随黄明远的十八个人中,黄明祯、黄明征是他的堂弟;郑言庆是他恩若骨肉的结义兄弟;欧彦是他的旧友;吴增、范文林、阙谌、李子仁是他的儿时伙伴,都是没有什么家世想跟他去边疆混个前程;焦家兄弟和黄青等人是他的家兵;也唯有李子孝是个能内决政务、外掌军事的人,黄明远也一直希望能把他培养成一个萧何、张良式的人物。 对于他的想法,黄明远很是顾忌。 而此时的李子孝心底是久久不能平静。 他和黄明远从小就是好友,他也在黄家长大。即使黄明远远赴扬州的那几年里二人也没有断了联系,但他绝没想到现在的黄明远是如此的狠辣与深沉。想想自己出身寒门,父亲官职卑微,一家子居长安大不易啊,这些年他受够了人情冷暖。 可李子孝也不甘心啊,不甘心只是在案牍板上沉沦,不甘心这辈子像父亲一样只能做个微末小官,抄抄写写,一身才学无所用。所以当黄明远相招时,他立刻就和兄长李子仁一起来投,期盼跟着黄明远能够一展所学,光耀门楣。 黄明远的才华他是知道的,可他的心机他却没有想到。 跟着黄明远出发后不久他就发现,黄明远为人太精细了,不过是一个赴职途中,明哨、暗哨、侦查样样不缺,不论各种情况下都是暗藏各种底牌,真是让他着实吃惊。 在德静驿知道元聚的身份后,就借助时机,一步步巧设陷阱,并最终心狠手辣将元聚诸人斩尽杀绝,而且做得毫不拖泥带水,完美的将作为甩锅给了别人。 如此的狠厉是他见所未见过的。杀元聚他能理解,但黄明远刚知道元聚的身份就要杀了他还是让他吃了一惊。 假托雕阴刘氏杀死元聚,是直指元旻的重要一击。元旻官拜左卫大将军,掌宫禁宿卫,凡五府及外府皆总制焉。可以说是京城实权与要害将领中的第一人,而元旻又是太子党的核心成员,一直是死保太子的,是晋王谋夺太子之路上一颗重要绊脚石。而雕阴刘氏是相国高颎一派重要的一员,刘孝极官卑权重。二者相争,无论胜败,都会严重影响太子党的士气与和谐。 隋文帝杨坚本来就对这些鲜卑贵族有所忌惮,元旻身为前朝皇室,一个不任官职的儿子,便身随四十几个甲士,那较之元旻呢,能不忌惮。 晋王一直在为宇文述谋求一卫大将军的实职,好能够在京城掌握一部分兵力,以备不时之需。如果文帝真的要罢免元旻,有着晋王与杨素的支持还曾经做过右卫大将军的宇文述真是不二人选,杨坚要改立晋王为太子的话,也得先给晋王安排一些帮手不是。 只是在如此短的时间内,黄明远就能考虑周全,还做好了杀死元聚的种种准备,而且即使是间接帮助了跟自己有仇的宇文述也并不在乎。真的不能不让人惊叹啊。 而自己,在黄明远手下,自己真的准备好了吗。 李子孝知道自己根本不必选,除了追随黄明远他没有其他选择。这样的人主在这样的年龄行如此之事,怕是刘邦、曹操这种人也不一定能够做到。 说到底是狠厉之主总比庸主好。 思及如此,李子孝也不再彷徨,站起身来,一抖裹身的披风,向着黄明远,大礼参拜下去。 “子孝愿追随明公,誓死以报。” 见到李子孝如此决断,黄明远终于笑了,李子孝的效忠远比一个小小的元聚重要的多,这是他的卧龙凤雏啊。黄明远坦然的受了李子孝的大礼。 接着,黄明远也跪坐下来,双手齐平,拜于地下,向李子孝重重回了一礼。 见此情景,李子孝也不禁泪满眼眶,对文人来说,还有比恩主的重视更重的恩情吗? 黄明远扶起李子孝来,紧紧握着李子孝的双手,说道:“此生前途,前路漫漫,山高水长,惟愿远与子孝,卿不负我,我不负卿,同生死,共富贵。” 一旁的黄明祯见此,立刻跪了下来,众人见此也一同跪下,齐呼:“拜见主公。” 黄明远握紧双手,高呼道:“我与众位同生死,共富贵。” 众人也高举右手高呼道:“同生死,共富贵。” 高亢的响声回荡在这望不尽的荒原中,久久不能停歇。 第二十八章 初至九原 出德静后,到九原还剩隋里六百余里。时值冬日,满眼望去,尽是荒原,虽有小股马贼在此流窜,但黄明远一行人还是走的波澜不惊。第二天午时和郑言庆会师后,众人也不再控制速度,一路疾驰,直向北方而去。 过黄河后不久,一座雄伟的边关重镇就耸立在这草原之上。 隋朝丰州治所九原城和两汉时期吕布的家乡九原不同,而是在今天的内蒙古五原县境内。这里位于河套平原腹地,北依阴山,南望黄河,西面是瀚海戈壁,东面是阴山余脉牟那山,是一处战略要地,控河遏贼,自古是游牧民族南下劫掠 与中原王朝撼疆卫土的必争之地。 这个时候的河套地区植被还没有被破坏,库布齐沙漠与乌兰布和沙漠还没有在此肆虐,黄河在此分出南北又在此交汇,无数条河流在此汇入,是一颗不折不扣的塞上明珠。 望着巍峨的九原城,黄明远的豪气也油然而生! 一行人到达城门口,因为是边城,对于持军械的行人排查的也比较严。黄明远一行人亮出符印,进入城中。 城中并没有多少人,整个丰州在之后的大业五年也只有两千三百三十户,而且大多还是商旅、手工业者。现在的河套在经过两晋南北朝时期的胡虏肆虐后,早已没有两汉时期三十几个县几十万人的场面了。 九原城内条理分明,黄明远一行人先去吏房出示了告身、鱼符、官印,算是正式到任了。然后便去城中心的帅府。丰州是在仁寿元年才置的总管府,现在尚算是直属汉王杨谅管辖,丰州军的统帅正是上开府高唐县公鱼俱罗。 走入帅府内,一阵肃杀的气息瞬时而生。 黄明远在节堂前摘下佩剑,昂首阔步走入节堂之中。 “丰州骠骑府车骑将军黄明远拜见节帅。”黄明远双手抱拳,单膝跪地,给鱼俱罗重重的行了一个军礼。 鱼俱罗忙一把将黄明远扶起来,说道:“有明远来此,我安心矣!” 事实上鱼俱罗也没来丰州多久,他是因母丧离职归家守孝时,行至扶风被杨素招到丰州的。从开皇九年,鱼俱罗就跟随杨广征讨南陈,因功拜为开府,赐缣彩一千五百段。之后还随军平定了沈玄懀、高智慧等人的叛乱,后来才被调任叠州总管。黄明远儿时,杨广曾礼聘鱼俱罗为杨昭的骑射师傅,黄明远也跟随鱼俱罗学武,端是吃了不少的苦头。 记得儿时鱼俱罗为了让黄明远练气力,常让其闭气在水下挥刀;又让黄明远练习骑射,把黄明远双腿绑在马上,数日不曾下马。 等到十六七岁时,跟随杨广剿匪,每临大敌,黄明远便能披重铠橐弓坐槊,疾如流星,往返如飞,万人辟易,所向披靡。 现在杨素招鱼俱罗来丰州,正是边关吃紧的时候,鱼俱罗在丰州也是人生地不熟的,有黄明远这位昔日的弟子猛将做麾下,也是喜悦不已。 鱼俱罗拉着黄明远的手坐下,欣喜之色,溢于言表。 “明远,自扬州别后,你我已有三四年没见。” “自开皇十六年,鱼师调任叠州抵御突厥,我与恩师再未见矣,恩师身体可好。” “好!好!我是斩将夺旗,不在话下啊。我就说你早该来北疆了,江南绵软,骨头都酥了,以你的才能,来北方击胡虏方不负所学啊。” 坐着的黄明远又单膝跪下,说道:“愿从鱼师令,荡尽北虏。” 久别重逢的师徒二人一相遇,并没有因为时间与距离有所生疏,二人经过开始的重叙旧情后,马上又转入到对当前面临压力的应对中去。 当日黄明远没有立刻赶赴大同城,而是留在了鱼俱罗的府上,二人一边喝着浓烈的西风烈,一边开始谈论当前所面临的境遇。 “明远也当有所知晓。开皇十七年,突厥都蓝可汗的弟弟突利可汗依长孙晟之说,率众南徙,居度斤旧镇,两家算是撕破了脸。之后,都蓝可汗每次率部抄略我边境的时候,都有突利可汗察知其动静,派人来我处报信。都蓝可汗每次入边,都因我边境已先有防备而未能得逞。现在两家局势越来越势如水火,有消息说都蓝可汗可能和达头可汗也有所联系,一旦两人联手南侵,以突利的实力根本就不可能阻挡,到那时,战火势必蔓延到丰州境内。丰州军力不足,等到朝廷援军到来,丰州势必会损失极大。” “恩师所言甚是,现在的突厥根本就不是十几年前的突厥了,那时候达奚长儒凭借两千军士就杀伤突厥人数以万计。可现在的突厥人经过周、齐两国卖国之人的锤炼后,已经有了很强的攻坚能力,还能够打造器械,端是不容小觑。” 事实上,黄明远还知道马上战端就要重启,而且开端就是他就要上任的大同城。历史上大同城是陷落的,要等到高颎命柱国赵仲卿率兵三千为前锋,才大破突厥的,而那时离开战都快两个月了。现在隋军的反应速度并不会增加,那么要想守住大同城,黄明远至少要在都蓝和突利的长城之战后坚守至少一个月。黄明远压力很大,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 “恩师说的不错,都蓝肯定是不愿再忍受突利了。现在的突利就像一把割肉的钝刀,一点一点割掉都蓝的有生力量,瓦解都蓝在突厥的威望,都蓝要想重塑威望,最好的办法就是消灭突利。” “而我大隋自然是不能坐视不理的。不仅突利是打入突厥的一颗楔子,而且在突利那,还有长孙将军率领的一支隋军,于情于理,我们都必须要救援突利。” “我只怕突利根本就不能等到我们的援军。”鱼俱罗担忧的说道。 “恩师,他肯定等不到我们的援军。”黄明远斩钉截铁的说道。 “都蓝不傻,他很明白他自己根本不可能与大隋抗衡,唯一的办法就是联合达头。突利的实力,连都蓝都不如,面对都蓝和达头的联合,他只能落败,我们根本没必要去救他,也救不了他。” 鱼俱罗听到这里一愣,不救突利,黄明远这是什么意思? 第二十九章 九原对 对于黄明远的说法,鱼俱罗很是疑惑。 鱼俱罗满是不解地问道:“明远,若是我们不去救援突利,那突利怎么办,现在我大隋还缺不了突利。” “大帅,我们大隋需要的是突利,而不是突利的部落。如果此战后我大隋能够大破都蓝与达头,那么突利很快就能拉起一支新的部落,但如果我们失败了,那我们就是有十个突利也没有用。突利那边有长孙将军,凭他的能力,他一定可以把突利完整的带回来,其实最好的情况是他只带回来突利一个人,因为只有一个羸弱的突利才是大隋需要的突利。” “而到那时,才是我们要面对的挑战。” 鱼俱罗皱皱眉头。 “怎么说?” “恩师,都蓝跟达头本来就是生死仇敌,只不过是因为我大隋势大二人才会团结在一起,但二人之间必然是互不放心的。一旦二人灭了突利,必定不会再在一起以防止对方对其突袭,那时就是我军对二人各个击破的好时机了。” “达头的大军必然是去灵州的,来丰州明摆着是为都蓝做嫁衣,到那时我们所面对的敌人就只剩下都蓝了。 丰州北面是阴山和狼山,西面是瀚海,整个西北方向也只有一条古高阙塞可以进军,如果都蓝没昏了头的话他一定不会来高阙,那剩下的只有从东面进攻大同城了。他只有从大同城进入丰州,在大隋援军到来之前离开,才能有最大的胜算。大同城在黄河以东,牟那山以西以北,身处阴山与牟那山之间,是整个丰州的东大门。既是丰州与胜州之间的中转站,也是我丰州东北面出击突厥的一个前进基地。如果突利败了,他一定会向大同城方向进发,那都蓝也一定会进攻大同城。” “所以你认为接下来的重点是大同城的防守是吗?”鱼俱罗问道。 “是,只要大同城能够拖住都蓝,在他最疲惫的时候,我军在他最柔软的地方捅上一刀,那都蓝一定跑不了。” “现在问题就变成了大同城可不可以守的住了,以大同城的兵力与防御,恐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鱼俱罗也是皱起了眉头,思索起来。 见此情景,黄明远更是不再犹豫,从跪坐的榻上起来,向鱼俱罗拜道:“明远身为丰州车骑大同镇将,必以死报国,不辱使命。” “明远快起。”鱼俱罗连忙起身扶起了黄明远。 “明远我是信任的,若有人可以守住大同城,那必是明远。只是此战祸福难料,对明远而言恐怕也是压力太大。” 鱼俱罗很明白黄明远与别人的不同,也很明白晋王杨广把黄明远派到丰州不是让他送死的。 鱼俱罗本身不是庸才,经过黄明远超越时空的分析后,他也很明白此战恐怕难以避免,而大同城正是要崩掉都蓝那颗牙的砾石,可谁也不敢保证这颗石头会不会被都蓝咬碎。如果黄明远死在大同城,他没法向杨广交代。不提旧主恩情,就是圣人那越来越明显的动作,他也不能不顾及杨广的感受。 “也罢,大同城就拜托明远了。”鱼俱罗知道他没其它办法,无论如何,大同城最重要,黄明远是最合适的人。 “不知明远还有什么需要的吗?” “大帅,明远常年在江南,对北地也不甚熟悉,更是没有什么力量。大战将 起,大同城恐力量有些单薄了,明远希望从丰州借步卒五百,帮助大同兵卒守城,也好更是稳妥一些。” 鱼俱罗低头一思索,才说道:“大同镇的力量的确是有些薄弱了。” “明远此去,是要经历大战的,为助大同守城,你此去赴任,我给你调拨步卒五百,骑兵二百,一同随你赴大同上任。此外,我再给你调拨新弓弩一千具,弓矢五万支,皮甲五百副,铁甲百副,军马五百匹,其它器具若干。更允你临机专断的权利,大同城一应事物俱有你做主。而我只要一个完整的大同城,一旦开战,你们就要像一颗钉子一样牢牢地牵制住都蓝的主力部队,到时我也会伺机而动,从后方袭其大营,决不会让都蓝好过的。” 黄明远没想到会得到这么大的支持,满是激动。 “明远代大同城将士谢军帅。” 鱼俱罗将黄明远扶起来,握紧黄明远的手说道:“是我要替大同城将士拜托你了。” 二人紧握的手久久没有分开。 黄明远今晚是有些目的的,他希望能从鱼俱罗这里获得一些物资支持,却没想到鱼俱罗会给他临机专断的权利,这代表着鱼俱罗愿意为黄明远在大同城的行为背书。 第二天一早,黄明远就赶紧去领取了鱼俱罗允诺的武器装备,别人不知道这一仗开始的时间他自己可是知道。此时距离第三次隋突大战不足三个月了,如果等他到达大同城再折回来运这些物资,那真的得耽误了大事。 他又安排七百名士卒全部变作民夫模样,随他前去。一行人加上鱼俱罗给他派遣的数百民夫,浩浩荡荡的出了这九原城,向大同城进发。 走出九原城门,抬头看去,远方隐隐约约的阴山山脉连绵不绝,在这被森森白雪覆盖的黄土下,是说不尽的寂寥与苍茫。一片的天高云淡,望不尽的沧海桑田缠绕着这古老的土地,骑在马上的自己,在这天地间是如此的渺小。 他知道,自己此次的匆匆,是为了下次归来的荣光。自己下次再回来时,将不会再是这般的纷乱与落寞,他将带着突厥人的首级与他的战功荣耀回到这座城池。 从九原到大同城不过隋里一百九十余里,虽然官道并不好走,但黄明远一行人也是不辞艰辛,行旅匆匆。第二天近初更时分,黄明远一行人终于赶到了大同城。 大同城位于后世阿拉善盟额济纳旗达来呼布镇东南约十九公里外,由内外两道城墙组成,因多圈马群、套捉坐骑而又称“马圈城“。后世现存的大同城遗址是唐朝中期重建的。大同城从规模和形制上说,和声名显赫的“玉门关”差不多,是塞外重要的军事关卡,也是北方进入突厥的边关要道。 黄明远望着有些破旧、衰败的大同城,他知道,自己的荣光就要从这里开始了。 第三十章 杀鸡骇猴 黄明远一行人进入大同城,又是交卸军械物资,又是安排居住,直闹到半夜三更时分方歇息。好在城内并没有什么普通民众,所有的居住民都是随军的工匠、役夫和军属,虽然闹腾许久,但是大家都还习惯。 不过可能是入夜的时分,黄明远虽然大张旗鼓地入城,也折腾到很晚,来拜见的人中除了镇长史王歆率领的几名属官外,也只有步营帅都督严孝武等寥寥几人,其他三位帅都督俱是不见踪影。如此失礼的行为,惹得王歆是一脸的怒容,而黄明远却是不见有什么脸色的变化,脸色淡然的辞别众人,回屋休息了。 第二天,卯时三刻,黄明远在城中镇将府击鼓聚将。 大同城是一个中镇,有镇将、镇副、镇长史、镇司马各一,还有诸曹参军事与行参军数人。军镇兵制下辖两步兵营、两越骑营,共计一千四百余人。 整个大同镇和关北其它军镇一样,算是关陇贵族的盘子。除了长史王歆是太原王氏偏支出身外,司马韦云起是京兆万年人,出身韦氏东眷阆公房;两个越骑帅都督一个是陇西李氏安邑房偏支李觉,另一个是鲜卑旧族侯莫陈氏部落小宗子侯莫陈熋;而两个步帅都督一个是陇右胡人北陈郡公陈永贵的族人陈乂,还有一个是只有当晚来拜见黄明远的严孝武,出身幽州范阳的一个小世家,年纪虽只有二十四五,却是多次出塞作战,积军功而至帅都督。 黄明远虽然是新任镇将,还是晋王亲信,年纪却只有十七八岁,众人对他并不以为意。 三鼓完毕,黄明远身穿明光铠,手持佩剑,大马金刀的坐于主位,看着底下一众文武,没有说话。只因今日文武队列稀稀拉拉,数人不至。除了司马韦云起向他告假外,帅都督李觉、侯莫陈熋、陈乂,功曹参军事李费俱都未到。 黄明远也不说话,堂上是鸦雀无声。 三鼓之后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还是无人到来,黄明远也不管众人心思,令军卒关上了议事堂的大门,开始一个一个听取王歆和诸曹参军事关于大同镇情况的汇报。 直到日上三竿,众人一个个是说的口干舌燥。没想到这位新镇将年纪虽小,但却甚是老练,很多事情被新镇将问的回答不上来,直是让人面红耳赤。不过这位新镇将对表现差的人也并没有说什么,再看看没来的李觉几人,众人心到,看来这位新镇将应该是位好脾气的上司,还好相处,只是事无大小俱都细问的毛病令人不爽。 这边黄明远还在听取众人的汇报,议事堂的大门忽然被人推开,守门的军卒没敢阻挡,进来的正是姗姗来迟的李觉众人,李觉不觉其他,径直的向自己座位走去。 堂上的黄明远眼泛寒光,死死地盯住李觉。 被黄明远注视的李觉直感觉不自在,众目睽睽之下甚是难受,不自觉得站起身来,向黄明远行了一礼,又大咧咧的咋呼道:“末将李觉见过将军,昨天和众位儿郎操练的紧,甚是劳累,今日误了时辰,还望将军莫怪。” 黄明远也不答话,看着另外几人,问道:“你们几人也是如此吗?” 众人也是齐声答道:“是嘞!是嘞!” 见黄明竟然不搭理自己,李觉不由得的勃然大怒,这个雏儿竟然如此无视 老子,也不待黄明远的处置,竟然又坐回到位子上。 黄明远仍是不理他,转头面向旁边的法曹参军事梁兴,问道:“梁法曹,依军令呼名不应,点时不到,该怎么处理?” 旁边的法曹参军事梁兴也没想到火竟然蔓延到自己身上,虽碍于李觉势大,却也只得答道:“禀将军,依军令,呼名不应,点时不到,此谓慢军,犯者斩之。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此非战时,一般以军杖责之。”梁兴有些犹豫的说道。 “那好,就依此令。来人,将堂下误时之人,皆杖责五十军棍,并晓谕全镇,将他们拉至镇府门前行刑。” 在门口守卫的军卒还在迟疑,李觉却是踢翻了面前的条案,站起身来,对着黄明远骂了起来:“你这个哪里来的鳖孙,不知天高地厚,老子我是陇西李家的人,你也敢打我,真是雏狗不知鸟长,端的好狗胆。” 又一抖身上佩剑,怒喝道:“哪个鳖孙敢来捉我,不想活了。”气势之汹,一时之间守卒竟没有人敢上前。 李觉蔑笑了起来,一扫刚才被黄明远眼神逼的下跪的郁气。果然,在这大同城还是靠自己,这哪里来的小娃娃虽然抢了自己镇将的位置,但还在吃奶的小鸡子,哪敢与他做对。 看着这眼前一幕,几个有心向黄明远靠拢的人也是心底一惊,莫非这新来的镇将真的被这李觉的气势吓傻了。而几个刚才听到要受杖责的人,此时也是内心大定,有几个人竟然跟着也起哄起来。 “李将军劳苦功高,怎么因为一次误时就杖责大将呢?” 黄明远看着下边表演的众人,也没说话,一步一步向李觉走来,直走的李觉心里有些发毛。李觉也是挺起脸来,不想受黄明远的影响,骄纵肆意越发浮在脸上。 黄明远走到李觉跟前,拍了两下李觉的肩膀,说道:“那既然众位认为不能杖责大将,那就算了。”又转身回去。 听到黄明远的话,李觉是真的放心了,这小娃娃嫩的很,不敢得罪自己。那些起哄的人和守卒也心安起来,果然这大同城还得是李将军。 走回主位的黄明远扫了一下堂下的众人,又向梁兴问道:“怒其主将,不听约束,扬声笑语,蔑视禁约,依军令当如何处置?” 梁兴犹犹豫地答道:“此罪军法当斩。” 黄明远站起身来,大声喊道:“那既然军法当斩,还等什么,将李觉拖出去斩了。” 众人大吃一惊,黄明远怎变脸如此快啊。 李觉还没反应过来,焦方杰和黄明征已经上前,按住李觉的脖子,将李觉按跪在堂前,两旁众人有要上前来救应的,一旁的焦方威手持两支大戟,挺身面向众人,高呼道:“军堂之上,谁敢造次。”焦方威虎目圆睁,持戟而立,众人竟无人敢上前,直看着焦方杰二人将李觉捉住。 被捉的李觉尚不敢相信黄明远有如此魄力,一边挣扎又一边大吼道:“我乃陇西李氏子弟,你怎敢杀我。” 这时一旁的长史王歆也上前劝道:“将军,李觉咆哮议事堂,罪无可恕,但念其微功,就饶了他这一会,况且杀了他,李家面上也不好看。” 黄明远手握佩剑,斩钉截铁地说道:“军无令不能正,一个小小的李觉焉能为了他违背军法,拉出去,斩了。” 李觉见黄明远真要杀他,也是怂了,马上哀求道:“将军,你不能杀我,我是朝廷委派的帅都督,你不能杀我。” “我来大同城之前,鱼大帅已委我专断之权,你李觉违时不至,更是慢侮主帅,咆哮议事堂,你有十个脑袋也不够斩的。” 不由分说,便令二人将李觉推了出去。 第三十一章 掌握全镇 黄明征与焦方杰拖着李觉往屋外走去,李觉真是怕了,不住地向黄明远求饶,却没人理他,直到府门口,不久哭嚎声戛然而止。堂上众人无不内心一紧,直起身子,正襟危坐,再也不敢有丝毫言语。 所有人都感觉脑子不够用,黄明远怎么敢? 侯莫陈熋和陈乂也吓得赶紧伏在地上,不敢抬头。 黄明远看着他们,没再吐出“斩”字。 “将这几人拉出去,杖责五十军棍,刚才反抗者加倍。” 这时守卒没人再敢观望,一溜的跑过去将几人抓起来,拖着往门外行刑。而侯莫陈熋几人根本不敢言语,乖乖地去领杖刑去了。 此时的议事堂内,终于有了一股肃杀的味道,众人是胆战心惊,唯恐这新来的镇将盯上自己。黄明远看着下面这些恭谨有加、噤若寒蝉的众人,止不住的雄心油然而生。 而在一旁的几个文官,也是脸色不甚自然,新来的镇将倒是一句话就把一位从六品上的帅都督杀了。可是接下来面对上官的问责、李家的反扑,这个小小的车骑将军能应付的了吗? 黄明远丝毫不在意堂下众人或是担忧或是幸灾乐祸的想法。现在都蓝估计快要动手了,大同城未来的防御战都没几天了,到那时谁会再管一个小小的帅都督是怎么死的,即使他出身很高贵,还能比万分危急的军情与突厥人杀戮的屠刀高贵。至于战后,自己若守住大同城自然是风头无两,若守不住那就是一个死了。 如果自己的时间很充足,那黄明远不介意跟李觉几个人过上几手,好好整合一下大同城。可是现在大战在即,自己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把这支部队抓在手里,至于手段,那都不是重点。 而李觉,就是自己掌握这支部队道路上最好的垫脚石。 侯莫陈熋几人挨完军杖后,狼狈的返回自己的位置,还不敢有什么言语,心里是既恨又怕,屁股上的伤都顾及不了了。 黄明远很明白这支隋军绝对是一支精锐,虽然李觉几人脑子不好,看不清形势,可确实也把这支军队练成一支劲旅。可大同城在历史上最终是失守了的,自己如果想在接下来的战斗中守住大同城,期望能短期内大幅度提升军队战力已经不现实,那自己只有在资源配置、人员利用等细节方面下手了。 两个越骑营,是大同城最锋利的两把尖刀。要想破局,越骑营是重点。两个帅都督中李觉已被杀,而侯莫陈熋被杖责,自己必须要掌握这两支力量。 于是黄明远任命侯莫陈熋假大同镇司马,代替请病假的韦云起主持军务。然后命原本就担任大帅都督的郑言庆、黄明祯二人暂领骑兵二营帅都督职务。又将从九原城带来的两百骑兵分别划入两个营中。 郑言庆趁夜突围,数百里求援,袭杀于谙,偷袭龙丘山,临机果断,折冲千里,持重决胜,锐不可当。而黄明祯阵前杀将,铁骑破军,火烧贼器,诛杀蔡道人,度长虑逺,收功于必成。 二人皆不缺才能,也跟随黄明远几经战阵,屡立大功,将最重要的主力交于二人,黄明远无论是感情上还是理智上都甚为放心。 至于两个步营,严孝武出身不高,算是所有人中投效之心最热切的,黄明远了解过他的资料,擅长练兵,也算是一员能干之将。而陈乂虽然是陈永贵族子,但陈氏家族声名并不显赫,在关陇世家中根本算不得什么,跟随李觉也不过是畏惧其家世。今黄明远之威,陈乂已不敢有所违抗,所以黄明远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替代,仍让其留于原任。 至于新带来的五百步卒,则交给焦方威统领,焦方威骁勇无畏,在婺州战后也被升任帅都督的职务。 而焦方杰则任都督,统领全镇斥候部队。 至于跟随他来的吴增、范文林、阙谌、李子仁几人,黄明远皆任命为伙长,阙谌、李子仁还在各自步营中代理都督职位。而黄青和黄明征率领其余家将及镇将府守卒,充当黄明远的卫队正副队正,当然原来的那批守卒是不能用了,还得从军中再选出一批精锐士卒。 而李子孝本身有镇曹参军事的职务,黄明远让他取代李费担任功曹参军事,协助长史王歆管理镇中各类事务,同时掌管镇中官员请假、出差、礼仪、医药、选拔、考课、工资、福利、铺设等事物,算是长史王歆之下实权第一人。 至于真正能协助黄明远参赞军机的人,黄明远还需要另选他人。本来司马韦云起是最合适的人,可他现在称病不出,明显是不愿效命于黄明远,估计是看不上黄明远的出身。这也导致真正大战来临时,黄明远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诸将之中,虽都是多经战阵之人,甚是勇猛,但能担大用者却是寥寥无几。黄明远有过培养将领的想法,但苦于没有时间,只能在战后再施行。诸人中佼佼者,唯有愿大同镇朔州雁门人蔡知运、洛阳人刘云芳和丰州来将朔州马邑人张文远三人,算是才能显着,可堪大用之人。 掌握了军队、人事和物资,黄明远算是初步掌握了这支大同军,接下来他便要面对真正的挑战了,是龙是虫,在此一举。 黄明远在知道要赴任大同后就已经在默默思考破局之道了,很明显大同之局并不好破,而且他没法告诉所有人突厥人就要来啦,否则他要是动作太大,反而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就糟了。 擂鼓聚将和议事之后,黄明远让大部分人都离去,只留下几位帅都督和一众高级文官。准备布置一下接下来要应对的事情。 众人三三两两的散去,没想到这个新来的镇将如此厉害,还好自己没能成为那只儆猴的鸡,以后跟着这位做事,可不能被抓到把柄了。 黄明远初来乍到,就杀了一位帅都督,打了两位帅都督,在众人眼中黄明远这汹汹气势都快上天了, 当然也有有心人在考虑着黄明远能不能应付下来李家的反扑。这李家子,就是再是旁支,那五姓七家的崇高地位也是没人能辱的,就黄明远这个黄口小儿,等着。 第三十二章 战前准备 几人分别站定,黄明远便下令道。 “侯莫陈将军,你暂领镇司马的职务,不知能否在一个半月之内将大同城的城墙所有的缺口与疏漏处进行修缮。” “这个······”侯莫陈熋有些为难,现在大冬天的,根本就非突厥人的打草谷期,没必要如此紧张。再说这时节天寒地冻的,修缮城墙太难了。 “侯莫陈将军,你必须想办法在一个半月之内完成城墙的修缮工作,有任何困难你都可以提,但是我希望在半月后看到修缮一新的城墙。” “那将军,首先我们缺少人力,新的糯米也没有发下来,而且天寒地冻的,也没法弄黄土·······”侯莫陈熋虽然很怕自己的要求惹得黄明远不满,但也不敢盲目的拍胸脯保证,毕竟完不成任务黄明远是真敢砍他的头,索性便直截了当地说道。 黄明远一挥手:“行,那你的意思是只要人力、物力都能满足要求那你就可以完成任务是吗?” 看黄明远的态度,侯莫陈熋也不敢推脱。 “诺!” “那好,我做主,昨天运送物资的那批役夫全都交给你,其他全城非工匠的役夫和住户不论男女,也全部交给你,连夜赶工。这次从九原来我带了一批新糯米,还有五百斤铁,你组织工匠连夜将其打造成铁锹和铲子,同时我还从九原要了几位烧砖工也都给你,你缺什么都给我说,但必须在一个半月之内修缮好城墙。” “你还要在城墙的四角处各增加一个防御箭楼,再增加一条斜行城墙,勾连两座城墙组成一条新路。” 侯莫陈熋大吃一惊,城墙还有这么修的,那不城内就成了一个八角形了吗?那施工量要增加到多少? 他却不知道黄明远也在为此懊恼,如果时间充足,完全可以再在外城外圈再修一个棱堡或圆形城墙,同时将墙面修成一个反向斜坡,再在城门处修几个瓮城,那么整个城池的防御力将大大增强,现在一个半月的时间城墙根本没办法大动,只能减少两城墙间的距离,增强支援效果了。 侯莫陈熋也没有办法,黄明远话都说成这样了,他就是不要脑袋也得硬着头皮往上冲了。 黄明远却是没工夫管侯莫陈熋的想法,继续布置道:“骑军将整个大同城四周方圆五十里的树木全部销毁,超过十斤重的石头全部送往城内。” 郑言庆与黄明祯也是不解其意,不过二人并没有犹豫,齐声答道:“诺!” “步军在大同城外要挖出三条宽两丈五,深一丈的大沟。在外城城门内也挖一条陷马坑,暂用木板盖上。” 陈乂和严孝武也不敢有其他言语,直言道:“诺!” 看到这,王歆算是明白了,这是要打仗啊,内心也是止不住紧张。 “将军,是突厥要来寇边了吗?这才刚入正月,众将士还在欢度佳节,冰天雪地的,从没有过这样的事啊。” “王长史勿忧,没有什么突厥寇边,只是有备无患罢了。” 王歆却是不信,没事谁在大冬天里动作这么大,否则朝廷也会追究下来的。不过大同城在第一线,有什么消息也是从大同城传往内地,王歆的确最近没收到什么消息。只是对于这个有些愣头青的新镇将,怎么看怎么像有事情要发生。 “王长史,您最好近期内将城门外所有草市都关闭,同时开始在城内大规模制作投石车。” 王歆这次真的是惊住了,关闭草市,那牵扯是不是太大了,你知道这中间涉及到多少人的利益,搞不好引起两国大战怎么办? “将军,是不是有些草率了,草市牵扯太多,引起两边误会就麻烦了。” “王长史放心,我们并不是关闭草市,只是临时整顿,整顿好了马上开放。” “可是······” “王长史请放心,此事我已向军帅禀报,所有责任,有我一应承担。” 见黄明远如此坚决,王歆本就不是一个态度强硬的人,也只好默认了黄明远的命令。只不过大规模建造投石车,这是要向突厥出兵吗? 所有的命令黄明远一条一条的发布下去,虽然众人大多不理解,但想想还在镇府门口旗杆上挂着的李觉的人头,众人就不寒而栗,只能按照命令去完成。黄明远自己也知道自己霸道的行为让众人不满,可是自己根本没法向众人解释,难道告诉他们自己未卜先知吗? 随着众人开始忙碌起来,这座冰雪里的城市也开始燥热起来,整个城内的军卒和役夫、工匠一同施工,将不大的大同城变成了一个大工地。 靠近边境的一些游牧部落最先获得了消息,马上开始转移以防止被隋军打击。突厥王庭也收到大同城的异动,可是已经没有人再在意了,因为都蓝和达头终于联合起来,向着突利和大隋露出了獠牙。 众人散后不久,因为能独立领军,按照自己的设想建设军队了。黄明远先从军医营的开始改革。 事实上,在此之前的魏晋时期已经有成编制的军医出现了,《太平御览》中记载晋朝刘德“官至太医校尉”;《资治通鉴·晋纪》中记有晋武帝时程据为太医司马,还有金疮医和折伤医等等很多名目。至于类似军医的组织更是从春秋战国就开始了。 而对前世历史知之甚祥的黄明远,很明白军医对于军队的意义。一些得到有效救助并能够重返战场的士兵一般会成为一支军队的核心力量。抗战时期国民党军就曾将一批重返战场的部队组建成荣誉1师,这支部队后来迅速成为正面战场上一支有生力量。军医对士兵来说不仅仅是救助他们的肉体,更是带给他们活的希望,带给他们向前战斗的勇气。 原来的大同城也有几名巫医之流,黄明远将其中滥竽充数的人物全部遣散,并强制将全城的医生聚集入军营中,然后挑选了一批干净、勤快、机灵的年轻役夫充入军医营中做学徒和护士,作为中坚力量。 同时在每营设有“检校病儿官”,每日巡查伤病员情况和饮食起居,以便安排医疗和后送,各营的辅兵中也专门抽调人员组成担架队,便于战地救护。 军医营内成立了卫生宪兵,各营都宣告了新的卫生条例,禁止随地便溺,定时洗涮衣物,定时撒石灰消毒,改革厕所的建造与使用······一系列强制措施实行下,各营很快卫生条件有了很大改善。 对于军医兵,黄明远也亲自撰写规范,主动教授卫生人员战地救护、消毒知识,并使用后世白色为军医兵制作制服,一时之间整个军医营内白衣如雪,焕然一新。 事实上,很多战争中,士兵真正死亡的原因是战场外感染疾病及在战场上受伤后没有适当的护理而伤重致死,真正当场死在战场上的人反而不多。当年南丁格尔在克里米亚战争中仅仅半年左右的时间就让伤病员的死亡率下降到22,而在他之前伤兵有一半能活下就谢天谢地了。黄明远并不需要军医营的人有多高明的医术,在这个生病了都要靠神鬼的年代这也不现实,但他希望通过军医兵的细心呵护,将受伤士卒高居不下的死亡率降下来。 第三十三章 故人重逢 不管对黄明远的命令认不认可,众人还是迅速忙碌起来。 大同城可不只是一个小小的边城,它既是阴山下对敌的第一线,又是隋突贸易的重要中转站,它的任何动作都迅速进入周边人的眼球中。因为有鱼俱罗的关系,所有的弹劾和议论都暂时被压了下来,不过鱼俱罗还是去信黄明远,不要有这么大的动作,否则他也不好交代。黄明远只能一边对内逼迫众人加速完成任务,一边对上进行敷衍,以保证战前准备可以如期完成。 事情都按部就班、有条不紊的在进行着,黄明远也依旧每天在城内外巡查,寻找大同城在防御上的缺漏。 这日上午,黄明远刚来到城北外的一处草市上,便听到熙熙攘攘的吵闹声。因为大同城关闭了城周围的所有草市,所以引得很多来此置换物品的牧民大为不满。只是因为隋军强盛而暴虐,很多小部落敢怒不敢言。 黄明远远远望去,只见一群隋军将几个胡人团团围住,看样子这几个胡人是来贩卖马匹的。草原上这样的小部落很多,平时依附于大部落,但有时候他们有了些零碎物品也会来汉城附近换些盐巴之类的必需品,不过这种部落在物竞天择的草原上属于炮灰级的角色,很多这种零散的交易者会被其它部落悄悄地盯上,然后消失。 只见这几人大冬天的穿的破破烂烂,一身兽皮衣服也是又脏又旧。当前的男子并不是胡人常有的秃顶结辫,而是像汉人男子一样束发留须,黄明远远远地看着,并没有再向前去,他对那胡人男子已经有了些兴趣。 只见那伙隋军好像是和这几个胡人的冲突闹大了起来,几名隋军抽出腰间佩戴的横刀,组成个大三角阵就向几名胡人冲去。 黄明远看着他们小股部队实战能力,心道他的这些部下军事素质还不错,打架也知道布阵。 只见前边两名隋军一左一右分别从两侧持刀向胡人头人砍去,胡人男子急忙向后躲闪同时要抽出兵器,但哪里还有时间。才刚退半步,身前这两人又是一个急变,横切过去的横刀突然向下,又向胡人头人腰部斜切过去,而最后一个在中间位置的隋兵趁着那胡人左右招架的机会,举起长矛向胡人头人小腹刺去。三人配合默契,不过顷刻间这名胡人头人竟有命丧当场的危险。 一旁的几名胡人看此情景也不敢怠慢,马上拿起手中的弯刀去救援头人。哪知三名隋兵刀势仍然不停,浑然不顾他们的攻击,原来是后面的几名隋兵已然上前,堵住了那三名隋兵的防守空挡。几人又是摆出一个大三角阵内一个小的锥形进攻阵,相互之间配合默契,令人叫绝。 却见那胡人头人也不慌张,极速后退中竟然还能有时间抽出大车上的步槊,槊杆一抖,两把横刀正中槊身,两名隋军如遭雷击,竟然差点握不住刀把。那男子也是横槊在手,向前刺去,竟然正中最后一名隋兵的矛头,重击之下,那矛不堪重负,竟被击断。男子回手之间又是一个横扫,长槊击在两名隋军腰部,二人瞬间便被这横扫一击击倒。 这男子持槊而立,其威势锐不可当。瞬间击破三人联手攻势,又击伤二人,场上主客形势立刻易主。 跟在黄明远身边护卫的黄青也是一惊,没想到在这小小的草市中竟然有如此勇猛的胡人。怕这名胡人杀伤剩余几名隋军,立刻手持长弓,对着那胡人就是一箭。 那胡人男子仿佛身后有眼一般,持槊背向黄明远几人的他在利箭疾驰而来时竟然感应过来,槊尖反身一挑,那弓箭立刻扫飞。同时抬起头来的他也看到远处有几名隋人将领过来。 这群胡人见又有隋军来支援,心知不妙,赶紧向这个头人靠拢。 而剩余几名隋军见此人竟然如此神勇,也不敢轻易上前,只是持刀枪与之对立,使对方轻易不能得脱,以等待支援。 短时间内,双方竟形成对峙形势。 黄明远本来见这男子留着汉人发饰,本就对这人有好感,走近了再见这人竟然右衽更是满意起来,习华夏风习,看来这胡人是心向汉人的。真是麻衣右衽皆汉民,不省胡尘暂蓬勃啊。 黄明远在护卫的簇拥下,走到跟前,也不顾其他人,随手拉起地上躺着的两名隋军。拍拍二人的肩膀,鼓励了一下,又让黄青去将二人送下去治伤。 再去看那胡人汉子,那胡人汉子看到黄明远的模样,大吃一惊,忍不住失语道:“来人可是远哥。” 听到那胡人男子的声音,黄明远转过身来有些疑惑,自己从未来过北疆,这胡人男子是谁。 只见那胡人男子放下步槊,双手撩起前额散落的头发,是一副还略显稚嫩的面容。 “大兄,是我,斛律啊!” 听到这胡人男子的说法,黄明远也吃了一惊,看着他仍然和自己记忆里幼年时相似的面容,黄明远真的惊住了。七年未见,自己从没想过在这里见到自己儿时的伙伴。 “是阿晟,真是你。” 黄明远一把将斛律晟拥入怀中,眼中热泪沾满眼眶。斛律晟也是激动万分,这几年万分的小心与委屈俱都化作重逢的喜悦。自开皇十二年长安一别,兄弟二人再次重逢。 这一抱,是述说着兄弟二人七年未见的思念,是依然真挚的兄弟情。 斛律晟是朔州高车族人,是北齐名将斛律光的孙子。而在南北朝后期,将星璀璨的乱世里,斛律光却是最闪亮的一颗。从邙山到定陇,从玉璧到汾水,“落雕都督”一个人吊打一群关陇名将,威震天下。其将星闪烁遮蔽了同时代所有名将的光辉。奈何身边都是猪队友,有心杀贼,无力回天。北齐武平三年,昏庸无能的北齐后主高纬在听信奸佞小人祖珽、穆提婆的谗言下,竟诛杀了斛律光满门,乃自毁长城也。斛律光死后,北周才敢大举对北齐用兵,五年后,北齐灭亡。 斛律晟是斛律光最小的儿子斛律钟都的儿子,当年斛律家被灭门时斛律钟都因年少得以免死,北周灭齐后被周朝封为崇国公,隋朝开皇年间做到骠骑将军后去世。而斛律晟也因此被在北齐灭亡后改嫁给开府骠骑将军元仁的斛律废后所收养。 黄明远和斛律晟是儿时相交,有总角之好、骨肉之分。 斛律家在大隋虽然是一个比较尴尬的家族,但二人儿时一同骑马学弓,亲若兄弟。等到斛律钟都死后,斛律家更是势衰。在姑姑家待了几年后,为了家族的发展和斛律部的未来,斛律晟便离开了大隋,回到了草原。 却没想到,经此一别,时光匆匆,已过了七个春秋。黄明远拉着斛律晟的手久久不能分开,二人一同回到了城中镇将府。 第三十四章 斛律境遇 黄明远无论如何不会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斛律晟。 到现在黄明远还记得他离开时说的话,“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使命,远哥要为家族的强盛而努力,而我也必须背负起斛律家的荣誉与未来。我的家在草原,我的族人也在草原,我必须回到那里,与我的族人在一起。” 进的府内,没有旁人,二人在大堂上开酒起宴,不亦乐乎。 原来斛律晟回到斛律部后,过的并不容易。斛律部虽然根基尚存,但人丁不足,族中耆老又是倚老卖老。斛律家主枝零落,又十几年不在部落中,斛律晟更是年幼,这一切一切沉重的压在斛律晟的肩膀上,让他喘不过气来。他小心翼翼地领着斛律部发展了几年。经常在生与死的边缘来回的挣扎,让一个稚嫩的少年一步步成长为合格的头狼。他夺回了属于他的权利,也让这个残存的小部落一点点强大起来。 二人对桌畅饮,直喝到夕阳西垂,月满西楼。 “阿晟接下来准备怎么办,现在隋突边境形势越来越复杂,斛律部一个小部落在阴山脚下游牧,危险性可是不小。” 听到黄明远的问话,斛律晟也是放下酒杯,露出了愁容,长叹了一口气,却压不住内心的焦灼。 “不瞒兄长,我斛律部本属高车一族,算是漠北铁勒民族的一支,本身跟他突厥人就有亡国灭种的仇恨。这几年都蓝可汗与突利可汗的斗争是越来越激烈,我们这些小部落两边都不敢得罪,左右逢源,都得进贡,到现在很多部落已经过不下去了。现在不时有投靠对方的部落被攻灭,我们这个突厥人眼中的异族也是几次险遭灭亡。” “斛律部不过二千余人,能挽弓的战士不过六百余骑,当然在他们突厥人眼中不算什么。”斛律光苦涩的笑笑。 “那阿晟想没想过迁徙呢?不在突厥人的眼皮底下生活。” “怎的不想,可我们高车人有句古话,找不到自己羊盆的人,在草原上还不如卑贱的小偷。我们高车人祖地在漠北,但漠北久远,再说到了漠北就一定有好日子过吗?至少这苍茫的阴山还能为我们遮风挡雨。” “很多部落都是如你们这样吗?” “草原上的部落,就像星星一样数不尽。能天天吃得上肉的,就只有那几个了。” 听着斛律晟的话,黄明远有些思索,可能自己对有些东西有些遗忘了,自己其实还有一些可用的上的力量。 知道斛律晟的困境,黄明远也没什么办法,虽然现在自己所处的位子可以给斛律晟一些帮助,可草原上弱肉强食的法则根本不是谁可以更改的。只是那突然的发现让黄明远灵光一闪,这场仗,恐怕还有些打头。 “其实很多部落也是依附大隋的,很多部落可以在靠近长城的隋朝势力范围内进行游牧,可是现在的我还没办法影响到这个层面。不过我仍然认为,都蓝和突利都不是一个好的主人。因为只要你们还在大隋攻击范围之内游牧的话,总有一天会碰到大隋的攻击,而到了那个时候,无论是都蓝还是突利,都不会管你们的。你也明白,大部分的关陇将领跟你之间,即使不是仇人,也不会喜欢你们。” 斛律晟听着,无奈地露出一脸的苦笑。这能怪谁,难道怪祖父太能征善战,打败和杀死的北周兵将太多了?父亲当年早早就抑郁而终不就是因为太多的关陇贵族不断地为难吗?而自己,难道也要赴父亲的后路吗? “阿晟,我也不瞒你,你也看出来了,现在隋突之间虽然没有真正开战,但大同城这风声鹤唳的紧张是瞒不了任何人的。这次不仅仅是隋突之间会有大战,就是都蓝和突利的矛盾也是真的到了不可调和的时候了。这一次,大隋、都蓝、突利甚至达头之间是必然有一番大战的,不管结果如何,但我想,输的一定不是大隋。” 黄明远脸色也严肃起来,放下酒杯,走到斛律晟面前。 斛律晟也站了起来,看着这位儿时的兄长。 黄明远扶着斛律晟的肩膀,郑重的说道:“这话我只说一次,你记住了。你回去之后,最好赶紧翻越阴山向北去,不要往东或者西面,两边都会成为战场。一直走,向漠北走,绕过都蓝和突利,不要回来。这次漠南的这场战争,不知会有多少部落要陨落,各势力也会重新洗牌。” 斛律晟吃了一惊,立马反应就是听从黄明远的话,回去组织部民向漠北转移。可是未及片刻,就又颓然的坐在了胡凳上。两千多人,天寒地冻,没有补给怎么转移。这个时节翻越阴山,穿越瀚海,能活着到达漠北的不知还能有十之一二,可到了漠北天知道会有什么在那等着他们。可是不走,又怎么办,四方混战之下,他们要在阴山脚下等死吗? 斛律晟突然之间感觉天地间竟没有一席容身之地,他的部落,他的部民到底要身往何处,这样乞活的日子何时是个头? 斛律晟整理了一下思绪,望着黄明远,问道:“那兄长这里,隋突一旦开战,大同城首当其冲,兄长这是要死守大同吗?” “大同城是大隋的边塞,也是突厥人的噩梦,我这次不仅仅是要将突厥人挡下来,还要让突厥人对大同城感到恐惧。”黄明远望着远方,淡淡地说道。 斛律晟沉思了一会,又问道:“凭借坚城强弩,未必不可一战,然久攻必破,久守必失,突厥挟泰山压低之势而来,单凭守城是不可能击破突厥人的。若是让晟来守城的话,我便会用主力步军守城,骑兵在外游弋,用城池拖疲拖垮突厥军,最后用在外游弋的骑兵破敌吗?” 听到斛律晟的话,黄明远有些惊住了,他知道斛律晟对战争的天赋与敏感是远超于常人的,却没想到斛律晟仅仅凭自己的只言片语与态度就想到自己接下来的战术准备。自己也是刚刚才想到这种方法的可能性。这家伙真的是有沈毅之姿,战术兵权,暗同韬略,临敌制胜,变化无方。若得遇天时地利,未必不如他的那位祖父斛律光啊。 第三十五章 舍命相随 黄明远坐正身子,面色严肃起来。 “果然瞒不过阿晟,我确实是这么想的。光是死守大同城,太简单了,那不是我想要的,我想的是大破突厥,甚至有可能的话,留下都蓝。”黄明远倒是吹牛不打草稿,却忘了前几天还在为怎么守住大同城殚精竭虑呢。 “下次你我兄弟再见面时,丰州的牧场当有斛律部的一席之地。” 听了这话,斛律晟真的是惊喜到了,惊得是兄长的雄心,喜得却是兄长一旦成功,斛律部在隋军的庇佑下放牧这将不是梦想。 “兄长既要守城,又要突袭,恐怕兵力有所不足。”斛律晟马上又看到黄明远这个想法的致命缺陷。突袭不是不可能,但大同城毕竟只是个边城,兵力不足,如果突袭人数过多,势必没法守城,但突袭人数少了又不足用。而且大同军数百骑出城突袭突厥人,无论是潜伏、补给、情报等等都是大问题,兄长的想法是好的,但实现的可能几乎为零啊。 看到斛律晟有些沮丧了,黄明远也不说其它。只是握着斛律晟的手说道:“阿晟莫担心,这阴山脚下,零散的力量也不少,我总会有办法的。” 听到这里,斛律晟却是豁然开朗了。 的确如此啊,不仅仅是他斛律部希望得到大隋的庇佑,希望为大隋牧马的部落在阴山南北不知凡几。而想求得大隋庇佑,虽然有兄长的帮助,但斛律部难道就可以袖手旁观了。 “这是一个大功,也是斛律部最好的机会。”斛律晟在心里默默地念着。 想到此,斛律晟立刻跪了下来,说道:“此战,斛律部愿效死为大隋而战,愿兄长成全。” 看到如此,黄明远在心里是真的笑了,自离开长安后第一次如此的兴奋。 “阿晟这是作甚。”黄明远立刻要扶起斛律晟,可斛律晟跪在地上怎么也不肯起来。 “兄长愿为斛律部求得一线生机,晟感激不尽。可自家人知自家事,先大父在世时,得罪北周旧人颇多,虽有兄长为之转圜,可晟也不愿让兄长难做。晟身无长物,唯有斛律部两千部民可为大隋效死,愿兄长成全。” “晟弟之心,做兄长的如何不知,为兄答应你就是了,为兄替大隋百姓谢你。”扶着斛律晟站起身来,二人连日来的阴郁皆是一扫而光。 黄明远替斛律晟斟了一爵酒,说道:“说实话,我也知道此事过于弄险,一旦有所疏漏,恐怕大同城将难以幸免。但除此之外,恐别无他法。今明两年,隋突之间将会大战连起,如果这次让都蓝破了大同城,进入丰州平原,那我的万般的雄心壮志也只能付诸流水。因此,为兄不得不冒险一搏。” “我只能给你三百骑,我会想办法让他们悄然出城,其他的兵力需要你自己想办法,我会让郑言庆给你带去一批装备。但一旦大战开启,我也顾不得你们,选择什么时候打,怎么打都需要你和郑言庆你们自己做主。你可以联络一批小部落和你一同行事,战后我也会允许他们在隋境放牧,但你切记要保密。” “兄长放心,晟知晓。” 这边斛律晟在和黄明远为斛律部的未来在商谈,他带来的几个族人早已是议论纷纷。大同城新来的镇将和族长看来有些关系,此次可能还会因祸得福。 一个头扎碎辫、一脸腮红的胡人小娘子等的极不耐烦了,却还不见斛律晟回来。 “大兄,三兄怎么还不回来,是不是这些隋人有什么诡计啊。”直说的一旁陪酒的黄明祯和陈乂二人满脸尴尬。 “小妹休得胡说。”那男子瞪了胡人小娘子一眼,说道:“在这乖乖等着就是。” “那怎么三兄还不回来?说不定这群隋人偷偷把三兄藏起来了。” 男子还想再训斥,只听屋外有人说道:“妹子,我可没把你三兄藏起来,要 不你出来看看你三兄是不是好好的。” 众人一听,全都站了起来,出门迎接。原来是黄明远和斛律晟一同过来了。 看着走进屋里的黄明远与斛律晟二人,那胡人小娘也忍不住问道:“三兄,你没事,他是谁啊?” “小妹不得失礼。”斛律晟急忙训斥这女子。 “无妨。”黄明远摆摆手,笑着说道,“小娘子,看看我的诡计有没有让你三兄怎么样了?” 这小娘闹了个脸红,直羞得说不出话来。又小声说道:“大坏人,真小气。” 又是引得众人大笑。 黄明远和斛律晟互相介绍了来人,那训斥小娘的男子是斛律晟的堂兄斛律达,小娘是堂妹斛律敏儿,二人俱是斛律光之弟斛律羡的后人。当日斛律光惨遭灭门时斛律羡一家也因牵连一同受难,只是因为当时斛律羡担任幽州刺史,子孙不少逃入草原。后来斛律晟去草原后,斛律达主动将族长之位让与斛律晟,又主动帮斛律晟安定族内局面,算是斛律晟最能干的臂膀。 “今日我大同城招待不照,怠慢了草原上的朋友。几位不要嫌弃我们失礼了啊。” “我和阿晟有如骨肉兄弟,他的兄弟姐妹也是我的兄弟姐妹。” 虽然有斛律敏儿时不时的瞪着黄明远,一行人还是宾客尽欢。直到第二日一大早,黄明远才将装满物资的斛律晟一行人送出城外。看着黄明远送给他们这么多的物资,斛律敏儿也不好再对黄明远不客气。 “大坏人,你要是来我们部落,我们指定比你招待的更好。”斛律敏儿扭着手说道。 黄明远笑笑,没有说什么。 “晟弟,保重。为兄将万事托付于晟弟了。” “兄长,保重。兄长放心,晟必舍命相随。” 斛律晟一行人也翻身上马,离开了大同城。 黄明远正欲转身回城,却听到远方有银铃般的声音传到耳边。 “大坏人,一定要来我们部落,你要不来,我就永远叫你大坏人。” 黄明远看着消失在天地尽头的斛律晟一行人,远方只剩下一片白茫茫。 时间不多了,希望斛律晟能够顺利。自己必须把握好这次机会,因为自己需要在乱世来临前尽可能的去削弱突厥人的实力。哪怕血流成河,哪怕烽烟万里。 他知道,当那个女子穿上嫁衣,嫁给别人时,自己的心就硬如磐石,坚不可摧了。曾经那个温文尔雅的黄明远已死,现在的黄明远要为自己挣出一片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