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莲花女配重生了》 前引 大梁国的历史上有一段逆转乾坤的正史,直到百年后还被后世津津乐道、编撰成册,入戏走文,口口相传。 其中比较有耳熟能详的有折子戏《巾帼将军》、野史版的《风花雪月册》和正史版的《将军语录》。 《风花雪月册》讲的是辅国公柳家惊才绝艳的嫡出千金,因年少时被名满圣都的未婚夫退婚,随后遭人诟病。 但她一身傲骨不卑不亢,抵住一切流言蜚语,重振家纲,一人书写一段励志女家主的传奇佳话。 后来更是替兄长出征,骄勇善战、用兵如神,震慑敌军于境外八百余里,功绩烁古耀今。 班师回朝的柳家嫡女,铠甲加身、气宇轩昂、沉稳练达,早已不再是柳家那位娇滴滴的大小姐,而是朝中重器,镇国将军。 从此缔造了大梁国第一位女子参政的楷模,兴起了一代女子入学的风潮,带动了整个大梁国的文明进程,创造了不休的神话。 关于这样一位奇女子,她的爱情故事,自然也是众说纷纭、揣度颇多,其中流传最广的两位男子亦是令大梁国无数女子倾慕不已的才俊。 当中最令人惋惜的那位,是柳将军的前未婚夫令国公世子项逐元。 项逐元年少便以成名,家学渊源,做风严谨,其人更是有日月之姿,揽天下责任于己身,清风朗月间翻云覆雨,仕途上平步青云,战场上捷战连连,他是大梁国的基石,当代的人杰,贵圈里的绝对统治者。 他是在三原水战时,与柳小姐有了接触,后来两人并肩作战后,在一次重要战役中被其才华折服,方知错失良人,无奈佳人已经另有所爱,只能空留遗恨。 民间拥簇着众多的是当朝摄政王,赫赫有名的明西洛明王爷,大梁国真正的皇帝,他儿子那草包就是傀儡。 两人相识于微末,一位是贫寒公子,一位是高门千金,但都才华横溢,惊才绝艳。 两人一个慧眼识珠、一个不负所望、一个剑之所指、一个所向披靡、一个永固山河、一个忠心耿耿。 可以说一张一弛、一柔一刚,配合默契,除旧革新,缔造了大梁国的不朽国业,奠定了大梁国的百年太平,至于明王已娶妻这事,谁想的起来,反正如此良配,戏文小说为其着书的多到拦都拦不住。 至于宫里那位阴损毒辣、见不得别人好的‘明太后’,谁管她是什么东西! 后世众人忙着为他们谁才是柳将军的正宫吵的不可开交,没人管那早该被订到耻辱柱上的太后娘娘。 令国公的支持者,觉得令国公为了柳将军苦守心神,长宿书房,与其夫人貌合神离,感天动地。 摄政王的支持者,更是列举出众多王爷晾着太后,只为柳将军神伤的事迹,反正立的人设一定比令国公更深情。 而且民间觉得摄政王虽没有给柳将军夫妻之名,可那是柳将军不要的,其实两人早已经在一起,所以他们才是灵魂走在一起一对佳人。 事情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提令世子的那位妹妹,摄政王的妻子,当朝罪行罄竹难书的太后娘娘——项心慈了。 这真的是一位心思歹毒、恶事做尽、惑乱超纲、心胸狭窄,让人不齿为伍的女人! 据说她小时候便骄纵任性,陷害未过门的柳将军,嚼尽舌根,让一对佳偶就此错过。 后来嫁给微末时的摄政王,对摄政王极尽侮辱,作威作福,闹的家宅不宁,夫妻离心。最后不从她自己身上找原因,竟然还要毒杀柳将军。 丧心病狂时更是要处死令国公子,扶持她自己偏爱却嗜杀成性的小儿子即位,这是见不得大梁国好啊!好在苍天有眼,她四十多岁便逝去了,简直大快人心…… “小声点……”老者谨慎的四下看看,声音压的更低:“少说一句,小心让人听见。” 那人不拍:“这有什么!人都死了这么多年了,还不让说了!”全圣都的诰命谁没有受过太后的折辱,那女人就是心里有病! 老人叹口气,怎么就不听劝呢:“少说,末说。”表情忌讳莫深,那位美貌与心机一样让人胆寒的女子,谁提谁遭报应,就这么邪门。 …… 第1章 项家七小姐 绵软的声音带着几分不耐烦,从闺中帷帐中传来:“谁在外大声喧哗,拉出去沉井。”懒洋洋的仿佛没有睡醒。 项心慈也的确没有睡醒,年少的身体正是贪睡的时候,如今已是傍晚前后,她才慢慢转醒。 床上娇滴滴的少女睁开一双可坠魔可飞圣的眼眸,不慎用心看眼这架“闭塞”的床,更加不耐,轻蹙的眉头都是说不尽的忧愁烦心事,让周围的死物都生出几分惭愧心,觉得是自己招惹了她的眼。 项心慈悠悠的叹口气,才想起自己现在是14岁还在闺中的时候,不是位高权重,一呼百应的太后娘娘,不禁更为不耐、更觉无趣! 这样的日子有什么意思!即便年轻几岁她也不愿意!她耗费那么多精力才走到随心所欲的高度,不是让她悔不当初重新开始的!就是天道规则也不行! 可惜想的再决绝有什么用,她依旧是小时候的身体,用着孱弱的身份,别说砍谁的脑袋,就是砍只鸡砍只鸭,也要费尽心机! “七小姐。”秦姑姑小心的掀开纱帐,声音恭敬又畏惧。令国公府规矩森严,府里的公子小姐更是要遵从卯时起未时息的规律。 但他们七小姐不用,估计全令国公府午觉能睡到现在的,只有七小姐一个人。并不是因为七小姐身份贵重无人敢逆,而是七小姐在出生时就被排除在国公府之外。 项心慈坐起身,纤柔的手臂撑开纱帘。 立即有人为她拿来绣鞋,声音沉静的开口:“七小姐,世子爷那边的人传话说,让小姐醒了过去一趟。” “不去。”声音散漫无力,一双秀美的脚,踩入白底儿镶边儿的绣鞋中,犹如落入莲池中的凝脂白玉,犹如坠入星辰的漫天大雪,犹如捧在手心里的那一抹奇特心情,有着惊心动魄的美。 秦姑姑闻言愣了一下,想抬头看一眼自家小姐的表情,又急忙垂下头,心里有些着急,世子爷可是她们小姐在府里的依仗、出嫁以后的资本,七小姐磨了世子爷这么多年,眼看着就要成了,这是怎么了! 至于七小姐刚才喊的话,七小姐性格本身就不好,远不是在世子爷面前的乖巧温顺,她早就习惯了。 秦姑姑心里再急,也不敢乱猜,安静的服侍着七小姐,除了伺候人她也没什么本事,不能成为七小姐的助力,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也不成为七小姐的累赘。 项心慈不太高兴,洗涑也不认真,双手漫不经心地浸入水中,又轻轻的撩起,再次漫不经心的浸入水中后,干脆不动了,靠在了背后侍女身上,懒散的好似没有骨头一般。 秦姑姑赶紧上前伺候,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七小姐最近的做派,无一不透着一股懒散到极致的娇媚。要知道她们七小姐才刚刚绾发,不应该啊,可如今那几乎要冲骨而出魅…… 项心慈凉凉的开口:“什么时候派人来传话的。” 秦姑姑闻言,急忙收住心神,快速开口:“有半个时辰了。”唯恐小姐忘了。 粉色的叠袖划过她白嫩的手指,似乎连衣物也怜惜她娇弱的风骨。风过无痕般的小心:“那就去看看。” …… 越往前走,庭院越深,越沉静,周围环绕的高墙压的人几乎喘不过来。 深门大宅、一重又一重的锁着重重规矩,束着她的脚步,禁锢着她的视线,偏偏她想离开囚笼掌管着大梁国一半国运,想掀都掀不起来。 项心慈以前对这人人向往的深宅不屑于顾,如今更不屑于顾。 她只是不想见到项逐元,这位府邸未来的男主人,他的大堂哥,令国公府的世子爷。 想起来都烦,恨不得将他挫骨扬灰的烦,如果不是他一再阻止,事情怎么会那么艰难,她称帝有什么不好,明西洛敢反对,就把明西洛毒死好了,家国大业,怎能拘泥于形式。 至于自己有没有那个能力,这有什么关系!反正项逐元要辅佐她坐的高枕无忧就行了! 他可好,明明说过无论自己想要什么,他都会给,自己想做什么他都会支持。结果呢,不过是一个帝位,看他推三阻四的样子! 所以自己把他下了狱,对他百般折辱他怪谁!是他不信守承诺,一口一个她不行、她没有能力、她不如姓柳的有大局观!废话说那么多不就是觉得姓柳的好,她可以容忍任何人因为她无理取闹不喜欢她,但独独项逐元不行!他不行! 他就是不行! 所以他就得去死!背叛她就去死! 项心慈深吸一口气,不能想了,即便现在想到他劝她的样子,都觉得心里难受,心中郁结,怒火中烧,忍不住想再杀他一次,区区一个帝位,他就要背弃对她的承诺!他死了也是活该! 活该! 项心慈神色猛然恍惚了一下,觉得头疼欲裂。 “七小姐,您来了。”小厮远远的看见七小姐过来,立即眉开眼笑,声音都甜了起来:“世子等您很久了,小的这就帮您通传。” “咳咳!”中年管家闻言脸色冷了几分,说的什么话! 小厮见状,急忙收住脸上的笑意,稳住脚步依着规矩进去通报。 秦姑姑立即向郑管家问安。 郑管家脸色冷淡,他实在不喜欢扒着他们日益院不放的一行人。 项心慈根本没有注意他,她站在熟悉的庭院中,看着这座宅院几十年不曾变化的样子,除了头疼,心里隐隐又升起锥心的痛。 她死之前,这里已经很荒凉了,她把他下了昭狱,这里也再没有人打理,他年纪也不小了,哪里承受的住牢房里的刑具和潮湿。 那位在她心目中高高在上、无所不能的男人,原来也有轻易垮下去的时候,甚至没有来得及给她告别的机会。 项心慈抬步上了台阶。 郑管家脸色一冷。 秦姑姑见状,想拉小姐一下,说里面还没有传话不能进,但距离已院,只能闭嘴,向郑管家赔笑。 守在书房外的侍卫下意识的想拦,可又互相看了一眼,最终没有拦。 项心慈一步步的踏上去,熟悉的景色,熟悉又陌生的人,熟悉的气息…… 她的大哥哥……她前半生任性妄为的资本、她对待事物的态度、她骄傲的源泉,她随后多年一切无拘无束都取决与他的高度,他的偏爱,他的维护,他的徇私舞弊。 明明是年少时那样亲近的人,明明是可以托付后背的人,明明他都解释了,她为什么就不能脾气好一点,对他更耐心一点,偏偏要让他痛苦,让他无路可走,逼他自缢。 幽重的声音不悦的响起:“怎么自己进来了。”案前芝兰玉树的少年抬头。 项心慈的眼泪瞬间落了下来。 她又看到了他,少年时他,只需一个回眸,一个转身,便让人觉日月悠长,山河无恙,风光不可方物的少年。 如果问她现在还憎不憎恨让她时光回溯的人,她不恨了,因为她又看到了笑容清浅、自信桀骜的他。 看到了那个一本正经,严肃非常,时常怕猜不准他的心思,吓的自己半死的他。 她心目中,那位即便凶的时候,也能令日月无色的大哥哥。 项逐元见状急忙起身,面上严肃的神色忍不住缓和下来,怎么就哭了:“我没训你的意思,进来就进来了也不是大事,好了,哭什么。” 她就哭!就是要哭! 第2章 再相见 哭时光隔开的漫长距离!哭他丢下她一个人走了!哭他狠心让她一个人被所有的恶意包围! 他是最不合格的哥哥!他还有什么自信在两人相见后先冲她摆脸色! 项逐元被她突然的脾气闹的措手不及,不过是在祖母那受了点委屈,而且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她不是会为这点小事计较的性格。 总不可能是自己刚刚语气太重把人吓哭了,他又不是没对她凶过,也没见她放在心上,大多时间不管不顾的。 可若是她是装的,又哭的太伤心,好像要抽干自己的力气,尽情抓住浮木般的伤心绝望,让看着她哭的人也不自觉的觉得要透不过气来。 项逐元没管她是不是有小心思,下意识的伸出手要安慰她,手臂抬了一半,顿了一下,又收了回来,声音放轻几分:“别哭了,是我说话没有轻重。” 项心慈骤然抬头看向他,眼睛里说不出的委屈、骄纵,!委屈的要食人挖骨,骄纵的要移山填海!你何止说话!你做事更没有轻重!死啊!死了多省事一了百了! 项逐元被她眼里燎原的火惊了一瞬。 项心慈很快收敛,撇开头,不顾脸的形象,直接拿袖子狠狠擦擦眼睛,但眼泪还是忍不住继续流,反而越擦越多,越擦越讨厌的止不住! 项逐元瞬间拿下她越来越用力的手臂:“听着,关于那件事,我没有向你兴师问罪的意思。” 项心慈重新看向他,泪痕连连,凄苦如霜,漂亮的犹如雨中清洗的天空,依旧充满倔强。 项逐元神色更柔:“是我有东西要给你,才让你过来的。” 项心慈没管他说什么,她看着他的脸,看着他冷静到熟悉的温柔,隔着永别,隔着千山万重,隔着她的后悔和自责,隔着倾巢而出的思念,她不自觉的伸出一双手,不管不顾的猛然扑过去,抱住他的腰,头重重的靠在他胸口上:哥哥。 眼泪比刚才落的更肆无忌惮。 这是她的哥哥,护了她四十多年,把什么都给了她的哥哥。 刚进来的郑管家顿时一惊!急忙垂下头。 小厮也愣了一下,觉得,是不是哪里不应该。 项逐元也怔了一下,他与小七关系好,但也秉持着兄妹间最基本的礼数。 亲兄妹尚且七岁不同席,更何况他们还隔着一房,哪里有女孩子这么大了,还如此放肆的,不像话。 项逐元神色严肃下来,抬起手,毫不犹豫的拎住她的衣领,要把她拉开。 项心慈不松手,惶恐了那么久才看到他,就死死的抱住他不放!被拎的狠了,就抓着衣服不放。 项逐元向来一板一眼的着装,生生被她拽开了腰间的盘云玉带。 郑管家心里一万个‘成何体统’呼啸而过!不像话! 项逐元终于把人拉开的时候,身上的衣服也歪了,有心想教育她两句,见她哭的眼睛通红,小手还抓着他腰间的压坠不放,似有无尽的惶恐和害怕。 到嘴边的话又收了回去,声音更轻了:“不知道的,以为你受了多大的委屈。” 本来就是天大的委屈,项心慈感受着空落落的怀抱,心里木木的,熟悉又想笑,一时间,分不清是现在还是以后。 这不是他第一次推开他,也不是最后一次,未来还有很多很多次。 他恪守在他的位置,从不曾让她靠近一步,却不计代价的为她撑着一片天,哪怕最后她让他去死,他也死了。 他说,她该有至高无上的位置,有远大的前程,有永生永世的香火供奉。 她真想告诉他:别想好事了!她全搞砸了,别说供奉,连坟都被人移平了! 有想那些的功夫,还不如及时行乐。 可说这些有什么用,他不是那样的人,也跟本不会如自己的意,说不定就是看不上自己。 项心慈瞬间甩开刚刚还紧抓着不放的压坠:谁稀罕! 项逐元被‘甩’了个莫名其妙。 项心慈才不管他,很多事情,她明白的时候,为时已晚,但想明白了又怎么样,如今她就要按照他的脚步走吗! 项逐元看着倔强的站在一旁,裙摆肆意的垂在青砖上的她,犹如一朵将开未开的盛世花苞,灵动的充满生机,热烈的仿佛要扑灭世俗的烟火取而代之。 项逐元不禁叹口气,止住拿了新衣过来的管家,柔色更甚:“不过是一根钗环,多久了,还哭的像个孩子,善奇。” “世子。” “去我房里,取那根琉璃簪过来。” 郑管家闻言,顿时说不出的恐惧,那根琉璃簪…… 小厮善奇已经开口:“是。” 项心慈才恍惚想起那根簪子,以及簪子背后的事,不禁开口道:“不是我的错。” 项逐元看着她倔强的样子,哭笑不得:“是,不是你的错。” “真的不是我的错,是三姐姐说我的簪子花样好,我才换给她的。” 项逐元要被她的说辞逗笑了,二房的三姑娘什么簪子花样没见过,会觉得她的簪子花样好看。 不过是同时从老太太那里出来,想安慰她一句,她反而乘胜追击,直接给换了,三姑娘不定多措手不及。 项心慈丝毫没有被看出小心思的尴尬,谁让她多话,端着一副悲天悯人的脸,露出要普渡众生的慈悲,她就正好成全她好了,觉的她的好,就换啊,有错吗? 第3章 忘初心 项心慈理所当然,毫不心虚。 项逐元看的心中无奈,有心想让她改改脾气,虽然是没有坏心,但总是这样容易得罪人。 可想到什么又止住了嘴边的话,小七走入人前的机会本就不多,何必再让她不高兴。 别人家这么大的姑娘已经被长辈带着出去做客、接触后宅的事务,小七却连五房的院子都不允许出去。 项逐元伸出手,发乎情止乎礼的帮她扯了扯因为她擦眼泪弄到皱巴巴的衣袖:“多大的人了,还不注意。” 项心慈看着他连指腹都碰不到自己手背的举动,心中空落落的几乎滴血,回来有什么用! 她的大哥哥永远是那个大哥哥,吸天地精华却不肯给她一滴超脱世俗的肆意妄为。 “又不高兴了?”哪里来的那么多脾气。老太君送出的几枚簪子他让人问过,金子的重量是相同的。 这种事情上老太君不至于苛待任何人,不同的是,府里其她几位姑娘都是精心挑选的款式花型,唯独小七这里,花样单一没新意:“那枚琉璃簪是我找人寻了很久才得到的。”就别那么小气了,小七最乖。 项心慈抬头看向他,眼角还有未干的泪痕,她也不在意,一双眼睛睁的大大的,执拗又认真。 从这份认真里她难得从他脸上看到几分小心的安慰,可她知道,他说话的语气再轻,也不会弯下脊背;脸上的柔色填的再满,也不会让人觉得笑脸相迎。 他是这座府邸的骄傲,是勋贵的象征,是大梁国四大国公世家中,生生压下另三家,吸干他们的血,滋养了他自己的朝中脊梁。 他现在的一举一动克己守礼,未来的一言一行编纂成册,他的感情……自然……也不会轻易被人拿走、勘破。 “还在不高兴?” “没有。”项心慈语气冷硬,刚想说什么,随即脑海里不合时宜冒出一句话,吓了她一跳。 她是利用惯自己出身在项逐元这里找存在感的,以前的自己颇为得意自己摆弄出身后在他这里获得的成就感。 ‘项家未来的家主又怎样,还不是她的垫脚石’。 项心慈几乎要笑自己蠢! 是啊!她快要忘了,十四五岁的她,就是这样想的:不计一切代价占住项逐元,哪怕利用自己的容貌,利用自己那个娘留给自己的见不得人的媚宠之术。 所以,什么时候起她忘了龌龊的初心,磨平一切,固执的认为他们是兄友妹谦的温暖午后相识的,而不是十岁的她,故意弄的一身伤,千方百计的躲过守门的姑姑,等在他尊贵的脚下,让他可怜的。 “世子。” 项逐元取出簪子,淡色的葡萄紫静静流淌在透亮的琉璃簪中,簪身的颜色由深到浅,雕刻出一朵朵紫色的花姿,含苞待放的、绚烂明媚的,团团簇簇,紫的让人迷醉,漂亮璀璨。 项心慈怔怔的,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这枚簪子的情景,美到让她暂且忘记出身的喜爱,能让人想看到星河大海的宁静。 项逐元松口气,这是满意了,不枉他让人找了一年多。项逐元把玩了一瞬直接把簪子没入她乌黑的发间,紫色的琉璃尾缀在她发尾,晃晃悠悠的闪着光。 项逐元有片刻怔愣,明明觉得是上等的材质、亦是能衬她颜色的花色,怎么如今看来,反而俗气了,还是他家七妹妹更静然雅致。 项逐元移开了目光。 项心慈还没有回神,人已经先抬起手,摸了发间簪子,眼泪有些控制不住。 她早已没有这枚簪子了!她摔的!在大哥成婚那晚,她把所有他送的东西都摔了!其它东西秦姑姑收的及时,明西洛没看到,独独看到了这枚没来得及收的簪子,明西洛就帮她补了一枚一模一样的,大哥知道后,也给她补了一枚一样的,补给她的……一模一样……呵呵…… 又哭,项逐元无奈:“别愁眉苦脸的,没有人怪……” 项心慈突然开口:“没事的话,我想先走了。”她心里非常难受,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待!再来一次的无能无力,只会让人难受!何况他们之间从来不是重活几次就能解决的问题!又何必要一次次的提醒她,她有多无能可笑! 项逐元神色严肃了几份:“怎么了?” 项心慈声音压的很低,她怕自己不管不顾的冲过去,问他个为什么!“有点儿困……” 项逐元哭笑不得:“都睡到现在了,还困。” “就是困我有什么办法!”项心慈喊的声音重,当发现口气不对时已经喊完了,只有垂下头,当不存在! 项逐元静静的看了她一会,背肌挺直,神色严肃,最后到底没说什么,就当她还在闹小孩子脾气:“行……你多休息。” 项心慈随意福了一礼,转身离开。再大的脾气她后来也冲他使过。 项逐元站在原地,看着她未出门就拔下头上的簪子,头也没回的出去了,眉头微微蹙在一起:“善奇。” “世子。” “把库房那把琴给七小姐送过去。” 秦姑姑见七小姐走的快,急急忙忙追上去!这是日益院正门的方向!七小姐可不能从那里走! 第4章 十四岁 日益院的侍从亦看着七小姐的方向!从漫不经心变的严阵以待! 秦姑姑更急了,脚步更快,终于在路的尽头气息不稳的拦住了七小姐!“小姐……” 项心慈猛然从情绪里回神,茫然的四下看一眼,才惊觉自己走到了哪里。 正门的方向?……十四岁的她不能走的地方…… 项心慈瞬间回头。 日益院的下人们,急忙垂着头各忙各的事情,好像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秦姑姑有些担心:“小……姐……” 项心慈没打算计较,这有什么!在她大哥哥做主后的令国公府里,她想走哪里就走哪里!别人求着她去她还不去的地方多了! 但——现在不是以后而已。 项心慈安静的转身。 秦姑姑松了一口气,跟上。 窄小的木门打开,这是一条荒废已久仅供两人并行的更道,一直通向国公府后院的小池旁,她以前都从这里溜进来见项逐元的。 并不只是因为她身份见不得人她才如此,只是因为令国公府,没有府中小姐与少爷们混在一起的规矩,即便是亲兄妹之间,也相处的疏离有礼。 老夫人更不会允许府中小姐拿些女孩子之间鸡毛蒜皮的小事去烦需要入仕登庙的男丁,她这样堂而皇之的,被打死也是有可能的。 项心慈听到背后的落锁声,停下脚步,回头,更道的门已经关上。 那扇仅供一人通过的灰窄小门,远不如它表现的那么朴素无奇,它非常重,地质坚硬,需要三四个壮婆子才能推开,它还有一把十分有分量的锁头,如果里面锁着,门的这边就是有十个壮婆子也推不开这道门墙。 秦姑姑犹豫的抬头看眼七小姐。 项心慈转过头,她其实一直都知道的,如果没有她,墙的那边可以更坚固,更坚不可摧,更令人望而生畏。 如果没有她啊。 如果没有她,项逐元是不是更幸福。 项心慈有时候也忍不住问自己,为什么理所当然的觉得拉自己出火坑的大哥就理所当然的该照顾她所有的情绪。 是不是得到的东西多了,就会理所应当的认为是他对不起她。 其实根本不是。 她项心慈,一个本就不该出生在这里,却不感恩戴德的人,没有一出生就被该溺死,实属项家仁德,如今还被好水好米的养大,能在逢年过节的大场合里分一根金簪子攒嫁妆,有什么好抱怨的。 可惜啊,当初的她怎么会知足。 她看眼手里握着的簪子,不自觉的笑笑,至少她还不至于去谋划簪子、布料、穿戴这些小事,所以她谋划的是什么。 项心慈看着长长的好像没有尽头的小路,她谋划的是未来更平步青云的可能。 比如:蛇的七寸,未来的令国公府! 真是一开始就充满腐臭的烂泥,她捧了什么东西到项逐元面前,让项逐元言听计从的。 项心慈觉得走了很久,又觉得还没有在多待在他的地方看一眼,就已经出来了。 看着眼前突然宽阔的景色,安静的湖面,覆盖绵延的长廊,曲曲折折的小路,看不到尽头的奇花异草,鸟语花香,蝴蝶翩飞,笑语颜颜,水声潺潺,仿佛从灰败间进入了人间仙境。 侍女们远远的笑声,提着花篮采花的小童,急急忙忙却未露出一丝声响的赶路人,一眼忘不到尽头的华美景色,所有人都生活在这座权势顶端的府邸被人庇护、令人生羡。 所以年轻时的她,才会一时迷了眼生出无数恶念心魔。 她厌恶这座深宅加注在她身上的不公平,她憎恨这里森严的规矩、完美的理教,不耻它高高在上的道德标杆,她就是要让所有人知道它内里的龌龊,它的不堪、它的虚伪。 她要亲手毁了它,做到这一切最简单的,当然就是毁了这里引以为傲的继承者,她要拉这个百年大家族一起沉浸臭水沟。 让他们培养的最完美的继承人一文不值,成为众人的笑柄,成为项家的耻辱。 这就是她接近大哥哥的目的,并且真的不顾他死活的纠缠了他一辈子。 一手缔造了他一生的不幸,让他仕途愧对先帝,家族愧对宗祖,晚年孤苦伶仃,陵前连子嗣都没有。 可他本该不是这样的,他该像这座府里的所有男人一样,顶天立地,享尽女人的温柔乡,就像现在的后宅,女人们为他一人欢喜而使劲浑身解数,晚年子孙绕膝,仙风道骨才对。 这才是她大哥哥该有的厚重一生啊,而不是连个送终的人都没有。 项逐元—— 手里握着被焐热的簪子,她的脚下是一亩三分地。 除了让她敬重的人背信弃义、一错再错,一无所有外,她一无是处。 “三少爷,园子里的花开的也艳,怎么不见你也给老夫人折一支去。” 项心慈抬头,透过奇景花石的缝隙,看到了远远走来,鲜衣锦绣的一群人,一些早已经久远的记忆,突然间绚丽多彩的重新呈现在她的面前。 项心慈突然豁然开朗,她怎么忘了,她才十四岁,一切还来得及重新开始。 来得及与他毫不相干,来得及放他无坚不摧,让他天高海阔。 项心慈看向已经看不见来时的路,眼里含着无限期许,忍者想哭的冲动,坚定的转过头。 从此——你我毫不相干! 第5章 二房 “小姐,是二房的三少爷。”秦姑姑说完,垂下头尽职尽责。 项心慈慢悠悠的看眼秦姑姑,她会不知道三哥是二房的。 二房。 项心慈漂亮的眼睛微微眯起,簪子的事,说到底是姐妹之间的小事,根本不值一提,她也根本不会为了花样不好看跟那个老太婆计较。 所以当时的自己跟着众姐妹从凝六堂出来,只想着这样的节日,她要跟项逐元要什么东西,才能让项逐元头痛。 是三姐姐和犹犹豫豫的四姐姐,端着一副贤良淑德、矫揉造作的脸先开口:“七妹妹的簪子也好漂亮……” 剩下的话她就没有听:“既然三姐姐喜欢,我跟你换换。”看,自己多为她们着想,孔融让梨、姐妹互谦也不过如此了。 所以这件事到这里本就结束了,小孩子瞎胡闹罢了。 可偏偏二伯母要为她女儿出头。 项家后宅女人们的手段,若论第二没人敢论第一,就是宫里的娘娘门,与项家世代家族联姻的底蕴相比,都显得太粗俗直接了些。 她二伯母带着一张慈爱的脸,事后和和气气的送了一匣绢花过来,拉着她那便宜继母细水长流的说了一下午体己的话。 她继母的心眼米粒大,就觉得丢了人,含沙射影的学到了她父亲那里,她父亲觉得烦人,几天没有回家。老太婆见爱子没回家,刨根问底的翻,就翻出了这档子事。 于是罚了她和她继母抄养心经。 很小的事。 真的很小,一般情况下她都不会跟二伯母计较,可偏巧,今天不是一般情况。 老而弥坚的年龄并没有让她学会得饶人处且饶人。 项心慈眉目平静的看着折花攀柳走来的少年,以她活了四十多年,见过男子无数的眼光看,二房的三爷,也算是难得一见的风姿不俗,难怪会是二伯母的骄傲。 何况三哥上辈子靠着项逐元的庇护,仕途顺遂,风光无限。既然沾过大哥的光,这辈子替大哥做点什么也是应该! 再说,她怎么能让二伯母的‘满腹才华’没有用武之地呢。 项心慈收敛情绪,整整衣服,脸上笑脸变换了几个,找准自己的定位后,如一条破壳的小蛇从廊柱后悄悄钻了出来,粉色的衣裙在空中划出流畅的弧度,一副刚刚偷偷跑出来的小心样子:“三哥哥……”声音轻巧又好奇。 项逐言转头,少年含笑的脸,自带桃花阳光,锦衣华服,嫣然一副贵公子做派,少年的他与繁花似锦处、亭台楼阁间看到了化身成精的小姑娘。 项逐言瞬间扶额,故作晃了一下眼:“这是哪里来的小精怪,还偏偏美成了一幅仙子画,我肯定是看错了。” “三少爷!七小姐莫怪,三少爷是逗您的。” “没有呀。”项心慈的声音带着好不容易见到人的甜蜜,犹如沁着甘泉,脸上的笑灵动纯净:“真的是三哥哥,我还以为看错了呢。” “你这句话我就不爱听了,谁有你三哥这英俊疏朗的外形。” 秦姑姑笑着。 项心慈对三哥的浮夸早已免疫,他一天不纨绔就不是圣都最风流倜傥的的一个:“三哥这是去做什么呀?”如果选三哥也能给那老太婆心底插一刀!项心慈想到这一点,笑的更天真了。 “你猜。”项逐言没正经的弯腰,笑看着自家可爱聪慧的七妹妹,心里无限骄傲,要说这圣都第一美人当属他这位七妹妹,可惜啊。 算了,也不可惜,自家妹妹吗,没那么大名气还是好的,省得一帮狂蜂浪蝶惦记。 “嗯……”项心慈小心又想漫长留人的猜着:“哥哥,也是来看新栽的花的?!” “俗,谁看那东西。”项逐言跳到小七的台阶上:“这花长在院子里就不美了,要生在陡峭山石间、幽深的丛林中才别有一番滋味。” “咳咳……” “真的吗?花不是就长在院子里的?还能长在别的地方。” 项逐言闻言,有些怪自己不会说话,小七连府门都没有出过,跟她说这些做什么。 项心慈好像没注意自己说了什么,歪过头看向他身后的老侍,好奇的开口:“百姑姑篮子里装的是什么?” “哦,千层百花糕,燕新楼的新品,三哥排了好久的队才得到的。” “千层的?”项心慈眼睛里都是疑惑,心里早已百转千回,凝六堂里那位最看重的是大哥,最喜欢的是三哥,不为别的,因为三哥会讨巧呀。看看,孙子出去逛个街,还记得的给那老太婆带好吃的,怎么能不得老人家的心。 可惜啊,今天这糕点凝六堂那位吃不上第一口了:“真的有千层吗?”项心慈眨巴着一双眼睛好像询问着这世间最不可思议的事情。 秦姑姑闻言诧异了一瞬,却没敢抬头看自家小姐,一般她家小姐是不跟不相干的人废话的,说多了就是有目的。 项逐言见妹妹问,立即抖了起来:“当然有一千层,今天给你开开眼界,来,拿来,让小七长长见识,这可燕新楼新请来的外地老师傅的不传手艺,薄薄的千面层上撒上百霜,咬一口,那味道,啧啧绝了。” 百姑姑神色严肃,没有要动的意思。 “是真好吃,三哥不骗你,诶,篮子呢?拿来啊,趁还热着。” “这是……” 项心慈当没听到,一脸馋相,所有的表情和可爱都是她对着水镜练过多少次的讨人喜欢:“真有那么好吃?” “当然好吃,我能骗你,百姑姑,百姑姑!” “比府里的花糕酥还好吃?” “花糕酥不值一提。”项逐言久久等不到篮子上前,回头,有说有笑的脸色立即沉了下来,干什么!不过是一块破糕点! 项逐言直接要上手抢。 百姑姑已先一步,‘慈祥’的递了过来:“是老婢老了,耳朵不好使。” 项逐言懒得计较,直接拿过来,取出:“来,张嘴。” 项心慈好像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千层糕上,见状,立即咬了满满一大口,眼里都是满足的小星星。 项逐言顿时与有荣焉:“好吃。”觉得不枉自己辛辛苦苦带回来。 项心慈不断点头,又大大的咬了一口。 项逐言看着自家妹妹咕咕的腮帮子,可爱的忍不住戳了一下:“小馋猫。包两块儿,给七小姐带回去。” “三少爷……” 第6章 习惯 “啰嗦什么!快点儿给七妹妹包上。” 项心慈闻言好像才感觉出不妥,急忙把嘴里的一大块儿咽下去,有些担心又有些胆怯的看着他,眼睛水汪汪的:“三哥哥,我……” 项逐言本想松开的手捏的更卖力了:“跟三哥客气什么,我们小七越来越可爱了,再捏一下。” “三哥哥!” “哎呀,生气了。”项逐言又捏了一下,真好捏。 百姑姑再不愿意也只能照办,不是东西如何,而是这是孝敬老夫人的东西,老夫人还没有吃上一口。 百姑姑没瞪七小姐,她瞪姓秦的,小姐不懂事,她一个管事婆子也不懂事! 秦姑姑垂着头,任由别人看。 百姑姑觉得这两人真讨人嫌了,三小姐那件事还没有说她们小家子气没见识,今天晦气的又碰到了! 百姑姑见七小姐的次数并不多,可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太喜欢她。 大概是她那张越长越让人不想多看的一张脸,长的像谁不好,偏偏像她那早死的娘。 只能怪她自己没命,不会扬长避短的长! 百姑姑‘客客气气’的分了出去:“七小姐喜欢就好。” 项心慈接过来,顺便将脸从三哥手下救出:“都捏疼了。” “好,不捏,看完花就回去,不要乱跑,坏人把我们小七抢走了怎么办。” “才不会。” “鬼灵精,走啦,三哥还有事。” “嗯,三哥再见。” …… 项心慈回到自己的小院脸上的笑意才收了起来,一直拎在手里的篮子,随意一放:“拿去分了。” …… 慈六堂内。 张嚒嚒接过篮子,笑着为老夫人取用的时候,一眼就看出盘子里的糕点数目不对。 府里经常从燕新楼买糕点,燕新楼给令国府的糕点摆盘是塔顶式的量,有没有少,她一眼就能看出来。 再说以三少爷卖弄了这么长时间孝心的说辞,他定然是直接带过来的,按说糕点该是满的。 张嚒嚒笑容不变,堂内有说有笑的祖孙两人依旧和乐融融,三少爷是老太太最宠爱的孙子,她也不会为这点小事扰了老夫人的兴致:“三少爷真有心,看着就软糯可口,适合老夫人食用,老夫人快尝尝。” 堂上威仪的老夫人早已笑逐颜开,精神奕奕的眉眼间都是开怀,她这个三孙子啊,京城来个新师傅也要拿来让她尝尝鲜,她还用他孝敬啊:“你呀,像什么样子,不好好准备入仕,就知道在外面胡闹。” “祖母你就别念了。” “我要是不念你,你还不反了天,你如今已经开院,多想想正经事,心思放在科举上。” “哎呀我的糕点是不是不好吃,让祖母记不起第二口,早知道就不给祖母带好吃的了,结果换来一阵唠叨,可没办法,谁让孙儿只要离开您一会儿就想祖母了。” 主位上的老夫人眼睛精明的一眯:“这是又缺银子了。” “祖母,你怎么能这么想,就是我娘那人你也知道,管的有点严,我——” “取二百两过来,打发了这要饭的。” “好嘞,多些菩萨赏。” 老夫人都要被这泼猴喊没脾气了。 项老夫人打发走了这没正行的,捻着手里的香料,脸上的舒缓神色还没有散去,敬之虽然闹腾,但听话懂事,如今刚开始外出办事,多有周转不过来的时候。 项老夫人将香盖盖上,铜色镶嵌着宝石的香碟精致又华美:“你刚才神色怎么回事?” 正帮老夫人分香的张嚒嚒立即苦笑:“老夫人还是这么明察秋毫。” “你就少给我戴高帽了。” 张嚒嚒没瞒着,将糕点的事说了,三少爷不是第一次惦记老夫人,每次都是足量足份的,出岔子还是第一次,自然不会是三少爷不懂事。 项老夫人神色如旧,打开发了一会的香炉盖,保养得宜的年纪里面目庄重慈爱,老国公位高权重,儿孙孝敬知礼,她本身到了这个年龄更是出身名门,身有诰命,自然是一身气度。 此刻便眉目都没有动一下:“你去问问怎么回事。”声音不急不缓,没太放在心上。 …… 葳蕤院内。 项心慈衣服未换,脸色不好的在光线不佳的书桌前胡乱写字,桌上名贵的笔墨纸砚摆的毫无章法。 秦姑姑站在两步外,看着一团团的丑字,心疼不已,这些纸砚可都是小姐从世子那里磨回来的。 世子的用当然不能随意给人,无奈她们小姐会磨人,如今院子里这些名贵笔墨硬是多到用不完。 可以说整座府中小姐的私用笔墨,除了世子就是他们小姐了,但如今就这么糟蹋了。 项心慈越写心里越不痛快,并不是因为她葳蕤院采光不好。 她葳蕤院有一间采光很好的书房,她再怎么不招人待见,也是五房嫡出的大小姐,院子该是什么规格就是什么规格,没人苛待。 只是她项心慈没有想事情的时候练字的习惯,项逐元倒是想培养她这个雅致的爱好,她一直没让他成功! 她更习惯想事情或者发脾气的时候,不管不顾的冲进日益堂拆项逐元的头发,一意孤行的给他梳头。 然后看着他臭一天的脸,她心里才能又痛快又才思敏捷! 想到每次项逐元气的不想理她的样子,项心慈嘴角不自觉的露出一抹笑容,随后想到什么,又慢慢的淡下去。 她会习惯没有他。 第7章 出身 项心慈重新铺开一张纸。 不写字,改画画,她的画功与字迹完全相反,是练了很多年的兴趣所在,片刻功夫,一张折柳少年图便栩栩如生的呈现在纸上。 随着少年的形态越来越饱满,项心慈的心思越渐清明,千层糕的事也被她一点点的捋顺。 以凝六堂的掌控欲,少几块的事一定会追究,而百姑姑定会不遗余力的帮她把嘴馋、不孝的形象立起来。 再加上老太婆本就不喜欢自己,肯定会扩大心里的膈应,在越想越气后,不失风度的给她们五房添个堵的办法,大概就是派个糕点师傅来五房,明赏暗贬,以此提醒众人自己做了什么。 可老夫人是长辈,肯定不屑于直接‘教导’自己这位不出门的孙女,最有可能的是直接赏给继母,弄不好还会当着众位伯母和婶娘的面故意敲打。 以继母那小家子气的性格,还不觉得脸都没了。一个月内连续丢两次人,继母就是再不想与自己有来往,也会气的过来含沙射影刺两句。 到时候主动权就在自己手上,老太婆和二伯母,任由她挑选。 项心慈停下笔,满意的看着桌上的画,自己这几块糕点可不是恶心老太婆,她还不够资格。项心慈要的可是画中人的‘同情’和‘开始偏心’的倾向,以及二伯母看着爱子渐渐远去的精彩脸色。 想想都心情愉快,毕竟她项心慈的孝经可不能白抄。 项心慈笑容越发明媚,整个人仿佛都发着光,继母来的时候自己可要哭的惨一点,含沙射影提醒继母就是二房故意骗她吃糕点,还在不愤簪子的事。 以她继母那喜欢学样的脾气,抓住了二房的把柄,还不迫不及待的带着几盘糕点去二伯母那里‘反击’。 二伯母无辜受了这份气,定会更讨厌自己,女儿和儿子都跟自己扯上关系,二伯母能高兴了!定会想自己是不是故意的,甚至是不是因为到了成婚年龄想抓住什么。 所以一定会提醒三哥和三姐姐远离自己,顺便说些自己心思多的坏话。 项心慈无所谓啊,就怕二伯母说的少、不怕二伯母提醒的多。 不过自己这位受了继母和祖母以及众人恶意的小女孩要去哪里‘委屈’的哭两声,才能不留任何痕迹的刚好遇上三哥哥呢? 她可要吸取大哥哥时的教训,不能再让人一眼看出小心思。何况四十多年的经验,也不是曾经小小年纪漏洞百出的小动作了。 项心慈收起笔,心情逐渐不错,一劳永逸的事,果然事半功倍,能收获良多:“裱起来。”回头就用它谢三哥的千层糕。 秦姑姑觉得原来小姐除了画世子,画其他少爷也这样好看。 不过,小姐这是想两个都抓着靠呢?还是不想在世子那里下功夫了? 秦姑姑能理解小姐想在三少爷身上投心思的想法,毕竟世子看人太毒,而且五年了,也没有觉得世子有对小姐逾越的关心,逢年过节给的小礼物当然不算,那些旁枝末节的小事不触及根本。 小姐要的是身份、地位的绝对转换才行,她们小姐都十四了,耽误不起。可秦姑姑没见世子要在大事上为小姐出头的意思。 否则小姐这么多年为什么还是不能见人,不能出门,不能做客! 希望三少爷能看到她们小姐的不易。 秦姑姑想到这点,拿起三少爷画像的手都虔诚了几分。 …… 天刚刚大亮,五夫人便脸色难看的回了院子。 秀姑赶紧让人去熬煮降火的茶水。 五夫人已经控制不住的摔了手里的团扇:“送个厨娘过来!老夫人这是什么意思,嫌我没有照顾好七小姐!连个糕点她都吃不上!还是多苛待她!让她惦记别人几个吃食!” 秀姑姑赶紧命人去外面守着,捡起团扇,急忙低声安抚:“夫人您多想了,老夫人知道您这些年不容易。” “她如果知道今天就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下的脸!” 秀姑吓了一跳:“夫人小声音点,让人听见。” “听见怎么了,我在这府里还有什么脸面吗。”容貌清秀的五夫人嘴上这样说着,声音还是降了下来,今早刚戴的簪子闪着水头足够的光泽。 五夫人今年三十,娘家不错,是当地的清贵之家,说出去也是名门出身。 可与其她几位妯娌相比,她就不够看了,论权势不如妯娌们娘家高,论家财更是与前面几位妯娌没得比。 可她也是被令国公府三请四请嫁进来的,本以为会被小心相待,结果反而处处遭人看不起,不得老夫人喜爱也就罢了,五老爷还动不动就说她多想,她哪里多想了,老夫人今天就没想过给她留颜面。 这件事如果换成大嫂或者二嫂,老夫人会这样说话吗。 说到底,还是五老爷官位低,要仰仗府里,她才会被人处处看不起,她们五房才会落得连弟妹都敢翻白眼的地步! 想到相公的官位,五夫人更觉得委屈。 明明她相公才学更佳,最足智多谋,二房很多事,和三老爷前年起草受了皇上大礼的贺寿词以及去年水患都是她相公背后出谋划策,奔波万里。 结果领好处的都是别人! 她这些年也只能看着老爷不得志、奔忙多年平白给别人做嫁衣! 老爷落得这个下场,都怪项心慈娘那个贱人!否则这府里轮得到别人百花齐开,定然是大老爷和五老爷的天下! 五夫人想起项心慈的娘就心疼,为老爷心疼,连领回来的糕点师傅的难堪都被这份心疼压下了。 五老爷这样坦荡多智的一个人,倒了什么霉,就被那个脏女人缠上了。 “夫人,茶来了,您快消消气。” 五夫人捂着胸口,纤弱秀美:“我怎么消气?晨昏定省的时候当着几个嫂子弟妹的面,直接下我的面子,什么叫七姑娘吃食不丰,我是少了她吃了,还少了她穿的,九小姐有什么她就有什么,九小姐没有的,她都有,我这些年养她,可没有克扣过一分,我给她穿小鞋了吗?我提过她的那个娘吗!” 秀姑姑顿时吓的半死:夫人怎么这个都说,要命了! 五夫人也发现自己口误,立即停下来。 但这件事大家心知肚明,项心慈那个娘……五夫人觉得提了都脏自己的嘴。 秀姑姑自然也想到了老爷的事,五老爷明明可以……却…… 五老爷这辈子可以说就毁在那个女人手里了。如果不是那个女人,五老爷定然仕途顺利,意气风发! 在令国公府,老太爷是一品令国公,任超一品六省监察,统领六部。 大老爷正一品户部尚书,朝中说一不二;二老爷御前行走,是皇上近臣;三老爷正三品外放大员,一方土皇帝也不为过。 可他们付出更多的五老爷,却只是一位靠着祖上庇佑,皇上怜悯才特给了一个看护书籍的芝麻小官。 怎么不让人觉得不服气! 都怪那个死女人!死了都难以赎罪的女人!秀姑恨的咬牙切齿!不要脸的贱人!项心慈的娘可不是什么清官,也不是艺伎官奴,那可是,可是京城花楼赫赫有名的娇娘子,沉浮此行业二十多年的老手!一双手臂万人枕。 京中有钱有势的少有没有关顾过她生意的,入幕之宾能从她的床榻排到城外面去都装不下,她身上有几颗痣接头地痞流氓都能如数家珍。 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富豪乡绅,她谁的床没有入过,最是让人不耻的下九流。 这么一个半老徐娘,红尘能数三丈土的精明女人,若想勾引刚出门的少年公子还不是手到擒来,易如反掌! 她怎么就有那个脸! 秀姑每每想起都要厥过去的恨极,更何况还留了一个孽种! …… 葳蕤院内。 项心慈一身紫色轻纱,风骨欠缺的软绵绵又百无聊赖的靠在坐塌上挑着成排的扇子,紫色的衣裙散在白皙的脚裸处,脚腕处隐隐漏出一律串了银铃的红线。窗外过于浓烈的阳光照进来,却比不过窗内人的浓烈。 少女打了一个哈欠,一直纤细的手臂超出负荷的支撑着她懒洋洋的额头,另一只手拿起扇子,在手里转了一圈扇柄,又不满意的丢下。 这都是什么,她当初什么眼光,如今竟找不出一把让她满意的扇子! 少女动了一瞬,声音像人一样懒洋洋的:“就这些了?”软糯好听,粘人的好像要贴到听见的人心底,再挠上一挠。 侍女焦耳心都颤了一下,陪着万分小心、怜惜:“回小姐,都在这里了。” 项心慈一样都不想入手。 秦姑姑心思没在扇子上,她现在想另一件更重要、更让她两难的事,这件事她已经想了好些天了,自己都快把头发想白了。 一会觉得该给小姐,一会又觉得不该给小姐,毕竟小姐可是令国公府的七小姐,让夫人等人知道小姐手里有这种东西,还不把小姐的皮给剥了!她秦姑姑也会被乱棍打死! 项心慈好像没感觉到秦姑姑这些年的焦虑,只是在她纠结的重的时候,侧目看眼秦姑姑,但随即又拿出最后一把绣工尚算过眼的扇子翻转着,没有要替秦姑姑分忧的意思。 秦姑姑终于下定了决心一般,上前一步,挥手示意众人出去,亲自将所有的门窗关好,视死如归又珍重无比的从袖笼里拿出一本书。 项心慈眼皮慵懒的一掀,哦,上辈子经常翻的,同时也想起了这件事。 秦姑姑被小姐看的发虚,她总觉得小姐最近有些奇怪,可又说不出哪里奇怪,她家小姐向来难伺候,只是最近更难伺候了,也不去找世子了,越发让人看不懂,所以才让她把这件事犹豫了很久才拿出来。 “小……小姐……” 项心慈没有接,依旧划拉着眼前留下的几把扇子。 她娘的事,对如今的她来说不是什么秘密。 京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何况她娘还是十五年前京中赫赫有名的人物。对京中,就是这么近,现在提起来估计一半人都能想起她娘是谁,还能相视一笑,或者流连忘返。 项心慈没什么感觉,生意千万种,她又管不了她母亲从事的哪一行。 只是她娘比较倒霉,遇到了她爹。 这个行业做到三十多岁,基本就开始为各自谋出路了,她娘自然也不例外,就想找个靠山,养位身段不错的干女儿,从这一行淡出去,以后只给金主弹唱,数年后彻底被人遗忘。 她娘看中的自然是年龄要长,权势要大,耳根子不软的男人。与她爹那位初出茅庐,年纪又小,一身勋贵气的公子哥没有任何关系。 可好巧不巧,令国公府金尊玉贵五少爷呼朋引伴的要见识京城第一名妓。 她娘还能因为从业时间长,能抖起来所有不接客吗,不但不能,还要陪着千万分的小心和娇媚。 第8章 来由 可错就错在,她爹猪油蒙了心,也没见过什么世面,第一眼便被她母亲美貌所惑。 若不是还有年少轻狂的傲气出身撑着,当场就要一掷千金、六亲不认将好友都赶出去。 可她爹撑起来的骄傲毕竟是虚的,想让她母亲先为他的才情倾倒的计划更不会成功。 她母亲又不是傻的,红尘翻滚这么多年,会相信公子哥的郎情妾意才有鬼,让她母亲信那个,不如信男人不爱美色。 可除了小心伺候着,她娘也没有办法。 但她父亲却渐渐的对她母亲的占有欲日渐剧增,后来更是强硬到以势压人不让其接客的地步。 她母亲不是没想过办法,也装过病,也让老顾客劝过五公子。但年轻人根本不管那些,一意孤行的要‘救’她与水火,要让他成为她的唯一! 项心慈觉得,如果不是阶级所限,她母亲得扇她父亲脸上,让她父亲有多远滚多远! 到了后来,她热血的父亲更是非要与万花丛中过的她母亲谈感情, 谈了感情还不算,要命的是她母亲那不知喝过多少次药的破败的身子竟然怀了孩子。 用她母亲的话说,当时急的就要一碗汤结果了肚子里的孽种。她一个名妓,生什么国公公子的孩子,是嫌命长了吗! 如果国公府的颜面在她这里丢了,国公府的百年声誉就能让她们母女都去见鬼! 可她父亲知道爱人怀孕,怎么会甘愿失去孩子,又正是不听劝的时候,一意孤行的换了爱人的药,死活要生下这个孩子。 她母亲估计当年弄死她爹的心都有,这是什么深仇大恨要这样害她。她母亲什么城府没看过,什么阵仗没见过,就知道要不好! 可决定生下她的时候,她母亲也开始一心为她谋划。往后他爹眼中的浓情,说到底可能是一份为母则刚的算计。 她母亲与父亲瞒着所有人将她怀到七个月,在临产前两个月真真假假的动了胎气无数起,忧思忧虑的险些自尽了无数次后。 国公府曾经明动圣都的五公子为安美人之心,私自让其入了官碟。 可能官府当时都没有反应过来芬娘是谁,毕竟京都名妓是入化。 她母亲得知官文的事成了之后,一碗催产药下去,国公府晚到了一个时辰,她娘已经进了产房。 进了又如何,国公府会在乎一个孩子,老太君早已经气疯了,被这么一个下三滥的设计到头上,还是带坏老夫人最疼爱的儿子,让她母亲死一万也不足惜。 她母亲见外面闹的厉害,没指望她爹一定挡得住,连续灌了三碗催产药。生下她后,她母亲就‘死’跑了。 对,她娘跑了,不是死了! 她母亲的生存环境,没有为了子嗣生生死死的意念,尸体也是她知道自己一定要生下这个孩子后开始找的。 这也是项心慈很多年后才找人查明的,她母亲甚至还做了两手准备,如果是个男孩子,就一起都‘死’走,女孩子应该还有一线生机。 毕竟一位女孩,有当时的五公子护着,又看在人死了的份上,五公子说服国公府的机会比较大。 这可以说是一个完美的计划,她母亲离开后,连脸也毁了,并不是刀刻水泼,而是风吹日晒的彻底毁根基,事后除了是一位精神烁烁的老太太,看不出一丝当年风韵。 她一直隐藏的挺好,怪只怪那个女人闲着没事在她南巡的路上多看了她一眼。 项心慈是能被人多看的吗!只能她多看别人!自然就没有放过那一眼,多查证了一下!有些事也就了解的多了。 项心慈只是没想到,明西洛和她母亲竟然是认识的,据说是成亲后不久见过。 项心慈知道后讽刺一笑,她母亲难道还担心她所嫁非人,也不想想明西洛是谁帮她挑选的相公,坏就坏在这个相公并不是他微末时表现的那般没脾气。 明西洛这个男人向来是什么身份展现什么实力,还能让人觉得他谦虚守礼。这也是项心慈与他成婚多年后才知道的。 不过她懒得管这些,她又不上朝参政,又不与他论实事争官位,所以明西洛爱怎么样怎么样。在家里别妨碍自己行事就行,如果插手家务,那就别怪她闹了,闹到和离了最好! 十四岁的项心慈闲闲的摆弄着手里的扇子,对那本册子毫不好奇,都是她翻烂了的,里面记录了一些床帷之道和保养之事,以及一些暗害得宠妾室的手段。 她以前经常翻,倒是没有害过人,因为那些想给她添堵的人都没来得及用上那些含蓄的手法,就自己非要死了,这能怪谁。 项心慈想到她母亲,心情难得不错,顺带看手里这把不入眼的扇子也好看了几分。 她生下与明西洛的第一个孩子后,与她母亲也见过几次,偶然也在寺庙佛堂里喝个茶,但彼此都默契的不说对方的身份。 说来做什么,让别人想起那些早就遗忘的事,还是知道当朝摄政王有位怎样的岳母,没必要。 “小姐……”秦姑姑等的快要不自信了。 项心慈的声音才响起:“放这里。”下一刻扇子瞬间搁放在腿上,身体紧绷。 秦姑姑刚想放‘禁书’的手一抖!小姐发现了?! 项心慈觉得时间是不是不对?秦姑姑上一世好像是晚上在她入睡前塞进她床帐的? 项心慈想了一瞬,就瘫软在座椅上不想了,她对变故没什么不安全感,她的安全感又不是来自预知。 秦姑姑却一脸视死如归的等着小姐问!小姐问,她就说!她相信小姐能理解芬娘为她留下这部书的心。 项心慈瞥了秦姑姑一眼:“你还站着做什么?继续找扇子去。”站着就有扇子自己飞过来了吗! 秦姑姑有些懵,小姐刚刚…… 项心慈对她母亲手伸多长没兴趣,而且秦姑姑知道的不多,连她母亲没死都不知道,就是一位一心报恩的普通人而已。 秦姑姑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主动交代一点什么,毕竟小姐如果问书是从哪里来的,她总要说一下,而且……小姐怎么还不把书收起来,万一让人看见…… 第9章 盛夏 “还有事?” 秦姑姑想说……书……被人看到会出大事的,可看着小姐镇定的神色,觉得自己太草木皆兵了,这里可是葳蕤院,小姐的地方。 秦姑姑小心的改口:“扇子的事……要去‘问问’郑管家吗?”现有的扇子您都看过来,再找,就是找能提供更好扇子的人了,比如…… 只是……小姐已经有几天没有去过世子那里,秦姑姑觉得还是请示一下比较好。 项心慈一时没反应过来‘郑管家’是谁,随即了然,毕竟郑管家死的早,她记这么一个人做什么。死就死了,她也不喜欢那个看她时总觉得她在大哥身上吸血的老家伙。 项心慈身姿不自觉的坐正几分,浑身透出一丝韧性的傲骨,掷地有声:“不必了。” 秦姑姑被小姐的正经弄的疑惑,小姐这是真不在日益堂上费心思了?还是小姐那天在世子那里受了什么委屈,苦大仇深的样子。 …… 烈日正浓,树上的叶子懒洋洋的打折卷,蝉虫奋力嘶鸣,水里的鱼已懒得游动。 项逐元从外面回来,寂静的日益堂突然间向滴入水的油沉默的沸腾起来。 项逐元净完手。 外面的人已经为了这道程序奔忙几道程序。 书房内侧的隔间内,项逐元接过侍女手里的毛巾,没让人伺候,示意人出去,转身进了内书房。 清凉的冷气扑面而来,项逐元的视线在放置果蔬的位置停了一下。 冰镇着的西瓜依旧还在,他走时盘子里凝固完整的冰如今已经化了一半,水滴顺着果盘的凹槽流下,弥散着雾霭般的冰雾,在进入二伏的夏天,看了便让人觉得很有食欲。 项逐元深邃的眸光微敛,脸上神色没有任何变化的垂下头,维持着刚才的动作擦着手里的水渍。 项心慈受不得热,性格又急,容易心浮气躁,府里的用冰份额,远不够她过于矫情的养她的骄纵脾气。 每年夏天,她大多时间会偷溜进来,在他这里用冰。 水果自然也不会委屈她自己,只会留字嫌种类少,抱怨一堆没有必要的东西。莲子羹也是直接向郑管家要,如果不是燕窝对她来说过于滋补,她一天吃三顿再走也有可能。 项逐元将毛巾放下。 善奇尽责的收起,收起时觉得少了点什么,随即又正色,伺候世子少胡思乱想,否则有的是人想替代他。 项逐元走到书桌前,他走时怎么铺开的纸张依旧怎么铺着,笔架上的笔摆放的整整齐齐,没有少,也没有乱,更没有被字迹堪忧的人,画的乱七八糟的地方。 项逐元视线抬起,越过桌侧的窗看向那扇窄重的门,门锁还是几天前锁上的位置。 这是又闹脾气了?!还闹到夏天跟冰过不去的地步,越来越不像话。 “世子,大老爷派人送来的河西的数据。”郑管家走进来,捧上文书。 项逐元收敛思绪,坐下,接过来。 郑管家最近心态宽和、神色不错,那天七小姐突然冲到世子怀里,还抱的像永远不撒手一样!他心都要吓停了,七小姐这些年越来越没规矩了,对世子爷动手动脚的,又长了一副…… 总之,不是他用龌龊的心思揣测七小姐,而是七小姐实在很多做法欠妥,管世子爷穿什么,管世子书房的摆设,管世子身边的女侍,而且管的时候,挑衅的与他们世子对视。 郑管家从小在府中长大,有些不好的事他见过,他又是府里的老人,得以伺候世子也是有拔出不利因素的意思,何况他得老爷和老夫人看中从不敢怠慢,该有的敏感他有。 一直以来他避着没有告诉老夫人,七小姐偷溜进世子书房的事,本就压了火!这可是世子的书房,等闲人等都不让进,七小姐还天天溜进来,说也不停!说重了就拉着他们世子的衣袖一边哭一边告状! 小小年纪就一副不该有的狐媚样,像极了她那位…… 郑管家立即拉住思维,其实说到底他没有说出去,那是因为世子心里有分寸。 郑管家想想便有些骄傲,他们世子可不是谁卖两下惨,亲近两下就对谁不一样的。 世子顶多是看七小姐可怜,又是同宗同门对她照顾有佳,七小姐可别真以为她自己不一样了!还不是被世子推开了!人就应该认清自己的位置,认命!何况国公府对她还不够善待吗? 这些天正好,她不来,世子也没问过,大家都清净。 项逐元看完纸上的数据,合上,本来想说什么,又转了话题:“最近后宅有什么事吗?” 郑管家愣了一下,神色变得严肃:“回世子,没有。” 项逐元将数据放下,心里冷哼一声,那就是还在为那天的事不高兴,人没见怎么长高,气性越来越大,就这脾气五叔还给她相看什么人。养着这个祖宗不是更省心。 项逐元抬头:“将历代河西的封册拿出来。” 啊?“是,世子。” “水果都撤下去,扔了。” …… 清晨的阳光还没有显示威能的照在花草间。 忙碌的下人们奔忙着自己手里的杂务。 鸟鸣声趁着蝉鸣不显,叽叽喳喳的觅食。 在生机盎然的小院平台旁,项心慈穿着舞衣,轻盈的落在小小的青石台上,正在例行拉伸身体。 秦姑姑欣慰的站在一旁,看着小姑娘轻松的下腰,走基本功,一天初始的心情也跟着好起来。 项心慈一字拉开,又随意收起站定,像脚下有冰,流畅又自然;随即又屈膝坐在地上抱紧双膝,头部收起,滚起了圈圈。 秦姑姑赶紧一惊,哭笑不得又一脸无奈,上前将小姐拦住,把她解开,多大了还滚圈圈。 项心慈绕过秦姑姑,又将自己缩成一个球,绕着院子滚圈圈。 不远处浇花的焦耳就看到一个五彩的绣球在地上滚,不禁掩着小嘴笑。 项心慈滚了一大圈撞到墙停下来,身体展开,脚下收起,亭亭玉立,手臂向上延展开,缠住树下垂下的绳索,一个借力,人已经坐在了树枝上,整个身体下仰,倒挂其上。 秦姑姑站在树下正好与小姐的视线齐平,和颜悦色:“小姐今早想吃什么?” 第10章 开局 “不想吃。”项心慈倒看着她的小院,一眼便能望到尽头的院落,布局从细节上没有任何亮点,从内到外,从左到右,拿不出一样想让人多看两样的事物。 晨练台太小,主路旁的石榴树过于稀疏,花盆里都开的什么花,御花园的草都比它们看着精神。 下人们……下人们也没有什么值得夸耀的品性。 这些天项心慈不管怎么样劝自己,她也说不出,这是一块儿心灵历经劫难后,闲散悠闲的心静之地。 何况她也不是喜欢返璞归真的人。 “怎么能不吃呢,饭还是要吃的,小姐想吃什么?奴婢让厨房去做。” 有什么可做的,她还能挑出花样来,不就是定例那几样! 项心慈觉得不管上辈子临死前多糟心,至少她更喜欢无人敢逆,锦衣如云、朱翠如海、轻纱漫舞、万人朝拜的日子。 再看看如今。哎,没有项逐元,她注定在‘云海’上要降一些要求;至于‘万人朝拜’…… 算了,她还是先解决一下眼前的问题,只是,她名义上的母亲怎么还不派人来‘问罪’? 还是说,五夫人大发慈悲决定放过自己? 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五夫人虽然有些小脾气,可对她爹死心塌地,上次因为簪子的事,已经惹了她爹不快,五夫人极有可能想把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哪怕她自己受些委屈。 那可不行。 项心慈小巧的脚底瞪住树干,带动与脚看似一样没有什么力道的腿,仿若一阵风灵巧的从树上翻下来 秦姑姑吓了一跳,忍不住唠叨:“小姐,你怎么又不说一声,很危险的。” 焦耳不觉得啊:“小姐翻跟头最在行了,舞裙的带子飘的弧度也漂亮。” “闭嘴,漂亮有你们小姐的命重要!” 焦耳垂下头撇撇嘴,她们小姐就是漂亮嘛。 项心慈接过焦耳手里的毛巾擦擦脖颈间的薄汗,决定提醒一下五夫人好了:“通知厨房,早饭准备千层百花糕、糯米糍、紫薯蒸包、清蒸鲈鱼、蛋黄虾仁、清炒菜心,再来一份冬瓜汤,凑着吃。” 秦姑姑怀疑自己的耳朵:“是。” 焦耳觉得她们小姐可能连一份冬瓜汤都喝不完。 项心慈已经转过廊下,步上台阶看到上面的灯,眉头一皱,什么丑八怪的造型也挂在她眼前碍眼。 焦耳见小姐神色不对:“小姐?” “没事。”项心慈挺直脊背,她决定了,就算不能再母仪天下,以后也要每天清晨,入耳的都是好消息,早膳必都如意。 她要正午,不管烈阳弱强,只要她行,必清风环绕。 她要傍晚,廊下灯火都随她愿,人生苦乐也罢、暗淡也好,平凡亦可,都要怡然自快!没有不顺心者!暂且就这样。 …… 厨房里为难的将菜单送来的时候,五夫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这是要上天吗!老爷大清早都不会这么吃!干脆她来当五房的家好了! 秀姑赶紧上前:“夫人,您别动气,七小姐就是小孩子不懂事。” 五夫人不听这个!项心慈不懂事的又何止这一件!她对她一忍再忍!还不是养了个白眼狼!“你去告诉她,干脆把我吃了好了!” …… 秀姑不喜欢葳蕤院,这里占据了五房最好的一处阁楼,却偏偏被取了一个草木茂盛的名字,不知道的以为这是一座多破败的院子! 更何况什么七小姐,不就是一个—— 切!外室都算不得的东西生的孩子,什么嫡女,平白占了她们九小姐的位置,就是一野种! 可秀姑心里再怎么不满,面上也不敢带出来,七小姐再讨人嫌,老爷还不说话轮不到她们,夫人也只能忍气吞声的等养大了嫁的远远地,免得再被人提起此事。 秀姑深吸一口气,整整身上的衣服,摆上一等姑姑的派头,这可是七小姐自找的,千层糕的事夫人还没有找她麻烦,她今早又这样的排场,活该! 秀姑带着人昂首入内。 葳蕤院打扫的仆从、下人,看了进来的几人一眼,继续该做什么做什么。 迎人的老嬷嬷笑着上前:“秀姑姑怎么来了,快请。” 秀姑双手叠放在腹部没动,压下心里的嫉妒,这院子多别致清雅,坐北朝南,木料也是最好的,更不要提院子里的几颗石榴树,那可是儿孙满堂的大姑奶奶出生时种下的,多好的寓意,白白糟蹋给七小姐。 七小姐若是个聪明的,就该知道该讨好谁,以后婚事有个好着落!可惜是个蠢的:“你们小姐呢?” 这个时间能做什么:“小姐正在梳妆,要不,秀姑姑您等一会?” 秀姑想起上次等了两个时辰才见到人的事实:“不必了,我进去向小姐回话。” 迎人的嬷嬷依旧笑着:“也好,秀姑请。” …… 项心慈一袭青绿色的衣裙从帘后走出来,长长的睫毛微微地卷着,吹弹可破了的肌肤白净如玉,一双眼眸看眼来人,漫不经心,却戳心碾肺。 秀姑顿时呼吸一滞,怎么能长成这样。 项心慈坐上主位,将长发拢到一侧,发丝顿时如上好的绸缎一般垂在胸前,葱嫩的手指轻轻的梳着胸前的长发。 秀姑再次倒抽一口凉气,七小姐越来越……随即正色!哼!好看有什么用,哪家才俊知道她是谁!断不会被人踏破门槛的来求亲!她们九小姐就不一样了,将来定能寻一门勋贵之家。 秀姑这样想了好几遍,心里的那口气才舒下去,老夫人禁止她走出府门不是没有道理的,就这阵出去还不够丢人的:“七小姐,您难道不记得了,府里的用度都是有定制的。” “嗯,我记得秦姑姑已经领了本月的花用,是有什么落下了吗?”项心慈手指未停,细细的梳拢着。 秀姑的视线不自觉地跟着她的手,似乎也将那冰凉的青丝拢了一遍,惊觉不对,急忙回神:“七小姐,奴婢的意思是,厨房里没有准备您要的东西。” 项心慈抬头,眼眸不兴:“没有准备就去准备,秀姑莫不是让我去准备。” 秀姑一时语塞。 第11章 好歹 她怎么差点儿忘了,七小姐就是一个刺儿头,没有一点寄人篱下的样子。 也不想想五房的后宅是谁做主,得罪了夫人,对她有什么好处!一个不招人待见的出身,还非要处处彰显她自己!不是更招人烦! 秀姑心中鄙视,努力挺直腰杆:“七——” 此时,秦姑姑匆忙出来,捧上雕了傲雪寒梅的梳子:“小姐。”您看这个喜欢吗? 项心慈悠悠的叹口气,视死如归的接过来,凑合。 秦姑姑见状,笑了,心放了一半。 秀姑看的眼疼,秦老婆子就是助纣为虐,什么都不懂的东西,想讽刺几句,眼却不自觉的跟着七小姐手黏在七小姐的发丝上,白净的手腕,乌黑的长发,仿佛都在发着光,她脑子都要转不起来,就像被忠惑了一般,看着一个人梳头的举动发呆。 直到七小姐一个眼神扫来,她才打个激灵回神,急忙正色道:“小姐,一大早何须如此不克化。”谁怕谁! 项心慈眼神都懒得给她:“你要替我做主了吗。”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七小姐,老爷不是也说过要一切从简。” “从简,我爹没银子了?” “小姐——” “没银子就去赚,而立之年了,女儿吃点什么还要下人叨叨个没完!” 秀姑被噎的够呛,她是普通的下人吗,他是五夫人的陪嫁嬷嬷,这五房里的大管事。谁见了她不低下一等,就是九小姐也对自己恭敬有加:“七小姐——老爷每日为府中奔波,您怎么能——” “奔波的那么勤快,连吃顿早饭还这么多事,你这是看不起五老爷的能力,还是觉得你们老爷无能。” 简直——秀姑真想让老爷来听听七小姐说的什么话:“七小姐,您也不小了,该为老爷分忧了,千层糕的事,夫人为您担下了,您怎么还——” 项心慈不明所以:“千层糕什么事?三哥哥非要给我的千层糕?”项心慈摆出疑惑的样子。 秀姑惊讶:“三少爷给您的?” “难道还能是我抢的,我本不想要,三哥非要给的。”项心慈仿佛才恍然:“什么是为我担下?”项心慈神色间有一丝疑惑,梳头的动作停下:“莫不是……三哥哥也不高兴簪子的事……” 秀姑也想到了什么,早饭的事都要忘。心里一阵不快!二房实在太过分了,下了一次绊子还不成,还来第二次!没有这样的道理! 秀姑也不管什么早饭了,七小姐愿意吃,就让七小姐等着材料!反正是她要吃的!匆忙告辞,回去告状。 项心慈抬起手,继续手里的动作。 秦姑姑叹口气,上前一步,接过小姐手里的梳子,语重心长的开口:“小姐,咱们是不是该换换对夫人的态度了,您也不小了,将来的婚事总是要五夫人做主的。” “我对她好些,她就能把九妹的婚事让给我?” 秦姑姑梳着头,不说话,但成婚这种事,难道还能指望老爷事无巨细,女人家考虑的总要比男人细致些,可怜小姐没有亲娘做主。 项心慈见秦姑姑优思上了,语气难得温和的开口:“没什么可担心的,再怎么说我也是令国公府的七小姐,最不济也会给我找一个清贵人家,再不然也得是秀才举人,否则国公府也丢不起这个人,你还怕她们随便儿找一个贩夫走卒打发了我吗。” “小姐!”秦姑姑不认同:“小姐是五房嫡出,怎么能只是清贵人家,秀才、举人更是不行,以令国公的地位小姐怎么也得嫁到勋贵人家去!” 项心慈忍不住笑了,笑容如花似玉又清润明朗,以前她也是这么想的。 令国公府什么地位,每一房的嫡姑娘都嫁的显贵,凭什么她就不行!她甚至连出门都不被允许,活的像是不存在!哪天自己被害死在这座规矩森严的府邸里,都没有人知道她存在过! 那时候的她,当然不服气,看任何人都是在针对自己!觉得她们就是见不得自己好,伯母婶娘都是怕自己出门抢了她们女儿的风头! 可事实是,即便她出去了,众勋贵之家也不可能把她当正经嫡出小姐看。 如今反过来重新琢磨,她出去做什么!唯恐别人不知道他爹做过什么,别人猜不出自己最有可能是谁生的女儿吗?然后让她成为京城各个府邸的谈资。 这对她有什么好处,最好的处理办法,就是把她低调的养大,然后再找一个低门之家低嫁了。 项心慈也当过一家之主,试问如果自己遇到这样的情况,能做的无非和令国公府差不多。 唯有安静的被人遗忘才是最好的保护,等她嫁人了,以后有府里照看着,即便她的身世被人翻出来,一来,她已经嫁了,有令国府这层关系,也没有人会冒着开罪国公府的风险,天天拿她的身份说事; 二来,嫁的低,不用与勋贵之家打交道,至于小门小户也不敢乱议论,除非她们不担心令国公府在仕途上给她们家男人穿小鞋; 三来,只要她孩子争气,事已三代,出身不再被追究,将来再有令国公扶持,仕途定然坦荡。 也就是说,只要她项心慈平稳过度这一世,令国公府就能靠权势,彻底洗刷掉她母亲的出身带来的影响。 多好的决策。 所以令国公府根本不是针对她,是在保护。秦姑姑却在抱怨,显得秦姑姑不识好歹。 项心慈也觉得挺不识好歹的! 不过,她决定不识好歹下去!因为最不济也得换一把她看着顺眼的扇子。 秦姑姑皱眉:“小姐笑什么!”每次说正经的都这样,小姐可都十四了。 项心慈更想笑了,眉目含情,歪着头闲适的看着秦姑姑,瞧把人愁的。说起来,凝六堂那老太婆看不上五房的女眷,不是没有道理,看看下人的格局,堪忧啊。 更何况老太婆还还不能随心所欲换她身边的下人,换了,她这个不识好歹的孙女就闹,闹到老太婆最心疼的儿子去凝六堂阴沉着脸才罢休。 连带着老太婆这些年,看五儿子都来气:“没影的事呢,操心什么。” “小姐——” …… 蝉鸣聒噪。 日益堂的左书房内却凉风徐徐、瓜果清香、茶香袅袅,才俊聚在一起,有的高谈阔论,有的执棋手谈,有的品茗赏景,有的赏诗论道,各个意气风发,羽扇纶巾,才华横溢。 窗外成片的竹林遮挡了烈日的火热,室内更显清凉舒适。 项逐元远离了热闹的人群,刚刚与人论完当朝改革之道,一时还没有人上来讨教,难得清静,他看眼手里的清茶,突然转向善奇:“琴送过去了?” 第12章 哄 善奇疑惑,不是早就送过去了,多久以前的事了,怎么突然问:“回世子,送过去了。” 项逐元晃着手里的茶杯,思绪暂且离开这里的交谈有些飘远。 她这次闹的时间有点儿长,簪子的事儿太小,她不至于闹到现在,小七虽然有脾气却不是喜欢揪着小事不放的人。 何况从这里已经得到一枚更好的还有一把琴,以她以前的习惯,簪子的事在她那里就等于结束了才对。 她却还没有消气,就还有让他不满的地方,会是因为什…… 项逐元想到她那天不管不顾的扑上来…… 项逐元叹口气,说起来,那天她哭的很伤心,难道是发生什么事了? 五叔那里……没听五叔最近有什么异常。 以五夫人的能力没有越过五叔欺负了她的可能,那是因为什么? 或者说不为什么就不高兴了,毕竟那天他不由分说的拎开了她,她也极有可能因为没有让她抱就不高兴。 项逐元有些头疼,她还真有这种可能。 他可不管自己是不是为他好,恐怕自己惹了她就是自己最不好。 项逐元无奈又好笑:“善齐。” “属下在。” “宫里送来的甜瓜,冰好了给七小姐送过去。” 善奇想问今天宫里刚送过来的,那可是:“现在?” 项逐元幽深的眼睛扫他一眼。 “是。” 项逐元在人走后,整理好思绪,向不远处的人群多去。 假山处,郑管家挥退问话的麽麽,看一眼不远处走远的主子。 香瓜是今早宫里送来的,一共送来了十个,老国公和大老爷分走了五个给门下的客卿。大姑奶奶好这一口,老太太让给大姑奶奶送去了三个,府里就剩下两个,一个在老太君那里,一个在大夫人那里。 大夫人知道世子今天待客,特意切开了送了一半儿来日益堂。 世子现在要送到七姑娘那里,郑管家神色严肃,虽然是一点儿小东西。世子如果有用,十个百个都能弄到手,但这不是数量多少的问题。 郑管家觉得有些事,他该向老夫人提一提了。 虽然是志同道合的聚会,论的是天下文章,但依旧坐次鲜明。 名门雅士,朝中新贵,寒门子弟都各有各的群体,谁也不会莽撞的进去对方的阵营。 “明西洛,你怎么不下场一试。” 神色清俊的男子闻言,眉目抬起,眉眼间都是淡薄从容的笑意,他目光清正,镇定从容,虽不是场中最耀眼的,穿着也不是最华贵的,身份,更也谈不上身份。坐在那里却不会让人忽视。 他是侯爷的学生,坐在寒门一派,不骄不躁,说话也不急不缓,自有让人心悦诚服的气场:“我画工一般就不献丑了。” “如果你都画工一般,现场有几个人的画的能看。” “严重了。”明西洛神色不变:“许久不练,生疏了。” 那人见明西洛不接,顿觉无趣:“听说侯爷想把你调到工部去。” 明西洛立即配合的露出疑惑的神色。 那人一看又没戏:“你……” 项逐元站定:“子恒,你在那里做什么?一起过来坐。”项逐元见他偷懒,把他招到这边来,明西洛是他父亲最得意的门生,他亦欣赏这位年轻人,做事稳重,人也不骄不躁。 虽然刚刚科举入仕,但最近交给他的几件事都办的有张有度,如果不是出身低了点儿,这里大部分人未必比的上他办事周到。 “我先过去一下。” 那人看着同出身的好友被世子叫走,嫉妒都升不起来,子恒确实是他们当中最努力的一个。而且不像有些人得势就猖狂,子恒私下里还是与他们在一起的时间最多。 …… 葳蕤院的蝉声似乎都静了几份。 下人们轻手轻脚的忙着手边的事务。 秦姑姑拿了针线坐在窗边认真地绣着,不知道小姐想要什么扇子,她只能另绣一些花样,希望小姐能多新鲜两天。 卧室内。 冰放在距离床头最近的案几上。 不远处的桌子上,摆放着一盘新鲜的香瓜,香瓜用冰镇着,外圈点缀着一圈儿晶莹剔透的葡萄,盘子的尽头是一朵开得正艳的牡丹。 姹紫嫣红的躲在一片冰雾中十分讨喜,看着别让人很有食欲。 树影一点点的推移,冰也在一点一点的融化。 项心慈起床的时候,冰已经化了大半可依旧衬的瓜果鲜艳,让人食欲大开。 项心慈看了一眼,没有说话撑开手,让人服侍自己起身。 秦姑姑自然注意到了小姐的目光,想说些什么,但又闭嘴了。 那么明显的位置,小姐没有提,自然是不想提。 “夫人可去了二房。”项心慈转开头看着秦姑姑放秀品的篮筐,忽略某人的存在。 “去了。” 项心慈活动一下睡得有些僵硬的肩膀,既然如此,下面的事她也该准备上了:“东西拿下去分了。” 说的什么不言而喻。 …… 今天一早,天色便有些暗,风起色变看着要下大雨。 到了傍晚雨已经成了气候,城外已有积水。 项逐元从外面回来。 日益堂比往日更加忙碌,热水,姜茶,今天一天府外的拜贴、和衙门送回的公务都已经如往常般准备妥当。 今天主院那边的大夫人又给儿子院子新添了两个姿色尚佳的进侍丫鬟,正端了温水送去卧房。 项逐元却连正门都没进,径自向书房走去。 留下两位容貌绝丽的丫鬟互看一眼,都没有说话。 日益院已经打发过几波姿色不错的丫头,她们深知不会顺利,也没有想过一来就会成功,现在重要的是要有耐心,何况那个人是风光霁月的世子,等的再久也值得。 两人垂头,脸颊飞过一抹娇羞的薄红。 雨势再大也没有阻挡项逐元敏锐的视线,那柄锁没有被动过的痕迹! 项逐元脸色立即沉下来:“七小姐今天没有过来!” 善奇脚步还追得有些急,急忙停下:“啊?”他怎么知道,他也是刚回来,急忙看向赶来的郑管家。 郑管家态度恭敬:没有。 项逐元一时间头更痛了,没完没了了是不是!他忙了一天,回来还要受她这份气!怎么就不懂事! “世子……” 项逐元深吸一口气,调整好积压了几天的脾气:“让厨房煮碗面过来。” 算了,跟她计较做什么,一个小孩子,还能指望她懂事的反过来体谅他吗!徒惹自己不痛快,哄一哄。 项逐元没有洗漱,直接进了书房,铺开宣纸,拿起笔。 很快一幅坠饰考究,造型唯美压金镶珠的舞裙跃然纸上。 第13章 舞裙 郑管家赶紧指挥着下人将晚饭摆放好,殷切的请世子爷用膳。 低垂的目光微扫,便看到世子笔下事无巨细的衣裙图,心便是一惊,手都不知道要往哪里摆。 他们世子,历来写的是治国之道,画的是天下伟业,讲的经论文章,不沾儿女色不染世俗尘,行的正做的直,怎么能做这些……这些…… 项逐元浑然未决,所有的心神都在笔下的画上,画完最后一笔,立即换了蓝批,认真标准每一处细节所有的材料。 领口的位置拉出一条横线,标为东珠;裙摆处的压线勾出,标为金线;胸口的位置,项逐元觉得点翠太老,不够灵动,她又喜欢红色,用石榴石比较合适;袖纱她最为讲究,可无论押金押银,是不是都过于俗气了。 项逐元想起前段时间收到的一批料子,纱织绵软、垂感上佳,自带流光,如果再点上琉璃和金叶,一定更为闪耀。 刚想下笔,项逐元又觉得不妥,金叶和琉璃会加重袖纱的重量?她小胳膊小腿的,想着又忍不住想笑,小胳膊小腿的她曾经突然从房梁上倒挂下来,吓的当时为他束发的小丫头当场尖叫,她自己吓完人,还能顺着垂幔自己滚下来,利落的很,怎么就不能舞起来。 项逐元标上金叶,又展开图看了一眼,这样一条袖纱,舞起来应该也极为好看,尤其有她来演绎定然不凡,项逐元想到她跳舞时的样子,嘴角不禁溢出一抹笑容,重新执笔,为袖纱点石。 郑管家被这一笑吓的心惊胆战,瞬间下定决心,七小姐的事儿必须让老夫人知道了。 项逐元写完最后一笔,神色认真的又审视了一遍,在脑海中构想成品可能与原图的差距。最后想了想,又在袖口处添了两颗粉色的宝石,图形瞬间立体起来,拉高了整个舞裙流光溢彩的程度。 项逐元才稍稍满意的收了笔,再次审视,忍不住皱眉,随后又松开,不禁叹口气,过于奢华了。 但有什么办法,她眼光叼毒,不名贵、不好看,估计都不会入眼。这才是老夫人那跟金簪她连计较都懒得给的原因:“拿去给衣阁让他们尽快做出来。”委屈这几块石头蒙尘,给那个不会欣赏的丫头了!“要快。”再拖几天又不知道生出什么邪气! 项逐元不悦又有气,五叔平日太娇纵她,以后该管教的还是要管!看看如今的脾气,都闹到他这里来了。 …… 日益堂外院。 拿到用度的库房管事,笑的你懂我懂大家懂的将郑管家拉到一旁:“老郑,这要一斛东珠了?”五斗之多。 郑管家何尝不知道,老太君的制式朝服都没有五斗东珠!何况世子明年就要大婚了,这些东西都是留着给世子夫人置办衣服的,还有上次的琉璃簪,那也是—— 郑管家都不想提:“让咱们出库就出库,你想那么多干什么!” “老兄弟这是好事呀!你急什么!”随即笑的更疏朗:“咱们未来的世子夫人真有福气。” 这跟世子夫人有什么关系!郑管家心乱的没工夫跟他扯这些,难道跟他说不是给未来世子夫人的,给五房那个小透明的,说出来谁信!“赶紧出货,世子等着用!” “好嘞。” 葳蕤院内。 精妙的舞步随着琴音在舒缓的节奏里,舞动翻跃。袖笼上十米长的长绫好像她身体的一部分,随着主人的舞动上下翻飞,旋转涌线,银线密布的绫身,在流动间犹如晨光下的长河,时而缓缓时而奔腾,速由心生,美不胜收。 秦姑姑看得眉目含笑,慈祥骄傲。 小焦耳的眼睛里闪着满满的倾慕,不过,她怎么觉得七小姐的舞比以前更流畅更好看了呢,果然她们小姐最厉害了。 曲音渐渐收尾,舞步缓缓而歇,项心慈的容色从翻滚的长河中跃出,犹如芙蓉出水,傲莲出峰,下一刻就能幻化成形,飞天入地。 秦姑姑立即上前,递上毛巾。 焦耳也急忙赶上前伺候。 项心慈走到旁边,脚随意抬起放在压杆而上,手刚按上肌肉,秦姑姑已经代劳。 焦迎抱着琴走来,有些不自信,她刚才弹错了一个音节:“小姐。” 项心慈看她一眼,接过琴,放平,手指压在琴弦上,刚才那一曲《出落》,此刻更为畅快、悦耳灵动的在舞房内响起,仿佛连窗外的燥热都减了一分:“下半阙你谈的还是不够熟练,有这样的成绩已经不错了,下次不用拘泥于手法,使用不出的技巧,用速度绕过就好。” “谢小姐指教,是奴婢愚钝,弹的不如焦耳姐姐好。” “你这么说也没有错,你在琴技上天分一般。” “小姐——” 秦姑姑瞪两丫头一眼:“你跺什么脚,小姐说错了嘛!还有你得意什么!别以为小姐夸你一句你就真好了。” 焦耳撇撇嘴,她哪里有得意,她就是高兴小姐夸她。 项心慈没注意她们的举动,看着手里的琴,思绪还是晃了一下,这间舞房里有很多琴,不是她爹送来的就是项逐元送来的,大多有一定的出处。 不过是些无情之物所做的而已,人们却偏偏用它寄托情感,倒显得木头和琴弦有几分珍贵了。 项心慈将琴怀给焦迎:“多练练,弹琴无外乎听得真切,弹的随性,千变万化毫无错乱就是好曲。” “是,小姐,焦迎一定努力。” “秦姑姑,我让你准备的东西,准备好了?” 秦姑姑立即躬身:“回小姐,好了。” 项心慈收回腿,向外走去:“走,报答二夫人去。” …… 项心慈换了一身去年的她非常喜欢的衣服。 喜欢就意味着穿的次数多,洗的多,虽然不至于洗到脱色,但看着也不新鲜就是了,因为身量长高了一些,又让秦姑姑加了一道花边,既‘旧’又别致,才显得像那么回事不是吗。 焦耳看着小姐的样子表示怀疑:“小姐您这样穿很好看啊?”哪里就显得憔悴了,更漂亮了好不好。 焦迎点头,还可爱,看着就好像捧在手心里看不够的一直看才好。 项心慈撇两人一眼,小小年纪懂什么,‘怜’这个词可是很讲究的。 项心慈又从梳妆盒里选了一枚珠花,不显眼可也不会让人觉得寒酸,她国公府七姑娘,戴的寒酸了未免显得刻意。 项心慈刚想起身,目光从一旁的扇子上扫过,想起自己缺一把得心的扇子,顺手拿起来,回头问秦姑姑:“三哥进府了没有?” 第14章 做戏 “派去的人刚回来。” 项心慈估计现在应该快到门口了:“三房的猫呢?” “奴婢也让人放出来了。”秦姑姑亲自盯着人做的,没有让人发现端倪。 那就好。项心慈起身,准备出场。 …… 偷偷的哭,‘偷’字最重要,怎么能轻易被人发现,不被发现却要被发现。 项心慈一个人慢悠悠的把玩着手里的扇子,边走边在后花院偏僻的角落里挑合适的位置。 所以这只猫至关重要。 项心慈转了好几圈,才找到合适的位置,寻了一处尚算隐蔽的假山花丛处,选了个石头坐下来,将最后一滴水滴在她坐的石头下。 猫不是人,让猫听话又不至于留下痕迹,项心慈也废了一番功夫,她将得到的鱼腥水分散开,滴在一朵一朵的花苞间,人的鼻子嗅不出,动物却可以。 她现在可就指望‘小家伙’给他爱逗猫遛狗的三哥带路了。 项心慈整理着衣裙,将沾了土的一面往前面摆一下,顺便从低矮潮湿的石头下面抹一点苔藓蹭到裙角处,又觉得差点什么,蹲下身将手腕露出,顺着不平的石阶将手狠狠蹭上去,伤口瞬间布满青苔和石粒,项心慈才觉的满意。 不过,手里的扇子是不是太完整了,想了想,将它在石头的棱角上磕了一下,瞬间坏了一个洞。 项心慈满意的点点头,生动多了。随即脸上闲适明媚的神色也渐渐被忧伤迷惘取代。 不管那只猫会不会把人引来,她都是在这里尽职尽责‘悲伤’的人。 … 项逐言心情不错的追着乱跑的小东西抚开花丛时:“抓到你了!”就看到一张惊慌失措却又倔强的强忍泪意的脸惊诧的看过来,白与灰相对的颜色,周围的一切都在为她的容色让路,墨黑的眼睛水汪汪的像一座钟,顷刻间撞的人心轰鸣作响。 项逐言愣了一下,忘了抱紧怀里的小东西任它跑远,看着要哭却没有哭出来的小姑娘,项逐言第一次名表了‘被遗忘’的真实意义。 项心慈见他不说话,‘惊觉’回神,似乎认识到在这里哭不好,被人看到更不好,瞬间止住了眼泪,努力压住不好的情绪,让自己看起来更坚强一点:“三哥哥……”声音好听又尽量欢喜。 一时间母亲最近的唠叨响起,项逐言不知道为什么叹口气,还是随着此刻的感觉走了,和她有什么关系,她不过就是个孩子,为什么一定要用那么大的恶意揣测她。 项逐言随即笑了,明朗阳光,风度翩翩:“瞧我看见了什么,跌倒了躲着哭的小不点。” 项心慈立即急了:“才不是!” 项逐言已经从花丛里跳出来,弯下身伸出手欲拉她起来,垂下头的神色可没有语气那么轻松:“身边的下人呢,怎么自己在这里。”她跌了一跤,扇子坏了,却一个人躲在这里哭!下人们都死了吗! “三少爷!三少爷!”百姑姑和小厮追过来,跟一只猫也能追的这么认真,百姑姑无奈又好笑。 项逐言伸出手拉住她,动作轻柔:“哭的脸都花了,不好看了。” 项心慈茫然又被动的起身,睁着一双雾蒙蒙的眼睛,小巧的手掌已经落入他的手心,不知所措的靠着他的力道起来。 百姑姑赶来时正好看到这一幕,舒缓的脸色立即难看! 项心慈却好像没看到她,急急忙忙开口口,神色焦急:“三哥哥,你别怪秦姑姑她们,是我趁她们去取东西偷跑出来的,不关她们的事。” 项逐言笑笑,蹲下身帮她拍身上的土。 项心慈不自在的躲了一下,似乎不习惯被人如此温和对待,下一刻又安静的站在原地让三哥哥帮忙:“你真的不要怪她们呀,否则我以后就不能偷跑出来了……”声音细小又乖巧,说完还不忘感激的对三哥哥笑笑:“谢谢……”美丽漂亮的眼睛看着他满满的濡慕之情。 项逐言心底一阵柔软,与其她几位姐妹比,她得到的太少。 百姑姑脸色铁青,七小姐什么表情!五老爷可没有亏待过她!“三少爷,让奴婢来,您笨手笨脚的,哪有奴婢做的熟练。” 项逐言却没有动,仰起头忍不住柔柔她的头发捏她的笑脸,猛然发觉指腹间有哭过的痕迹,只是被小丫头隐藏的很好。 项逐言眼里一闪而过的冷厉没有让人看见,她躲在这里哭,只是因为摔倒了吗,又不着痕迹的垂头继续帮她拍裙角的痕迹:“没事了。”神色若有所思。 百姑姑更急:“三少爷,还是让奴婢来——” 项心慈闻言才抬头对百姑姑笑了一下,笑的随意敷衍,又低头看向为他拍灰的三哥哥,声音乖的能滴出水来:“不疼了。” 百姑姑的心咯噔一下!再看自家少爷,恨不要自家少爷长出一双火眼金睛,不禁冲的更殷勤了:“三少爷,让奴婢来,奴婢来!”硬是挤开了自家少爷,悲天悯人赶紧低下身为七小姐吹伤口:“七小姐怎么摔成这样了,秦姑姑她们呢!不像话!回去看奴婢不告诉五夫人,处罚了她们!”提醒三少爷,七小姐是有人管的,并且管的很好。 项逐言不悦的看眼百姑,自然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做,还不是母亲说的那些话,让这些人都以为—— 项心慈扯扯三哥的袖子。 项逐言看着她。 “真的是我自己跑出来的,三哥千万别为难她们,我……秦姑姑对我可好了——” 百姑姑恨不得抬起头质问:秦姑她们那是好吗!那是对七小姐百依百顺,大气都不敢出!所以七小姐说话的语气什么意思! 项逐言立即安抚:“放心,百姑姑就是担心你,不会真告状的。” “真的?”项心慈放心的笑了,笑的又甜又蜜。 项逐言也不自觉的跟着笑了:“真的。”小家伙。 项心慈正高兴,突然想到什么,猛然后退一步:“我还有事,先——” 百姑姑扑了个空,险些跌倒。 项逐言却没注意,只顾着拽住七妹妹,将她拽回来:“你跑什么,回来。” “我……”项心慈一脸不知所措的为难。 “怎么了!” 项心慈闻言漂亮的桃花眼小心的看了三哥身后的人一眼,谨慎的将三哥拉到一边,小手再认真的攀着他的手臂登上石头,小脑袋凑到三哥耳边,要说天大的秘密一般,低声道:“会给你添麻烦的……”小心又正式。 项逐言被她弄的心疼又辛酸,下意识的扶住她手臂,别让她跌下来,转开话题:“哥哥上次给你的千层糕好不好吃,还要不要?” 项心慈的脸瞬间变了一下,笑脸苍白又害怕,可立即回复如常,还颇为有脾气:“不吃,难吃。”利索的跳下石头扭头就要跑。 又被眼疾手快的项逐言逮住:“难吃啊,是谁吃的小嘴鼓着不停的。” “才没有,放开我,你揪我头发,我告诉我爹。” “还会告状,告诉你祖宗也没用。”想到她祖母可能真的没用,又不说了:“走,哥送你回去。” “才不要,我能自己回去。” “都脏成这样了,短胳膊短腿的,怎么自己回去。”说着不由分说的扯着人往回走。 项心慈奋力挣扎:“我不要,我腿可长了。” 百姑姑看着闹着走远的两个人,脸色沉得十分难看,赶紧追上,声音还要带着慈祥:“少爷,奴婢来送。” 项心慈跑的更快的,琢磨着要不要再刺激刺激姓百的。 不远处的长廊尽头,善行捧着匣子从廊下经过,听到吵闹的动静,回头,见三少爷正拎着七小姐转去了走廊的另一边,那是去后院女眷住处的长廊:三少爷?和七小姐……? 七小姐?! 善史险些撞到大哥,疑惑:“行哥,怎么不走了?”东西太沉了! 善行闻言,神色严肃的直接拿过他手里的盒子,开口:“你派人去打听一下,七小姐最近在做什么?” 善史神色一怔,无声开口:“七小姐?”咱们世子爷书房里的七小姐? “——事无巨细。” 善史正色:“知道了。” 第15章 心思 另一边。项逐言追的轻松,不忘提醒:“你跑慢点,别又摔了。” “才不会,我经常走这条路,可熟了!” 项逐言才注意到这条路很偏僻,因为太过偏僻,一路跑来距离下人们修剪枝杈的距离都很远。 项逐言至少想不到,如果自己被要求不能出门儿,不与外人接触,他会怎么样?“你慢点。” …… 令国公府男眷没有在后宅多留的道理,即便是亲兄妹,也是关系特别好的,才会在妹妹出嫁时有多叮嘱几句的情况。 项逐言这种隔了一房的,更没有留在堂妹那喝茶的可能,离开的自然很快。 “少爷……”百姑跟在少爷身后,觉得有些话她还是要提醒一下,尤其……三少爷脸色看起来不好,不定是想到了什么去,可事实未必是三少爷想的那样。 但百姑不好明说,免得少爷有抵触情绪,看少爷刚才那架势,定是心疼七小姐的,七小姐的事是让人心疼,可谁不让人心疼,三小姐就活该被人换了簪子吗:“少爷,五房,是五老爷当家做主,七小姐定是如意的。”五老爷可不是草包,若说三少爷崇拜谁,定然有五老爷一份。 她这样说,一来,提醒三少爷,五老爷是亲爹;二来是提醒少爷,五老爷不会让女儿受委屈,用不着他出头。 项逐言讽刺的看百姑一眼。 百姑不自在了一瞬,立即垂下头,少爷十七了,院子里要开始有人了,女人的弯弯绕绕也到了该懂的年纪。 项逐言想的却不是这些,家里的都是小事,只是如今小七已经十四了,为什么还不能出门,总要让人知道他们府上有位七小姐也到了适婚年龄可以求娶了,虽然……可万一有人不计较小七的出身呢! 再这样耽误着,她才一定不会有好未来! 项逐言想到什么!冲动的抬步要往凝六堂走,可想到决定这件事的就是祖母,他又向日益堂走,让大哥帮帮忙!大哥说话比自己有分量!做事想的也全面!但想到千层糕的事,烦躁的干脆回自己的院子! 他不能冲动,要多想一点,否则倒霉的只能是她。 百姑见状立即松口气,还好,还好。她又没有说谎,七小姐不可能受任何委屈。 五夫人是当年事情不可挽回后,老夫人逼着五老爷娶的,选的匆匆忙忙,稍微矜持点的人家都不会如此匆忙嫁女儿,标准只能一压再压。 所以导致五夫人在出身和能力上都不算好,手段让人一眼就能看清。 五老爷又是说一不二的,这些年虽然因为官碟上那个人的名子不可入仕,但能力有目共睹。 五夫人在五老爷眼皮子底下,根本翻不起什么风浪!怎么可能发生欺凌上一位留下的女儿这种事,顶多是不理会七小姐罢了。他们少爷不要被人当傻子才好! …… 日益院。 下人们的住所内。 善行一身藏青色家奴服,穿的笔直挺拔的看着善史。 善史也同样看着善行。 两人都是从小与世子一起长大,少爷的贴身随侍。 善行年龄最长,是几人中的老大,人也稳重,经常随侍在外,为世子处理外务。 善史是府中总管家儿子,地位超然,处理内务最是方便,这也是善行让他去打听的原因。 善行被善史看的不能好好思考,让他一边坐着去。他没料到后院真出事了,而且事关七小姐,日益院竟然一点动静都没有! 先不提这个,凝六堂因为这点小事送了一位糕点师傅过去,七小姐竟然没有来找世子哭闹!七小姐可是一点小事都要告状的性格:“最近出什么事了吗?” “我怎么知道!” 善行皱眉,少喝了一口水都要唠叨世子好几天的七小姐,这次会不吭声?以往不管世子是不是在忙,也要缠着世子说的没完没了,听的世子和他们耳朵里都长茧了,七小姐改天还能换个方式说出花样来。 烦的让人恨不得补她几吨水让七小姐闭嘴才好。 善史也觉得奇怪,七小姐在‘糕点师傅上’碰了这么一个钉子,心里气会顺!不来折磨折磨他们世子出出气! “七小姐找上了三少爷是想——”善行思索着看向善史。 善史猛然一惊:“七小姐不会是在给三少爷下套!”说完赶紧打嘴!怎么说话呢!那叫合理反击! 但八九不离十,鬼才信七小姐缺一口糕点,七小姐在世子这里什么没有吃过,比老夫人吃的都好。 他们厨房里白养的六个大师傅明着是给世子准备的,其实都是给七小姐备着的。 世子根本没有口腹欲,都是七小姐吵着要吃!吵的世子没办法,天南地北的弄了几位厨子在府里养着。做饭的种类之多、口味之丰富,如今都是京中一绝了,如果谁能来他们日益堂吃一顿,可以吹嘘好几天。不过,最近厨子好像挺闲的。 两人互看一眼,有什么已经显而易见了。 “世子最近有问后宅的事吗?” “又来!我这几天都跟着你在外面跑,今天才刚回来,要不,我给你把善奇叫过来?” 善行撇他一眼,现在什么时候!去属衙找人吗:“痕迹打扫干净了?”他们要马上帮着收尾,万一出事了,被人知道了是七小姐做的,罚七小姐罚的狠了,事后七小姐能哭塌世子的书房。 善史正色,这件事他觉得很奇怪,他追的已经很快了,可:“没有找到首尾,只在石头下发现了一些异常也已经不明显了,应该是已经处理干净。”七小姐这次似乎格外小心,他也是靠着反推理出的可能性。 善行点点头,七小姐越来越长进了,是好事:“你现在去跟郑叔说一声这事,一会跟我出去。” “好。” 他们世子也是,与七小姐计较什么,把人惹的哭的走了,现在不过来,回头憋个大招,世子能有什么好结果。好像这么多年来世子逞一时之快有过什么好下场一样! …… “世子,衣坊的杜老板来了。” 第16章 谁先 项逐元闻言,放下手里的书:“让他进来。”随即屏退了要上前整理棋案的侍女。 杜老板四十有九,接的是父亲的班,二十多年过去了,如今也是京中的老手艺人,生意做的有声有色,手下师傅众多。 最近几年生意更是做的坐风生水起,遍布各个王孙侯府。因为他搭上了令国公福的大老爷,项侯爷。生意中人想靠他的关系搭上令国公府的不计其数,让杜家衣坊也得以向其他行业扩张。 杜老板长的十分圆润和善,进来的时候谦卑小心又谨慎,不敢因为其年纪尚轻看低分毫你,甚至更为谨慎。 能让皇上跃过项大老爷直接封为令国公世子,这位世子爷的能力和圣眷自不用说,要知道当年皇上为了封赏世子爷,可是给大老爷安了个侯的。 他这些年也一直试图接近令国公府未来的主事人,一直没有机会,如今得已被召见,自然提了二十分的小心,事也是办的尽心尽力,定能让世子满意。 “世子。”杜老板头也不不敢抬,恭敬的让人将东西抬进来。 项逐元不知道什么时候已重新拿起来棋册,对谁进来似乎没有察觉。 善奇见状,上前,打开盒子检查了一下衣服,简单确定了一下他们送出去的东珠宝石,确实没有问题,盖上,提醒他可以下去了。 杜老板见状,心一横,开口道:“世子,奴才见这舞裙鲜丽,私自为这套衣服选了一副头面,不知道世子爷是否需要。” 项逐元闻言才看向他。 杜老板顿时更小心了:“都是家里本就有的,放着也是浪费,就想着配这套衣服刚刚好,冒昧送了过来,希望世子——满意。” 善奇看世子一眼。 项逐元神色间看不出任何异样。 善奇开口:“杜老板有心了,放下。” 杜仲虎松口气:“多谢世子,小的告退。”杜老板退出去才发现自己太紧张了,可若能与世子交好能保杜家百年昌盛,希望自己这次能押对。 善奇打开杜老板送的头面盒子看了一眼,是一副上佳的头面,还配有同套的饰品,一看便是废了心思,不算辱没了少爷亲自画的这套衣服。 “你还等着干什么,东西拿上来。” 善奇赶紧合上,将东西拿上前,由世子检验,如果是送夫人或者大小姐,世子未必会过目,给杜家衣坊十个胆,他们也不敢毁令国公府的东西。 但给七小姐,世子爷一般都要亲自过目。 项逐元确定衣服达到了他几分满意后,目光落在饰品的匣子上。 善奇不解的看眼世子又看眼匣子。 “把匣子拿过来。” “是。” 盒子打开,舞衣上因为有两颗粉色宝色已经价值不凡,头面上竟然也镶嵌了一颗同材质的粉色宝石,两者凑在一起,因为成了套系,最不济能让两者相加价值翻上三倍有余。 项逐元却没有注意这些,他的手触碰到头面的边缘,袖长的手指绕过一圈,衡量完它的大小,慢慢的收回手,又拿起旁边的镯子,锦绣衣袖扫过盒身,华贵的让死物静默。 项逐元在手里把玩一圈,目光顿时深沉了几分。 善奇心中一凛:“世子……” 项逐元神色如旧的将镯子扔回去:“这人没必要留了。” 善奇愣了一下,但没有问为什么,转身去办事。 项逐元重新执起书,语气不急不缓却掷地有声:“带上郑大海一起去办。” 郑管家吗?“是。” 尺寸拿捏的如此精准,在不该聪明的地方聪明,不是活腻歪! …… 葳蕤院内。 焦耳、焦迎围着这套衣裙早已经看花了眼:“好漂亮啊。”单是看着就让人觉得赏心悦目:“小姐,小姐,你快看啊……” 项心慈慢悠悠的走过来:“看的见。” “小姐是不是很好看,还有这些珠子大小均匀质地莹润,应该是东珠?秦姑姑,您见的多,您说是不是东珠?” 秦姑姑也已经看花了眼,她不识看好不好看,她是觉得好奢侈的一件裙子,这得缀了多少好东西。 项心慈神色散漫的多,缓缓的摇着手里的扇子,神色看不出任何异常,裙子本身对她来说勉强入眼罢了,只是送的人的关系,她到底不是无动于衷。 只是,她上辈子没有看到过这样一件裙子?即便他后来有送,也是很久以后了,质地比这一件更加上乘。 项心慈看着眼前不在她预料范围内的东西,忍不住问了一句傻话:“你确定是世子送来的?” 秦姑姑觉得小姐妹不是糊涂了:“不是,世子爷,还有谁?”这样名贵的物价,谁会无缘无故的送小姐。 项心慈笑笑,笑意不达眼底,大哥送过她很多套穿戴,春天的、夏天的、冬天的,无论是出嫁前还是出嫁后,恨不得全年的穿戴都出自令国公府,但这个时候,这段日子,用料如此精美的裙子,她确定没有收到过,如果送过他,不可能没有印象。 焦耳兴奋道:“小姐,您要不要穿穿看?” 焦迎不断点头:“一定非常漂亮。” 项心慈却没有动,如果上辈子自己收到这么一件衣服,一定非常开心,这代表项逐元肯为了她挪动库房,这个时候,项逐元院子很多东西是为未来的国公世子妃准备的,她能越过了未来嫂子在大哥这里先得一批,自然高兴满足,一定不吝啬夸赞项逐元几天,求着他再给自己一点才好。 因为这不仅是一点东西,还有谁在项逐元心里价值更高的问题。 项心慈的手抚过上面的亮片儿,想起项逐元孤苦无依的下场,对比他一生对她的疼爱,自己简直就是他的催命符,还唯恐催的不够紧。 郑大海看她的眼神很对,她可不就是趴在他身上吸血,吸的自己像吃了腐尸的花,活的格外滋润。 项心慈怔怔的看了很久,神色才和缓了几分。“收起来。”这也许是她这一辈子唯一的珍藏了。 焦耳纳闷:“小姐不试试?”如此好看的裙子,小姐不是每次有了新衣裙都要上身的。 “对啊,小姐穿着跳一段,肯定特别好看。” 项心慈已经转身,神色有些疲倦:“回头有时间了。” 焦耳还想说什么,见小姐兴致不高,立即闭嘴。 …… 善史凑上前问善行:“你有没有觉得郑叔回来后怪怪的?” “怎么了?” “就是怪怪的?进门时还险些栽倒了,要不然我扶的快,他就栽地上了,还心神不宁的样子?” 世子让他跟着去就很不正常:“年纪大了,有些悲天悯人了,过一段日子就好了。” 是吗?可善奇史是觉得怪怪的:“等等我。” …… “善奇,你在外面站着干什么?不进去伺候?” 善奇觉得他还是在外面,世子脸沉一天了,刚才墨的地质不知道哪里不对惹到了世子,整个看管文房四宝的都被罚了。 第17章 挑选 善史疑惑的看眼善行,这么大火气?最近没什么公案扰人啊?赶紧把耳朵贴在门上听听。 善行看向善奇,低声问:“七小姐过来闹的?”气到了世子? 善奇摇摇头:“根本没来。” 善行不可思议的看眼善奇。 善史闻言也赶紧把耳朵收起来,不敢置信的看着善奇,声音压的更低:“怎么会!世子可是送了一套舞裙过去!”按七小姐以前的个性,现在早过来给世子捶肩倒水、谄媚殷勤了,那好听的话肯定是不要钱的往世子面前送,就是临死的人被特赦了都说不出那些感激涕零的话。 善奇更不解,本以为今天回来,七小姐肯定在书房里等着,结果什么都没等来。 “以前早来了……” 善史也觉得,何况七小姐还受了委屈,世子又给了这么大台阶,没道理七小姐不过来啊。 善行:“善史你去打听一下。” “好。” …… “世子,新研的墨……”善奇等了一会,没有得到回答,又默默的退了回去……板着一张脸,谁愿意过来! 善奇无趣的站在廊下,天马行空的乱想着,就看到一行人从门口进来,都是少年长成的年纪,锦衣玉服,意气风发。 远远就听到三少爷的声音:“善行,我大哥在不在!” 善奇顿时热情洋溢的上前:“三少爷、四少爷、九少爷安,世子在呢,三位少爷里面请。” …… 临近傍晚的圣都,驱散了一天的燥热,微风扫过,清风徐徐。 街道上的行人早已多了起来,为生活奔波的人们开始了临近傍晚的劳作,冒着酷暑忙了一天的人还没有归家,圣都依旧是热闹繁荣不减的嘈杂城市。 最大的两座市场聚集着大梁国最丰富最齐全的粮食和物品。 城东码头上的货物如过江鲤鱼,江面上一艘艘巨大的商船停靠等着检查。 集市上人头攒动。 商业街比肩接踵。 令国公府的车架在一处人流不多,却气派异常的笔墨坊门前停下,区别与后街的繁华,这片商业区显得‘冷清’一些。 店铺门口的小厮眼尖的看到车架上的标志,立即向里面使个眼色,急忙去帮着搬脚凳。 大管事也立即带着人,跑出来相迎:“世子大驾光临,令小店蓬荜生辉啊。” 项逐言已经从后面的马车上跳下来,跑到了前面:“大哥,大哥。” 项逐元不用他献殷勤,人从马车上下来,清冷尊贵的气质让周围的人殷勤的笑容都谨慎了三分。 “世子。”大管事的姿态更谦卑了。 “大哥啊,你就当出来走走了,天天不是府里就是属衙多没意思啊。”项逐言陪着笑,心里也有些怕自家大哥,从小到大,大哥管教他们比大伯都严,可他心里也最尊敬大哥:“大哥,小九就要进国子监了,您就当赏他一套笔墨纸砚了,你想想小九拿着一套您挑的笔墨纸砚如国子监,那是何等威风。” “就你话多。” 项四少耸耸肩:“活该,大哥挑的就不是笔墨纸砚。” “那怎么能一样,大哥可是大梁的金科状元,横霸国子监的栋梁,出手的东西怎么能跟凡夫俗子一样。” 大管事立即跟着点头:绝对不一样。 项逐元不理会他们,招呼小九上前。 项小九立即乖巧又有些胆怯的站到大哥身后,眼里的星光从见到大哥就没有落下去过,能得大哥指点是他们的荣幸。 不同于前面的哥哥,他们年龄小,入学的时候,大哥已经入仕了,很少再回家学,他们并没有荣幸得到大哥的亲身指点。 项逐言看项九平时拽上天的样子,此刻老实的眼睛都放光的小弟样,与有荣焉,这小崽子就差让大哥治治,不然真以为他的才学天下无敌了。 在家吵着嚷着不出来,结果一说大哥陪他去选用品,立即像暗恋大姑娘的小秀才一样,腼腆上了! 大管事的腰恨不得弯塌了,令国公府世子光临何等荣幸,回头传遍了圣都,他的生意就能翻两翻:“世子爷请,三少爷请,四少爷请,九少爷请。” 项九年龄不大,堪堪十三,跟在大哥身后,恨不得连大哥走路的姿势都学了,不敢跟丢一步。 一行人逛着。 项逐言跟在最后无聊的转着手里的扇子。 项四最烦这些书本笔墨。 只有项九跟的认真,项逐元不时过问些他平时练字的用度, 几人转了一圈。 项逐元停在了一套孤本前。 大管事立即上前介绍。 小九乖巧的等着,满脸崇拜。 项逐言没小九那么狗腿,早跑开了四下无聊的看着,翻翻这个、挑挑那个没什么耐心。 正逛的无聊,项逐言在最里面的角落里看到了一排扇子,扇面做的十分讲究,有名家题字,有山水花鸟,有小桥人家,扇子的材质看起来也非常不错。 项逐言敲下手里的扇子,不禁想到了七妹妹摔坏的那把,只是,这里摆放的这些不适合女孩子。“店家。” “三少爷。”立即有人上前。 项逐言不太抱希望的问:“你们这里有没有适合女孩子家的扇子?”毕竟卖文墨的地方,男子的扇子都没有多少,更何况女孩子家的。 二管事躬身:“有,三少爷您里边请。” “真有?” 二管事却没有回应三少爷的惊讶,他让小二人进里面看了一眼,确定没有女眷在里面挑选东西,才请三少爷进去。然后立即让小二将后门看牢,不让人再放女眷进来。 令国府家的公子们,小心几分总是好的,万一惹出什么事来,他们小店也承担不起。 项逐言不管这些小久久,的视线落在最边角的一排扇子上。 因为不是主要经营这项生意,女孩子的扇子更少。 但团扇做工依旧精巧,与前面粗犷的风格不同,这里的扇子做工细腻,造型优雅。扇身散发着淡淡的香气,种类款式也多种多样。 项逐言一个一个挑过去,很有耐心的逐个看过一遍,觉得这把太素净了,又觉得那把太简单了,手里的这把又太喧宾夺主了,称不上气妹妹的气质,左后这把别提了,太丑,根本不配让小七握在手里:“就这些?” 第18章 扇子 二管家被项三少爷逐个看过的动作弄的有些懵,闻言,赶紧开口:“三少爷,里面还有一批扇子?”心里却更谨慎了三分,赶紧让人将库房里的珍品都摆出来陈列好。 项逐言立即看向他:“你这是担心小爷买不起?” 二管事冤枉啊:“三少爷,小的不是那意思。前面的文房四宝小的都是出的最好的。”这不是没想到您会在这里买扇子嘛:“您现在看的这些扇子也都是最好的,但是这最好的也分个眼光问题,是不是,而且里面的扇子用料过于考究,反而倒显得不实用了,并不是对三少爷藏私。” “量你也不敢。” 二管事陪着笑将人请进去。 最里面的陈设打开。 扇子依旧不多,或者说少的更是可怜,男款女款都有陈列。 扇子本身并不像店家说的不实用,只是用材过于奢华,价位过高,大多数人不会选择而已。 这里面每一把扇子的柄身采用的都是最好的材质,最次的一把也是20年生的红衫木。 上面的题字是名家落笔,从用材到做工、雕花都十分讲究,每一道工序可以说都找的出处,属于奢侈行列。 若是平时拿来用,没有必要选这些扇子,京城并没有收藏扇子的风气,所以店家也不会忘外面摆放。 项逐言并不觉得用材上佳就是最好,他又不是没见过好东西,主要还是看合适。 眼缘来的就是这么快,项逐言一眼,便被一柄雕花团扇吸引,她是用百年红衫木制成,外圈儿一指来厚,上面雕刻着一串串紫色的葡萄,每串葡萄上的叶子都用紫色的油彩韵过。 扇柄做成一丙微弯的葡萄藤,柄下坠着一串儿宝石组成的小指长度的葡萄缀,扇面上绣着一树饱满的葡萄树,葡萄树下一只火红的狐狸正仰头眺望,憨态可掬、灵动异常,项逐言觉得不错,下意识地拿起来。 二管家就知道有着落了:“三少爷觉得如何?” “还可以。” “三少爷眼光真好。” “小爷的眼光还用你肯定,多少银两?”项逐言觉得七一定喜欢。 二管家也没有多要:“80两。”与三少爷结个善缘。 “多少!这么一柄小扇子!”比他家小七脸也大不了多少! 二管家态度和善的陪着笑:“三少不是说笑,单那串儿手指长的葡萄缀就价值五十两了,三少爷也是行家,这东西,小了更要工艺,价格自然也就更不便宜。” 项逐言拎起下面的葡萄缀儿看了一眼,还别说,虽然小小的一点儿,但雕的五脏俱全灵动清晰,仔细一些看,仿佛还能看清每颗葡萄粒上的小水珠,的确不凡。 店家见三少爷认同,继续开口:“扇面上的绣就更讲究了。三少爷,您离远了对着光看看。。” “哦?”项逐言依言将扇面儿抬起对着光,那只狐狸的眼睛,仿佛活了一样灵动的开始转着:“还真是……”可爱的很! 二管家也笑了:“三少爷还可以反过来看。” 项逐言又反过来,背面儿狐身在阳光下已经高高跃起叼到了美食,幸福的小眼眯起。 二管家乘胜追击:“三少爷,这扇子还有个名字‘如意’。” “好名字。”项逐言对这一点扇子更满意了,80两都觉得少了:“小爷要——” “你在做什么?”项逐元站在门口,看着里面的项逐言,狭小的房间因为他的突然出现,似乎更窄小了。 项九从大哥身后探出头,看眼捏着女式扇子的三哥,辣眼睛的撇撇嘴。 项逐言立即显摆的上前:“大哥,你觉得这把扇子怎么样?” 二管家立即恭敬地后退一步:“世子,九少爷。” 项逐元看了一眼,目光冷淡,没觉得好或者不好:“你不出来帮忙选东西,看这些东西干什么。” “大哥,你就说好不好看?”他一个大男人都觉得是上品,小七还不喜欢的不得了! 项逐元冷哼一声:“奢靡不实际。” 项逐言不觉得啊,哪里不实际了,哪里奢靡了,大哥太不懂欣赏了:“好看就行了,哪里管那么多,大哥谢了。” 项逐元无奈,想到三弟在外面的那些风言风语:“你注意点儿,别留下什么把柄。”五叔的事是国公府警告他们这些开院子孙的标杆。 项逐言没正经的去攀大哥的肩:“哥你想什么呢,我是那种人吗?拿来送自己人的。” 项逐元将他的手拿下来:“自己心里有分寸就行。”扫了一眼剩下的扇子,转身出去了。 项逐言看着到手的扇子,好看,小七肯定高兴。 …… “行哥,打听过了,七小姐没有被人禁锢,也没有人不允许七小姐出院门,五老爷也没有罚七小姐禁足,是七小姐自己没来。” 怎么会?善行看着善史。 善史确定自己没有打听错:“而且,我问过咱们的人,七小姐跟本没有穿那件裙子就让人收起来了,也没看过多高兴,但也没有不喜欢的意思,但就是没有穿。” 善行:那是什么意思?不满意,那可是一斛东珠,三颗价值不凡的宝石,更不要提其它的了,七小姐会不喜欢!?“世子呢?” “刚从外面回来,脸色没见好转,也没有留几位少爷用饭,刚刚因为水太温不对,让夫人送来的两位侍女在外面站着呢。” “训人了?” “没有,就脸冷下来,郑叔就赶紧让她们出来冷静一顿饭的时间了。” “郑叔没事了?” “应该没事了。” “糕点师傅的事就这么过去了?” 善史也打听了:“因为三少爷送七小姐回去,二夫人不太愿意,昨晚找了三少爷过去吃饭,但没见三少爷有什么变化。”事情应该是三少爷兜住了,往后挺多是二夫人旁敲侧击的念叨,三少爷巍然不动。 善行却不这么觉得,七小姐废了一范功夫,要的结尾会这么简单?但,当务之急不是这个:“我去跟郑管家说一下。” …… 书房内。 郑大海亲眼看着善行动的手,事后又被指派去确定尸身,烧焦的尸体卷曲着像烤糊了的犬类,吓的他现在还没有完全回神。 但也因为,郑大海仅在床上躺了一天,便立即过来伺候,他担心时间长了,世子以为他做出来另一种选择。 郑大海今天伺候的格外小心,他以前一直以为世子……原来只是他还没有自作主张,世子没有动手罢了。 这次,郑大海收到善行的消息,没有敢怠慢,小心的站在一旁,先观察眼世子。 世子坐在书桌前在拆各地的文书,然后提笔回执,不知道是不是里面的内容不顺心,世子眉头就没有舒展过。 第19章 对峙 郑管家视死如归的深吸口气,恭敬的上前两步,谨慎开口:“世子……” 项逐元没有抬头,也没有理他,目光沉沉几乎就要耗光他所剩无几的耐心。 郑管家松口气,没有被要求‘出去’,就是可以说话,便更为小心地往前挪几步,缓慢又郑重的开口:“葳蕤苑那边来消息说,七小姐很是喜欢,看了好久爱不释手的,都没有舍得穿便让人收起来了……” 不能照搬事实,更不能说七小姐看了两眼就让人收起来了,那不是……打世子的脸,世子当时做的那么认真。 项逐元闻言,似乎没料到他会说这个,手里的动作停下,抬头看着他,等着后续。 郑管家不明所以,没有了啊,后面的……后面七小姐,吃好,睡好,而且没有过来的意思。 郑管家觉得最好不要说,说了不好,只好硬着头皮垂下头,一言不发。 一刻钟过去了,两刻钟过去了。 郑大海觉得自己头皮都快被人盯化了,撑不住的要跪下来时才觉得身上的压力突然移开,不禁有种虚脱的感觉,好险。 …… 郑大海下了职,一口水没来得及喝,赶紧吩咐下面的人:“你派人通知秦姑姑,让她务必请七小姐过来走走,就说……世子给七小姐准备了好东西,请七小姐过来鉴赏。。”反正肯定有好东西,他们日益堂没有女眷,库房里都是皇家赏赐的好东西,全便宜了七小姐都行。 郑大海叹口气,无论世子想做什么他只有照办的份! 郑大海思想转变的很快,如果告密的下场是死无葬身之地,那他的主子便只有世子一人。 何况本身就是他托大了,因为从小看着世子长大,便觉得世子还是一个孩子,忘了世子说一不二的性格。 郑管家坐下来命人拿点吃的垫补一下,杜仲虎错就错在,他能拿到后院女眷的衣着数据是优势,却利用这点,比对了世子爷让他做的那套裙子,还堂而皇之的拿出来。 七小姐是能随便拿出来见人的,那是令国公府捂着都怕人想起的人,更不要提示世子与七小姐有来往了。 世子怎么能和七小姐有来往,简直活腻歪了! …… 翌日一大早,郑大海就收到了消息——七小姐最近有些不好克化,不过来了。 郑大海仿佛听到了天方夜谭,别说不好克化,就是撑死了,七小姐都要爬过来让世子看一眼食物是怎么虐待她的! 这么明显的借口,七小姐是懒得敷衍他,还是七小姐因为上次的事有意刁难,郑管家陪着笑:“这样,我让厨房准备些好克化的汤食,你给七小姐送过去。” 焦迎看眼郑管家。 郑管家自信的等着对方谈前段时间凝六堂送过去的厨子,这样他就可以找世子为七小姐私下里讨个公道,那么,这段时间两人长时间的‘对峙’就结束了。 焦迎笑容谦逊:“多谢郑叔,不敢劳烦,焦迎告退。”焦迎客气的转身离开。 郑管家拦都拦不住,觉得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梯子都递到跟前了为什么不上! …… 有时候,越是希望时间过得慢一点,它就过得飞快。 郑管家觉得一眨眼的功夫,还没有想好对策,西边已布满半天云火。。 世子回府后的脸色更难看了。 日益堂的下人小心翼翼的,没人敢往跟前凑,也没有人敢多说话,虽然世子一顿火气都没有发,但日益堂今天的气氛格外沉静,连新来的两位美貌侍女今日都没有过来问安。 郑管家伺候的更小心了。 项逐元不觉得有什么不同洗漱完,穿了一件蓝色的锦缎,腰间束者一指宽的腰带,衬的蜂腰挺俊,他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去书房,也没有传饭,站在大厅前的绣屏,一动不动。 郑管家突然福如心致,开口道:“大少爷,今天焦迎姑娘来说,七小姐不知道吃了什么,胃口不好,怕扰了世子,最近才没有过——” 项逐元看向他,神色清浅,气质高华,沉静的犹如群山万韧。 郑管家急忙点点头,不好克化。 项逐元只犹豫了一瞬,抬步:“去看看。” 郑管家愣了一下,赶紧跟上。 锁了半个月的窄门被重新打开,看到这一幕的人立即当什么都没有看到撇开头…… …… 夕阳落在成排的石榴树上,橘黄色的光犹如金沙漫舞笼罩在整座幽静的院落中。 葳蕤院的下人无声的玩闹着,因为小姐还在午睡,难得的轻松和懒散,胆子大的在摘廊下的葡萄分着吃。 主楼里安安静静。 秦姑姑带着人坐在廊下绣荷包。 焦迎、焦耳在一旁缠线团,两人不时你挠我一下,我挠你一下,得来秦姑姑一剂冷眼,两人安静片刻,不一会儿又闹到一起。 秦姑姑无奈,也放任她们去了,别吵到小姐就行。 院外的门被无声推开。 院子里的人不慎在意的看过去,本还懒洋洋的样子顿时打个冷战!瞌睡虫都吓跑了,所有人立即不知道手脚往哪里摆的站定,恭敬的弯下腰,大气不敢喘! 如果给府里的主子分等级的话,是老国公、大老爷、世子,如果再细一点,老国公、世子。 世子啊!世子爷怎么来她们院子了! 躲的隐蔽处的下人立即连滚带爬去找秦姑姑报信:世子爷来了!他们小院什么时候能进这尊佛了! 秦姑姑得到消息也惊了一下!立即起身! 刚走到门口,世子已经到了。 秦姑姑、焦迎、焦耳见状,立即紧张的后退两步请安:“见过世子,世子安好。” 项逐元看也没有看她们,脚步未停,径自向里面走去。 与小七经常去他那么不同,他甚来这里,一来女子的阁楼他不方便来,二来,他也没必要过来。 秦姑姑见状一怔,坏了!急忙要拦,但还没来及开口,世子已经进去了!她只能去拦郑管家,转头继续追世子:小姐在午睡! 屋内,轻纱罗曼开着,深紫与浅紫交织的窗幔犹如一副构思良久的水墨画,床上的人贪凉仅穿了一件小衣睡的正憨,洁白如玉的臂膀从一片深深浅浅的紫色中伸出来,白的如玉如冰,小小软软的搭在紫色的薄缎上,长长的睫毛垂着,乌鸦鸦的发丝散成一片。 床头的冰冒着冷气,薄被盖不住睡的放肆的人,被踢的哪里都覆不住,两条腿明晃晃的露在外面,在这个季节如雪般刺目又沁人心肺,小衣也被她扯的没在原来的位置上,紫色的底色上花苞将开未开,年弱的女主人睡的人神不知。 项逐元扭头就往外走! 第20章 二更(为airen5女王斗篷加更) 秦姑姑追的急正好撞到折返回来的世子爷,赶紧后退俯身行礼,多余的话就不用说了,想必已经看到了,她们小姐不是这样的人,平日睡觉很规整的! 秦姑姑想解释两句,见世子脸色凝重,到了嘴边的话又收了回去。 项逐元走到门边时,脸上早已让人看不出任何异样:“醒了让人通知我。” 秦姑姑急忙应下:“是。” 项逐元还想说点什么,又作罢,转身折去了她的书房。 秦姑姑见状立即命人去备茶:“通知下去,世子今天来的事,不要乱说话。” “是。” 项心慈的书房像她胸中的笔墨一样干净,项逐元本来信上天不会永远的偏爱某些人,看多了自家七妹也就不信了,如果一个人在外貌上过于被眷顾,那她就会忘了怎么在才学上下功夫。 如果努力了,定然就是被偏爱的不够彻底。 所以即便项逐元一再提醒自己,这样认为不对,有的人比他七妹妹会受到更好的教养,也免不了对别人口中一再夸赞的京中才女,生处两分‘才学’弥补不足的定论。 项逐元没想过把自己这个想法公诸与众,自然就没有想过要改。他随手拿起桌上一本琴谱,抬眼,偌大的书架上摆满这样的琴谱和舞史,以及她自己胡乱涂鸦的舞步技巧。 项逐元嘴角隐隐上扬,五叔到底偏爱她了,这间书房装在这里就是浪费,尚且不如给比小七小两岁的妹妹,九妹如今已经能像模像样的写词赋了,只有她,字都写不工整。 项逐元无奈的叹口气,幽香的气息犹如她的人在这间过于女性化的书房内般飘荡。 项逐元走到熟悉的琴前站定,手指拨弄了一下,君子六艺,他也涉猎熟知,收回手,走过去,没有在这间房内停留,绕道后面的一扇门,打开。 一间更大更宽敞,夕阳铺满整个木质地面的舞蹈房呈现在眼前,舞蹈房北面墙上是一整面的琉璃墙,南面是二十四扇全开窗,整间看似空旷的房间比一旁的书房造价更高更得主人的心。 项逐元抬首,左边的琉璃镜上清晰的映着他的身影。 郑管家刚打算跟进去。 项逐元已经关上了门, 如果不是郑管家躲的快,就被夹在门中间了。 项逐元漫步在色调柔和的舞房内,成排的琴放在琴架上,舞衣整整的挂了一排,一人多高的架子环绕了舞房一圈,地板光洁如新,角落里话铺着厚厚的垫子。 这里每一件摆件,每一个物品,几乎能看到她把玩过的样子。小七没什么朋友,也没有出过府,更没有表姐妹与她亲近,府里如果招待重要客人,她还会被要求留在院子里,于是这些事物就成了她的寄托她的偏爱。 项逐元的手扶住一旁的拉伸架,前面的袖陵,长剑,银圈,成排的舞衣和各式各样的琴,好像能看到她在中间跳舞时自由自在的样子。 项逐元没有在成排的舞装里,看到他送的的那件,看来是真的喜欢,收起来了。 项逐元弯腰,将地上的舞纸捡起来,四处看着要找地方放,便在摆放书籍的位置看了一角熟悉的饰物——掉落下来的葡萄坠。 项逐元不确定的走过去,伸出手,抽出来。 跟着一起出来的是一把葡萄藤的扇子,扇尾缀着一串他不至于昨天见过今天就忘的紫色葡萄! 项逐元瞬间目光幽暗,再看看摆放的位置,定是她在这里研究舞谱时,随时拿来用的,会用,当然就是喜欢。 喜欢这把扇子是! 项逐元眼角的暗沉更甚,拿着扇子转身出去! 郑管家罕纳,这么快,赶紧追上。 秦姑姑刚把茶放下,就见世子从书房出来了,刚要问安,世子直接绕过她,疾步向外走去! 要走了?秦姑姑急忙追上去,可方向是不是不对!见世子拐入了卧房,秦姑姑追的更急了:“世子,世子——” 焦耳、焦迎也想上去拦。 项逐元脸色一冷。 两人吓的一僵,再不敢动。 “没你们的事!都在外面候着!” 郑管家闻言立即反身拦住火急火燎的秦姑姑。 秦姑姑怎么会停下来:“你让开!” 郑管家会让才怪:“秦姑注意你的身份!”随即又软下来:“世子有交代。” 项逐元直接站在床边,手里握着那把扇子,目光冷凝的看着她。 床上的人维持着刚才的姿势睡的安稳,如瀑的长发有一缕垂在床边,更显得床上的人可怜无辜。 项逐元觉得可笑,没有一点怜香惜玉的心,在只有两个人的地方,脸色难得的毫不掩饰,尤其看见她此刻的样子,想直接端起床头上的冰,叩她脸上,让她好好想象她自己在做什么! 是谁给她的胆子让她觉得可以跃过他去! 项逐元端起床头的冰,想到她一病就会很长时间,到底还是给了她机会收回手,冰盆直接贴上她的脸。 项心慈被凉醒,长长的睫毛微颤,顿时皱眉,不耐烦的睁开眼,脸色比床边上的人还难看,眼里的烦躁毫不掩饰,干什么!娇媚如花的脸都掩不住她眉宇间的戾气! 项心慈刚要发火! 项逐元不用她先发难,冷着脸直接将手里的扇子用力摔在地上,葡萄藤身的扇子顿时四五分裂,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出去能把鬼吓死!好好的一双眼,现在要烧死谁! 郑管家、秦姑姑听到动静都是一惊。 秦姑姑立即要往里面冲! 郑管家立即拦她。 项心慈顿时火冒三丈,瞬间坐起身!多年来被眼前的人娇惯的只会跟他作对的脾气,在起床气的加持下,就像忘了现在的年龄,毫不收敛!也不顾忌!一气呵成!一把扫开脸庞的冰盆!冰盆落在地上发出比刚才更大的声响!“项逐元!你摔谁!” “项逐元是你叫的!” 项心慈哪管那么多!被他凶就像被人往心里扎了刺!谁都可以瞪她,他就不行!一把掀开身上的薄被!“你敢——” 项逐元更快的撤下一旁的帷幔!往她身上、头上盖! 项心慈一把撤下来,不裹,裹什么!怕看到!别站在她床边! 项逐元就要给她裹严! 项心慈就不裹! 两人为了一张床幔深仇大恨的争执着。 地上七零八落的散落着摔坏的团扇和冰盆,冰上散发着阵阵雾气。 争的项逐元烦了,眼看她的衣服也要被她自己当帷幔一起撤下来! 项逐元气的收不住!一把将她按在床上,强硬的给她裹严实! 项心慈恶狠狠的瞪着她,抬头一口咬住他的胳膊。 项逐元立即松手:“你——” 项逐元松开手,确定绑的她不能动了,起身,大度的不跟她计较:“谁准你收老三的东西!” “我收谁的东西关你什么事!”项心慈挑衅的瞪着他,一双明亮的眼睛,眼底火光四射,亮的犹如星辰海洋。 可惜长发零乱的铺散着,人被绑的像个紫色的粽子,少了几分气势,多了几分孩子气的可笑。 项逐元移开目光,一番争执,也让他冷静不少:“扇子我赔你一把。” 第21章 好用 “我就喜欢那把!” 项逐元刚消下去的怒火顿时上升:“你最好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 怎么不知道!项心慈想坐起来挑衅他,下一秒又摔回去!可依旧凭着多年练舞的柔韧性,裹成粽子的状态下‘坐’了起来,眼里的火气还能与他再呛个百十回合,直到气死他为止! 但对上项逐元眼睛的一瞬,项心慈怒火中烧的现状被惊醒,所有的力气烟消云散,她在做什么—— 欺负他嘛,就因为他脾气好,一直肆无忌惮的欺负他。 项心慈依从身体的惯性,安分的向后倒下去,扭过头,不理他。 项逐元见她安分,神色也缓和了几分,刚才他脾气有些大,吓到了她,也有错。 项逐元坐在她床边,介于少年与青年的背脊挺直,人坐在那里,已经有了自己的威信,语气柔和的开口:“好了,赔你一把一模一样的,再给你一把喜欢的,说说看,有特别想要的吗?” 项心慈神色平淡:“不过是一把扇子,不用了。” 项逐元怔了一下,随即看着她,就这么看着,目光中的寒意在重新凝聚。 项心慈安分的躺着,不吭声,没有怨,怕他听不懂,或者理解错自己的意思,也看向他,目光异常平静:她不要了,以后也不要了。 项逐元目光越来越冷,声音平和的冷厉:“你不再想想……”你可什么都没有!只凭五叔!你能拿到什么! “不用。”你好好的就行。极致的荣华也已经享受过来,就那样。 “小七……”项逐元伸出手,将团在一起的一缕长发慢慢的帮她顺整齐,垂在她胸前:“你最好知道你在说什么。” 当然知道!项逐元这人太过嘴硬心软,就自己这种让他声名狼藉的妹妹,能扔的时候绝对不能犹豫!管她有没有血亲关系,留着成绊脚石吗! 项逐元就是个纸老虎!烂好人!多拙劣的演技,他都照单全收!大梁第一奸臣送他一点不亏! 项心慈却神色平静,任由他看。 项逐元等了很久,见她不改口,嘴角露出一抹讽刺的笑意:“项心慈,到时候不要哭着来求我。” 好走!不送!成天装的跟什么似的,这种话她听的耳朵都废了!哪次来过真的!从他处死谏臣开始,他就背离了他自己的信仰!一无所有了! 你要的家国安宁!天下大任都离你而去了!去了你知道吗!还在这里费什么话! 项逐元看她死不改口的样子,直接起身离开。 项心慈也不留他!滚! 项逐元在门口停了一瞬!最后恼羞成怒的转身离开。 项心慈躺在床上,非常想哭!但她憋住了!怕什么!天下大着呢! 项心慈还是哭了,看着床顶的绣画,闭上眼又睁开,又狠狠把眼泪吸回去!想那些干什么,扇子坏了,她得想想怎么进行下一步,气死她那个二伯母! 秦姑姑急切的跑进来,险些被地上化了的冰摔到,狼狈的站定,赶紧往床边冲,见到床上的人,心疼的眼睛都红了,急忙为小姐解身上的床幔。 焦迎、焦耳也跑了进来,看着一地狼藉,都吓的不轻。 焦迎去取新的床幔,为小姐拿衣服。 焦耳收拾地上的残局,捡那把面目全非的扇子,这得摔的多用力,才能摔成这样。 …… 项心慈穿好衣服坐在窗边吹晚风。 一袭蓝色的轻纱长裙,头发用一根同色的带子随意的挽着,带子与乌黑的长发一起垂在软塌上,蓝的冰蓝,黑的沉静。 地上已经收拾干净,换上了新的冰饰。 秦姑姑为小姐换了一杯果茶,想问什么,见小姐不太想说话,只好闭嘴退到一旁,其实又有什么好问的。 焦迎怕小姐不高兴,开开心心的取了琴过来,到小姐跟前卖乖:“小姐,小姐,奴婢弹首曲子您听听奴婢长进了没有。” 项心慈转头,脸上浮现出项逐元走后第一个笑容:“好啊。” …… 日益院的前院大厅内, 郑大海跪在地上,已经把能说的全说了,七小姐接近三少爷的经过,以及糕点厨子的事,所以,七小姐肯定是为了‘报复’,绝对不会有别的,七小姐更没有与三少爷过从甚密的举动!世子看在他一心伺候的份上,饶过他! 项逐元冷着脸坐在主位上,不说话,巍然不动,如山似岳。 善行、善史也跪在下面,事情是他们打探的,的确如郑管家说的一样,没有一句虚言。 善奇站在世子身后,茫然又无助,他不过是去换身衣服的功夫,回来之后世界就变了。 世子脸色极其难看,地上跪了一地兄弟。 项逐元目光冷厉看着地上的三个人,只是报复二夫人?他看她坚定的很! 郑管家更为无助,明明人都去了,为什么关系没有改善,世子还发了这么大火,那把扇子有什么不对?七小姐也没有哄哄世子吗,七小姐平日不是挺会哄世子的。 善奇觉得这样的气氛下他该说点什么,而且也不是什么大事,七小姐虽然闹了点,但也罪不该责啊,世子不用太追究七小姐想反击的责任:“二夫人也是,一次两次的总为难七小姐,七小姐怎么说也是晚辈,与二夫人也没有绝对的利益冲突,二夫人何必跟小辈计较……” 大厅里静悄悄的没有人接他的话,也没有人吭声。 郑大海觉得他是不是傻! 善行、善史隐约觉得事情不太对,可哪里不对也说不出来,所以不说,觉得不是他们该去探究的事不如少知道! 善奇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垂下头,不说话了。 …… 葳蕤的石榴花开的正艳,清晨的鸟儿跳的叽叽喳喳,蝉鸣还没有成为主力,下人们好像昨晚没有看到不该看的人,依旧安分的忙碌着。 项心慈用完早膳,又换了一件去年的衣服,看起来亦没有被人影响情绪。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后续,不继续努力怎么能让二夫人知道她自己有几斤几两。 秦姑姑为小姐簪上一朵真花,繁盛的芍药被小姐衬的少了三分美丽,素朴无华的七小姐,自有一股惹人怜的纯美较弱:“小姐还是自己去?” “那么多人做什么,谁还能吃了你们小姐我。”这里是令国公府,她爹是府里的五老爷,她还是族谱上的嫡出七小姐,给那些下人十个胆子也不敢明着跟她来。 焦迎跑过来:“小姐,扇子,奴婢为小姐沾起来了,小姐还用不用——” 项心慈本想说不用了,随即看了一眼,接过来:“拿来。” ‘沾上’了是高估,这哪里还是那把光彩夺目的扇子,扇坠碎的早已拼不起来了,项心慈刚一入手,沾的好好的地方,又重新裂开,散的粉碎。 焦迎惊了一下,小心翼翼的看着小姐,她……她…… 项心慈笑了,用仅剩的一截扇柄敲敲她的脑袋:“无用功。”不过,这样子,更好用也说不定…… 第22章 请君入瓮 偏僻的花园脚落里。 项心慈穿着洗的干净的绿色长裙,长发柔顺的垂在腰际,还未完全长成的风弱身姿‘藏’在茂盛的花木间,葱白的手指闲闲的转着手里的扇子,眉目不染而黛,唇色莹润漂亮,不急不缓的假山走着。 这里往来的下人不多,几乎人迹罕至,假山下的泥土上铺了一层厚厚的苔藓,三人来高的山石上落着一些枯萎的花瓣和叶子,是下人偷懒时不会着重打扫的地方。 项心慈在一处不起眼的位置站定,比对的看了好久,将手里的扇子放在一边,取出袖笼里的‘如意’,挖个坑,小心的将它‘葬’在假山下的泥土里。 这是她的宝贝,不小心失去了,却依然要为它寻个归宿,证明自己多么‘珍视’此物。 项心慈盖上最后一层土,自己都要被自己感动了,这得是受过多少苦,才有如此敏感细腻的心思,想的出葬扇的温柔情谊。 项心慈站定,满意的欣赏片刻,又撩起裙摆踩了踩,粉色的鞋面落在青灰的泥土上,犹如跌落凡尘的瑶池仙草。 项心慈又蹦了蹦,头上的发簪晃晃,她觉得吵,又停下,慢慢踩,踩结实了,又弯着腰看了看,才‘伤心’的离开。 …… “七小姐把扇子埋了。” “七小姐埋扇子了。” “七小姐把扇子埋在西花园墙角下。” 传到郑管家这里版本也没有变。 待世子下衙署,郑管家伺候着世子洗漱完毕。 烛光亮起,世子快看完手里的书就寝时,郑管家终于找了个比较和睦的时间,将事情被修饰成另一个样子,小心的开口:“世子,七小姐估计是后悔了,已经把扇子丢了……” 项逐元看着书不吭声。 郑管家等了一会。 项逐元翻过一页,眉宇微丝不动。 郑管家一时间弄不懂几个意思,只好安分的站在一旁闭嘴了。 …… 项心慈每天都会抑郁不得志的去她‘葬’扇子的地方坐坐,有的时候一坐就是一两个时辰。 有的时候会爬上高高的假山,无声的看着远方发呆;有的时候是弱小的她坐在山石上,抱着双腿,安静的沉默。 总之,自从埋了扇子,就每天都穿着不同款式的旧衣服,去自己的伤心之地坐一坐。 说来也巧,府里不知道为什么在换合作的衣坊,已经好些天没有外人来量身量了,穿了旧的并不会突兀。 不过,为什么换了?上一世不是做的好好的? 更何况,大哥手里的杜氏衣坊是掌握在她手里的,认识的过程虽然不和睦,但和杜家打了三十多年交道,还是比较熟悉的。 从前的时候,她不喜欢杜家的衣裙款式,就自己画了花样和首饰让她们做。 有一次她发现她画的簪子,自己还没有戴上,就出现了几位姐姐头上,才知道杜家偷用了她的花样在京中私售。 她能答应,就哭闹到项逐元面前。 项逐元就将人压到她面前任她处置,她当时是要给这些人一些教训的,看他们还敢不敢看人下菜碟。 结果,杜家很会断尾保命,直接将杜家衣坊改名‘盛世繁华’送她了。 盛世繁华可以说是她后来大部分家底的来源,项逐元也私下里当陪嫁送她了。 怎么现在莫名其妙的换了,可她消息不灵通,听不到外面的消息。 可换了就换了,手下的庄子换了个管事她还要不安、紧张、天塌两天吗! 没人送现成的衣坊了,回头就自己盘一个好了,本来不接触项逐元,也不可能再拿他的东西。 项心慈将这件不重要的事扔一边,认真办手边的事。 在她锲而不舍的坚持四天后,她的‘秘密’所在终于迎来了她等待已久的人。 项逐言再次拨开花丛灌木,抓住了遗落在世俗的小妹妹。 他本是因为看祖母,路过后花园,鬼使神差的就想来这里看一眼,想不到就看到了此刻坐在高高的假山上,一脸吓到的小七,以及他没有出声前,她无声望着墙外的目光,那是被禁锢的茫然和憧憬。 项逐言笑着,没心没肺:“逮住你了!” 项心慈又惊又笑,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水汪汪的控诉,下一刻又紧张起来,急忙手脚并用的从假山下爬下来,柔嫩的小手贴在坚硬的岩石上,没有任何娇养的自觉。 项逐言见状,赶紧去扶:“小心点。” 项心慈急忙站在‘葬’扇的地方,唯恐三哥哥发现她没有珍惜他送的东西:“三哥哥怎么来了?” 百姑追来就看到想象中的人,心里翻个白眼,面上却恭敬异常。 “来看看我们爬山的七小姐啊。” “三哥哥——” 项逐言的确没想到看似柔柔弱弱的小七爬山那么利落:“身边的人呢。” “去帮我拿吃的了,三哥哥要去看祖母?” “一起去吗?” 项心慈摇摇头,祖母不喜欢她:“三哥哥去。” 项逐言揉揉她的头:“不要再爬了危险,下次三哥给你带好吃的。” 项心慈犹豫了一瞬,可还是不忍扫三哥哥的兴,大力的点点头:“嗯。” …… 项逐言从祖母那里出来,又绕去了小七待着的角落。 百姑见状,想问为什么,但见三少爷脸色不好,没敢问。 项逐言让人挖开七小姐站过的地方。 泥土痕迹已经不明显,但是依旧有,小七觉得她自己做的不明显,可她毕竟还小,又没有接触过什么人,那点小伎俩显得拙劣了。 小厮挖开,愣了一下,这些碎了的小东西他好像见过了,是他想的东西吗—— 项逐言也看到了,那把扇子已经碎的不成样子,如今包在手帕里被埋在这里,项逐言心里一股怒火上涌。 不过是一把扇子!她也不能收吗!项逐言不用任何人解释,几乎就能想到没有娘的孩子,在家里是怎么受人诟病欺凌的。 或者是有人看这把扇子好看,要要了去。 百姑没有见过这把扇子,但观其一角也知道做工不俗:“糟蹋东西——” 项逐言冷着脸让人把东西埋回去,埋成刚才的样子。 …… 项心慈如愿见到动过的泥土,就像没有看到,小小的自己徒手爬上了假山之上,无声的望着遥远的远方。 这面墙的后面自然不是街道,令国公府一进套着一进,一墙隔着一墙,禁锢着恩泽着住在这里的每一个人。 秦姑姑仰着头,心惊胆战的盯着,虽然不知道自家小姐要做什么,但自家小姐这登高上远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 项心慈要的是一种仪式,向往的仪式,三哥一定要能解读的仪式。 项逐言今天给她带了酸笋。 项心慈开心不已,爬下来,尝了一口,觉得自己都要飞了。 以后每天项逐言都来找她玩一会。 项心慈好像不知道,还天真的问:“三哥哥又来看祖母?” “不,来看小没良心,吃了三哥这么多好东西都没有收到回礼。”项逐言将她抱到对面的石头上坐下,陪着她聊天说笑。 “我有的。”两人就回礼的问题争论一番后,项逐言又开始他浪荡不已的天南海北吹。 项心慈挺的认真,听他讲到高兴处就没心没肺的跟着他笑,捧场的不得了,就是商家捧个角儿也没有她这么用心的。 几天后,项心慈又听完了一场‘闹市勒马’小心又谨慎的问:“三哥哥,外面真的这么好玩吗?” 项逐言闻言静了好一会,就在项心慈因为说错话打算认错时,项逐言开口问:“你想不想去外面玩?” 第23章 出府 项心慈闻言,眼里顿时散发出斑斓的光,随即又像被人一盆冷水浇下,熄灭。脸上的神采都暗淡了几分,像被人采下的花,表面再光鲜,也已经开始枯萎。 声音却还带着安慰别人的乖巧:“不想的。” 项逐言见状,顿时觉得浑身上下有使不完的力气,摸摸她的头:“你想,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哥带你出去玩。” 项心慈不可思议的抬头,眼底的光一点点开始蔓延,像搁浅后被人小心捧到水里的鱼,趴在岸边小心又不敢过快相信的看着三哥哥。 项逐言嘘了一声,傻样:“不告诉任何人。” 项心慈顿时激动不已,险些跳起来。 项逐言按着她的头,压制着她的高兴,眼睛与她笑的星光灿烂的眼睛一样,都是光:“真的,真的,我们出去玩。” 项心慈立即拉住三哥跑了两步,又急忙退回来,既然是偷偷跑出去:“那……那我要不要换件男装……” 项逐言看了一眼小七,立即点头:“好。” 两刻钟后。 项逐言看着面前唇红齿白,艳丽不可方物的男童:“换回来。”以后都不许穿! 项心慈转身去换。 …… 秦姑姑急忙为小姐穿着刚换下的衣裙,还是有些担心:“小姐,让奴婢跟着去?”这可不是儿戏?三少爷不靠谱,成天走鸡斗狗的,小姐却要跟着三少爷出去,万一出事了…… 项心慈声音沉定,没什么刚才的欢喜:“担心什么,再怎么样,他也令国公府三少爷,谁还能为难他嘛!” 可:“别人不知道您是令国公府七小姐啊,万一冲撞了您……” 怎么冲撞?看她一眼,说她一句,未免想的太多了。 秦姑姑见小姐不高兴,闭嘴,小姐不愿意听,说的小姐不耐烦了,不出事小姐也会弄出点事:“小姐万事小心。” …… 项逐言有点后悔,太冲动了,一点计划都没有,但想到小七刚才的样子,现在告诉她明天再去又太残忍。 不管了!出去就出去! 可项逐言胆子再大,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带着小七从正门走。项家的顾虑他虽然不认同,但也知道家里对隐瞒小七多执着。 项逐言看着换回女装的小七,突然就亭亭玉立的站在他面前,项逐言直接给她脸上蒙了一层面纱。 “嗯——”项心慈看着蒙在耳际的纱幔,心中讽刺,面上柔顺。 只能说瞌睡都有人送枕头,这若是‘不小心’掉了,可不是她的责任。以前项逐元带她出门时,都是直接蒙的斗笠,从头盖到脚,圆筒状没有一丝衔接,脚边还用玉石压重,就是想掉也掉不下来。 而她现在戴的这个与那个比,不值一提。 “走。” … 项心慈紧紧抓着三哥哥的手,紧张的手心冒汗:“会不会被人发现?” 项逐言护着她躲过一批巡视的家卫,信誓旦旦的保证:“不会。” 项心慈心中冷哼,探头看眼前路,不会什么,再过三道墙,守卫更严格,保证一个苍蝇都飞不出去。 项心慈突然两只手都握住项逐言:“哥……我,我知道一条小路……” 项逐言顿时一喜,但又赶紧收去:“哪里?” “跟我来。”项心慈带着他钻入更道,又担心不保险,拿出去年项逐元给她的玉牌,挂在腰间。 两人一路‘东躲西藏’‘暗度陈仓’的出现在后门时,项逐言终于松口气,竟然出来了。 项心慈也激动不已的看着三哥哥,腰间的玉牌收了回去,至少单她看到的,就有三波侍卫注意到了她腰间的玉牌,她这位三哥哥哪里来的自信,认为他能将项家女眷偷带出去:“我……我们出来了……” 项逐言也很激动:“你在这里等着。”就剩最后一关了。 “嗯。”乖巧又懂事。 项心慈看着项逐言将门卫带开,注意着他的手势,再他给个暗示后,麻利的趁机跑了出去。 …… 后门外,敏大看到被三少爷塞上车的人时,头皮一阵发麻:“少爷,少——” “少废话,快走!” 敏大控缰绳的手都有些抖,那是七小姐!他肯定! 他见七小姐的次数不多,也只在重大的节日里见过一两回,可想不知道那是七小姐很难,七小姐的容色只要看一次,谁敢说下次见了不认识! 何况国公府因为七小姐不常出现,关于七小姐的传闻多如牛毛,他没想到三少爷如此大胆,竟然把七小姐带出来了,这——这—— …… 郑管家腾的从座位上站起来:“三少爷把七小姐带出去了!!?” 侍卫颔首:“是的。”他们看到了世子的令牌所以没有拦,过来报备一声。 郑管家只觉得头嗡嗡作响,三少爷好大的胆子!知不知道他自己再做什么!七小姐现在正是关键的时候,马上就要定亲许人,他现在将人带出去!万一出了什么麻烦,他担的起吗!就算他担的起!七小姐怎么办!一个小姑娘任人说嘛:“你立即派两个人跟上,千万不要被人冲撞了。” “是。” “来人——” “郑叔?” “你让善史去通知世子,三少爷带七小姐出府了。”三少爷那个人简直——胡作非为! “是。” …… 项心慈坐在出行的马车里开心又激动的看着三哥哥。 项逐言热血退尽,但看到小七又重燃斗志,觉得努力没有白费,哪有这么大的姑娘,还没有出过门的道理,随即又豪情万丈:“敏大,去东城区,热闹。” 敏大纠结的想掉头回府!七小姐不出门啊!三少爷这是做什么!让老爷知道了—— 项逐言转向项心慈:“燕新楼的店址就在东城,东城还有很多好玩的地方,这次我们就先去茶馆酒楼坐坐,改天我带你去城外玩,姹紫嫣红,比咱们府里破园子好看多了,那才是真有趣。” 项心慈郑重点头,激动的紧紧抓着车内的扶手,身体似乎都因为这份紧绷紧张的放松不下来,眼里都是第一次离开府的光彩。 项逐言被她的‘蠢’样逗的不行,上千抓住她的胳膊抖一抖,才发现她手腕真细,再用点力就能抖散了一样:“放松,不要怕,外面又没有毒蛇猛兽吃了你,要不要往窗外看看?” 第24章 众生入色 项心慈急忙摇头,她不敢!被三哥一抖好像更紧张了:“能……能出来,我已经很高兴了……”才不要往外看。 不成器的小东西!“这算哪门子出来!出来是能逛街的,你掀开车帘看看外面,看看呀,不吓人的。”项逐言将帘子掀开一条缝,一把把她扯过来。 项心慈‘猝不及防’的对上窗户的方向,外面喧闹的场景顿时好像要冲过木质的挡板向她冲过来! 项心慈瑟缩的‘吓了一跳’。 项逐言笑的不行,他怎么有这么傻气又可爱的妹妹,忍不住伸出手揉揉她的小脸,捏到变形了还不解气,真是可爱到犯规啊。 项心慈口齿不清的抗议:“伞,散歌……” “好捏,不逗你了。”项逐言将她拉近一点,示意她从这条缝隙向外看:“热闹?” 项心慈睁着大大的眼睛:“好多人……” 这才哪到哪:“也就是我的车窗没有绣镜,如果有,你看的更尽兴,咱们府里的小姐们的马车上都有绣镜,绣镜就是从里面可以看到外面,外面透过绣品看不到里面,等以后你乖了,让府里也给你定做一辆马车,就可以天天出门了,到时候看的人比现在更多,更热闹。” “真的!” “三哥什么时候骗过你。” 项心慈立即憧憬的发誓、保证:“我一定会乖乖的!” “好,我们小七听话。”项逐言心疼的帮她掀着帘子:“你看见那边的那条街没有,拐过去,是咱们圣都有名的香料市场。” “哪里?”项心慈探身,手下意识的压在三哥哥腿上,努力往外瞧。 项逐言将窗帘挂起来一点,向后探手,拿过一个茶托,笑着抬起她的手,往膝盖上垫着让她扶:“是不是很热闹?” 项心慈愣了一下,但面上依旧是为窗外的景色冲击的不可思议的乖巧表情。 她刚刚是下意识的举动,至少项逐元在身边的话,她习惯了。而且项逐元不会提醒她合不合适,但——也别指望他有越桔的举动:“我们可以去吗?” 项逐言立即挠挠头:“下次,下次一定去。” 项心慈笑着,好像完全不懂他的窘状。看着他明明对带自己出来充满担心却还陪自己开心的样子,心想,项逐言得宠不是没有道理的。 赤子之心,爱玩爱闹,性子跳脱,看着就很招长辈喜欢。 都让人不忍心下手了。 项心慈‘痴迷’的看着窗外,却没有要放过对方的意思,至少,她那个娘一再挑衅她,她就要送他们二房一个超乎寻常的‘大礼’!还是三哥哥亲手送的,希望二伯母撑得住。 马车转过数不清几道弯时,进入了一片繁华有序的街道。 项心慈的目光顿时认真了几分,没有从路旁的店铺上移开过,应该是这里……上辈子她这个时候还没有出门,街道上的店铺和她当初的认识还有一定的差距。 突然,项心慈看到在一家熟悉茶馆门匾时,又端起刚才的口吻,不确定的开口:“三哥哥,这里是什么地方?还有人听戏?看起来很热闹的样子?” 项逐言看了一眼,觉得这里熟人太多,不好,而且能不下车当然最好不下,看想到刚才香料市场已经拒绝了小七,如果再拒绝——这次出门还有什么意义。 项逐言顿时来劲,瞻前顾后怕什么,带都带出来了,就让小七尽兴:“敏大停车!” 敏大想再抽马一鞭子:“三少,这里人多嘴……”嘴……三少爷已经扶着七小姐下马车了。 “面纱戴好,这是一家茶点非常讲究的馆子,但茶点不是他们最主要的,主要的是他们的特色,看到他们今天的牌匾了吗,这是今天的诗赋,每天一幅,只有对出来才能进去,三哥就带你见识见识。” “还要对……”诗……最后一个字还没有出口,人已经被拽了出去。 “跟在我后面。”项逐言整整衣襟,玉树临风、潇洒不羁,嫣然京中贵公子哥:“哥看起来是不是很有文采?” 项心慈捧场的点头,手却‘害怕又紧张’的抓住了他的衣袖,乖巧的跟在他后面。 项逐言安抚的拍拍她的背。 项心慈眸中波澜不兴,人却安分守己抓着哥哥的衣袖,心里清楚的很这里是什么地方,王孙贵族和所谓的名人雅士,一个都不会少,又因为这条规矩,对出的答案不能重复,确实把很多人挡在了门外,无形中筛选了客人。 即便是靠着买答案进来的,能有闲情雅致买答案的人,自然家世也差不到哪里去。 所以,在这里能遇到的有用的人可就多了。 项心慈都要心疼眼前的人了,如果她以他亲妹妹的名义出现在众人面前,以后他的亲妹妹,自己的三姐姐可怎么见人啊,想想还真是让人担忧呢。 “三少爷果然名不虚传,答对了两对,是可以带人入场,不过,三少爷您是知道的,我们这里有为姑娘家专门准备的——” 项心慈攥哥哥衣袖的手紧了一下! 项逐言立即护住:“你哪来那么多废话!”他妹妹的笔墨是能随便让人看的吗! 小二不敢跟三爷呛声:“是,是!”急忙按规矩向馆内喊:“上好龙井一壶,赠项三少爷——” 项逐言得意的看眼项心慈。 项心慈满眼崇拜的看着三哥,眼睛里星星点点的光都是温柔的笑意。此笑意盈满眼眶却不达心底,这座茶馆还有一个优点,喊的足够大声,那些想攀附的人、或者关系不好的对头,听到这声喊,想必已经坐不住了。 项逐言飘飘然,自家妹妹的称赞当然要全盘接收:“没见识,但凡来个人都能对出来,咱大哥还能反出一道,让他们十年二十年没有客人,所以他们这些都是小打小闹不值一提,咱府里刚入学的小十四都能对出来,别大惊小怪。”这就崇拜的不幸,以后岂不是随便来个人吟几个段子她就找不到北了,不行不行! 项心慈顿时笑的眉目弯弯,隔着面纱也能感觉到无限的甜美和朝气:“只有三哥哥最厉害。” “会说话,走了。” 众生入色有专门为女眷准备的楼梯和包间,项逐言带着她往那边走。 就见对面的楼梯上下来一行人,为首的男子十八九岁,身穿一袭一眼看上去就珠光宝气、锦绣团云、富贵繁华的衣衫,头发用宝石簪束起,胸前还挂着一副金元宝项圈,趁的他贵气逼人、张扬肆意。 此人一开口也的确与他的衣服一样毫不藏私:“我当谁呢,这不是项三少爷!刚才听到报你的名讳我还以为听错了,你这不在学堂等着更进一步,出来沽名钓誉?” 江小侯爷身后的追随者,立即紧张的开口:“小侯爷——” “闭嘴!” 那人便再不敢吭声。 二楼邻近大堂的一间雅间内,有人正好看到楼下这一幕,不禁兴致盎然,江小侯爷与项三公子,那是老对头了。 隔壁的雅间内,宋宣站在窗前,也正好看到了这一幕,不过,他想的是另一件事,令国公府:“子恒,子恒,明西洛!” 明西洛慢悠悠的抬头看向他,不急不缓,面对周围高谈阔论的人,他安静好像不在这片空间。少年容色俊雅从容,眉目巍然,可偏偏却有种让人如沐春风甘愿折腰的气场。 他一抬首,周围的声音都安静下来。 宋宣赶紧招手:“快过来!” “宋宣你喊什么!子恒正跟我们谈到关键处,你有点眼色行不行,有什么事,你自己解决。”老鼠屎,自己不上进还总往子恒身边凑,也不看看他自己什么水平。 第25章 碍事 宋宣最看不上这些自命不凡的人,有什么了不起,也有胆子和子恒论才学,多大的脸! 宋宣不屑于顾的提醒他们:“是令国公府三公子和江小侯爷。”有本事别过来看。“项三少!?”立即有人站起身向窗口走来。 宋宣冷哼一声,怎么不清高了,有本事别过来。 没人理宋宣的阴阳怪气,那是项三少,虽然与他们不同路,但也是他们学弟的目标,何况对方遇到的是江小侯爷这个纨绔:“子恒,子恒,你也来看看。” “子恒,快点。” “子恒。”已经不是宋宣一个人叫,都在喊明西洛了。 明西洛是令侯爷的学生,虽然令侯爷学生不少,但总归是有点关系,而且项三少爷和江小侯爷不对付,就可能出事,到时候别连累了子恒,说他在场却不出来说话就麻烦了。 明西洛漫不经心的起身,神色不变,甚至称得上不关心。 众人默契的为他让开空间,虽然同出寒门,不分高下,可在他面前就会不自觉的退让。 “多谢。”声音不高不低,有些不想说话,明西洛目光冷淡的向下看去。 江小侯爷一身珠光宝气,富贵加身,少年昂着头,眼里全是狂傲,将他不学无术又家财万贯的形象完全表现的淋漓尽致,想让人不注意都难。 项逐言站在台阶下,脸上都是不耐烦,穿戴虽然不如对方骚气,但依旧掩盖不住通身的贵公子气派。 这两人均是京中数一数二的勋贵子弟,就算真发生点什么谁拦得住。 明西洛没什么兴致的站在窗前,只觉无趣,刚要转身离开时,目光瞥见项逐言背后露出的一截衣角,本并未在意,下一瞬瞬间回头,眼中锐利的冷光骤然乍现,稍纵即逝—— 楼下大厅的楼梯旁。 项心慈下意识的往三哥哥背后挪一步,小小的身体完全掩在三哥身后。 项逐言立即护住她,眉头微蹙,他怎么忘了众生入色这个惯例,后悔刚才没让小二禁声,他那些仇家听见了,还能老实。小七第一次出门,好死不死的让他遇到这个纨绔:“没工夫跟你废话,让开。” 江小侯爷冷笑一声:“这么着急?”扇子唰的一声打开,香气缥缈的扇面上是山居先生的高山松柏图,扇柄昂贵,扇尾流苏银光交汇,是一把与他身上的衣服,同类骚气的风格。 江小侯爷为什么要让,他项逐言不是自负他自己是他大哥第二,能横行这众生入色瞧不起自己吗。 怎么样,如今自己也进来了,这众生入色也不过如此,用的着一副瞧不起人的样子:“这护的谁啊,这么上心,别是哪个院里的姐儿,项三少的风流韵事也是又要加一幢了,可真有雅兴。”本来不至于跟上不了台面的人一般见识,但项逐言一护,那就可以说道说道了。 项逐言瞬间急了:“你说什么!嘴巴放干净点!” 项心慈似乎想到了什么很用力的握了一下项逐言的衣角,有什么尘封的记忆要戳破她的隐秘破土而出。 项逐言感觉到了,小七最忌讳这个!弄死江鸿宝的心都有,但还是极力克制住,不能跟姓江的一般见识:“让开!今天没工夫搭理你!” “噢!恼羞成怒了!?”江小侯爷将扇子合上,兴致正高,怕什么,不过打个嘴仗,就他身后这个人,衣服看着是不错,也是上好的锦缎,但明显不是新的,是去年的旧款,还做了搭边,虽然做的隐蔽,但对深谙衣食住行之道的江小侯爷而言,一眼就能看出对方不是什么不能拿来调侃的人:“别这么不近人情吗,兄弟我对你可是向来不藏私的,背后这位新欢如果真是什么好物的话,别藏着掖着了,大家一起见识见识,陪你玩玩,帮你玩开了怎么样!” 项逐言瞬间上前,一拳—— 项心慈‘猝不及防’的被带的一个踉跄,神色一惊,茫然又无助的暴露在所有人面前,一双恍惚的眼睛,成仙入魔,无措纤细。 项逐言急的马上撤回来:“没事?” 项心慈摇摇头,本能的先靠向哥哥,抓住哥哥的衣袖:“……没事哥……”声音像山间的冷梅,较弱的犹如初生的生命,紧张又想让人安心。 江鸿宝更茫然。 周围都安静下来。 江小侯爷似乎都忘了刚才险些被人打到脸上,注意力早已从项逐言身上到了他身后,只觉得被一声哥叫的雾茫茫的忘了在做什么。 周围的人也怔怔的,不自觉的想再次看向刚才惊鸿一撇的身影,刚才好像看到了人……应该是人,还有一双眼睛,尤其那双眼睛,嗔怒又害怕的眼睛……那样娇柔。 是人,虽然对方带着面纱,但带不带没有任何作用,那姑娘的身量和容色……好像有什么被撞了一下,都无声的看向项逐言身后。 二楼雅间很多窗户被打开。 “等一下子恒呢?” “子恒?刚才还在啊?人呢?” 突然之间静悄悄的一楼大厅内。 明西洛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项逐言身前,一身质朴的蓝色长衫,身姿挺拔的挡住了所有人的视线。 他躬手,恭敬又不失气度的面向江鸿宝,从容如旧,神色严肃,声音下意识的抬高:“江侯爷,三少爷今日带着家中女眷出来喝茶一时情急才会出手,还请江小侯爷看在三少爷护家眷心切的份上,让路。” 让路说的掷地有声,家眷二字也有加重!如果江鸿宝知道他刚才说了什么,就知道现在该怎么做! 项心慈听到声音,下意识的看过去,瞬间觉得灵魂都在发疼,本能的就要瞪死他,阴魂不散:碍事!伪君子!裹脚布!烦人精!哪里都有他!一辈子操心操成那样,怎么还没有过劳死! 有这个人在!弄不好就会让她的计划功亏一篑!扫把星! 项心慈忍住下意识的举动,急忙垂下头,免得气性上来了,抓花他的脸! 明西洛的话换回了大部分人的神志:项家的小姐吗?哪一位? 哪一位? 怎么能不是项家小姐?让项三少这样护着的,定然是家中女眷,江小侯爷说话太没谱,众人的目光立即收敛下来。 第26章 等人走远 江鸿宝不太真实的回神,也隐约听出来了,他刚才可能对项家姑娘说了些不好听的话,而且还是对刚才那样一位小美人,他简直…… 不,不是,他刚才什么都没说!江鸿宝混不吝的快速振作起来,如果项家追究起来,就是有太后护着,在项家那里也讨不了什么好。 何况江鸿宝知道有些兜不住,直觉就想先把差点挨打的气出在说话的人身上好蒙混过关。 可江小侯爷想到刚才梦里雾里恍恍惚惚一闪而过的美人姑娘,赶紧收收情绪,整理仪表,把自己胸前显眼的金锁扶的更正一些,还未成年的背脊,尽量挺直,站的玉树临风,潇洒不羁。 痴迷的视线不自觉的往项逐言身后看,长的真惹人心怜,像梦里的仙子一样,忍不住让人想看第二眼确定一下,会不会飞掉。 项心慈垂着头,大脑快速转着。 周围的人虽然不敢明目张胆的看了,也不自觉的用余光去瞥:是几姑娘?三姑娘?还是六姑娘? “看什么看!”项逐言烦躁的将小七护在身后,这些人没见过女孩子是怎么了,但现在不是跟他们计较的时候:“还不让开!” 江鸿宝才想起他还挡着路,急忙让开一步,下一瞬又立即站回来,不对啊,他们走了,他不是就见不到人了,笑的自认狂浪不羁的上前:“项老弟,别急着走我们——”视线刚好对上上前两步欲撞开他的项逐言身后的小姑娘身上。 江鸿宝嘴边的话立即卡壳,连说什么都忘了,从他的方向看过去,她浓密的睫毛一颤一颤的,皮肤白的好像发的光,光芒笼罩着她的神韵,诱惑的人脑子一空,就想伸手去摸一下,如果摸到,一定软糯的不可思议,一定…… 项逐言一脚踹了过去!!干什么!好大的胆子! 明西洛单手已扣着江鸿宝的手又快速松开,任由江鸿宝被踹下去。 江鸿宝也是有脾气的!一次两次的项逐言以为他是谁!他大哥吗!敢对他动手,美人还看着呢!他岂不是成了懦夫:“你竟然敢打——”江鸿宝就要掀袖子露出他没什么力量的手臂。 明西洛立即上前—— 项心慈见状,瞬间扯住项逐言的袖子,不等明西洛再次开口,更快的开口:“哥哥,算了。”去了‘三’,加重了声音,确保就近的人都能听到她叫了什么! 她再不说,明西洛那个搅事精,就能坏了她的好事让她白出来一次! 这个碍事的搞砸了她多少好事!更多的时候恨的人牙痒痒,真想弄死算了。可虽然这个人腻烦,但不否认,待她……还算…… 项心慈不想承认,可事实就是如此,就是她这么挑剔的人,也不能说明西洛不好,勉强还算可以,不至于到必须弄死出气的地步。 明西洛的手已经压住了江鸿宝,下一刻,犹豫了一瞬,又装作弱不禁风的松开了。 江鸿宝冲上前。 项逐言抡起一拳过去:“我妹的主意少打!” 明西洛垂手无声的站在一旁。 周围的人见状,下意识的都收敛起来!项家三小姐吗!喊的项三少‘哥’,刚才也是‘哥’。 一定就是了,否则不会直接叫‘哥’。三少爷的亲妹妹排行老三,还是有人知道的。 只是,令国公府的嫡出三小姐,有人打了退堂鼓,对很多人来说,是高攀不起的。 两人打的激烈。 明西洛不知何时已经退的很远,垂下头一声没吭。 项逐言现在不是打架的时候,扔下江换单,拉着小七快速上楼! 项心慈无声的回头。 江鸿宝怒气冲冲的眼,顿时被这一眼看的天旋地转、立地成佛,不知所谓,险些再次跌回地上…… 项心慈‘吓’的一惊急忙反手抓住三哥的手腕。 项逐言怒火中烧的回头,还他娘敢动手!不想活了!下一刻就看到他大哥神色冷酷的大步走来! 项逐言顿时想赔笑,可还没笑出来,就有种泰山压顶的错觉直冲着他来,顷刻间觉得腿肚子都在打转。 周围不知何时已经鸦雀无声。 二楼刚刚不小心挤开的窗前此刻空无一人。 明西洛沉默着没有动。 项逐元一路跃过所有人,谁也没看,也不绕过地上碍事的江小侯爷,直接踩过去,脚步都没有晃一下,犹如沉寂的压抑过境,手里的斗笠瞬间从头罩到项心慈脚背上。 项心慈就要掀,她不戴! 善行瞬间上前帮七小姐将斗笠拉平:“小姐,小——” 眼看项心慈就要掀开。 项逐元沉着的隔着纱幔稳稳的扣住她的手腕,目光却深沉的看着项逐言,话却是对项心慈说的:“不要动。” 项逐言扶着旁边的扶手才没有软下去,大,大哥,他……他不动。 项心慈不要,凭什么遮着她,谁愿意说谁说去!她怕她们嚼舌根!可无论多用力,胳膊却一点劲也使不出来,心里就一阵烦,听他的才有鬼!刚想用另一个手掀。 项逐元察觉到了,面无表情的快速转身,挺直的脊背一点点的弯下去,在距离她耳边一拳处快速停下,开口,声音是倾尽所有的温柔又宠溺,完全看不出脸上冷到想弄死人的表情:“我错了,是我不会办事,没有眼光,选的斗笠难看到惹我们小七生气,给哥哥一次机会好不好,回去让你打,嗯?”尾音拖的绵软又委屈。 说完慢慢站定,扫向众人的神色依旧冷傲淡然,好像刚才什么都没有说! 嗯什么嗯!项心慈到底没有动。 项逐元察觉到她的顺从,快速拉着安分下的她向外走去!免得一会气不顺了又发脾气! 项逐言离的近,但没有听清楚两人在说什么,可也立即擦擦额头上的汗赶紧追出去!他就是,就是——哎呀!下次不敢了还不行! 项逐元带着人路过明西洛身边时,停了一下,居高临下:“做的不错。”拉着不安分的人,赶紧走! 项逐言垂着头没脸的疾步跟!“谢谢。” 明西洛没抬头,余光中那抹颜色越来越远。 江鸿宝忍着剧烈的手疼从地上爬起来,他的胳膊要断了,刚想尖叫,想到项逐元的马车还没有走,又立即脸色痛苦的闭嘴! 那可是项逐元,勋贵界的排面、骄傲,和他这种垃圾之间有天然的鸿沟造成的泾渭分明。 纵然是家里得宠惯了的江小侯爷,也下意识的避其锋芒,平日一点小伤也要尖叫半天的他,这时候也得忍着疼,等人走远了再嚎。 第27章 (为小雅雅baby的女王斗篷加更) 待项逐元带着人完全离开,大厅内紧绷的一根弦放松,整个场地内仿佛都能听到起此彼伏的舒气声。 江鸿宝从地上弹起来,不顾疼痛就要先凑了那挡事的人找回他的威风,可大厅里哪里还有那人的身影:“刚才说话的人呢!说话的人呢!” 家犬们也才堪堪回神,人呢?!刚才不是还在这里:“都愣着干什么,赶紧找人!” 江鸿宝疼的捂住胳膊:“啊!一群废物!”项逐元肯定把他踩废了! 家犬们一哄而上的上前伺候。 江鸿宝突然想到,废了?如果废了项府是不是就要赔他个小美人,想到刚刚美人看他的那一眼,顿时觉得自己还能再被踩七八次:“啊——啊——我胳膊动不了了!” 他想好了,他以后可以和项逐言做朋友,有好玩的一起玩,有蛐蛐一起斗,有美人……咳咳—— 他何必如此卑微,他出身不错啊!爵位不低,家里银两充足,又有太后娘娘撑腰,就算他一辈子好吃懒做也败不完,谁不愿意嫁给他! 而且嫁给他就是侯府主母,正三品,比项家二房的主母品级都高,项家二房怎么可能拒绝自己这么好的女婿。 江鸿宝想到这一点,顿时又有劲了,嚎的更大声了,唯恐别人不知道:“我的胳膊啊——” …… 宽敞的马车内,气氛异常安静,马车行驶在路上也异常平稳,净路声都不用,自有马车避其锋芒。 国公府世子的车架无论内饰还是规格比项逐言那一辆都高出一大截。 若是以往项逐言能乘大哥的车出门,嘚瑟的能一路掀着车帘花枝招展唯恐别人不知,毕竟这辆车同出工部工艺是国制。 但现在他缩在距离大哥最远的位置,中间隔着书案茶壶和眼花缭乱的装饰品,觉得自己该为小七和自己说点什么,而且……什么也没发生呀,他们马上就要进雅间了,是。 项逐言小心翼翼的看眼大哥,可对上大哥的脸色又闭嘴,他觉得不是他的错觉,大哥很生气。 项逐言又不确定的转向小七,小七是女孩子,大哥总不会连女孩子都凶,可想到大哥对他亲妹妹好像也没什么不同,觉得又不靠谱。 项逐言试探着给小七发个信号。 小七整个人笼罩在白茫茫的斗笠里,像一个圆筒。 项逐言觉得没戏,肯定看不到自己,怎么有‘默契’的扯谎,可项逐言不放弃,自认右手躲过大哥的视线的冲小七挥一挥,万一有效呢! 项逐元瞬间看过去! 项逐言急忙垂下头,安分的像个鹌鹑。 项心慈撇他一眼,蠢,没发现她斗笠上的纱织是之先前说的纱镜吗,寸尺寸金,怎么可能看不到三哥在出什么傻招。 项逐言安静了一会,又抬起头,他觉得他必须把错误承担过来:“大哥,这件事是我的主意,跟小七一点关系都没有,都是我鼓动她出来的,真的。” 项逐元看向他。 项逐言有些怂,但还是坚持原说辞:“确实是我……把她带出来的……” 项逐元嗤之以鼻,他以为他是谁,能把小七带出去,国公府岂不是成马蜂窝了,谁想钻就钻! “大哥,你一定要相信我,小七很听话的,又乖,是我看她在花园玩一个人无聊,就硬让她陪我出来,不信你问小七。” 项逐元不看项心慈,问她什么!问她为什么挑上老三出去?看老三这样子,恐怕还不知道等待他的是什么! 项逐元谁也没理,这两个人他现在看谁都一肚子火!一个蠢,一个唯恐天下不乱,很好玩是不是!闹出这一出都觉得很有脸! 项逐言没等到大哥开口,还想说话,注意到大哥穿的事紫色滚金边的官服,又闭了嘴! 这个时间他大哥确实在属衙才对。 …… 马车从侧门进入国公府。 在日益院门口停下。 项逐言垂头丧气的从车上下来,觉得自己失败透了,没有带小七玩好不说,还遇到了大哥,大哥如果回头告他们一状,自己没什么,小七岂不是—— 项逐言越发愧疚,自发站在车旁,伸出双手等着扶小七下车,结果他刚站定,马车直接驶走。 项逐言目瞪口呆的看着,这——抬腿就要追。 善史急忙眼疾手快拦下三少爷:“三少爷,世子让属下问问您,科考准备的怎么样了,十篇策论准备好了吗,如果完成了还请三少爷交上来,世子帮您看看,好增加三少爷今天的高中率。” 项逐言顿时有点悬,但现在是说这些的时候吗:“小七……” 善史不等三少爷开口:“三少爷放心,世子会平安把七小姐送到葳蕤院的。” 可——项逐言想想也是,现在这情况,大哥肯定看他们两个都不顺眼!送走也好。 项逐言突然想到什么顿时讨好的看向善史。 善史瞬间后退两步,他是一有原则的属下,不会答应无理要求。 “善史小哥,大哥不会出卖我们的是不是?” “三少爷不敢当,不敢当……” “你当得起,仔细想想咱们还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我跟你爹更是多年的老交情了。” 善史觉得有些飘:“三少爷言重……” 项逐言拦住他的肩:“所以你会帮兄弟我说话的对不对?” 呵呵:“这……”世子不会怎么为难七小姐是肯定的,但您吗…… 项逐言赶紧保证:“我写二十篇策论,不不五十篇,善史你跟我大哥说说,帮忙美言几句,我都出五十篇策论了,您问问他我是不是特别有诚意,还是大哥想让我写一百篇?——都是可以商量的吗?”项逐言心都要哭了,小七真应该为此感动的不要不要的,那可是一百篇策论,他为了她都写了!好感动的兄妹情! 善史小心的拨开三少爷金尊玉贵的手,陪着小心:“小的尽力,小的尽力。” 另一边。 马车拐了个弯,直接从后门驶入日益院书房。 郑管家急忙上前打开车门。 项逐元冷着脸下来,想直接就走,可到底忍了三分脾气,伸出手,恩泽般一言不发的等里面的人。 第28章 到头来 项心慈本要下来,没什么好担心的,反正他也不能把她怎么样,但看他这态度,项心慈又重新坐下,不动了。 项逐元久久等不到人,回头看她一眼。 项心慈戴着严严实实的斗笠,安分守己的在车门口,像个假人一样一动不动。 项逐元反手拽她下来的心都有,她自己做了什么自己不知道!这态度摆给谁看! 不下来是不是!那就别下来了!项逐元反手将车门砸上!也不喊她,就这么跟她耗着! 项心慈头一扭!谁稀罕! 郑管家吓的一个哆嗦,这是干什么,何……何必呢…… 项逐元、项心慈两个人,一个在外面一个在里面,隔着一扇门,谁也没有低头的意思。 郑管家早习惯这两位杠上的下场,倒霉的只能是别人,余光紧张的看看这个又看看里面那位,想了想,小心的向车门前移动一步……停下,又过了一会,移动两步,停下。 直到移动到车门前,伸出手小心的为七小姐打开门:“七小姐……” 项逐元看郑管家一眼。 郑管家当看不见,一心看着他的七小姐:“七小姐,都到家门口了,怎么还不下来,您不知道,世子听说您出门了,以为有什么重要的事,属衙都没下,就急忙去找您了……” “话多。”项逐元眼里的不悦冷静下来,总归回来的时候没有闹,也算是认理,平稳下情绪,等着她下来。 郑管家陪着笑,期许的看着七小姐:小祖宗,您就下来。 项心慈垂着头,手扣着衣裙上的绣花,她没有生气,项逐元说话就这样,要哄人的时候,什么不要脸的话都能说出来,达到目的就行,事后未必会认。 如果是以前,她当然不能就这么算了,一定要讨到他承诺的结果才行。 但现在,没有必要,而且……她就这么离开,他其实不习惯。 毕竟两人在一起这么久了,怎么可能说不来往就不来往了,养只猫狗时间久了还有感情呢,更何况自己这么大的人。 项心慈心里有了计较,慢慢来,只要自己不总是粘着他,不要总是无理要求,像正常的兄妹一样,也不是不可能。 毕竟这么好用的人,未必不能又占便宜又不害他,自己何必拘泥于形式把这么好用的人往外推。 项心慈的良心在方便行事和别人死活之间,不用摇摆就毫无压力的选址了对自己有利的。反正她善良过了,是他非找来的。 项心慈起身。 郑大海立即松口气,立即伸出手要扶七小姐下来,七小姐真懂事。 项心慈被郑管家笑的心里发毛,郑大海是不是有病,他平时不是最讨厌自己,觉得自己踩在他们日益院地上都亵渎了他们世子,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郑大海想到什么又收回手,赶紧给世子让路。 项心慈没有计较谁扶她谁不扶她,反正有人扶就好了。 只是,郑管家怎么还没死?莫不是自己最近没来,他吃的好睡的好没有染风寒?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毕竟心里痛快了,他的行动轨迹也不见得与上一世一致,更何况是开不开窗户睡觉这种事情。 项心慈之想了一瞬,就扭开头,爱死不死,伸出手刚打算伸出手扶项逐元的手腕。 “还不下来!” 项心慈立即又坐回去了。 郑管家见状,不等世子那只纸老虎逞口舌之快,赶紧上前:“世子您吓到七小姐了。”转而温和的看向七小姐:“世子不是那个意思,担心您才会着急,七小姐您就大人大量快点下来,您看世子爷还穿着官服在太阳下站着呢,都一头汗了,您就是不心疼世子,也心疼心疼老奴啊,老奴都一把年纪了。” 呵,再晒死了。项心慈看眼项逐元,见他的确站的有点久,而且自己想与他正常相处,正常相处可没有乱发脾气的。 项心慈起身,没有扶项逐元的手,直接从车上跳下来,轻盈的身体轻松落地,难看的斗笠在她下意识的波动下,在阳光中折射出铁树开花般的涟漪。 她可不能容忍自己身上的东西丑的像冬瓜,径自向书房走去。 项逐元冷哼一声,什么时候都不忘臭美,跟上。 郑管家赶紧让车马去休息,自己急忙追上七小姐:“七小姐身手矫健,有不世之风。” 项心慈忍不住翻个白眼,反正不会有人看见。 项逐元想把这个老东西换了!简直不堪重用!现在却没心思管丢人的管家,只觉得还没有跟小七开始谈,就已经头疼不已。 她要出去霍霍二房,就算老三的路走不通,她也会走三姑娘的路,她还能被方式方法憋死。 项心慈进了书房,抬手将斗笠摘下来直接走到窗边,顺手扔出去,转身自然而然的坐在书桌前项逐元的主位上,顺便扫了眼他书案上的文书,没有兴趣。 郑管家张张嘴想说什么,最终闭嘴,想坐哪坐哪,赶紧为世子爷搬张椅子,再说七小姐就是看见书房里的国政也没地方说去。 项逐元无意因为位置再与她发生争端,坐在她旁边考虑跟她谈。 项心慈看向他,目光澄澈毫不心虚,心里已经打了无数腹稿,随便问,知无不言,建议不听,装聋作哑,一直点头就对了。 项逐元看了她一会,下一瞬就想让她把斗笠戴上,考虑到她扔出去了,忍着她眼里挑衅的热力,尽量严肃的对着她:“因为我没有让你抱?没有关心到你?所以生气了。”她这件衣服是去年的。 项心慈有些没反应过来?什么?不是问她为什么跑出去?什么时候没让她抱了? 项逐元的视线依旧在她肩上,没对上她的眼睛,语重心长的开口:“你已经是大姑娘,与兄弟父伯都该保持距离……我不是要教训你,全屏你高兴,还有……上次我不该什么都不问就推开你,那我现在能不能问问你,那天为什么哭的那么伤心?” 郑管家茶都不想给世子上了,那么硬气的把人带回来,刚才进门的时候也一副要给七小姐一个难忘教训的表情,到头来就说这些! 第29章 礼物 项心慈有点反应不过来,没想到他总结出这个结果,但,好像也只有这个结果。 项心慈一时间熟悉又感慨,大哥是很少真正对她兴师问罪的,目光无意识的看着他的脸,很多画面一闪而过,不禁恍惚了片刻,又慢慢的移开目光,将心思放回来。 她大哥哥最擅长‘追本溯源’,即便这次可能猜错了,但节点确实从那一刻开始的。 项心慈手习惯性的放在腿上,思考的时候手指慢慢曲起,无意识的抚着裙面上的花纹。 项逐元的目光被她的小动作吸引过去,有些褪色的衣裙上,她洁白的手指抚着裙身上一朵不起眼的绣花,一圈绕着一圈的抚弄,漫无目的又认真虔诚。 暗与明的交织,被小心呵护的花瓣,柔亮仿佛散发着粉色光泽的手指,像被圣光眷顾的花苞,下一秒便能化仙,更何况厚待它的人,那么耐心又小意、 “没什么的。” 项逐元不动声色的收回追着她手指的思绪,声音保持着该有的平静:“你要知道,我不是针对你,你不高兴了,可以说出来。” 项心慈的手指停了一下,下一刻又继续绕着绣线打圈圈,项逐元其实是很温柔的哥哥。 这种温柔,时间长了会让人迷惑,会让人忘了自己几斤几两,让人想抓着不放,想要独占,她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不想与任何人分享独一无二的女人:“嗯。” 那你说。 项心慈却不知道她嗯了什么,还在玩她的绣花。 项逐元克制的把目光从她手指上收回目光,重新落回她肩膀上,突然发现她肩膀的衣料上也绣了一朵同样的小花,相比于另一朵有人精心描绘,它凄凉的多。 项逐元从斑杂的情绪中,努力分解出她正确的思绪:“那就是还在生气?”声音缥缈。 “没有。”有什么好生气了,这朵花丑死了,还抠不下来! 还说没有,头都不抬,项逐元还不了解她,他伸出手,止住她手上的小动作,让她抬起头。 项心慈很配合的看向他,余光瞥见他官服袖笼的一角落住了她的腿上,又因为靠的进,他深紫色的金线下摆贴着她的衣裙,两种颜色混合在一起又泾渭分明,就像他们两个人。 项逐元看着她无嗔无怒的眼睛,一时间深觉无力。随即想了想,深吸一口气,大义凛然,豁出去了,克服了极大的心理障碍,压制住他的底线,妥协的开口:“如果现在重新给你抱呢……”只抱一次,下不为例。 项心慈余光收回,突然觉得有点想笑,可看着他努力自我感动的样子,又有点心疼和吐糟,她怎么没发现项逐元这么擅长死缠烂打呀,这是死活让自己不计前嫌了。 可她真没生气。 项心慈将腿动了一下,分开彼此的衣裙。 项逐元才注意到他官袍的袖笼落在她腿上,像被烫到一样,下意识的移开。 项心慈当没发现……如此视死如归的,又何必,她没那么不讲理:“不用,我不生气。”没人强迫你做不喜欢的事情,是不是可以开心点了! 以后而且大家好聚好散,都不要凑那么近了,毕竟能落到什么好下场呢! 心里这样不痛快的想着,面上分毫不漏。 项心慈看着项逐元怀疑的眼睛,微微歪头,漂亮的犹如湖水一般的眼眸倒映着太阳的光:“要不,我给你笑一个?”项心慈眼睛眯起,满眼星光。梦里雾里的给他笑了一个。 项逐元轰隆一声!觉得她脑子烧坏了!被她笑的怒火攻心,但又极力压下,看她设计老三的样子,想来是脑子没有问题!“都说了是我不对。” 你急什么!你不对你有理了!项心慈乖巧的立即点头,心中无语,干脆承认:“你不对。”所以这个话题可以结束了吗? 项逐元一口气被卡在当下,干脆换个话题:“我给你挑了几把扇子,看看喜不喜欢?” 郑管家闻言,赶紧换下手里捧着的常服,急忙把早已经准备好扇子接出来,赶紧为主子说话:“七小姐看看,都是上好的材质,款式也漂亮,是善工坊的手艺,特别适合七小姐,您瞧这把柳絮的是世……” 项逐元直接开口:“赔偿你上次那一把。” 项心慈还没听郑管家说完,被项逐元打断,又重新看向那几把扇子,别说,以她四十多年的眼光看,也好看,尤其那几把做了坠饰了。 项心慈招招手,让郑管家把他捧着的拿进些,上面是一把桃花扇,扇面上绣着层层叠叠的春日桃花,扇柄缀着一串粉玉雕的桃花瓣,散发着温润饱满的光泽。 项逐元看着她,松口气:“喜欢?” 项心慈点点头,真喜欢!还有旁边那把石榴团扇尤其漂亮,火红色的石榴籽粉色的石榴皮,手掌刚好能握住的吊坠,在阳光层次分明,色泽艳丽,看着就想让人摸一下,这样拿在手里,扇动的时候,扇坠微微晃动,一定更加好看。 喜欢为什么还不撒娇?项逐元刚松的口气又提了上来。 项心慈敏感的察觉到他对自己的‘喜欢’好像不满意,那……现在拿起来扇一下? 项逐元觉得肯定是东西还不够:“我这里还有几块暖玉。” “嗯?” “一块送给你。” 啊,好:“谢谢大哥哥。” 项逐元看着项心慈。 项心慈也尽量看着他,他看什么呢!她大哥以前都这么难伺候的吗? 项心慈尽量表示自己真的很满意,没有再不高兴了,她也确实没有不高兴啊! 项逐元不那么认为,她以往收到礼物不是这样,那定是问还没有,说不定还得责怪他留着好东西不给她,哪里会这么听话。 项逐元想到此,破釜沉舟的起身,没有办法,张开手臂,决定成全她:“再给你抱一次。”以后不准再生气,还要切忌分寸不能有下次。 第30章 (为cindy19531981的女王斗篷加更) 项心慈都要笑出来了!此刻让对方做个人还有时间吗! 但无意将两人关系再复杂化,想了想,起身,伸出手回抱了大哥一下,片刻,便松开手坐下来:“谢谢大哥哥。” 项逐元还没有感觉出她的依恋已经结束了,心里突然说不出来的烦躁,暴怒:“我是不是说过!不高兴了就说出来!说出来让别人去不痛快!不要憋在心里让自己生气!” 项心慈懂啊,这么多年她都是这么做的,从没忘记。 项逐元更烦了,在书案前走来走去,官袍带风。 项心慈不看她的扇子了,无聊的看着他走来走去。 项逐元突然站定,她肯定还在不高兴!可是能做的已经都做了,二房给他的委屈,她也已经开始在布局,不可能把这一点计较到他身上。那么这归根到底想来想去想,项逐元觉得事情还是出在那天哭着走的事情上。 项逐元想了想,站在她身边,突然伸出手将她从座位上拽了起来!还得抱! 项心慈被扯的瞬间向他扑去。 项逐元伸出手禁锢住她。 项心慈撞到他胸口上,呆愣愣的,双手垂在身,是她记忆中熟悉的清冷感觉。 可…… 项心慈只允许自己停留了一瞬,便抬起手轻轻的推开他,承认:“我那天一个人从更道走过来,就是突然之间觉得好暗,心情不好。” 项逐元被推的理智回笼,手背在身后,想到那条更道确实弃用很久,空间闭塞窄小,她会不喜欢、有情绪,也情理之中:“真的,只是因为那些?” “嗯,不过现在不生气了,那这些东西我还可以拿走吗?”项心慈笑着看着大哥哥又是可爱懂事的妹妹。 项逐元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项心慈觉得她还得检讨一下:“还有我今天出去的事……” “我就不问了,大哥相信你。” 项心慈瞬间把口中一堆‘是三哥哥非要带我去的’收住:“太好了,扇子我可就都带走了哦。”语气活泼自然。 项逐元脸上的凝重之色没有一点散去的意思。。 “我走了……”项心慈一点一点的挪出去。 项逐元就这么看着她。 项心慈克服着极大的心里压力,‘蹦蹦跳跳’的带着东西走了。 项逐元站在门口,没来及说‘以后走正门’她已经走了,脸上神色更加晦暗难明。 郑管家转身,心里跟着松了一口气,两人终于和好如初了,看七小姐开心的,世子爷这下该高兴了,结果就对上世子冷着一张脸。 郑管家急忙收住脸上的笑容,垂下头,赶紧上前:“世子,奴才——” “郑管家染了风寒,让他好好休息两天。”项逐元说完转身进了书房。 郑管家不明所以!他怎么了,瞬间看向善奇:“我什么都没有做?”而且足够尊重七小姐。 善奇赶紧安抚的看郑叔一眼:“往好处想,如果你做了恐怕就不是休息两天啦,就当休假了。” …… 同一时间,江小侯爷府邸内。 所有看管不利的下人都被打了板子。 三位京城外科圣手聚集在小侯爷的卧房内,焦急的无法近小侯爷的身子。 江鸿宝就是不让大夫上前,在床上打着滚要一个保证:“老祖宗,我都说了那么多了,我这次一定改邪归正还不行吗,我就要娶项家小姐,就要娶项家小姐,老祖宗,老祖宗——” 精神饱满的江老夫人拄着拐杖,虽然头发全白,但面色红润,威仪尚在,一身锦罗绸缎,身后跟着七八位小丫鬟,一看便是养尊处优,生活无虑的老封君。 老人家并没有因为独孙嚎的可怜就没有原则:“嚎什么!先看伤!” 江鸿宝闻言,继续闭着眼睛嚎:“都说成家立业,我就要娶项家的三姑娘,老祖宗你就答应了,我给你娶一位好孙媳妇回来管家有什么不好的,您要是不答应,我就不治伤!” 江老夫人气的半死,拎起拐杖就要把他另一条胳膊打断了。 江大夫人见状,急忙扑向婆婆,抱着婆婆的腿不让婆婆下手:“你老祖宗哪有不答应你的道理,你别乱说话了,伤口要紧,万一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你让我怎么活啊——”说着擦着眼泪用余光扫眼老夫人:“我可就这么一个儿子啊,如果不是你爹去的早什么姑娘你娶不得,我可怜的儿——” “闭嘴!”扶不上墙的东西!如果儿子还活着,更不会让他胡作非为!哭什么哭。 赶过来‘关心’小侯爷的几房妯娌,心中窃笑,这是嫌侯府败的不够快呢。 江鸿宝见状捂着胳膊,哎呦哎呦个没完:“疼,疼……” 老祖宗看过去,到底心疼床上正直好年华的孙子,孙子虽然淘气了些,看也孝顺懂事。 江鸿宝见有戏,嚎的更大声了、 他就要老祖宗承诺,他娘说的根本不管用,老祖宗说了才管用,项家如果不同意,老祖宗可以去求太后,他不管,他就要娶那天仙一般的妹妹,他现在心里还火烧火燎的,比胳膊的疼都让他刻骨铭心。 江老夫人探口气,背脊慢慢挺直,拐杖在地上重重磕了一下。 房间内顿时一片安静。 江鸿宝也老实了些,他还是比较怕自家老祖宗的,不自觉的往母亲身后躲一躲,可又忍不住可怜兮兮的看向老祖宗,都快要哭了:“老祖宗……” 江老夫人虽然看不上孙子这不成器的样子,还是无奈的松口了:“先让大夫看看。” “老祖宗答应了,老祖宗你快答应我,老祖宗我都快疼死了。” 江大夫人也鼓起勇气:“娘,您就答应他,我就这么一根独……” “行了!”没眼力!这是她答应就能成的事吗:“我去问问看。” 江鸿宝闻言立即就要从床上跳起来欢呼,不小心扯动了手臂上的伤,疼的又是一波嚎叫。 旁边看着看热闹的几房人见状,没人说话了,老太太真答应了? 第31章 裁衣 就这么答应了? 可——也不是没有可能,令家二房虽然正当权,但国公府毕竟不是他们继承。 令国公百年后家业是大房的,二房没了令国公府的余荫,可捞不到爵位,二老爷过世后,也就是一没落的普通权贵之家。 江鸿宝再不济,那也有皇上钦定的世袭罔替的侯位,恩泽后代,田产无数,只要不是自己撞枪口上,几辈子荣华富贵是跑不了了,项家二房未必不会心动。 顿时几位妯娌心里都有了计较,如果能与令国公府攀上亲,她们家中的老爷子的官位是不是也能动一动了。 “老祖宗,还是你对孙儿最好了。” 几位婶娘见状立即笑着开口:“可不是,老祖宗最疼你了,老祖宗一定会答应你的,你可别让老祖宗心疼,赶紧让大夫给瞧瞧。”你可要争点气,娶了项家二房的三小姐,这以后项家还不提拔咱们。 江老夫人看着几个儿媳妇就知道她们在想什么,蠢:“赶紧让大夫看看。” “孙儿这就让大夫看。”随即又探出头:“老祖宗,那您什么时候去提亲啊?” 江大夫人也看向老夫人。 几位儿媳妇也殷切的看过去。 江老夫人叹口气,老侯爷去的早,大儿子又战死,江家这一代的独苗苗又是一个不争气的,也不怪她们如此心急。 再说项家三姑娘她是见过的,是个稳重懂事的孩子,自然是没的说你的,项家的门第对姑娘们的教养自然不差。 就是怕项二老爷身居要职,项二夫人虽然没有表现出目下无尘的性格,但也是极看中男方品性的,就鸿宝这样的……项二夫人未必同意, 可也不是没有一搏的实力,毕竟江侯府的爵位世袭罔替,配令国公府大房嫡长女或许配不上,但配她二房的嫡女绰绰有余的。 再说若是能与令国公府做亲,鸿宝也有个依靠。 “老祖宗,老祖宗……” “好,等你好了就给你去提。” 江鸿宝顿时觉得自己伤一点都不疼了:“谢谢老祖宗,谢谢老祖宗,我就知道老祖宗最疼我了。” “多谢母亲。”江大夫人赶紧让大夫上前。 …… 中午的烈阳如火,蝉鸣阵阵,树梢上的叶子被晒的无精打采,成排的石榴树没什么生气的耸拉着枝叶。 此刻阁楼的窗突然打开,瞬间凉意形成气流铺面而来,石榴树瞬间都精神了起来。 阳光从窗外照进来,讲究的小楼布局内,凉意依旧。 葳蕤院的家居最为讲究,都是前个大姑奶奶留下的老物件,质地自不必说,这是蒲团、小垫是后来添置的。 项心慈穿着一袭浅蓝色薄纱长裙,腰间用锦带轻轻的束者,在腰侧绑成一个大大的蝴蝶结垂在地上,领口的位置别了一朵头上的簪花,瞬间衬的这件简单的衣服都生动起来。 项心慈趴扶在窗边,腰身纤细的向上延展,她正对着光饶有兴致的转着手里的石榴扇,脸上洋溢着天真的笑容。 焦耳缕线的动作挺住,呆呆的看着自家小姐,眼睛发直,小姐真好看,小姐的手也好看,扇子都好看,好像都能发着光一样的好看。 秦姑姑端着冰梨水进来,瞪了焦耳一眼,笑着将冰梨水放在一旁:“小姐可喜欢这把扇子?” 项心慈闻言,闲闲的将扇子收回来,人没骨头般的靠在窗台前,随意把玩着石榴缀:“还算能入眼。” 秦姑姑也不揭穿,自然是喜欢,不喜欢能看这么久:“刚才老爷的小厮过来,送了一百两银子给小姐花用。” 项心慈闻言,看了眼手里的扇子,又无所谓的转手里的吊坠。 她自然知道父亲的意思,这是看她收了三哥的扇子又收了大哥的扇子,提醒她不要把小恩小惠看在眼里呢。 切,她看起来像是那种眼皮子浅的,项心慈离了窗台坐到正位上:“量身的人来了吗,让她们进来。” 秦姑姑顿时有点为难:“这……” “这什么,吞吞吐吐的,有话就说,说不出来就别开口。” 秦姑姑立即道:“夫人还没有量裁呢?” 关她什么事,她不量别人就得光着:“把人叫进来,一会我可要睡了,未必有时间。” 秦姑姑不敢再说什么,赶紧去前院叫进来。自我安慰的想:反正她们小姐也不出府,不敬主母的坏名声也是烂在府里头,怕什么! … 量身裁衣的几位妇人收到传话,都愣了一下,彼此互看一眼,又急忙收住目光。 不是该五夫人先,然后下面的小姐们吗,或者是夫人心疼小姐们,让小姐们先裁? 可那也该是五夫人的人通知她们过去,怎么能是七小姐的人? 尽管心里早已七上八下,觉得窥到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可面上丝毫不显。 为首的妇人,镇定的留了两个人继续等,随后叫上另两个人,垂着头,无闻不问的亲自跟上。 … 葳蕤院的阁楼里,凉意沁脾,瓜果新鲜。 为首的妇人在看到桌上摆放的一盘李子和香瓜后,就更安静了。 项心慈也快困了,没什么精神的摇着手里的扇子,对这几位妇人没有印象,毕竟上辈子她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见过的。 但对这家制衣坊还算有印象——繁兴布行,是京中一个老牌子,做事中规中矩的,没什么跳脱的地方,还算可以,要不然也不会被国公府选中接替杜家。 说起来,杜家到底怎么了?回头问问项逐元。 “快点,别耽误时间。”珠落玉盘的清脆声音响起又像冰裂开的声响。 为首的妇人下意识的余光一扫,在瞟到坐在上位上这位嫡小姐时,整个人的脚仿佛都是踩在实地上,像被妖法定住了一样! 好在她经常出入深宅大府,知道什么最要命,立即将头扎到了衣襟上。心里快速转着:令国公府有这样一位姿容绝色的小姐吗?没听京中有传言啊? 按说此等容貌,不可能在京中后宅无人提起才对?可她们出入京中府邸多年,她确定没有听过令国公府有这样一位让人见之忘俗的嫡小姐。 五房?五老爷,为首的妇人突然想起来了……倒是听说过一些别的,比如五老爷…… 第32章 九小姐 她赶紧打住思绪,不会,怎么可能。 那可是项家五爷!虽然曾经与某个人来往甚密,可……不可能,不可能,但凡有个万一,都不会一点消息都没有传出来。 苗帧娘尽管这样安慰自己,可为七小姐量身时还是小心再小心,目不斜视,唯恐窥到了什么隐秘,惹的对方因为一些事情敏感易怒。 行走在深府后宅,最难伺候的不是当家主母和嫡出的小姐们,而是那些——出身有瑕疵却受宠的。 这位……恐怕‘嫡出’、受宠还全占着:“七小姐,好了,蔡姐,把布料拿上来让七小姐过目。” 项心慈只扫了一眼便晃着手上的扇子,嫌弃的丢开:“你们就带来了这些布料?”都是什么东西?花样老旧,质地粗糙,能穿出去见人? 苗帧娘被粉色的光晃了一下,突然福如心至,急忙开口:“自然不是,蔡姐,去把南木箱的衣料搬过来。” 蔡姐一惊,楠木箱,那可是——“是。” 楠木箱是一等箱,里面装的是蚕丝、绢丝、棉纺、彩染、绣技均一等一等的料子,非贡品、精品、稀世珍品不入楠木红箱。 片刻,一匹匹锦缎被一一摆上来。 项心慈踩着仿佛不落地的步子,摇着手里的石榴扇,蓝色的领花配合着腰间的丝带,前进的妖里妖气,可又透着一股清灵到极致的仙姿。 苗帧娘急忙甩开脑海里熟悉的身影:不是,不会,不要乱想,除非你不想混了。 葱白的手指滑过冰丝般的布料,丝毫没有被比下去。 项心慈停住,勉强有几卷绸缎和纱丝的绣样,她还比较满意:“就这几样,每样先做七个颜色来看看。” 七个颜色?!不是:“每款七个颜色?” 项心慈回头,怎么:“少了?” “不,不是。”三款,每款七个颜色,二十一件?蔡姐小心的看眼为首的妇人。 苗帧娘不是没见过这样做衣服的,只是:“七小姐,这夏天都过去一半了,一件二十多俩的裙子也未必有小姐身上这件好看……”二十多件,将近五百两了,五百两啊,她绝对没有看不起人的意思,就是…… 项心慈认同的点点头:“我也觉得你们做不出什么我喜欢的样子,所以才一样做几件看看,免得最后一件都上不了身。” 苗帧娘闻言,深吸一口气:“七小姐说的是。” 苗帧娘从葳蕤院出来,憋着的那口气才吐出来,谁不会做衣服,项侯夫人也没有这样做衣服的。 “帧娘——” “我没事。”能有什么事,苗帧娘想到杜仲虎,心更静了,她要再谨慎一点,虽然杜仲虎的死未必与内宅手段有关,可小心无大错:“别多话,小心伺候着。” “是。” …… 五百两不是小数目。 五夫人刚睡醒,洗漱完,让人叫了宝贝女儿过来,逗着已经长大成人,颇为争气的的心肝女儿聊了会管理下人的闲话。 便心情舒畅的让人叫裁衣的进来,想给女儿做两身好看的衣衫:“马上就是你们小姐妹间的赛香会了,也好多走走。” “娘,我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衣服够穿,还是娘多做几件。”项心敏说话细声细气的,长的虽不是多出挑,但坐在那里,一看便让长辈喜欢的乖巧懂事、温婉大方的长相。 她今年十二岁,从小长在老夫人身边,虽然年龄小,但举止做派,待人接物都进退有度,很有章法,在姐妹中也颇有分量。 母女二人正说着话,裁衣的娘子还没进来,账房先进来了,通知了个让五夫人险些气出病的消息。 “五百两!?”五夫人眩晕的毛病险些发作!公中是有定制的,超出的部分是各房私出,她们母女还做什么衣服!都给她做好了!“她怎么不去抢!” “夫人——” 项心敏也急忙上前安抚:“娘,你先别生气。” 五夫人捂着胸口:“我能不生气吗!这么多年我是亏待了她还是怎么的!?” 项心敏一心为她顺背:“姐姐没那个意思,姐姐年岁渐长,多做几件衣服也是应该的。” 那是多做几件!“五百两!我像她这么大的时候,五十两都是大数目!给我把她叫过来!把她叫过来!这个家以后我也别当了,给他当好了!” 井姑姑马上就要动。 项心敏看她一眼,冷静的上前,先给母亲倒杯茶:“娘,您冷静点,这个家不就是在您的操持下才像个家吗,您不多费心谁费心。” 井姑姑急忙点头:“九小姐说的对,还是夫人有福气,九小姐这么懂事。” 项心敏晃着手里的茶,看不上这老奴才,无论她还是七姐姐都是母亲的女儿,都是五房的一份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娘,姐姐大了,娘也多想想姐姐的难处,娘也别总是一意孤行,首先这教导下人的事,娘也该教起来。” “小姐,您可冤枉夫人了,咱们夫人对七小姐掏心挖肺,是她不里啊!就说是上次,夫人受了多少的委屈,可一句七小姐的坏话都没有说,七小姐这个样了,夫人就是再费心教导,她也未必懂夫人的善心!” 五夫人刚想点头。 项心敏突然停了吹茶的动作看着井姑。 井姑姑立即垂下头。 项心敏慢慢的将茶吹凉了,放入母亲手中,大方的起身:“娘要是信得过我,让我去看看姐姐。” 五夫人闻言,立即心疼的放下茶杯:“你去做什么,再受了委屈!你别管,没我同意我看这五百两,谁敢支给她!” “娘……”何必呢,最后两人僵持,闹的祖母知道,还要怪母亲不会持家,更何况让爹知道了,两人又要生气:“娘又说气话,娘平时最舍不得我们受委屈了,我和姐姐都是您的孩子,还要全仰仗母亲多护着呢,娘就别生气了,母亲笑一个,笑一个,。” 五夫人看着自家女儿撒娇的样子,不笑也得笑了,她女儿真好,真懂事,不知道把那个不省心的比到哪里去了?“你姐姐不懂事,委屈你了。” …… 项心慈被吵醒后心里一阵不痛快!还让不让人睡了! 秦姑姑眼疾手快的躲的很远,待七小姐气的不砸东西了,才小心翼翼的过去伺候:“祖宗,先穿上衣服。” “不穿!”项心慈将衣服甩一边,披散着乌黑的长发,粉嫩的脚趾直接踩在地板,仅穿了一件青绿的薄纱,像一只炸毛的刺猬怒气冲冲的往外走:“项心敏你都打发不走,我要你还能干什么!” 秦姑姑赶紧捡起衣服追上去,几次想为小姐披上都没有成功,她也有想办法,可九小姐一直不走人也和和气气的,她能说什么。 她也说了小姐在休息,可九小姐一副要等到天荒地老的样子。 “她说等你就让她等!”她还怕人等吗!这破阁楼的走廊怎么这么长,楼梯怎么这么多!项心慈走了没两步,直接坐到走廊的椅子上不走了:“让她上来!” “啊!这……” “不上来算了,等着。”说着就要转身往回走。 秦姑姑赶紧拦住她:“别,别,奴婢这就去叫,这就去。” 第33章 二夫人 项心敏独自上来,还没有完全长开的小身板,背脊挺的笔直,不说话时眼睛仿佛也含着笑意思。 总给人温温柔柔的面团样,她踏上最后一阶台阶,猛然看到姐姐衣衫不整的样子惊了一下,随即又有一丝羡慕这份桀骜。 项心敏又不好意思的垂下头,但下一刻还是勇敢的看向走廊上光芒万丈的身影,她的姐姐。 秦姑姑陪着小心:“九小姐请。”九小姐打从心底让人喜欢,性格也好,老夫人教导出的孩子错不了,看着也可人疼,但想到自家小姐就坐在不远方,秦姑姑又赶紧收起这份小心,变得中规中矩。 焦耳、焦迎立即将冰盆摆上来,给小姐乘凉。 项心敏懂事的先给姐姐行礼:“姐姐午安,姐姐——” “还没睡醒,谈不上安,找我有事?” 项心敏被噎了一下,卡了一下壳,下一刻又找回自信,上前一步,她知道姐姐没有恶意,就是不喜欢啰嗦:“听账房管事说,姐姐买了几身衣服?”项心敏说到正事的时,神色也严肃起来,莫名给人一种超脱年龄的信服力。 项心慈抬头看她一眼。 项心敏神色如旧的回视。 项心慈心里冷哼,不愧是老太婆带大的人,一样讨人嫌:“你也想做几套?” 项心敏没有答她的话:“姐姐这件事做的有欠妥当,五百两不是一个小数目,姐姐应该与母亲商……” “花你母亲的嫁妆了!”项心慈眉毛一挑像突然睁开眼睛的黑豹,发丝散乱衣衫不整,可那股凌厉的气质只盛不减!咄咄逼人!却又让人心驰神往! 项心敏立即垂下头:“当然没有。” “那是花你的嫁妆了。” “自然也没有。” 项心慈装的恍然大悟急切道:“那就是花你弟弟继承的家产了?可,爹爹还没有死啊?着急了?”项心慈眨巴着眼,说的非常无辜。 项心敏一时间被姐姐气的说不出话来,姐姐这人说话能噎死人,让母亲来还不又得闹起来:“姐姐言重了,当然没有。” 那还费什么话! “可姐姐想过没有,父亲这么多年是怎么过来的,我们身为子女能为长辈分一份忧当然好,若是不能,也该往家和万事兴的方向走,母亲的性格您是知道的,裙子。母亲不是不让你做,你跟母亲说一声,商量一下,五百两或许不可能,三百两总会依了你,你何必那么着急越过她去。” 项心慈不跟她废话,这点小事也叨叨个没完:“原来我娘去的早,是为了给你腾位置,你看,你把我娘的事都干完了。” 项心敏一个小姑娘瞬间被说的脸色青白交加!你—— “呵,真当自己是什么正经夫人生的正经嫡女,在我这里嘚嘚个没完,继室,也就是比妾听着好听罢了。” 过分!“那你又是什么正经女人生的正经嫡女!” “你看,大家这样说话不是舒服多了,刚才那样多违和,不送,太困了,你自己玩。”项心慈说完打着哈欠起身,回去补觉。 项心敏气的脸色通红,却也于事无补,到底是她功力不济,被人抢白的说了不合适的话!气的转身下楼! 项心慈不介意调侃自家‘死’去的娘,反正她娘也不介意,拿来用用呗。 五百两多吗?他父亲把她留在嫡女的位置上,可不是让她为了五百两跟人争论不休的,是希望她能过的比她娘好,可选择性更多,更自由。 当然不是让她与亲妹妹不友好的,可,有些人天生不对付,她也没办法。 说起来,上辈子她也算是尽了孝道了,至少——明西洛是帮她尽了的。 明西洛用人不避亲,将她爹捧到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不是阁老胜似阁老,朝中说一不二,抱负得以施展,才华学以致用,挺好的。 如今看,嫁给明西洛还是有很多好处的,要不要,她委屈一下,还嫁给她,就当尽孝道了。 随即急忙摇头,太麻烦了,明西洛那人神烦,还是让她父亲考虑一下,等自己成婚后,把她撸下嫡女的位置,踏实在仕途上奋斗。 项心慈决定就这么做。 秦姑姑将帷幔放下,她不担心院子里的这些事,到底是出不了府门的,她担心小姐出去的事,虽然平安回来了,可真的没发生什么吗,怎么心里突突的不安。 …… 一个不起眼的消息,渐渐在圣都小范围内,被人隐隐谈及: 对,令国公府的三姑娘,你们府上的女眷有人见过吗?下面传的神乎其神的,听说天仙一般的小姑娘,这帮人真是没事做,成天说些不着边际的话; 众生入色那天吗?知道知道,文采?不清楚,只是惊鸿一见!不是造谣。容色自不比说; 听说没,江侯府在试探令国公府的态度; 我听说不止侯府,还有几家也在试探; 还是出身勋贵的好; 能有多好看,不过是附庸风雅,柳国公家的女儿可从未说过自己好看; 类似这样的言论不时有人谈起。 在慢慢发酵的言论下,江侯府的试探也到了让人明示的阶段。 双方这样的人家,当然不会一上来就敞开了说,都要给彼此一个暗示,再来一波观察,然后双方明示,才会找人上门提亲。 这中间但凡有一个环节出了问题,彼此会鸣鼓收兵,默契的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保留最初的颜面。 …… 夜色降下,令国公府的大门已经关了,只有几个小门还开着。 二房的院落也落了钥匙,下人们点亮了廊下的烛火。 拥有实权的令国公府二房,布置的大气内敛,下人们也规矩的没有太大动静,所有事情做起来,一切都井然有序,静默又沉静。 与这一切厚重相对的,是刚刚用完膳的二夫人。 二夫人今年三十有五,却生了一张巴掌大的瓜子脸,柳叶眉,温柔又和软,与府中所有妯娌的关系都很好,容貌更是仿佛一掐就碎了一样的软模样。 即便如此她也没有扮的多成熟,穿的也娇嫩,显得更是容色上佳又年轻。 她让人撤下晚膳,端上水果,温婉的给老爷泡杯茶:“休息一会。” 她亦出身江南世家,依侬软糯,又深得家中长辈教导,别看长的如此没脾气,可整个二房都在她的掌控,上次女儿吃了暗亏,她也没有受着,暗里就让不懂事的人抄了孝经。 这在大家族生存,她不找事,可也不能让人欺负到头上,全当给五房一个教训,以后懂事些就好。 别真以为没人敢把他们怎么样。 第34章 发酵 二夫人屏退了下人,笑容温柔,眉目间的和善让人都担心她被人欺负了去,她坐在下首,语气也像人一样好说话:“老爷,我听说江侯府找人向你递话了?” 项堰喝茶的动作停下,看妻子一眼,神色严厉。 二夫人笑笑。 项二老爷叹口气,他在家中排行老二,如果不是个人能力突出,五弟又不听劝,家里不会着重栽培到他与大哥齐平的位置。 所以他也更谨慎,更深思熟虑:“你先别管,这件事,我心里自有计较。” “你是不是不准备答应?” 项堰眉头皱起:“都说了你不用管。” 二夫人闻言,就像没感受到老爷语气里的不耐,语气依旧温温柔柔的,语速都没有提升分毫:“事关女儿的婚姻大事,我怎么能不问。” 项堰见状,眉头松开一些:“我是不准备答应,江家那小子过于不成器,秀才都考不中,成天走鸡斗狗,能有什么出息。” 二夫人笑了:“瞧老爷这话说的,江家堂堂一个勋爵学什么别人考秀才,皇家的一官半职自然是少不了他的,他要是像一些文人一样去挤那个位置,反而成了与民争利的恶人了。” 项二老爷不说话,江鸿宝的确不用像他一样汲汲钻营,但身为男人——“你那都是妇人之见。 “你们男人就头发长见识长了,屋里就咱们两人,有什么不能说的,你何必一肚子道貌岸然。你凭良心说,个人成就重要,还是世袭罔替的侯位更重要?” 项二老爷没说话。 “就说你,没日没夜的做了这么多年,又靠着府中铺路,也顶天做到现在的位置,与他江小侯爷堪堪持平。” “那也不能——” “就像你说的,女儿能找到更好的,以后定能位列三公九卿,即便真找到那样的人才,等他功成名就,那也是二十年四十年后的事情,那时候咱女儿都多大了,就说你,奋斗了半辈子,也无非就这样了。 可侯府夫人的位置就是正三品侯爵。子孙就是世子,世世代代享受这个位置,何必像别人一样。辛辛苦苦去奔一个没有把握的前程。” 项二老爷何尝不明白,这也是他一直没有明确拒绝的原因。 “至于江鸿宝怎么样,那是你们男人的事,对女孩子来说,还是第一份踏实的生活最安心。”到了她这个年纪就会发现,什么情爱、才学都是虚的,未来子女的权利富贵那才是最重要的,她女儿若是嫁过去,至少未来的五十年不用愁。 一辈子荣华富贵,封君威仪,子孙若是不争气,大小也能是个侯未,子孙若是稍微争气些,那更是不用说了。所以这门婚事有什么不好。 进士出身的就好了,没有十年二十年,谁能给自己的夫人争得一官半职,什么才子佳人?那都是说说,落实到生活上来看,早早握在手里的才是自己的。 她女儿嫁过去就是正经的侯夫人,与自己平级,这在外行走,谁不先见礼问安。舒心日子多着呢。 “让我再考虑考虑。” “好,女儿的事还是要你做主,我这在后宅也没什么见识,就是说说我的想法,您要实在不满意,我也同意老爷的安排。” 项堰焉有不知妻子想什么的道理,可妻子说的不无道理,但这件事——他再考虑考虑:“不说这些了,时辰还早,陪我去书房看会书。” …… 热死了,热死了!太阳快落山了还这么热! 善奇赶紧跑进来,跑的比他主子都快,这几天连续陪世子去东城河堤考察,都要被晒糊了!他得赶紧到冰炉前醒醒神。 舒服—— 郑管家斥他一眼!没什么理他!急忙上前为世子除去官服,这么热的天,一天两身都不够换的,世子也是遭罪:“世子也赶紧去凉快凉快。” 项逐元却没那个时间:“一会再说,先让人铺墨。”他要尽快赶文书,明天早朝上议。 咦?善奇捡起掉在桌子上的葡萄塞嘴里,沁心的凉,过瘾:“七小姐来过了?”能将水果吃的如此挑的,除了那位大小姐没别人,不圆不饱满的都被剩下了。善奇扯开衣领,再往冰炉前凑凑,热死他了,又捡了一颗桌上的塞嘴里。 郑管家一惊,余光看着世子。 项逐元已经随手系好腰带,到了善奇旁边,抬手将善奇拎到一遍。 善奇发誓:“世子!世子!不是我弄的!我就捡了桌子上几颗!郑叔你快说话啊!” 郑管家才开口:“七小姐来过了,坐了一会就走了。” 善奇站定,看,就是七小姐:“怎么不再等等,咱们世子这不是回来了!” 项逐元将果盘拿到书桌上,被挑剩下的水果看不出很明显的大小不一。 项逐元有时候也纳闷,她是怎么看出来的? 郑管家当没看见,勉强开口:“这个时间,七小姐大概是困了?” 善奇就佩服自家世子勤俭的品性:“困了就在这里睡啊。”后面就是世子忙了休息的地方,七小姐又不是没睡过:“今天河下有个村子有集市,我和善史去集市上讨了一些小玩意,七小姐见了肯定喜欢,一会郑叔派人去葳蕤院说一声,等七小姐醒了,太阳也落山了,让七小姐过来,咱们一起玩。” “说什么浑话!”七小姐是你说叫就能叫的!但又转口:“算你小子有孝心,一会我让人去通知一声,咱们院子大,也玩的开。” 项逐元提起笔,刀削般的字落在纸上:“不务正业、” “是,小的们不思进取,全赖大人不嫌弃让我们蹉跎至今。” 郑管家就烦这几个不正经:“行了,别贫了。” “谁在外面?”郑管家站在门口。 “郑管家,主院来问,洗漱水已经准备好了,世子什么时候过去?” 郑管家转头。 项逐元低着头,笔在纸上快速转移,凝神静气。 郑管家:“世子不过去了。” “是。” 不一会又有小厮在外面徘徊。 郑管家放下手边的活过去,问的小声又不耐烦:“又怎么了?” “正院来说准备了消暑汤,给世子送过来?” “书房的规矩不懂吗!放门口,人走!” “是。” 不一会,小厮又在书房外徘徊。 郑管家气的直接关门出去:“干什么!没完没了是不是!几个丫鬟都打发不了,书房伺候的没人了吗!要你们这些个不中用的东西!” 门房冤枉,他横那些个自命清高的丫鬟绰绰有余,只是:“善行来报,京中有关于七小姐和三小姐的传闻。”世子懂的。 郑管家若有所思:“知道了。” 第35章 罪该万死 “七小姐,这东西神不神奇?!您只要拉动手里这条线,这头木牛就能一边埋头前进一边甩尾巴,您看这牛腿,这牛身,这条牛尾做的是不是像真的一样?”善奇兴高采烈地的介绍着,他包里还有七八十种小玩意,都有意思。 项心慈安静的蹲在地上,漂亮的眼睛茫然的看着脚边的绳子,整个人呆呆的,她刚睡醒,还没什么精神,整个人慢了半拍的捡起地上的绳子。 善奇顿时期待不已:“对,七小姐抻一下就会动了!” 来玩这无聊的东西? 项心慈配合的扯动手里的红线,眼前胖乎乎的木质小牛,果然动了,圆滚滚傻乎乎的任劳任怨的甩着尾巴往前走,动作蠢萌又可爱。 “是,动了!你看它的牛角哈哈!怎么可以这么憨!太好笑了!” 项心慈无趣的看善奇一眼。 善奇顿时尴尬的止住笑,不……不可爱吗?没关系,他还有。 善奇立即把剩下的‘群英大会’、‘猛虎下山’、‘大象踩蛇’、‘狗咬洞宾’都拿了出来:“这些,这些,还有这些,每个动起来都不一样!”真的:“属下还买了弹弓,飞蜓、梭鱼、投壶、飞镖——” 项逐元写完最后一笔,听着外面的声音,起身,欣长的身形站在窗边,借着月色神色严肃的看向蹲在院子里的人。 她穿的并不新鲜,至少那二十多件衣服没有一件穿在身上,过长的衣摆因为主人不慎爱惜,完全落在地上,乌黑的发丝上随意簪了支红色的鲜花,因为那一点红太过突兀,艳的几乎占满人的双眼。 项逐元觉得他是伏案太久了,揉了揉眉心缓解突来的血色。 此刻太阳已经落山,余辉也已经散去,廊下的烛火照亮了整个院子,项心慈无趣的搓着手里的竹蜻蜓,看着它飞的很高很高,然后啪一声打在烛灯上,烛灯一阵剧烈摇晃。 善奇吓的急忙去固定烛灯:“七小姐别怕,没事,没事——” 项心慈茫然的抬着头。 项逐元重新看过去,她站在台阶下,抬着头,一袭青色的衣衫如月光一般流泻在她身上,勾勒出少女纤细的腰,单薄的脊背,没有重量的身形。 项逐元端起一旁的茶,喝了一口,就这么看着她挑剔的一一点过善奇、善史放在她面前的玩具,逐一拿来玩过,每个都堪堪砸中某样东西。 左手里的飞镖更是擦着善史的头发飞了过去,小姑娘立即露出惊讶、惊吓的害怕目光。 惹的院子里当值的人立即上前,哄着她不要怕,没有碰到人的声音。 项逐元哭笑不得的揉揉眉心,这若是真削下了善史的脑袋,善史还得因为惊吓七小姐过度的罪行不得入坟。 项逐元抿了一口茶,想起刚才郑管家的话:她折腾了那么久,原来在这里等着二夫人。 郑管家笑的走过来,终于将小姐哄高兴了,他怎么能不高兴,还别说,博小姑娘一笑真难,但哄开心了,自己都莫名其妙跟着开心:“世子,时候不早了,奴才就自作主张留七小姐下来用饭了。” …… 书房的晚饭异常丰富。 可以说,久没动静的日益院大厨房今晚进进出出、热闹非凡,难得再次呈现出往日的蒸腾景象。 闲散了一个多月的七八位大厨,唯恐被遗忘,各显神通、各凭本事,大展所长,势必要让吃的人再次想起他们的好来。 加长的餐桌旁。 项逐元站在正中间的项心慈身边一会,见她也没有起身相让的意思,将碗筷勺子都递到她手边,自然的坐在一旁。 项心慈有些饿了,是真饿,平日练舞就很耗体力,她又正长身体的时候吃的非常多,平日除了正餐,都要再加茶点和糕点还有蛋奶。 但最近为了跟他拉开距离,一直在葳蕤院吃,难吃不说,还没吃出什么滋味,现在重新看到自己的口味,真的有些饿了。 项心慈接过项逐元递来的筷子,逐一开始慢慢吃。 她吃饭很有技巧,每一样菜色都不会委屈了,无论哪种都夹了一口来尝尝,造型太大的就咬下一小口,放下,继续下一道,绝对不会厚此薄彼的一道菜吃饱。 她要逐一慢慢品尝,恩泽全餐桌,每样小小的咬下一小口,下一样接车吃。 项逐元看着她第无数次将咬了一口的东西重新放回去,刚打算去夹的筷子收回来,啪的一声,筷子放下。 一旁伺候的下人顿时惊若寒蝉。 项心慈吃的开心:“你吃饱了?”咬了一口三鲜馅饺子,享受的眯着眼,新鲜,又放下,咬半口牛肉包,这个也好吃,还灌了她最爱的汤汁,再尝半根笋丝,酸脆可口,一吃就知道是老重叔的手艺,正宗;这道咕噜肉也好,就是肥的部分太肥了,只咬瘦的部分好了,嗯嗯,好吃。 项逐元没眼看,不想搭理她,将她咬过的肉片、包子、虾球、戳了两下最后没吃的蟹羹,甩自己碗里:活该!没吃过东西的样子!就该饿着! … 项心慈吃饱喝足,歪在软塌上软绵绵的靠着,青色的衣裙从榻脚垂下,她靠的四仰八叉。 项逐元坐在另一头,不想看她,一手帮她扇扇子,一边翻着手里的书:“吃饱了多走走,别总是坐着,看你像什么样子。” “像人的样子。”项心慈爬起来,双腿劈叉打开,顷刻间占据了整个软塌,右脚用力将另一头的人踢了下去。 项逐元收了书,气的—— 项心慈仰着头,无辜的眨着眼:“哥哥,运动呢。” 项逐元哭笑不得的站在一旁,重新抖开手里的书,一遍给她扇扇子,一边看书。 郑管家看的自然很心疼自家世子,想过去接手,但历来经验告诉他,讨不了好不要过去。只有求生欲没有忠仆心的郑管家就决定让自家世子受着! “哥哥……”声音绵长又拖拽,就像她此刻后仰,后脑抵到的左脚面,柔韧的腰肢可被她随意叠成任何样子。她练舞不是为了取悦任何人,就是为了锻炼韧性和身体,降低以后生产造成的危险,她母亲是这样留遗言的。 项逐元警惕感顿时升起,看向她:“什么?” “……我想要辆马车……”声音拖的更远更慢更理所当然,长不到她也有为这座府邸着想的一天。也是,免得变得太快,他再悟出点有没有的,弄个悲凉下场。 项逐元看着她。 项心慈也看着他。 项逐元不知道她哪来的勇气与他对峙的:“你又不出门?” “不出门就不能要了吗!”项心慈瞬间收起双腿,坐正,正儿八经的顶嘴:“我放院子里摆着不行吗。” 行,行,你吃了都行。项逐元不想大晚上跟她吵,影响她吃饱后的心情:“知道了!过两天给你送过去。” 项心慈立即补充!“要大姐姐那样规制的!” 项逐元的书瞬间敲她头上:“你怎么不要皇后娘娘规制的!” “太后的也行。” “回去睡觉。” 项心慈闻言又倒榻上,生无可恋的打个滚:“我还没有跳晚课不能睡,可我不想动啊,不想动,那些个死厨子,拉出去砍了——” “撑不死你。” 第36章 还想砍谁。 项心慈安静的躺了一会,又软绵绵的从榻上起来,束好的发髻歪在一边她也不在意,慢腾腾的往外走。 项逐元急忙收起书:“你干什么!” 她能干什么呀,一惊一乍的,她能跑了,府都出不去:“回家……” “等等,我送你。” 几息之后。 项逐元站在角门和正门的岔路口,坚持:“走正门。” 项心慈站在通往角门的小路旁,小身板立的直直的,指着前方也很坚持:“这边近。” 两个人站在烛光如昼的庭院里,就这么站了很久。 项心慈见他没有要动的意思,自己向角门的方向走去。 项逐元跟上。 …… 令国公府二房与江侯府心照不宣的婚事其乐融融的推进着。 凝六堂内。 令国公老夫人喝了一碗绿豆甜汤,听完张么么的汇报,叹口气。 她不甚满意的这门婚事,三孙女镇不住江小侯爷,又是那面绵软的性子,恐怕以后会被下人拿捏。 她不是没有向二儿媳妇透漏过这么个意思,但看二儿媳妇那架势,是认准了。 江家的侯爵之位,当然值得嫁过去,可谁嫁过去也比三孙女要好,罢了罢了,有国公府在,家里的男人又是立的住的,嫁了嫁了,量他们也不敢欺负了三孙女。 “老夫人就是太爱操心。”张么么为老夫人捏着肩:“有这个时间老夫人不如也想想其她几位姑娘的婚事。” 这么一说,老夫人还真有一位看的入眼的孩子,现在想起来老夫人都忍不住眉眼含笑,真真是个好孩子啊。 大梁国四大国公,除了她们府上,就数莫国公府了,莫家这一辈的长孙,可是与她那孙子齐名的京中才俊。 那孩子她见过几次,长的周正不说,人也有气节,说话明理懂理,能力自不必说,据说最近一段时间要被外放了,等回京后前程还不是稳稳的,怎么能不令人心生欢喜。 可惜啊,她们项家没有合适的孙女占这一席位喽,二姑娘虽然还没有定人家,可毕竟不是长嫡,也无甚名头在外,中规中矩的姑娘家,莫家想来是不会同意的,她也懒得让人去顶她这话头。 到不是她们二姑娘不好,将心比心的说,如果柳家把嫡出二女儿嫁过来,她们家也是不同意的:“我呀,现在就只能看着别人争了。” 张么么笑着开口:“老夫人就是不知足,咱们府上已经人杰地灵了,老夫人还想全占了。” “是,是,我贪心了。” …… “听说了没有,江小侯爷与项二爷家嫡女的婚事定了。” 那人一惊,放下茶盏:“就这么定了?!”听说那天之后有意向提亲的人家很多,这么快就决定了。 “还能怎么复杂,一个勋贵一个名门,门当户对,没有可周折的可能。” 宋宣当然也知道,但还是忍不住小声问:“是那天咱们见的那位……”他没明说。 那人点点头,可不是吗!哎,出身好就是好,江小侯爷那草包也能抱得美人归:“子恒你怎么不说话?” 明西洛没什么想说的,众生入色的茶最近越来越没味了。 宋宣突然来了兴致:“子恒,那天只有你距离近,看的最清楚,真那么漂亮。” 几位朋友也立即看了过来,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一撇,啧啧:“把阅尽千帆的江小侯爷迷成那样?” 明西洛突然皱眉。 众人才反应过来说的是谁,立即喝茶的喝茶,聊天的聊天,当什么都没问过。 …… “以前也没见有人来提,最近总有人来问,哎,提亲也凑堆的。” “奶奶,那是咱们小姐人美心好,名声在外。” 二夫人嗔笑:“就她,我天天最头疼的就是她了,如今她的婚事定下,我也算放心了。” 崔姑怎么会不知道自家夫人担心什么:“小姐就是性子软和了些,是非都在心里的。| 二夫人提起这些就头疼:“她有什么是非,人家换了她的簪子,她还傻呵呵的跟人当姐妹呢,以为做了什么好事!” 崔姑急忙帮着说话:“小姐年龄还小,夫人慢慢教就是了。” “五房的那个年龄更小!你看人家脑子拐几道弯,你再看看你家小姐!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呢!” “二小姐心底善良。”崔姑是真这样觉得,她们小姐是最好相处不过的一个人,是几位小姐里最赤诚带人的,好人总有好报,这不,侯夫人的位置就来了:“夫人也别总想着小姐的不好。” “我能想她什么好,我不得事事看着她。”一不看着,花花草草都能欺负了她:“逐言呢,最近怎么没见他,是不是又去逞英雄了!” “没有,没有,世子爷拘着他在学堂做学问呢。” 二夫人不相信:“你少伙同他骗我!让我知道了——” “真没有,奴婢就是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少爷的学问跟奶奶开玩笑。” “他也是个不省心,我也不求别的,他能有老爷一半我就安心了。” “少爷定然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怜贫惜弱是青出于蓝,看着这个妹妹也可怜,那个妹妹也想帮一把,五房那位也是个眼皮子浅,到底是匆匆忙忙取回来的,上不得台面,连前面留下的女儿都管教不好,还让人爬到她的头上,我要是她,我都没脸出门。” 崔姑不好接这话,沉默着伺候。 与这样的人做妯娌,她都觉得心累:“不说她们了,以前给小姐备下的东西,都要拿出来重新规整,还有我去年得的那对花瓶,也给她放进去。” …… 项家满意侯府的世袭罔替,江家无比满意项三姑娘的出身。 最主要的是江小侯爷喜欢,否则以江家嫡出本身,真不愿给自己找这么一位位高权重的岳父在头上压着。 可谁让小侯爷就是中意呢,在家不依不饶的闹。 到了月中。 江家正式请媒人上门,彼此的赞美瞬间放到了明面上。 第37章 项三? 项家二房与江侯府联姻的消息,不胫而走,同僚之间恭贺声不断。 这件婚事没什么好诟病的地方,门当户对,势均力敌,不存在谁家高攀谁家的说法,联姻也是水到渠成、按部就班的进行。 下聘的日子也紧锣密鼓的商议着。 要说,实在有不一样的? 大概就是江小侯爷似乎很满意这门婚事,以前非赌场、马局不去的江小侯爷,最近浪子回头的读起了圣贤书,游手好闲的做派,也准备婚前挂上一官半职,让岳家满意。 就这劲头,看的京中人啧啧称奇,什么‘成家立业’‘责任担当’‘男孩还是要娶了媳妇才是男人’这样的话,此起彼伏。 无形中让项堰和二夫人赚足了颜面。 项二夫人嘴上谦虚着,心里却很满意江小侯爷的所做所为。 在二夫人眼里,自家女儿的颜色是同辈姐妹中最出色的一位,不出门的那位不算。平日里向她打探的夫人本就不少。 自家女儿脾气虽然软了点,可长相自不必说,拿捏个男人还不是手到擒来。 二夫人照着镜子,说话细声细语的唯恐惊了外面的蝉蜕:“也就是外面的人喜欢乱说,这男人什么样,还能因为女方随便变的,都是贴金罢了,不能信。” 崔姑姑为夫人梳着头,笑道,:“这也要看谁家的姑娘,像二老爷和夫人这样的岳家,女婿家自然要掂量着点。” 二夫人嗔笑:“你这张嘴,越老越贫。” “是,是,奴婢嘴贫。” …… 江鸿宝的确没时间作妖,满脑子都是那双将他三魂六魄都吸干净的眼睛,想的都快魔怔了。 就怕自己出去做点什么让未来岳父岳母知道了,一口否定了他的婚事。 实在憋不住了也只是在院子里跟下人们斗斗蛐蛐,斗的也不认真,不一会就靠着廊柱开始傻笑,珠光宝气的衣服都压不住他身上那股傻劲,竟然真的成了,成了—— 下人对小侯爷这傻样已经见怪不怪,也忍不住托着下巴一块瞎捉摸,到底是多好看的姑娘,能把小侯爷迷的连蛐蛐都不想斗了。 江夫人带着人过来,就看到儿子没出息的样子心里冷哼一声。 江家三姑娘她见过,算不上天姿国色,顶多像她那位娘,有一股让人心生怜惜的气质,远不到令人神魂颠倒的地步。 也就是她傻儿子,没见过什么世面,如今也是定了亲的人了,改天寻两位好的姑娘放他房里去,免得成婚时让项家女儿看了笑话,以为男人好拿捏。 “娘,你怎么来了?” “先不要叫的那么高兴,没带你的好媳妇回来。” 江鸿宝立即笑的见牙不见眼,脖子上的八宝环饰叮叮当当的热闹:“哪能,我就是想娘了。” “我会信你的鬼话。”江夫人为他正正脖子上的银盘,想起小的时候唯恐他长不大,一直用重金押着,如今呀,都到了该成婚的年纪了,如果老爷泉下有知也瞑目了:“过两天,项二夫人带女儿去庙里敬香,你远远的……” “真的!娘,你太好了!太好了!等我们成了婚,我和三小姐一定好好孝敬你的!” 江夫人面上嫌弃的不行,心里却高兴:“你挺好了不准胡来,只远远的看一眼。” 江鸿宝点头如捣蒜,往日富贵荣华、拽的二五八万的小侯爷形象也不要了,就像一个达成所愿的孩子,高兴的不得了:“娘,你说我穿什么衣服去好,我这些是不是都太不正经了——不行,叫衣行的师傅过来!爷要做衣服!快去叫——” 江夫人头疼,没出息的样,不过好在都说项家三姑娘是个软和听话的,不会顶破天去。 …… 葳蕤院开饭了,还没有找到自家小姐,秦姑姑收好被小姐随意扔在厅中的琴,让人去花园假山那里寻。 项心慈当初并不是为了算计项逐言特意选的这里,她平时就经常来这里坐坐,自己的院子和偷溜的这片净土是她在别人眼里唯几能活动的范围。 如今的项心慈,自然不会再把这里当做‘救赎’,但在这里躺一会,吹吹风觉得分外不错。 “小姐,开饭了。” 项心慈将扇子从脸上拨开,太阳照的她眯了会眼,新作的衣裙也压不住这张懒洋洋的脸。 项心慈坐起来,看着下面的焦迎,想起件事:“三少爷去哪了?”最近都没看见。 “七小姐,内宅女眷不得打听前院的行踪。” 项心慈看了她一会,从假山上跳下来,说的跟真的一样,她也是后来才知道焦迎是项逐元的人,要不然就焦迎平日老实巴交,不争不抢事事谦让焦耳,一心为自己弹琴的赤子之心样,还真看不出来。 项心慈神色淡淡:“你去问问洪山。” 焦迎有些为难,洪山是前院世子的人。 项心慈眉毛一挑:“让我亲自去问?” 焦迎立即摇头:“不敢不敢。” “傻样,说句话又不会要了你的命。” “小姐!” …… 尽管大福寺群山环绕、层峦叠翠,素来有与绿意盎然中藏着一宝寺的称号,可对江鸿宝来说即便过了中午,太阳还是很烈。 同样焦急的还有他的心情,和他身上新做的比阳光还宝气的衣服,手里的扇子被他翻来覆去打开又合上,合上又打开好几次,还是没有见到他的娘子。 “你们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去找?!” “侯……” “侯什么侯!啊呀,会不会从禅房来这里的路太崎岖,摔到了!我就说不要让她过来我过去!你们就是不听!不会是迷路了!你们快去看看!赶紧去看看啊!都愣在这里你们的女主人就能过来了!” 几个人吓的一动不动,互相看一眼,均脸色发白,瑟瑟发抖,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因为刚……刚刚,三……三小姐过去了啊,就刚才,小侯爷说了句‘什么不相干的人,赶紧滚’几个人现在都不敢吭声。 “都听不见是不是!还让小爷一人给你们一脚才肯走!” 几人瞬间跪在了地上:“侯爷,侯爷……项三小姐刚过去了……” “你们说什么,我听不见。”江小侯爷觉得好笑:“那些庸脂俗粉!你们莫不是瞎了!” 为首的侍从都要哭了,他十分确定:“刚才经过的人就是项家三小姐。” 江小侯爷转头,刚才,刚才只有一个人经过,他不至于看不见,可刚才那人……“你说是谁?” “项……项家三小姐……” 第38章 骗子 江鸿宝愣了好一会,回神后气的眼睛发红!抬步就要去砸了项家的招牌!凭什么给他假的! 众家丁见状,吓的更甚,不顾身份差异,一哄而上按住自家小侯爷,不能胡来啊! … 江小侯爷什么人!太后娘娘的掌上小侄孙,宠爱的心肝宝贝一样! 两人虽然血缘关系不是太近,但江家家族最为太后争气,抵御外族入侵几百年,十几年前更是祖孙三代死在了战场上。 皇上为表愧疚,封了当初仅仅是妃的太后做了皇后,儿子也得以有机会封为太子。 太后娘娘怎么会不心疼老姐姐家的小孙孙,就觉得小家伙是她的小福星,与江小侯爷过不去,就是与她当朝太后的福运过不去,与皇上的运道过不去。 有太后这份偏疼,江小侯爷得以叱咤京都这么多年,京兆尹见了都绕道走的人物!会受这个蒙蔽! “凭什么关着我!放我出去!她们李代桃僵她们还有理了!他们项家以为没人敢对他们怎么样就撒这个弥天大谎!我江鸿宝可不受他们蒙蔽!” 江夫人都要急死了,怎么就发生这种事了:“我的小祖宗,您就别闹了,谁能拿这件事骗你,项府的三姑娘就是项府三姑娘,还能有假的,庚帖都换过了你这是要怎样……” “狗屁庚帖!现在还不明显吗!项府就是故意用一个美的骗我去提亲!他们好把丑的嫁给我!好深的算计!告诉他们门都没有!我换的是我的天仙妹妹,谁稀罕她们那家的女儿!” “你说的什么话。”项家没事这么害自己女儿的吗:“你是不是看错了……” 江鸿宝气的踱步!烦躁的将桌子上的茶碗都扫了下去:“我怎么会看错!”有人敢骗他!他江小侯爷还没有怕过谁!项家这样整他!他就让项家好看!把他的人还回来!不还回来!他没完! 江夫人急的不行,自家儿子这是要干什么呀,项家的姑娘中,长的好看的不就是三姑娘,怎么又不是了! 江夫人听着里面哐当的几声响,心里更没底了! 院子里围着的下人更是不知所措,这是何等大事。 江鸿宝还是觉得不解气,怒气冲冲的将房里的东西都砸了,脖子里的八宝环也摔在地上:“放我出去!娘!你放我出去!我要去找他们问清楚!项堰敢玩小爷!当咱们江家好欺负!我不管他们项家怎么想!让把我要的人换回来!否则我让他们不得安生!” “你少说一句,让人听见……” “我怕人听见!他们项家做的出来我就喊的出来,让他们——” 江老夫人拄着拐杖,不顾丫鬟的搀扶加急茫茫的来了。 江夫人像看到救星一样,急忙奔了过去:“娘,娘——” “喊什么!一点小事也闹成这个样子!”自己却早气喘吁吁,她接到汇报衣服都没换就赶来了:“把院门关了!没有我的命令不准任何人出府!” 院子里的人立即行动起来:“是!” 江鸿宝听到动静,顿时有了精神:“老祖宗!是不是老祖宗来了!老祖宗你快把门打开!我要找项家说理去!我不认那个丑八怪!” 江老夫人恨不得一拐杖抽死他,这话是能随便说的,两家儿女亲事,结的的两族之好,不是你们两个人的闲事,更不是结仇!“你给我闭嘴!项家三姑娘我看着长大,哪里就是丑八怪!” “还不丑!与我的神仙妹妹比起来,差远了!老祖宗你快放我出去!老祖宗——” 江老夫人也才发现不对劲,项三姑娘确容貌不俗,尤其是那股让人怜到心里的气质,得男人垂青也极有可能,但:“你在哪里见过项三小姐?” 江鸿宝闻言,好像又看到了她,整个人软在门上,就想到了众生入色那天的情景,羞羞涩涩的将那天看到的事说了一遍,最后强调自己绝对不会听错,她叫了项逐言‘哥’,后来赶到的项世子也说了她是妹妹,不是三姑娘是谁。 江鸿宝说完更理直气壮了:“老祖宗你快放我出去!我看他们还有什么话说——” 门外,江夫人小心翼翼的一声不吭。 江老夫人气的险些昏过去,不争气的东西!不争气的东西啊!:“叫声‘哥’你就觉得是三姑娘,叫声‘侄子’你是不是以为是姑姑辈的,哥就是亲妹妹了,表妹,堂妹、庶妹都不能叫‘哥’了!”你还有脸闹!还有脸! “庶妹当然不会那么叫‘哥’!”江鸿宝丝毫不心虚,给他庶妹十个胆子,他庶妹也不敢扯他衣袖叫哥!堂妹就更不可能了,堂妹一定叫排序,所以那就是三姑娘:“我不管!我不管!老祖宗我要娶的是我见过的妹妹不是那个项三姑娘!他们家骗婚!他们家肯定骗婚!怕自己女儿嫁不出去!老祖宗你快点去找她们算账!让他们换回来!换回来啊!” 江老夫人觉得自己胸口都气疼了:“项家什么人家!骗你这门婚事!这话你连说都不能说!”这是结仇! 江夫人觉得可能啊,忍不住小声嘀咕:“咱家世袭罔替的侯爵,怎么就不值得了……” 江鸿宝才不管!天大地大,也是他姨奶奶最大:“不娶!他们项家用美的骗我在先,嫁丑的再后,背信弃义!我跟他们没玩!放我出去!放我出去——你们不帮我理论!我自己去理论!别指望我会娶那个女人!” 江老夫人拄着拐就要敲坏了这门,砸死里面的孽障! 江夫人见状,急忙拦上去,她自然知道自家有错在先,可:“娘,娘,您别生气,您先别生气啊,再说……宝儿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会不会是项家骗……骗婚……” 江老夫人像看一个死人一样看着江夫人。 江夫人勇敢的没有退缩,事已至此,宝儿明显是不同意,如果死活不娶,总要有个说法,不能让儿子把错全背了,最后落得不是人的下场,只能往对自己最有利的方面想。 而且,她儿子见过了那位……漂亮的姑娘后求娶的,也一再说过,钟情三姑娘,钟情自然是见过。 是他们家不严谨,是不是…… 江老夫人难以相信这个蠢儿媳妇——“你不劝说你儿子,你却想着——” 江鸿宝拍门的声音越来越大:“你们关的了我一时能关我一世!我不娶那个丑八怪!就是不娶,如果他们家硬逼着我娶!我就让他们女儿好看!你们不是最担心结仇吗!我就给个大仇给你们看!我看他家还会不会死皮赖脸的将女儿嫁过来——” 江老夫人气的就要命人开门打死他。 江夫人立即跪在地上,哭的痛心不已:“老祖宗,老祖宗,您也听见了,他就是一个混账的,从小到大都这样,改不了了,难道您还能为保两家之好,弄死了您的亲孙子吗!咱家可就这么一根独苗苗了……” 江夫人抱着老夫人的腿,余光看了眼老夫人接着哭:“咱家又不是靠他项家庇护的,老祖宗,儿媳知道您的顾忌,儿媳不争气没能给您教导出一个好孙子,可您孙子这段时间的变化您也看见了,如果能给她娶一位他心怡的姑娘,难保宝儿不会变好啊,老祖宗,老祖宗——” 第39章 决定(一) “说的什么话!如果有人退亲你的女儿!你还能说出这种话来!” “我倒想有女儿!我有吗!我连老爷都没有!我还有什么!娘觉得我说话刻薄,可我不刻薄别人就是刻薄我的儿子,我又没有七八个儿子扔出去让人评说,我能怎么办,我只能不讲道理,处处为难别人。”江夫人也豁出去了:“我自然知道不对,可这亲您看成的了吗?还是老祖宗想正义到底,打死了宝儿,保全家里的颜面! “你——”江老夫人挣开这不争气的东西,拿着不是当理说:“把门打开!” 江夫人心里一喜:“谢谢老祖宗,谢谢老——” 江鸿宝狼狈的从门里冲出来,不管不顾的就要往外冲!别以为他会放过项家! 江老夫人见状心里凉了彻底,这孩子看都没有看她们,是根本没想过会有什么后果啊:“按住他!” 众人顿时一哄而上,按住了要冲出去的小侯爷。 江夫人吓了一跳,这是干什么! 江鸿宝也不服气:“老祖宗!老祖宗——”凭什么不让他去说! 江老夫人语重心长的走过去,看着自己生机勃勃的孙儿——哎:“你想过没有,你今天出去闹了,江项两家会颜面扫地,成为全圣都的笑柄!你与项家以后就是世仇!项堰吃了这么大一个亏,看在太后的面子上,明着不能怎么了你,暗地里他定给你下绊子,所有与项家有旧的人都会疏远你,甚至有可能太后归天之后就是你的死期!你也要闹。” “他们敢!我是朝中勋贵!我祖上有功!” “你手上勋贵的命少了!比的不过是你们背后的靠山罢了!” “那又怎么样!死我也不会让他们如愿!就是他们骗我!”江小侯爷挣扎着。 江老夫人叹口气,她对不起列祖列宗啊。 江夫人看出事情不好,立即爬过去:“老夫人,老夫人,您别这样,以往宝儿虽然不争气但也好好的,没有犯过大错,这次也是气恨了啊,娘您想想办法想想办法救救宝儿啊,娘,儿媳求您了,求您了——”江夫人说完额头重重的抵在地上不住地的磕头。她知道老夫人说的对,项家的婚事,岂是她们一家说了算了,弄不好就会要了宝儿的命。 “娘,你干什么!娘——” 江老夫人什么都不想说,无力的扶住丫鬟的手,谁都没有再看,慢慢地离开…… 江夫人凄凉的喊声还在身后:“娘,您真的不管了吗,宝儿是您的孙子啊,娘,您想想办法——” …… “这婚事说定了,江家怎么还不下聘?”项二夫人帮老爷脱了鞋,帮其将脚放入水盆中。 项堰最近也在不解这事,他也问过这次的中间人,中间人隐晦的告诉他,那边已经很久没有给过消息了,与前端时间热情积极比判若两人,提醒他小心生变,赶紧应对:“你急什么,女儿才多大。” “是,是,我是不急,不是怕他们急吗。”二夫人嗔老爷一眼,甩着蒲扇走了,谁爱伺候谁伺候,是谁急哄哄的非要定亲的,好像她求着嫁女儿似的。 …… 决定的事,何须犹豫,既然已经是结仇,当然是美化自己,错的都是对方。 而且这件事,本就是项家故意混淆视听。 明知道是江鸿宝在众生入色见过项家姑娘后才决定求亲,正常人自然能分析出鸿宝中意的就是那位姑娘。 她项二房却故作不知就认下这门婚事,有何居心! 江老夫人这样想的多了,也真觉的是这个道理。项家二房没有爵位,难保他们不会看中鸿宝的世袭罔替。 江老夫人越来越怀疑二房是不是本来就知道,故意认下的,如果是这样,简直太—— 江老夫人气的火冒三丈,如果项家欺负鸿宝人傻好骗,就太过分了!真以为她江家没人了吗! 可即便项家就这样欺负到门上了,江老夫人也知道项家她们未必碰的,与其两败俱伤,不如大家都心知肚明的后退一步, 如果那位项家姑娘只是妾室生的庶女,能赔过来做位妾室她们江家自然也不计较。 江老夫人可以说给足了项家颜面,不经过第二人之口,亲自上门去说。 江老夫人坐在凝六堂的正厅里,不卑不亢的品过三盏茶后,开口了:“我有一件事想向你打听一下……” 项老太君和乐融融的笑着,论官职地位,自己高,可对方年长,又即将成为亲家,也就没那么多讲究了,都是老姐妹:“老姐姐有话就说,不必客套,有话直讲。”项老夫人笑眉目慈祥。 江老夫人不是不羡慕项家人丁兴旺:“是这样,您家是不是有一位长的特别出众的姑娘,哦,无论嫡庶。” 第40章 决定(二) 项老夫人手一顿,立即想到了项七,但很快被她遮掩过去,知道小七存在的下人都是忠仆,外院下人都不知道小七的存在,更何况府外:“我们家漂亮的不是都要被你家小子娶走了……” “我有话就说了,你可能不知道,我家鸿宝是在众生入色见过一位天仙似的项姑娘后才来府上求亲的,当时你府上的三少爷也在,又护的紧,行为习惯展现的都是护妹妹一样……”江老夫人很有技巧的将那天的事说了一下:“其实,孩子一直强调他的钦慕,三少爷又见过,我们就以为项二爷是知道的。” 江老太君脸上的神色立即变了,茶也不品了,笑也不用了:“老姐姐是什么意思。” “也没什么意思,就是把这件事告诉您一声,我也是为贵府三小姐着想。”江老夫人说完这个问题,断不会再久留,起身就走了。 项老太君气的没有送人,这老东西什么意思,看错了!看错什么了!“项七呢!给我把项七那孽障……不!等等,让我想想。” 这是让二房自己提出退婚!这还了得,又牵扯了小七,到时候二房还不跟五房打起来!江家好大的胆子!当初可是他们指明的三姑娘! 张么么也知道事情不好,见老太君冷静下来,小心询问:“老夫人,还让人传七小姐吗?” “不用,你派人去将二老爷叫回来,动静不要大,也不要提小姐的事,切忌不能提。” “奴婢知道了。” …… 二夫人犹如听到了晴天霹雳! 江老夫人过来,她自然要派人关注着,凝六堂又不是不透风的墙,江老夫人一走,她就听到了消息! “岂有此理!”项二夫人气的起身,抬步就要去找江家理论,结果才走一步,眼前一黑,就昏了过去! “夫人!夫人——” 项家二房内立即忙成一团,掐人中,请大夫,各个吓的静若寒蝉。 项二夫人很快醒了过来,整个人精神却不太好,看着更加可怜无助。 三小姐项心艾忧心的看着母亲,见母亲醒了,小姑娘立即喜极而泣。 项二夫人茫然看着眼前这张与自己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心里瞬间像被人扎了一根刺,她藏在深闺,用心教导长大的女儿,怎能让人如此错待! “娘,娘——” “哭什么,傻不傻,娘没事。” 小姑娘立即破涕为笑,笑的像天边的蒲公英,飘逸又可怜,项心艾今年十五岁,长像肖似母亲,是众姐妹中十分出众的一位,说话也像母亲一样细声细语的,是那种别人戳一下都好脾气笑笑的软乎人,下人们没有不喜欢这位小姐的。 “真的没事?”项心艾不太相信。 项二夫人看着女儿圆滚滚的眼睛,笑道:“真没事,刚才就是起的猛了些。”退过婚!呵,江家好大的脸,敢让她女儿退过婚! 她现在并不在乎自己丢出的脸,她气的人有人敢如此对她的女儿!还有五房的那个孽子! 明明是那个贱种闯了祸,却让她的女儿背! “如果不舒服一定要说出来?” “要说不舒服,确实有点,就是这些天太累了。” “娘,都什么时候您还开玩笑,您脸色看起来很不好,再让大夫来看看,这些天您就歇歇,女儿帮你盯着下面的事。” “你帮我盯着,库房还不让人搬空了。” “娘——”怎么就总不相信她。 项二夫人见女儿嘟嘴,心里又欣慰又不悦,不悦这孩子这么大了还这个心性,让人看了还怎么信服与她,可又心怜孩子天真,若能有人护着一辈子——“娘没事,你也在这里守了很久了,回去。” 项心艾摇摇头头:“娘,我不累,我在这里陪娘。” “你在这里气我还差不多,赶紧回去,娘没事。” “娘,我不走,我——” 崔姑姑也赶紧劝,劝了好久才将三小姐劝走, 项夫人靠在床头。 崔姑姑安静的站在一旁。 房里所有伺候底下人都小心翼翼的伺候着。 项二夫人目光嘲讽的靠在床头,整个人都没了刚才的柔和,散发着逮谁要弄死谁的阴翳。 她有什么好丢人的,该丢人的是他们,她倒要看看,她如果把五房七姑娘的身份说出去,他们江家还有没有脸! 他们江家还真能娶了那位七小姐!长得好看!?哈哈好看有什么用!全京城的笑柄! 说她的女儿不好看,不是他江鸿宝看中的人!她倒要看看,她把这件事宣扬出去,到底谁吓谁!“五房那个就是贱人生的贱种,她江家还能娶回去供着,我这次还非得让他娶回去!也好娶回去让京城的人看看,他们江家怎么丢人现眼!” “夫人,您冷静冷静,夫……夫人您做什么!” 项二夫人下了床!一把扫落丫鬟手里的药碗!喝什么药!贱人们都得到报应她自然就好了!“我咽得下这口气吗!” “夫人——夫人你这是要干什么!”崔姑姑立即追出去! 老夫人不是想和稀泥吗!她偏要去:“我去找老夫人做主!我倒要看看老夫人还怎么偏袒五房!”他五房的女儿是女儿我房里的女儿就不是女儿了!合着二老爷没有找一个那样的女人,没有在仕途上受挫!还是她们二老爷没理了!她女儿就活该替他背这个黑锅! 第41章 委屈 凝六堂内。 项老夫人现在头特别疼,二儿子还没有回来,先来了哭哭啼啼的二儿媳妇。 这么多年婆媳,她对二儿媳妇没有意见,只是这件事,她本意是想先与儿子商议,而且……哎…… 项二夫人虞氏哭着跪在地上,早已哭的泣不成声,她是真的不服气,凭什么!凭什么她女儿要受这份委屈。 老夫人赶紧让张嚒嚒去牵人:“你这是做什么,有话好好说。” 虞氏不起,纤细柔弱的身姿匍匐在那里要为这件事讨个公道:“娘,您要给心艾做主啊。” “这还用你说,这件事江家必须给三儿一个交代!你先起来,我已经让人去叫堰和国公回来了,不会就这么算了。” 二夫人哭得心都寒了,这是丝毫不像提五房了,说是给心艾交代,还不是想偏袒了那些罪魁祸首! 如果这件事她都低声下气地咽了,那以后岂不是谁都能爬到她头上! 虞氏倔强的抬头看向主位上的老夫人,眼睛通红,蒲柳无依,自有其风韵姿态:“娘,儿媳嫁入项家这么多年来,从未要求过娘什么,今日,儿媳斗胆,请娘让项七给我女儿一个交代!” 项老夫人的脸色立即沉了下来:“你……”又想了想,克制了一瞬,算她关心则乱:“说什么!这是江家与项家的事,国公府自然会替你们做主。” “娘!”她女儿都要被人退亲了,连要个公平相待的机会都没有吗!谁可怜可怜她的女儿:“娘竟然不想说,儿媳就直说了!” 项老夫人脸色阴沉的给张嚒嚒一个眼色。 张嚒嚒立即将不相干的人都带了下去。 “儿媳自成婚以来,知道五弟不易,和二老爷一直对五弟多有关照,儿媳这个当嫂嫂的,不敢说做的多好,但自认没有亏待过五弟,如今项七大了,五弟他心急想给项七说一门好亲事,这是人之常情,可也不能假借她人的名义让别人落得这样的下场!老夫人,您可要为心艾做主啊……” “浑说什么!”老夫人没了刚才的好脸色:“你一向明事理,这件事别说和项七没有关系,就是有!也不可能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怎么不可能!“娘您不能因为我不抢不闹就让儿媳咽下这件事情,没有这样的道理——” “我看你是猪油蒙了心!什么话都往外说!这里我量你心急不与你计较,你也不想想项七平日连门的不出,你五弟更不可能给项七说门高亲事!你怎么能那么想!” 谁知道他会不会变!谁不想女儿嫁给的好:“不是她,还有谁?”现在还想偏袒:“如果不是,怎么会传出那些话。”什么叫‘倾慕,就是见过’,她女儿不值得人倾慕,她们二房舔着脸接的五房种下的因吗!!她们二房有那么没脸没皮!简直欺人太甚!气的她都不知道要找谁发泄! “你冷静一点儿!这不是还没有出结果。”老夫人有点不耐烦。 “娘你既然这么说,那我也只有一点要求,如果事情查出来与五房有关,娘不可以再偏袒他!” 项老夫人看她一眼。 虞氏不退不让! 项老夫人叹口气,她心里认定这件事与小儿子没有关系!她不想看到的也是几个孩子之间心生隔阂!混账江家!这次要不是江家做出这等没脸没皮的事来,虞氏也不会气的没了理智。 本来江鸿宝也不是多好的选择,二儿媳应了,本以为江家该知足,结果却闹出这样的事情来,二房恐怕拆了江鸿宝的心都有! 项老夫人点点头:“如果真是你五弟做的,我和老太爷绝不让你们受委屈!” “有娘这句话——” 凝六堂的大管事匆忙走了进来,见二夫人在,立即要退出去,刚才老夫人让他有线索了立即来报,他没想到如今二夫人会在。 老夫人当然看到了他。 虞氏自然也看到了,目光已经落在了蒙户身上,眼泪先落了下来 老夫人也懒得遮掩:“查到了什么,说。” 蒙管家上前几步,恭身回话:“三少爷的小厮招了,说是前段时间三少爷带七小姐出去过几个时辰——” “你说什么?”虞氏不敢置信地看蒙户。 蒙管家肯定地点点头:“三少爷带着七小姐去了众生入色,遇到了遇到了挑衅三少爷的江小侯爷。”只有这一点交集,剩下的事儿就不用说了,以七小姐的容貌,的确有可能让江小侯爷…… 虞氏瞬间脸色煞白。 项老夫人不说话,等着她反应。 第42章 应对(为小q家的橙子加更) 虞氏的手紧紧地攥着,突然开始喃喃自语:“不对……整件事情不对……逐言,心艾,逐言……”虞氏猛然一惊:“簪子!对簪子!她在向我报复!项七她一定是故意的!” “混账!你再胡言乱语一句!别怪我不顾你现在的心情!” “娘,您忘了,我罚她抄了经书她怎么可能高兴,怎么不可能找上我儿子,她——” “简直无理取闹,我罚她的更多,她也不是第一次抄经书,我们岂不是都该被她害死了!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都还愣着干什么!送你们夫人回去好好休息,什么时候冷静了,她再过来回话!” “娘,娘——” …… “欺人太甚!”项堰猛然一拍桌子,桌上茶壶茶杯发出哐当的声响。 项老国公久不动的脸色也沉了下来,江家简直—— 项老夫人也沉着脸。 “这件事儿子绝对不会就这么算了!” 自然不能就这么算了,项家儿女的婚事是能让人随意定退的。 项老夫人看着老爷子和儿子离开去商讨正事,她这边也动了起来,自然是要给后宅一个交代:“张采、蒙户。” “老夫人。” “老夫人。” …… 葳蕤院内。 秦姑姑急的要死,冲进舞蹈室,将在悬空木上倒挂着的小姐翻下来,脸色发白:“小祖宗,您那天出去做了什么?!” 项心慈一个翻身又挂上去,火红色的长裙倒翻下来,犹如一瓣瓣绽开的罂粟,她就是中间的精髓:“没什么呀。” “小姐!您就别不痛不痒的了!”都急死她了:“凝六堂那边气势汹汹的来了一群人!说是三小姐被退亲了与小姐您有关!这是天大的事啊!”可怎么办! “三姐定亲了?”她怎么不知道,她那天还没来得及做什么,不对……定亲?退亲…… 秦姑姑松口气:不知道就好,不知道就好。 项心慈突然明悟一笑,瞬间从悬空木上翻了下来,火红的衣角在空中滑过一道道红色的彩雾,犹如她现在的心情,非常不错。 她知道了,她那一眼本以为没用了……效果似乎更好,那个小纨绔很好用啊,不错:“挺会来事。” 秦姑姑刚平静下去的心,瞬间惨白:“小姐?!” 项心慈点点头,眼睛明亮,她做的。 秦姑姑瞬间吓的进气多出气少!她的小祖宗啊!真是祖宗! 项心慈心情更加明媚,她出去的目的就是给二伯母小惊喜,结果是一样的。所以不能因为这件事产生了严重的后果,就不认她做的。 秦姑姑都快被自家小姐给气死了!“您又没有去勾搭江小侯爷——” 她有,那一眼她故意看的,她的本意就是让三哥哥把她带出去就是要顶替三姐,所以本质上来说没有错,二房把这件事赖她头上应该的。她觉得不应该不认哎呦。 “我的好小姐,这件事可千万不能认到自己头上——” “我又不傻,我做什么了,三哥哥带我出去,我连路都没看清就被带回来了呢。” “对,对,对,就这样说。”二夫人现在肯定要气疯了,知道了还不把小姐的脸挠花。 项心慈看着秦姑姑担忧的样子笑的花枝招展:“你怕什么,我就是认了,她们能把我怎么样,禁我的足?罚我抄经?把我赶到庄子上?那不跟现在一样,又不影响我什么。” 秦姑姑觉得,对啊。 “这件事你家小姐我认不认,结果都是一样的。” 秦姑姑突然发现也对啊,她们还能把七小姐怎么样?关起来?不是天天在关着吗,罚抄经那就罚好了,打板子?这么大的姑娘了,能直接打吗?那肯定不行。 所以的确无所谓啊,这样,她就放心了。 项心慈看着秦姑姑一副劫后余生的样子,摇摇头:“我当然没事,不过,你们可就惨了——” “啊?” “去派人赶紧通知我爹,就说你们要被人打死了。” “嗯。” “等等。”项心慈想了想,虽然有点不仁义,但是这时候也的确只有他:“顺便派人通知世子……”她爹未必挡得住,毕竟二伯母的怒气不好消,死个把个下人能把事情平息的话,老夫人很乐意那么做。 项心慈不介意死身边的人,但要看怎么死,自己拉出去砍了的那是没有办法,别人拉出去砍的,就是砍她的脸! “是。” …… 一刻钟前,凝六堂的老夫人没有任何犹豫,下了一条命令:“当天葳蕤院当值的所有丫鬟婆子,全部拉出去打,还有那个一无是处的秦姑姑,拉出来先打!连个大活人都看不住,国公府要她们干什么!葳蕤院所有近身伺候的打死不论!七小姐出门儿这么大的事儿,都不知道往上报!还能干什么!” 张嚒嚒一惊! “还不去办!把七小姐也带过来,让她在外面跪着看,也让她好好长长记性!” …… 第43章 凝六堂 项心慈走得很慢,刚刚做成的绸缎纱衣在阳光上流淌着丝丝缕缕的光,手腕的位置微微上卷,露出如玉的手背,袖笼处掐着层层叠叠的袖纱,肩膀的位置绣着一只若隐若现的蝴蝶。 下摆的脚踝处绘着是层层叠叠的牡丹,密集炫目,一直延伸到腰际,戛然而止,腰部由一条素净的腰带系着,隔开繁杂的裙摆与素净的上身,修长的腰身往上,只有一直若隐若现的蝴蝶,却衬的花更美,人更艳,成妖成精不可方物。 穿的人未必这么觉得,走的漫不经心,没什么精神,懒散的像要流淌到地上装死。 张嚒嚒急的脸色难看。 凝六堂的人压着一众葳蕤院的下人在后面慢慢的跟着,跟的都焦躁了,可谁也不敢超过去! 项心慈折下一片美人蕉,不太甘愿的遮自己头上,打个人而已,就近不好吗!偏偏要弄到凝六堂,不知道老太婆图什么:“你,过来给我举着。” “七小姐——” 项心慈悠悠的看过去:“你想来?” 张嚒嚒闭嘴,让那人过去,何必呢,七小姐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惹了能有什么好下场。 秦姑姑等人为小姐捏把汗,这是又将凝六堂得罪了。 项心慈没觉得什么,出了自己熟悉的地方,拐过弯,看着周围陌生的景色,才想起,她已经好些年没有进过正堂了。 前生是没有必要,老太婆被她气的下不了床,她也懒得再来应付她。 今生,是老太婆早已不让她出现在人前,她也不去凝六堂外表那个孝心,有功夫不如早晨多睡会。 如今想想也是,去的勤快了,遇到叔叔伯伯什么的,多尴尬。 毕竟谁没有照顾过她母亲的生意,再忆苦思个甜,是挺不好看的。 何况,项心慈还琢磨过,当初她母亲是想找谁做金盆洗手后幕后的金主的?是二伯还是大伯,都是有可能的,毕竟以她母亲的级别,能庇护住她的也就这么几位,再不然老国公,都是有可能的…… 张嚒嚒实在忍不住了:“七小姐,您已经一刻钟没有挪地方了。” 项心慈‘恍然大悟’,手臂软绵绵的抬起,忧伤的抚着旁边的柱子,眼眸中蕴藏着无尽的思绪,欲哭未哭,可怜可爱:“多谢嚒嚒提点,怪我太想念祖母,踌躇不前了……”悲伤的真心实意。 众人闻言,也才想起这位伤心的七小姐已经半年多没有见祖母了。谁家正经的姑娘有这样不公平的待遇,可七姑娘不但不怨恨,还睹物思人,怎能不让人感伤。 张嚒嚒闻言也不禁心生感慨,为自己刚才的小人之心有些愧疚,七小姐才十四岁,又一直在府里长大,到底还是孩子,长久不见祖母,如今突然被这么多人带走,她会害怕会踌躇也是应该,怎么能是故意拖延。 张嚒嚒暂且放下对七小姐容貌的成见,忍不住上前:“七小姐勿担忧,没事的。” “不敢耽误嚒嚒时间,我们走……” …… 项心慈的时间卡的非常准,她刚诚惶诚恐的跪在凝六堂的院子里。 项五爷一阵风冲了进来,衣衫滚动,脚步稳健,他没有看地上跪着的女儿,径自向正堂而去,快行至台阶的时候,突然停下,回头。 一双洞若观火的眼睛,看向跪在石路上的人。 项心慈立即眼珠一转,再一转,给父亲表演旋转眼珠:好看不,好看不。 项承甩袖进去,留下一句:“先不要动手。” 转瞬,项心慈诚惶诚恐的跪在原地,茫然的看着周围的人,仿佛一只满怀期待走来,却被告知惨遭遗弃的孩子。 蒙户都忍不住心生同情,七小姐也是一片赤子之心啊。 张嚒嚒心生忧虑,她已经半年多没见七小姐了,这七小姐如今……难怪江小侯爷会,哎…… …… “娘这是在干什么,怪小七出去了!那不如怪孩儿当初决意生下她!”项承贵在地上,目光坚定,背脊挺直!眉目如刻! “你这是干什么!”项老夫人看到爱子,心都要骗过去了,急忙下来扶儿子,她这个小儿子什么都好,没有不好的,都是被那两个东西拖累的……“你先别嚷,我这不是也没有怎么样,打她房里几个下人而已,总要给二房看看。” 项承不动:“下人随便打了,小七的面子往哪里放!” “——你怎么就不懂呢,你二嫂的面子就好看!” “那与小七有什么关系!” “浑,我这不是堵她的嘴,回头你再给她寻几个用的趁手的丫鬟婆子不就好了。”那个秦姑姑是一定要打死的,早看她不顺眼了。 项承觉得他看起来像傻的:“孩儿觉得母亲还是不要拿葳蕤院的丫鬟婆子做人情好。” “你怎么说话的,娘是那种人,我还不是为你好,你现在不全靠着大房二房帮衬,否则你一个芝麻大的官,能做什么。” 项承不说话,总之不同意。 项夫人看儿子犯犟就来气,此次都是因为那对母女,自从有了她们就没有好过:“那你想怎么样,把我这张老脸舍出去给你赔不是。” “孩儿没有那个意思——” “你分明就——”是那个意思。 “老夫人,世子来了。” 项老夫人一听立即眉目疏朗,就要迎出去,到底撑住了老太君的做派,瞪了眼儿子,坐回主位:“别烦混,想想你是在谁手底下生存的。”这路又是谁走成这样的,如果不是他当初一意孤行,现在用的着给被人当幕僚,现在二房的位置说不定就是他的,或者更好!他的女儿何至于落得今日的结局! 项逐元抬步进来,青年身姿欣长,眉目肃穆,温文有礼:“见过祖母,五叔。” 项老夫人立即眉开眼笑,,即便今天的事也不能掩盖她对孙子的看中:“你怎么回来了,属衙里没事了,皇上那里也没事了。” “祖母勿担心,我理应回来看看。” 老夫人叹口气:“为难你了。” 屋外,项心慈垂着头,盯着膝盖前的石子要盯出个坑来!项逐元从门口进来到进去,都没看她一眼!呵——人前当不认识彼此,又不是一天两天了!项逐元你虚不虚伪! 项心慈正有的没的想着,凝六堂的门推开了。 项心慈抬头。 项承走在最左边。 老夫人亲自送孙子出来。 项逐元神色如旧,山岳沉静,似乎外物都无法激起他的喜恶,沉稳的请祖母留步。 项心慈心里撇撇嘴,端的一副严肃的脸。 项老夫人扫眼院子里跪着的一众人,目光刹时停在项心慈身上,险些刺痛自己的老眼,她真是一点都见不得这个孙女,祸害,一次比一次见不得,如今更甚!出去一圈就闯这么大祸!不打一顿实在是—— “祖母,孙儿想法依旧,请祖母再考虑,孙儿告辞。” 项承也拱手告辞:“母亲告辞。” 项老夫人还能说什么,逐元说的有道理,他项家的女儿都出不得门的话,男人在外又是为了什么!哎。 项承经过女儿身边,冷眼扫过去。 项逐元已经走了过去,又回头,目光丝毫没有给地上跪着的人,直接看向五叔,眉目疏朗、不偏不倚:“五叔也冷静些,项七还是孩子。”说完面无表情的告辞转身。 “世子所言极是,承蒙世子说情。”待人走后,项承看向地上的人:“还跪着干什么,走。” “小五,你留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 项心慈早已跑了出去,不管秦姑姑怎么叫,抬起衣裙往熟悉的道路追。 秦姑姑丝毫不赶让人跟。 项心慈直到看到前面熟悉的衣衫,加快脚步不管不顾的向前扑去,她要咬项逐元一块肉下来!项七叫谁呢! 项逐元早已察觉身后有异,脚步错一步。 项心慈瞬间向前方栽去:“啊——” 善奇笑的开怀。 项逐元一手抓住她后领将她拎起来,又快速放开手:又胡闹! 项心慈吓的脸色发白,站定后,气的半死!转身就往回头!让她摔死好了!摔死她! 项逐元见状,急忙拉着人闪进旁边的更道:“好了,我的错,我这么急赶回来就是让你给我脸色的!” “那你让我扑——” 第44章 胡闹 “扑什么扑!”项逐元放开手:“胡闹!” 项心慈往墙上一靠不走了!不扑就不扑!谁稀罕!你走! 项逐元无奈的看着她,想到上次没让她抱,她发了那么大脾气,也是没有办法:“只此一次。” 项心慈立即眉开眼笑,快速往后撤,还催着项逐元:“你往前走,快走啊!” 项逐元哭笑不得的前行。 项心慈看着他的背影,嘴角依旧忍不住浮现出笑意,心里那点不要靠他太近的想法,早丢到了一边,开心的快速跑过去,扑到了他背上,谁管立下的誓言,都是实现不了的东西。 项逐元腰都没有弯一下,当感受到背上的温度时,一只手已经快速伸出,把她从背上捞了下来:“高兴了。” 项心慈笑的眉眼弯弯,拽着他的衣袖跟着他的步调向后走,眼睛都是星星点点的笑。 项逐元也跟着笑:“幼不幼稚——” 项心慈晃着手里的衣袖不认:“我高兴吗。” 项逐元不跟她争论这个,问道:“你爹呢?” “被那老太婆叫回去了。”项心慈试着将脚踩到他脚面上,让他带着走。 项逐元轻描淡写的错开:“又胡说。” 不是老太婆是什么,项心慈继续拉着他的袖子往上踩,像搭顺风车的植物种子:“项逐元,你刚才项七叫谁呢!”她睁着大而明亮的眼睛狡黠又控诉的看着她。 项逐元再次将她推开一点,她靠的太近了:“那你项逐元叫谁呢。” 项心慈拽着他袖子倒着走,身体所有的力量都在他的衣袖上,脚下还没有停着:“你管我叫谁,你刚才都没有看我。”他不看她的时候,就好像心里憋了什么,就要掰正他的眼! 项逐元将她再推远一点,袖子依旧让她稳稳的抓在手里:“没大没小,我不看你不是显得更公平公正。” 项心慈生气了,她都踩那么多次了,都没有踩上去,甩开袖子就往外走。 项逐元反手将她抓回来,一天到晚的臭脾气。 “给我踩!” “你自己没长脚。” 项心慈立即把一只脚盘自己腰间,身体柔软的侧弯,线条流畅完美,笑的像吃到葡萄的狐狸:“你看,没有哦。” 项逐元也来了兴致,好整以暇的双手抱胸,提醒她:“另一条腿也盘上。”摔不懵你! 项心慈脑袋瞬间向他怀里扎去,借助他的力量,两条腿就要—— 项逐元立即推开她,把人放正:“好了!给你踩。” 项心慈站定,头上的绢花歪了一点,眼光雾蒙蒙的,等一下:“哥,你刚才是不是凶我了,前面那一句的时候。” “你听错了。” “我又不耳聋,但我大度,嘿嘿,我饶你不死——” 呵呵:“谢主隆典。” 项心慈拉着大哥的衣袖,双脚自然而然的踩他脚面上,整个人的重心微微向后,找准位置,开心的让他带着走:“哥——” “嗯——”他似乎没觉得身上有什么重量。 善奇捉摸着七小姐怎么能踩的那么漂亮,向后闪开的距离就像开在世子的花,丝毫不突兀。 “我刚才追来的时候有人看到了我哦……” 项逐元脚步未停:“嗯——” 项心慈闻言用手戳戳他胳膊,就这一句?没有了?顿觉无趣的撇撇嘴,没意思,他以前不是最烦让人知道的:“骗你的。” 项逐元不回话。 “哥——” “嗯——” “我好想有点饿了。” 项逐元一只手推开厚重的窄门:“让厨房给你做,我一会要去属衙。” 项心慈从他脚上下来,甩开他的袖子就往回跑! 项逐元又转身将她转过来:“看你吃完再走。” 这还差不多,她又凑上去:“二伯母是不是要气死了。” 项逐元闻言神色严肃了几分:“这是能开玩笑的事情吗。” 项心慈见状,再次从他脚上下来,甩袖就走! 项逐元看着她的背影,这次没有拉她,胡闹不能没有分寸。 项心慈又不是做戏,走就走,谁稀罕看到他,回去睡觉! 项逐元等了一会,叹口气,抬步,将她扯回来:“不吃饭了。” “饿死我好了!” “那就饿死你。” “那你别拽我啊,饿死我啊!饿死我啊!” 善奇看看天,太阳好大。 项逐元还是提醒:“不可以有下次。” 项心慈听了当没听见,谁管那些,又甜甜腻腻的凑上去开始叫:“哥——” 项逐元没搭理她:心累。 “哥——” 项逐元继续沉默。 “哥——哥——哥——项逐元!你聋了!” “项逐元是你叫的!” 项心慈笑了,笑的犹如此刻的骄阳,肆意又明媚:这是她熟悉的大哥,生她气永远不过两息。 项逐元真想把她从身上甩下来,看着就头疼,回头一定建议五叔好好关她一个月!房门都不能出! …… 第45章 训子 二房院内。 二夫人一口牙咬碎了往肚子里吞,气的目光狠厉:“就那么放走了……” 崔姑姑见状,诚惶诚恐的点点头。 虞氏紧紧的握着双拳,浑身发颤,真是可笑,人都拉过去了!结果连个下人都没有打死就放了!这就是老夫人说的给她的交代!好一个交代! 崔姑姑急忙上前:“夫人,您别生气,要保重身体啊,国公爷和老爷已经在商量对策了。” 虞氏厉目一扫:“他们当然要商量对策!我女儿这委屈能凭百受了!但她项七就不用承担后果了!” 崔姑姑不敢应声。 虞氏胸口起伏,深吸一口气:“去给我把项逐言叫回来。” “夫人……” “还不去叫,我让他好好看看,他怜贫惜弱了个什么结果!” “夫人,三少爷他只是……” “只是什么!不要把他叫回来他还以为他劫富济贫了!赶紧去!” “是。” …… 项逐言跪在门外,垂着头,心里对江鸿宝恨之入骨!他竟然敢! 虞氏将帘子掀着,就这么摔打给他看!她现在还怕什么!一个个都不想出头! 崔姑姑急忙将碎了的药碗收起来:“夫人,少爷已经知道错了……” 虞氏直接冲着外面道:“他知道什么错!他现在高兴了、满意了,我不让他与五房来往,他像吃了蜜一样凑上去。 他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了不起,我们都是坏人,我们不让项七出去!我们对小七不好!我们挡了项七的好前程!他可真是别人的好哥哥!顶了天儿的好哥哥!好人做的将自己的妹妹败成这个样子,他现在满意了,他现在是不是特别满意!” “夫人……”崔姑姑心疼的看眼外间的少爷。 项逐言就这么跪着,他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如果他早知道…… 一向对儿子和颜悦色的虞氏,见他像个死人一样,气的直接拿起手边的茶壶砸了过去! 项逐言不偏不躲,任茶壶落在自己的额头上,血瞬间留下来,吓坏了周边的丫鬟仆妇。 虞氏一肚子的火看儿子这个样子,又惊又气!直接哭了出来:“我这是造了什么孽!造什么孽呀!” “夫人您消消气,事情已经这样了,你别再气坏了自己。” 虞氏眼睛通红:“什么叫事情已经这样!会不会说话!我好好的女儿!我养了这么久,没遭过一点流言蜚语的女儿,无缘无故遇到这种事情!相关的人却一点事都没有!这就公平了! 他五房真是有个好女儿,哈哈,长得天姿国色是不是?长得让江小侯爷也来求亲是不是,到是来呀,江侯爷现在倒是登门来求取啊!看她女儿把身份揭开了有人要吗!看江老夫人敢不敢来娶这么一个女人娶回去,他们江家的脸面往哪里放——” “娘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子——” “给我闭嘴!项七是不是勾搭了江鸿宝,才让江——” “娘!没有!”项逐言知道这件事是自己做的不对!是他害了自己的妹妹,但这件事跟七妹妹没有任何关系:“那天是我非要带她出去!她什么都没有做,娘,自始至终错的是我!” “我让你闭嘴你听不见是不是!”这是要气死她!气死她! “娘,孩儿知道你会不高兴,但事情就是如此,这件事是我欠考虑,所有的事情也该由我来担——” 虞氏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觉得他头上的血迹都活该:“你担,你怎么担!你妹妹现在还等着人去通知她这个晴天霹雳!去跟她说呀!你现在就去跟她说!这都是因为你!” “……” “你可真是一个好哥哥!五房里的好哥哥,自己的妹妹放着不管,去跟堂妹表兄妹之心!是不是还觉得我是个恶人! 我们为什么不让她出去!你考虑过没有我们为什么不让她出去! 我和你祖母在你眼里就是坏人!你不明理的老婆子!这么多年,我们是亏待她了!还是虐待她了!你要迫不及待的去伸张正义! 她不出门,不与人交际,参加诗会,不参加聚会,那是为她好!就她那张脸!就她那个出身!你出去问问打听打听!谁不会想起她的娘! 到时候她在京中,只要有一点儿她的风言风语,人们都会往她娘身上联想!一些不入流的话都说得出来!三教九流的都想肖想她! 你还觉得让她出去是为她好!那你现在把她带出去!等回头那些乌烟瘴气的话传入你耳朵的时候,你是能把那些人的嘴封住!还是能把那些人打死!小小年纪,你不懂,你不懂,你按大人说的做呀!你还自有主义!好,你自有主义!你现在可是威风了!付出的代价却是你的亲妹妹!你怎么不付出你自己!” 项逐言一言不发,是他狭隘了,他没想过会这样。 虞氏看着儿子,她自己的儿子可不是给别房生的,谁也抢不走:“江鸿宝退亲的事,但凡有一点沾上项七,你可知道等待项七的会什么难听的话!” 项逐言任血一点一点流下,更沉默了。 虞氏就这么看着他,看那个贱人下次还能不能出去:“她娘就是个狐狸精,她现在也是个狐狸精……” “二夫人……” “这不是我说的,这是知道这件事的人背后一定会说的!再说,平时我说不得,现在我怕什么!我不过是想着,老夫人能教训教训那个知情不报的,这件事我也认了,结果呢!我女儿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她葳蕤院一个受罚的人都没有,我是不是还要将我儿子的贴身小厮打死,为我女儿讨个说法!” “夫人……” “娘——” “你别叫我!” “是孩儿错了,娘是我错了!我一定给妹妹一个交代!”项逐言突然给母亲磕了一个头,转身离去! 崔姑姑心里一急:“少爷,少爷,夫人……” 虞氏神色早已镇定下来:“不用理他。”江家退婚,讨个说法不是理所当然,项逐言虽然莽撞,但不蠢,出了这种事他不可能再意气用事,定然去找世子了! 虞氏稍算满意的重新拿起茶杯:“我说这个项七心眼多,你们都不信我,现在怎么样,就是一个狐狸精!什么柔柔弱弱,什么可怜可气,她在五房过的是什么日子,五百多两,姓曹的那蠢货敢吭声吗!还有她平时的簪环、住的院子、用的器皿,他项逐言都是瞎吗!我看她项七以后还怎么在我儿子面前卖惨!” 第46章 愧疚 “那么急干什么,先坐下冷静冷静。”项逐元坐在首位,平静的喝口手里的茶。 项逐言怎么能不急,直接掀袍给世子跪下:“哥!我知道我要求太过,可这次是三弟求你,他江鸿宝——” “都说了先喝杯茶。” 项逐言没有心情喝茶,他刚从祖父那里过来:“我父亲和祖父都觉得是祖母反映过激,单凭一句话就胡乱判断,觉得既然两家已经定亲,江侯府就不会轻易得罪我们!可,那天你我在现场!江鸿宝见过小七,江畜生说的肯定是小七!那天——” 项逐元皱眉,七妹!项七!哪个不好用吗! “世子——”善行进来。 项逐元看也不看还在‘小七’个不停的人:“说。” 善行恭手:“回世子,事情已经办妥了,断了江小侯爷一条腿。” 项逐言一愣,瞬间抬头,惊讶不敢相信的看向大哥:“——” 项逐元放下茶杯:“不然等着他们一有风吹草动就赖在我们府上。” 项逐言瞬间苦笑不已的不知该摆什么表情,下一刻顿时起身,不敢不顾的跑过去给大哥倒茶:“哥!我亲哥!以后上刀山下火海,您说一声!我项逐言绝没有二话!江鸿宝那杂碎!竟然敢胡乱提亲!还把错误赖到咱家头上!他是不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 项逐元对三弟恢复之快习以为常,这种事易早不易晚,留着只会更畏首畏尾。 项逐言又开始谄媚,赶紧想捶肩捏腿:“大哥,您是怎么办到的?” “你的策论写完了?” 项逐言挠挠头,立即转向善行:“行大哥,你们怎么办到的?” 善行慌忙后退恭手:“三少爷折煞属下了,也不是什么难事,江小侯爷想出府,我们就费了点心思给他创造了一个机会,等他翻墙的时候又费了点心选了个好位置,当然了这些环节如果去查没有任何问题,就是小侯爷趁人不注意跑了,跑的途中发现大门有人把手所以去翻墙,然后从墙上摔了下来。” “就摔断了腿?” 那哪能,再高的墙也不可能就那么巧,也可能是摔到别的地方,之所有确定是腿,自然出在后续的太医身上。可世子手伸多长的事就没必要说了:“三少爷英明,就是那么巧。” “好!老天有眼!活该!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拿我们令国公府开玩笑!” 项逐元没有表态,他考虑的更多,小七的事情不能让江鸿宝闹起来,那就是一个没脸没皮的,他不要脸,小七一位女孩子还是要的,不能被牵扯其中。 至于江鸿宝,以后就别下床别开口了,病个一年半载也省的有精力闹些有没有的。 项逐元绕开话题:“这件事二伯母也不是没有责任,如此匆忙的定亲,是大梁没有人了吗。” 项逐言闻言,立即垂下头,的确,江鸿宝是个什么东西,就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纨绔,他母亲怎么会答应江家的婚事! “二婶对项七有些意见了。” “怎么会,没有。”项逐言神色闪躲。 项逐元语气依旧平平:“我从凝六堂过来的时候,正好看到项七跪着——” 跪着!“我娘她——” “与你娘无关,项七私自出府本就是她错在先——” “不是——” “你也别急,毕竟事关你妹妹,二婶就是想做什么也是人之常情,但有些事事关令国公府利益,项七身份敏感,二婶还是不要太把项七拿到明面上说为好,至于二婶心中不快自有国公府为她做主,还请二婶大局为重,家和万事兴,何须冤冤相报让三妹吃的这个亏成了痈。” 项逐言立即起身恭手保证:“三弟明白,定约束好家母。”有大哥保证,就是项家承认这件事他妹妹受了委屈,以后婚事上定会有所补偿,可如果他母亲咬住不放,甚至将事情放大话,国公府会对此也会采取措施。 项逐元点到为止,却突然看向老三,严肃道:“这件事与项七——” “不可能!大哥你怎么这么想!那天九是我临时起意,我自己都没想到的事跟小七有什么关系!再说,谁能想到会碰到江鸿宝那畜生!” 项逐元神色质询的看着他! 项逐言保证:“小七不是那样的人!——真不是!就是我——” “不管怎样!以后这样的事少发生,她毕竟情况特殊,你有点分寸。” 项逐言垂下头,他来时母亲已经教训过了,这件事确实是他没有考虑清楚,那天还多亏了大哥出现。 至于大哥知道那天的事,人又在府中,为什么不阻止妹妹定亲,项逐言觉得大哥公务繁忙,如果二房没人提,大哥怎么会知道。 项逐言又惭愧了几分,这件事都是因为他的错误引起的:“大哥教训的是。”是他鲁莽,如果不是大哥收尾,他都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现在即便江鸿宝得到了报应,可也改变不了他妹妹即将被人退亲的事实。 何况还无辜牵连了小七,就连大哥也觉得是小七…… 大哥是令国公府未来的大当家,他如果这样想小七,对小七以后有什么好处,都怪自己。 第47章 心思 江夫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晴天霹雳,脸色惨白如纸:“我儿子的腿……腿……不可能,不可能……” 江老夫人早已经站不住,让人搀扶着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一声不吭:“怎么跑出去了!怎么就跑出去了!”她才刚回府,怎么就出了这种事…… …… 凝六堂内。 项老夫人惊愕不已:“江鸿宝的腿断了?”她送小五出去才多大的功夫? 张嚒嚒明着伤感,其实幸灾乐祸:“回夫人,惊动了宫中不少太医,千真万确的事。” 项老夫人说的大义凌然:“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呀,怪可怜的。”该!报应!“派人赶紧去看看。”毕竟在外人眼里两家还有婚事。 …… 令国公和项堰还在商讨如果江家真是要退亲的对策,就听到了这件让人觉得是假消息的消息:“腿断了?”老国公有点恍惚。 “回国公爷,太医院那边证实的消息,的确是摔断了。” 令国公叹口气,一直以来紧绷的神色缓和下来。 项二老爷突然间也没那么生气了。 老令国公突然缓慢道:“侯府因为小侯爷摔断腿要和你退亲,你死活不同意,可拗不过深明大义的侯府,就答应了,顺便帮衬下江家那几个中用的旁支,别让人看了笑话。” 项堰立即起身:“回父亲,孩儿定谨记于心。”落井下石!堵江家个措手不及,反正断腿的他们项家也不要!管他们江家是不是真要退亲,还是纯粹恶心他们府上,他们是不就稀罕了!不但不稀罕,还要追一局! …… 葳蕤院内。 项心慈跪在下首,揉着跪在软垫上的腿,繁花似锦的裙摆在地上铺开,还不时用余光瞥眼父亲。 她心里没有害怕的成分,到是新奇的发现自家爹爹好像也没有生气,就是不知道在想什么? 而且,她爹爹真俊美。 说起来,她爹爹无论是现在还是年迈之后,都俊美的格外让人神往,要不然也不会将现在的继室迷的傻里傻气。 相比于后来她遇到的母亲,两人简直是天差地别,一位泯然众人,早已没了当年的风华,一位钟灵神秀,高不可攀。 她母亲再没要求见过他,是因为像母亲说的没有爱过,还是因为容貌不在,不想徒增回忆了? 项心慈第一次想,如果是自己容貌不在了,她会愿意再出现在项逐元身边吗?不会。 “你和逐言出去了?” 项心慈回神:“嗯。” “可有,不适应。” 项心慈想起了她上辈子第一次出门,对什么都好奇,见什么都惊讶,觉得外面的世界无比精彩,再也不想不能做主的关在府里,她于是花了更多的时间在项逐元身上,没怎么看过她‘一无所成’的父亲:“还好。” 嗯?“喜欢外面。”项承看着她。 “就那样。”项心慈答的敷衍,外面她早去腻了,有什么喜不喜欢的。 项承看着女儿不向往不抱怨也没憧憬的样子,神色严肃了几分,但也没在继续:“以后少闯祸。” 项心慈认的坦率:“嗯。” “江鸿宝不是什么好人选。” “江鸿宝是谁?” 项承看着女儿疑惑的样子,起身:“时间也不早了,早点休息。” “父亲慢走。” …… “娘!妹妹的事情全家都在帮忙了,你为什么非要往小……项七身上看。” 虞氏没想到儿子会这样看她,还是在她说那么多之后:“你怎么突然提这些?” 项逐言想到截获的信息,心里就:“娘,父亲已经在收尾了,江鸿宝现在这个样子,您也该解气了,妹妹的事目前来看没有什么影响,家中也会极力想办法弥补,母亲又何必好好的弱势地位不当,非要去把事情复杂化,如果不是我拦住了出去的人,他们是不是还要去告诉江畜生,他要求娶的人是项七!” 虞氏不敢相信的看着儿子,是踩死一只蚂蚁都没有力气的痛心:“你觉得娘是那种人?” 他有证据的,大哥亲自交到他手上的,看在一家人的份上,大哥谁都没说:“孩儿没有,只是,娘,这件事是孩儿的错,孩儿以后一定努力上进,也定不会让人失望,娘就不要再让事情复杂下去了好吗?算孩子求你了。” “你……你……”虞氏捂着心口,真被儿子气到了,也怪下面的人办事不利,竟然让项逐言看了去:“娘不知道这件事是谁在背后中伤娘,让你如此误会,娘现在头有点不舒服,你还是先先去。” 项逐言见母亲这样,心里过意不去,可母亲再伤心也要有分寸:“孩儿这些天课业不忙,都会在家侍奉母亲,还希望母亲好日好起来。” 侍奉还是监视:“你果然是长大了,长大了啊,咳咳——” “娘,快去请大夫——” …… 昨夜下了一场大雨,今日难得有一丝凉爽之意。 曹氏心情也像今天的天气一样,甚是不错,最近二房忙里忙外,在京都赚足了好名声。 谁现在不说一声项府仁义,江侯府明理,可传的在好听,在曹氏耳朵里也是二房的女儿第一门婚事没成,可真是倒霉哦。 井姑也这样想。 两人丝毫看不到这背后可能存在的嫁妆差异,以及后半生的生活差异。 只觉得这二房女儿今后可就是退过婚的人了,但凡讲究一些的人家,可就要衡量一二了,看二房以后还怎么眼高于顶。 “夫人,莫夫人来看您了。” 曹氏闻言目光平平,不慎欢喜,她,切:“让她进来。”不是什么正经亲戚,说的好听了是莫夫人,不过是嫁给了莫国公府上的庶子,她相公也不是受重视的。 按说两人没什么来往的,只不过都是嫁入京城,多少也走动些。主要是她这位庶妹往跟前凑。 莫夫人人还没到,声音已经先到了,笑的舒朗又大气、客气又谄媚,单凭一个笑脸的音调就将自家嫡姐捧的高高的。 曹氏也笑了,端的高高在上,她这位庶妹出身虽然不高,但会来事:“你呀,越来越客气了,来坐坐就坐坐,还备礼。” 莫夫人心想那是备礼吗,那是礼单,你可没少拿:“姐姐见外了不是,我这都是给外甥备的。” “他才几岁,还让你破费。” “没什么东西,都是姐姐客气。”莫夫人笑的更明朗了,亲近的好像对方是自己的亲姐。 她母亲是府里的妾氏,能嫁给莫国公府养在嫡夫人身边的庶子也是高攀,但她当年凭借莫府庶子替兄下江南办事的时候,就是攀上了。 莫六夫人觉得各凭本事,没什么说不得的,自己过的日子才是日子的,她曹家嫡女又如何,最后还不是给令国公这样的庞然大物坐了继室,谁又比谁高尚的到哪里去。 可嫁入了高门大户就是好,这次她来,也是天大的好事,至少这机会就百年难得一遇。 如果不是自家女儿身份不够,她恨不得把自家女儿当妾一样送过去,好谋个一生富贵。 可惜容家家大业大,南北商路只手遮天,不是她能说了算的。她只能转念去谋求容家主母之位。 这可不就是巧了,她身边还真有一位这样的高门嫡女会考虑女儿嫁入商户,而令国公府四个字,又足以让容家考虑。 即便以后知道女方出身有瑕疵,那对方也是令国公府的嫡出,彼此一中和,不就是最合适的,这不就是老天都要成全她这个媒人,让她被夫人刮目相看吗! 第48章 谋算 曹燕热情谄媚的捧了嫡姐的两位儿女好一会,不动声色的叹口气。 “怎么了?” 曹燕将话题转到了今天的正题上:“姐姐知道吗,容家的商船提前来盛都了,同来的除了押送的军需采购,这是又要充盈盛都的用度种类了。” 曹氏矜持的拂拂袖,听说了,一个容家半部海军史,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可容家若是真在官宦间走动,接触的也是正房二房那样的级别,不可能轮的到她们:“倒是听老爷说过一耳朵,都是外面的事,我也不询问。” 说的好像你问就一定能知道一样:“不瞒姐姐说,容家大公子就住在我们府上。” 曹氏心里一动,但极力克制住了,没接这话,在莫国公府又不是你府上,高兴什么。 曹燕笑着:“说来也是我们世子机缘巧合下与容公子交好,我也才得以见过这位容财神”虽然只是远远看了一眼,那也是见过:“姐姐,你我都不是外人,实不相瞒,我是觉得有一件特别合的事,想与姐姐商量。” “什么?”搭容家的顺风车?想银子想疯了!不要异想天开了,她们两家凑一起能有一万两!扔容家船上未必能听个响,野心倒是挺大。 曹燕笑着:“那妹妹就直说了……”虽然她没有见过嫡姐前面那位夫人留下的孩子。 但这都不重要,只要不是实在拿不出手,嫡女的身份都足以给她增光添彩:“姐姐,可想过您房里大姑娘的婚事?” 曹氏闻言顿时看向莫夫人! 莫夫人也不慌:“妹妹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问问姐姐对其婚事有什么安排?” 曹氏刚想顶回去,这是看她笑话!她能做主项七的婚事! 但突然想到曹燕提到的容家,顿时怒了!:“你好大的胆子!”再说的好听也是商户! 曹燕不急不慌,不知道嫡姐哪里来的自信,江南重地想把女儿嫁给容家长子的达官贵人多的是。 京中也有不少!只是容家不想趟了京城的浑水罢了,你女儿成不成还未必,真当容家是什么攀附的落魄户:“姐姐,您看您错怪妹妹了不是,这容家能是普通的商户,容家大爷若是想要一官半职,那还不是捐份银子的事,再说容家百年皇商,官职祖上是有的,人未必有在京中定下的意思。” 曹氏自知自己托大,这不是习惯使然吗,何况项七配容家公子,如果是正经的容家家主,就项七那要女德没女德要女工没女工的性子,未必配得上:“没定下的意思,还说这些做什么。”反正轮不到她女儿,她懒得给好话。 “自然是妹妹有渠道,想着姐姐想给房里大小姐找门好婚事,妹妹觉得能解姐姐的燃眉之急才提的,何况容爷与我们世子交好,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何必错过,嫡姐若是不喜,就当我没说。” 曹氏闻言若有所思片刻,不说话了,如果是平日她当然不会管这个闲事,葳蕤院那位嫁不出去她才高兴!看她还怎么狂! 可……最近有些不同,项七私自出府不说,还发生……,哎她都觉得丢人,出去一圈就勾搭出这么多事。 想起来就生气,这么大的事,竟然所有人都瞒着她,如果不是老夫人怕项七再跑出去,含沙射影的警告她看住项七,她是不是就不用知道了! 可曹氏心里再不痛快,也知道项七在老爷心里的地位不同一般。发生那种事后,老夫人项七一定更警惕,好婚事是轮不上她了。 但如果自己帮着项七说门好亲事呢?老爷会不会对自己刮目相看。 曹氏心里露出一抹笑,仿佛老爷已经夸她了。何况,她是真的听老爷提过容家这位大爷,老爷那样严谨的人,必定是极为欣赏才会忍不住在后宅说上一二:“商户人家是不是不好听了些。” 曹燕心中暗骂矫情,这样的好婚事,若不是您站着令国公府嫡亲五儿媳妇的位置,轮也轮不到你::“不怕姐姐笑话,我们府上的二夫人和五夫人都有那个意思,我们国公爷也同意,可……” 曹燕惭愧的叹口气:“二夫人和五夫人为了女儿这件事闹的太难看,国公爷便严令禁止了,我这才突然想到了姐姐,容家大公子我远远的见过一面,人自不必说,好的我都忍不住多看两眼里,只是……” “只是什么?” “说起来我就生气,二夫人和五夫人见事不成后,厚着脸皮又请了家中的表侄女、表小姐的来了一堆,将府里弄的乌烟瘴气,也不看看各自都什么身份,急成那个样子。” 曹氏矜持的点点头,是过了。 曹燕笑笑,这次没有哄着:“妹妹跟姐姐说句丢脸的话,我们府上的小姐其实都没有让容公子松口。容家这碗肉谁都想吃,但不是谁都吃的下,我跟姐姐说,也是想让姐姐占个先机。”别到时候不成怪到她头上。 但这真是一个好机会,如果能搭上容家那就是泼天的富贵……所以她才冒着极有可能让嫡姐无功而返,得罪嫡姐的可能,也将这件事透漏了出来! “我们府上的姑娘还未必愿意呢。”曹氏骄傲的,心里却自认有数,你们莫家的姑娘没有被看上,那是你们莫家姑娘无能。 不是她吹嘘,项七别的本事没有,就她那张看了让人生厌的脸,呵呵,可不是给她找了门好亲事吗?能花银子的好银子! 曹燕凑近道:“姐姐不如带着房里的大姑娘去郊外的庄子上住一段时间,先让府上的小姐看一眼喜不喜欢,如果不喜欢,咱不提也罢。” 曹燕虽然这样说,心里却没底,容公子怎么可能看的上京中府里娇养的大小姐,她是认定那位足不出户的嫡出小姐一定会喜欢,到时候府上的小姐死活要嫁,项五老爷还能不想办法。 第49章 是骂她吧 曹燕想来想去,觉得还是这样最稳妥。 让项家姑娘先动心,既避免项五爷不同意,再凭借她项家嫡出小姐的身份,向容家施压,莫家再从中中和,说不定就成了。 至于容家那边,就更好说服,不过是娶位夫人回去,如果不喜欢,摆在后宅里放着就是了,也不影响容爷在外如何。 曹燕越想越有可能,若是成了,到时候简直流水的好处拿不完,这么好的事,自然值得她冒着得罪嫡姐的危险一博。 …… 这几日连夜下了几场大雨,午后的阳光没那么烈了,令国公府的下人们早已忙碌开,套马车、整理行礼、收拾出行的一应准备,人来人往,忙的不可开交。 日程是早就定下的,也经过了老夫人的同意,条件自然也有,不允许项心慈出庄子。 项承答应了,他本意也不希望女儿突然接触外面的世界。 发生了那种事,心慈心里不说,也对她有一定影响,项承想着,先出去走走,让她在庄子上适应一二,往后再做下一步决定。 曹氏娇羞的牵着儿子的走,没有几分柔弱也拿出了三分少女的焦娇羞,挨着老爷几乎不曾挪开脚步:“老爷不必送了,妾身一定照顾好三个孩子。”说话温温柔柔的。 项承冷淡的点点头,负手而立,看着准备出行的一行人,目光没有落在任何一个人身上。 小儿子文静的站在母亲身边,既不亲近母亲,也不亲近父亲,小小年纪不哭不闹的神色,是项家养出来的标准形象。 项心慈有些犯困,以往这个时间她已经睡了,现在却被拉出来出门。以至于现在也懒洋洋的,没看依依不舍告别的一家人,不耐烦的登上马车。 下一刻,项心慈突然精神百倍的从马车上跳下来,向府内跑去。 项承、曹氏、项心敏、秦姑姑等人立即看过去。 “小姐!小姐你做什么!” 项心慈远远的声音传来:“我忘了拿东西!回去拿!立即就回来!” “还傻站着做什么,还不去跟着。” 秦姑姑立即躬身:“是,夫人。”急忙追上。 曹氏叹口气,贤惠的开口:“哎,秦姑姑什么都好,就是太由着心慈了,回头妾身找个稳妥的姑姑送过去,也方便照顾小七。” 项承转回视线:“你有心了,府里事已经够多了,就别在她身上操心了。” “妾身不累,都是为老爷分忧嘛。” 项心敏垂着头没有说话。 项逐霖看眼姐姐。 项心敏笑笑,牵住弟弟的手:“走,和姐姐同乘。” 项逐霖心里立即笑了,他早在这里站累了:“多谢姐姐。” 项心敏眨眨眼,两人心照不宣。 …… 项心慈一路跑到后院,又从后院快速折返回更道,向前跑,奋力推开厚重的小门。 气纯嘘嘘的看着除了日常守卫的下人,空落落的院子,哭笑不得的想起,项逐元还没有下属衙,怎么会在这里。 项心慈擦擦额头上的汗,也真的笑了,她怎么就忘了。 郑管家刚好出来,看到站在角门前笑的比百花都苦涩的七小姐,急忙上前:“小姐怎么过来,快里面坐,怪热的。” 项心慈摇摇头,转身向回跑:“告诉项逐元,谢谢他的马车。”外表一样,里面不一样的,一看就是项逐元的手笔。 因为项逐元会给她超出规制外所有最好的。 项心慈突然停下来,回头,看着重新关上的角门,缓缓眨眨眼任由额角的汗水滑落。 “项逐元……”不是:“大哥哥……要幸福……”还有,马车,很舒适,很喜欢。 当年,她闹的厉害,其实也是知道柳雪飞人好,知书达理,又不缺自己的见解,虽然只是远远的接触过一次,可柳雪飞那种巍然不动的气场和她举手投足见让人倾倒的气息,都让她第一次感受到寒入骨髓的威胁。 她是怕那个女人会轻易转移走项逐元的注意力,夺走项逐元只对自己的所有特殊,抢走了大哥哥对自己的所有例外,大哥哥的库房,大哥哥的关心,大哥哥的独宠都不再属于自己。 她才在见过柳雪飞后闹的殚精竭虑,一次次害她,一次次折腾,一次次威胁,就是不准项逐元娶她。 是!现在的她可以坦然承认,什么柳家小姐不好,虚伪、做作都是假的! 她怕,怕项逐元早晚会把目光转移到别人身上,她再不是他心中的唯一,怕失去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日子。 所以前生,根本不顾项逐元死活,自私自利的让项逐元退婚,让项逐元为难,让项逐元一次次在柳家抬不起头来。 可如今……她少要一点呢。 项心慈擦擦额头上的汗,笑的怅然若失,她长大的虽然有点晚,但已经学着不那么自私。 所以大哥哥,你一定会很幸福的,与柳雪飞一起羡煞旁人。 …… 出行的队伍,缓缓从侧门驶出令国公府,护送的队伍紧随其后。 项承远远的看了很久,她——第一次出门,希望一切顺利。 …… 华灯初上。 郑管家见世子不忙,也没有去书房的意思,只是在卧室外的小书房里摆弄琴谱,便为世子倒杯茶,笑的慈祥谄媚:“世子,七小姐临走前来过了,奴才看小姐跑的挺急的,想来是临走想世子爷了来看看……” 项逐元冷哼一声,目光没有离开书册:“何必将她说那么好听,她只不过是看到马车高兴,找个人分享她的喜悦罢了。” 呵呵,您说什么就是什么:“还是世子了解七小姐。” 项逐元闻言突然放下琴谱,拿起屏风上的外罩:“善奇,跟我出去一趟。”得告诉她不要有了马车就偷跑出来疯玩,车做多了容易头晕,也容易遇到危险。 “是。” …… 月色皎洁,地上如洒了一层白霜,轻雨落下后的地面,泛着夜间泥土的寂静芬芳。 在距离盛都很远有一片风景气候宜人的山坳,这里没有村落,反而坐落着一座座深宅别庄。 一座座偌大的别庄在夜色下犹如一只只盘卧的巨兽,而每只巨兽后面也的确都是一个庞然大物。 项心慈早已经到了,曹氏带着下人们借着月色归置行装。 项心慈刚刚午睡醒来,睡到了这个时间,换了舞裙,在自己分到的小院里,伴随着窗外虫鸣奏响,夜空灿烂的星光,裙摆扬起,歌声清越: 雨落成线 凡尘尽染 你问归去虚无,落处何处? 残殇坠崖 不追昔日荣华 你问天道路途,瑶池何处? 雨归天途 凡尘皆悟。 你是归去来去,大道征途。 三清锋崖 只慕一世牵挂 你是手中风沙,来世境梦无话。 怎及你—— 肆意啊—— 项心慈一曲舞落,脊骨刚刚撑开,突然觉得,明西洛这首曲子是在骂自己…… 第50章 不许乱跑 项逐元静静的站在垂花门前,幽暗的目光凝视着跃跃起舞的人,沉默安静。 她的舞步很慢,月色遮挡的朦胧光晕仿佛收敛了毕生的光华倾泻在她的身上,让其与月色一起在光晕里迷人眼、惑人心。 可世间哪有能惑乱人心的妖物,不过是人心自来的贪婪阴暗罢了。 项逐元静静的站着,一身紫色的外袍溶在夜色下,仿佛也归于虚妄。 她最后一个舞步落地,衣裙缓缓停罢,她猛然转身,眸光跳跃着看不见的火焰,瞬间好像有什么也落在了看不见的地方,扎根发芽,破土而出。 项逐元的目光越发幽深,不排斥、亦不刻意抵触,孤傲的任其生发,不拘不束! 一些众生俗情而已,他的傲慢甚至不懈与其对抗,这些浮于表面的阴暗和魑魅魍魉还不足以冲破他的底线,压碎他的道德,他亦能掌控的很好,所以又有什么好介怀的。 项心慈气恼的抬腿直接搭上栏杆!认定就是在骂她!不愧是明西洛!骂人向来含蓄褒义,他怼死人的折子都能写的天花乱坠! 所以这么多年,他就是在暗示她不讲理,不好伺候,还把他家弄的乌烟瘴气! 乌烟瘴气这个词是她从外人口里听说的!哪里乌烟瘴气了,不是挺好的,府里上下都规规矩矩的绝对没人乱说话,没人敢乱走动,见了她也客客气气,非得像一锅粥一样聚在一起就不乌烟瘴气了! 小户人家,没有见识! 项心慈平复下心神,头向前脚尖压去!下落的余光中瞥见一个身影,项心慈突然不敢置信抬头,怔怔的看着月色下一身光色的男人。 项逐元不喜欢这首略带悲凉和说不出哪里压抑的曲词,尤其她演绎出来,有股要飞跃而出的空寂。 他从垂门前走出,走到月色铺就的庭院里。 项心慈嘴角的笑意先于她收回的思绪早已呈现,收回腿,将明西洛扔一边,提起裙摆快速向大哥哥跑去:“大哥!” 项逐元笔直的站在原地,像看到成千上万的蝴蝶像自己扑来。 项心慈冲过来,小手紧紧握着他的手臂,像个孩子一样开心的围着他跳:“大哥哥,大哥哥,大哥哥。” 项逐元也笑了,真闹腾:“第一次出门,有不舒服吗?” “没有,没有,我可好了,刚才还跳舞了。” 看到了。 “大哥哥,我好像想你了。”项心慈的声音软软的,告别了无尽岁月,如此身的年龄一样想他,非常想,看到他就想靠在他怀里让他遮风挡雨的那种想,项心慈也真的整个身体向他怀里靠去。 项逐元一根手指抵着她额头让她站直:“又胡闹。” 项心慈看他这副神圣不可侵犯的死样子心更痒了,死活要靠。 项逐元一只手轻易的制服她七八个回合。 项心慈闹累了,不玩了,老实的抵着他手臂换气:“谁稀罕。” 项逐元不跟她的嘴硬计较。 项心慈才发现院子里不知何时没人了,安静的只有两个人的身影,切:“哥,马车我很喜欢……非常喜欢……”谢谢你,项逐元。 “我来又不是听你说这些的。”项逐元向屋内走去。 项心慈跟上:“那你来听什么!” “少顶嘴,你最近在庄子上修养,切忌不要乱跑。” “知道,我爹已经嘱咐好多遍了,你比我爹还烦,再说了,我怎么可能乱跑,隔壁院子还有三个人看着我呢。” “曹氏看的住你?”项逐元回头怀疑的看她。 项心慈不以为意,推着他往前走:“热死了,快进屋。” 项逐元没别她糊弄过去,神色严厉:“这里是别庄,不比在城内,住在这里的人又不认识你,你如果私自出去,遇到了什么人,冒犯了你,你连喊叫的地方都没有。” “知道了知道了。” “记在心上!” 项心慈见他过于严肃,到底正经了几分:“我出去干什么,还不够烦的。” “你知道就好,你乖乖住着,等回去了,我和五叔提一下,尽量让你出门游玩。” “真的!?”项心慈特意做出惊喜的样子。 项逐元觉得假,让她收一收:“总之,你只要听话回去少不了你的好东西,你不是一直想要大姐的那套头面吗,都可以。” “哦。” “哦什么,没有精神。” “看不到现有的好处当然没精神。” 项逐元叹口气,无奈又好笑真是个活祖宗:“善奇,进来。” 善奇谄媚的向七小姐问安,小心的捧着两个匣子放在桌子上。 项心慈上前“什么?” 项逐元接过秦姑倒得茶:“打开看看。” 项心慈打开,顿时惊讶欢喜,漂亮圆润的东西聚在一起,美的什么都能跨越:“项逐元!全给我的!” 项逐元!项逐元!叫上瘾了是吗!但项逐元没空纠正她:“嗯!” “谢谢大哥哥,你最好的!”项心慈抱着两匣红色珠子就要去道谢。 项逐元已经先一步离开了座位。 项心慈扑不到人,直接坐在他的座位上,认真的看着匣子里一颗颗打磨均匀的红色珠子,真心喜欢的不得了:“我做串珠戴在手上好不好看?” 项逐元靠在桌子旁:“随你,记得——不要乱跑。” “知道了知道了,你烦不烦,像我第二个爹!秦姑姑!秦姑——” “小姐——”在呢,小姐说话真是任性,世子脸色都不好了,谁是您爹了! 项心慈将两匣红珠交给秦姑:“让工匠给我打两串长珠,每一串长珠六十六颗,我明天就要看到。” 秦姑姑惊讶:“这——”得废一箱子!做串珠就要打孔,打孔可是个细致活,别说一晚,就是一个月也有可能,为了不打坏珠子,工匠师傅找手感也得仔细了再仔细才行!这若是一晚上出一百多颗,两匣这么好的珠子得废一箱,才能挑出那么几个! 秦姑姑看向世子,希望世子说说她们小姐。 项逐元点点头,让秦姑按小姐的意思去做。 秦姑姑皱眉转身,世子太娇惯小姐了,这可是珊瑚珠和鸡血石,不是路边的石头! 项逐元再次提醒她:“不许乱跑。” “知道了,我没事乱跑什么。” …… 第51章 出庄 项心慈的确没有乱跑,她也没有什么要乱跑的,安安静静的待在自己的小院里与丫鬟仆妇填词谱曲。青山绿水,鸟语花香,每一天都是一首浮于指尖的乐曲,好不畅快美妙。 住在主院的曹氏带着一双儿女在庄子上也实打实过了一段舒坦日子。 偌大的温泉山庄,半个后山的果蔬产出,成群的奴仆护卫,穿过层层后院、前院,庄子外是是成片的农田,庄户,谁见了她都要躬身称一声‘夫人万福’,吹捧的声音不绝于耳。 她有什么不高兴的。曹氏几乎都要以为自己是这个庄子唯一的主人了。 而她现在也的确是这里唯一的女主人。 她想要天上的月亮,下面伺候的人,没人敢给摘星星。 曹氏还不满足,每天都是带着成群结队的奴仆陪着女儿山上下田,教导她些她自己都不懂的常识。 项心敏并没有拆穿母亲见识上的不足,国公府的庄子怎么可能用曹家的管理方式,这里有更严密的等级制度和看不见的贪墨舞弊,远不是主子多查几次账就能看出来的。 而且,她未必有机会做有这样偌大家产人家的当家主母,即便是江侯府现在的境地,她都未必能进的去,这些话自然不必与母亲说。 曹氏见女儿听的认真,更加与有荣焉:“刚才管事来说,他家里的马,上个月生了几匹小马,打算给你和弟弟一人送一匹,你回头让他带来看看喜不喜欢,不喜欢了再挑其它的,我见庄子上养了不少好马。” 项心敏笑着,那些马她见过,都是一等一的好马,有皇上赏的,朋友赠的,还有各地收集的宝马。 都是爷爷和大伯养的,岂是能随便动的,项心敏知书达理的开口:“多谢娘亲。” 就连管家的马都不是给母亲的,是给父亲的,或者说,是给深得国公爷和老夫人宠爱的父亲的:“给姐姐也挑一匹。”想必管理着这偌大的庄子,管家不至于拿不出三匹小马。 曹氏美好的心情在听到这个称呼时,有些不痛快,但想到即将谋划的事,又笑了:“你呀,好,给你姐姐也挑一匹,也不知道她有了好事会不会也想着你。” …… 莫家老夫人最近腿脚不好。而距盛都又近,又有温泉的庄子,与令国公府挨着的,只有这一片最合适。 这一点真让曹燕算着了,棋高一招,让嫡姐先来了。 只是庄子说是挨着,但地界太大,跑马也要跑半个时辰。 而且这附近,还有好几个府上的别庄都在这里,只是规模不如莫府和令国公府大而已。 “你发那么大火做什么。”曹氏不急不慢,她又不是非要成,又不是她的女儿。 曹燕立即收起外漏的脸色,她不是针对嫡姐,而是自己府上那群人。 本来说好是她和四嫂跟来伺候,结果倒好,各房不知道什么心思,塞了一堆表侄女、表姑侄女过来,以为这样就有机会了!哼! 曹燕:“我哪有,就是刚到,庄子上事情多有些急而已,姐姐,我家四夫人知道姐姐也在庄子上,特意邀请姐姐一起去小住两日。” 曹氏看曹燕一眼。 两人心照不宣:“我也好久没有见四夫人了,还怪想念的,说起来心敏也好久没有见府上的六姑娘了,去看看也好。” …… “去莫国公府的庄子上?”项心慈松开拨琴的手指,雪白的手指搭在暗色的琴弦上,不解的看向秦姑姑。 秦姑姑也不知道:“夫人说不放心小姐一个人在庄子上,让小姐收拾两件行李一起去。” 项心慈讽刺的笑了:“还有谁去?” “九小姐和十四少爷都去。” 项心慈手指捻着掌下的琴弦,仔细分析着曹氏的意图。自己可不是能随意出门做客的人,是什么让她冒着大不韪也要带自己出去? 父亲的叮嘱?不会,父亲知道自己与曹氏不对付,有事也不会通过曹氏实施。 祖母的吩咐?更不可能,老妖婆恨不得她老死在令国公府,这次出行也是父亲保证她不出府的基础上求来的。 所以曹氏现在是打算冒着得罪老夫人和她父亲的风险,带自己出庄子了? 有意思? 只能是,前面有更大的利益等着曹氏? 项心慈思索着,什么利益呢?莫家……四大国公之一的莫家,虽然在后世项心慈记忆中莫家后来一落千丈,但现在没有,莫家还是鼎盛之家,繁华兴旺,权势滔天,令人趋之若鹜的莫家…… 项心慈突然想到了九妹,不是她想不到自己身上。而是有好事曹氏也想不到她身上,可:“项心敏年纪还太小了些?” “什么?” 是该趁早,毕竟是能与令国公府比肩的莫家。不过,莫家为什么败落来着?项心慈仔细想了很久,发现想不起来。 毕竟前世这个时候她还没有出过府,更没有因为二房的事来庄子上小住,哪里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就是不知曹氏哪来的自信,觉得莫家公子会看上十二岁什么都没长开的小姑娘。 但也不用谁看上,彼此父母看上就能定亲了,只是上辈子曹氏想过给她女儿说莫家的孩子? 谁知道,反正项心慈也不关注她们的小事:“不去。”谁去凑那个热闹。 秦姑姑也不意外:“奴婢去回话。” … “去庶……去姨娘家?”项心敏有些着急:“娘怎么想到去姨娘家了?”还要带上姐姐,让老夫人知道了—— 曹氏又不蠢,立即和颜悦色的哄女儿:“娘还不是为了你姐姐,你姐姐也不小了,可曾出过门?” 是不曾,可姨娘毕竟是庶出,只是养在外婆名下,母亲一贯看不上对方走动又不频繁,第一次让姐姐出门去这样的人家是不是太…… “你呀,就是想的多,莫家安不安全,何况两家庄子又挨的进,爬过这座山就是莫家的后山,我们就去住两天,你不告状,谁会知道。” “可——” “要去就去,不去你就回老夫人那告状去,让你姐姐嫁人了还没有见过生人才好。” …… 院落是莫家庄子上早就为曹氏一行人腾出来的。 莫四夫人亲自出来相迎,庶出的六儿媳妇曹燕,在这样的场合到底还是不够分量。 曹氏也端出了嫡出的派头。 两人身份相当,不一会便犹如亲姐妹相见一般热情。 项心慈带着纱笠站在一众……嗯,女眷中间,真的是一众,非常多……尤其十四五到十七八岁之间的姑娘最多,犹如进入了什么不该去的地方一般,莫家有这么多女眷吗? 第52章 不是大事 莫四夫人说着话,目光却不自觉的向曹氏身后带着帷帽的女孩身上撇去。 跟在莫四夫人身后不言不语的女孩子们,也偷偷用余光打量着曹氏身后带着帷帽的女孩。 并不是对方多好看,她带着纱笠根本看不见她的样子。 引人侧目的是她的帷幔,她的帷幔很长,真的很长,像垂下来的长河,镶嵌银线流光溢彩。 不是没人戴过这么长的帷帽,但是从来没见过帷帽可以像一件衣服一样做的这样好看。 她的帽骨是紫色的,骨架上飞了一只振翅欲飞的白鹤,纱幔上缘捏了细细的百褶,上好丝缎垂下,缀感高质,前面的长度一直垂到脚背,后面更长,长的拖地,平日单薄的帷幔今日在她这里绣了层层叠得的叶子,犹如落叶纷飞一般,从上面的稀疏到下面的浓密,金黄色的叶子,一直扑到了她的身后,似乎拖拽着无数目光,也要一起看过去。 项心慈似乎没注意到别人的打量,福如心至的嘴角露出一抹玩味的笑。曹氏很敢想啊,她就说怎么急哄哄的‘求’着自己来,是被富贵迷了眼啊。 莫家能引来这样的阵仗,只有一种可能:莫家世子选当家主母。因为项逐元退婚后,也一样的阵势。 项心慈冷笑,曹氏觉得她女儿能入莫大夫人的眼?异想天开。何况项九嫁的也不是莫家。 项心慈不等曹氏寒暄完,直接开口,口吻理所当然:“我累了。”反正再客气项九也不会被看上,她就帮曹氏填填脑子里的坑好了。 莫四夫人闻言一愣。 曹燕一愣。 跟在莫四夫人身后出来拜见项五夫人的女孩子们一愣,似乎不敢相信她们听到了什么?长辈在说话呢?! 项心敏眼皮忍不住跳了两下,有种不好的预感,她就说不要出来。 项逐霖年纪小没控制住惊讶,忍不住看向大姐姐,他也知道长辈说话的时候孩子不能开口,出门在外更不能,可他大姐姐好像能。 曹燕见状立即:“也是,也是,这太阳大的,咱们都站在这里说什么,孩子们都累了,快进去,让孩子们都歇歇。” 曹氏闻言极力维持着脸上近乎僵硬的笑,心里着实吓的不轻,没料到出门在外项心慈也敢如此说话,她怎么敢!自己好心带她出门谋个前程,她怎么还不知道感激! 可曹氏心里顿时有些不安,她本意是想悄悄带她出来,悄悄带回去!“呵呵,劳烦夫人了……” 项心慈直接跟着下人越过曹氏走在了前面。 曹氏僵硬的笑,什么都没说,连项七都不敢喊!唯恐别人都注意到这个人是谁:“走,走……” 小姑娘们对直接就走的女孩顿时产生莫大的危机感!几乎可以肯定对方身份很高,什么身份能不把项家五夫人和曹家四夫人放在眼里,不言而喻。那么对方极有可能是世子妃的重要人选之一。 想到芝兰玉树的莫家世子,女孩们的思绪顿时风起云涌,隐隐有些焦急。 …… “你娘在想什么?”项心慈一进房间,直接摘了头上的纱笠,随手放在身后。她遮阳的,现在又没了阳光。 跟来伺候的莫家家丁不经间瞥到纱笠下的一张脸,顿时抽一口冷气—— 项逐霖正亦步亦趋的跟着大姐,头上猛然罩个东西,下意识的摘下,茫然的看着薄薄的纱笠。 秦姑姑赶紧接过,看都不敢看九小姐的脸色,赶紧带少爷去一旁喝水,这可是五房的依仗,能当屏风用。 项心敏深吸一口气,到底没说什么,可母亲一片苦心:“如果妹妹没记错,姐姐这是第一次出门,还是母亲好心带你出来的,姐姐不该感激一下。” 项心慈想到那位现在不知道跟她那位庶妹去说什么的曹氏,轻蔑一笑,眸光熠熠:“带我出来参加游园会?还是大热的天,那么多小姐过来泡温泉?你不是自负跟着老夫人长大,不如你分析一下,莫家庄来这么多表小姐的原因如何?” 项心敏脸色一白,她刚刚也隐隐觉得不对,可怎么会!母亲怎么能—— 项心慈没管她的脸色:“看在我舍命陪你们的份上,正房我睡了。”说完直接带着自己的人向正房走去,路过项逐霖的时候,瞧了他一会,然后笑了,用力拍拍他小脑袋,捏捏他小脸:“小古板。”走了过去。 十四少的教养姑姑等人走后,赶紧像拍走瘟疫一样为少爷拍头。 项逐霖一个温润的眼神看过去。 教养姑姑顿时止了动作,怯怯的站在一边。少爷是跟在五爷身边长大的,这次肯让夫人带出来,让她们这些女眷跟着伺候本就甚是少见。 项逐霖不急不慢的抬起小手,整整自己被拍过的衣冠,随即看向心神不宁的二姐。 他还太小,不是太懂,但应该是发生了让二姐着急的事,而大姐无所谓。 爹爹说过,大姐姐不急就不是什么大事。 第53章 过去的 项心敏猛然想到:大姐怎么能住正房!?赶紧向里屋跑去! …… “她就是前面留下的那位?”曹燕有点不敢相信!可嫡姐亲口承认的还能有假!什么嫡姐带来的贵人?四嫂根本想差了,再探听也一样! 曹燕不禁皱眉,有些失望,那项七长在继母手里,自己嫡姐又不是对人非常好的人,项七小姐怎么不是怯懦的性子! 而且看那用度?单那条看不到一丝容貌轮廓的帷帽就是普通人家一两年的嚼用,如果真是项七小姐,她这位嫡姐是有多爱屋及乌,才对前面留下的女儿如此好?! 曹氏心里憋了一肚子气,现在也不能表现出来:“还是个孩子,被娇宠的任性了些,让你见笑了。” 那是任性吗?那是不懂事!曹燕心里有些打鼓,觉得怕要不成,不怕女孩子乖巧木讷,就怕对方看不清斤两。容家公子又不瞎,弄这个一个一无是处的回去添堵吗:“容家公子过两天会跟着世子爷过来看望老夫人。” “府上世子也来?” 曹燕的语气早已经没了一开始的热络,这项七简直是身份低微还多作怪。 至于嫡姐亲生女儿的主意,曹燕自然不敢打,那可是项家五房的正经婚事,要有多方人点头的,弄不好就会被项家老夫人和项五爷记恨上。 “府上世子住几天?” 曹燕闻言不禁看了嫡姐一眼。 曹氏立即正色。 曹燕便没说,心里却不屑,嫡姐也不怕齐大非偶,自家府上的世子,那是项九小姐能想的,就像四嫂的女儿也不会肖想令国公世子一样,她嫡姐真是顺遂日子过久了。 曹氏见曹燕这样子,心里顿时有气,她什么意思:“两天后,我们就走!” 曹燕也不在乎她走不走,她得赶紧再物色人选,不然到手的鸭子就飞了:“好。” …… 昨夜下了一场暴雨,一早起来,庭院里的花草被打折了七七八八,树也倒了几棵。 郊外的农田受了很大影响,很多在内伺候的家丁仆役,如今都去庄外帮忙了。 莫家庄内。 吃完早饭的几位小姐,放弃了昨天约好的扑蝶,移到了亭子,看着在整理满园狼藉的仆妇,纷纷讨论昨天的大雨。 “昨晚的动静都把我惊醒了。” “我家嬷嬷也醒了好几次检查门窗。” “太吓人了。” 角落里,不一样的讨论声并不大:“应该身份贵重,项五夫人让她住在正房。” 但保不齐亭子小,看似闲聊的人都在竖着耳朵听。 “那是县主?还是郡主?”距离她们最近的小姑娘忍不住回头,实在是那人昨天太让人印象深刻,莫四夫人的面子都没有给。 “不会是公主?”又有人插话。 好些人闻言看了过来。 矜持些的姑娘依旧纹风不动,好似没有听见,依旧看着折了的花花草草。 说话的女孩子顿时有些慌:“我……我也不知道,我就是听了一耳朵……” … 此刻,距离莫家老太君最近的一座精致小院内,丝毫不见暴雨后的凌乱,轻盈的风拂过廊檐,暴雨后的气候更是怡人。 环绕整个小楼的绿茵遮挡了夏日的骄阳,不用用冰,也让人身心舒适。 二楼打开的大窗边,两位姿容交好的女孩正在说说笑笑的打络子。 其中一位容貌尤其出挑,眉目安静含笑,看着便让人有种夏日清灵的安宁之感:“说了让你认真些了,是不是又想出去玩了?”女孩声音甜美,嗔怪却温柔。 坐在她旁边穿一身绛绿色长裙的女孩虽不甚出挑,但自有让人新生好感的气质,她笑了,笑起来尤其无害:“哪有,陪着表姐打络子才最有意思。”微微低垂下的眉目却掩盖了她在昨夜降雨后沉重的心事。 上辈子,她并没有吵闹着跟表姐北上,西南也没有下这么大的雨,可她知道莫国公世子就是死在这次灾患里,就是这段时间了…… 陶子媚并不清楚确切的日期,当年她还太小,即便那样的事传回西南后,她也只是为刚刚定下亲事,未婚夫就死了的表姐伤心。 即便现在跟来,她也不敢保障自己就能力挽狂澜,如今的她也不过是寄住在别人家里,足不能出户的表小姐。 无论是阻止这场婚事,还是避免莫世子一死,都不是容易的事。 何况昨晚那场暴雨…… 陶子媚打络子的手不禁慢了下来,莫国公世子是在与表姐订婚的第二天,死在抢救河堤的大难里。 据说是京中连续暴雨,四方河堤岌岌可危,朝中紧急调派了即将外出任职的莫世子督查,谁知上游突然失守,世子紧急带人疏散下游几万子民,打算撤离时,却得知同届几位明经官员还困在河堤上,毅然折返救人…… 莫家这位大义凛然、才华横溢的世子,直到最后都守在前线……却不幸…… 同样离去的还有素有‘海上一师’之称的容家大公子。容家大爷罹难,造成未来十年海路动乱,如果不是后来令国公力挽狂澜,大梁国几乎要被人断了水路! 第54章 夜雨 世子的离世,是国葬,可再高的规格有什么用,失去了世子,莫国公府元气大伤。 没有了能与令国公世子项逐元比肩的下一代,再加上后来的派系之争站错了队,后期更是举步维艰。 人才不接,内忧外患,这样的境遇下,莫家在撑了十多年后走向了败落。 莫国公府的衰落影响深远,首当其冲的就是他们这些依附莫国公府存在的势力。 那个时候的她,怎么会预料到后来这么多,她只看到了别人议论表姐克夫,为表姐打抱不平。 现在看来,与后来的大势相比,女子后宅这点小伤痛,根本不值得拿到台面上来看,她们当时的那点不幸,甚至不被除了自己以外的人放在眼里。 或者,如果她当时答应令国公世子的求亲……又是一番光景…… 陶子媚立即收敛思绪,都是很遥远的事了。当初是她将两情相悦看的太重,他稍微薄带她一丝,就闹着不同意,而他也没有坚持。 陶子媚尽量不去想那段无疾而终的过往,现在她宁愿靠自己。 还好这些日子,她也不是空等,前段日子她已经想办法让侍女,结识了容大公子身边的人,打听到他们最近也会来庄子上,这是最后的机会—— 如今她早已不把闺中这点声誉看在眼里,即便让人看到她与外男接触又如何,如果能救下莫国公世子和容家大公子,一点所谓的闺中名声又算什么! “可是昨晚吓到了?” “没有,我看表姐手里的络子好看,我比照一下。”整件事,根本不是表姐不与莫国公府定亲就能解决的。 …… 临近傍晚,天又快速暗了下来,少卿,便狂风大作下起了大雨,随后又转为倾盆大雨。 项心慈站在窗边,伸出葱白的手掌,雷电划破漆黑的夜幕,她如玉的手掌恍然乍现又快速被黑暗吞噬。 噼里啪啦的雨水打在她看似柔弱无骨的手心,可那双葱白的手任雨水沉重的打在其上也微丝不动! 淋了好一会,项心慈才心满意足的收起手,看着窗外暗幕下的狂风大雨,骤然间心情不错,连外面吵着要进来劝说她的声音也极为悦耳了。 她当然不会让出去,名声这种东西,她生来没有,以后不经营,死后更不计较,所以没什么可妥协的。 一刻钟后。 曹氏躺在厢房的床上,气的头都要炸了!可偏偏是在别人的庄子上,周围都是别人家的奴仆,她想发作,也发作不得!甚至还要忍气吞声的装着无所谓。 她五房主母竟然住在偏房! 项心敏坐在床边为母亲捶着腿,心疼又不悦的不想理会母亲,先不说大姐姐如何,娘这件事办的也太…… 可到底是自己母亲,看着她这样会于心不忍,只能一边安抚母亲,一边催促着母亲明天离开,莫家的水不能趟!莫世子那是她们五房能想的吗?让人知道了,怎么看他们五房。 “我不想走吗,我恨不得现在就走,把她带到老夫人面前,让老夫人看看她在外面是怎么行事的!看她以后能不能出门!可莫老夫人刚说了留我们吃新收,现在怎么可能再走……”曹氏也烦! “下这么大的雨,娘就说不放心庄子上的收成……” 曹氏若有所思,也是个办法。 …… 日益院内。 雷电急促撕裂夜空,瓢泼般的大雨在忽明忽暗间疯狂大作。 项逐元一身深蓝色长衫,腰间束者盘蟒银线腰带,下摆缀着上好的白玉压摆,狂风卷过长廊,穿过高高的门槛快速向里面推进,终只是掀起他一角衣摆又无力的放下。 项逐元负手站在正院的大厅内,看着窗外越来越大的雨,眉头微皱。 郑管家换着香炉里的香,不用琢磨也知道世子在想什么。 绯绯姑娘端了新泡好的二十年白茶过来,见世子还站在门边,也颇为忧心,不禁将茶放在桌子上,接过侍女托盘里的外套,为世子披上:“这雨不知道要下到什么时候,城外昨日水深便过膝了。” 她声音暗哑,是小时候为夫人尝药所致,她亦是令国公府家生子,伺候世子至今已经十年,在这日益院除了书房,均能来去自如。 项逐元接过茶,喝了一口,还是不放心,这么大的雨,可有人用心伺候着再着了凉:“善奇——” 郑管家一听世子喊善奇,顿时扔下手里的香灰跑过来:“爷!——” 项逐元刚迈出去的脚步也察觉到不妥,雨太大,会遮了马的视线。 绯姑娘叹息,公子他太过忧民,天都这样了怎么出门,温顺的上前:“爷,冬儿姑娘打了几个新鲜的绳结,奴婢看着不错,不如让冬儿姑娘过来,奴婢给爷换上。”以自己的容色,自然入不得夫人的眼,她只求世子念旧,待主母入府后,能有她一席之地,她的手刚要滑过世子腰间的玉佩—— 项逐元转身:“去书房。”连续两夜大雨,京城周围的河道都要排查一遍。 绯姑娘看着空落落的手,看着世子离开的方向,目光才得以放肆一回。 …… 第55章 她的了 一大早,天气放晴,庄子上的众人又忙碌起来。 项心慈一身蓝色纱裙,靠着柱子站在抄手游廊边,看着外面的残骸,慢悠悠卷着手里的发丝。 看到她的莫家仆人无不低头绕行,好令人惊艳的一张脸,令国公府有这样的小姐,为何在盛都从未听人提起过? “秦姑姑。” 秦姑姑急忙出来:“小姐。” 一盏茶后。 秦姑姑亦步亦趋的跟着小姐,两人踩在园子里刚刚被清扫过的石路上,秦姑姑心里更忐忑了:“小姐,小姐,咱们还是回去,夫人叮嘱说不让小姐出院子。”这可怎么是好。 项心慈心情不错的走着,不一会就绕过了长青树墙。 秦姑姑赶紧跟上,小姐又怎么会听夫人的话,可:“小姐,小姐——” 秦姑姑不时提醒小姐注意脚下的水洼和冲到青石路上的枝杈。 花园里,下人们手脚麻利整理着一地残骸,来来往往,忙碌不已,偶然有几位抬头的,乍然见到一闪而过的身影,心里一惊。 “小姐,您小心点。” 莫家的花园很大,景色虽然被两日来的暴雨打的七零八落,但依旧能看出布局曲折,匠心独运,包罗万象的大气,如今换个姿态更添一份野性的不羁:“到是不错的园子。” “小姐又没有见过几座园子,怎知不错了?” 自然知道,项心慈饶有兴致的继续向前走着。 秦姑姑急忙去跟,唯恐自家没出过门的小姐走差了路。 项心慈兴致盎然的从台阶上捡了一段沾了雨的柳条,在手里晃悠着溜达。 秦姑姑被甩了几次水后,无奈的距离那柳枝远一点。 项心慈绕过一座竹山,又踩着水塘里的石头通过一片水塘,转过北面的百花墙,前方的视野豁然开朗,便听到不远处的亭子里,传来姑娘们此起彼伏的说笑声。 项心慈的视线看过去。 亭子四边挂着挽起的纱幔,几道背着她而坐的身影都看的出衣衫质地不俗,不知她们又说了什么,传出无忧无虑的笑声,和一位小姑娘跳脚的抱怨。 秦姑姑见状,急忙要拉了自家小姐离开。 项心慈轻轻挣开秦姑姑的手,视线依旧紧盯着亭子里的一幕幕,好温馨的氛围……那是她这年纪时,绝对不被允许的年少乐事,而她们却可以轻易得到。 秦姑姑心里有些急。 项心慈驻足了一息,突然向那边走去。 秦姑姑慌的就要去拉。 项心慈轻易躲过,人已经走了过去,她也不靠近,就站在不远处被暴雨折腾的快秃了的大树后,望着不远处与她相距遥远的世界。 秦姑姑急的跺脚,却不敢靠近。 “这是去年,我生辰的时候,大哥哥送我的生辰礼物……”小姑娘年纪不大,十四五岁的样子,一身华贵的鲜亮襦裙,头上的朱钗一看便价值不菲,小脸生的异常甜美,众多小姐妹围在中间。 本该是高兴的众星拱月,小姑娘此刻却嘟着嘴,甚为不高兴:“是不是很老气,我就说不要了,大哥哥不听非让我戴着,现在被姐姐们笑话,我都要生气了。”说着还不解气,将脖子里的挂饰晃的咚咚响,似乎颇为生气! 周围的小姑娘们见状立即手忙脚乱的安抚。 “卿卿可小心些,这是上好的暖玉,冬暖夏凉,驱邪呈祥,最是祥瑞不过的礼物。” “就是,就是,我还是托小姐的福第一次见到呢。” “世子对卿卿真好,这样珍贵的东西,说送就送给卿卿了。” 莫国公府大房嫡出三小姐莫卿卿,矜持不认:“什么嘛,他就是烦啦,喜欢自作主张,他看中的东西,我就是再讨厌也不能违逆了他,好烦的。” 凉亭内众女子的目光落在她颈项上的物品上,恨不得替抱怨着的小姑娘受了。 莫卿卿似乎又不解气,嘟着嘴继续抱怨:“说什么公务繁忙,我看他很闲啊,下衙回来还要督促我写文章,我又不考科举,做那些锦绣文章做什么,什么忙的不可开交,我看他根本不忙吗!朝廷该再派他些公务才是!” 亭中的姑娘擦擦唇边的茶渍,垂着头,心中想法不已,都说莫国公世子过于冷清,如今看来,是面冷心热,这样的男子,无论以后为夫为父定然都…… “卿卿别气,世子也是一片拳拳之心。” “对啊,我们卿卿才学能如此突出,世子也功不可没。” “何况盛都多少学子想拜听世子讲课一二,挤破脑袋都没有机会。” 项心慈的目光落在叫卿卿的女孩子身上一瞬。 莫卿卿已然急的跳脚:“你们到底是谁的好姐妹向着谁啊!?” “你,你。” “当然是你。” “是我们小卿卿了。”众姑娘说着一片其乐融融的笑声。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世子爷人真好。” 众姑娘瞬间向那人看去。 说话的姑娘立即脸色涨红的摆手:“我没有……没有……我是说世子对妹妹真好……”最后几句羞的几不可闻。 莫卿卿立即为小姐妹解围:“哪里啊,他最啰嗦又坏了,不知道那么多人吹捧他是为了什么。” “世子用心良苦。” “世子都是为卿卿你好。” “不好,不好,又是管这又是管那的,你们谁喜欢谁拿去啦,看他将来管着你们,你们怎么冲我抱怨的哭。” 周围的小姑娘顿时一阵面红耳赤。 项心慈看着唇角不禁扬起一抹笑,真幸福啊,少女心事,聚在一起,探听一二都别有一番滋味,这样的情绪,夜深人静时再琢磨半分,即便不成,也是一番光景的。 真令人羡慕,项心慈突然有一点恶毒,既然如此‘不喜欢’……帮你分担一点好了。 莫世子……她记得了。 第56章 曼陀罗 …… 莫卿卿高高兴兴的踏入祖母的正厅,刚迈进去,脚步突然一滞,声音都有些发颤:“哥……哥……”下意识收住欢快的脚步,将手里的暖玉往袖笼里推一推,小心的往祖母那里挪去:不……不是说下午才到吗…… 莫云翳微微颔首。 莫卿卿见状更不敢放肆,握紧手里的玉佩,胆怯的站在祖母身后,不敢触大哥锋芒。她大哥哪里有她口中那么好亲近,更不可能有时间指导她功课,往往一两个月里也不可能在母亲那里见到大哥一次。 莫云翳放下茶杯起身:“祖母这里没事的话,孙儿就先下去了。” 莫老太君欣慰的看着下面的长孙,颔首:“好,前院已经给你收拾出来了,正好可以多住一段时日。” “多谢祖母。” 莫卿卿看着大哥离开后,才松口气,忍不住拍拍胸口,将玉佩为祖母戴上。她大哥太吓人了,她平时哪里敢跟大哥说话,但在姐妹间怎么能坠了自己的威风。 而这块玉,的确是大哥哥寻来的,不过不是送给她,而是送给祖母。 莫老太君哭笑不得的让她别还了:“喜欢就送你了,你还总是拿回来。” 莫卿卿嘟着嘴:“孙女怎么敢啊,让大哥哥知道孙女还抢您的东西,大哥哥非剥了我的皮不可。” 莫老太君闻言被孙女逗的不行:“让我看看你这泼猴的皮怎么剥——” “祖母——” “你这丫头,你大哥还不够疼你们的,你这样编排他。” 莫卿卿觉得还行,就是没有自己说的那么疼爱自己,如果大哥哥那么疼自己就好了,她就更理直气壮的让人围着她拿乔了。 莫老夫人没管她的那些小心思:“对了,最近你别带着你那些小姐妹们往前院乱跑,你哥领了公务,会在庄子上住一段时间,别给他添麻烦。” “大哥要住庄子上!?”太好了——下一瞬,莫卿卿顿时又紧张,害怕谎言被戳穿,但没一会又精神百倍,怎么可能有人看出来。 “你呀你,见了你大哥像老鼠见了猫,不见又盼的慌。” “谁让大哥总冷着一张脸……” “你大哥是外务繁忙,难道天天像你二哥一样没个正经就好了。” …… “我让你收拾行李!我们现在就走你听不见是不是!”曹氏早忍够了项心慈!直接走到她身边夺过她手里的东西!“还不去收拾!” 项心慈看她手里的东西一眼:“送你了,黑色,婚葬嫁娶你看着穿。” 曹氏才惊觉自己抢了什么!顿时一脸晦气的丢开:“你到底听到我说话了没有!” 项心敏见状,急忙拽拽母亲的衣袖,让母亲好好说。 她倒是想好好说,可看她那个样子! 项心慈正在挑晚上行动要穿的衣服:“我不走了。”她找到有意思的事情了。 黑色好呢?还是白色呢?白色夜间明显,容易被看见?可哪里有鬼都穿白色的。如果选黑色……脸上再涂点磷粉呢,当莫世子经过的时候,再点燃,瞬间腾起的妖魔般的火焰……哈哈,这样好,项心慈有些跃跃欲试。 曹氏刚平息下的头疼又发作了!刚要发难。 项心敏急忙按住母亲,开口:“姐姐,连日暴雨,莫老太君也顾不上咱们,我们也回庄子上看看受灾情况。” “你们走,等我不玩了自己会回去的。”项心慈决定用黑色,只是单纯的黑不行,要压一半的金红线才足够妖气。项心慈拿起布匹直接向里屋走去。 曹氏不敢置信的看向女儿:“她——她——” 项心敏慌忙开口:“娘先别急,女儿去看看。”结果刚追到门口!门哐当一声上锁了! 曹氏气的眼前发晕:“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仆从们端了茶进来,正好听了半耳朵。 曹氏顿时像被人掐住脖子,一声不吭! …… 天色越来越黑,翻滚的乌云瞬间遮盖了天幕,大风呼啸而过。 为首的小厮提着被风吹的东倒西歪的灯快速从游廊另一端走来,他身后跟着一个高大的身影,在电闪雷鸣中若隐若现。 “幸好爷英明让大家撤回来的早,不然可要挨淋了。” 两人正疾步走着,游廊上的灯被风吹灭了几盏,狂风四作的暗夜里,黑漆漆的长廊上,突然一个人头从手抄游廊上方猛然倒挂起来!枯黄的长发犹如水里的厉鬼从上方瞬间垂到地面! 诡异的是这长发竟然还在无限延伸快速生长,仿佛要爬到来人的脚下,将人一起拖入鬼魅的地狱。苍白的面容,吐出来的长长舌头,犹如这诡异的天气里从地狱深处爬出来索命的恶鬼! 莫世子身前的小厮被吓了一跳,扔下烛灯!尖叫着往后撤!又猛然想起爷还未动!急忙去拽可能吓傻了的爷! 莫云翳顿时反手扣住阿图的肩,目光微丝不动的看着游廊上倒挂下来的人。 猛然一阵闪电划破漆黑的夜空。 阿图尖叫声被雷声掩盖!堂堂七尺男儿险些被吓死过去!好恐怖! 项心慈好似怔愣了一下,柔弱无骨的手绕着旁边的柱子,像一条刚刚冬眠后苏醒的蛇,从上面游下来。 少女一身黑色绘着曼陀罗金线红花的长裙,无骨般盘卧在廊柱的下方,铺开的偌大黑色长裙,犹如在黑夜中绽放的鬼火,脸上戴着骇人的面具,猩红的长舌仿若真的一般拖拽到地面,地上不断蔓延的长发似乎终于达到了极致,停止下来。 阿图瑟瑟发抖的想跑。 莫云翳在一阵阵电闪雷鸣中看着地上的人,镇定若素、微丝不动。 少女似乎有些疑惑,不借助任何外力,身体缓缓站直,黑色的与红色交织图案在她周身开出一朵朵盛放的话,在一簇簇忽明忽暗的雷电里妖艳诡异。 “咦?” 阿图瞬间觉得这空灵的声音顷刻间盖过雷鸣、压过闪电,毫无障碍的冲过层层水雾,清晰的传入他耳朵里,让他生生打个冷战。 少女摘下面具,此时一道雷电划破暗夜的长空,一张仿佛吸尽天地无尽气运、狂卷的容颜在黑暗中随着雷电一闪而没,又在下一次光亮起时,骤然浮现! 阿图呆住!像被妖魔摄了心魂的行尸走肉,无法从一息恶鬼地狱一息瑶池莲台间回神,整个人恍惚的浑浑噩噩。 莫云翳肃穆的面容与她的面容在雷光中互相交替。 两人安静互相看着对方,都没有出声。 他好像一个人……少女一身朱砂绘就的黑底鬼服,衣摆大片大片的飘落在地上,长发无声的从腰际垂到地面,一双美目仿佛真的是那炼化而成的鬼魅,又似清灵的净瓶水之,可轻易引人为恶,又能反手度人向善,让看过的人只愿沉沦在她的目光中,一生神鬼转换,生生不息。 “认错人了。”少女似乎猛然反应过来什么,转身向不远处跑去,闪耀的曼陀罗之花在响彻夜空的雷电中久久的若隐若现…… 第57章 碾碎 过了很久,阿图腿脚发软的靠在廊柱上:娘呀!他看到了什么! 莫云翳目光凝沉的看向地上朱红的一点。 阿图顺着公子的目光看过去,看到了落在地上一颗米粒大小的珠子,似乎……是耳钉? 耳钉……阿图还有点蒙,看眼公子,又看了看那东西,想到它可能是谁身上落下来的整个人都不好了。 阿图见世子看的认真,过了一会还在看,一刻钟后还在看! 阿图咬咬牙,只能硬着头皮颤颤巍巍地爬过去捡了起来:“世子——” 莫云翳眉头顿皱。 阿图心里一紧,不……不是让他拿的意思吗! “扔了!”莫云翳抬步向前走去。 阿图吓了一跳!为什么让他扔!虽然阿图肯定对方是个人,可刚才那仿若鬼魅的形象太深入脑海,正常人怎么可能吊的那么瘆人! 阿图看着手里的东西,忍不住手脚发颤,总觉得这会是什么法器,如果他一扔,那女鬼就会突然出现,蜿蜿蜒蜒的顺着雨水爬过来看着他奸笑! 阿图又是一身鸡皮疙瘩,他不是为自己开脱,他本也不是胆小的人,可见过头发会长长的鬼吗!见过摘了面具和带着面具一样令人毛骨悚然的脸吗! 那姑娘做到了!要不然他怎么会忘了分寸失去理智的去扯世子的衣服!想到自己今晚的表现,阿图觉得那只鬼不如把他带走算了!!丢人丢到家了! 可即便这样!阿图也没胆子就这么扔了,想将耳钉带回去,拜一拜再扔。 莫云翳突然转头,沉默的脸在漆黑的光影中,仿若洞穿一切! 阿图瞬间觉得世子比恶鬼还吓人,猛然将耳钉扔了出去!急忙跟上主子脚步:“世……世子现……现在的表姑娘们……为了接近您,真……真是大胆……”呵呵,也不想想多少人无功而返!那位敢突然出现的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怕被世子当刺客一脚踢死! …… 项心慈一身水迹从雨中走来,身上的衣服如从海里捞上来,墨黑的长发披散到大腿,整个人狼狈不堪,但依旧美的在人鬼间随意转换。 秦姑姑胆战心惊的迎上来:“奴婢的小祖宗啊!快去打水。小姐,赶紧把湿衣服脱了——” 项心慈丢了手里的面具,有些不悦——没上钩!果然,这张脸不是什么时候都有用!最烦不看脸的男人,这若是看内涵!要到什么时候!事多的男人! 秦姑姑被地上的面具吓了一跳,急忙撇开眼,赶紧认真伺候。不用想也知道小姐出去做的不是什么好事:“小姐,喝碗姜丝汤。” “不喝!”项心慈目光燃起熊熊火焰,仿佛能焚尽外面的大雨,生气他不扑过来讨好她又因那份冷漠跃跃欲试。 她重新打起精神,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再说,那人也不是不值得费心,至少刚刚那一撇,就像极了某个一本正经的大哥,不是长相,是通身的气派,忍不住让人想握在手里狠狠把玩一二过瘾才行。 而与项逐元性格类似的话……项心慈思索着,那么一般他们不容易被中规中矩的大家闺秀吸引,因为他们本身已经够刻板无趣了…… 所以…… 秦姑姑将小勺送到小姐嘴边:“喝一口……” 项心慈推开秦姑姑的手,捏了一块蝴蝶酥,待静静的搓揉到稀碎,心里有了计较,决定了!明天就去表白!项心慈眸光中顿时漫天花雨!精光湛湛! …… 翌日天气并没有放晴,雨势虽然小了很多,可依旧淅淅沥沥的下着。 “不走!不要再问了,再问我就到处说你母亲想让你嫁给莫国公世子,想不想试试……”项心慈看着项心敏,慢慢的将红色的串珠一圈圈缠在手上,衬的珠子啼血,白的耀目,这是今晚重要的工具。 “你——” …… 曹燕听到下人的回话,心里有些奇怪,嫡姐昨天不是就说要离开?怎么今天又有事走不了了?她不会是口是心非不死心? 曹燕随即冷笑,装什么清高,现在还不是不死心,也是容家那样的人家,让嫡姐冒着被误会的风险,也要赖在这里也在情理之中:“项家那位小姐真的十分美艳?” 说话的人点点头的。 曹燕不屑于顾,能有多好看,她们这庄子上还住了一位贤秀雅致的杨小姐呢,能比杨小姐更惊艳了去,既然嫡姐有信心,让就让嫡姐试试好了,撞了南墙她总归会知道厉害! …… 毛毛细雨到了晚上转成了斜风大雨,连续的大雨让夏夜的温度骤降,此时已经冷风刺骨。 阿图收了主子头上的伞,急忙跟进抄手游廊。今天河面上的水更大了,波涛汹涌,一浪高过一浪,所有的船只都停了!看着就很吓人,如果这雨再这么下下去,非出事不可。 莫云翳脸色凝重的向前走。 突然两人停下,看到了不远处打着伞仿佛要被风吹散的红色身影。 阿图顿时睁大眼睛,她……她怎么进来的?昨天不是让人排查了!! 第58章 二更(为airen5的女王斗篷加更) 少爷这不是他的错!真不是! 阿图跳脚的心都有!害人不浅!让前院混进女眷不是他失职是什么! 阿图突然想起还有挽救自己失职的机会,急忙开口:“奴才问过了,她是项公国五夫人带来的小姐,定是老夫人授意的——”应该不是嫡出!庶出是能当妾的! 如果项家五房硬过来一个当妾,也不是没有可能!对不是没有可能! 只是具体几小姐……管家没有分析出来。 这一点有点奇怪,按说若是项家的小姐,下人们不可能猜不出排行!可昨晚问了几位嬷嬷,他甚至问了老夫人和四夫人那里的嬷嬷,两边都说不出所以然来。 这就很值得商榷,什么低等的出身,竟然不上排行吗!可即便如此,他昨晚也已经让人去打听!结果,今天事太多还没有听回报! 莫云翳收回目光,神色沉静依旧,抬步就走,理会她们只会让她们更肆无忌惮。 项心慈见状,急忙提起裙摆,撑着伞,越过层层雨幕一往无前的跑了过来。 小姑娘的眉心点了一粒朱砂,朱砂在光影中忽明忽暗,与昨晚落在地上的一粒耳坠瞬间交相辉映,仿佛那长发,那舌头,那蔓延的恐怖,又再次顺着地表爬到了脚裸,要蔓延全身! 阿图忍不住打个寒颤,他不信邪的看眼主子,不信主子想不起来—— 少女近了,纸伞丢开,突然仰起头,眉心的朱砂红的刺眼耀目,一双不谙世事的清澈眼眸看进人的心底,雪白的肌肤如上好的美玉,美玉却又雕刻不出她半分精髓。 她笑着,如一朵花于青涩中缓缓绽放,明媚到极致的灿烂芳华又带着初次偷窥世界的好奇与无辜。 仿佛能再次见到他,是多么令人开心与不可思议的一件事情!笑容都不加掩饰:“太好了!我又见到你了!”声音空灵清脆,充满了无尽的欢喜,连廊外的雨也仿佛小了下来。 阿图忍不住再偷看世子一眼,他觉得自己腿快软了。 少女突然伸出手,踮起脚,指尖去触眼前鬼斧神工的脸庞。 莫云翳突然后退一步,脸色骤冷! 项心慈仿佛没有察觉道:“你叫什么名字?”不害怕又怎么了,没吓到又如何,她不信,昨晚的印象他全无所觉,让人记住,是一切好的开端,她的开端向来不错。 “让开!——” 阿图闻言神色一肃,急忙要上前拦人! 项心慈更快的,仿佛被惊吓到的菟丝花,瞬间无辜的缩回手,脸上的笑容收敛,一双眼眸茫然的看着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阿图心一颤,好娇怯的小姑娘:“姑娘,您让一让——”他们爷真会动手的,您还是让一让。 “啊,可我我好像真的有点儿喜欢他……”项心慈认真的看着阿图。 阿图头皮一阵发麻:“姑……姑娘,请自重……” “我很自重啊。”声音无辜又不明所以,似乎完全听不懂别人在说什么。 莫云翳已经走了。 阿图想追,可小姑娘又挺可怜的:“哎呀,总之,你喜欢别人去,我们世子……”阿图看眼走远的世子,快速指指自己的脑子又赶紧放下:“有病,不适合你。” “啊——”项心慈一双眼干干净净的:“我不怕,我帮他吹吹——” 阿图只祈祷自家世子没听见:“我的意思是,你是姑娘家,要矜持,不能这样追着男人知道吗?” “可我不跟他说,他怎么知道我喜欢他?他注意不到我怎么办?”项心慈歪着头问的认真:“遇到喜欢的东西,不是就要让喜欢的人也喜欢自己吗?” 阿图觉得,好……好有道理的样子…… 项心慈脸上无辜的笑着,心里冰冷:可恶!竟然头都没有回的真的走了!眼瞎吗!送上门的不尝尝看!还是她演的不够可爱!更甚至眉心的砂没有按进他心底!按死他! …… 翌日,天刚亮! 秦姑姑急忙将洗漱水扔下,急哄哄的追出来:“小姐!小姐!您去哪里啊!小姐!” 项心慈一身灰色的短打衫,头发全部挽起!早已经跑远了! 三天内!他要让那个眼睛长在天上的男人跪在她脚下说爱她!所有的转身,都要变成求着见她一面的求而不得! “小姐!小姐!” “秦姑姑?怎么了?” “没事,没事……” …… 城门外的一处草亭外。 项心慈穿着粗布长工衫,头发挽的结结实实,灰扑扑的装扮下,一双眼睛却丝毫没有被埋没,反而犹如明珠蒙尘般,越发生机勃勃。 她从轿子上下来,急忙将遮雨的斗笠戴上,眯着眼透过依旧下个不停的雨掌握下方向,将准备好的蓑衣穿好,一边思考着行进的路线,一边将脚踩进泥里,不一会,啪叽啪叽溅了自己一身泥! 又将蓑衣的衣袖衣摆用水打湿,额头上弹点水,造成她一个人一路从庄子上跑来的假象。不就是一个男人!她当年连上官子都都能弄到手!如今还能翻船! 整理好穿妥当的衣服,向加固中的大坝跑去! 第59章 踢死 …… 项心慈没有去找莫云翳,找他干什么,能有什么作用! 她抹把脸上的雨水,活动下手臂,细嫩的手掌握住借来的独轮车,毫不犹豫的加入了搬运石头、泥沙的队伍。 大坝下密密麻麻全是人,一排排人墙组成的一列列队伍,一袋袋泥沙在众多人手间传送,一筐筐石块一手手往上游运转! “快点!后面的跟上!” 喊促声此起彼伏。 不一会,一排巡查士兵跑来,卸下官职,也焦急的加入了运送石块的队伍! 雨中依稀能听见他们更加高昂的喊声! 项心慈干的更卖力了! 雨水渐渐遮挡了视线,地上溅起一片片水雾,这里的雨下的似乎比庄子上还大,项心慈身上的蓑衣没一会就重了!她毫不犹豫的脱下来继续! 项心慈推着独轮车,冒着雨,夹在队伍中,快速奔跑在不足二十尺长的地方,长期的锻炼让她知道,她足以适应这样的劳动强度。 “小姑娘!累不累!”大雨眯了眼睛! “不累!” “车哪弄的?!”他们都是徒肩扛! 项心慈双手将沙土装上车,隔着雨幕大喊:“上来的时候跟寺里借的!”又快速推着车跑向下家!泥土在她脚下高高的溅起!她也浑不在意! 女人在这里卖力气并不稀奇,常年劳作的妇人每个人都能轻易扛起两袋泥沙! 河坝征调的时候,女人也在前赴后继的报名!为家里赚取营生。 在听说水势危机,带队的明经们更是放开政策,来的人更多了! 而越在底层,对女子的束缚越小,田间地头能看到很多绑着裤腿,被太阳晒的脸色通红的女子爽朗的大笑! 她们不读儒家,不懂学术,劳作相夫教子从小耳需目染。但只要有大把力气、有养家的本事,也异常彪悍! 项心慈并没有把脸涂花,雨落在身上脸上,泥土溅了一身,可她虽然狼狈,但依旧美的让看到她的人不自觉的有一把力气干活! 阿图冒着雨,带着属下,巡视各个关卡! 雨越来越大,临近中午也没有停的征兆,阿图皱眉也皱了起来,不禁转头对身后的人大喊:“再加一列!中午前务必堵住一个缺口——” “是!” 队伍又加了一列! 阿图心中忧虑的扫过一条条搬运线时,在嘈杂的人群里、飞来过往的泥石间,轻易的看到了与前后左右都格格不入的女孩子!下巴险些掉下来!“这——这——” “侍郎!怎么了?!”雨片刻就打湿了眼睛! 阿图已经跑了过去! 项心慈用擦擦眼上的雨水!也不看他,继续推着车跑! 阿图也只好跟着她跑:“你干什么!” 项心慈喊:“看他!” “这里看?!”声音淹没在突起的雷里! “我问过了!他要堵河坝!我帮他堵!”项心慈快速卸下一袋泥沙,又快速往回跑!自始至终没有停下! 阿图慢慢的停下脚步:“胡闹。”转身向上游跑去! “你认识侍郎大人啊——”泥沙入车。 项心慈笑笑,转身推着车继续跑。 难怪胆子这么大,来这里的女人哪个不是生养过! … 阿图一把掀开帘子进去,看眼正在与人仪事的世子,急忙凑到世子耳边把项家小姐在的事说了一遍。 莫云翳瞬间一个眼刀飞过去:“你闲着没事了是不是!我让你下去做什么!”现在是理会那些女子的时候!她们爱干什么干什么去!又垂下头继续跟在场的明经讨论如果顶不住,可能会造成的后果!愁绪更浓! 阿图吓的不敢吭声,静了一会,转身出去!立即派人去盯着点那位项小姐,万一出事了,可别怪他们世子头上!造成不好的影响,他们世子可不认! 别想赖账。 …… 翌日。 项心慈冒着雨,照旧高高兴兴的推着独轮车马不停蹄的跑着。 不同的是,今日推独轮车的人多了,她下边的大叔也借了一辆,跑完一趟,还能跟项心慈聊一会:“这东西好用!” 项心慈孩子气的点头,笑眯了眼睛,她也觉得好用。 宋大叔被孩子的笑容晃了眼,心里罕纳,达官老爷真奇怪,派这么漂亮的孩子出来:“小妮子有想法。” “主要是我会偷懒。” “叔可没见你偷懒!很能干!” 两人说完又互相去忙! 莫云翳披了一件单薄的蓑衣,亲自带着人下来,今天的雨比昨天更大,这雨已经两天两夜没有停了,上游的局势越发不容乐观。 阿图要为世子撑伞。 被莫云翳推到了一边! 明经们为莫世子指着这一片区域,探讨着逼不得已时泄洪的可能性。 莫云翳站在人群中,他虽然不是其中资格最老的,却带着安定人心的气势!仿佛他站在这里,就是所有勋贵都站在这里,只要他在,这里就绝对不会出事! 莫云翳看着下游成片的农田和房舍,不管心里在想什么,面上丝毫不显:“再看看其他地方。” “是,大人这边请。” 莫云翳绕过这片堤坝,转过去,沿途就看到不少人推着古怪的车快速运送砂石,一次能运送四五袋沙土。 莫云翳停下脚步。 阿图跟在世子身后,见状也看了过去:“哦!这个我知道!昨天项小姐用的,想不到今天就有很多人用了,看样子还挺好用,别徒手快了一倍不止。” 莫云翳闻言突然回头看了阿图一眼。 阿图肯定的点点头!他亲眼所见是项小姐在用。 莫云翳恨不得踢死他!:“拉出去打二十大板!”没用的东西!瞬间吩咐后面的人:“不管工部想什么办法,这样的独轮车,明天我要看到一千辆,现在立刻派人,去附近的寺庙去借,能借来多少是多少!” “是。”莫云翳看不都不想看身后的废物!快速上山,重新推算河坝的决堤的时间! …… 危机局势暂缓后,已经过了三天。 莫云翳才有时间远远的站在河堤上,沉默的看着混在人群中,几乎找不到的她。 阿图一瘸一拐的跟在主子身后,现在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了!他眼中只有红颜,世子眼中是天下苍生。 项心慈浑然不觉的跑着,明媚的仿佛从不曾见过阴霾。 阿图觉得他还可以再废话一下:“项小姐说……想帮您堵河堤……” 莫云翳回头。 阿图顿时背脊发凉,他……他把所有知道的都说了!没漏了—— 莫云翳拍拍他的肩,从未觉得自己的属下如此蠢过,转身离开:“午休的时候让她上来一趟。” 第60章 怀疑 “是!” … “小姐,这是我们爷第一次召见姑娘家。”阿图笑着帮她打着伞,板子留下的伤痕都不疼了,恨不得把人供起来:“如果我们世子说话有什么不中听的地方,您多包涵,小心脚下。” 项心慈迈过去,仿佛看不见手上磨出的泡和勒出的痕迹,双手夹着粗粮窝头,一路啃的很香:“不会,见到他我就高兴。” 阿图看着女孩的笑脸瞬间痴了,急忙没脑子的点头:“小姐说的对。”小姐说什么都对! 说句大不敬的话,他们世子房里一个周正的都没留住,他们爷就像不开窍一样,所有的精力都在方寸间的书桌上,提笔必训民间疾苦,上马就是边疆国事。 连首写景抒情的诗都没有写出来过,他们国公夫人急的不顾礼仪的为府上各位表小姐大开方便之门,随便偶遇他们世子。 结果……结果不提也罢:“小姐快看那边,那边的水位已经挡住了,说起来,堤坝能铸这么快,都是小姐独轮车的功劳,待会见了我们世子不用怕,小姐您有功与我们世子的毕竟尚书都嘉奖了。” 项心慈啃窝头的举动突然一顿,嘉奖? 嘉奖表示有了功绩?这破车帮姓莫的立功了?那——她大哥哥立功了没有!虽然她也没听过她大哥立过独轮车的功!可如果有好处,当然是项逐元得她利益更大! 项心慈窝头都不想吃了! 项心慈刚要甩窝头走人!她不玩了!!结果就看到最高出的建筑外一抹熟悉的背影。 项心慈瞬间捂住肚子拐进了旁边的小路:“哎呀,我有点肚子疼,你等我一下!”瞬间跑进了旁边的密林!善奇怎么在这!善奇在大哥是不是也在!那还了得!项逐元知道她跑出来,还不把她的马车收回去! 项逐元与莫云翳从管辖台出来,两人神色都有些凝重,铸堤的速度解了燃眉之急,可雨还在下,雨如果不停,下游依旧危险,加大开闸口势在必行。 “不管怎么说,当下是稳住了,给了我们喘息的机会,莫兄居功甚伟。” “是项兄思路周全,早已关注到这边时态紧急。” 两人寒暄片刻,匆匆告别。 阿图看眼从小路出来的项小姐,一身粗布衣衫,狼狈不堪,依旧美的像山里跑出来的精怪:“你错过了,刚才我们世子和项世子都站在那边,珠联璧合、双剑合璧!他们两人是我们大梁国一等一的新秀,代表我们大梁国生生不息的国之人杰。” “你说和谁双剑合璧?” “项世子和我们世子。”这还用说,盛都谁人不知。 项心慈猛然发现有哪里不对,若说以后有谁能与她大哥齐名,就是明西洛!什么莫世子!? 莫家那个没什么能力的世子吗? 等等?她为数不多的印象里,莫家世子什么形象来着?一般、不出彩、本分、死有余辜。 可这位莫世子?项心慈脑子再不济,几次短暂的接触下来,还有眼前全员独轮车的情况,也不能说这位莫世子,功绩不出彩? 可,她确实没有听过这号人物! “我们世子和项世子关系很好,虽说四大国公府,但下一代出彩的也就是我们国公府世子和项国公府世子了。”是不是更喜欢我们世子了。 “莫莫很有名?” “那当然,等一下,莫莫是什么称呼?叫总领大人,要不然叫世子。不过,为什么是莫莫?” “他姓莫啊。” 阿图思索的想想自己的二十大板和平时的阵阵眼刀,觉得这个称呼不适合他们世子:“当着世子面不能这么叫。” 项心慈随便点着头,想着莫不是后来受了什么刺激,寂寂无名了? … 莫云翳抬头,本不经意一个目光,却看到了站在门边的姑娘。 她一身灰扑扑溅满了泥土雨水的粗布衣服,头上用同样颜色的布袋梳了一个髻,腰间像男子一样绑着一条布袋,小脸脏兮兮的,但也只是不小心溅到泥的地方有些污渍,反而衬的没有泥土的地方白的像玉。 她有一双尤其亮的眼睛,毫不掩饰的探究的看向向自己时生机勃勃的灵动。 莫云翳愣了一下。 项心慈没有任何无措,就站在那里,双手捧着窝窝头,小口小口的嚼着,双手上的伤痕不是有意展现给任何人,只是觉得这样拿窝头更方便。 她突然笑了,那双迎来的眼里都是被莫云翳发现后无法掩盖的笑意,笑的放肆又火热,仿佛开出的花,又一层层的不断绽放,美的没有极限,热烈的足以灼烧一切。 莫云翳察觉时,发现嘴角险些下意识的跟着她笑,但他很快克制住了。 以他的身份,某些喜好,只会让下面的人更肆无忌惮的。 但不可否认,这样灵动,这样朝气肆意的女子,他第一次见:“进来了,怎么不说话。”他语气沉稳,听不出一丝刚刚的失态。 第61章 怜民(为丫丫lena的女王斗篷加更) 项心慈捧着自己的食物,已经不管不顾的跑了过来,仿佛刚才能等那么久已经用尽了她所有的自制力! 此时眼睛近乎贪婪的盯着他,不掺杂任何不看,只有欢喜:“我怕打扰你呀……”声音软绵的像雾,风一吹,就会无限蔓延:“我都快渴死了,快,给我喝口水。”眼睛却还是不管不顾的看着他笑。 莫云翳从未被如此……刚想斥责她两句,看到她手上的伤口时,收住了,近看,她的手泡痕很多,有新的有旧的,有几根指头都伸不直的弯着,却依旧白的瘆人,仿若也会软的不可思议。 莫云翳刹那间移开目光,顿时又对上她浑然不觉,只有见到他时欢喜不已的眼睛。 他猛然想起那天在游廊上她对阿图说的话‘我好像喜欢他——’ 莫云翳瞬间低下头,不动神色的为她倒杯茶。 项心慈不断摇头:“有蜂蜜水吗?还是不了,我就喝茶。”项心慈放下窝头,用手捧起茶杯,发现茶杯不凉不烫,随即转头附赠一个大大的笑容:“谢谢。” 莫云翳没有出声。 项心慈没什么形象的喝下三杯才停下:“太渴了,我忘了拿水壶。”说完仿佛酒足饭饱后,自然而然的坐在了他刚刚坐着的的官椅上! 莫云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项心慈浑然不觉,捧起自己快吃完的窝头继续啃,余光却能瞥见他写的回执,纵然她不是都能看懂,也知道他不是草包。 莫云翳看着这样安静的她,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心里滑过一丝微妙的感觉,如果……项家有意送她过来,也不是不可以……“我让人给你送些烙饼。”她不适合吃这些。 项心慈语气自然:“不用,我已经领了窝头,不吃浪费,而且很好吃的,你吃吗?”项心慈举着自家窝头,要把好东西分享给她。 莫云翳一动不动。 项心慈举累了撇撇嘴:“真的很好吃。”又继续小口小口的啃。 莫云翳突然——其实有些不入流的小家族,会被允许出身低微但姿色最佳的人,生下一些孩子,这些孩子无论男女无一不绝对美貌,他们长大后不会入排行、不会进家谱,但又会以本家儿女的名义进给上峰或者更大的官员。 项家自然不屑出现这个情况,但不妨碍有人用手段生下这样的孩子。 就阿图带回来的消息分析,她最有可能是十几年前的名妓入化为项家五爷生的女儿。 这样的身份,不足进入项家排行,难怪外界没有她一点消息,她来莫家,是她母亲的意思?还是真如她所说‘喜欢’。 项心慈突然抬头,眼睛疑惑干净,还夹杂着只要见到他就有的欢喜,她觉得他在打量她。 莫云翳证了一下,不禁想起那晚她摘下面具的那一刻,明明不似鬼,那一刻也似鬼了!鬼的妖媚!却又干净的仿佛不染尘埃!能不凭借任何外物将美色发挥的如此淋漓尽致她是第一个。 莫云翳不否认她很美,他只是不贪色。 可她让这片美色流动了起来,焕发着无限生机。 莫云翳不动声色的收回目光,不管哪一种,那些人不该为了目的,利用她的喜好,让她一个人来这里涉险,她出身不好,也不是那些人不把她的声誉看在眼里的前提。 枉项家五爷一世英名,可能就毁在他看不透形式、愚不可耐的女人手里。 “你的手,需要处理一下。”莫云翳不喜欢拖泥带水,如果项五夫人是那个意思,他可以成全她,以后人在他的庇护下,不允许任何人随意指使。 “啊?”项心慈咽下最后一口窝头,眼睛依旧无畏的看了眼自己的手,摇头,声音软软的,似乎天生提不起音调:“包了不能推车,不要了啊。” 莫云翳看着桌面,好久没有说话。 “我以后中午都可以来找你吃饭吗?” 莫云翳抬头,神色依旧平静,不去想刚才她过于软的语调:“不苦?” “不!跟他们一起做点什么很开心,而且——”小姑娘似乎难得羞涩了一下:“能看到你……”声音很低,却压不住眼底不掩饰的光。 莫云翳觉得有什么破开了一道缝……“处理一下手指。”不是常年劳作的手,手上的痕迹突兀的刺眼。 项心慈却在想,如此密密麻麻的方案计划,甚至对自己容貌都能无动于衷的人,会需要在后期站队皇子?甚至因为站错队被抄家? …… 翌日。 项心慈打着伞,穿着与昨日同样的衣服,一张似真似幻的脸明晃晃的摆着,坐在堤坝总衙蜀的门前,看着冒着大雨不断进进出出的人,神色淡淡。 阿图着急,这位小姐到底知不知道她自己长什么样子!让进去也不进去,急死人了!阿图赶紧找了个大斗笠给大小姐罩上! 项心慈没管头上的东西,依旧若有所思的坐着,她不喜欢劳作,也不忧国忧民,更不怎么同情劳苦大众。 明西洛有次从边陲小地治理瘟疫回来,回府后看到她的吃穿用度,直接甩袖而去! 项心慈追到门口顶了他一句‘你不多看看我,怎么知道什么是民脂民膏,好引以为戒!’把明西洛气住在了属衙,项心慈嫌他不给面子,直接回娘家住了三个月。 最后明西洛自己幡然醒悟说尽好话才回去。 至于他是真幡然醒悟,还是听说自己把项逐元夫人打了不得不去接,谁知道,她也懒得管,总之她好像天生没什么怜民之心。 第62章 蜜 莫云翳走了出来,一身并不考究的黑色官袍,身上没有佩戴任何讲究的饰物,站在那里,却自有他一身济世救民的风骨。 莫云翳停住脚步。 项心慈依旧拖着下巴在台阶上坐着 莫云翳看着依旧固执的坐在门口的人,稍微冷了脸:“还是不进去?” 项心慈正在琢磨功绩到底哪里不对,听到声音,近乎本能的进入状态,声音委屈又抱怨:“我看着他们就想去帮忙啊……”我有什么办法。 莫云翳叹口气,看不见遮在斗笠下她的样子,只能越过斗笠,看到她包扎的整齐的手,心情比昨日看着好了一些:“你还小。”又是女子,何须下河劳作。 项心慈不服气:“下游有个小孩比我还小!他们可以我也可以,而且……”项心慈有些忧愁:“灾患还没有完全过去,我知他们心中害怕,我也惶恐过……所以我想帮忙……”项心慈说完才仰起头,眼睛水汪汪的又祈求的看着身侧的男子。 莫云翳瞬间撇开头,没有回应她这个问题,只是从她隐含的目光里想起她的身世。 项心慈见状,撒娇卖痴的表象下顿时有了计较,他查她了,他知道了多少? 也就是说该有的谨慎他也有,所以,这位世子绝对不是后来传说中莫家那位无能的世子? 而世子确立,别说家族内部选择,就是朝廷批复就要一年半载。自己是成婚后,十五岁出的家门知晓的外面的事,那时候没听说过莫国公世子去逝的消息。 也就是说,那个时候莫国公世子已经死了,所以莫云翳应该最近半年离世? 项心慈中心思考,那他上一世有没有得独轮车的功绩?他是怎么死的?自己会不会影响他死去? 他还是遵循上辈子轨迹死去的好!毕竟影响了项逐元,就会影响自己说话声音的大小,实在不是令人愉快的猜测。 “先进去。” 项心慈却伸出手,可怜兮兮的抱住了他的大腿,身体也靠了过去,撒娇哀求:“你就让我去。” 莫云翳瞬间像被烫了一下,下意识的退后一步! 项心慈茫然的看着空落落的手,无措又害怕。 莫云翳心中一顿,他不是——他只是——他没有料到——都不是!这是属衙门前人来人往,她知不知道什么是礼数。 可看着她好似受了打击般,没什么朝气的慢慢的垂下头,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那里,莫云翳又觉得自己有些心急,想来还没人好好教导过她规矩。 莫云翳深吸一口气,声音降低了一些:“里面准备了蜂蜜水……” 项心慈垂着头不说话,他怎么死的?死在哪里?为求不改变他的未来!她明天不来了!别燕没打到,招了晦气。 莫云翳等了一会,见她还是不应,想到她也是因为忧思这些时日认识的劳工,心又软了三分,不禁开口:“等雨小一点,让你去看看,现在先进去喝点姜茶暖暖身子。” “我暖着呢。”项心慈在听到他妥协的一刻,已经立即抬起头,脸上是大大的笑容:“你真让我去?!”她决定!明天她就生病不来了,明天下午还要被母亲匆忙带回了庄子! 莫云翳愣了一下,怀疑刚才她故意吓唬人!但见她笑,神色也松缓下来,但看着依旧严肃:“真的,进去。” 项心慈立即跳起来开心的就要去晃晃让她开心人的手臂。 刚抓住他的臂膀,就见不远处匆忙跑来一行人:“不好了!不好了!大人!尚书大人泄——泄洪!洪水力度太大,超过了预期,有几处河堤还没有加固坚实!西侧的大坝全被冲垮了!”报信的人上气不接下气!想起那时候的惨状,整个人脸色煞白! 太突然了,下游全是村庄!铺天盖地的洪水突然翻滚而来,闪躲不及毫无危险征兆下,西侧坚守了多日的劳工……劳工……一瞬间就被卷没了踪迹,就像被一只吞天蔽日的野兽,一口吞没了一样! 莫云翳立即放下欲抓向项心慈的手,快速跟着人向上游跑去! 项心慈没计较他这个,快速去看后面急忙出来阿图! 阿图动作很快,声速更快:“西面的河坝冲不到这里!”他就是知道她要问这个,阿图匆忙穿上斗笠,快速拉下仆人牵来的马绳,还不忘补充一句:“不是我们世子无能!本不是这个时间泄洪,肯定是出事了,小姐先回家去!”说完一拍马身,跟着追了出去! 项心慈闻言站的稳了一些,才发现刚才心跳的有些快。 不禁苦笑,都死过一次了,也嚷嚷着不屑于现在的生活,出了事,却显出贪生怕死来了。 也是,这里,她爱的人,爱她的人,都活的好好的,虽然不免要弱小重来、也可能有前生那么顺畅,但都在又热闹不是吗,难免就瞻前顾后了。 项心慈压压头上的斗笠,并没有下山,而是慢慢向莫云翳离开的方向走去。 第63章 二更(为冰之莹舞的女王斗篷加更) 项心慈走的不急不慢,没什么好急的,最好等她到了,莫云翳已经控制住了局势,她就感恩戴德又崇拜的看着他就好,毕竟莫名其妙让他立了功,不把人掌握在手里总觉的不踏实。 若是他还没有完全掌控局势,自己也可以无声的帮帮忙,自己这位一心为他好的、心底又善良又能吃苦的形象要立稳了,万一他要不死,用上了呢! 项心慈这样想着,脚步却不快,她更倾向于帮他鼓掌喝彩所以走的越发慢了,身后一群群队伍快速超过了她! 但再慢,项心慈也已经远远看到了大雨的堤坝上,在一片慌乱的翻滚海浪中指挥若定的身影,所有忙忙碌碌如蚂蚁般的人群以他为首,快速的行进着,与这庞然大物做着斗争! 项心慈穿过越来越大雨幕,镇定若素的看着他。 他站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负手而立,稳如泰山。 项心慈微微抬头,看着不远处倾斜而下的洪水,惊天动地的响声像要震碎人的心灵!又看看立在其上,微丝不动的人。突然明白,这些人为什么明知如此危机还不跑了,比他们这些蝼蚁的命更金贵的人都没有走,他们的命又算的了什么! 他们有比照,莫云翳呢?那身姿笔直,不急不躁的人在想什么?救这些蝼蚁?!救天下苍生? 呵呵,项心慈知道他就是死了!这样的人活的久才奇迹! 项心慈微微移开目光,看着在翻滚的浪涛里,磅礴的大雨中,摇摇欲坠却要蚍蜉撼大树的人们。 那么渺小,那么不值一提,犹如大浪中的落叶,被拍烂的商船,被肢解的万千海鬼,像皇权下的贱民,天灾下的乞丐…… 项心慈深吸一口气,瞬间气喘吁吁的跑过莫云翳身边,造成她一路从下面跑上来的假象,甚至没有理会正在快速指挥各个线路的莫云翳,马不停蹄的跑过去。 项心慈毫不犹豫的跑出去很远,跳入过腰的水中,顶替上刚刚被洪水冲走的人,接过了他的绳索按照前生明西洛教的方式快速绑在身上,也将她从来没有扛到过肩上的拉石绳架到了肩上! 那一刻,她咬牙发誓!恶心他妹妹的趣事她不干了!她练过臂力没练过负重! 莫云翳百忙之中也早已发现了她!一直以来指挥若定的声音顿了一下!生生在遥远的人群中看着她毫不犹豫的拆开了手指上的纱布,咬牙撑住了第一次拉力。 “大人——大人——” 莫云翳本就严厉的目光,瞬间更加冷凝,觉得肩上的担子从来未有的重过,出口的话都更快了几分:“六十云!加固!”然后快速抓住身后一人,刚想说让他把下游那人抓回来。 就见溅起的重重浓雾中,她趁着空隙将手伸进了—— 莫云翳—— 趁着拉绳没有再次发力,项心慈快速解下束胸,她本也不是掩盖什么,就是觉得缠了好干活,现在缠不缠都一样!快速绑在肩上!又抓了一个游过她身边的浮尸,毫不犹豫解下他身上更坚固加固绳索,一个下潜,游向早已被水位淹没的镇海铁牛位置—— 莫云翳心骤然缩紧! 项心慈已经翻跃而出,又一个猛子扎下去! 项心慈系好牛,又将绳子的另一头固定在她腰上,又抓了几条浮尸上的绳索,全缠绕她身上,甚至在第三次空暇时,又下潜两次,把其余得到的绳索缠在了测量水体的水下石柱上! 浪翻滚的压下她脑袋,她又快速钻出!拉住缰绳! 她特意选的这个位置,挨着十几吨重的镇海铁牛和测量柱,这样三重保障! 即便这样,她钻出水面,看着快速冲过身边的片片浮尸,捉摸着她要不要也跟随而下,跑了算了!代价有点大,而且看他那样子还不太好用! 可她刚缠了那么多绳子!解也得半天!早知道不缠了!项心慈心里不痛快的咬着牙拉铁闸! 莫云翳松了一口气,百忙之中哭笑不得的看着她,她的脸即便再这样恶劣的环境里,杂乱的场景下,依旧那么清晰,那么执着。 莫云翳莫名的有一刻相信了鬼神的冲动,她在这里,那些海鬼、天道,焉有不平息的道理! 莫云翳的动作又快了几分。 项心慈觉得肩膀勒出了血印,及腰的海水冰凉刺骨,无论她怎么使用巧劲,绳子也散了一根,有种其它几根也会随时失效,被冲走的错觉。 项心慈觉得不能逞能了,她哥怪她不小心让别人得势了也好,还是怎么的,她都决定解绳子晕死过去。 项心慈的手刚触上绳索,突然不远处传来一声惊天巨响! 就像庞然大物一脚踩碎了花花草草。数百道几十丈的巨浪!铺天盖地的拍下,将刚刚固定好的闸口轻易掀翻,犹如大人戏耍襁褓中的幼儿,嘲讽又狂卷!大雨蔓延,哈哈发笑! 项心慈猛然被震了一下,自然的力量! 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脸上都染上灰白的死色,在大雨飘摇中完全看不到努力的方向。 喊叫声骤然升高。 项心慈看到莫云翳突然冲向刚刚重回,还带着巨大旋涡的海浪中,向突然卷入旋涡中的一行人游去! 项心慈怔怔的看着,骤然平静,面对这样大的力量,人类可笑般的自救……还有那人找死的行为。 此时,身边本还死气沉沉的人看到这一幕,又重新激昂起来,拉的越发卖力。 项心慈也待了一下,下意识扛起绳索,随即又恢复意识,难怪死的早,这样作死的人都不死,天理何在! 项心慈放下绳索,准备走了,她觉得继续下去没有意义,莫云翳可能等不到大雨结束,他可能就英勇殉河了,她这么卖力的演给谁看。 项心慈直接转身,顺着绳索往河堤高处走。 突然又一阵铺天盖地的高喊声,项心慈只觉得一道道浪如同刚才一样,也向自己这边打来! 而刚才莫云翳跳下去的地方,一道道人影也跟着跳了下去。 继而很多新来的人也跳到了那里,隐约间,她听到有人喊,容公子!她便快速被淹没了!项心慈不管不顾的快速吸口气! 而且只一眼,她觉得这些人,无论水性和冷静程度都比这里的要镇定,这是习惯面对海啸的人们才会有的虎口夺食的自信,明西洛就有这种气势。所以她就算被卷走,也要尽量往那边卷! 项心慈快速被卷入海底!四道绳索瞬间拉扯她的身体! 项心慈急忙顺浪翻滚,在水中灵活的挣扎,浮出水面,又被大浪拍下,又挣扎浮出,又被拍下,上面狂风大雨,下面旋涡横行!不知折腾了多久,突然一双手大手抓住了她的脚踝! 项心慈头瞬间一懵!我都快淹死了啊! 抓的人却很有技巧,不是溺水的人盲目的拖拽,而是很有章法的借力,但又没有多少力道。 项心慈立即有所察觉,脚下的人不慌,脚上的力度十分微弱,但手掌坚定不容商榷。 项心慈几乎可以想象,如果自己踢他一脚,他立即能拉着她一起去死! 第64章 上岸 项心慈目光一冷。 脚踝处的人微微用力想向上浮,可没有一瞬又无力往下沉,抓着她脚裸的手却没有放。 项心慈内心平静她不恐惧踢向对方的后果!她历来不恐惧死亡!活着本也不是什么特别不能失去的事情! 她讨厌被人强迫威胁。项心慈几乎在肯定对方无力后,立即不再往上挣扎了,装做脱力的样子作死的向下沉:淹不死你! 脚踝处的人似乎感觉到方向不对,瞬间再次传来动静,这次不是向下,而是轻微的向上托举,虽然微弱,但确实是向上。 项心慈稍稍满意了一些,一心让对方死的小心眼也不重了,借助脚踝处上推的力向上游去。 头刚冒出水面,她以为会看到人群,会看到与自己一样都在挣扎的人,会看到岸边来来往往的救助人群!可什么都没有!仿佛周围一夕间成了汪洋,四周都是大浪,早已看不见人的踪迹。 怎么会?她现在在哪里?还在不在原来的地方?腰上绳索的另一头是不是那几十吨重的大铁牛! 项心慈来不及多思,立即深吸一口气再次扎入水中,快速将腰上一条确定脱开固定物的绳索固定在下面人的腰上,才发现他身后还用绳索绑着一个人。 项心慈就要收回绳索。 水中的人骤然握住她的手,却因为脱力,力道轻的可以忽略不计,艰难的在水中睁开一双绿色的眼,目光沉着的看向她。 那双眼—— 项心慈没管他眸色,意思她看懂了,他无所谓拖着一个人,只要让他喘口气,他能带他们平安上岸! 项心慈推开他的手,再次游上去!她要再看一眼外面的形势! 水中,容度嘴角浮现出一丝苦笑,想他常年打雁今天却被啄了眼,要死在他终生讨生活的地方。 也没什么不可,就是临死前着幻象太莫名其妙,幻个女水鬼出来做什么!容度放平了身体的力道,等着沉入水底,然后在泡的变形后浮起,有人发现他,安葬入土,走完自己并不丰富的一生。 项心慈浮出水面!水太浑浊,摇动太快,她很快发现根本分辨不出什么! 项心慈再次快速下潜,重新抓住绳索固定在对方的腰上。 一双绿油油的眼睛直直的看着她。 项心慈抓住绑好的绳索,向上游去。 容度几乎瞬间调整自己与身后人的位置,尽量减轻对方的负担,上浮。 一大口气犹如救命稻草般灌入他心肺! 项心慈猛然有种气流都被他带的一滞的错觉!头顶是倾盆大雨! 容度只一口!便快速下潜!将另一个人托了上来! 顺便将自己和另一个人的重量,全靠在对方身上。 项心慈险些被压水里! 容度的问题不是窒息,他是脱力,现在不是他客气的时候,他的大手几乎没有任何的负担的攀住身侧人的肩,沉重的身体没有一丝缝隙的靠向对方,拽出脖子上挂着半瓶液体,一口灌进嘴里。 “不都吃点……”毕竟看起来三个人都要死的样子! 容度诧异的转头看过去,难得在危急关头惊了一下,下一刻便收敛心神,四下扫一眼,拉住两根绳索,毫不犹豫的选择一个方向游过去! 河面不断震荡,阻力、风力和新冲开的旋涡,让行进十分艰难。 容度后来已经无法从水面分析情况,只能从水下旋涡的分布来分辨行进点。 项心慈在他能动后,就不动了,像被拽着的另一位‘浮尸’一样,安心的倒在水里被人拽着走。 不知过了多久,水里的旋涡越来越小,河水快速下坠形成的险境慢慢远离,周围只有磅礴的雨声,少了轰鸣之音。 项心慈觉得又过了很久,天色越来越黑时。 项心慈攀住一根长在山间,快被淹没头顶的大树,如今的地方河面虽然湍急,但河道已经不再具备大的危险。 项心慈攀着树上岸,又恐水位再涨,拉着儿臂粗的灌木向上爬,直到又跑到一棵被风吹的呼啸的树旁才停下脚步。 项心慈才发现离了水后,大雨虎啸般的淋在身上,不禁苦笑,前有狼后有虎! 但相比脚能沾地,随时要死的水里的危机好多了。 身旁也爬上来一个。 项心慈没看,没什么精神的坐在斜坡上喘着气,才发现是一片大峡谷,也不知本来就是,还是洪水突然决堤,让这里变成现在的样子。 但可以肯定的是,她背后是深山他们在山腰上,因为这里普通的草,都有大腿高,手臂粗,地上是厚厚的腐朽的各类植被尸体,在大雨中散发着让人窒息的气息。 容度倒在另一边,但也仅仅一瞬!他便快速起身!掐莫云翳人中!折腾莫云翳吐水! 项心慈无力的转头看过去,再看清躺着的人脸时,目光只停了一瞬——莫云翳,惊讶也不惊讶,又没什么感觉的移开目光。 项心慈安静的靠在树上,对对方活着她可能会少喝口汤的事实已经表示接受,她如果是花,必要绣在名贵的锦缎上,如果是松柏,也是长在巍峨的山间,如果要经历红尘也必将下凡在国泰民安的国度。 所以这些人活着就活着,反正他现在这死样子,还弄出这么大动静,也立不了功了。 第65章 冒雨(为189……627的女王斗篷加更) 何况项心慈不否认,那时候的那一刻,有种热血澎湃,死也要贡献力量的错觉,果然不能在某个环境里待久了,容易传染傻气。 项心慈撤下几片宽大的叶子遮头上,所以他除了他妹妹以外,也还是可以相处看看的。 项心慈目光放空的乱想着,人却靠在树上一动不动就好像不认识莫云翳一样,自己呆坐着云里雾里的休整。 容度连续几掌拍的莫云翳后背,直到他吐出一口水后,才松口气,也倒在地上,喘两口气,目光才有空闲看向旁边的女子。 即便在这样糟糕的天气里,尽管她不修边幅,容度也不否认她依旧耀眼,尤其现在,她身上的衣服早已衣不蔽体,大雨从她头顶处巨大叶子上哗哗而下没有给她任何优待的将她冲的清清楚楚。 容度突然有些想笑了,也就不客气的笑了!不是人是什么! 项心慈听到动静看过去。 容度目光放肆的看着她!灼热又不客气!打量的明明白白,穿了等于没穿的现状,即便在这生死关头也能轻易激发人兽性的的外在,肌如凝脂,曲线完美,更不要说上身的维度,好一个让人血液沸腾的美人。 容度的目光极有侵略性的打量着,等着她羞愧而逃或者慌乱无措。 项心慈木木的,没什么表情,目光平静的回视,过了一会见他还在看,不禁扫眼自己,水里出来的,又是穿的秋季长衫,现在与一丝不挂没什么区别,唯一的区别是,还是有布料挂在身上的。 项心慈手伸向早掉下肩又被自己拎上来的上衣,想了想,看着他,直接掀开了衣服!让他看。 容度整个人—— 项心慈的声音很安静:“看完了赶紧休息,休息好了赶路。”晚上会有虫子。说完又把早已经没什么做用,反而负担的衣服拉回去。虽然没用,但多少能挡住这些锋利的叶子。 容度突然没形象的笑了,笑声爽朗又疏阔,即便在脚下翻滚的河浪和头顶哗哗的大雨中,他的笑声依旧充满力量:“有意思。” 项心慈靠着树,没什么兴致的恢复体力,她不太喜欢绿色的眼睛,所以对他那双珠子也没甚兴趣,至于这副身体,看就看。 项心慈不怎么在意这些,更不会觉得吃亏,她从小可能关注点就有问题,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里,甚至到死,都觉得不让她出门是不共戴天之仇,死活要求跟她发生什么的,是杀死后不用灭九族的小事。 项心慈继续靠着。 容度突然站了起来向她走去! 项心慈依旧继续靠着,目光都没有给他,对他的接近无动于衷。 男人突然停下,站在她身边,高大的阴影笼罩着她! 项心慈眉心都没动一下。 容度不禁停下,认真的看了他一眼,他容度不至于怎么一位女人:“走了。”转身将还未清醒的莫云翳轻易扛在肩上。 项心慈微微转头,目光看似傻傻的看着他随意的动作,还有力气?!她缓缓抬头,才发现,这人十分高大,却不给人莽夫的错觉,相反他很匀称,虽然眼睛不是她喜欢的,但沉淀在眼里的东西让那双眼睛反而出彩起来。 而且他手臂、腿部、腹部展现出的线条证明这个人现在依旧鼎盛且充满力量,就连莫云翳这样七尺男儿,扛在他肩上也毫不费力。 他可刚从那么汹涌的河道里游上来!还拖着两个人!! 项心慈直接伸出手,声音天生不高:“我也要被扛。”是再平静不过的正常诉求一般! 容度看眼脚边过分美丽,仿佛雨再大一点就要被砸碎的小东西,仰着那张漂亮的过分的脸乖巧说话的样子,莫名生出一股凶性! 如果不是时间不对,地点不对,他会好好跟她探讨一天那句‘我也要被扛’的意思,现在讽刺的开口:“你觉得你能挂哪里?”抱她在前面探路?也可以。 三息后。 项心慈坐在容度的脚上,容度手里拿着一根棍子开路,三个人慢慢走着。 容度才发现他身上能挂的地方太多了。 当容度再次感受到腿上的力度时,神色更冷了:“你确定你没力气!” “嗯。”声音软的在大雨中根本听不到,项心慈也是真累,就算在水里时没出力,那么长时间大水冲击的力度也足以把人打的七荤八素:“我以为你不会向救命恩人提这个问题。” 容度突然不说话了! 项心慈想着万一遇到老虎豹子总是要玩命跑的,这时候当然要休息,不过…… 项心慈仰头,他应该能一拳打死它们:“不要再往高处走了……”万一有危险他们还能躲入水里。 容度不用她说,他在选择最容易出去的路。 雨越下越大,天色越来越暗,雷电呼啸着巨大的声响在夜色中发出死亡前的呐喊。 容度向脚边看了一眼。 项心慈的脸颊贴着他的腿假寐,她遮雨的叶子早不知道被哪片灌木割断不见。 容度决定找个山洞。 … 山间的洞穴幽深,漆黑一片,三人不敢深入,只是在洞口,外面电闪雷鸣,大雨没有任何减缓的趋势,反而更加狂暴! 容度将身上的两个人放下,神色间难得露出一丝凝重看着外面,高大的身影沉重如山。 项心慈从他脚下下来,没看他,想了想,勉强费了点劲将莫云翳靠在墙上,自己靠在昏迷的莫云翳身上,这样好多了。 容度回头,看到这一幕不禁愣了一下,顿时停下要进去看看的脚步,嘲讽的看着她。 项心慈当没看见,安静的靠着,轻易接受了,他对救命恩人不怎么好的现实,但她相信莫云翳不会。 容度看着她比城墙还厚的脸,快被气笑了!瞬间一只手将她提开莫云翳身边,她到底是不是姑娘家! 项心慈被提的莫名其妙,但现在没力气说话,又挪一挪,靠向莫云翳,莫云翳应该发烧了,身上暖和,靠着舒服。 “你知道他是谁吗!” 第66章 绿眼妖怪 自然:“知道。” “知道你还敢这么靠着他!”故意的!? 容度突然嘲讽无比的盯着她!有什么可奇怪的,这个女人一路不是都在勾搭他!如今突然发现还有更荣华富贵的,突然想做莫国公世子的掌中娇也不足为奇!毕竟人往高处走,看这情况!到时候莫云翳想不承认都难! 也太迫不及待了!容度目光危险,刚才还扒着他不放,她是不是忘了! 项心慈闭上眼睛,不太想吭声,准备休息。 容度还没有见过他还没咽气,就转换目标的:“我劝你少白费力气!就你——没有嫁入莫国公府的可能!还是你准备当个通房,在他夫人体力不支时你进行后半段……”真感人! 项心慈无力的抬眉看他一眼:“你休息会……”说完,头靠在莫云翳肩上,想睡。 容度突然毫无征兆的伸出手,瞬间将她扔墙另一边! 项心慈顿时怒目而视!一双着燃着烈火的眼睛,在漆黑的夜里伴着阵阵雷电凶狠暴戾! 容度愣了一下,突然笑了心情甚为不错:“瞪我!不如扑上来打我!顺便说我玷污了你的清白,让我娶你——” 给过你机会!是你不要!项心慈垂下头,将眼底的怒火一点点的降了下去,默默的撩撩湿漉漉的长发平复火气,布满伤痕的手指不急不慢的拂过她的发丝,透过雷光将乌发衬的更加黑亮。 好一会,她才抬起头,一双翦水秋瞳般的眼睛带着瑟瑟委屈,仿佛经过风霜蹂躏的柔弱脸庞绵软无力,又像被暴雨被反复磋磨过的蝴蝶,展翅困难。 她带着万分恳切,小心翼翼的挪到他脚边,颤抖的伸出千疮百孔的手,揪住他的裤脚,仰起头,一张脸毫无保留的呈现在他面前,犹如弱鹿向老虎递上脆弱的脖颈,捧上生命,无声的看着他哀求。 容度心骤然一紧,黑白交织中,那张出水芙蓉般的脸犹如蔓延近神经的毒药,带着蚀骨的柔弱和毒液的尖牙在肆意攀爬! “公子……”娇娇柔柔的声音若隐若现。 容度呼吸顿时加重!他自认不是克制不住私欲的人!此刻却不由分说的抓起脚边的人,野蛮的吻上去! 几息后……项心慈趴在他肩头突然笑了,起初很轻缓,后来越来越肆无忌惮,最后笑的像个爬出人心底的恶鬼,终生渡人成不了佛的妖怪。 容度猛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项心慈冰凉的手指犹如水蛇般滑过他还带着微喘的脸庞,目光嘲讽不屑,唇慢慢的靠近他的耳朵,声音轻柔却充满恶毒:“我说呢,怎么反应那么大,原来是喜欢我,可我——不喜欢绿眼妖怎么办!” 容度心中骤然一冷!瞬间将人扔出洞外!眼底一片冰凉!她敢—— 项心慈不痛不痒,任身体撞上灌木,大雨倾盆浇下,哈哈!果然触到逆鳞了呢!长了一双那样的眼睛还不让说可不行哦。 项心慈含笑的看着他,慢悠悠的整理着本也没什么用的衣服,姿态妖娆的靠着洞口,眼底不正经的光毫不见消,声音娇的像哼唧:“瞧你,刚才你说我时,我可没有生气,怎么礼尚往来一下你就要杀人了!那你刚才让我帮忙莫公子床事,我岂不是要诛你九族才行。” 容度心很快静下来!他是没料到那种时候会从这个女人嘴里说出来! 容度整理好衣服,目光阴冷的看着她。 项心慈如圣洁佛莲般看着她,眸光中却是(瘾碎杂念)!勾人射魄!“我说的不对!” “你真当我不敢把你扔出去。”容度神色依然回复平静。 项心慈顿觉没劲,起身,慢悠悠的,身体几乎撑不住雨打晃悠了一下。 容度下意识想上前,很快止住脚步。 项心慈走进洞穴,距离他和莫云翳很长一段距离便停下,靠着墙壁,闭上眼不再吭声,她要休息,没力气跟他闹了。 容度看着她,见她缩在凹凸不平的墙角,小小的缩成一团,很长时间都没有动,想到刚才的触感,心中一动,深吸一口气,打算上前抱起她,她的确不适合靠着墙。 何况在水里泡了那么久,又赶了这么长时间的路,她一个小姑娘还有多少精力。 容度刚要上前。 旁边的人突然传来微弱的声响。 容度侧头。 项心慈也缓缓睁开眼睛,看向要醒过来的莫云翳,想了想扶着墙起身,走过去。 容度扶了她一下,她的手臂很细…… 项心慈衡量着莫云翳。 莫云翳眼皮稍微动了一下。 项心慈已经蹲下身。 “起来!” 莫云翳睁开眼的一瞬。 项心慈的双手已经环上他的脖颈,‘忍不住’的轻轻抽噎:“你醒了……你终于醒了,太好了……” 容度—— 莫云翳怔了一下,下一刻已不容犹豫的环住她的腰,此时他有种背离官职的放心,她没事!再没有比这更令他心安的消息:“没事了……没事……”声音暗哑,却强撑着安抚她的不安。 容度脸色微冷!这个女人一路都没有看过莫云翳一眼,现在哭的像死了爹一样!而向来不染女色的莫云翳,竟然吃这一套!! 这两人——本来就认识!!! “你没事就好,你不知道,你昏迷着,我……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办……” 莫云翳本皱着的眉松开,轻轻抚着她的背。 项心慈揽着他脖子,靠在他怀里,笑了又哭,哭了又笑。 容度没想到自己有看走眼的时候! 莫云翳手突然一顿,发现有什么不对,她—— 莫云翳骤然收回轻拍她背的手,尴尬的手脚不知道往哪里放,怀中的人却还沉寂在悲伤里抱着他:“姑——姑娘——” 第67章 如果我说 莫云翳试着推开她。 项心慈顿时惊的浑身颤抖,仿若察觉到他的抗拒瞬间搂的更紧,像惊怕了的稚子,唯有这样才能安心。 莫云翳深吸口气,还有什么可避讳的,已经如此,他还能放开她。莫云翳将人往身侧挡了挡了,隔绝了容度的视线,她衣衫太过单薄。 容度敏感的察觉到了,不禁想,如果莫云翳知道这个女人刚才在做什么还有没有心情怜香惜玉:“世子醒了,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莫云翳头疼的几乎炸开,面上却不动声色,任由哭的伤心的人靠着他:“无碍……”衡量下周围的环境,莫云翳便知道现在是什么处境:“不是说还有几天才回来,怎么过来了!” “处理完了事早了几天。”容度脱下身上的外衫,大手内旋拧干上面的水渍,毫不避讳他怀里的女人。 莫云翳见状扣着项心慈的头没有让她动:“这次多谢救命之恩。” 项心慈闻言这不行啊,这是她的功劳,‘努力’挣脱莫云翳的牵制,红着眼睛嘟着嘴指指自己:“我,我,我见你跳下去,不管不顾的跳下去救的,想不到,真拉你上来了,我厉害?”小姑娘仰着头,哭的红红的眼睛却分外骄傲。 莫云翳愣了一下。 容度也有些诧异!她是为了莫云翳跳到洪水中的!那是洪水!还有,她如果不说天才都看不出来她是为了救莫云翳! 项心慈眼睛亮亮的点头,一副快夸我夸我的讨赏样子。 莫云翳怔愣的转头看向容度。 容度垂下头拧衣服,当时她确实在他们的方向,而且出了大力:“确实如此。” 项心慈提醒某个人:“当时你们沉在水里,都快淹死了。”项心慈加重了‘死’这个字:“还好我出现的及时,能救莫莫哥哥,我好开心。” 容度被噎的说不出话来!有点恶心的想吐,莫莫?叫谁!容度等着莫云翳被恶心死。 莫云翳伸手安抚的拍拍她的头。 容度想提醒他!她一路上的偷懒行为很难让人想起是她从水里将他们捞了起来的!她要不说,他的确快想不起来了,因为一路都是她攀着他们在占便宜!不过不可否认,当时的确是她—— 项心慈乖巧的在莫云翳手心悲伤:“我……我看你跳下去……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想着如果不能救你一起死了也好……” 莫云翳一时间心口钝痛,手不顾礼节的将她抱紧。 容度眉头微皱,这个女人——可看莫云翳的神色,这两个人很早以前就认识?不等多琢磨,容度已经开口:“如果世子没事,我们去里面看看。” 莫云翳自然知道当务之急是什么,她需要好好休息,莫云翳刚要起身,突然想到什么:“你先进去,我一会过去找你。” 容度看看两人,又无比讽刺的看眼缩在莫云翳身后的女人,想提醒她一句别忘了刚才在谁身边,却发现她根本没有看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莫云翳身上! 容度快被她气笑了:好手段! 莫云翳见他没动,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久居高位的威严:“麻烦你了。” “我在里面等你。” 一刻钟后。 容度看见了走来的莫云翳,他脚步如往常一样,看不出在水里泡了那么久的不妥。 不过这么长时间,两人在做什么!这么等不及!容度突然开口:“不多缠绵一会儿,我可以先进去看看。”巨大的雷声已经照不进洞穴深处,容度无法从莫云翳脸上衡量他的态度。 莫云翳没有回话,静静的走着,他没有与外人谈自己女人的习惯。 容度不死心,过了好一会,又开口:“如果我说她一路上都没有看你,你信不信?” 莫云翳神色如旧,她连她自己都顾不上。 容度竟然不知莫云翳如此好定力:“如果我说,她还对我投怀送抱呢?” 莫云翳知道,刚刚心慈一本正经的指责容度只抱着他走路没有抱她,那样子气的不行好像要把容度挠死才甘心,可气又可爱。其实她只是孩子气的想找人帮忙,没有投怀送抱的意思。 莫云翳不希望容度误会:“她年少,有些行为引你误会了不要介怀。” 容度想问你是不是傻了!“你对她倒是信任!”口气中的讽刺毫不掩饰! 莫云翳不想继续这个话题:“继续往里面走走……” … 折返回洞口。 容度才发现刚才想多了,莫云翳给那个女人‘穿’了一身大叶子,从领口盖到脚踝,本来衣不蔽体的女人现在像个绿色的叶子精,但容度不否认,依旧难掩她如玉雕砌的容貌,反而还别有一股……野趣。 现在——谁是绿眼妖怪!不等容度讽刺相问。 莫云翳上前蹲下来身,声音温柔:“我们去看了,里面没有危险,洞穴很深,再往里面还有一些干草,我们进去过一晚,明天再赶路好不好……” 雷电轰隆落下。 容度在雷光中冲叶子精冷笑,想问问那个自私的女人,不进去是不是等着,他们大叫一声!她准备先跑了! 项心慈不看他,撑着一身绿衣服,娇娇怯怯的伸出手臂。 莫云翳也不意外,无奈的抱起她。 容度蹙眉! 项心慈已经找了微烫的舒服位置往他怀里再钻一钻。 “你的人!”容度还是问了!问完发现是废话! 莫云翳认下。 容度突然挑衅的看着莫云翳怀里的人:“你真觉得她会下水救你!” 项心慈就想跳起来——“就该把你淹死在水——” 莫云翳已经将她头按下,不疑有他,因为她一直在水里:“没有说你,躺着。这不重要。”最后一句对容度说的。 项心慈立即给莫云翳一个大大的笑容,笑容如大叶子怪上长出的花苞——青嫩婉约又俏皮。 莫云翳不自觉的跟着笑了。 容度想一掌扣过去,把这女人扯下来让她当场变了脸!让莫云翳看看她的真面目!可那毕竟是莫国公府的莫云翳! 洞里的木材不多,火堆微弱的燃了起来! 莫云翳没有管自己,他徒手帮靠在他身上的人梳着凌乱的长发,身侧的小人低声不耐烦的嚷嚷着‘太麻烦了,疼死了剪了剪了,疼,啊!给我把它剪了!!’不负责任的话。 莫云翳只能一次又一次哄着,顺便放轻动作,诱哄她住口:小姑娘家怎么能说剪发就剪发。 莫云翳非常有耐心的用手当梳,一缕缕一丝丝一毫毫的梳开她的头发。 容度在跳跃的火光中看着。 第68章 外室? 目光随着火焰忽明忽暗。 莫云翳花了很长时间帮她打理长发直到它恢复该有的顺滑。 项心慈昏昏欲睡。 莫云翳轻手轻脚的将她放在唯一一堆干草上。 项心慈不太愿意,又缩卷回他的身边。 莫云翳怔了一下,嘴角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伸出手轻轻拍着她的背生疏的哄因为自己受了惊吓的人睡。 容度突然移开目光,仰着头,看着被火光照的不清楚的洞顶。 时间过了很久,容度见莫云翳动了,不禁又回过头看他。 莫云翳轻手轻脚的起身,拿起放在她旁边湿透的衣服,走到火堆边,一点点烘干。 容度大刺刺靠在石头上,露着肌肉线条流畅的胸膛,绿色的眼睛在黑暗中看不真切,语气看似漫不经心:“有什么用,出了洞还不是一样。” 莫云翳神色依旧认真,口吻平静,肃穆的脸在火光下清晰可见:“能干一会是一会。” “呵——”容度忍不住嗤笑出声。 莫云翳没与他计较,就算是自己也不相信会有如此有耐心的时候。 “喜欢她?”容度语气肯定。 显而易见的事,莫云翳不回答。 “谁家送的倒是另辟蹊径?妾还是外室?”容度问草甸上的人的最终归属,这有什么好不肯定,一看就不是正经人家,还能是妻!如果是妻,就刚才被他看光的事实,她可以抹脖子自尽了! 何况谁家正经姑娘她那个德性,他没说她是别人送的玩物是看在兄弟对她格外用心才有所保留。 莫云翳神色动了一下,异常严肃他很认真的审视这个问题,在将衣袖烘干换另一条衣袖时,郑重的给与保证:“仅次于正妻。” 容度突然笑了,说不清什么感受:“你还挺高看她。” 项心慈没有睡踏实,跟着两个陌生男人她睡死过去,这两人跑了怎么办,她留下喂深山老林!? 项心慈朦朦胧胧间能听到两人的对话,心里没有任何感觉,妾不妾,正不正的,与他们也没关系,她又没打算嫁给他。 …… 项心慈醒来发现头发已经干了。 容度看着她一脸茫然的摸着长发的样子,看了一会,才冷哼一声:“猜谁帮你烤的?你——”容度刚打算再讥讽她两句,莫云翳已经走了过来。 青年傲骨清风在熄灭的火光中也难掩其气势,看到人醒来,他松口气,神色间缓和了几分语气温和:“收拾一下出发了。” 容度也不再说话。 … 项心慈重新趴在他背上赶路时发现他还在发烧,并且比昨晚更烫,她愣了一下,看他刚才的样子,她以为他没事了—— 项心慈想了一瞬,便乖巧的开口:“莫莫哥哥你放我下来,我让他背我!”手指毫不客气的指着容度!“我救过他!”挟恩图报! 容度难以置信的回头!她当着该讨好、未来就指着这个男人宠爱生活的事实面前说什么! 莫云翳无声叹口气,将她放在她会舒服的位置,口吻轻简不容反驳:“不要动。”一锤定音。 项心慈又乖巧的趴好,还很感动的蹭蹭他的背:“我可以自己走……” 容度见鬼的发现!她平日嘲讽不屑的脸上,此刻一片无辜到极致的天真无邪,堪称孩子气的童言童语!“呵——” 项心慈不理会。 …… 项逐元惊愕的转头!手里救灾部署图捏着死紧! 善奇一时间拿不定世子态度:一大早,世子让他取了新订的帷幔去安抚七小姐,怕七小姐因为昨天动静太大受了惊吓,但——七小姐不在庄子里,与曹夫人去莫家庄上做客了,看似……很正常的事才对,而且他让人问过,各个主子在莫家庄都得到了妥善照看。 项逐元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强迫自己将目光放在图纸上:“莫家庄子。”声音很轻,莫家有谁?项逐元几乎不可控制的浮现出莫云翳和容度,这位刚到盛都没一个月就引来各方关注的人。 莫云翳不可能,项曹氏没有那么蠢!那目标就是容度!!让她把人带到庄子上!是让她带着人躲清静的!项曹氏以为呢? 项逐元的手指像抚过一件艺术品般,慢慢的滑过每一片被标注的区域,仿佛那是再值得关注不过的重视事情。 善奇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心里发毛。世子……应该这是放心了……是放心了…… 项逐元一直垂着头,掩住眼底翻涌的恶意,修长有力的手在图纸上停留了很久,久到每一道褶皱都被垂青过,慢慢悠悠开口:“项曹氏的父亲要进京述职了?” 善奇不太清楚,一个地方上的五品小官,世子怎么突然问这个:“属下不——” 项逐元似乎也不需要他的回答,继续轻缓开口不急不缓:“戍北正好有空缺,项曹氏尽心尽力,曹大人也该升一升了。” 善奇一惊,戍北?!边关六大州之一,但戍北成是极寒之地,常年飘雪,毫不夸张的说,一年九个月在飘雪,最小的雪也能淹没脚踝,剩下的三个季节在为下雪准备。狂风呼啸潮湿干冷,土地异常贫瘠,要说戍北州产什么,产良将,所以盗匪横行,三年病死两任巡抚和知州都是常事。 善奇不说话了。 项逐元抬起头,眼中已波澜不兴:“告诉项曹氏这个好消息。” “是。”善奇转身出去!从五品升到三品知州,连跳两级,当然是天大的好消息!前提是能活着回来领功! 项逐元神色淡淡,戍北知州人选已经压在他这里很久了,难得有合适的人选! 项逐元提起笔,笔尖突然重重的压在宣纸上犹不解气!曹家三代都要滚出安逸之地!! “大人,明参中求见——” “进。”项逐元神色恢复如常。 …… 第69章 不见 明西洛状似无意的领命出来,关上门的一刻才缓缓站直腰背,放在门上的手却没有马上拿开,清冷透彻的眸间若有所思的神态也不甚明显。 “参中!”同僚焦急唤他一声,神色万分忧愁!不管不顾的拉着他就要询问!这可怎么办!找不到人!莫国公非拿他们开刀不可! 明西洛方神色自若的松开手,没抵抗的被对方拉着走,一身暗紫色绣植被官袍穿在他身上,修身如玉。 “死定了!死定了!”已经一天一夜!昨晚又那么大雨!莫大人肯定凶多吉少啊!这样凶险的事怎么就落他们头上了! “小心脚下。”明西洛声音无甚起伏,他在想另一件事。 鲍占杰触及到明西洛平静的神色,焦虑下意识被瞬间被安抚,人也一点点静下来,他怎么忘了,他身边站的可是明西洛,明西洛说‘活人见人死能见尸’那就肯定可以。 鲍占杰整理出三分七品官的气魄,问话也没那么急了:“莫大人如果今天中午还没有消息……” “那就是人还活着。”他早已派出两队人马去搜,毕竟容度他也接触过一两次,不是没有生还的可能。 “那太好了,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明西洛现在可以肯定世子应该有事,会是什么事? …… “什么!”曹氏手里的茶杯哐当摔在地上!脸色煞白,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戍北是什么地方!皇恩怎么会落到父亲头上! 井姑也心有余悸,这可如何是好!“夫人!” 曹氏匆忙起身! 项心敏被吓的也跟着母亲起身!她虽然不知道外祖可能升官的消息为什么把母亲吓成这样!但现在看肯定不是好消息! 曹氏没工夫自哀自怜了:“快收拾东西!我们即刻回府!” 项心敏立即加一句:“通知大姐姐。” … 秦姑姑心里更急!小姐昨晚一晚没回来!她天都要塌了!她能强硬的打发走来传话的人!但顶不住的! 焦耳早都被吓傻了!木愣愣的坐在空荡荡的床前,觉得现在发卖的婆子已经等在门外,她们以后就永无宁日了! 焦耳茫然的发问:“找……不找吗?……” “闭嘴!”再等等!这不是第一次,不是第一次!要相信小姐!相信小姐—— 焦耳心里十分悲观:“万一小姐……被坏人掳了去……” “不会说话就闭嘴!” 焦耳突然跪下来:“通知老爷!秦姑姑!我们偷偷通知老爷!卖了咱们就卖了!万一耽误了救小姐——” 秦姑姑心咯噔一下!这是她最怕的!她伺候了多年的小姐啊! “秦姑姑!——说!咱们说了!”外面那么大的雨!那么大的雨啊!“小姐再有主意,也还年幼啊——秦姑姑!——” 秦姑姑早已闭上眼,身体比外面的雷抖的都无措,听着焦耳阵阵哭声,她像下定了某个决心,深吸一口气,嗓子急的几乎发不出声响:“把……焦迎叫过来……”小姐交代过,万一出事,找她。 焦迎抱着琴进来,还想演一会,毕竟她是买来陪小姐跳舞练琴的丫头,乍然听到这个消息,手里的琴立即掉下地上,不管不顾的转身跑了。 秦姑姑蹲坐在门边,也没空管这位平时弱不禁风的小丫头为什么现在跑那么快了。 焦耳比较实在,满脸泪痕的看着把琴一扔跑的飞快的姐妹,她—— …… 善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脚步已经先于意识飞般向堤坝上的世子冲去!中间摔了两跤也不自觉!那可是七小姐!失踪一晚上可能会发生什么简直让人不寒而栗! 项逐元未穿蓑衣正在指挥调度!听到善奇附耳的话,他骤然转头!脸上的神情几乎控制不住! 善奇也急!摔倒时沾在脸上泥还没有抹干净!整个人还处于懵眩中! 项逐元不管不顾的将手里的图纸扔给明西洛:“你指挥!”脚步不受控制的越来越快。 堤坝上所有当值的官吏侍郎诧异的看过去。 明西洛沉稳的声音同时响起:“西侧岸依旧要加固,这里的人手……” 众人的视线忍不住又被拉回来,忍不住想明参中就不好奇,抬头看过去,看着明大人沉稳的神色,有条不紊的语气,一心都在河道公事的样子,不禁心生惭愧,也将心思都放在了当下的局势上! …… 人什么时候不见的!走时说了什么!去了哪里! 焦迎什么都不知道!?她来的匆忙还没问?此刻转身就要去抓秦姑! 项逐元没时间跟她浪费,尽量让自己冷静!小七现在只能依靠他去找!他不能先乱现在也不是杀人出气的时候! 项逐元立即转头吩咐善行立即审查昨天开始所有出入盛京的下九流!即刻联系平日游走在城内的各大势力,和小规模团伙!以及所有闲散人士!仔细询问他们最近有没有什么好‘收获’:“等等,不要大张旗鼓的惊动他们,就说,我最近想要一位绝顶美色,只要能令我满意,金钱地位权势都不是问题。” “是!” “快去!!答什么话!”都死的吗!!“找人立即把明西洛换下来!让他即刻出发找人!” “是!”善奇急忙收口!转身就去! 项逐元立即扫开碍事的下人!快速换下官袍!带人迅速下山! …… 另一边,容度凭借非常的经验,临近中午带着他们走出了大山!主要是洪水也没有将他们冲多远。 项心慈趴在莫云翳背上,无精打采的什么都不想说了,她现在什么德行自己都不抱希望。 “怎么突然间审查这么严,我什么都没带,进不了城了。” “我也是,我这鲜瓜搁一晚就坏了,哎。” 莫云翳、容度见到人,默契的将身后的人再往后护一护。 “先给她找身衣服。” 容度没意见,她这样子在城内走一圈,回头再羞愧而亡了! 容度下意识的看眼趴在莫云翳身上‘装死’的人,已然上前拦住了那两位农户。 第70章 项五 … 项心慈换好一身宽大的灰色粗布长袖麻衣,用草绳将过长的部分打了一个结。 容度嘴角率先露出一抹嘲讽的笑,看着她没有任何不适的从树后出来,本想讥讽的话突然凝了一下!真是一张得老天厚爱的脸,这样一身补丁缠身的衣服,也能穿出另一番味道。 莫云翳叹口气,没有多诧异,认命的将湿衣服撕开帮她做了简易面纱,将眼睛以下遮起来。 容度闲闲的开口:“别的男人的衣服!她穿的到是稀松平常!” 莫云翳突然开口:“容度!” 项心慈仿佛没听见也不看他,声音软软的关心莫云翳:“你好像烧的更厉害了……” “烧成这样!不是也背了你一路!” “没事……” 项心慈伸出手指勾住莫云翳的手指,抬着头,对她柔柔的笑。 莫云翳见状,也不自觉的放软了脸上的表情。 容度怀疑这个女人脸皮有多厚!莫云翳就一点不怀疑她! … 一队队的人马被派出去!项逐元已经马不停蹄的辗转八座城门!郊外新打捞上的尸体他全都一一看过!慌乱的情绪随着时间推移,一点点侵蚀他强自镇定的心! 觉得天地一夕之间换了颜色!没有他能抓住的任何希望! 项逐元快速下马! “世子!” 项逐元立即站定扶住马缰,稳定突来的眩晕感!自我怀疑却一点点攀升!整个人有些浑浑噩噩!他怎么就放心让她一个人出项府!为什么一夜未归现在才报上来! 都在干什么!为什么一点消息都没有!挨家挨户搜了吗!那些死不承认、嘴硬的杀了再说! 项逐元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暴虐!姓曹必须碎尸万段!她那一双儿女也抓起来逼供! 善奇刚靠近世子,瞬间惊了一瞬,快速垂下头:“世子!明参中换下来了!已经在赶来的路上!” “让他提审——”项逐元突然定住,视野中一闪而过的身影抚过所有的焦躁不安,清风徐徐的出现在他的面前。 越过层层人潮和密集的遮挡物,远在城外的队伍中。莫云翳正带着那抹身影向前走,期间不时回头跟她说些什么,她都安静的点头,偶然笑一笑,笑的仿佛不识人间疾苦一般,旁边还跟着一个即便狼狈,依旧不能让人忽略的人,他不时插嘴,女孩却连看都不看她。 非常平和、不见焦急的画面! 项逐元的心却像突然被人厄住死穴!钉上刑具!密密麻麻的疼从四肢百骸毫无征兆的往上冲!冲的猛烈又没有预兆! 项逐元握紧缰绳,握到手上青筋泛白也一动不动! “世……世子……” 项逐元依旧维持着刚刚的姿势,眼眸中的红光乍现又一点点的消失,继而又不受控制的浮现!又被人生生压下! 善行忍不住顺着世子的目光看了过去,顿时惊喜不已!“世子那是——” 善奇突然掐了他一下。 善行顿住,收住乍然的惊喜,一声不吭。 项逐元一动未动的看着时现时隐一幕,就那么看着!看着她安分的跟在别的男人身后乖巧的前行,原来她跟着别人是这个画面…… 仅仅一瞬,心底翻涌的情绪刹那间被他归于虚无! 项逐元缓缓转身!拉着缰绳的力道丝毫不敢松下,慢慢的与那三人背道而驰。 善行、善奇见状立即跟上。 项逐元突然转头,眼中寒光不坠,快速在善行耳边几句。 善行领命而去! 明西洛迎面见到世子,快速下马,刚要问礼。 项逐元示意他不用,让他调转队伍!找到莫云翳的功劳不用他们领! …… 一辆马车与莫云翳刚到临时伫衙的马车同时停下,甚至更快。 项承一身锦缎长衫,急切又不失风度的快速向几人走来。 莫云翳下车。 车旁的人不明所以想上前阻止。 容度也跳了下来。 莫云翳认识项五爷,示意众人不用,反身伸手要扶项心慈。 项心慈刚好掀开车帘,扶着莫云翳的手臂下车,抬头:“爹?” 项承急行的脚步顿时慢下来,心瞬间安稳,身形更显沉稳练达,他缓缓走上前,伸出手,接过莫云翳的动作,摘下她脸上不伦不类的东西,一顶崭新的帷幔从上而下罩在女儿的头上,不动声色的将女儿放到身后,整个动作一气呵成! 容度瞬间上前要抢人! 莫云翳快速按住他的手:“项五叔。”视线随即移向那顶帷帽。 容度也看到了对面马车上项家的标志,项家?! 容度转头也注意到了那顶帷帽,纯粉色的帷幔,颜色不稀奇,精致的是它的独特造型,帷帽的骨架是一条条粉色草丝编制的一朵朵花圃,在顶上撑起粉色的花海,一一束束拇指长的蔷薇垂下,上面是一朵朵逼真的花簇。粉色的纱幔在一片花束中倾泻而下,又从她腰身的位置斜织下垂,弧形的纱幔尾处缀着一颗颗水滴状的深紫色的宝石,将轻薄的幔纱重重压下,唯美又巧思。 在一顶帷幔上费这么多功夫…… 第71章 嫡亲 项承的声音已经响起:“见过莫世子。” 莫云翳错开一步,心里尚且拿不准对方为什么如此快的出现在这里,如果是那层意思?他没有不认,完全不用如此急:“项五叔客气。”没有受全这一礼。 项承随即对容度点头,快速为女儿整好帷帽,视线再没有落在任何人身上,恭手,语气微快但也不失礼貌:“小女顽劣,多谢两位相救,在下夫人早逝,便对小女多有纵容,这次多谢莫大人‘路上’搭救,回头下官一定登门谢莫世子搭救嫡女之恩,现下实不敢再叨扰,先行告辞。”项承说完不等任何人回话,带上女儿快速上了来时的马车。 马车瞬间消失在衙门前! 容度瞬间看向莫云翳,语气不满:“他说‘夫人早逝’?项家五爷的嫡出女儿?” 莫云翳脸色忽明忽暗,项承的话耳朵没问题的都听得见!五房嫡女! 容度若有所思,如若不是,项家五老爷怎么会急急赶来迫不及待的表明女儿的身份!摆明有警告意味! 容度又不是不问世事,项国公府上再没落也没有将嫡出女儿送与人当妾的道理,更何况是如日中天的项国公府! 还有那顶帷帽,这种东西,匆忙之下只能是随便取的,小小一件都做的如此精致,受宠程度可见一斑,怎么会许人做妾。 莫云翳蹙眉,瞬间明白了项承学富五车,却寂寂无名,如果是他有让人构陷的污点不得不蛰伏呢! 五房嫡出的女儿—— “世子……奴才的主子!您可回来了……”哭嚎传来。 众多署衙官员也围拢过来。 莫云翳不得不抽身应付现下的场面,心绪却恍惚不定。 … 另一边。 善奇恭敬汇报:“回世子,人接上了。” 项逐元神色已经恢复平静,手里回批的案书丝毫减速:自然要五叔去,不去他们以为有什么不该有的机会。 …… 与此同时马车上。 项承克制着不安的情绪,恨不得曹氏撕了!好大的胆子!她怎么敢!她想干什么!带着项心慈去莫家有什么居心!! 看中了莫家的权势!还是容家的富可敌国!她怎么敢想!! 最让他心惊肉跳的是,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竟然让曹氏做成了! 项承小心地看向摘下帷帽的女儿,想到女儿已经与那两人接触过,一个是养在深闺什么都不懂的女儿家,另两位是大梁国耳熟能详一等一的男郎!会有什么可能几乎不言而喻! 项承想到莫云翳那样的男人极有可能会迷了女儿的心智!项承就想将曹氏沉了井!谁给她的胆子诱惑他的女儿! 项承不管心里想什么,此刻都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平静一些,保持着他一贯的平稳和不在意:“可是有受委屈?” 项心慈将随便绑过的头发散开,长发瞬间披散下来,她拿起梳子,简单梳拢着:“没有。” 项承放了些心:“莫大人当是惊才绝艳……” 项心慈看父亲一眼。 项承仿若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没有任何破绽。 项心慈将头发在胸前扎起来:“还好。” 项承听着女儿不甚在意的语气,愣了一下,顿时有种心口巨石落地的错觉,说一千道一万,他怕听到肯定答案,女儿也迷失其中哀怨她不得嫁给他的出身,进而埋怨自己将她带到这个世界上。 虽然他觉得他女儿谁人都嫁的,可也明白,莫家的门第不会让心慈进门!就像项家也不会让项逐元胡来! 项承语气终于松缓一些:“莫大人英勇不凡,才学了得,父亲也颇为欣赏。” 项心慈对父亲要打探什么,心知肚明:“与父亲比他还不够。” 项承一时间有种伏案大笑的冲动,可在女儿面前他不是孟浪的长辈,心落的更稳了:“莫世子身边的男子也甚为不凡。” “莫云翳身边有人?” 项承突然有点牙疼:“男人的名讳不要挂在嘴边。” “嗯。”项心慈乖巧又听话的应下,打开一旁的餐盒,是她很喜欢的糕点铺子的甜点,里面还散发着奶香的甜气。 “其实你如果喜欢——” “我不喜欢。”项心慈捏了一块吃了一口,才发现好饿,不禁将一大块吞进嘴里。 项承赶紧给她倒杯茶:“慢点吃。” 项心慈又捏起第二块。 项承看着她,心才安了一些,他量莫云翳也不敢因为一些可能稍稍越轨的相处就来他这里提妾一说:“心慈,你也大了,爹有件事要跟你说。” 项心慈抬头,将手里的糕点递给爹爹: “我不吃。” 项心慈塞了一块顶了饿,如今又小口小口慢慢吃着。 “爹——永远不同意你为妾,永远不会同意。” 项心慈依旧点头,对党妻还是妾甚至外室都没什么感觉,但如果父亲不喜……她就试着在意。 项承松口气,堵死了莫云翳可能诱骗她的可能:“吃东西时文雅一点,都已经是个大姑娘了。” 项心慈立即捧住下颚,眨眨眼睛:“不好看吗?” 项承深吸一口气,不与她计较:“你怎么出去的?” “走着走着就出去了。” “没人看着你吗?” “没有啊。” “怎么去莫家庄子上了。” “夫人要去的,我说不去,夫人就一直说让我去。” 第72章 稍纵 项承目光未动,静静的看着她手上的伤。 项心慈也好奇的看了一眼,神色没有任何变化的捏着糕点,柔声解释:“就是看着大家都很忙,忍不住帮忙了,爹,他们真辛苦,我以前都不知道外面的人过的这么苦,谢谢爹,如果没有爹,我想我也会很辛苦。” 项承目光缩了一下,他不是让她看这些:“你自己走了那么长的路?” “没有,坐马车。” “做了几天?” “三天。” “你每天都出来,没有人发现?” “秦姑姑不敢说的。” “你母亲也没发现?”曹氏怎么会管她乱走或者恨不得她遇到什么人。 “母亲很忙。” 项承将另一盘糕点也推过去:“以后想出门跟爹说,带上些人。” “嗯。”项心慈见父亲不再说话,安静的喝着茶,余光所见,父亲似乎已经恢复如常。 项心慈有时也忍不住想,他后悔了吗?因为年少时一段感情,断送大好前途,如今面对女儿失踪,能做的依旧不多。同届的学子都已经功成名就,就连莫云翳、大哥哥都已经出仕,而他还是一个芝麻小官。 平日更是做的最多拿的最少,就连曾经不能触他锋芒的大伯、二伯,如今都理所当然的把他当门生再用,他后悔了吗?为年少时冲动也好、爱情也好,现在的他回头再看那时候是不是觉的特别傻。 项承见她看过来,又为她倒杯茶:“不要往危险的地方去。” “嗯……”项心慈点头,如果父亲对母亲来说是一场要命的祸事!父亲对自己则是恩德,是他义无反顾的将她带到这个世界,并尽最大的努力妥善安置,不管是爱屋及乌,还是她成了他年少时坚持执念的唯一执着,他对自己都是一位尽职尽责的好父亲。 …… 大堤上临时驻扎的属衙外。 善奇不解的看眼善行,最后还是没有忍住低声询问:“世子为什么不回去看看七小姐?”当时世子都急成什么样了!?结果人找到了!世子提都没有再提?!不觉得很奇怪吗? 善行瞥他一眼:“哪来那么多问题!如今水势未缓当务之急是什么!” 善奇不服!七小姐和世子什么关系!比与大小姐二小姐都亲!何况刚才调集人手不管不顾的是谁! 善行转头:“明参中问什么了吗?”明西洛被莫名其妙将人换下来,又将人莫名其妙的换回去,放在谁身上没有疑问。 善奇摇头:“没有。” 善行:“明参中是位不多话的。” 废话,明参中什么时候问过不该问的:“不知道七小姐现在怎么样了?” …… 项家别庄内。 项心慈在秦姑姑哆哆嗦的伺候下重新沐浴更衣,长发已经洗好,重新换上干净的襦裙,长发烘烤干披散到腰际,屋里燃着炭火驱散房内的湿气,外面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着。 项心慈窝在柔软的藤椅里,身上从里到外每一件都是新的,朱钗翡翠也换了新的样式。 项心慈对用度一向敏感,走时她还没有这些配饰:“大哥在家?”她爹习惯给银子,大哥哥会事无巨细,而她从回来到现在一路上的茶点都是温的,恐怕也是大哥哥吩咐,大哥……也知道自己偷跑了,恐怕自己都是他找到的。 项心慈想到大哥,没有了当时那种情况下家国天下的渲染,现在又有那么一点小后悔。 “没有,世子忙着河堤的事。焦迎的事……” “焦迎有什么事吗。”项心慈语气平静,微微垂下眼眸,白皙落伤的手指无意识的抚着自己的裙摆。他还是这样,永远有比见她更重要的事。 尽管每次她觉得不是如此,他是在意她的,可他的在意也能在很短的时间内收的一干二净。 项心慈搓裙子的动作骤然用力,下一刻又渐渐收住:切! “没有事,没有事……”小姐说没有就是没有,秦姑姑也不知道小姐在想什么,焦迎的事如此,大少爷的事也如此,前段时间一副要与大少爷决裂的样子,现在又问来问去。 但秦姑现在也没空想自家小姐朝令夕改的习惯,她们弄丢了小姐,等五爷腾出空来,她们能落得什么好下场! …… 马车快速驶入项家别庄,曹氏不等人搀扶直接从车上跳下来。 井姑急忙上前搀扶。 曹氏扫开井姑的手,六神无主的往里急走!这可如何是好!戍北之地岂是她父亲去得的! 项心敏也急忙从车上下来,见状赶紧让井姑追上,务必让母亲先向父亲道歉,大姐姐先于她们回来,她们竟然现在才收到消息!父亲与母亲又一向会为大姐的事闹矛盾,就怕父亲多想,以为是母亲照顾大姐不用心。 项心敏回身拉住小弟:“走,我们跟去看看。”有他们在父亲也会谅解母亲一二。 … 曹氏哪有心情管项七为什么会先于她们回来!项七愿意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当务之急是她爹的事,晚了会要命的:“老爷!老爷!您要为妾身做主啊!” 井姑最终没有拦住,只好跟着跪下。 项承坐在首位,心里叹口气,她这是准备倒打一耙? 曹氏已然跪行几步,泣不成声:“老爷,妾身父亲为国效力多年早已积劳成疾,如今更是年迈!怎么能去戍北极寒之地,老爷!您就当心疼妾身,快想想办法,老爷……” 项承以为她要说心慈的问题,虽然会有狡辩嫌疑,但至少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没想到说的却不是这个:“你可知心慈先于你们回来。” 曹氏知道:“老爷我父亲……” 第73章 居心 项承直接打断她:“你身为人女心急你父亲我很理解,但你女儿不见了,你不问?!” 曹氏见状,恍惚才察觉出情况不对,可:“小七不是回来了……” “她什么时候回来的?时辰几何从莫家别庄出来的?这段时间都做了什么?有没有遇到危险?一个姑娘家不见这么长时间你不心急?” “老爷——我!不是!大小姐根本不让我过问!”再说莫家别庄到项家别庄有多远,闭着眼睛都能走回来!曹氏哭着抓住老爷的衣角,她父亲的事却能要命:“妾身知道都是妾身的错,妾身以后都会好好教导小七,可妾身父亲的事刻不容缓啊,老爷求求你想想办法,老爷——” “所以女儿的名节!清誉都不重要!”项承气到极致反而不气了:“对你来说恐怕只有在乎的事才重要,既然如此担心你的父亲,我是不敢耽误你尽孝了,让管事送你回家曹家去,待你为岳父大人想到办法我再让人接你回来。” 井姑顿时吓出一身冷汗! 曹氏猛然抬起头,目瞪口呆喊声撕心裂肺:“老爷——” “套马车!夫人着急!” 曹氏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哭泣都忘了,见项承不是作伪,瞬间抓紧老爷衣角:“老爷!老爷!我没有!老爷!你不能!我没有犯错,我……” 项承目光沉沉的看着她。 曹氏从里面看到了失望和果然如此的落定,她像被人扒了皮看的明明白白,顿时贴坐在地上:“老爷!我是没有看住项七!可她得听我的吗!她什么时候听过我的!在莫家庄子上,我把主卧都让给了她!对她还不够好!” “说到这里……”项承停了一瞬,看着她才开口:“你为什么带孩子们去莫家庄子?” “我……我……”曹氏慌张的看向井姑! 井姑头压的低低的,瑟瑟发抖,她不知道她什么都不知道! 曹氏只觉得一慌,顿时放软了语气:“心……心慈从来没有出过门,我就想着两家挨的近,就……” 井姑姑急忙开口:“对,老爷,夫人就是这个意思,夫人见你天天为七小姐的事愁眉不展,心有忧虑,想为老爷分忧啊老爷!” “莫家庄子上住了那么多位表小姐,所以你们不知道是做什么的?你庶妹为了‘陷害’你也没有告诉你!?” 曹氏就是再傻现在也绝对不能承认:“老爷我没有,老爷妾身没有,如果妾身有那等大逆不道的想法天打五雷轰!” “所以报应到了你父亲身上?” 曹氏不敢相信身畔人能说出这样的话!“老爷——” “婚姻是两家之好,夫妻同力,同德治家,岳父在政途上有什么问题,项家能帮忙的地方,我自认这些年绝无二话,小七的问题在成亲前曹家也是知道的,我想着不管如何你远嫁来此,也是委屈了你,心敏出生后我求了母亲抱过去教导,这样她的嫁妆和身份都会有所抬高,逐霖是男丁,我们要的无非是他成才有德,我我自认有做的不足的,但也带在身边尽心尽力,所以你就是放着母亲的话不听,儿女的事不管,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既然如此,我有什么理由阻止夫人回去为其父分忧。” 曹氏脸色发白,浑身发软的看向井姑! 井姑姑早傻了!五爷这是要休——休了夫人!“老爷!老爷你手下留情啊!夫人就是再不对!也为了您呀!七小姐那样钟灵神秀的一个人!夫人也是心疼她!想为她说一个好人家啊!听说容家大爷住在莫家庄上!夫人才失了分寸啊!” 曹氏想点头,可脑子里嗡嗡的,明明听的见,却早已吓的没有了方向。 容家?项承若有所思,面上不显:“所以七小姐九小姐,包括令国公府所有小姐说亲都是这么说的,只要觉得男方好,就赶紧将自家女儿送上去?” 井姑闻言吓的立即磕头!头重重的磕在石板上不敢停下:“奴婢该死!老爷都是奴婢迷了心窍!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曹氏看着额头磕出血的井姑,傻愣愣的一动不动。 项承也不动,对地上咚咚咚的声响充耳不闻。 井姑姑磕了近一百下,直接磕晕了过去。 项承依旧不动。 曹氏看着地上的血迹,手脚发抖惊的也一动不动。 过了很久,项承才开口:“天气不好,我让管事给你套辆马车——” 撕心裂肺的喊声瞬间刺穿沙哑的端庄:“老爷——” 项心敏慌忙牵着项逐霖跑进来,哐当一声跪在地上! 项逐霖小小的身影更是跪在了井姑磕出来的血上!小孩子的目光却微丝未变,只是懵懂的看着在场所有人。 “爹!求您手下留情!” “爹爹……”项逐霖小小的声音还没有脱离奶声奶气的稚嫩,茫然的看着父亲。 曹氏像看到唯一的救命稻草!眼里顿时迸发出光芒!瞬间扑向一双儿女,紧紧地抓着!她不要走!她不走!她—— 第74章 关系 项心敏向前跪行两步,衣裙沾了血也不在意,脸上都是无声掉下的泪,这是她娘啊:“爹,都是我娘不好,是我娘不懂事,求求你了,爹……爹……” 项承无声的看向女儿,虽然不是那个人女人为他生的,但也是他的女儿:“家规为何?定家之本是什么?” 项心敏已经哭花了眼睛!她知道!她在外面听见了!单是弄丢大姐姐这一项就足以治母亲管家不严的罪责,更何况母亲竟然还有那等心思,即便大姐姐的身份再……也不是说亲的时候就能将女儿家往男儿家面前推的! 可学再多的道理、书册又怎样!那是她母亲!就算好坏都是她的母亲!“爹,女儿知道母亲错了,女儿愿意代母受过!父亲罚什么都可以,请父亲网开一面……女儿求父亲了……”项心敏哭着直接向父亲磕下去。 项逐霖见状,不解的看看娘亲又看看父亲,再看看二姐姐,小手放下去,头结结实实的落在地板上…… …… 别庄后院尤为精致的小院内。 婆子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七小姐安心,夫人断不敢在老爷面前乱说您的坏话,夫人现在都自身难保呢了——”别庄管事婆子说着不禁压低声音,在摇扇喂鱼的七小姐耳边把前院发生的事说了一遍,说完像老母鸡一样畅快的咯咯笑着。 项心慈慢悠悠的看她一眼,一双如星坠月的眉目美如星河,却也寒冷如冰。 管事婆子不自觉的咽口吐沫,立即收敛笑容。 项心慈又神色淡淡的移回目光,袖笼随着她的动作自然垂落在光洁的手背上,粉的葳蕤,白的如玉,她继续捏了几粒鱼食扔进水缸中,团扇轻轻的摇着,晃眼的折柳玉坠跟着微微摇摆,仿若真的一般。 管事婆子被晃的更不敢说话了。 项心慈顿悟,原来曹氏是带她给人相看去了?!帮自己相看?!真是够操心的。容度吗?先前见的那位绿眼睛的。 还行。项心慈将一纸袋鱼食都拿起来,倾数倒进鱼缸。 管事吓了一跳!这——这——会喂死的! 项心慈安静的看着,不觉得父亲会将曹氏怎样,曹氏再如何还有一双儿女,只要没有造成既定的严重后果,她爹还真能将人休了!?项心敏和项逐霖是生出来吃干饭的吗! 所以,她从不与项心敏和项逐霖过分亲近,利益都不一样,有什么好亲近的,真出了什么事,他们会倾尽一切保护他们的母亲,她挺多就看戏,本质是弄不到一家子的,所以面上差不多过的去就行了。 至于前面会具体吵闹出什么结果,项心慈也不关心:“秦姑姑。” 一直在外候着,不敢进来的秦姑姑战战兢兢的进来:“小……小姐……” 项心慈从高凳上下来。 秦姑姑立即去扶。 壮实的管事婆子立即挤开秦姑姑的小身板去扶:“七小姐小心……”她本来没想巴上七小姐,巴结九小姐也比巴结这位听都没听说过的小姐好,但跟着这一圈下来,她觉得跟着七小姐绝对有肉吃! 项心慈当没看见,上辈子秦姑姑从未因为纵容自己被罚,她只会因为企图管控自己被罚。 不过,也没必要提醒,怕着怕着就总觉出经验了:“天色不早了,准备晚课。”她有几天没有舒展筋骨了。 …… 夜幕降临时,淅淅沥沥的阴雨仿佛受到某种召唤,渐渐地倾盆而下、狂风大作!电闪雷鸣,黑的好似要将天幕吞噬了一样。 别庄的小院里灯光亮起,进进出出的人各自忙碌着。 秦姑姑、焦耳不安的等了一天,也没有等来把她们拖出去卖了的消息,做事做的更勤奋了。 咔嚓一声巨响,张牙舞爪的雷电将夜幕震出丝丝裂缝又如鬼怪般快速消失收敛! 项心慈三曲终了,手里百米长的绫缎落下,她拖着长裙站在窗口,看着外面伸手不见五指的暗色。 雷电炸起!雨幕折射出万道水影! 秦姑姑急忙端上热茶:“小姐,刚才庄管事说,今天下了一天的雨,这座院子有点潮了,庄管事为小姐准备了另外熏干的阁楼,问小姐是不是现在过去……” 壮实婆子被声音惊的回神,急忙拿起团扇要为主子扇风,但想到外面狂风大雨,小姐还站在窗口,赶紧把团扇放下,拿起毛巾帮小姐擦汗。 她伺候什么神仙小姐,跳舞真好看!她都看花眼了!不知将来谁有那等福气,又能嫁到什么人家!享怎样的清福! “小姐……要现在过去吗……” 项心慈突然开口:“大哥回来了?!”下个雨都要给她换院子,怎么没来看看她!说来也是,只要梅雨季,项逐元就要一天给她换一间屋子,这是怕她发霉了吗!这种没根据的事,非项逐元谁能干的出来。 “啊?”她没问—— 壮实婆子立即开口:“回小姐,是问世子爷吗?回来了回来了,一个时辰前厨房要了水说是世子沐浴,这回估计都快睡下了。” 项心慈瞬间推开她的手,转身拿起门口的伞跑了出去! 壮实婆子急忙就要追。 秦姑姑不壮的身形瞬间将人拦下! 焦耳也拦在了路中间!“做什么!小姐是你能追的!” 以为伺候小姐们是什么轻省的活计!回头你会知道,还不如在庄子上耕种几亩田地安心,哎—— …… 第75章 多活几年 项逐元很忙,忙的明明距离这里这么近,今天才是第一次住进来! 刚回来还没洗漱完就被叫去五叔的院子里处理争端,回来后简单吃了点东西又进了书房。 钦天监言定雨还会连续下! 如今郊外乱成一片,这次决堤!流民已经成片!户部工部还在争论不休!城外已经发生死人的现象,管控瘟疫发生是当务之急,疏通河道也刻不容缓! 项逐元的确没有时间去看小七,可想到她也在这座宅子里一处舒服的待着,项逐元便会心安下来,继续公务。 书房外。 庄管事穿着蓑衣激动又唯恐伺候不好的在外面转着,想着一会要不要再派位水灵的丫鬟去送送茶,也不知道世子对前面那位哪不满意。 善奇堵在门口,将人驱赶出去!他们世子多久没好好休息了!还一个两个往前凑!不想活了早点开口! 善奇不悦的站在门外,突然一道雷电落下,他吓的一惊!突然看到电光中,七小姐撑着伞站在不远处,仰着头一动不动的看着牌匾上的字,长发被大风刮的扬起又落下,朦朦胧胧间仿佛要随着雨一起度化。 善奇急忙回神!慌张去拿外衫,这要是受冻了—— 善奇拿着衣服跑出来,人已经不见了,人呢?人—— 善行站在门口,指指里面。 善奇松口气,将衣服搭在臂膀处与善行一起守着门口,都不禁叹口气。 … 项心慈的伞滚在脚边,她一袭月华长裙站在门口看着灯火通明中日月悠长的身影! 项逐元从忙碌中抬头,看到了站在廊下,微弱烛火照耀的单薄身影,怔了一下又恢复平静,继而顿时蹙眉,却在下一瞬垂下头,继续演算着手里的数据:“不冷是不是。”声音清冷。 项心慈没动,她冷啊,怎么能不冷,这么大的风吹在她身上她当然冷,她都快冷死了! 所以只要她再多等一会,再冻的瑟缩两下,项逐元就会放下一切公务带她进去取暖! “怎么,还让我亲自去接你。”忙碌算各种行书的项逐元再次抬头,看着站在门口将暴雨都安抚下的她,又在左手的算盘卡壳时看一眼数据,珠子相撞重新发出的悦耳又密集的声响。 项心慈笑了,看,她还没瑟缩呢,就等不及了!她就慈悲点好了。 项心慈走进去,摇曳的长裙如月华绽开,她却未观己身,看着烛光透亮处他坐在桌案前,忙碌拨弄算盘的样子,像位账房先生。可他怎么是账房先生,他不能是账房先生。 项心慈停在他书案处。 淡淡的香气已然掩盖了屋内的檀香。 项逐元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算盘声都没有任何停顿:“不累?”声音轻缓干净如他手上干净利落的算盘声。 “累。” 累为何不休息:“住的不满意?” “切,这都不满意我住天上得了。”项心慈上前,推推他:“让开一点。” 项逐元没动:“没事去休息。” “你不动我就坐你腿上了——” 项逐元忍者把算盘扣她头上的冲动,挪开。 项心慈乖巧的坐了一角,挽住他的胳膊,脑袋轻轻靠上去。 项逐元神色仿若没有任何不同,只是左手弹了一下,算盘快速滑入右手边,声音重新响起。 项心慈静静的靠着他,长发垂在他的肩上:“哥哥……” 项逐元右手边的珠子,有一颗重重的撞在了前一颗上,但又很快淹没在众多上上下下的柱子上,可今天一天的焦躁仿佛被这一声不轻不重的称呼抚平,压抑在心底进又进不去、出又出不来的不安也被一脚踩下,得以给他片刻清静:“嗯。”声音看似没有任何不妥。 项心慈抱紧他的胳膊,没理他过分冷静的情绪,这是她的大哥哥,不管看起来多严厉也没什么杀伤力的大哥哥。 所以让她越来越觉得他好欺负,以至于未来的日子里,总埋怨他为什么不能再洒脱一点!为什么不坚持一点!抛下一切不管不顾!可沉下来想想,抛下一切又如何,他不坐在如今的位置上,陪着她辗转入市井一起被人戳扁揉捏吗!那还不如他们站在云上,搓圆捏扁别人! 其实她是知道的,失去了这些,他们什么也不是!她大哥哥必须坐在这个位置上,必须这个样子,必须克制隐忍!必须收敛住她可以任意外放的情绪! 可她呢,端起大哥的碗吃饭,放下大哥的碗就骂他对自己不好!不在乎她!不来看她!不把她放在第一位!不肯为她枉顾一切!哎,自己这种妹妹少来几个,他能多活很多年。 项心慈不用心的检讨着,脑袋顺着他胳膊滑到臂弯处,长发顺着他肩膀垂落。 项心慈尤不舍得动动头,用灵活的脚勾住旁边一个圆凳,脑袋死死压在项逐元胳膊上,将圆凳一点点勾过来。 项逐元—— 项心慈松口气,将凳子挨着大哥哥的椅子挪好,脑袋不动将自己臀勉为其难的移过去,免得把项逐元挤的摔下去,他丢了脸,再拿自己‘出气’:“大哥……” “……” “大哥!我叫你呢!” “听见了。”声音不急不缓。 项心慈笑笑,纤细的手指将他放在桌子上的手指拨开。 项逐元的手指又慢慢收卷。 项心慈再拨开,拨了几次没耐心了,用另一只手压住他手指,手心完全摊开,才满意的卷了自己一缕头发,在茶杯里沾沾,像毛笔一样,在他手里描绘着上面的纹路! 项逐元下意识想收! “问你个事?”项心慈的声音率先响起,但她下巴搁在大哥的小臂上,依旧画的认真!他做的已经很多了,真的!非常多了!“柳姐姐是怎样的人?脾气很好吗?会不会喜欢我!”脾气当然好!肯定比自己好,心思歹毒一定是说自己,巾帼不让须眉一定是说对方。 她早听的不耐烦听了! 第76章 她的决定 项逐元一时没反应过来……但也仅仅片刻便恢如常,未婚妻的名字他当然不陌生,陌生的是从小七口中说出来,仿佛……有了一种不切实际的陌生感…… 项心慈等了一会,没有听到回答,以为他没听见,不禁使劲掐下他小拇指又赶紧松开,下巴抵着他胳膊,又装作漫不经心的问了一遍,却心虚的不敢看他。 项逐元尚没理出头绪,下意识开口:“自然会喜欢你。” 项心慈瞬间像被人踩了尾巴!声音都尖利了几分:“我稀罕!” 怎么说话!项逐元用笔杆敲下她脑袋。 项心慈瞬间踢了椅子!快速站起!目光燎原的瞪着他!像只气到极致的蛤蟆!下一刻就会爆的四分五裂! 项逐元却看到她眼里仿佛要哭出来的委屈,顿时目瞪口呆,心思瞬间烦乱!没有任何章法的将笔杆递过去:“你……敲回来……” 项心慈哐当当的将凳子勾回来,嘟嘟囔囔的重新坐下!发狠一般开口:“谁稀罕!”脑袋重重的砸他胳膊上!心里却像堵了什么一样,顿时掀起他的衣袖!抱起他的胳膊使劲咬下! 项逐元怔怔的看着她,似乎有什么……又似乎轻柔的落下,落在他心底压石他一天来的不安,让他得以深深的喘口气,除去一天的疲惫和不择路,目光缱眷的看着她,带着窗外的雷光也照不清的温柔。 项心慈咬完,理智回笼,想到嘴里的肉,终于有了丝不好意思,悄悄的松了牙,心虚的给他擦擦,声音小的柔不可闻:“疼了,都出血了,我不是故意的,要不,我给你舔……”说着就要伸头。 项逐元瞬间捏住她脑袋!咬牙切齿:“脑袋不想要了是不是!” “你捏啊!有本事捏死我!你捏死啊!”项心慈不依不饶的把脑袋往他怀里送!敢大力抓她!你有本事现在就捏死我! 项逐元无奈的卸了力道。真是个祖宗。 项心慈如斗胜的母鸡,整整被自己甩乱的头发,老老实实坐好,将他袖子拉下来,骄傲的枕回他胳膊上,当没发生过那回事。悄悄的拽了自己头发继续画他掌心的纹路:“哥,你以后会不会有了嫂嫂就不疼我了。”毕竟柳雪飞那东西,不是普通的女人,难对付。 项逐元静静的看着她落在自己胳膊上的长发,发丝从桌以上一路铺下,直到落到他腿上…… 项逐元突然精明了一点,没有不过脑子的回这个问题!看着他掌心的黑发,突然什么都不想做了,就这样听着外面的雨看着身侧的人,外面的纷纷扰扰都淡了些,这样的怠懈令人警醒。 “嗯?”怎么又不回话了!! 项逐元思绪有些远,这一刻无比看不上此刻的自己,他这一天在惊慌什么,这一刻又在得意什么,哪一样是他该做的。 她还是个孩子,就算任性些,功利些,她也还小,还没有见过外面的世界,此刻愿意停在这里只是她还不懂事,可他一点点的诱导她想做什么!过分的干预她的生活目的何在,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 项心慈推推他。 项逐元自厌的不回神。 项心慈停下动作,转过头看他一眼,手指压住他的袖笼,搓着上面的银线,目光悠悠的:“喂!项逐元!” 项逐元斟酌的开口:“孩子气……”声音不高。 项心慈听到,不生气也不失望,重新转过头躺好,安分的捻着他衣袖上的绣线。 无论他回答什么都没什么意义。因为她有答案,被他用一辈子的时间写的密密麻麻、不透缝隙。 可写的再密又如何,那也是因为现在回头看才觉得无比值得珍惜,也就是说只有写完了才值得回味,写不完都是残篇! 她也不是没想过,如果他不能离开他的位置,那么她走过去呢,义无反顾的走过去,就跟着他,什么都不要。 可是往后呢?四十多的她不是现在,她能百分百肯定,她会失了光彩,失了身上那份可能被追逐的光。 她不相信委曲求全得来的东西会长久被珍视,她现在就是那么做了,感动的也只能是曾经的那个自己,而不可能是现在的项逐元。 这个男人的目光会一直往前看,就像她面对更广阔的世界,会遇到明西洛会遇到上官子都,外面有太多的不可预期,他如果妥善了安置了自己,也会有他的不可预期。 她岂能甘心! 再说,她若停下,把她带到这个世界的爹爹岂不是会很伤心。 她也曾为人母,知道,宁愿儿女讨人烦些,也不愿她为了谁去要生要死! 项心慈的手重新压下他微微弯曲的小拇指,她只信死了的项逐元,不信现在的项逐元!“哥——” “嗯。”声音沉沉如外面的闷雷。 项心慈声线俏皮已无忧无虑:“我们来玩个游戏?” “嗯?” 玩!我辈子是不是更能让你生不如死!“就是你更疼我还是疼嫂嫂。” 项逐元嗤之以鼻,不应声,也没兴趣。 第77章 冰山一角 “哼!” 项逐元看她发顶一眼,右手重新搭在算盘了,此刻的他因为她旁敲侧击的话心境安宁,思绪通达,手指微动,顺着刚才的数据快速演算,问的漫不经心,态度悠然闲适:“又怎么了?” 项逐元听到自己的声音,惊了一瞬吗手指顿一下,又恢复如常,真令人不耻! 原来这就是他的心思!他觉的一直掩饰的很好的心思,刚刚一瞬,他竟然想出了一系列她只要离开这个家就一定能让她慌张想回来的主意。 甚至承认,这一天,他都在恼她那么轻易的跟在了别人身后!既然如此,他的脚步为什么不能再快一点,让她离不开这里!让她飞不出去!毕竟他养了那么久,她还不是轻易的往外跑!他就是对她太人仁慈了。 呵呵,这一天,以往被盖的很好的地方,此儿像掀开一样摊在他面前,张牙舞爪的嘲弄他!嘲弄他因为她的依赖,心思安宁!嘲弄他,她一个小小的举动,左右了他的事实。 心思竟如此龌龊,与那些半两白酒下肚,就迫不及待抱了美人入榻的老官僚有什么不同!同样不堪,谁也不比谁鲜亮!项逐元!你也不过如此! “没有。哥,你有没有觉得我头发上少了什么东西?” 项逐元镇定的看一眼,算盘未停:“少什么?” “簪子啊!簪子!” “上次不是给了你一枚?”声音不咸不淡。 “上个月的这个月还能戴!”理直气壮。 “说的很有道理。” “那是,我要好的,御赐的那种。”莫卿卿不是说她哥哥把御赐的东西都给她了吗!她也要! “那你可不能打扰我办公,如果立了功,你就有簪子了。” “真的?!如果你立功,就跟皇上求个簪子!” “嗯,求簪子。” 项心慈笑笑,安心占着他的手臂,睫毛掩下的眸光中,却都是柳雪飞。 柳雪飞不是她大哥后来娶的那个她可以随意搓揉的女人,如果是柳雪飞——项心慈想起来就烦!美丽、聪明、智慧、如果再不失一点善良? 呵呵,柳雪飞绝对不会允许她回娘家像回自家一样频繁,更不会任她成婚后还在令国公府为所欲为,甚至在她传出不好的名声时,会以当家主母的做派管控她,或者说教导她某些有失礼仪的行为,重要的是,她会拥有项逐元! 真是令人想挫骨扬灰的好命呢! 项心慈恶毒的捉摸着,她干脆还嫁给明西洛算了,看柳雪飞不顺眼了就让明西洛去找她全家不自在!看她怎么狂!因为好像也唯有嫁给明西洛,她才能在身份上扳回一成!不至于输了心思后,连唯一维护自尊的体面都消失殆尽。 看,她连体面都要依附另一方才能得到,还敢提什么缩在项逐元身后做一个隐形人,恐怕隐着隐着,连自己都忘了自己还是个人。 项心慈想到了明西洛,顿时有种,还是让大哥不要娶柳雪飞了更一劳永逸。 她不太不想嫁明西洛,明西洛没有什么对不住她的地方。 反而是自己……明西洛以后所有的痛苦和不得志,全来自于自己和自己给他生的儿女们。 想想明西洛也是命苦,有自己这个人还不算,就连他们生的几个孩子都是他的拖累。 几乎等于自己什么都没有给他,也不对,给了他一生的痛苦。 大儿子蠢笨不可救药,耳根子还软,被人怂恿怂恿就真以为有经天纬地之才,义无反顾的在明西洛刚刚宣布效忠幼帝后造反了。 弄的明西洛只能整顿兵马,拖着病体奔赴沙场,替他南征北战,治江扩土,一世忠名毁于一旦!最后两人还反目成仇! 小儿子顽劣不堪,嗜杀成性,以明西洛的作风这样的纨绔,早午门斩杀百余次了,可偏偏每次拎回来只能做个闭门不出的奸臣。 唯一的独女更令人糟心,丝毫没有遗传到她和明西洛的行事作风,一门心思的扎进情爱里,一心为夫家谋福利。 被一个男人哄的团团转,成天跪在家门口让明西洛今天提拔她二姨夫明天提拔她小叔子,就差明着说‘父亲大人,您也让您女婿也当当皇上’。 在女婿与人青楼争妓,打死小侯爷后,女儿跪在书房完求父亲对她丈夫网开一面! 最后还是自己看不惯了,拖了女婿一家子跪成一排挨个剔骨,每一个时辰杀一个,杀完为止。 小女儿撕心裂肺的哭!从此与他们决裂。 决裂就决裂!谁稀罕她一样!现在立即撞墙跟着一家子走了她眉头都不皱一下!他们也就是仗着明西洛好拿捏,放她这里不好使!爱滚不滚爱恨不恨!把女儿送庙里每天诅咒他们这些爹娘去死!也不能便宜了别人家! 她就是这么干的!果然日子清静不少,少了糟心的孩子,空气都清新了。 想想明西洛的一辈子,都是在为她们一家子奔波的路上,好不容易自己死了,守了三年的小太监还在自己坟前恩恩爱爱的自尽了。 明西洛拖着病痛不治的身体来挖她的坟不是应该的吗!换做自己,非让这些狗男女永世不得超生! 第78章 雨 明西洛啊…… 明西洛……每每在唇齿间念一遍他的名字,她都想替他问问老天,活这一辈子为了什么? 勾心斗角之后没有一个能让他心思宁静的地方,用心溺爱过的子女,像吸血鬼一样围着他转,还唯恐他不转了,每天都兴风作浪的‘抽’他两鞭子,告诉他好好活着,否则他一死,他们全家完蛋。 说到底,就是没有遇到对的人—— 项心慈对自己有公正的认识,就是不好。因为一直以来她确实觉得他烦人又唠叨、训起人来更没完没了。 可换做任何女人,男人肯在后宅与自己磨时间,都不会落得一文不值的下场。 所以他值得更好的——子女也值得更好的。 而自己和那几个糟心的孩子——不好,也不值得生。 甚至就算自己再活一次,也不配反过来说弥补他什么。世间好女儿千千万,自己又凭什么觉得能弥补回来。 凭他曾喜欢自己?呵!他找个新鲜的、心思更单纯的、更一心待他的有什么不好,自己凑上前吃先吃饭,恶不恶。 利用两辈子去认清一个事实,让人家活一次就明白他好的人,情何以堪,何况她也不能一心一意。 她的确不能……明西洛是世间难得一见的绝世人物,值得被人珍视,值得让人倾心以待,更值得世间女子为其趋之若鹜。 项心慈用下巴磕着项逐元的胳膊,明西洛……反衬的自己和大哥坏到一文不值的男人! 项心慈翻个头,望着梁柱,一文不值就一文不值,反正她确实趴在别人身上吸了不少血! 项心慈又翻回去,目光触碰到项逐元手上的厚茧,她下意识伸出手,手指点在他的茧上,指腹滑—— 项逐元反手扣住她手腕,不让她动,又放开。 项心慈没反对,隐在眸光中的神色也淡淡,找不到曾经这时该有的生气和不安,她见过这只手拿剑也见过他弯弓。 可也见过明西洛如此。 明西洛手上的茧,比大哥更多更厚,寒门子弟,想要出人头地,哪有那么简单。不单要懂得何时外放自己的能力,更要懂得什么时候收敛锋芒。 听说他没有发迹前,从来没有接住过九王爷的重弓,但事实上他能轻易的单手提起,挽弓满射足以阵前取人首级! 就当上辈子的福分享多了。以后连大哥都娶了柳雪飞,她暗无天日的生活能让很多人觉得罪有应得,可惜他们看不到!所以自己还得要想办法过的高兴。 项心慈的手不容大哥反对的紧紧握住项逐元的手,闭上眼睛,尽管还找不到方向……但她也很累了,想睡…… 过了很久, 项逐元慢慢停下手里的算术,才敢静静的看向熟睡人的背影,从头到尾,从茫然到茫然。 她手上的伤口已经清理干净,却没有包扎执着的露着,白净的手掌上是坑坑洼洼的血泡痕迹,被水浸泡过的手有些白的发胀,与平日养尊处优相比,陌生又让人心紧,她不该如此辛劳。永远不应该。 项逐元目光坚定,手才缓缓的收拢,轻轻握住她的,可手中的人绵软无骨尚不懂反抗…… 项逐元靠在座椅上,看了她很久,直到窗外的大雨重新减弱,他抱起她,轻手轻脚的放在了屋内的床上,拉过锦被为她盖上。 蹲下身,拿出床头上的冰润膏,帮她手小心的擦着…… …… “世子,时候不早了?” 莫云翳没有动,手里捏着冰润膏看着窗外渐渐缩减的雨势若有所思,他打发走所有人已经很晚,再去登门叨扰实在不应该。 莫云翳望着雨势,想起项五爷走时义无反顾的样子,明显是想撇清关系,也就是说项家根本不会有那层意思。 没有吗,莫云翳有些说不清的急躁。如果没有,又是嫡亲,他几乎没有任何希望! 嫡亲!难怪这些年项五爷没有一点水花,元配是贱籍,按说项五爷都不能入仕。 他能有一个闲职,恐怕还是项家求的皇恩,以后就算项五爷能力再好,就凭他正妻之位,他敢升,言官就能以不敬之罪参他! 贱籍三代内,不得参与科举,不得行商、不得从工。 如果项五爷的嫡妻真是那位,那位一步登天了,彻底摆脱贱籍,儿女的身份也水涨船高,这样的事,别说京中没有,大梁国都少见。 “世子……” 莫云翳蹙眉,握紧了手里的冰润膏,急雷划过长幕!照亮的一幕幕下,他瞬间想起她从游廊下爬下来的样子,当时不甚清晰的画面,现在一点点重新凝聚 ,她摘下面具时茫然的看着他们的样子,一张清晰明朗的容貌,直击人内心;以及她毫不犹豫下水执绳的样子也历历在目。 不行吗……也不是完全不行,毕竟项家五房的嫡女,虽然莫家未必觉得是首选,可也不至于不能与父母谈! 何况他坚持! …… 项心慈睁开眼,项逐元已经走了,窗外的雨还在下着,窗帘紧闭,账内幽静昏暗,与外面的水深火热相比,这个时候对她来说睡觉更舒适。 项心慈翻个身,朦胧中看到手上处理过的伤口,闭上眼,又睡了过去。 …… “五爷,莫世子求见。” 项承闻言,放下练字的笔,皱眉,如果是以往,他自然愿意接待京中新一代的领军人物,但现在,他过来做什么!在他表明心慈的身份后,他登门用意何在?! 项承心里闪过一阵厌烦,如果他敢提一些不该提的就别怪他不客气!“请莫世子进来。” “是。” 第79章 猜测 莫云翳一身深蓝色落松宽摆束腰长袍,玉冠挽发,锦绣纹团,他站在客厅中央如巨石落海,沉闷却充满力量。 项承进来看到他,不得不承认,那股玉树临风的锋锐气让人好像看到了江河万象,这样的男儿与项逐元一样,是大贵族培养出的顶天立地的子孙,假以时日会是大梁国的中流砥柱,手掌乾坤。 若能为婿,试问谁家不欣喜若狂,即便冷静如他,此刻见到真人,也有几分不切实际的幻想。 莫云翳立即后退恭手:“见过项五爷。”恭敬的递上了一份礼单。 项承不敢受莫家未来掌权人这一礼,早已避开两步:“世子折煞项某,这是……” 莫云翳神色严肃,没有任何不敬,和不该有的神色,声音更加郑重:“请项五爷务必收下,小侄知道五爷的顾虑,但救命之恩岂敢相忘,尊小姐恩义,小侄无以为报,区区薄礼,是小侄敬意。” 项承瞬间抬头!救命之恩!?他没听小七提。 莫云翳直接掀袍跪下。 项承直接退后。 “还请五爷不要责怪尊小姐外出,当初小侄一时误判局势跳入水中,是尊小姐心有慈悲,才耽误尊小姐行程,让项五爷担忧是小侄之罪,事后没有第一时间送尊小姐回府,是小侄不懂规矩!尊小姐一直恪守礼仪,此乃典范,请五爷待受小侄一恩。”说完头直接叩了下去。 “这……”项承急忙让人起来。 莫云翳依旧恭敬的拜完这一礼。 项承纵然千百次告诫自己,这个人不是女婿的人选,此时,也不得不说莫云翳让他心有松懈:“世子折煞项某了。” 莫云翳起身,身形依旧:“小侄深知言多必失,不会让人在外多言一句,五爷以后若是有什么事,小侄定竭尽所能,河堤还有外务,恕小侄不便久留。”他不能操之过急。 “莫世子慢走。” “项五爷留步。”他不能与项五爷谈心慈,心慈也不合适在这样的情况下被提及。 项承亲自将人送到庄外,看着他带着浩浩荡荡的队伍,利落的上马离去,心中可惜之感更甚!如此男儿,他女儿终究是不能求的。 又不禁自嘲,从听到他来到现在升起的莫须有的戒备看来是自作多情了,莫云翳又不是登徒子,而他女儿也不是人人见了都喜欢,他这位当爹的也太自信。 项承回头。 管家一脸焦急:“老爷,这礼单——” 项承接过来,翻开,下一刻重重甩管家身上不看了!看来看去又不会成为他的女婿,徒增惋惜:“让人给小姐送过去,不用告诉她是谁送的。”免得胡思乱想,错付一生! “是。”莫世子好大的手笔! …… 容家别庄内。 “爷。”属下将一张薄薄的纸放在容爷桌前:“奴才打听到,项家五房确实还有一位嫡女,最有可能的生母是十几年前京中名动一时的‘入化’姑娘生的。”他斟酌了用词,没说‘名妓’。这不难猜,项五爷这些年的官职从来没有动过,如果不是能力问题,肯定是操守问题! 容度手里的夜明珠停下,拇指缓缓的研磨着表面的弧度,过了一会,方面无表情的打开那张纸。 纸张薄的可怜,一张尚且没有用完,上面没有任何关于她的只言片语,只记录了入化何时跟了项五爷,跟了多久,又什么时候过世,容度瞬间看向下面的人。 下面的人顿时一惊:“爷,不是我们的人不用心,项家那边实在打听不到什么。” 容度将纸折起来放入油灯上,点燃,当然问不出来,项家能将这个人捂的死死的,捂这么多年,又怎么会让人从仆人嘴里露出什么消息。 容度只是想知道,昨天是项承一时的托词,还是她确实是嫡女。 嫡出?容度想起那天上岸后她没有任何慌乱的神色,也可以说有几分嫡出的气度。 可其他的,恐怕与正经礼教下养出的嫡出小姐没有任何关系了,他可没见她有任何男女授受不亲的觉悟。是真不懂人情世故?还是根本就不在乎人情世故? 容度看着跳跃的火光,不知为什么突然想到那天她在雨中慢慢掀开衣服的样子,思绪被无限放慢,大雨中,她狼狈不堪的坐在泥土上,长发粘湿在她背上地上,她一双眼睛突然看过来,雷电也震不碎的冷漠,和下一刻,她缓缓绽放出的美,那一幕…… 容度顿时升起一股难言的躁动,但很快被他压下,不禁苦笑。 项家嫡女?容度看着纸张燃尽,既然是嫡女,出身又如此,嫁入高门大户不太可能了…… 可如果退而求其次呢…… 妾?不可能!凭项五爷昨天将人带走的情况、和项五爷押上仕途也给出的嫡出之位,他对女儿就不会随便对待…… 那么……容度收回手,突然开口:“项五夫人被谁邀请去的莫家庄上?”甚至带着从不露面的嫡出小姐,如果不是莫云翳,还可能有谁? 某个答案不言而喻,还有自己!莫家的这个想法从未曾掩饰。 “爷,莫六夫人的邀请。” 其中尤以莫家四房最急功近利,而莫六爷唯莫四爷马首是瞻!莫四房打算将项家这位身份尴尬的嫡女引荐给自己!? 容度绿眸陡然加深,绿的深不见底。 第80章 明西洛 “爷……” “走,去河堤上看看。” …… 大雨还在下着,阴沉了半个月的天气丝毫没有转晴的迹象,马车滚过地面溅起一片水花。西城街上人流稀疏,与往日不可同日而语。 西城城门已经关闭,只余边角小门让人进出。通关文书递出,栅栏移开! 郊外空旷的视野,仿佛连雨势也突然加大。 与城内寂静相比,城外哀鸿遍野。 收拢尸体的官差,快速装袋敛尸;撒石灰的人员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躲过灾难的人们零星蹲在能避雨的片瓦之地,神色茫然。 各地里正扯着嗓子喊不要乱不要慌。 容度放下窗帘,金贵的衣襟尚且没有打湿,眼中的嘲讽一闪而逝。天子脚下尚且如此,也无怪乎两江之地醉生梦死夜夜笙歌。 … 河面波涛汹涌,溅起茫茫雨雾,山下运输石料的人神色麻木,山上的人神色严峻。 谁都知道,这雨如果不停,再次决堤是早晚问题。 项逐元衣摆早已打湿,他站在堤坝上,拧着眉与工部几个人探讨昨天出来的数据。 明西洛在十丈外,听着众吏的汇报,思考着脑中构想。 众人无意识的便会看向他,仿佛浪潮都因为他眼中沉静到纹丝不动的光,稳定下来。 莫云翳冒着雨带着容度过来。 项逐元看了,思绪似乎动了一下又似乎没有,身形无意识的站的更直、神色更无可挑剔:“折文。”莫云翳,字折文。 “玄简。”莫云翳看着翻涌的河面,神色凝重 项逐元刹那间想到那天莫云翳低头与小七说话的样子,目光温润神色柔和:“你刚回来,多休养几天才是正理,还不拿斗笠过来!” “不用!现在局势如何?对了,这是行舟,容家容度。行舟,这位是令国公府项世子。” 项逐元没什么兴致的看莫云翳身后的人一眼,就如那天见的一样,是一个让人过目难忘的人。 容度出列,恭手见礼:“见过项世子。” 项逐元神色淡淡:“容家大公子,早有耳闻。” “项世子过誉,不敢当。” 项逐元看也不再看他,叫过折文看新商量出的泄洪路径。 容度习以为常,士农工商,令国公府的世子、皇上的近臣远不用在他身上浪费时间。 容度目光随意的扫过周围。 明西洛站在一众算吏中听着他们的数据,目光不曾离开算纸。 容度在他身上停了一瞬,移开。他听过他,在莫世子的外任名单里,但被拒绝了,也是,项家家臣,怎么能另投他人。 明西洛感觉到了,没动,思绪依旧在手里的纸上。 “明参中,项大人让你过去。” 明西洛方转头,看到了站在不远处仿佛与众人隔开的三人,他神色没有任何异常,走上前,在几人几步外停下,恭敬恭手:“世子。” 容度近了,好似知道莫云翳为什么看中他了。 莫云翳颔首,自然认识明西洛,这次调任也确实打算带上他,只要做出功绩,便是一条坦途,如果不是其师承项侯爷,他又对项家忠心耿耿,他势必是再争取一番,将这等人才收入麾下。以后无论是做左膀右臂还是捧出一员大将都是行事的砝码。 项逐元好像没看到莫云翳的心思:“子恒,把昨天探讨的看法与莫大人说说。” “是,莫世子,西城河道长远之计在于通渠,西城河道湍急,百步上墙,弯道复杂常年水患,淤堵严重清理繁重,不是长久之计,属下看下游支县常年干旱,若能开凿河渠,环套而治,是解决西城每逢雨季就涝灾严重的关键。” 莫云翳皱眉,盛京城外支县不是他的人统辖范围之内,反而是项家:“为什么选支县,留县干旱不是更加严重。” 明西洛神色如旧,只是转头看向雨势中波涛翻滚的河面。 众人也看过去。 明西洛声音不急不缓:“虽然不甚明朗,但据下官几日观察,河面水流趋势向右湍急,白浪向后走势渐密,属下观察过附近县城区的田鼠,钻地的泥土湿度支县润之,莫世子再看右侧撞击出的那片浪,比左侧高一丈有余,而且支县平面高度与西城河下游持平,所以属下判定支县采用弯曲渠道能百年解京都常年遭受西城河灾患局面,如果选择留县……也可以,五年需梳理一次河渠淤沙,留面高于平面三丈有余,梳理泥沙必要行之,十五年组织一次大规模巩固河堤。”落差会造成重力击打:“只要这样不遇百年大雨,也可保西城郊外百年无灾。” 莫云翳目光危险的看着他:“本官记得明参中不是河道上的官员。”支县成了富饶之地,项家粮仓就稳了, 明西洛声音依旧沉稳不参杂任何利益:“的确不是,这也只是下官个人意见,最终决断还需众位大人商议。” 容度不禁再次看向明西洛,想从他平缓的神色中看出一点什么,但没有。可——真没有? 项逐元看着汹涌的河面,好像没有听见,他不信莫家放着现在的局面不管,为河渠走向与明西洛吵百十个回合。 第81章 夜 雨似乎停了,夜色暗沉如墨却不见一丝亮光,凉风刮过,森森寒气。 项心慈推开窗,一袭月牙白长裙拖曳在脚面,她抬头看看天,眸光仿若弥补了夜色的月光,照亮了周围的夜。 项心慈睡不着,想着项逐元会不会也不小心掉入水里,掉进去就惨了。 她站在窗边,半阙长发在头上挽了一个髻,一颗颗红豆大小的珠子,串成长长的链子盘在头上,雪白的肌肤比身上的长裙还要莹润,眉目如画,画作鬼斧神工,装裱更为精致,小巧的耳唇上带着一条垂在腰部的金色长线,风轻轻一吹,耳缀与发丝如水面的波纹在夜色中潋滟生光。 项心慈伸出手,压下飞起的发丝和……突然目光不太确定的看向角落的人影。 一身黑衣的莫云翳非常尴尬,尴尬的他转身隐的勇气都没有!他堂堂朝廷五品官职!莫国公府世子!自认道德礼仪廉耻烂熟于心! 可他在做什么!他竟然——连他自己都不相信,他会翻过两家后院的那座山,出现在这里,让项家知道了,他还有什么娶她的脸面—— 可……他还是来了,莫云翳看着窗前的她,她就站在那里,像奇迹一样推开了窗,出现在他面前,不其然的画面,让他冷静的心不受控制的跳起来。 项心慈突然笑了,犹如冲开黑幕的月色,缓缓流淌温柔如水。 莫云翳怔怔的看着,随着她笑开,她仿佛化成了一道光,修行圆满要飞跃而上,清丽的衣裙丝毫压不住她明艳的色彩,拽不住对她的束缚,唯有她头上的红珠,红的妖艳!镇住了她灵魂强留她在世间,莫名让人心慌。 项心慈笑着抬起手,示意他过来。 与此同时,秦姑姑捂住庄婆子的嘴,将人带了下去!多什么事! 莫云翳的脚不受控制的上前,再向前,理智告诉他不可以,但冷静的他好像抽离身体之外,在不远处看着这个陌生的自己! 但他毕竟不是常人,就算妖怪列传,吸走的也不是他的魂魄!莫云翳还是在她十步外停了下来,他出现在这里本已十分唐突,不能再——有损她清誉。 项心慈见他不动了,收回手,依旧浅浅的对着他笑:真是好玩的人,一本正经的与他自己互搏!可,何必呢,她又不介意,他又为什么假正经。 或许这个世间上除了自己,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坚持,自己的原则,自己的底线,也似乎就自己没有。 项心慈目光茫然的重新落到夜空中。 莫云翳心跳突然加速,但他极力压制着没来由的慌张,想唤回她一丝注意,尽量拿出平日的处事风格,故作镇定的掏出冰润膏,小心的放在地上:“七小姐,治——你手上的伤。”声音沉静,一本正经,绝无亵渎之意。 项心慈收回目光,重新看向他,依旧笑着看着他,继续对他招手,像午夜里坠入深渊的鬼怪,阴森的拉人一起走向灭亡。 莫云翳看了她天真的孩子气,还是这么任性,是没有接触过人的原因吗? 莫云翳肃穆的恭手:“在下不是有意冒犯,只是……怕七小姐手上的伤口恶化,还请七小姐保重身体。” 项心慈眼睛里瞬间眨出两份天真,抬着的手换了姿势,改成向他展示:“我涂过了,跟你放在地上的一模一样。”御赐贡品她知道,项逐元帮她涂的。 莫云翳见状,忍不住自嘲,继而便是放心,项五爷很疼她。莫云翳不自觉的又看向她,比雷雨那天更安静平和的美,没有丝毫光芒肆意,美的如月华流淌,平静又自然。 还有她的耳坠,只是……要带那么长的耳坠吗? 风缓缓吹过,扬起她的发丝和耳坠,她抬起手,漫不经心的将它捋顺,发丝与金色的光一起从她指缝间穿过,那感觉……感觉…… “河道控制住了吗?”清清凉凉的声音带着三分落入凡尘的忧心和天真。 莫云翳一个激灵,顿时回神,慌张的回味了一遍她的话,顿觉自己冒失,她那么好,他不该出现在这里,何况冰润膏他再礼单里放了那么多,实在不应该—— 莫云翳神色突然郑重,后退几步:“在下冒犯七姑娘了。” 项心慈笑容如旧,好似什么都没有看懂,只是声音更柔更缓,仿佛每一句都要扎入人的心底:“你能来看我,我很开心。”说着目光憧憬的看着不远处的山色:“我第一次知道外面的世界原来那么大,那么美,人——”项心慈慢慢的看向他:“也那么好……” 莫云翳觉得自己可能疯了,他甚至没敢停留,落荒而走! 项心慈再他转身的一刻,收敛了笑容,继续看天,项逐元会不会掉下去!让他离那种地方远点!更不要跟着人群一时冲昏头脑做出一些不该做的事情! …… 阿图惊讶的回头:“世子?!”世子不是已经休息,怎么从外面回来了?外面呀! 莫云翳直接穿过他!回房!坐在椅子上,慌张的拿起桌子上的茶,一口气喝完!心里那团火却越烧越旺,眼前都是她笑起来的样子,她说话的样子,她看过来的目光,她挥手时的纯真,她的手压下她发丝和耳线的神态,她…… 莫云翳拿起水壶又倒了一杯!一口喝下!神色越发严肃古板! 阿图见状顿时小心三分!跟进去,不明所以的看着世子!又想提醒世子,水是凉的,但看世子…… 莫云翳突然抬头,语速极力维持镇定,但还是快了:“我记得府上有几幅画,画的是大梁的山川和民俗风情?” 阿图点点头,有,前朝钦天监博古烁今的总司所作,千金难求。 “找出来给项五爷送去。” 啊:“是?” “顺便再收集些钦总司其它画作和类似这样的书籍,都给项五爷送去。” 啊!?“是。” 莫云翳还想再喝一杯,发现水壶没水了!不禁将水杯重重放在桌子上! 阿图急忙去烧水! 莫云翳一动未动,直到坐到自己的心跳的没那么快了,想法没什么杂了,才缓缓开口,声音已经恢复往日的镇定:“老太君睡了?” 第82章 怒气 “回世子,睡了。”天都这么晚了。 莫云翳低着头,明天与祖母提提看…… 与此同时项家庄内。 善奇深吸一口气,做好心理建设敲了世子卧室的房门,然后进去,垂手站在床边:“世子……” 项逐元穿着里衣,已经坐在床边,眼里带着血丝,却丝毫让人看不出他的倦意。 善奇心生惭愧,也不想扰世子清静,可:“世子,阿列来报,莫世子从山那边翻到了庄子上,巡查发现莫世子的时,莫世子已经站在七小姐面前,下面的人担心惊到七小姐没有大动。” 项逐元骤然看向善奇!彻底清醒! 善奇急忙开口:“莫世子已经走了,就待了一刻钟。”一刻钟而已……恪守礼节什么都没有做,真的! 项逐元觉得呼吸都不畅了!脸色十分难看!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他怎么敢:“还让人待一刻钟!你什么不直接封了山!让他住你们七小姐院子里!” 善奇顿时跪下!是他考虑不周!他们来的匆忙,只带了一队人马,巡视这么大的庄子确实有顾及不到的地方,可不管如何都不该让人摸到小姐的院子:“世子,要不要再派……” 项逐元直接起身向外走去! 善奇见状急忙起身拽下屏风上的衣服,追出去!外面雨虽然停了,但刮着风非常冷,这雨一会肯定还要继续下。 “世子!” 项逐元直接挥开他的手!穿什么!都让人摸到家门口了还有工夫穿衣服!他怎么不心再大点!干脆给他们抬轿子! 项逐元步伐很快!不一会就站在项心慈的院落外!真站在这里才发现!他能做什么!可却压不住心里无名怒火!他的地方,他的人!别人说见就见!还有项心慈!她是死的!在自家的庄子上都不能安分!外男在外面就迫不及待了!一刻钟不够她喊人!如果全程拒绝人需要谈一刻钟!大半夜不睡觉等谁!莫云翳!莫家庄上住着的表小姐不够他夜会!项心慈是不是傻!莫云翳会娶她为正!!美梦做多了是不是! 善奇吓的不敢再上前,安静垂首,列哥他们不是没有想阻止,只是怕动静太大对七小姐声誉不好。 项逐元就这么站着!他不站着难道进去!深更半夜进去干什么!问是不是她约了莫云翳来过!他们谈了什么!还谈的那么投机!知道后要不要再帮着他向五叔求求个情让她嫁过去算了!提那个名字他都烦!语气压不住讽刺的开口:“项家的庄子进贼可真是方便。” 善奇顿时惭愧不已,跪在冰凉的地上!项家这座庄子与莫家庄相连,因为两家都是勋贵之家,家风都十分严谨,便没有修两家共同占据的那片山,自发的分南北而治,想不到—— 可修了墙又怎么样,这里不是项府,人手有限,莫世子想进来,这么大的庄子哪里不能进来:“请世子放心,决无下次!”别的地方不管!只盯着七小姐的院子! “还有下次!”项逐元冷笑,莫云翳!京中最炙手可热的夫婿人选,而且那样理智的一个人竟然翻墙!她是不是很高兴!高兴的睡不…… 院墙外垂落的爬山虎藤突然动了一下,一张疑惑丛生的脸从翠绿的垂藤间探出,犹如绿色慌野中出生日月般灿烂耀眼,女子穿着还未换下的月白长裙,犹豫疑惑的歪着头,微微斜垂的金丝耳坠闪着黑夜中唯一的光,一双媲美月色的眼睛,从不确信到盈满欢喜,下一刻,提着裙摆冲出来,纤细的身形带着单纯的快乐扑入项逐元怀里:“大哥哥……” 项逐元慌忙收眼底的戾气,急忙镇定脸上的表情,一时间反应太乱,反而过慢,没有躲开她,被她扑了满怀。 项逐元…… “大哥……”项心慈笑着,他这些天很忙,已经好几天没见到他了,有些想他……想的梦里都是他自尽前的表情,项心慈手又开心的抱紧了一点有温度的他。 项逐元慌乱的心在怀里毫不设防的亲近里瞬间镇定下来,来时最初的火气在她出现时早不知道丢到哪里,他也懒得再捡起来。镇定的伸出手,把她扯下来。 项心慈不放手,就要抱着!感受这诡异的,她说不出来该高兴还是该无趣的重新开始!声音娇气又轻快:“哥,你是不是想我了,我也好想你啊——”最后一个字声音拉的长长的。 项逐元的力道险些被她的声线带的软弱无力,但还是坚定的把她扯开了一臂的距离,看着她开心,神色也渐渐平静,声音恢复镇定自若:“别闹。” 项心慈不,挥着胳膊还要扑,却被他稳稳的抵在一臂以外不让靠近。 项心慈逗他逗的有趣,更不依不饶的要抱:“哥哥,你是不是给我带好东西了,这么晚来找我,是不是你们治河时发现珍……项逐元!你怎么没有穿外套!”项心慈突然不挣扎了。 善奇急忙起身上前,递上手里的外套。 第83章 曦光不显 项逐元得以松开手,松口气,面上没显出来,站在没有月亮的夜色下,镇定自若:“就知道要东西。”伸手刚要拿外套。 项心慈手快的接过来,展开,自己给自己披上,抬头傻笑,眼中盈盈若月,头上的红珠,红的刺目,颠倒轮回的容色,美丽的肆意绽放,此刻更是调皮张扬:“我的了,我冷。”得意又挑衅。 项逐元看着她这个样子,心神骤然起伏,顷刻间又被压下。她纤细的肩上披着他深紫色外套,外套上的纹路捏在她葱白的指尖,仿若已经圆满;已经长成的身形尚且不足以撑起这套外衫,与她浅色的长裙交织在一起,莫名生出几分纠缠的混乱,衣服过于暗淡的色调压在她肩膀上,柔弱与刚硬混合在一起…… 项逐元眸光暗沉了一瞬,镇定的伸出手,将衣服从她身上拿下:“我也冷。” 项心慈赶紧抱住:“项逐元!你刚才还不冷!” “我现在冷。”项逐元不放,为什么要放。 项心慈抱着拉扯:“我的。”。 项逐元拽!不松手,披什么!不准披! 两人拔河一般对峙着。 善奇急的不行,早知道他不拿出来了! 项心慈突然卸了力道,随着他的力道猛然撞入她的怀里,下一瞬,不等项逐元说话,捂着胸口皱眉,好疼。 项逐元怔愣,她刚才撞的位置不对,似乎撞疼她……“给你。” “谁稀罕!冷死我好了!”项心慈生气的甩开衣服,气冲冲的转身回了院子。 项心慈冷笑对自己无语,她完全不过脑子,下意识行为,对项逐元她有习惯性的行为惯例。 善奇看着七小姐跑远,见世子不动,不……不太好,七小姐生气了没哄住只会更生气!到时候倒霉的就是他们:“世……世子,小姐生气了……”还不去追。 “我看的见!”项逐元很快回神,急忙追上,将人拉停下,衣服塞她手里:“你冷。” “我不冷!” “你冷。” 项心慈回头瞪着他!大大的眼睛没什么气势,反而引起镶嵌在她脸上,生动的不可思议。 项逐元移开目光,将衣服展开,缓缓披在她肩上。 项心慈感受到暖意,上一刻还怒气冲冲的脸,瞬间笑逐颜开,笑容如温暖的光。 项逐元突然觉得头疼,可也忍不住跟着笑。她这脾气啊,以后怎么出门,傻子一个。 项心慈想:这样就好,难道像她爹一样,奋勇去追!得到一时的快意,生下了自己,仕途一落千丈,这样的代价十年二十年后看根本不值得,何况她大哥,如果落下来,被人叫嚼嚼把他们吃了吗!“谢谢大哥。” “回去睡觉。” 项心慈点点头。 项逐元手指触碰到一丝金线:“你耳朵上戴的什么东西?”那么长是要做什么。 项心慈晃悠两下,金色的丝线随着发丝晃晃悠悠的飘动,笑容宛若清风:“不沉的。” 我不是问你沉不沉,我是问你——算了,喜欢就好:“早点休息。” “嗯,我帮你给柳姐姐也画一幅这样的耳坠,很好看的,用红色的珠子做保证柳姐姐喜欢——”说完转身跑了。 项逐元哭笑不得,真是个孩子,高兴不高兴都是一瞬间的事。 善奇垂着头,心里是有那么一丝丝不耻自家世子,与刚才气冲冲相比,现在周身气场宁静,完全是没事。更别提七小姐半夜与男人说了一刻钟的话了,世子还记不得有那回事都难说。 项逐元看着她离开的方向。 项心慈又突然折回来。 项逐元一愣。仿佛光又照了过来…… “别往河堤上走,危险。” “嗯。” “不要脑子发热,别人死了就死了。” “嗯。” “不要受伤。” “嗯……” 也要好好的。 …… 善奇放下床帷,想了想,却没有急着离开,小声问:“世子,需要属下叫冬儿进来伺候吗?” 善奇静静的等了一会,没有听到回答。慢慢的躬身退下。 …… 翌日一早,雨又淅淅沥沥的下了起来。 项心慈一身繁杂的粉色舞衣,随着琴音,缓缓舒展自己的手臂,慢慢如跃入大海的鱼,自由的沉浸在延展的语言里…… …… 莫老太君抬起头看了平日沉默寡言的孙子一眼,心里没有乱想,项家五房是四儿媳妇邀请的,具体怎么回事,她多少知道一些。 对项五房没什么人知道的嫡女身世也知道一些,虽然项家处理的快,事后也对那孩子的身世做了掩示。平常人如果查,只能查出项五迷上一位身份不高的丫鬟,非娶了做妻,还生了孩子,为此得罪了项国公,才在仕途上封了他的路。 其实怎么可能,凭一个丫头,怎么会让项国公放弃最得意的儿子。那是位明动一时的红妓,莫老太君至今还有印象,人是有些斤两的,估计床上也有三分本事。 因为自家不争气的国公爷也曾鬼迷心窍的迷过一段时间,还老夫聊发少年狂的陪那妓子故作清高的吟诗作对才能进门的玩闹过一段时间,亏她们想到出这主意,也不想想那不过是男人们无聊肯闲来打发时间而已。 所以说妓子学的那点文墨怎么能叫才情,不过是为了勾男人的把戏,也就是项五涉世未深,着了她们的道。 第84章 婚事 至于外界传的万人枕,也没那么多,没有一定的斤两入不了她的门。 哎,想这些做什么,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现在说起来,莫老太君也只能怪一句男人们太胡闹,更多的那个女人就不配了。 好在项家老妹妹当年行动快,将那人处理了,否则被一个不入流的妓子弄的自家用心栽培的儿子废了,项家脸面就丢完了! 可如今人早死了,又过了这么多年,生下的孩子到底又是项家儿孙,如果她能帮些忙,把这位身份尴尬的女儿嫁出去,她也是愿意的:“……当年盛传项五是最有可能接替令国公入阁的人,谁知道……太可惜了……所以男人啊,何必呢。” 不是!她能吃苦!她心怀众人!她天性单纯却从不抱怨遇到的不公!项五爷一点也不可惜!他培养了心慈那么优秀的女儿! 莫云翳不喜欢祖母用轻描淡写的语气否定心慈的样子!可他更知道如果他还想娶到心慈,现在就不能表现的太明显。 莫云翳快速整理下情绪,神色看不出异常,语气坚定:“人各有志,谁又能说清。” 莫老太君不跟孙子争,没必要的事:“说起来,你四叔想将项家那孩子相看给行舟。” 莫云翳克制着冲动才没有直接抬头!不行! 莫老太君提到容度,脸上笑的越发慈爱,声音都温柔下来:“行舟是个好孩子,这些年没少带着家里人在外行走,很多东西亦不藏私,帮了莫家不少忙。” 莫云翳没有听!被莫家这个打算震的回不过神!心慈怎么能配给容度! 莫老太君示意下面的人出去,才压低声音提醒:“你找人帮着问问,如果项五家那姑娘品行不差,就让行舟委屈委屈,项家——毕竟能帮衬你们良多。”拍拍孙儿的手,最后一句说的意味深长。 容家如果想将水上那一套正规化,要走的门路不少,如果有项家帮衬,加上莫家使劲,再联合几家,这件事未必不能成,到时候两江总督,身份上就是水涨船高。 不行!莫云翳直接开口:“那是项家嫡女!配个商户——”说着发现自己口不择言,立即停下。 莫老太君皱眉:“他项家什么正经嫡女,行舟可是正经的嫡长子,你是不是亲疏关系弄错了,再说,项家那闺女能嫁到什么好人家,行舟如果答应,以她的身份就算嫁了顶了天的好人家。何况你怎么知道项家不愿意,不愿意会让女儿住过来,别以己度人,误了项家的好事。” 凭什么!什么好事!她能配更好的!莫云翳不想听这些:“那只是她母亲的出身,怎么能强加到他身上。” “你呀,被你爹教傻了,你也不想想,她敢按项家正经的嫡女标准嫁吗?高门大户,谁不打听女方出身,但凡有根底的人家查仔细了,都能查出点问题,她娘那种出身——”莫老太君不跟他说这些,太脏:“再说行舟那事成了,就是海上总督,她水涨船高,就是总督夫人。”说到这莫老太君觉得委屈了行舟:“可男人行事总该有取舍,成大事者不拘小节,项家能在容家的事情拉一把,娶一个身份略低的女人又怎么了,你可要把好关,别是什么不正经的女孩子就好。” 她没有不正经!她足够勇敢!虽然心性纯白了些那也是因为见人少!什么叫‘身份略低’,什么是‘都是她高攀’!她不用高攀任何人! 莫云翳直接起身:“孙子想起还有事忙,先走一步。”转身就走!他担心再听下去会跟祖母吵起来!她不能嫁给容度!这些人怎么会有这样荒谬的想法! 她怎么不值得京中高门嫡子真心相待了!怎么就不能嫁入尊贵之家!为什么要配一个商户!欺人太甚! 莫老太君见孙子走的匆忙,急忙提醒:“你慢些,可要小心,我的话你放在心上,帮着问问。” 不问!项心慈是他想娶的人! 莫老太君接过暑荷手里的早茶叹口气:“这孩子匆匆忙忙的,也不知道听见去没有。” “老太君放心,世子做事您还不知道吗,没有让你操心的地方。” 莫老太君闻言脸上露出几分欣慰,是啊,她这孙子谁不赞声好。 莫云翳皱着眉!心里发堵!嫁给容度!这些人要把她嫁给容度!从来没有想过嫁给他,想的是容度!好像有什么被人挖了一块,让他越发不痛快! 项家也是那个意思吗?莫云翳突然有点慌,如果项家也是那样想,留给他的时间还有多少。 还有,她知道吗?莫云翳想到她全然不明所以的样子,大概是不知道。 莫云翳心里更焦躁,他碰过的人怎么可能再是别人的妻子,莫云翳突然想到这一点,他碰过,他们有过短暂的肌肤相亲…… 莫云翳精神一震,反身回去! 他没有慌也不是意气用事,他还很理智,他神色依旧与往常无异。 这件事上他怎么会打草惊蛇,他只是去提醒祖母某种可能,他态度必须要稳,要够漫不经心,不能给她造成困扰,又要让祖母她们心里有一点记忆,足以阻止住他们撮合容度和心慈。 … 莫老太君疑惑他怎么又回来了。 莫云翳神色冷静,似乎只是要提及一件让他有些困扰的小事,但又因为涉及别人私事,让众人退下。 暑荷没有动。 莫云翳看她一眼。 暑荷愣了一下,一般她都不用出去:“奴婢去看看管事来了没有。” 莫老太君不禁看向孙子,这是怎么了?还遣走了暑荷? 第85章 嫉妒(双更合一) “祖母知道孙儿失踪的事。”莫云翳神色没有任何异常,甚至还有些为难。 莫老太君闻言不禁放松几分,只是眉宇间闪过一丝疑惑,却没有露出来:“知道,是行舟救了你,可是出了什么事?” 莫云翳犹豫了一瞬,似乎有些不想说,继而又不惨咋任何个人感情倾向的郑重开口:“其实是项五爷的女儿,项七小姐救了我们。” 莫老太君一开始没听明白,待回过味来,眼里目光陡然锋利,又恢复正常,面上只是稍微立即坐正了而已:“项七?”一时却瞬间紧绷,有什么东西几乎本能的跳入脑海。 女人在某些事情的敏感不是男人装什么姿态就能瞒过去:“项五房那位嫡小姐?” “当时情况危机,又是在水里,孙儿想……” 莫老太君的神色像是听到了一件小事,但直接打断他开口:“情急之下的所作所为,不必放在心上。” “可也……” “女儿家也有义举之人,你不要多想,反而局限了对方。”项家那位女儿为什么会出现在河堤上!是去见容度?消息也未免得到的太早了,就那么心急! 而且!最后为什么救折文,莫老太君不觉得曹氏会傻到以为那个不干净的嫡女与莫家世子发什么什么,就能顺利嫁进莫家,那是不可能的,传出了什么不干净的消息,也只是项家蒙羞! 如果不是曹氏指示,那是那个嫡女看不上商户之家,鬼迷心窍的想当莫家的女主人! 莫老太君冷笑都懒得给她,想的未免太过没脑子,别说在水里救人,就是在一张床上逮到两人,她莫家也不会让她进门! 莫老太君想到孙子可能被人算计了,头就一阵发紧,气的心里恨不得撕了对方!好大的胆子!安的什么心!神色间却丝毫显不出心里的憎恶。真是一个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东西! 莫云翳有些急,但还是稳住:“祖母,对方是项五叔嫡出,莫家又与项家交好,孙儿对娶谁并没有什么想法,母亲又心急,不如我们把事——”应下,也免得再麻烦。 “折文。”莫老太君语气温和的打断他,依旧是一位慈祥的老人家:“你呀,就是万事太不上心了,什么话都敢往外说,白白让人笑话,也不想想对方能嫁给你吗,不是让对方为难,你的妻子万事操劳,出门应酬、在内待客、统筹后宅,以她的身份你不是为难她让人笑话她吗,虽然当初咱们慢了一步没能定下柳家,可您的妻子也该是那样的贵女,才能支撑门楣,再说了……”莫老太君说的隐晦:“你让你母亲怎么想。” 莫云翳完全没想明白!他也真没明白。 莫老太君好像被孙子傻乎乎的样子逗笑了,于是也真慈祥的笑了:“你呀,就是还没开窍,回头给你房里添两个人就懂了,这京都有头有脸的,谁没有暗地里喝过那位名妓房里一杯茶。” 莫云翳脸色顿时发黑! 莫老太君当没看见,点到为止,全了孙子的脸面。项五房那样的嫡女娶回来,就算那妓女没有与男方家里男眷有过首尾,出门在外,外面的人都忍不住从女儿脸上找她母亲的影子,然后再三回味,谁能容忍自己妻子成天被一般外男意y。 贱籍,即便从良了,三代内也洗不净身上的污秽,项承真是鬼迷心窍了! 莫老太君:“你也别想这事了,回头我让人送了谢礼过去,这事就算了了,说起来,她也未必不知道她这次住到我们庄子上的目的,却‘阴错阳差’的遇到了你,我看这样心性不定的女孩子,也不用让行舟认识了,这件事就当我没有提过——” 莫云翳觉得脑子里像扬起的海啸突然别人拍了闷棍,处在昏天暗地中,根本没听祖母上的眼药。 “不过……如果实在需要项家,行舟也不是不能委屈一二,男儿成大事不拘小节。”就能配个商户的东西,想她做什—— “不必!”莫云翳说的太快太急,脸面都快维持不住:“既然祖母不同意,就不要大张旗鼓的谢了,免得引人不必要麻烦。” 莫老太君看不出任何异样:“那也好。” “孙儿告辞。” “嗯,你别太辛苦,身体才刚好些,注意休息,可别再做出让我们着急的事了。” 莫老太君看着孙子头也不回的背影,怒的几乎拍案而起!好大的胆子!小小年纪就敢肖想不该她想的! 她想干什么,制造肌肤之亲让莫家认下!莫云翳不经实事,她们可什么都看得清!照她那么干,她莫家出个庶女在项世子面前脱光,项世子是不是就要看在莫家的面子上纳了! 胡闹!如此败坏下一代的名声,这是结仇!没有母亲好好教导的女子就是目光短浅!没有见识! 莫老太君气的头脑发晕,尽量稳定下情绪,免得让那么一个东西把她气倒了。 本以为有项家教导着,能是个懂事的,配给容度也尚可!谁知道竟是这么个眼高于顶的东西! 容度也事没赶上好时候,这么看,娶个养在项大夫人名下的庶女,也比那个心比天高的好:“暑荷……” 暑荷慌忙进来:“老夫人。” 莫老太君都要喘不过气来了:救命之恩?什么救命之恩!一个女孩子家家能有什么救命之恩,别不是很多人做了筏子要谋算行舟,结果这么好的机会,被不懂事的用在了折文身上,白白浪费项家一番谋算。 还真是什么娘生什么女儿,惯会取巧!丢人现眼! 莫老太君糟心、担忧的是孙子的态度,不过看他那样子,似乎没有着道,不禁有些放心。 否则她就要找上门问问项家老妹妹,这是要干什么了!给她孙子娶个名妓生的女儿,就算是公主,她家愿不愿意! 莫老太君拍拍胸口,让自己喘口气:“你去打听打听,项家那位女儿是不是私下里偶遇过世子。”然后想起什么抬头:“你见过项家带过来的那位女儿吗?” 暑荷不解老夫人为何突然这么问:“回老夫人,没有。” 莫老夫人冷哼一声,说起来也不曾来拜见过她,还是个不懂事的。尚且不如项家小九知情懂礼!她给项家行方便,可不是让他们祸害他孙子的!什么下三滥的东西生的东西,也敢想折文! 气死她了!想到她竟然引狼入室,让她污过孙子的眼,她就觉得同情心用错了的地方,反被毒蛇咬了一口!是时候挑两个温情解意的去折文房里伺候了。 … 莫云翳出了院落,瞬间停住脚步!手重重的砸在垂花墙上! 阿图吓了一跳! 莫云翳心里翻江倒海!凭什么!心里却有种大势已去的荒凉……心慈的母亲和父亲怎么…… “世子……” 莫云翳彻底明白,在祖母和母亲那里,他想娶心慈,根本不可能!不可能吗…… 阿图看着世子攥紧的双拳,有些慌,他们世子从来没有过太过激动的情绪,这是……怎么了? 但上一辈的事为什么要落在心慈的身上,莫云翳心知三代同族、同连必诛,可到了心慈这里,他就是觉得不可以,至少不应该是心慈。 容度一身锦绣华裳,碧绿的眼睛带着玩世不恭的笑意,过于分明的五官让他看起来格外惹人眼目。正不正经的举着伞从前方走来,后面跟着不知道被什么逗笑,笑的花枝招展的侍女,容度嘴角也挂着不甚走心的笑容,却俊美异常。 莫云翳突然觉得刺眼,‘项家带她过来是为了行舟’‘让行舟委屈委屈’,自己求而不得的,容度可以轻易得到,莫云翳第一次感受到几乎压垮他的嫉妒。 “折文?!没去上衙?” 侍女急忙收敛笑容行礼:“世子。” 第86章 求人 莫云翳松开握着的手,衡量着大家眼里最适合心慈的人:“大清早怎么过来了?”他不会答应! 容度手里歪着的伞,拿正了一些,敏感的觉得莫云翳有点不对劲:“来向莫老夫人请安,我这次过来还没有见过她老人家。” “嗯。”莫云翳漫不经心的转着手腕,顺便再狂妄的探讨一下要不要发发善心娶了心慈?她不需要!“你进去,祖母刚吃完早饭。” 容度又看了莫云翳一眼,开渠的事进展不顺利?还是昨晚被哪位大胆的千金爬了窗,脸色这么难看? 莫云翳抬头:“有事?”突然想到容度知道他和心慈的关系,心慈与自己肌肤相亲的样子,心慈靠在他怀里的样子。不禁觉得自己太草木皆兵,松口气,容度知道自然就不会再答应娶项五爷的女儿。 莫云翳安定几分,他们攻破不了容度,婚事自然不会再提:“行了,赶紧进去,请完安带你去河堤上看看。”水渠还是要挖到留县郊外。 “好,我先去见过老夫人。” 一盏茶后,莫云翳特意看了一眼出来的容度,见他神色没有任何异常,想来是祖母真厌了心慈,提都没有提两家原本的安排:“走。”他就还有再谋算的机会。 容度突然询问:“明西洛还是不松口。” “他不是关键。”莫云翳接过阿图手里的伞。 容度皱眉,绿眸阴暗,在他看来明西洛就是关键,摆出一副没有任何私心的样子,却让他们自己手下的明经大将不禁开始怀疑判断力。 容度敢说,那天的一席话后,就连莫世子都怀疑坚持把水渠挖到留县是不是不合适:“要不要找人做了他。”死在河道上。 莫云翳没说话,事情远没到那个地步。 …… 窗外雨越来越大,狂风带着大雨瞬间倾斜,吹到狂妄处甚至有种半空折断雨幕的错觉。 秦姑姑关上窗,嘀咕着:“这雨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停。” 项心慈静静的坐在书案前,窗外大雨倾盆她仿佛浑然不觉,直袖落在桌上,她 握着笔,纤细的笔尖划过纸面,小巧的耳唇一点点慢慢成形。 然后放下笔,换上没有沾过墨的干刷,沾了一旁砚台里用粉色珍珠磨成的干粉,轻轻在画好的耳唇上扫上一层,又放下笔,从另一个盒子里蔫了一点更深层的珍珠粉涂抹到耳唇的边缘,瞬间逼真的犹如真耳的色泽跃然纸上。 项心慈重新换了笔,用真金磨成的墨汁沾了笔尖,手压在纸上,开始走线,手腕用力、清捻,又用力,时压时提,在耳唇下方勾勒出一条每一寸明暗、光亮,打磨都不一样的金线。 然后又回到起笔处,顺着刚刚起笔的位置再精细的往下磨,又是一条与第一条一模一样的线条。 项心慈不会把一件饰品做两次,也不会因为送给人的不同,不再这种事情上用心。 从她手里出去的东西,不会与任何时候相同,甚至不会与她前世相同,她要的是永远的独一无二,不管别人有没有见过,她自己见过的也算旧。 秦姑姑坐在一旁静静的打着络子,不时温柔的看小姐一眼,小姐做这些的时候尤其用心。 她甚至看的出来这并不是小姐在后宅无聊打发时间,而是真的喜欢,研磨珍珠的时候,也是认真的衡量完每一颗的色泽,分门别类后仔细研磨装盒,烘干的花瓣也是仔细了又仔细的挑选,连制成的粉也颇有讲究。 秦姑姑嘴角溢出一抹笑,她们小姐专注做事的时候尤其漂亮,瞧瞧,多美的人。 秦姑姑正沉醉着,突然被庄婆子一薅络子线,险些把她拽倒。 庄婆子是真心疼,疼的都要抽了,那可是整整一锭金子就让小姐那么霍霍了,可那么美的人,好像就该用那么精致的东西。 庄婆子薅络子线的手劲更大了。 项心慈换了朱砂笔,小小的米粒大的珠子点在金线最初的位置,却不是一个象征的点,而是用线勾勒了一颗无比饱满的小珠子,明暗清晰,圆润平滑。 项心慈画这么一颗珠子,就画了半个时辰,然后抬头仔细打量,觉得可以了,又重新拿起笔,写下展开图、工艺打磨手法、和材质如何用料多少。 焦耳焦急的从外面走过来,见小姐忙着,不禁放慢脚步,才小声开口:“小姐,敏小姐来了……” 项心慈写着不说话,在鎏金和镂空之间蹙眉,鎏金可以让明暗更突出,镂空能做出繁杂的光影亮度? 秦姑姑见小姐没动,放下手里的络子起身。那件事后,老爷打杀了井姑姑了,当着所有下人的面!又不管五夫人如何哭嚎禁了五夫人的足,甚至不准九小姐和小少爷去探望。 如今五夫人不吃不喝也好几天了,今早听说又昏了过去,敏小姐来做什么不言而喻。 项心慈决定用镂空,在每一个镂空的格子里装一颗米粒大的红珠。 项心慈犹如找到了新灵感,手腕行进更快,认真的标注着。 “小姐……”秦姑姑等了一会,没见回应,叹口气看向焦耳:“就说小姐睡下了。” “是。” 不一会,焦耳神色焦急的进来:“九小姐跪在外面等了!”这么大的雨!这可怎么行! 秦姑姑惊的站起,这怎么行!不禁看眼自家小姐,可自家小姐一个眼神都没有,九小姐就是在雨中跪到日落,估计自家小姐眉头也不皱一下。 但项家嫡亲的女儿怎么能这样跪!秦姑姑认命的向外跑去! 外面雨势不减,大雨狂风瞬间遮住了视线,廊下的灯不分日夜的亮着,也只能照亮巴掌大的地方。 秦姑姑不敢打伞,冲过去,见就让九小姐这样跪在雨里,气的半死:“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给九小姐撑伞!”说着急忙跪过去,脱下自己的衣服为小姐撑在头顶:“九小姐您这是做什么,快起来,您都办不到的事,这不是为难我们小姐吗。” 项心敏已经没办法了,父亲根本不见她,她也知道那天父亲没有一意孤行的把母亲送回去已经是网开一面,可是,她也没办法了:“秦姑姑求你了,你就让我见姐姐一面,就让我见她一面。”她神色焦急,眉宇失神,整个人都清瘦了一圈。 她知道母亲这样做不对,姐姐怎么说也是父亲嫡亲的女儿,可母亲没有坏心的。 秦姑姑急忙抱着九小姐往上拉。 项心敏不起来:“看在母亲这么多年从不曾为难过姐姐的份上,求姐姐帮母亲说句话。” 秦姑姑没想到她这么拧,怎么说不通呢。她找人问过,听说那容家十分了得,小姐嫁过去不算低家。 可问题是,这么好的婚事,五夫人何必急哄哄的八把人送上去,凭百让小姐丢人都丢到莫国公府去:“九小姐……您这是何必,跪的久了,跪出个三长两短,您这不是让小少爷恨我们小姐不体谅您,您心里也觉得我们小姐太铁石心肠,我们小姐好好的受害者,被您跪的都成恶人了……”越说声音越低。 项心敏瞬间看向秦姑姑。 秦姑姑有些尴尬:“九……九小姐常说多为老爷着想,老爷也……也不想看到你们兄妹闹到这一步的……” 项心敏顿时神色苍白的起身:“是……我考虑不周……” 秦姑姑头垂的低低的:“哪里,九小姐救母心切。” 项心敏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任凭雨水从头上滴下:“姐姐院子里的嚒嚒真是厉害,连主子的不是想说就说。” 秦姑姑惊的急忙磕头:“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项心敏看着她磕,高傲的仰着头,虽然神色苍白,但高贵的气势不减,她是来跪姐姐的,不是随便让个老嚒嚒训斥的! 项心敏扶住玉书的手:“姑姑就在这里跪着好好反省反省自己的身份。”说完直接转身离开。 第87章 意念 秦姑姑见人走了,赶紧擦擦脸上的雨水,命人关了门,急忙起身。她是想就这么跪着,但真跪几个时辰,让小姐知道了又是麻烦事。 至于她们院子里的下人,不会有人乱说。她就没见过小姐身边的人有敢乱说的,除非是嫌死的不够离奇。 …… 入夜,风雨未停,马蹄声渐渐近了,疾驰的马群溅起一片片泥泞。 项家庄子上灯火通亮了一刻钟,又逐次熄灭,只聚集到男主人的院落中。 项逐元洗漱出来,便看到了放在桌上的纸张,嘴角溢出一抹笑。 项逐元伸出手,长发散着,穿着单薄,带着几分懒散和难得的放松。 善奇见状,急忙开口:“下人说是焦耳姑娘送来的。” 项逐元不必他说、也不必拿起来,走到这里已经闻到了混合了她身上香气的味道,她可能长期捣鼓一些东西,身上总有一股淡淡的香,她用的东西,珍视过的器具,包括他府里的书房,好像都贪婪的沾染了她的气息,放置几天都不消散。 项逐元拿起,刚刚洗过因为长期在雨中奔忙有些褶皱的手,依然有力的捏着纸张,他打开,上面赫然是一只粉雕玉琢的左耳,耳朵上缀着一串耳坠,从唇中一直拖曳到纸尾,旖旖旎旎、勾勾缠缠,像她粘人的性子,怎么都不够干脆一样。 项逐元一天的奔劳因为这张画,姿态更放松了几分,坐在一边的椅子上,闲散的依靠着扶手,可这条又与她昨天戴的不同,更繁琐、也更精致漂亮。 项逐元苦笑,看着那些搞不明白的线,好像看到那晚她露出头时,与她发丝一起垂落的耳线……同样的托托拽拽,不能好好戴在耳朵上一样。 项逐元伸出手,手指轻轻在细小的耳朵上刮了一下,他反复研磨许久……项逐元才镇定的看眼手指,手指上没有任何掉色,但也摸出了是什么颜料,顿时哭笑不得,怪不得处理的这么好,完全照着她自己画的。 善奇见世子笑,也赶紧跟着笑:“七小姐好眼光,柳小姐见了肯定喜欢定夸七小姐心灵手巧。” 项逐元没有说话,目光还停留在画纸上。 善奇见状,闭了嘴,退出去。 项逐元把玩过每一个细节,才将画压在了寝房的枕头下…… …… 莫云翳撑着伞站在山下,大雨顺着伞面打下,成片成雾,他却浑然不觉,明明睡下又忍不住起来站在这里,手里拿着早已没用,只能当借口的冰润膏,他想去看看她。 这可能是为数不多的机会。莫云翳冷静的发现,如果他不能与她订婚,未来的日子他没有机会再见到她!这让他像被压死在井底的青蛙挣扎无望到恐惧! 他抱过的人!依赖过他的奴!为什么不能嫁给他!莫云翳捏紧手里的玉盒! 他贸然的去了!对心慈来说算什么! 莫云翳皱着没,隐隐约约听到什么声音,皱眉,收了伞,隐入旁边的大树后。 陶子媚穿着轻便的蓑衣,打着伞,提着断臂烛灯,似乎在寻找什么,与丫鬟从远处走来,还能听到女子焦急的声音:“你确定跑到这里来了?” 诗正点点头:“可小姐……天太黑了,我们回去。” 陶子媚的声音透着焦急:“它那么小,狂风暴雨的它肯定害怕,赶紧找找……” “奴婢罪该万死,忘了关笼子才……”诗正愧疚的带着哭音。 陶子媚安抚的回头:“现在不是自责的时候。”脚步却没有停。 诗正急忙追上:“小姐,奴婢找,这里好黑,万一有危险——” “这里是莫家庄子上,没有危险。”语气坚定信任,不参杂任何谄媚。 莫云翳在雨幕中看着暴雨冲刷的山:她再做什么? 两人声音越来越清晰。 莫云翳隐在大树后,满脑子都是如果他现在过去能不能像上次一样幸运看到她。现在局面他遇到的多了,已经不分析是真巧合还是别人故意安排。 陶子媚微微蹙眉,不是这里吗?她让诗正旁敲侧击过,莫世子过来了没错,可她已经在这里绕了一整圈,根本没有看到莫世子的影子,难道她来晚了? 陶子媚有些急,更多的是挫败,容度已经出现在庄子上,说明他们随时可能发生意外,她不知道能不能阻止这个悲剧,可如果莫云翳受伤了不能出现在的河堤上,或者发生了什么,是不是就意味着莫世子能避免那次以外,以后他们有莫国公府做依仗,不至于在后来的争储中胡乱站位,落得那样的下场:“兔兔……兔兔……”她要再找找,她不信没有机会。 莫云翳不动,手里的盒子被他捏的躁动不安,去还是不去。 陶子媚冒着雨又找了两圈,手里的伞被雨打的几乎撑不住,她狼狈的从半山腰上下来,不禁有几分凄凉,还是遇不到吗? 陶子媚停下来,目光望着黑漆漆的山林,心里不是没有一点怕,可是想到接下来摧枯拉朽般的倾覆,这点害怕又算得了什么:“不在了吗……”她声音很低。 莫云翳听到了,没动。 这动荡的大雨,连绵不绝的灾季,黑的足以吞没人的夜,就像他们这一派未来的命运,灰暗的看不见边际,看不到希望…… 陶子媚呆怔的看着,这山……这山……陶子媚突然想到什么问身后的侍女:“山的另一面就是令国公府的别庄!?”肯定又不确定,她记得…… 诗正忙把自己手里的伞为小姐撑过去:“回小姐,是。” 令国公府……陶子媚喃喃自语,有些恍神,却就这么看着,她好像听说几天前项五房带着子女来庄子上看望莫老夫人。 项家五房,那个臭名昭着的太后本家。 陶子媚不禁自嘲,她都要自顾不暇了,还有工夫管别人死活。 但相比她们这种大势所趋下被倾覆的人家,那么一个把好好的日子过死的女人,何其让人可笑、另人不耻。 既然嫁了,定也是两家觉得合适,那个女人却把所有的不公都报在明大人身上。 如果那女人不那么自私自利,别仗着家世欺负微末时的明大人,但凡她为别人着想一分,等待她的都是大好前程。 可惜,千金难买早知道,项家七女不会知道她现在看不上眼的男人有何等光芒,她随意丢弃的将来多追悔莫及,她甚至不配在明大人功成名就后,继续以妻子身份自居! 她倒是想告诉她,但交情缘浅根本没有机会,何况,她莫名其妙的说‘你对你将来的丈夫好一点,以后受用无穷’,对方莫不要当她傻子。 陶子媚看着看着,突然心跳的飞快,不是心动,而是另一条救命的路! 陶子媚骤然蠢蠢欲动,莫世子她不好见到,容大公子她也得绞尽脑汁的碰见,项世子更不必说,根本还不知道自己谁! 可这些人中,有一个不必她费尽心机就能见到,那就是未来的摄政王,现在的——明西洛。 陶子媚握着伞的手忍不住隐隐发颤,那个曾经下令将他们三族斩于刀下的人,如今还没有起势,而自己是一州知府的女儿。 如果自己对其有点恩情——甚至嫁给他—— 陶子媚猛然想到了项逐元,那个站在寒风中,山河无恙般问她嫁不嫁的男子。 陶子媚默默垂下下头,又想起了曾经的往事,项逐元与柳将军退婚后,在西南遇到她,曾与父亲说有意求娶。 可她担心高门大户,不能被好好相待,又担心他心不诚,担心自己一腔女儿心事错付,说白了就是自己妄自菲薄,犹豫不决间他选了别人。结果后来的婚事还不是如常人一样,反而项逐元那样的身份没有纳过妾。 陶子媚清楚,是自己一意孤行看走了眼,如果自己勇敢一点…… 陶子媚骤然苦笑,都什么时候还在想这些男女私情,留给她的时间本就不多,该做的现在一件都没做成,她连世子的影子都没有见到。 当务之急是做成一样,哪怕是讨好以后的仇人,哪怕真用些手段嫁给他,她也要护住家人。 第88章 撒娇 “小姐,小姐,你在看什么?”山上黑乎乎的什么都没有啊? 陶子媚苦笑,山那边住了一位有天大机遇却没有珍惜的人,以至于后来很多少人恨不得为项七小姐重来一次,绝不会辜负了摄政王:“走。” 更可笑的是,如果柳将军在政策和个人行为上给了女子无限可能,让女子得以自由。那么妖后,就在思想上,对女子造成了毁天灭地的冲击。 莫云翳过了很久,依然没动,手里的盒子却握的更紧。 …… 翌日一大早雨小些。 项家庄外的马车已经套好。 项心慈带着弟弟妹妹跟在项逐元身后一起送爹离开。 江承有事要办,不得不走,而曹家那些人也一定会求到他头上。 江承不是没想办法,昨晚就戍边问题询问过项逐元。 他看的出来,项逐元这里很为难,皇上虽说将此事交于项逐元任命,可决定权还在皇上手里,谁知道是不是皇上借项逐元的口行此事,总之岳父戍边是板上钉钉的事。 而他小舅子不知道说了什么,现在又传出不好的消息,他必须赶回去处理,万一酿成大祸,虽然项家不会受到什么影响,可也脸面无光。 “五叔不要太急,我这里再想想办法。” 江承拍拍侄子的肩,知道他尽力了:“你够忙了,别再为这些事分心。” “哪里,五叔的事……” 项心慈没听,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项逐元的右手边,上身站的笔直,她看着项逐元一本正经与父亲说话的样子,悄悄的抬起手,将他压衣摆的玉绳,悄悄的挂到一旁的灌木枝上。 项心敏一直垂着头,脸瘦了一圈,没看到。 项逐霖站在父亲那边,看不到。 善奇看到了,当没看到。 项承的思绪都在曹家出的事上,根本无暇他顾:“让你费心了。” “都是同窗,打声招呼的事,五叔不必太有压力。” 项承叹口气,继续往外走,现如今也只能让玄简先帮帮忙。 项逐元手轻轻一挥,压坠重新落回衣摆间,跟上,眉目不懂,与所有弟弟妹妹间都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看不出两人有什么熟络。 但项逐元接着吩咐善奇的空档,余光撇小七一眼:胡闹。继续神色凝重的与五叔并行。 项心慈撇撇嘴,道貌岸然!继而神思一动,突然急走两步,似乎被什么搬了一下,往前一扑,手指用力拧在项逐元腰上,又慌忙推开,十分愧疚:“对不起大哥,我也不知道踩到了什么……”十分愧疚的垂下头。 项心敏这才抬头,眼睛通红的看向众人。 项逐霖也从父亲身侧探出头。 项承顿时皱眉:“慌慌张张的像什么样子。” 项心慈垂着头。 项逐元疼的神色冷静,无奈又想敲开她脑子看看里面装的什么,这么会掐:“无碍,七妹也是不小心。”语气客气,神色看不出任何异常,与众人保持着堂兄妹间,从没相处过的客气距离。 项心慈亦客气施礼:“对不起,是我莽撞。”谦卑又小心,还有些小心翼翼的拘谨。 项承叹口气,看向贤侄:“这些孩子,麻烦你了。”说好出来一个月,自然要住够,如今回去凭百让人猜测。 “五叔放心,我定照看好家里。” 项承点点头,心里明白在这灾雨不停的时候,还让他分心照看他一双子女有些过,可未免曹家闯出大祸,他必须去看看:“你就费些心……” “爹爹……” “尤其是你安安分分在后宅待着,实在无趣了可以去庄子上走走,不要上蹿下跳。” 项心慈不服气:“我哪有。” 项逐元神色冷静的任一对父女交代事宜,不参与,也不好奇,保持着他惯有的风度。 项承看一眼落在后面的二女儿,想交代什么到底没说,又嘱咐了大女儿几句,上了回去的马车。 项逐元叮嘱护送的人,一路小心。 项心慈挥着手。 项心敏沉默的目送父亲离开,直到马车在拐角不见了,快速对大哥、姐姐施个礼,急忙向后院跑去。 项心慈不管她,她想做什么不言而喻。 项逐霖向项逐元问礼后,本想找大姐,却被下人带着离开。 在场的主子就剩下两个看似陌生的熟人。 项心慈一扫刚才听话懂事的样子,突然歪着头,嘴角带着笑,闲闲的看着一本正经的项逐元。 项逐元无奈一笑,人也柔和三分。 项心慈身体微微倾斜,下巴靠在项逐元的胳膊上,故作惊讶:“笑什么?诶不对?我们认识吗?” 项逐元顿觉头疼,赶紧放下姿态:“这次不是没叫项七。” “七妹难道很好听?”项心慈眨着一双明亮的眼睛,充满疑惑,身体整个重量都靠了上去。 项逐元没敢动,可觉得还能负隅顽抗一下:“你掐我那一下,我不是什么也没有说。” 项心慈十分惊讶:“我掐你了?”是谁一直在前,眼睛都没有看一下自己,好像真不认识一样! 项逐元立即察觉说错话了:“是我不小心撞上去的。” 项心慈笑了,笑的像软绵绵的光温柔又小意,声音也缠绵下来,依赖的蹭蹭他手臂,犹如小孩子在撒娇:“我画的好不好?” 项逐元想到还压在枕头下的画:“很好。” 善奇和一直服侍在世子身边的人见怪不怪,世子宠七小姐没原则,更放低身段哄得时候他们也见过,这才哪到哪。 但没见过的简直怀疑自己的眼睛,屡次怀疑刚刚是不是站错了位置,他们很难打交道的世子已经走了。 项心慈挽住他的手臂,跟着他慢慢往回走,娇声娇气:“柳姐姐肯定会喜欢。” 项逐元不置可否,他没想过送出去。 “你要怎么奖励我?” 项逐元就知道在这里等他,要不然怎么会突然这么听话:“说,想要什么?” “我想吃清湖的鱼,再配上栗子仁,一起蒸,胡师傅这个手艺一绝了。”声音软软甜甜的。 项逐元吩咐善奇:“快马将府里的胡师傅叫来,务必赶上中午你们七小姐吃饭。” 项心慈不高兴的用头撞项逐元一下,斜他一眼:“好像我不给你吃一样。” …… 第89章 我娶 项心慈最近都很忙,项逐元怕她无趣,送来了许多不同色泽的新奇玩意,石头、盆栽、水果、叶子。 而且项逐元还真从河里给她捞了几个带珍珠的蚌回来玩,还有非常大行动迟缓的乌龟,和脸盆一样大的螃蟹,各种各样的大鱼,五彩斑斓的形状诡异的,还有头大的海螺。 项心慈喜欢的不得了,每天过的并不沉闷,所以想不起一些不重要的人和事。 每天逗逗小动物,然后将颜色鲜艳的果皮或者石头磨成粉,看看出来的色泽。 午后睡醒了,将画纸摊开,笔轻轻地勾勒出随便什么形状,再将紫色花瓣烘干后揉捏成的粉撒在画出的裙摆上,又用指腹一点点地撵开,让这种色泽深浅不一的粘固在纸上,一点点浓密稀疏,看看出来的效果能不能做一套纱裙。 晚上被项逐元抓去吃了饭,再被管着练一会字,一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根本没有时间想别的事。 何况又是她没有放在心上的人和事,不提她就当前面的所作所为都是脑子抽风的无用功,反正她也不介意浪费出的精力。 …… 容召奎是跟着容度来京的叔父,替容度办一些他不方便出面的事,或者推一些根本没可能的婚事:“少爷还没有回来?” “回老爷,没有。” 容召奎将外衫脱了,连日暴雨,京郊现在一片混乱。八个城门已经关了四个,很多地方被淹,看这局势今秋的收成肯定要受影响,如果处理不好,秋日动乱显而易见,他和莫世子在这种局面下忙是理所当然:“少爷回来了让他到书房来。” “是。” 容召奎一等就等到了半夜,看到他眉头紧锁也是无奈:“好不容易不出海,还看不到你的人。” 容度将衣袍掀起坐在椅子上,水渠已经开挖,路线果然让像他担忧的一样是明西洛定下方案。 “跟你说话呢,好不容易歇歇,就不能好好在家待着。” 容度没理会这些抱怨,让人换新茶过来。 容召奎见状,知道说再多也是白浪费口舌,直接切入正题:“改治的事你可有眉目了?” 容度不急不缓,锦绣华裳被他传出几分江湖义气的潇洒:“急什么,也不是非做不可的事。” “你就是不上心,我今天被莫老夫人叫过去一趟。” 容度闻言,执杯的手顿了一下,眸光中闪过什么,问的却颇有耐心,仿佛猫戏老鼠,已经入瓮,何须太急。 容度玩杯的手不仅多了三分耐心,语气懒洋洋的戏谑:“是有什么事?” “你的婚事。”容召奎没有隐瞒。 容度有种果然如此的尘埃落定之感,虽然她‘不守妇道’‘伶牙俐齿’还喜欢表演一些一眼就被人看穿的小把戏,不过他大度,可以不跟她计较:“哦?” 容召奎觉得莫老夫人说的不无道理,如果是别家,女方人品不佳,婚事不成就不成,但如果容大老爷想将水上的改成明面的,有人帮忙总会更快。 容召奎没有隐瞒:“令国公府项家五房的女儿,但听莫老妇人的意思品行有所缺失,你自己想想,如果水上的不急,不用考虑这门婚事。”他们容家不至于拿自家的儿子去联姻:“水军的事只是他们觉得我们容家一定要弄到手里,可弄到手里做什么,拼命吗?你爹肯定也无意让你联姻,在婚事上别委屈了自己——” 容度闻言嘴角扬起一抹不羁的笑意:“怎么会委屈,我们南方来的商户,哪个有点门第的人家配不上我,何况还是令国公府项家,叔叔眼光不要太高了。” 容召奎闻言,不敢相信自己耳朵的看向他:“你什么时候这么妄自菲薄了,不是,你这是……” 容度不说话,只是笑的意味深长,绕来绕去,绕到他手里,他就问那个女人想不想哭,到手的世子夫人之位没有了,还要跟他这么一个商户,是不是已经哭死过去了。 容度想到她瞪自己的样子,和那天她讽刺自己的话,迫不及待想看她嫁给他的样子,会不会悔不当初! 要说容度心里没有一点埋怨那个女人见势眼开不可能,本来就是安排给自己的,她偏偏眼高于顶去看不属于她的,是不是觉得有三分姿色,男人就会吃她那一套。 就算莫云翳喜欢了又如何,那个女人真以为凭借莫云翳的怜惜,她就能越过一切嫁给莫云翳!太天真了! 容召奎见状,有些拿不准:“你……这是打算成家?” “为什么不?”毕竟温香暖怀的一个人,容度这些晚上诡异的都能想到那天她绵软无骨的触感,按说他不是一个撑不住的人,他不是没有想过,是她用的香不对,还是她这个人就有问题。 不管有没有问题,弄回家里来他可以慢慢研究。 容召奎神色不禁郑重:“我没想过你有这个意思,如果你有意成婚,我不建议你选这个女儿,以项家的门第,好好的嫡出女儿绝对不会想要嫁给你,这人肯定有这样那样的问题。 如果你看中令国公府那我建议你重新选一位庶女,也不要考虑五房嫡女,虽说娶回来发现不如意可以放着,可娶妻娶贤,主母镇得住,你在外也能放开手脚。” 容度不禁看向叔父:“有点问题不是更方便我们行事?” 行什么事?!你自己都不上心,你现在说成婚是为了行事方便,谁信:“你见过!还喜欢!” 容召不置可否。 容召奎皱眉,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他没想到侄子会应,根本没有打听过,但从莫老夫人欲言又止来看,这人问题不少。 但如果容度喜欢,那又另当别论,女人吗,如果想得到,不付出婚姻就难以弄到手的话,成婚也不是不可,毕竟就一个形式:“我知道了,我会把你的意思递过去,但你要想好了,别几息热度,凭白得罪了令国公府,给自己找麻烦。” “我等叔叔的好消息。” “行了你,别让你爹你娘回头抱怨我就谢天谢地。”容召奎觉得不行,他还是要亲自查一查。 …… 第90章 瘟神 今天朝会上,莫云翳突然转向,支持了项逐元开渠决议。 昏昏欲睡的众臣瞬间清醒,都有点某不着头脑,这两家不是一直在争走向问题?这是…… 莫云翳没理会众人的疑问,好人做到底,直接提出为缓解越来越多的难民造成的聚集压力,通水渠现在开始开凿。 项逐元也在衡量莫云翳的用意,但莫云翳从散朝,到现在他们各自下去部署任务,他都没任何异常的神色。 河堤上大雨未停,项逐元因为担任这次开渠主力,片刻便被人叫走,没有问出有的信息。 临近正午,莫云翳从衙署出来,却没有直接去西河,而是难得公务转身向上游走去。 … 明西洛站在项逐元身边,不时弥补着项大人任命上的不足,声音不高不低,在暴雨中却安定人心。 莫云翳走上来,一路问安的人络绎不绝。 他神色如旧,看不出任何不一样,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无条件同意渠道走向,不是没有私心。 “莫大人?!” 项逐元回头。 明西洛退后一步恭手:“莫大人。” 莫云翳没有看他,没有必要将目光落在一个已经没有利益冲突的人身上。 项逐元同样神色自若:“要去西河那边?” 项逐元话音刚落,有人叫善奇过去,说逮了一只更大的螃蟹。 善奇看了主子一眼,直接离开,他们小姐最近爱吃螃蟹,吃的高兴了能给她们一晚上笑脸。 莫云翳没在意,一个属下而已:“一会过去。” 只有明西洛看了眼离开的善奇,但也只是一眼,又继续听下面的人汇报上来的问题。 莫云翳示意项逐元向远离人群外的空地移动几步,神色看不出任何异样的开口:“有件事想请你帮忙。”两人多年好友,虽然政治上各有立场,但没有大的摩擦。 项逐元也不是不懂‘知恩图报’,如果能互惠互利当然好:“你说?” 莫云翳神色平平,心里却并非如此,他一点项心慈的消息都听不到,明明就住在一墙之外的庄子里,却好像没有这个人:“也不是什么大事,反而是我要甘贵,上次承蒙贵府七小姐搭救,我准备了一些谢——” “五叔提过,而且你也已经谢过,不要放在心上,毕竟人多口杂。”项逐元提醒的委婉,拒绝之意十分明显。 莫云翳下面的话说不出,但项逐元的反映在他意料之中:“只是一些小玩意。” 小玩意又何必送。项逐元神色郑重的看向莫云翳,面上大义凛然。 莫云翳不动声色的回视,亦坦坦荡荡、不见私心。 两个看似风光霁月的男人,站在大雨中,心比日月,肩扛乾坤都是再正直不过的七尺男儿。 项逐元心里对‘磊落’的莫云翳嗤之以鼻,如果不是见过那天他对小七说话的样子,他要信了他这幅样子:“如果你真是好意,这件事到此为止,不要为五叔凭添麻烦。”站在女方哥哥的立场,他劝的真心实意。 莫云翳神色没有任何不妥的点头,项逐元跟他一样,家里有个妹妹都不知道,逢年过节还需要侍从提醒她们的排位,但他要为他五叔考虑:“是我冒失了。” “没事……” 河堤上的风雨很大,斜雨倾轧,几步外依稀听不清两人说了什么。 宋宣碰碰明西洛,示意他听,不觉得莫世子突然不坚持很奇怪吗? 明西洛看他一眼,目光无波无欲,只有眼前待梳理的局面,且已成竹在胸的万千丘壑。 宋宣顿时被激的一阵冷颤!深觉自己目光短浅,急忙盯着手上的图纸,投机取巧干什么,做正事不好吗,做的好上面的人自然会注意到他们。 …… 莫云翳睡不着,半夜三更换了一身暗色衣服,撑着伞走到了山脚下。 除了这一条路,他不可能知道项家从不示人的七小姐任何消息!虽然不耻,他也想远远看她一眼。 莫云翳毫无犹豫的违背他一直以来的坚持,再次踏上了上山的路。 …… 与此同时,暑荷收到消息,神色紧张,怎么还上去了?这已经连续好几天了,怎么还去!?老夫人纵然不想往不好的方面想世子,如今这局面恐怕都不得不恨上项家那位小姐。 暑荷皱着眉让人下去,转身站在老夫人床帐前犹豫片刻,决定还是不要叫醒老夫人,免得老夫人听到这个消息气的睡不着。 暑荷心里七上八下,隐隐不安,世子这是要做什么?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暑荷刚走到榻边,紧闭的床帏中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 暑荷立即转身:“夫人。” 莫老太君早就醒了,她觉本来就浅,久等不到暑荷回应才动了动:“外面怎么了?” 暑荷见瞒不住,垂下头,把刚才听到的话又重复了一遍,不怪老夫人多想,后山能去的只有一个地方,根本不用追上世子就能知道世子可能去了哪里! 莫老夫人闻言,气的瞬间捂住胸口!竟然山去了! 暑荷见状急忙帮老夫人顺气:“老夫人您消消气,您可千万别往心里去,您要保重身体啊,老夫……” 莫老夫人紧紧抓住暑荷的手,几乎把暑荷的手抓头,还憋得难受的毫无章法的把玉枕扔了下去,直到哐当一声落地,才能发出声音:“我不往心里去!我能不往心里去!那么一个东西都要把我孙子勾走了!是我大意了,竟不知道她还有这等手段!” 暑荷为老夫人顺着气,不敢接话,也不敢抽回手,她们一开始也没有多想,以为世子就是去散散心,可每天都如此,怎么可能不想到另一种关系,今天更是坐实了老夫人心里的猜测,而需要晚上偷着见的能是什么好事! 莫老夫人心里憋着一口气,却拿不到出气的人,她莫家朝中几代元老,那个女人都不审视自身的吗!竟然敢往她莫家列祖列宗身上泼脏水!她怎么配! 莫老夫人既自怨又恨老六媳妇,她找的什么好人家!招来的什么亲戚!就这样不懂礼数!看不清斤两!“给我把曹氏叫过来!叫过来!” 暑荷有些慌,都这么晚了…… “愣着干什么!我睡不着!她还能好好睡是不是,做着她外甥女嫁进莫家当主母的风光大梦呢!” 暑荷不敢耽搁,急忙去让人请人。 … 曹燕心很慌,半夜被老夫人叫起,带她来大人均冷着脸什么都不说,这样的阵势,抄家灭族前,女眷集体去死的排场也大概这样了! 曹燕心里顿时有些发慌,出什么事了? … 莫家别庄的老夫人住所内,灭了的灯火重新燃了起来。 莫老夫人冷着脸,已经梳妆整齐,白发一丝不苟的包裹在抹额内,整个人散发着不容人违抗的煞气! 曹燕更慌了,瞬间跪在地上:“老……老夫人……老……” “我还没死!” 曹燕六神无主的看着周围异常诡异的沉默:“老夫人,可是出了什么事?” “没出大事你是不是很失望!毕竟挡了你做这莫家主人的机会!” 曹燕顿时睁大眼睛,老夫人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她怎么敢!“老夫人,儿媳没有,儿媳对老夫人对莫家忠心耿耿,是莫家给了我再生的机会,给了我希望,儿媳怎么可能有那大逆不道的想法……” 莫老夫人愣着脸一动不动。 曹燕忙然的四下看着,寥寥无几的几个人都是老夫人的心腹,曹燕顿时有种大难临头的错觉,急忙磕头:“老夫人开恩,老夫人明鉴,求老夫人给儿媳个机会,就算要治儿媳妇的罪,也告知儿媳犯了什么错,儿媳真的什么也没有,对老夫人马首是瞻,如果儿媳真有什么地方做错了,请老夫人一定给儿媳一个辩驳的机会啊,老夫人——” 莫老夫人看着她慌着哀求的样子,眼里的惊慌也不似作伪,量她也没有那个胆子敢打折文的注意,但就是这样,莫老夫人心里的气也没有顺多少。 想到折文现在去做什么,她就恨不得给对方一个镜子让她好好照照那张脸!看看有多厚! 更气人的是,是她给了那死东西利用莫家给她行方便的机会缠住了云翳,等于她将这么一个没有廉耻的东西弄回来祸害她的孙子,她怎么能不生气:“你那个好外甥女,好了得的手段!” 曹燕听不懂,什么意思!?出了什么事?! 莫老夫人讽刺的不留任何情面:“容家那样的人家高攀不上她,想做我家的贵妾是不是!” 曹燕闻言,脸上血色刹那间消退殆尽!急忙跪着爬到老夫人脚边:“老夫人明鉴!老夫人明鉴!儿媳怎么敢!她怎么敢!”别说莫家不可能答应,项家也不可能答应,她是觉得头上长了几颗脑袋敢这样胡闹:“儿媳绝对没有那个意思!绝对没有啊!” 莫老夫人嘲讽的看着她,目光里的厌恶毫不掩饰:“你那个好外甥女可不这么想,跑去河堤上找过折文不说,这又不知使了什么伎俩引得折文半夜去见她,你说你那个好外甥女想做什么勾当。” 曹燕闻言犹如被雷劈中!竟然有这等事!她——她怎么敢!姐姐那蠢货到底养了个什么女儿,她莫不是疯了敢打这样的主意! 到时候传出去,那丫头片子有没有事另说,她们这些做长辈又参与了这件事的必定万劫不复,看老夫人现在这个样子,就想直接弄死自己祭天! 不!不能!她是庶出,六老爷也是庶女,虽然养在老夫人名下,可说厌弃就能厌弃,绝对没有翻身的余地! 曹燕怎么能赌,她只能争取:“老夫人,老夫人,都是儿媳不好,都是我不好,老夫人请放心,肯定是小孩子不懂事,不知道事情轻重缓急,我让姐姐好好教训她的行为,教她礼义廉耻,让她知道斤两,再不敢给老夫人和世子添麻烦,断不会让两家蒙羞,请老夫人给儿媳一个改正自新的机会,求老夫人给儿媳一个机会!” 莫老夫人阴冷的看着她。 曹燕努力磕头,她一定会做到的,她一定能:“我姐姐肯定也被蒙在鼓里,我姐姐肯定还不知道,老夫人放心,儿媳一定给您个交代,老夫人……” 莫老夫人勉强压下一口气:“这件事,你怎么引来的怎么处理好,这个东西,真是丢尽双方脸面!”莫老夫人说完,直接起身离开! 曹燕还维持着跪着的姿势,久久无法从地上起来,打死她都没有想到,养在嫡姐名下的那个女儿有这样大的野心!可这哪里是野心!这是龌龊啊! 曹燕扶着椅子,想起身,又虚脱的跌了回去,瘟神! …… 大早,庄管事刚送走世子,听到来报,才拿起的股子都舍不得松,直接开口:“走走,五夫人不见客,开大!开大!”尤其莫家庄子上来的人! 第91章 上门 那人见状,又赶紧跑回去,不一会又跑回来,满脸愁苦:“庄叔,来人说见不到五夫人就不走。” “不走?不走别走!”庄管事嘴里这样嚷着,却放下手里的股子,他们不赌钱,就是玩两把堵一些活计打发打发时间,毕竟世子在庄子上,谁敢触霉头:“这是闹哪样!主家不见客还赖上了。”一边叨叨着一边急忙向外走去。 可人肯定不能进来,世子说了,不许任何外人探视五夫人,不管什么人。 曹燕怎么可能走,这都要命了!她绝对不会走,这个管家在腻歪什么!她进去见主家,他不通报,却在这里拦着她说些有没有的,还有没有规矩:“好大的胆子,我见我姐姐,怎么就见不到了!” 庄管事小心翼翼的赔这不是,可就是不松口。笑话,万一世子把他松了怎么办!“您就别为难小的了,小的就是个奴才,夫人谢客,奴才有什么办法。” 庄外两人各自对峙着。 曹燕来看曹氏的消息很快传到项心敏耳朵里。 与想讨好项心慈的人一样,也有人想讨好项家九小姐,如今曹氏被关了禁足,五老爷又不在庄子上,庄子里只剩几位小主子做主,这不是天大的好机会:本家亲戚来看,大家只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五夫人不就出来了。 项心敏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眼睛骤然发亮,不能不着急。禁足并不是将母亲关在一个小房间里不出来。 而是关在一间什么都没有的房间内,不给任何用度,只有一个床板,吃喝全在一个小房间里,水都要母亲自己来烧,饭也要母亲自己做,伺候的人都没有,她母亲何曾会这些。 项心敏竟然从不知道,家里原来有这么多惩治人的手段,她怎么能放心生病的母亲在这样的环境里待着。 项心敏立即起身,向外奔去,只要姨母进来,母亲就能出来,然后大家睁只眼闭只眼,总之他们也不敢说五夫人在关禁闭。 … 九小姐出面,庄管家也没有松口,可庄管家纵然有滔天的本事也不好冲撞了越来越难缠的九小姐。 可,世子的话…… “你就帮帮我,当可怜可怜我——”九小姐说着就要跪。 庄管事怎么敢受,没有办法,只好谨慎的将九小姐叫到一边,九小姐只是想让五夫人出来,而他不能让外面的进来,这很好办,在门口外的那个亭子里见面不就好了。 项心敏闻言木愣愣的看着自认想出好办法的管事,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清楚的明白过,这里不是她的家,她不能为所欲为。 小时候可以为她遮风挡雨的地方,原来转眼间也可以压得她喘不过气来,甚至……一个小小的管事都能无视她的诉求。 但她还能怎么办,如果她想让父母出来喘口气这是唯一的机会。 只有让母亲见客,母亲才能梳洗打扮,才能趁机喝一口饭,让她尽尽孝道,项心敏艰难的点头,同意管事的办法,急忙跑回去去为母亲准备。 … 曹燕不知道发什么了什么事,只以为她那位清高的嫡姐又在耍大小姐脾气!都什么时候,她还磨蹭,以后没了项家五夫人的头衔,看她还怎么张狂! 曹燕越来越心急,可等了半个时辰,也迟迟没有得到她那边的答复,项家小姐私会莫世子的事如果被项五爷知道,她能落得什么好下场,还有功夫对她拿乔!白白占了一个嫡姐的位置! 早知今日,她绝对不会与对方合作! 曹燕等了很久,很久很久,久到她想骂一句,她养出项七那种不管不顾的女儿一点也不夸张! 项曹氏在女儿的照料下用了餐,在众人手忙脚乱中喝了药,被细心换上以往的绸缎,可这样的热闹短短几天,仿佛变得那么遥远。井姑的死对她造成了心里上的负担,致使她一晚上便大病不起,父亲的事更是她忧心的来源。 到头来她一个都救不了。 “娘,你别担心,爹去外祖那里了,定不会让外租出事。” 这也是唯一让项曹氏欣慰的地方,他到底还是念夫妻情分的。 项心敏看着母亲,一时间茫然的不知道该怨恨谁,父亲吗?还是项家?母亲在这个家里、她在这个家里又是什么?这真是她的家吗? 玉书小心为夫人涂着胭脂。 曹氏尽管脸色苍白,也要输人不输阵的仔细修饰过。胭脂的红不一会便盖住了她近些日子受的苦楚。 项心敏看着母亲虽然红润但难掩疲惫的神色,转过头忍不住擦擦眼角的眼泪。 … 曹氏是坐着轿子出来的,怕曹燕看出破绽,在二道门便下了轿,在玉书的搀扶下缓缓走出来。 曹燕看到她,瞬间冲过去,一肚子的话就要倾巢而出!同仇敌忾的骂那狐狸精才好!但看着周围的人,曹燕生生止住了嘴边的话,拽着姐姐往外走。 玉书瞬间紧张,她们夫人还病着。 项曹氏不动,她是为了出来才过来,可不是为了见谁:“父亲的事你可知道了,可有想到办法?” 还管什么父亲!我们都要被人害死了!“知道,有想。”她都要被莫家厌弃了还有什么办法!不管不顾的拽着她就要往外走,当务之急是她们两个人的死活。 “小姨……” 曹燕没理她,继续拽人。 “你干什么!” “我要干什么,你心里不清楚吗!”曹燕焦虑的情绪毫不掩饰,昨晚受的惊吓,现在都让她心惊胆战:“姐姐确定不遣人下去吗,我怕我说了,您会没心情活着!” 项心敏看着以往总是陪着笑的小姨突然翻脸。 项曹氏也不解的看着她。 曹燕现在怕什么,什么也不怕:“大姐最好也让外甥女下去,免得因为龌龊事污了耳朵!” “你在这样叫嚣信不信——” 曹燕在她耳边说了什么。 项曹氏震惊的看着她。 曹燕讽刺的笑。 项曹氏立即示意女儿回去。 项心敏不愿。 项曹氏松开她的手,目光坚持。 曹燕见人都走完了,语气急切又愤怒:“你府上的七小姐与我们世子私通你知道吗!” 项曹氏骤然停罢,不敢相信的看着曹燕,她刚才只说世子和项七。 第92章 趣事 曹燕提起那两个字浑身都在发抖,项家如果知道了,这样的罪责就会落到她头上,她一个庶出还不随随便便就被人玩死:“你真是养了个好女儿!自甘堕落!当长辈们看不见,全大梁就她会算计!劝她不要沾沾自喜,都是别人玩剩下的! 还有更恐怖的,不是我发现的,是莫老夫人发现的,莫老太君现在气的要死!老太君如果把这件事捅到项老夫人那里,你会有什么下场!” 项曹氏瞬间抓住曹燕的手,不行,项老夫人一定不会让她好过! 现在知道怕了:“你怎么教她的竟然让她做出如此不顾廉耻的事!她也不颠颠自己的斤两,配不配的上我们世子!姐姐别怪我丑话说到前面,如果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我莫家不认,是她自甘下贱!” 曹氏心里又气又痛快,气曹燕敢这么说她项家的女儿,痛快那个害自己落得这个地步、被五老爷珍重相待的女儿是这么一个东西!自己什么还没做,她就迫不及待送上门了,还怪什么自己,她恐怕还怨自己没有早早把她送过去! 项七原来抱着这样的心思,真想让项承回来看看,看他女儿都做了什么! “你笑什么!”还有功夫幸灾乐祸,她这个嫡姐是不是傻,项七出事了,她们两个一起连坐:“你知不知道现在什么情况!你是想在妯娌间名声扫地,还是东窗事发后被五老爷休回去。” 休这个字瞬间唤回项曹氏理智,惊慌一闪而逝! “姐姐最好快刀斩乱麻!她敢做出勾引莫世子的事,想必也不会好好听你的话,姐姐最好有些手段,回去就关住她、敲打她!再不行给她找个人随便嫁了,现在老夫人是还有耐心,如果没有了,这件事闹出去,你自己女儿也得落得跟她一样的名声,你以后也不用出门见人!项家你也不用待了!” “你——” “姐姐还是留着这力气教训自己的便宜女儿!姐姐最好赶紧办!现在不是她断了念头,就是我们跟着她一起陪葬!姐姐想想值不值得!下手千万不要手软,这种女孩子,你不一次打疼她,她不知道天高地厚!告诉她,我项家看不上她的出身,别妄想进我项家的门!”说完转身就走! 项曹氏心里有气,什么东西也敢对她大呼小叫,可心里也有点慌,如果曹燕说的是真的,等待她的无疑就是万劫不复。 她承认她带项七去莫家庄有失妥当,老爷关她禁闭不算重罚,可项心慈这件事如果暴露出去,她确实要为别人的野心当踏脚石! 项曹氏怎么甘心!想到这里直接向别庄走去! 项心敏远远看着急忙扶住母亲的手。 曹氏脸上带着脂粉也压不住的苍白,没有抚女儿的手,扶主玉书:“把九小姐带下去,带我去七小姐住的地方。” “娘,你干什么!娘——” “还愣着干什么,我的话不是话了是不是!”曹氏头也没回,气的精神都好了很多。 … 项心慈趴在榻上,穿着白袜,翘着腿,托着腮,在用炉香烘一片叶子,像煎炸一份小鲜,慢慢的翻转。 香炉的火并不旺,能让这片叶子上染上花香的同时慢慢烘干。 然后去除上面的叶肉,只留下薄薄的叶脉,最后印在纸上,根据脉络衡量是做发饰还是做衣饰好看。 秦姑姑听到外面的吵闹,放下手里的针线。 曹氏直接拖着病体闯过了大门,她以为她能长驱直入。结果到门口就被拦下,现在更是被堵在了大厅外,还要等什么通报! 曹氏气的眼睛发花!这个家到底谁才是一家之主!难怪心那么大,敢做出那么丢人的事,真觉得她是什么人物!也不看看她在别人眼里何其可笑! 项心慈动都没动一下,在项逐元做主的庄子里,她想怎样就怎样,就是打杀了对方,也有人帮着埋。 秦姑姑折返回来,罕纳:“怎么回事?夫人不是在禁足?!” 焦耳也不懂:“可夫人现在就在院子里,气哄哄的要见小姐,见还是不见?” 项心慈将烘干些的叶片拿下,起身,长发随着她的动作落回她肩上,黑如绸缎。 她走到桌案前,用薄薄的锦缎压上干透的叶子,让微微发脆还没有完全风干的绿色能更快被下一道工序吹落,留下最自然的脉络。 秦姑姑皱眉:“小姐,那可是夫人……”她应付不来。 项心慈头也没抬,声音不急不缓:“夫人?禁足的那个,既然在禁足,怎么跑出去的怎么扛回去就是了。” 秦姑姑嘴角动动,好像也确实,招手让庄婆子跟她出来。 院子中。 曹氏被扛起来的一刻开始大喊大叫:“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玉书等人也傻了,这—— 曹氏顿时不管不顾的看向屋内,她怕什么,项七都不要脸了,她为什么要给她留:“项心慈,你敢做不敢当吗!勾引莫家世子是不是很有成就感,都让人找上门来了!你还要不要脸!做不做人!我好心规劝你,你却这么对我!不知孝道不懂廉耻!你还有什么!项七你爹——” 庄婆子瞬间看向秦姑姑!什么意思! 焦迎抓了一块布,毫不犹豫的堵五夫人嘴里。 “唔唔——” 周围的人目瞪口呆! 呆住的主要是曹氏带来的人,她们姑娘的院子里,除了庄婆子,其她人都不闻不问。 自从发生焦迎的事后,秦姑姑不止一次的想,他们院子里除了个别仆人是小姐的人,大多数都是世子的人。 焦耳脸色难看的走了出来!夫人的话里面听的明明白白:“夫人别什么话都乱说。” 曹氏嘴里堵着破布,呜呜呜说不出来。 玉书想护主的为夫人拿下嘴里的东西,可周围的人怪怪的,除了扛人的婆子,所有人都无动于衷一样,这么大的事,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唔唔——” “有这么好玩的事?”项心慈从暗处走来,声音好奇轻灵,一身淡蓝的衣裙如纱似雾,她缓缓走出,雪白的肌肤上点着明媚又天真的五官,仿佛拖拽着整个夏色旖旖旎旎的走来,瞬间点亮这个阴沉的天色。 曹氏恍惚片刻,看着她回不过神来,这样的容貌勾引莫世子吗?还是莫世子反过来缠着她…… 焦耳搬来椅子。 项心慈懒洋洋的坐下,层叠如云的衣衫没被珍惜的随意坐下,懒洋洋的身体没骨气的依靠向扶手,纤细的手腕托着腮,好看的眼睛没有任何火气:“给我说说,莫家是怎说的?”语气不急不缓,仿佛就是出来看个好玩的热闹。 焦迎拿走曹氏嘴里的破布。 曹氏恍然未觉,依旧看着她的样子,突然有种心惊的错觉,这是项七?不是,她没有这样……这样……“你自己做了什么自己不清楚!” “不太清楚,讲讲,大家都等着听,开开眼。”她确实好久没有见莫世子了,主要是项逐元晚上还看着她练字,烦的要死,她也就想不起来了。 曹氏没想到项七敢当着一院子的人讲她的龌龊事。 秦姑姑懒得听,为小姐搬来小香炉,外面天气潮,庄子上尤其有种泥土气,熏着些也好。又回去拿针线,小姐的帕子用的太快,不常做赶不上小姐消耗。 焦耳为小姐倒杯茶,茶雾在阴沉的天气下升腾,袅袅生烟。 玉书顿时紧张,说不出的紧张,她贴身伺候九小姐多年,不曾看懂这样的伺候。 曹氏伸出手,指着她——指着——突然被周围不在意的人骤然看来。曹氏下意识的放下:“好!好!” 曹氏将曹燕骂的那些更难听的话一一对她重复了一遍!她不是不怕人听嘛! 莫老夫人不客气的警告也叙述了一遍,摆明没把对方当项家小姐,就差直接怼着脸让她知道礼义廉耻什么写。 项心慈听的很认真,不懂的地方还让曹氏停下来,问问秦姑什么是‘不要脸面’。 秦姑姑让小姐安静点,听就行不要问。 项心慈很乖巧的撩撩头发,卷了一缕在手心把玩,混杂了风情的年少,让看到的人移不开眼。 秦姑姑克制着自己别乱想,小姐还是个孩子,是个孩子。 项心慈继续听,不听仔细了,怎么能一一照做,全了她们的心愿。 曹氏骂声越小越小,越骂又觉得哪里不对,连跟在自己身后大人,都早早跪在地上,不敢看上面那位闲散认真的人,为什么会这样? 项心慈不解的抬头:“没了?” “你——”曹氏想说什么骤然停住,她突然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项心慈颇为失望,这些话,听的多了翻不出花样时,够无聊的:“没了就把夫人抬下去禁足,这若让老爷知道,少不了又得再加一个月。”项心慈起身回屋。 蓝色的叠纱衣裙在众人心中闪过,仿若白云,更似苍穹。 曹氏气的还没张嘴,就被焦迎又堵了嘴! 庄婆子这次没犹豫,直接扛了人走,笑话,做不好,她被小姐赶出去怎么办。 地上跪着的人,见状,急忙手脚发颤的去追,心里都有种大难临头的感觉,知道了这样的秘密,她们能有什么好下场。 九小姐害人啊,让夫人禁着足有什么不好,为什么偏偏要放夫人出来,这下全完了,完全了—— 项心慈没放在心上,骂她的人很多,难听的话各种各样,都杀一遍不可能。 可不妨碍她成全她们。 项心慈将脱好叶肉的脉络拿起来,对着烛火看它印在墙上的影子,本来想做头饰的,现如今看来,做个书签给莫世子送去。 叶子……怎么这么巧呢,叶…… 项心慈歪着头看着墙上的影子,其实她不否认,她有不要脸的手段,真的有,是弱者的旁门左道,与容貌无关,而是母亲的那本书。 那些老妖婆们猜对了,她确实学了母亲几分本事,也多多少少受她字里行间一些不拘束的思想影响,不看中私德,也不觉得无耻。 她母亲又术业有专攻,多年研究的就是用自己怎么样让恩客们以后再无法从别的女人身上尝到极致的乐趣,对她欲罢不能! 她母亲也是,前半生想着怎么在那一行出人头地,金盆洗手时才发现尾大不掉,某些手段就算不用了,也残存在了身体记忆里,想过气都过气不了。 她母亲生来贱籍,外祖母也是妓子出身,在堵死了所有生路的现实里,求生本能回到了原始的起始点。 如果上天杜绝了雌性在床事后吃掉异性的本能,甚至用情感、生育这种事情束缚她们,那么就肯定有另一条路,给一线生机,让她们足以控制男人这种天生上位者、力量悬殊的同类的可能,否则就是单方面的屠戮。 她母亲或许天赋异禀,要不然就是格外有天赋,旁门左道成了她生存的本钱,她研究的格外用心。 后来更是能从他们身上汲取营养、释放自身,孕养自我,她的美,用她的话来说,是一点点绽放的。 她母亲这想法挺令人不耻的,柳雪飞后来更是用行动告诉大众,还有一种东西叫脑子。 项心慈觉得还好,两种她都没意见,凑合能用就行。 说起来,项心慈看着叶子的影子,神色有些恍惚,她就见过床帏中明西洛不止一次哀求她的样子,有种将他的自尊撕开、随意揉捏的痛快,会让人上瘾,尤其他那种实则看不起任何人的本性,骄傲的不放任何人放在眼里,可无力到极致也会放下所有骄傲,跟她沉沦。 但不好,揉多了,就好像真能敲碎男人的骨,让他们警醒。 明西洛曾好长时间没有进过她的房间。那个男人用定力回应与她的角逐。她也无所谓,就是闲着试试她母亲记得一些东西而已。 所以回到本能的东西,最后不是他死就是她亡,但修养自身,又太累,她还是随随便便活活。 何况她比母亲多了一样,身份,这种正经不正经的交替,权贵与尘埃的点,拿捏好了,也能事半功倍。 莫老夫人原来喜欢这些呢…… 第93章 你跟她说 项家别庄的气氛十分压抑。 夜间的风吹翻游廊上的烛灯,橘黄的光影在黑暗里忽明忽暗的摇曳,黑沉沉的院子里站满了出来观刑的人,犹如石雕般一动不动。 庄管家跪在大雨里,看着被打的皮开肉绽的阿列,瑟瑟发抖,他……他…… 阿列咬着牙趴在地上,视死如归,虽然是小姐非要听,但那些污秽的话确实进了小姐的耳朵,他罪有应得。 善奇站在雨幕下,神色没有一丝变化,昨晚莫世子在山顶站了一夜,他们也收到了消息,但莫世子没有越界,他们并没有干涉。 谁能想到晚上回来,还有这等‘惊喜’等着他们!简直莫名其妙!他们七小姐好好的再加待着,竟遇到这等横祸! … 项逐元站在窗边,恼恨的一张案牍都看不下去,脸色越发难堪!他家小七哪里都没去,见都没有见过莫云翳竟遭无妄之灾! 好一个自作多情,心慈说要嫁了吗!以为莫家是什么好地方,别人都趋之若鹜!管不住自家人的脚就拿别人来撒野!就算小七真做了什么又如何,莫云翳就有她们说的那么正直。 昨晚站在山头不走的人是谁,今天一天几次对他欲言又止的又是谁!先看看他们自家的人洗没洗干净!就胡乱管别人! 项逐元心里扎了一根刺,被人挑衅到了软肋下,这是根本没将他放在眼里!在他管辖的地方,对着他的人撒野!与被人剥皮开了鳞甲肆意凌虐有什么区别! 项逐元深吸一口气,尽量松开紧握的手,看着外面黑压压的天色,让声音冷静下来:“五夫人——可睡了?” 善行恭手:“回世子睡了。” 她还睡的下去,也是,有什么睡不下去的,能从禁闭室里出来几个时辰,吃好睡好才被送回去,的确可以睡的着。 项逐元的声音犹如外面晴不过来的天气,阴恻恻的:“给她醒醒神,让她好好欣赏欣赏今晚的月色。” “是。” “莫家……”这种不入流的小人物他连看都没有看过,如今也敢欺负到她头上:“把她怎么搭上莫家庶子的,给大街小巷都讲讲,再编部戏曲各大戏园都唱唱。” …… 项心慈还没有睡,外面夜雨依旧,她洗漱好后,她便盖着薄毯躺在深褐色的藤椅上养神。 大概是躺的太过无趣,小腿不安分的从绣花的锦被里露出来,犹如钻出墙的小小青杏,含羞带怯向外望,久不见人便调皮的轻轻晃悠,衬的从脚踝一直延伸到小指的红色丹青,犹如点在落雪上的寒梅,艳的火热。 秦姑姑哼着家乡的小调,坐在一旁,用玉梳为小姐通发,绸缎似的长发落在同色的地毯上,冰凉如丝。 房间内静悄悄的,除了轻缓的歌声、窗外的雨声,仿佛就剩下藤椅上悠悠的晃动声。 烛火安静的燃着,长长的睫毛在她脸上落下扇形的影子,纤细的手指捏着扇柄懒洋洋的放在胸前,嘴角带了一抹闲适的笑意。 项逐元快速从外面进来,带进来一阵寒风,看到她在外间愣了一下:她没休息?! 长长的睫毛忽闪一瞬,睁开,看到来人,不高兴的哼了一声,犹如小猫翻身,不悦又娇气。 项逐元无意识的就要关门,才想起她这里没有门,只好将宽长的屏风拉上一点,有些怪自己孟浪。他不知道她在外厅,如果知道就不会走这么急。 项心慈慢悠悠的踢着风:“这么晚才回来。” 目光被她一路从脚上小拇指蔓延到脚踝的丹青晃的移开目光,随便往身上乱画,项逐元走前几步:“怎么还没睡?” “怕你回来检查课业喽。” 秦姑姑为世子搬来一张椅子,退到一边。 项逐元将她的脚放入毯子里,坐回凳子上,手掌捏了一下又正常松开。 项心慈不高兴,她晃的好好的,随手可怜兮兮的扯出自己一缕头发:“没人梳了呢……” 项逐元当没看见。 项心慈看眼自己头发,她花了很多时间保养的,不好看吗? 项心慈将头发扔回去:“不争气。” “什么?” “没什么,还能有什么。”项心慈又把自己的脚露出来:“好看吗?我下午画的,是无尾花rui,我画的像不像。” 项逐元又给她盖回去。 项心慈顿觉无趣百无聊赖的看着大哥,他在担心她,所以来看她,她没事的。 项逐元见她不作妖了,被她看的还是觉得哪哪都不对:“这么精神?” “不啊,困了。” “困了就去睡觉。” 项心慈笑了,又从毯子下面伸出脚放在大哥哥腿上。 项逐元握住她的脚踝给她扔—— “我腿麻……真的麻……” 躺着还有腿麻的,这把椅子多对不住你!项逐元瞪她一眼,松开放在她脚踝上的手,轻松就能叩住的细。 项心慈开心的舒展自己的脚丫,上面的图案跟着晃悠闪动,项心慈觉得自己画的是真好。 项心慈突然收回脚,掀开薄毯:“我给你画一个,我画的可——” “躺回去!要不滚去睡觉!” 项心慈收回要撩他下摆的手,冷着脸拽过毯子躺下,脚又砸他腿上,砸死你! 项逐元突然觉得很累,什么都不想说了。 项心慈大仁大义的原谅他口气不好:“大哥,你帮我给那老妖婆送封信。” “哪个?”直觉告诉他不是自家祖母。 “莫家那个。” 项逐元看向她。 项心慈也看着他,她笃定他不会生气。可与上辈子她经常拉着他作恶比,今生这是第一次向他表现自己见不得人好的心里。 过了片刻,项逐元开口,没纠正她的称呼:“什么信?” 项心慈侧着身,单纯无害的看着他:“你写封正式的拜帖,提醒她,让她孙子不要总半夜三更在后山站着,像鬼一样怪吓人的。你再提醒她,我爹无意为我婚配高门大户,让她约束好她孙子的行为,总这样,我爹爹会不高兴的,顺便请他家好好管教自家男孩子,怎么能这么随随便便的,万一败坏了名声以后怎么配好人家的女儿。” 项逐元看着她。 项心慈肯定的点点头。 项逐元哭笑不得:“就这些。”真是锱铢必较。 “要正式拜帖,写的义正言辞些。” “我还用你教。” 项心慈想想也是,只是还有另一件事——“后山,你不用再让人看着了……” 项逐元骤然看向她,脸上的笑意退的一干二净!瞬间让人再看不出任何情绪! 项心慈起身,乖巧的靠过去,抱住他:“哥哥……” 项逐元一动没动:“你知道你在说什么!” 项心慈不说话。 “胡闹!” 项心慈还是不说话,脸上也没有表情,抱一会他就答应了;要不然他就把自己甩下去,以后不管不顾,也算答应了,反正他答不答应她都做! 项逐元冷哼一声,这是能开玩笑的事,她也未免太看得起她自己,项逐元想到今天莫云翳状况外的样子,她的确有说那话的底气,所以才敢这么肆无忌惮! 项逐元十分烦躁:“你该知道我在警告你什么……” 项心慈仰着头:“知道啊,那谁——”谁来着? “莫——云——翳!” “他家那说我,我还不能吭声、不说回去!” “你不是已经说回去了。” “那样他们怎么能印象深刻——” 项逐元竟无言以对:“东窗事发对你有什么好处?!” 项心慈一脸茫然:“我做什么了?我一直安安分分的在家里待着,还有哥哥作证。” 项逐元异常烦躁:“你真不记得莫家世子叫什么名字了?” “谁记那个?”理所当然。 项逐元明知道她是装的,她肯定是装的,但还是忍不住掩下眼底的情绪,声音温和一些:“大哥会在别的地方帮你想想办法?” “不。” “我说不行就不行!” 第94章 见到 项心慈顿时松开抱着他的手,赤着脚踩在地毯上,背脊站的笔直,轻薄如雾的睡裙勾住出她单薄但不容任何人驳斥的执拗! 项心慈郑重的看着他,眼里没有一点光:“你别大呼小叫的冲我说话!我有仇喜欢自己报!” “那你别用我!我看你出不出的去这个院子!” 项心慈突然怔然,眼里布上一层水雾,慢慢的垂下头,肩膀轻轻抽动。 项逐元心像骤然被人掐住,放低声音:“你会吃亏的。” 项心慈突然抬起头,大大的眼睛盈满眼泪的不屈:“什么是吃亏!我就让她们不得好死!尤其那个死老太婆!我娘出身不好,是不是我就不好!” “我不是那意思,小七你冷——” 项心慈挥开他想放在自己的肩上的手!光着脚快速向房内跑去:“都不要管我好了!不要管我好了!反正你们就是从骨子里看不起我!”喊的撕心裂肺! 项逐元愣愣的站在原地,看着她哭着跑走的背影,针刺般的疼痛瞬间又开始向四肢蔓延。 他却没有太在乎自己这个,在他没有回来的时间里,她想了多少,又忍了怎样的委屈才没有发作。 她表现的再不看中,偶尔也会想到不能让她出门的理由,以至于留下那样的阴影。 项逐元跟着她的脚步走进去。 项心慈趴在床上,哭的隐忍克制:“走开!” 秦姑姑急忙缩回手,抬头看到世子进来,又恭敬的退出去。 项逐元站在床边。 暗色的锦缎上趴着浅色的身影,看起来单薄又无助,她好像很喜欢颜色对比明显的色彩,到哪里都能凸显出她:“你哭什么……”声音已经放轻:“而且你明知道我没有那个意思。” 项心慈不回话安静的哭。 项逐元叹口气,她这是又将自己情绪放大,恶念往他身上推,不是他错也是他错了。 他可以转身就走,让她自己哭去,哭多了她就会明白这个家里到底谁说了算!以后知道什么不能顶嘴! 但他对于她也就没有什么特别的,她也再不会依赖自己了。项逐元走进一些,坐在床边,手压在她铺开的一角,没有寸进。 他不想用那样的手段,更不想那样活泼的她,最后像挂在墙上的一幅画。 项逐元过了很久,忍者心里的茫然开口:“不许跟他靠的太近……” “……” “你还哭。”都答应你了! 项心慈闻言拿起床上的枕头、被子、床头叠好的自己的衣服,统统向他扔去——“那么久……”便宜柳雪飞了,她哥就这么好骗。 …… “这天是不是要晴?”宋宣穿着官袍打着伞深一脚浅一脚的跟在明西洛身后走在堤坝上:“什么时候是个头。” “河渠挖成就是头。” “我说你说大话的时候能不能别一本正经,小心皇上让你签生死状。”宋宣走着走着看到前面一排排的壮丁,有些好奇:“他们干做什么呢?” 明西洛看了一眼:“杨家在布施。” 宋宣眼睛一亮,杨家?“西南杨家!” 明西洛见有河工叫他,快走几步过去。 宋宣赶紧追上,西北杨家啊,大梁国除了九王爷就是杨家马壮!杨总督又是一方霸主,朝中正一品大员,不对:“杨家不是在西南?”怎么跑京城布施? 鲍占杰走过来,拍拍兄弟的肩:“不懂了,杨家小姐在盛京。” “杨小姐。”几个字在唇齿间一过,似乎都嗅到了高墙之内一缕别样情愫,让心隐隐浮动:“前不久到京城的那位小姐?” “小点声。”一品大员的家眷也是他们能随便说的。 宋宣赶紧放低音量,两人互视一眼,有丝暗潮翻涌:“心善……” 鲍占杰笑笑,心有灵犀,更靠近他一点:“倾国倾城,这边有很多生病的孩子老人,杨家也都带了药材和大夫过来了,就这份心,足……诶!?子恒!子恒!你别走那么快!” 半山腰,陶子媚在亲自施粥,温和的眉目不时注意着来来往往的人,她在等一个人,现阶段,她唯一能遇到的人。 明西洛听着他们不着调的话,没什么情绪,他生来这个阶层,知道他们没有恶意。 鲍占杰上前拦住明西洛的肩,急寻盟友:“子恒你说,那天你也见了杨小姐,你说美不美?” 明西洛语气如常:“太远,没看清。” 宋宣嘿嘿一笑:“子恒不说美,就是有差距,要说美人……”宋宣摸摸下巴,有赶紧放下,觉得这个动作想那天在众生入色的情景,会浑身不自在。 但目光还是忍不住有些涣散…… 明西洛清冷的声音响起:“昨晚的累犊看完了?” 宋宣急忙回神:“看……看完了……”他真看了,看到半夜,其实……他有点私心。 他是项府门客,虽然绝无娶到项家小姐。可如果表现好,不是没希望娶到庶出,这样逢年过节都能远远向她行礼。 鲍占杰推他一下:“别谈公务,你快说,美人什么?” 陶子媚一个转头,骤然看到远远走来的明西洛,神色突然僵了一下,瞬间不受控制的紧张!那种濒临死亡的感觉如鲠在喉!仿佛铡刀跨越生死追她到此!忍不住战栗! 明西洛敏感的看过去。 陶子媚已经移开目光,低着头,慌慌张张给人打粥,不断提醒自己,如今的他还不是明大人……不是摄政王……不是手可遮天的明王……更不是能来往西南复地轻松取他们首级的人。 宋宣也看过去:“怎么了?” “无碍。” 陶子媚告诫自己不要想,可捏勺子的动作越来越紧,脸色一隐隐发白,远比昨天遥遥一眼还另她脸色难看。 不行!陶子媚让自己振作,昨天做了那么多心里建设,今天还要功亏一篑吗!她不能再等!再等下去她只能再死一次! 陶子媚瞬间抬起头,脸上慢慢被粥蒸腾出的热气熏染了一层浅浅的粉,试着微笑。 一切还没有发生,一切还能挽回,在不久后她们的下场面前,现在这点不安算得了什么! 第95章 看开(为cindy19531981女王斗篷加更) 陶子媚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扩大,手抖的频率降低,她必须能做到,能抵住这个男人带给她的比她想象中更多的恐惧。 明西洛一行人走近时,陶子媚已经能神色自若的分配吃食和药材。 看着几人快走远,陶子媚急忙把勺子交给身后的丫头,快跑几步,落落大方的过去拦人:“请问是明参中吗?”她特意选了这个位置,确定他今天回走这里。 明西洛转头,看到人,有礼的退后几步拉开一定距离:“有事?” 宋宣、鲍占杰也停下来,避开了些许,不过余光还是惊叹一瞬,美人。 陶子媚乍然见到他,心颤了一下,这是明西洛,微末时期的他?与以后气场强硬,生冷勿进很不一样,可与想象中处在这个阶段的他也不一样…… 还不曾仕途坦荡的他也如此沉得住气吗? 陶子媚不敢再想急忙收住情绪,脸上立即露出舒朗的笑容,他与柳将军莫逆,应该喜欢不拘泥形式的人,调皮的拍拍胸口:“幸好,我还怕叫错了。” 宋宣见状紧绷的距离感,瞬间放松几分。 鲍占杰也少了几分拘谨。 陶子媚十分懊恼:“我打听了一圈,每个人说的明参中特征都不一样,这让我怎么——”找…… 明西洛直接打算他,却声音平静,听不出任何不耐烦:“出什么事了?”这一地归他管辖。 宋宣闻言,顿觉子恒完戏,多好的机会,怎么就不知道顺杆爬,人家姑娘穿着绸! 陶子媚笑笑,自然而然的看过去:“是这样,明参中,这边我们放了两个药材点一个物距点,我想知道还有什么我们能帮忙的地方?” 明西洛闻言,让鲍占杰出来:“他负责这些,”说完直接转身。 陶子媚顿时有些紧张:“明参中……” 鲍占杰见状,嘴角闪过一抹要笑不笑的调侃,赶紧拉住明西洛:人家姑娘需要你。 陶子媚脸颊微红。 明西洛看向鲍占杰。 鲍占杰急忙松手。 “姑娘,还有事。”明西洛语气依如刚才般正式、客气。 陶子媚微微有些失望的垂头,下一刻又笑着扬起:“我们给诸位大人还准备了蓑衣,如果明大人不嫌弃,带走一件。” 鲍占杰心里啧啧称奇。 宋宣也颇为感慨:慧眼识珠啊! 明西洛神色依旧:“多谢姑娘,衙署里蓑衣是统一的,不便使用,在下还有事先走一步。”说完不等对方说什么,直接离开。 陶子媚神色尴尬的看眼另两人,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柳将军上位后,大梁国对女子的政策放松了些,可也没人教过讨好男子—— 宋宣见状,体贴的开口:“姑娘,我举伞有点不方便,可以拿一件蓑衣吗?” “好,好。” 鲍占杰趁陶小姐转身去取东西时,给了同窗一拐子,低声道:“行啊,怜香惜玉。” “都要哭了,我能不帮忙。” 陶子媚快速拿过来,不好意思的对着两人笑。 鲍占杰习以为常,尤其对方是明西洛,没有什么好惊讶的,证明有眼光:“我们明参中比较忙。” 宋宣:“整个新渠开凿都要他监工,平时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脑子就混沌,姑娘别介意。” “那么忙吗?”陶子媚神色惊讶。 鲍占杰见状,心中不禁尴尬那小子好福气,就凭对方没有恼羞成怒,还肯询问一二,性情就不会差到哪里去。 再说杨家数一数二的人家,能跟在杨小姐旁边的小姐,家世肯定不错。不过,如果家世过好,对方家里应该不会看中明西洛,这样想想,也没什么可惜了,免得徒增烦恼。 鲍占杰想到了明西洛的婚事,也挺艰难,早些年因学业不娶,这些年升上来后,他家那些亲戚恨不得把祖宗八辈种地的都塞到他这里来,简直不开眼,也不看看那些女人都什么水平。 好在子恒父母虽糊涂但也不至于不明白以他们那样的门第,儿子如果想更进一步,他们最好不要做主他的婚事。 项家虽然迟迟没有开口,可项家一名庶女肯定是可以给的,或者,明西洛再做出成绩,项侯爷做媒,给他说一位六品官员的嫡女也不是不可能。 有这样的康庄大道在前,明家父母现在又做起了官家儿媳妇的美梦。 不过,河渠挖成之后,五六品官员的嫡女也不是不能考虑。 总之明西洛前途没有问题,只是婚事不方便自己做主,又何必对眼前的小姐另眼相待:“小事,天天这样,习惯了。” 陶子媚垂下头,她想的却不是这些,短短几句,她明显感觉到明西洛对她的疏离,甚至没因为她的出身有别的心思。 而且那种距离感不会因为她多偶遇对方几次,多礼贤下士一点,有一丝崩塌。他是毫不犹豫的在她和他之间竖起了一道看不见的墙,不容翻越。 怎么会这样…… 而且他根本不好接触!不愧是未来能走那么远的人,根本不能靠小恩小惠解决什么。 陶子媚回到物资聚集处,还在想这个问题,其实她有一个关于明西洛的天大秘密。 只是……她要怎么告诉他?直接对他说:你身世可能有问题?你也许不是明家的儿子。 可,说出去谁信,他母亲怀着他时在巷子里追狗不小心跌倒促使他早生的消息后世如数家珍,根本说不出有任何问题? 而且她根本说不清消息的来源,她甚至不知道那件事是怎么曝光的。 重要的是,明西洛有父有母,出生、籍贯、族谱,他亲爹亲娘都不会阿姨。 而且后世关于他是不是九王爷的儿子也模棱两可,只是后来人靠九王爷兵马归属权这样判断过他的身世。 但也有可能是九王爷惜才,还有九王下面的将领恶事做尽急需一个小主子谋反,强行给他编了这么个身世,这在后世也是说不清的糊涂账。 而她更不敢去跟年近六十求子心切的九王提,求子求魔怔的九王一族,将所有临幸过的女子带回家,只要生下子女,九王妃直言让出主母之位,庞大的九王势力继续一个继承人稳固权势,因为全九王府都入了磨,在子嗣上是个管杀不埋的暴王! 曾经有一个女子生了九王一个女儿,九王欣喜若狂,宠的不得了,结果证明不是九王的女儿,九王爷将那一对母女剥皮抽筋了。 如果九王爷有一丝怀疑她的用意!恐怕下一步就是把她按死,甚至怀疑她们家别有用心,将灭族之罪提前! 陶子媚突然觉得无力,她到底知道什么,又能做什么…… …… 莫老夫人气的额头一阵阵发胀!捏在手里的信更是被她捏的咯吱作响。 暑荷不安的看着老夫人,有看看快被攥烂的信:里面写了什么将老夫人气成这样:“老夫人……” 莫老夫人刚要说什么,一动,便决定天旋地转。 暑荷急忙上前扶住:“老夫人!老夫人!快传大夫传大夫!” 莫老夫人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动都不敢动一下,觉得眼前什么都在转,下一个就能收了她的老命一样。 大夫来的很快,下面的人顿时乱成一团,远在河堤的世子爷,也以老夫人生病为由,叫了回来。 项逐元当没有看到莫云翳离开,区区几句话而已,何必弄的要死要活,她那么说小七,小七岂不是要自缢。 …… “世子,世子,您可回来了,老夫人今早收了一封信就这样了,现在手都松不开,药灌下去了还没有效果,世子,怎么办啊,这可怎么办?” 暑荷已急忙迎上去,早已哭的眼睛通红。 莫云翳冷着脸,脚步稳急:“慌什么!”大踏步走进去。 大夫还在床边为老夫人施针。 擅长按摩的在为老夫人放手僵住的手臂。 莫老夫人看到孙子进来,目光真个看过去,嘴唇哆哆嗦嗦,眼底盛满怒意,有无尽的话要说,却憋的说不出来,觉得头更晕了,种种憎恨加在一起,觉得气越来越多,越来越急!几乎要压垮她一样。 莫老夫人只能颤颤巍巍的伸出手,递出那张她捏到现在都不曾让任何人看一眼的纸。 第96章 不说 “祖母你……” 莫老夫人不听,执着的将信往莫云翳怀里送!看看!看看都说的什么话!简直——简直—— 莫云翳伸手握住。 莫老夫人喘着气,奇迹般的松开手,紧要的牙关才松开一些,好好看看别人是怎么说你的,她真没想到一个小辈敢如此跟她说话,怎么可能是她家孩子非要去凑近那么个东西!她家折文……折文……根本不懂这些! 莫老夫人捂着胸口,憋的她有气无处撒! 莫云翳打开信,并没觉得不妥,上面大段的内容是问安,随后他目光一怔。 上面言辞恳切的让祖母约束好他的行为,不要总是想着往项家别庄送东西,太过贵重的谢礼,他们已经收拢整齐,过两天给他们送过来;救命之恩只是举手之劳,远不用太放在心上;还有某些东西太过亲密,不适合出现在未出阁的女子书房;重要的是,项家反复暗示没想让女儿高嫁的意愿,请莫家不要再反复试探。 而他那晚在山上站了一夜的事,也被人毫不留情的拿出来评说,最后语气真诚的相信莫家的教养,但也肯定祖母再约束一二。 莫云翳顿时有种秘密被撕开的狼狈,他的那些小心思被大咧咧的放在人前!可他并没有沉寂在自己见不得人的思绪里,很快镇定,飞速思考:“项逐元怎么会无缘无故写这样的信过来?” 莫老夫人闻言,刚喘匀的气险些又憋回去!他竟然不否认!他——他——糊涂啊!糊涂! 莫老夫人无意识的用手打着身侧的孙子!不会真让人说中了,是她孙子主动的!怎么能如此糊涂!“这摆明是项引你动意!你怎么就看不懂。”绝对不是她孙子的错。 “祖母你说什么呢,我——” 暑荷急忙开口:“世子,老夫人刚好一些,还是让老夫人好好休息……” 莫老夫人怎么休息的下去,她成竹在胸的事,全成了笑话!她恨不得病死算了,连那么一个不入流的女人生的女儿,也敢看不起她孙子!这把并还是她孙子亲自递上去的!这是要她的命啊! 莫云翳见祖母的样子,心里难受,是他让莫家蒙羞,可有些话他还是要说:“我知道祖母心中有意见,可请祖母抛弃偏见,她不是那样的人,她做事认真,有自己的坚持,她还——” “你闭嘴——你——你——” 暑荷急忙为老夫人顺气:“老夫人!老夫人!” “祖母,祖母——” “世子,您就别说了。” 莫老夫人终于喘回气:“好女儿会上赶着让你认识!好女儿会把你引到后山上去!好女儿会不知道她该配容度!” “她没有!后山是我要去的!她项家五房嫡女凭什么要嫁到商户去!” 莫老夫人气的差点厥过去:“给我跪着!给我去门外跪着!” 莫云翳没有犹豫,直接退出去,掀袍,跪下,在阿图耳边交代几句。 莫老夫人捂着胸口躺在床上,又灌了一碗药,都缓不过气来。 …… 阿图的消息回的很快,项世子根本没有隐瞒。 把昨天莫家找上门来说的话,一字不落的重复了一遍。怕他记不住,还把昨晚审的供词给他拿回去让他主子好好看。 阿图颤颤巍巍的拿出供词,上面还有不知道是谁的血迹。 莫云翳不用看,已羞愧万分,他竟不知道,不知道祖母——心慈根本就没来见过自己,根本没有缠着他的意思! 以后他还有什么脸去见项逐元!亏他还想着只要谨慎一点,不是没有办法从中周旋,祖母就做出这等事来! 这些事与她有什么关系,她根本不知道他上了山,却要受这份委屈。 “世子……” 莫云翳紧紧握着供词,他以为克制隐忍不给她带去一点伤害,结果…… 莫云翳脸上露出一丝苦涩,她真对他有奢念吗?或者说只是因为从来没有见过外人,下意识的亲近?否则这些时日她为什么再没想办法见过他?她可有像他思念她一样思念自己? 说不准就是他自己一厢情愿,祖母却—— 莫云翳突然觉得自己自以为是的做了那么多,小心珍藏的人,轻易就被人毫不在意的抹去,呵,呵呵。 “世子您别笑了……”心里难受就哭。 …… “他还在外面跪着?” “回老夫人,跪着呢。” “好!跪着!有本事不要起来!” …… “明参中!明参中!”陶子媚冒着雨!使劲挥着手,眼睛几乎要睁不开的站在泥泞的道路上,即便带了斗笠,大雨还是挡住了她的视线。 陶子媚着急的擦擦脸上的雨水,对着赶来的人一行人喊的更大声:“明参中!明参中!我们的车陷进去了,明参中!” 明西洛勒住马绳,身后的一行人跟着停下。 明西洛看眼不远处,几辆马车停滞不前,大雨几乎遮住视线,但他依旧清晰的看到了马车上属于杨家的标志,明西洛调转马头,示意众人上前看看。 陶子媚看见人过来,终于松口气!她们没料到回程的路上会下这么大的雨,马根本看不清路带着杨姐姐的马车直接撞在山石上,一个轮子陷了进去,根本推不动,后面的马车刹不急,纷纷撞上来,如今都不能动了。 杨梦娇听到动静,掀开车帘。 陶子媚急忙赶过去,让她放下:“外面雨太大了!” 杨梦娇摇头,按住大风刮个不停的窗帘,声音放大:“你赶紧上来,都淋湿了!” “没事!姐姐坐好,已经有人来了!” 杨梦娇更急了,来了外男还不赶紧回车上,伸手要拉她。 陶子媚已经向赶来的明西洛跑去:“这里水流太急,一只马腿陷进去了,另几辆马车都不能动了,我们没有带木工,这边车上还放了不少药材,都不能淋雨,这可怎么办!” 明西洛向车底看眼,快速看向身后的人:“完颜你来。” 陶子媚刚想说话,见杨梦娇从车上下来,急忙跑过去。 侍女小心的为小姐撑着伞。 杨梦娇压着被不断被风吹起的面纱,刚想说话,看到了一手撑住车底,突然就将车抬起的人,另一个快速钻入车底。 杨梦娇惊讶的睁大眼睛,他们刚刚搬了很久,而……而且那辆车里放的不是药材,是粮食,满满一车粮食! “莽夫……”雨很快压住侍女的嘀咕。 杨梦娇皱眉看眼身侧侍女。 侍女顿时垂下头。 陶子媚也怔了,那辆车—— 完颜很快从车底出来。 明西洛也快速放下车沿。 杨梦娇抬头,隔着雨幕才看清了他的样子,目光忍不住闪了一下,有些羞涩的移开眼。 与她想象中壮实高大完全不一样,他站在那里,云淡风轻如青竹茂林,他一回头清隽雅正。 杨梦娇不自觉更婉约些,如果不是刚才她亲眼所见,又知道那辆马车里装了什么,她几乎不敢相信是他抬起来的。 明西洛走过来。 杨梦娇安静的站着,脸颊不自觉飞上一抹红晕。 陶子媚没注意,她的视线一直在明西洛身上,忍不住先开口:“怎么样?” 明西洛停在恰当的位置,神色没有任何热忱、熟络,把刚才与完颜商议的事,按照字面意思平静的叙述一遍。 他建议她们去半山的寺庙停留,车子需要修理,山上没有能现用的东西,需要下山去取,来往时间过长,现在雨大,山上雨势太急,为避免不必要的伤亡,她们最好去寺庙。 杨梦娇听着他说话的声音,犹如大雨敲在松竹上十分清晰悦耳。 陶子媚点头:“多谢明大人了。” 明西洛留下完颜等人快速上马离开。 杨梦娇看眼那人离开的方向,又故作不精心的抚平被风吹起的面纱,开口:“你认识他?” “他是负责上河渠的明参中,今早见过。” “明参中?”好让人印象深刻的男人。 “怎么了?” “没什么,我们快走,总觉得这雨怪吓人的。”杨梦娇向他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早已看不见他的身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