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恋:爱上大明星》 正文 正文_第一章 厄运之神的箭 我洗净脸,在额头的伤口上洒了云南白药粉,然后回到屋里换下沾满鲜血的衣服,再用刘海挡住额头的伤口。最后我穿上那套最中意的运动衣,平静地背上书包,仰着头,带上门,走了半个小时的路回到学校。 此时太阳已经落山了,周末,黄昏的校园里特别安静,我回宿舍拿起最喜欢的小说《飘》放进背包,然后一个人平心静气地绕着校园走了一圈,最后爬上了体育场旁边那棵高大的槐树。 天色已经蒙蒙黑,远处的山顶出现了一颗明亮的星星。我看着那星光亮,心里无比宁静。我在等待,等待一个爆炸性的新闻在这个校园,乃至整个城传开,“一名心里有疾病的女生亲手杀死了她的姑父”,不知道这样的新闻是不是足够掀起轩然大波。 我等来的并不是警察,而是班主任匆匆的身影,她喘着粗气站在树下,没有责备我爬树的违纪行为,只是抬着头看我,急急地说:“晏秋翎,刚才你姑姑打电话来学校找你,你家失火了,快回去看看吧!” 我很感谢这座人性化的学校对学生的关爱,他们居然在校门口准备了一辆车子送我回家,虽然车子一发动就会发出难听的哐哐声,我的心里仍然充满了感激。 等我赶到时,火已经把一切烧成了灰烬,包括那个死有余辜的男人,烧得焦黑地被人抬走了。姑姑跪在地上哭天抢地,捶心跺足,咒骂着这挨千刀的火夺走了她丈夫的生命。 我站在原地,看着那只剩下一些烟灰的火场,突然觉得世事居然这么玄妙,我所有的罪行竟然这么天衣无缝的被掩盖了!难道是爸爸妈妈冥冥中在帮我吗?我抬起头看着那片大大的黑幕,泪水无声地狂奔。 虽然没有人知道,但我骗不了自己,我就是一个杀人犯,不管他多么该死,总之是我杀死了他。这样的我何止阴暗啊!我的心里是漆黑一片,看不到明天,看不到希望,有的只是见不得光的痛苦…… 那次以后,李骁神速地转学了,他们全家也搬离了这个小城。我仍然是男生中谈不完的话题,班主任仍然出奇地偏袒我这个成绩优秀得不可思议的沉默的学生,我的周围仍然是喧闹一片,但我的心更加寂静而深沉。我时常一个人走在大街上,哼着歌,在人不多的大街上轻盈地走;戴着耳机听音乐,用一种寂寞的心情,想象我是如此快乐! 高考以后我如愿以偿的考上了那座我梦寐以求的一流大学,每星期赶两个家教,再不需要姑姑经济上的扶持,开始正式的独立。每个假期无论怎么忙,一定会抽出十余天的时间回去小城看姑姑。我计划着毕业后就叫她辞了那份工作,来这个美丽的城市居住,彻底离开那个布满不堪回忆的小城,让我们真正的得以重生。 仍然有不少男孩子喜欢我,虽然在我看来他们都幼稚得可笑,但我已学会收敛光芒,进退有度地拒绝他们,与他们保持着适度的距离,又不至于显得自己太不合群,太格格不入。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逐渐懂得,过于展露个性是生存于这个社会的致命伤。我并不见得稀罕任何人、任何事,我只是希望自己可以过得轻松一点,没有负担。想这样生活的最好方式就是把自己很好的隐藏进人群,让别人几乎忘记自己的存在!严格的讲,我就是一个极端自私的人,坚持按照自己的意愿生活。 我的生活轨迹再次被打乱是在大四那一年。开学不到一个月,我从一家很出名的中外合资公司面试回来,谈妥了我的实习问题。毕业之后,我对这家公司势在必得,到那个时候,我就可以迎来自己真正的新生! 赶回学校的时候已经过了晚餐时间。我走在林荫路上,闻着空气里浓烈的桂花香气,心里祥和而愉快。有一对对你情我浓的恋人从我身旁依偎着走过,有三五成群的女生叽叽喳喳地从我眼前追逐着跑过,他们把人生最美好的时光消磨在恋爱和那些无聊的美食、服饰与八卦上,这种虚度由不得我不感慨:安逸的生活往往容易让人沉沦,丧失斗志。 就快走到宿舍时,我的手机响了——是姑姑家的号码。我接通了,用愉悦的声音轻快地说:“姑姑,想我了吗?” “不,秋翎,是我,阮阿姨。” 阮阿姨是姑姑的同事,也是她唯一的朋友,电话由她从家里打来!这一刻我敏感地闻到了从电话那端传输过来的不寻常的气味。也许是经历了太多人世无常,我对不幸练就了一种犹如猎犬般敏锐的嗅觉。我站在鹅卵石铺成的小路上,看着不远处奶黄色的宿舍大楼,直截了当地问:“阮阿姨,发生什么事了?” “你姑姑今天下午在公司突然昏倒,我们送她去了医院。”阮阿姨说到这里就顿住了,仿佛非常难以启齿。 我突然感到没来由的冷。我走到墙边靠起来,终于找到了足以支撑起自己的地方,才强自镇定地问:“医生怎么说?” “医生说……”阮阿姨的叹息声清晰可闻,“她是白血病晚期。” 我忍不住地开始哆嗦,牙齿碰撞所发出的声音越来越大。我是真的不明白这个世界为什么能够对我这样的黑暗和残忍! “我马上回来!”艰难地说完这句话,我无力地垂下手,失魂落魄地望着前面那棵高大的合欢树。我以为一切苦难都已经过去,我以为自己可以摆脱那犹如一个恶毒的诅咒似的命运,我以为我可以凭借自己的力量和不幸抗争,我以为我也可以和别人一样,终有一天在阳光下无所顾忌地大笑,真正发自内心地快乐起来。可是厄运之神似乎并不肯这么轻易放过我,我一直都活在它的掌控之中,在它的眼里我不过是一只渺小而可笑的蝼蚁,它只消轻轻一捏,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让我所有的努力消之殆尽,付诸流水。 我用远远超过客车票几倍的价格包了一辆车,回到了那个总想把我紧紧拴住的小城。那场大火之后,我和姑姑搬到了城中心,因为人多的地方让那时候的我感到无端的安心,终于不再噩梦重重,终于不再吃什么吐什么,终于又活了回来! 我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上楼,然后站在门口平复下呼吸,这才轻轻推开门,阮阿姨迎上来把手指放在唇边:“嘘!” 我心神理会地放轻脚步,放下包。阮阿姨走过来抱住我,轻轻拍着我的背:“秋翎,你一定要坚强,你一直是你姑姑的精神支柱,现在你更不能倒下!” “谢谢!阮阿姨,谢谢你,谢谢你!”我闻着她身上属于妈妈的味道,一直憋在心里的泪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地方。 “好孩子,诶!好孩子!”阮阿姨陪着我抹眼泪,“你怎么这么命苦啊。” 我很快平静下来。这么些年来的苦难让我清楚地知道,哭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那种苦闷的心痛随着眼泪流出来后,我冷静下来。 我进卫生间洗了一把脸,出来坐到阮阿姨对面问:“为什么不在医院治疗?怎么回家来了?” “都是你姑姑,其实她半年前就知道自己得了这个病。她说反正治不治都是一样的结果,何必浪费那个钱。你们房子的贷款还没还完,你大学没毕业,比治病更值得用钱的地方多着呢。我拗不过她,只好回来了!”阮阿姨直摇头,“还有,她让我千万不要告诉你,可我一个人想了又想,觉得你应该知道,毕竟你是她唯一的亲人!再说了,那万一……要有个……什么的话,你一定会更难过!” “阮阿姨,真的太谢谢你!”我满心感激地看着她,“我会想尽一切办法让姑姑得到该有的治疗,哪怕最后的结果一样,我都不会放弃!没有试过的事情谁知道呢!我希望会有奇迹!” 奇迹,不,我明白那更像是一种自我安慰,但我愿意从现在开始每天不停的祈祷千万遍,希望幸运之神终于能够注意到我们,把以前我们所丢失的好运还给我们,从而积成一个我多想拥有却几乎不敢奢望的奇迹! 我静静地走进房间,看到了躺在床上合着双眼的姑姑。开学那天她还送我去了车站,一直到车子启动时,她还在向我挥手,我尽量伸出头去看着她越来越小的身影,使劲回应着她,那一秒该死的眼泪又涌了上来,却被我强逼了回去,我不喜欢这么懦弱的自己,我的愿望是变得强大,变得坚不可摧! 那时的她是否是怀着一种可能永不再相见的心情目送我消失在她的视线!想到这里,我终于还是没能忍住心里澎湃的泪海,眼泪滴在床单上,很快就晕染开来,我握着她瘦得不像话的手,哽咽着抽泣! 那种深深地无能为力笼罩着我,那种失去至爱亲人的崩溃再次侵袭上我的心,我把脸埋在她的手中,回忆着我和她生活时的一切细节。我是如此的绝望,却没有人可以对我进行拯救,我像一个不会游泳却掉进深海的人,越来越下沉,连求救的机会都没有。 我并不敢有太大的动作,也不敢待太长的时间,我不愿意姑姑知道我回来过,既然她觉得瞒着我会比较好,我就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只要她会因安心而略微快乐! 我走出房间的时候,并没有看到姑姑注满泪水的眼,我沉浸在自己的悲痛中,并没有感觉到有一双慈爱的眼睛在注视着我慢慢离开。 我平静而坚定的对阮阿姨说:“阮阿姨,不要让姑姑知道我回来过!” “那……”阮阿姨欲言又止。 “我守在她身旁根本解决不了任何问题,麻烦你帮姑姑找一个护工,也拜托你多帮我照顾她,钱的问题你不用担心,我会想办法!” “你能有什么办法,你还只是个学生!”阮阿姨心疼地摸着我的脸,“苦命的孩子,太难为你了!” 我猛地跪了下去:“阮阿姨,你不用为我担心,我只求你,我不在姑姑身边的日子,你帮我好好照顾她!你的大恩大德,我以后一定加倍偿还!” “傻孩子,说啥呢!快起来,起来!” 临出门的时候我再次保证:“放心,我一定会想到办法的,一定会治好姑姑!” 阮阿姨把我送到楼下,我握着她温暖的手:“你就对姑姑说有一个白血病基金会赞助她免费治病,想办法让她接受治疗!医疗费我会定期给你汇过来!拜托了!” 我就在阮阿姨疼惜的目光中义无反顾的转身,走进了茫茫夜色中。我在车站坐了一夜,天蒙蒙亮的时候坐上第一班车回到了学校,在好心的教授们的挽留中决绝的办了休学手续,拖着我不多的行李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我的梦幻大学。 如果厄运之神认为这样就可以把我打倒的话,它就大错特错了,它的每一次不幸只会让我变得更坚强,只会更加激发起我的斗志。如果这是我避也避不开的命运,那就让我坦然面对的同时,昂着头对它说:我们走着瞧! 正文 正文_第二章 意外的重逢 我的人生一直是四分五裂的,12岁以前是一块,这块比较幸福和完整;17岁以前是一块,这部分充满了暴力和反暴力,每一天都胆战心惊;22岁前算很平静的一块,除了内心常常出现一种自我折磨的恐惧之外,我基本是走在正规的道路上;22岁后,我开始生活在随时可能失去的煎熬中,每天疲于奔命,每天最大的希望就是有一大袋钞票把我砸晕,并且这种生活我甚至希望一直持续下去,因为那样的话,就意味着我唯一的亲人还存活于这个世界!这个希望很卑微,但即使这样卑微的愿望对我而言也已变成了最大的奢望。 我像疯了一样找工作,但大多的工作都只有微薄的薪水,那对我现在的情况来讲简直就是杯水车薪。在我日夜不停地在这个曾经让我无比喜爱,把一生的梦想放在它身上的城市奔走了近十天后,我终于不得不开始绝望了! 站在黄浦江边,江风吹麻木了我的脸,更冻结了我的心。上海,这个自古就繁华妩媚,促就多少荡气回肠的古都,这个我寄望着全部梦想的城市,似乎并不是我这种人可以腾飞的地方,原来我和那些曾被我嗤之以鼻的女孩们一样天真得可笑。 我久久地望着漆黑一片的江面,心一点点地向下沉!我该怎么办?我究竟要怎样做才能挽留住一生凄苦的姑姑! “晏秋翎!”一个欣喜却不是足够确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木然的大脑还不能够做出迅捷的反应,只是条件反射地回转身,看到了一个俊秀的男孩站在离我几步的地方,朝我微笑。 就在我转身的一瞬间,他眼里的最后一丝疑虑也消失了。他笑容加深,甩着长腿走到我面前:“真的是你!” 我的表情一定很傻,在我的记忆中似乎没有这样一个人的存在。我继续傻傻地问:“我认识你吗?” “是我啊!李骁!不记得我了吗?”他急急地说着。 李骁!我只能继续犯傻,怎么也无法把眼前俊朗的男孩和记忆中那个“无敌小头超级四眼小王子”联系在一起。 他显得有点不好意思,搔搔头:“看不出来了哦,我变化很大,遇到过几个高中同学都没人认得出我!” 老天,时光真的是太万能了,他居然可以把一个人从前的影子抹得如此干净,找不到一丝丝痕迹。现在的他长得这么协调,英俊,说给谁,谁也不会相信他过去曾长成那个样子! “你……真的变得太多太多了!”我慢慢回过神来。 “对啊!倒是你,几乎没怎么变,只是更漂亮了!”他搓着手,这个动作和以前一般无二,那时候他一紧张就会下意识地交叉双手轻轻搓着掌心。 我把目光从他的手上移开,浅浅笑着:“又说没怎么变,又说更漂亮了,那到底是变没变呐?” 他指指不远处的一家酒吧:“去我那儿坐坐!” 其实我真的是需要一个地方静静沉淀一下,这几天的心力交瘁就快让我撑不下去了,于是我点了点头。 李骁的酒吧有一个很诗意的名字“等”。里面的生意很不错,几乎座无虚座,我随着他走到吧台上,听到那些侍应叫他:“李总。” 看来他过得很不错,是啊,他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人生对他来讲就是一趟愉快的旅行,哪像我为了那些俗得要命,却非它不可的金钱愁得就快死掉。 我不懂调酒,在此之前从没有到过这种地方,我的钱和时间用处太多了,这种地方对我来说就是一种奢侈的浪费。李骁的动作很娴熟,姿势很优雅,引得一旁的女孩子们尖叫连连,在这片呼声中,我终于彻底的意识到李骁已经今非昔比,此李骁已非彼李骁! 李骁把一杯很漂亮的酒轻轻摆到我面前。请原谅我词语的贫乏吧!对于我凡善可陈的酒知识来说,我只能想到这样的形容。我怔怔地看着这杯漂亮得不知怎么形容才好的酒,听见李骁对我说:“这杯叫‘盼秋归’。” 我微笑着对他说:“谢谢!” 我从不知道酒的味道原来这么妙不可言,或者是这种酒不光好看,还特别好喝!我要了一杯又一杯,一直到听到有人叫李骁的名字,然后他低头对我说:“等我一会儿!” 我已经感到头晕乎乎的,飘飘然的感觉很舒服,很刺激,我呵呵地傻笑着问他:“你去做什么?” “满足酒客们的要求,唱歌去啊!”李骁调皮地朝我笑笑,上台去了。 我坐在转椅上,看着台上意气风发的他,听他唱一首四年前他经常唱的歌: 别走开 给我一个时间对你说爱 手触着心缓缓呼吸 深深地 感觉心在说我爱你 哦baby ...... 我是真的付出我的爱 从今以后不会再更改 哦让我拥有你到未来 我是真的付出我的爱 从今以后就不会再更改 让我拥有你全部的爱 在他深情的演唱中,我仿若回到了那个时候,当时觉得那么痛苦的一段岁月居然在此时也让我有了一点点怀念,我以为自己永远不会愿意想起那个时候的自己! 李骁的笑容陌生而亲切,我和那些热情的女孩子们一起,举着双手挥舞,和他一起唱着:“我是真的付出我的爱,从今以后就不会再更改,让我拥有你全部的爱!” 一切都成为记忆中一枚干涩的青果。我把最后一杯酒一饮而尽,然后悄悄地退进阴影中,离开了“等”。 我脚步轻飘地走在人行道上,那个一直躲在内心深处的脆弱的自己,一不留神就溜了出来。我对着天上的月亮大声地质问:“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为难我!我只是想好好的活下去,只是想让我身边的人都能够好好活下去,这样很过分吗?你说话啊!为什么不说话!” 我的泪一直到这一刻才没法收拾地奔泻而出,我很少哭,但一哭就必然会哭得天昏地暗!我在树荫下慢慢地蹲下来,不顾路人诧异的目光,开始抱着头嚎啕大哭。 一双温暖的手在这时抚上我的背。我泪眼凄迷地抬起头,是李骁,他追出来找到了我。 “我能够帮助你吗?”他的声音那样温柔。 我看着他,无助而绝望地哭诉:“我需要一份收入很高很高的工作,我一定要想办法留住姑姑,可是我做不到,我什么也做不到!为什么我会这样无能,我活得为什么要这么失败!李骁,你能不能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在我心中那个骄傲而坚强的公主怎么也学会哭鼻子了!”李骁蹲在我身边,笑着递过纸巾。 我接过纸巾擦脸:“我从来就不是公主,也从来没有骄傲过,我只是一个自卑的,随时把自己藏起来的可怜虫。” 李骁把我扶进他的车里,等我完全平静下来才问:“到底有什么事能让你哭成这样!” 我简单地把事情告诉了他。他沉吟着说:“我以为是多大的事儿,钱的事那还不简单,我可以帮你!需要多少,你说吧!” 我摇摇头:“不,这不是我想要的,我要靠自己的能力去救姑姑!” 他用不可救药的眼光看着我:“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这么死要面子!是你姑姑的命重要,还是你的自尊心重要!” 不,我不是要面子,我只是不想欠下一个无法偿还的人情债。但我并没有把这些话说出口,而是缓缓地说:“我一定可以靠自己解决的!” 他崩溃地说:“如果你可以!你还需要躲在这里哭成那样吗?” 他一针见血地说到了我的痛楚,但我永远不会改变自己的原则:“那也是我的事情!谢谢你今天的酒,也谢谢你能来找我,听我讲这些废话!” 我推开车门,头也不回地走了。李骁追上来拦住我,大声叫:“真是败给你啦,好了好了,我帮你想办法!” 我被迫停下脚步站在那里,听他继续说:“你先来我这儿上班,我记得你歌唱得很不错的,我依照客人反馈情况开你工资,然后再帮你找找看,有没有符合你要求的工作!” 凭良心讲,这是很好的一个建议,对于现在的我是一个很好的诱惑,所以我权衡之后终于答应了。 看得出来,李骁确实在很认真地帮我找工作,可是那样的工作毕竟太难找了,连我自己都怀疑会有那种工作吗? 我和李骁预支了一些钱给阮阿姨寄了回去,又和姑姑通电话,告诉她,我在学校一切都好,得知她的情况比较稳定,我的心里总算略微有了安慰。 我的音乐细胞应该是遗传自妈妈,她的歌唱得比很多歌星还要好。我的童年是在她的歌声和琴声中度过的,耳熏目染,加上妈妈4岁就开始手把手教我弹琴,音乐已经变成了我血液中的一部分。有很多东西,虽然荒疏了这么多年,却不会淡忘,就像只要心脏还在跳动,血液就不会停止流淌一样。这种烙印根深蒂固。 除了李骁,我从没有在别人的面前唱过歌,但我实在太需要这份工作,只好克服心里所有的不适感,卖力地演唱,好在我的歌声很快得到酒客们的认可。 李骁说作为奖励发了给我两千块钱。其实我心里很清楚,他是在变相地帮助我,哪里会有老板这么容易就发给职员奖金。可是我还是很无耻地接受了,我安慰自己说,这是我的劳动换来的,并没有什么好羞愧的。但是事实上,我还是很羞愧,于是演唱更卖力,有闲就帮忙打杂,什么都做,似乎只有这样,我才感觉心里没那么堵得慌。 我把那两千块钱也寄了回去,对阮阿姨说:“尽量在饮食上加强营养,我在网上有看到说,白血病人要注重很多营养的摄取,这样对身体帮助很大!” 阮阿姨让我放心,让我不要太劳累,要注意身体。这个慈霭的阿姨,她已经猜到我离开了学校,每每这时,我都觉得心里有微微的温暖和彻骨的悲凉! 正文 正文_第三章 遇见你,我只能遇见 一个月后,酒吧来了一个我绝没料到会在这里看见的人,我只是意外,却并不欣喜或狂热,对我而言,为我在乎的人努力赚钱才是主要的,此外的任何人任何事于我来说,全都毫不相干!当时我并没能知道,其实和李骁的异地相遇就是为了这一刻的相见,很遗憾我们人类没有预卜先知的能力,但即便有,我又能怎样呢?在什么地方,遇见一个什么人,发生一些什么样的故事,冥冥中已经注定,我们逃不掉,躲不开!有一句话说得好:我在毫无防备和预警的情况下遇见了你,但我只能遇见,无处闪躲! 我在李骁的招呼下放下话筒,跳下台子,有些冷然地走过去。我并不是刻意要这么做,只是对于陌生的人我总是会莫名张开保护层,以防别人看透我,让我无处可藏。原来那些男生口中的神秘和骄傲都不过是一层保护色,除了我没有人知道这个秘密。 李骁对我说:“不用介绍了吧,他这张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姑娘少妇婆婆见了都迷倒的脸就是一张招牌!” 是的,钟子霂这张电视上常常晃来晃去的脸,即便是我这种不常看电视的人只在大街的宣传大屏上见过几次,就记住了。何况我的身边曾有那么多女生把他的海报贴在墙上,床头,笔记本中。我记得最疯狂的一个女生夸张到把他的头像纹在额头,另一名女生半夜梦到他,醒来因为发觉是梦,伤心得爬上五层楼要跳下来。我是不能理解她们这种行为的,觉得她们一定是因为时间多到用不完,不闹腾点事出来心里就会发慌。 我记住他倒并不是因为他那无懈可击的外在,毕竟那只不过是得天独厚一点,没什么了不起的,再说这个皮囊,不论美丑,百年以后不都得化为尘土,在我眼中根本没什么区别。我记住的是他的那双眼睛,这世界上怎么会有人长着一双婴儿般清澈的眼睛,看着你的时候,能让你感觉自己会就此融化,像一个雪人遇到了春天的暖阳,最后只剩下一滩水。 我向他微微点点头,转头问李骁:“你叫我有什么事?” “怎么样?我就说了吧!你总算遇到不卖你帐的人了吧!”李骁笑得那叫一个得意。 我微恼:“无聊!该我唱歌了,没事的话我要走了!” “你先去吧!结束了就过来,有正事找你!”李骁收敛起笑容。 音乐声响起,我能感觉那个人的目光穿过人群,若有所思地看着我。我冰冷太久了,对这种会让人陷入万劫不复的暖阳极力的抗拒,我干脆闭上了眼睛专心酝酿情绪,然后缓缓地唱:“......有时候,有时候,我会相信一切有尽头,相聚离开都有时候,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 一直到音乐停息,我才缓缓睁开眼睛,看着台下卖力鼓掌的人们,微微欠欠身,下了台! 走近时,我看到他的眼里盛满了生动如风的笑意,我的心神不受控制的有些恍惚和莫名的不知所措,其实那一刻我就注定了只能别无选择地沦陷。 我一分神,忘了那里有一个小坎儿,一个俯冲向桌角摔去。眼看眼睛就要砸到桌角,我心想:完了!我任命地闭上了眼睛。 就在这时,一双有力的双臂猴子捞月般把我捞了起来,我惊魂未定地缓缓睁开眼睛,对上了那双幽深如潭的眸子。我惊得一掌把他推开了,这时才反应过来,我刚才居然靠在他怀里,双手相握,并且没有任何想吐的反应,这一发现让我暗自心惊。 大概是当年张锦龙留给我的记忆太不堪,我永远忘不了他趴在我身上,一双肮脏的手在我身上乱摸的样子。从那以后任何一个异性与我皮肤上的碰触都会让我一阵反胃,更甚者直接就忍不住那种翻江倒海的恶心,当场就吐出来!在公车上有过一次那么狼狈的经历后,坐公车时我都是捂得严严实实地躲在角落里,平时也杜绝和任何男生有皮肤上的接触。我知道我已经是病入膏肓,可是我不敢告诉任何人,更不敢去看医生,我对这样的自己无能为力。 我可能太心急,也可能他并没有料到我会有那么激烈的反应,他退后了好几步,才稳住身形。我窘极了,想伸手扶扶他,又为难地不知怎么才好,结果手伸了一半又触电般缩了回来,装出云淡风轻的样子说:“谢谢!” 李骁起先是满脸吓坏的表情,然后变成错愕,现在干脆乐不可支地笑起来:“子霂啊子霂,有人不稀罕你的拥抱呢!你的英雄救美踢到铁板上了!真是太大快人心啦!秋翎,好样的!冰山就是冰山,千年不化,道行高!” 李骁的大笑反而把我从尴尬的困境中救了出来,我吓丝丝地说:“李骁,你笑得很贱啊!” 李骁强忍着笑:“不是,秋翎,你不知道,子霂他太受女孩子欢迎了!难得看到他这么糗的样子!” 我坐下来,冷着一张脸。只有上天知道,其实我的心里已经搅乱了一池春水。如果我是李骁所说的那座冰山,也已只剩下半座,这种心乱是以前从来不曾有过的,在我二十一岁的有限生涯里,感情对于我就是一片空白,我不知道应该怎样应付这种局面。同时我好气好气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怎么能在毫不了解一个人的情况下就让自己的心动荡了,怎么能在这种节骨眼上想这些有的没的,差点忘记姑姑还需要我! 他们当然并不知道我心里有这么多斗争,李骁坐下来,歉意地问:“生气了?” 我知道这样莫名其妙把气出在他们身上是不公平的,缓和了表情:“说吧!到底有什么事?” 李骁明显松了一口气,拉着钟子霂坐下来,有很明显的小心:“刚才我和子霂提到你找工作的事,他那里好像有一个很适合的工作。” 这下我来了精神,整个人变得神采熠熠起来:“真的吗?是什么工作?” “可是……”钟子霂接过话头,“这件事有一定难度,而且你不一定能够忍受,你太骄傲,防备心太强!我想还是算了吧!” 我被他的话逗乐了:“骄傲?我有什么资格骄傲!骄傲能当饭吃吗,能当钞票用吗?你不要听李骁瞎掰。能不能做要我说了才算,你先说说看是什么事?” 他表情凝重地问:“听说过曾芒溪吗?” 我摇摇头,我历来不大关心自己以外的事物,至于他,只是因为当初那些女生的方式太过激烈,想不注意都难,算是唯一一个例外。 他很无语的表情,接着说:“曾芒溪是现下最红的女明星,可是却是出了名的难伺候,一个月换了十个助理,弄得现在没人敢做她的助理了。所以现在她的助理待遇是前所未有的高,而且还许诺有高分红。” 我瞪大眼睛,不大相信:“有这么好的事儿?” 李骁一脸凝重:“好事?那曾芒溪的难缠我也听说过,轻则骂,重则打,助理对她而言就是一个出气筒。从没有一个人熬得过十天,你想那会是件容易的事吗?秋翎,我看算了,再等等看,或许会有更合适的。” 我很想告诉他,打骂对我来说并不可怕,我曾经受的,肯定比他们所说的这些激烈残暴许多倍,那样我都过来了,还会怕这么一个嫩生生的女明星的折磨吗?我无所谓地笑说:“我倒不信了,她还能打死人不成!” 李骁想了想还是摇头:“你还是断了这个念头吧!我不希望你出什么事!再说你要出了什么事,你姑姑怎么办?” “不会有事的。我能等,我姑姑不能等!”我转过脸对钟子霂说,“我做!请你帮我!” “你……确定?”钟子霂缓缓地问。 我坚决地点头:“明天!就明天!” 李骁还想规劝,可是看到我不容置疑的眼神,终于还是默默地向钟子霂微微点了点头,他们交换了一下眼神,然后钟子霂才说:“那就先试试吧!做不下来的话不要勉强自己。” “对,我这儿随时欢迎你回来。” “说的是,我一有空还要回来唱,你照样要付我工钱!”我得理不饶人。 他们笑了,刚才那种尴尬全部消失殆尽。“是,大财迷,你什么时候想回来唱了,我一定按场数一分不少的付你出场费!”李骁笑着想敲我的脑门,我不落痕迹地躲开了。 李骁要上台了,他笑着对我说:“帮我招呼好子霂,我很快就回来!” “喂喂喂。”我想叫住他,招待人从来就不是我的强项,更何况是一个我不熟识的人。 他朝我微笑着挥挥手,跑上台去了。在一片尖叫声中,他背起了吉他,很孩子气的对我们做了个耶的手势。我忍俊不禁笑了,然后听到钟子霂说:“这个李骁,我一位朋友动员过他多少次,保证一定把他捧成最红男歌手,这个家伙愣是没松过口。他这情歌唱得那叫一个煽情,不知要唱去多少女孩子的芳心。” 我很自然的顺着他的话接下去:“你们怎么会认识的?” “我弟弟子皓和他是高三同学,前年子皓生日的时候,我们来这里喝酒。当时听到他的歌声,我那个专做歌手经纪人的朋友立刻惊为天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去动员他,你知道他怎么回答的?” 我摇摇头:“他怎么回答?” “他说,我又不缺钱,干嘛要让自己往火坑里跳。” “火坑?”我不解。 “他认为我们这些人没有自己的空间,没有自己的隐私,没有自己的自由,活得那叫一个累,打死他也不要!”钟子霂看着台上的李骁笑说。 我也笑了:“他倒说得一针见血,做你们这行有时不过是表面光,更多的苦是不足为外人道的。所以他是个聪明人,当然他的聪明是建立在丰厚的物质基础上的,现实就这么残酷!” “那以后我们成了朋友,现在大街小巷传唱的我的很多歌都是他写的。” 我不觉一呆,旋即佩服地说:“不过才这么几年,他已经变成了一个我完全陌生的人,时间真的是可以改变太多东西!” “陌不陌生其实只在你一念之间,细看你就会发现那个你熟悉的他就住在他的心里,从来没有离开过!我们每一个人都会随着成长有很多个自己,一成不变是适应不了这个社会的。我们就只能把那个最初的自己藏起来,学会用另一个成熟一些,甚至奸诈一点的自己来继续生活下去,并且慢慢的对这样的自己越来越得心应手。但这不代表失去了最初的美好与纯真,我们只在最信任的人面前展露那一面,因为那一面在成人的世界里脆弱得不堪一击!” 这一番话真是让我对他刮目相看。我忍不住回头看向他,只见他面色安详,笑容恬淡,看起来温良如玉,优雅淡定,风采卓绝!我一下子明白了为什么他能够拥有一双孩童似的眼睛,大概在他的心里就深藏着这样一个善良可爱,永不泯灭的孩童,然后他用自己成人的那一部分无比坚定的保护着内心深处那个最初的自己,所以他的眼睛能够一直保持蓝天和大海般的纯净安静,没有杂质! 正文 正文_第四章 爱情其实是一种宿命 初进娱乐圈,即便冷性如我,也还是觉得新奇而刺激。在这里,我看到了很多虚名浮华下卑鄙下流的交易,也看到了太多人辛酸的奋斗史。这个圈子无疑是一个小社会,浓缩了所有百态人生,由不得你不小心谨慎,步步为营。看来李骁真算得上是大智大慧者,已做到“打透生死关,生来也罢,死来也罢。参破名利场,得了也好,失了也好”! 曾芒溪坐在沙发上,慵懒地打量我:“叫什么名字?” “晏秋翎!”我不卑不亢地回答。 “为什么想要当我的助理?”她的目光变得犀利。 我对钟子霂的助理——赖光学的暗示视而不见,直言不讳地说:“因为你们开的工资够高,古语就说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偏偏我很需要钱!” 曾芒溪哈哈大笑着说:“你很坦率,我欣赏你!你放心,我和赫萱是好多年的姐妹,既然是子霂哥介绍来的,我多少会卖他们的面子,对你多加照顾的!” 在来的路上,从赖光学口中我才知道赫萱是钟子霂的女朋友,而赫萱和曾芒溪在小学到高中都是同班同学,连大学都是在同一所学校,不过专业不同而已。 我面色不变地说:“谢谢!我会努力做事,如果你觉得我做得不够好,不用卖任何人的面子,你尽管辞退我。但是必须有一个可以让我心服口服的理由!” 曾芒溪妩媚地笑看着赖光学:“光学哥,你看看这小嘴,说得那叫滴水不漏,弄得人家以后就算想辞退,都不知道怎么说才好了!” 赖光学敷衍地笑着,没有作声。事实上曾芒溪需要的只是展示她的表演,根本不需要任何人的认同。 她接着说:“好,你是聪明人,和聪明人打交道应该没那么费劲儿。以前那些助理都太笨了,芝麻大点事都办不好,把我气得个半死,对待笨人嘛就只能用笨办法!至于你!我想应该不用我大动干戈!好好做,做得好不会亏待你!” 我嘿嘿干笑了两声当做是回应,只这几句话,我就断定了她不会是我的对手!我打定主意只要做好自己的本分,拿到该有的报酬就好了! 不过第二天,我就知道自己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很可笑,我已经被弄得遍体鳞伤的今天,竟然还没能学乖!我真是一个不受教的人。 曾芒溪的脾气从不按理出牌,只根据自己的喜怒办事,但她喜的时候实在太少了。我突然觉得她比我活得还累,我不明白,她出生艺术之家,是家里的独子,父疼母爱,呼风唤雨,还有司马延这个恨不能把她捧在手心里的男朋友,她还有什么不满足,没事总把自己弄得那么累干嘛!或者她是一个比我还要无可救药的心理病人,因为心找不到出口,所以不让别人和自己好过。 我一直站在后台的走廊上等曾芒溪,她已经蝉联三年的最佳女主角奖,今晚是她演艺生涯一个新的更高的起点。我听到她很淑女,很谦虚地做了获奖发言,不久就看到她娉婷婀娜地从走廊的另一头走过来。她的脸化了精致的妆,看上去无可挑剔,黑色的晚礼服使她神秘、迷人、妩媚。我直迎上去把貂皮大衣披到她身上:“芒溪姐,亮哥交代,八点钟你必须赶去苏玛丽酒店,林董他们已经到了。” “我不去,不去,不去,让他们去死!”曾芒溪的歇斯底里突然就发作了。 我是真的很同情她的,从心里面,不带有一点虚伪,但我自顾不暇,哪里有本事和闲心拯救别人,只能陈述事实:“你知道你别无选择!” 当曾芒溪那巴掌要落到我脸上的时候,我是完全避得开的,我对伤害的抵抗早已经变成了一种本能。我的手已经抬起来,却转念一想:接下来呢?在她更加盛怒的情况下,和她翻脸,还是仍然只能妥协。我知道现在的自己无论如何都不会翻脸,我再找不到一个工作可以优渥到这般,让我支付那昂贵的医药费。要是妥协,那现在的抗争有什么意义,不过是拉长战线,让折磨变得迂回反复而已。 我缓缓放下了手,在清脆的耳光声响起的同时,把拳头藏进衣袖,紧咬牙关忍住打回去的冲动,声音里不带任何情绪地说:“只有十分钟了,我去化妆室把东西收拾好,你和阿勇先上车,我很快就过来!” 然后我转头对司机兼保镖的阿勇说:“先带芒溪姐走,动作不要太大,以免引起别人的注意。” 曾芒溪十分挫败地看着我平静无澜的脸,不相信地问:“你为什么不哭?” 我冷然地看着她反问:“我为什么要哭!来不及了,快走吧!”后半句我是对阿勇说的。 一直到他们走进电梯,我放心地转身要去收东西,这才看到好整以暇地斜靠在墙上的钟子霂。我走过去,直视着他的眼睛,初见面的慌乱过去后,我恢复了一贯的镇定:“来很久了?” “刚好看到所有经过!”他跟上我的步伐。 我拐进化妆间,头也不回地说:“不在前面等着领大奖,跑这儿来干什么?听说你今年囊括了好几个奖项。” “受李骁之托,来看看你适应新工作的情况。” 我一边把散乱的杂物丢进手提袋里,一边笑说:“你看到的好像不怎么样!” 他站到我左手边,很认真地看着我:“为什么让自己被打?你的手已经抬起来了,完全可以避免!” 他的眼力太厉害了,这么小的动作也没能逃过他的法眼。我也看向他,郑重地回答:“挡下来以后能够怎么做?激怒她对大家都没有好处,都会难以收拾,让她打一下,我又没有损失什么。” 他目光闪动,审视着我的脸颊:“都肿起来了,要不要敷一下!要不李骁一定埋怨我没有照看你!” 我抬头迅速扫了镜子一眼,轻描淡写地说:“这些都是意料中的事,我们何必大惊小怪!” “子霂,我在到处找你呢,没想到你跑这儿来了!” 我们回头向门口看去,是赫萱,今天她穿一件纯白色的低胸礼服,和曾芒溪成了鲜明对比,但不可否认,她很适合白色,衬得她像一个从画里走出来的白雪公主。我礼貌地朝她点点头。钟子霂笑着回答:“遇到一位朋友,聊了几句。” “朋友?”赫萱深深地看着我,然后恍然大悟地笑说:“李骁的同学,芒溪的那个新助理?对了,你叫什么来着?” 我看着她半点真诚也没有的高傲笑脸,仍旧好脾气地笑着:“晏秋翎!”然后我对钟子霂说:“我没有时间了,很感谢你来看我,再见!” 然后我微微仰着头,轻巧地从赫萱的身边走过。很多时候我都有着一种莫名其妙的坚持,只要我不愿意,没有人可以在我眼前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德行,当年那个叫做张锦龙的男人不可以,李骁的妈妈不可以,今天的赫萱照样不可以。我对曾芒溪的容忍,其实不过是对金钱和现实的容忍,这是我不得不低头的唯一理由! 正因为我一无所有,所以我才要更高贵的活着,不允许任何人轻易践踏我,让自己再失去最后的尊严,这是我很久以前就告诫自己的。我今天的低头是为了姑姑,为了自己我绝不会向任何人摇尾乞怜! 日子过得很快,我对自己的工作越来越得心应手,对于那些小儿科的打骂,我都可以看在每个月丰厚的工资和偶尔可人意的红包上忽略不计。 只是我也不知道那算什么缘分,每次碰到钟子霂,我好像都被曾芒溪打得不轻!而他每次都会在合适的时候在适宜的地方,找到我,不急不火地和我说话,声音带着诱惑,眼睛闪烁着光芒,让我觉得自己好像一直都被他那样关爱着,好像这种陪伴是从远古就延续而来,一点也不陌生,很早就已经藏在心灵深处那样的熟悉,让我欲罢不能,一点点沉沦。 等我意识到自己不见他时会疯狂想念他,想得心会发疼的时候,一切都来不及了,我已经找不回最初那个冷漠的自己。 那天在电视台录影,曾芒溪的裙子在起身离开时,被椅子上一个突起的钉子勾破了,这一幕被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在眼里。 觉得万般丢脸的她回到后台就把所有的火发到我身上,埋怨我选的服饰不适宜,让她丢尽脸面。我坚持不回应任何,她却突然像疯病发作,拿起桌上的化妆盒,朝我的头狠狠丢过来:“你是哑巴吗?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你这个人到底有没有自尊,有没有底线。” 我曾经很有底线,决不允许别人在我面前张牙舞爪。可今天我的底线在姑姑那里,只要她好,我的底线就可以无穷大。 化妆盒准确无误地砸到了我的眉骨,不知哪里那么尖锐,我还没感觉到疼的时候,血已经流进了我的眼睛里,使我不得不低下头。血就那样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地上!我在那一滴滴血里,看到了姑姑被打得血流满面的样子,我愤怒地抬起了我的脸,像当年面对张锦龙一样,目光如刀地盯着她。我的样子一定是很可怖的,包括曾芒溪在内的所有人都吓呆了。 钟子霂就是在这时走进了一片死寂的化妆间。在进台时我曾遇到过他,知道今晚他也来录节目,那时我还祈祷不要出状况,大家平平淡淡擦肩而过,不要再有交集。我其实恨透了那个疯狂想念他的自己,我多么想控制住失控的心,做好自己的事就好,等姑姑的病有一个结果,我就离开这里。我于这个地方不过就是一个过客,过客如风,来去留不得半点痕迹。 他几乎没有任何迟疑,走过来一把拥住我,看着曾芒溪一字一顿地说:“芒溪,你太出格了!” 我看到自己的血染在他雪白的衬衣上,那么丑陋。我在这一瞬丧失了刚才的斗志,没有了锋芒。我盯着那点点血迹哀求他:“请带我走,马上,立刻,求你!” 他真的马上就拥着我离开了那里,带我去包扎好伤口,将我带回他家,让我睡在他宽大的床上,然后手忙脚乱地为我熬粥。我嗅到枕头上属于他的味道,泪终于狂奔了。 我多希望自己不是自己,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过着最平淡的生活,带着最纯净的自己站在他的面前,而不会是永远以这么不堪的姿态出现!我多渴望那些存在于我过去中的一切有关于罪恶的东西,都不过是一场梦,醒来我还是那么纯洁美好! 听到他进屋的脚步声,我把脸转向里面,却还是没能忍住泪水。他是多么敏锐的一个人,怎么会没有猜到呢。他轻轻绕到里侧,蹲下来,那么那么温柔地看着我,那么那么温柔地对我说:“别总这么苦了自己,我会在你身旁!” 我知道这个算不上承诺的承诺,不过是他对于弱者的同情,不过是尽职尽责地履行着李骁的拜托。可是他深邃的眼睛像夜空里闪亮的星星,还是让我迷失了心智,从没有一个人用这么疼惜的目光看着我,好像他懂得我所有的伤和痛,我就这样跌进他如一泓清泉的眸中无法自拔。 后来他拗不过我,把我送回了家。我躲在窗帘后面看到他在原地停留了片刻,然后上了车,离开了。我追出去,一个人站在他站过的地方,看着他离去的方向,蹲下来无声地哭泣。 再后来我找到了一个办法宣泄心里的痛苦。每当快要抵挡不住心中的噬骨思念,我就会跑到李骁的“等”唱午夜场,然后在他的“盼秋归”里平复我就快爆裂的心。李骁以为我是因为曾芒溪,盯着我说:“这么痛苦就别做了,秋翎,你知道我可以帮助你,只要你点头,这一切的痛苦都可以结束!” “打住,打住,”我作出停止的手势,低头告饶,“知不知道你这是第四十八次旧话重提,李骁,现在这样我就很感激你。” 我很清楚地看到李骁的眼神黯淡下去。他并不能理解曾芒溪根本构不成对我而言的任何伤害,他永远不会知道我的痛苦来自别处。 如果爱情是一种宿命这种荒诞的说法成立的话,我想我真的遇到了我的宿命,可是我更加清楚地知道我的人生里不应该出现爱情,对于我这样背负着太多不堪的人来说,爱情就像橱窗里那件镶满钻石的昂贵的礼服,是可望而不可及的。 正文 正文_第五章 Abi大师的珠宝展 圣诞节那天,我陪曾芒溪和司马延去参观全世界顶级珠宝设计大师Abi的遗作,虽然我对钻石没有多大兴趣,可是这种一般人做梦都想不来的机会,我想,看看应该没什么坏处,何况去不去根本由不得我。 我们在门口遇到钟子霂和赫萱。我已经有一个月没见过他,前久,听说他忙着开工作室,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忙的缘故,他看起来瘦了。 我站在曾芒溪身后没有任何表示,并没有做出很熟识的样子。我知道我们生活在两个世界,或者说我把自己隔绝在了太多人外面。 钟子霂很开心地走到我面前,关切的问:“一切可好!”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虽然我们都有对方的电话号码,却从没有谁主动打给对方电话。我看了赫萱一眼,疏离地笑了:“我很好。” 曾芒溪笑眯眯地说:“自从那次你千拜托万拜托后,我可是再没动过她一指头!” 他拜托过曾芒溪?难怪这段时间曾芒溪收敛了很多,除了言语过激,再没有肢体上的动作。我探究地看向他。 钟子霂挑挑眉毛,付之一笑:“人始终是我介绍来的,你总得让我和朋友好交代嘛!” 赫萱往前一步,挽住曾芒溪的手,莞尔一笑:“就是,你也知道李骁和子霂是这么些年的朋友,子霂有时也很为难。听子霂说,李骁等了这么些年,就是因为她,所以酒吧才取了那个名字。就连那杯‘盼秋归’都是为她调制的,李骁这样用情至深,我们也不好这么对待他的心上人不是!” 这些话像一枚枚深水炸弹,震得我的耳朵里开始有微微的鸣叫,我呆呆地看着赫萱一张一合的嘴,猛然惊觉自己的迟钝。其实我早可以发现的,那么明显的暗示,恐怕只有我这种白痴的人才毫无感觉。 钟子霂转过头来长久地看了我一眼,然后用清晰,不容置疑的语气说:“我们进去吧,要封门了!” 其实我现在很想退到一旁,找一个隐秘的地方理清自己的头绪,可是我只能机械地跟在他们后面,失魂落魄地看着那些璀璨的矿物元素,什么也没装进心里。 钟子霂不露痕迹地慢后一步,压低声音在我耳畔轻声说:“什么事等出去再说,先看吧!” 他暖暖的气息扑耳而来,像极了当年姑姑在我耳畔安抚我的感觉,我抬起头看着他坚定的目光,突然平静了许多,安心了不少。 我们随意地在大厅上走着,到处传来啧啧的称赞声。赫萱在一对镶着巨大白色钻石的戒指旁停下脚步,欣喜地指着那对戒指,微仰着头对钟子霂说:“你看,这对戒指好漂亮,我们结婚的时候就买这种款式的。” 曾芒溪吃吃地笑着说:“你是看这钻石又罕见又大吧!” “我哪有!”赫萱微微脸红。 钟子霂没开腔,只是淡淡地扫了那对戒指一眼。 曾芒溪不饶她:“口是心非!” 赫萱装作没听见。她看着身旁的钟子霂,突然拉住他的衣袖:“等等!脸上什么时候粘了点东西。” 我定眼看去。不知道是不是角度的问题,我并没有看到有什么粘在他脸上,但赫萱却煞有其事地掂起脚尖,伸手去触摸他的脸,用纤细的手指深情地拂过他的眉眼。那个画面很唯美,俊男美女深情款款的对视着,亲昵的动作那样自然和谐,很像某部广告片里的情节被定格。 我决定不再跟在他们后面,而是自己一个人开始专心看那些价值连城的首饰。这么昂贵的东西在此之前从没有这么近距离地存在于我的视线中,我对它们一无所知,看不出门道,我只好看热闹。 一直走到最后一个展览柜,我不由自主地停住了脚步,看着那对与前面风格迥异的戒指。它们镂空的心形里镶嵌着几乎要看不见的泪珠状的碎钻,整体设计简洁大方,却隐隐可以感受到幸福的气息。 我凑近了看,发现指环上似乎有类似文字的痕迹,一时好奇,便努力把脸靠近玻璃,希望能够看清那上面到底是什么。我呼出来的气很快在玻璃上结了一层白色的水汽,我用手擦了,再努力地看,但是那字太小了,简直和蚂蚁蛋没什么区别。我正要放弃,钟子霂突然凑在我旁边,问:“看什么呢,整个人恨不能钻到里面去了!” 我拍拍胸口,惊魂未定:“怎么不声不响就突然出现,吓死人了!” “我有叫你,是你太专心,没听见。”钟子霂把脸贴近玻璃,问:“你喜欢这对戒指?” “嗯,我能够从它们身上看到一种叫做幸福的东西!” 钟子霂审视着说:“是用碎钻镶的,而且谈不上克拉,小得快看不见了!” “碎钻怎么了,小又怎么了,幸福又不是用这些衡量的,肤浅!”我不认同的反驳。 钟子霂看我一眼:“现在像你这么想的女孩子不多了。你刚才看什么那么用心?” 我透过玻璃指给他看:“指环上有字!” “哦?”钟子霂看了几秒,说:“好像是,但不一定是文字,也可能是某种图腾。” “我觉得这对戒指有故事!” “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直觉!这么多饰品,全部都是价值连城的,只有这对戒指显得太突兀,太与众不同。” “找工作人员来问问不就清楚了,你在这里等着!” 一会儿钟子霂就和一位穿着工作服的女孩交谈着走了过来。他在几步之外抬起头来看着我灿烂地笑了,纯白的外套,俊朗干净的笑脸,直到这一刻,我才明白,书上所说的倾倒众生就应该是现在这样子的,看着他,仿似可以忘了这纷纷扰扰红尘里的一切烦恼忧愁。 他走到我面前,很服气地说:“真被你猜到了,这对戒指后面有着一个荡气回肠的爱情故事。” 我凝定心神问:“是一个怎样的故事?” “让工作人员讲给你听会比较详细一些!”钟子霂说。 女孩微微清了清嗓子,说:“这是Abi大师的最后一件作品。女戒上刻着的是:love,男戒上刻着:easy,隐含着爱很简单的寓意。据说这对戒指是Abi大师在苦苦守候他30年,却从来都无欲无求的情人去世时设计的。他认为爱情应该是最淳朴的,最简单的爱才最令人铭心刻骨。当时很多人认为这个设计特别独具匠心,建议大师用Sotheby来镶嵌,那样的话,这对戒指势必成为钻戒的一个新传奇。可是大师执意要选择最不值钱的碎钻,他说,这对戒指在设计之初本身就是为了纪念那种无私无欲的爱情,何必让它沾上世俗的尘埃,希望得到这对戒指的情人能够得到世间最简单的幸福,能够天长地久守望彼此!” 钟子霂不解地问:“那为什么是大师最后的一个设计?” “大师在这个设计完成后的半年就去世了。那半年里,他一直待在情人的墓前没有离开过,再没设计过任何一件作品。” 故事吸引了不少人,包括赫萱他们。我却在这时对这对爱的纪念品失去了兴趣。我看着那个女孩讥诮地反问:“那为什么他忍心让她独守空房三十年,一个女人的青春能有多久?他又怎能忍心她看着他的快乐而心碎。等她魂归天国后再来凭吊会不会太虚伪,太矫情。他究竟是为了求得良心上的救赎而完成这作品,还是向世人炫耀除了家庭,他还有这么美好的爱?展示他的魅力!” 女孩目瞪口呆地看着我,说不出话来。 钟子霂出来打圆场:“这么凄美的一个爱情故事也能被你剖析成这个样子。Abi大师一定是有自己不得已的苦衷,他整整为她守了半年的灵,他的痛苦那么深重。你这样说并不公平!” 我冷笑着说:“半年的守候和三十年的无望等待,谁的痛苦会更蚀骨焚心?不过也对,没有人叫那个女人等,一切都是她自愿的,怨不得别人。痛苦是自己给的,羞于示人!” 围观的人群在这时发出唏嘘声。我知道自己的话对于一个受人敬仰的艺术家,是大不敬的,何况他们都已入土为安,是非对错只能由我们这些外人妄自猜测,刚才的话确实太偏颇了。 我对钟子霂勉强笑笑说:“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怎么会有这么稀奇古怪的想法!我去上洗手间。” 我对着镜子中的自己无声苦笑,果然是心理阴暗无比的人啊,正如钟子霂所说,这么凄美的一个爱情故事居然被我剖析成了那样。这样的我怎么配拥有美好的爱情,我是注定孤独终老,得不到幸福的! 赫萱和曾芒溪并肩走了进来,脸上挂着同样不甘心的笑容。“你说那番话不过就是哗众取宠,想引起别人的注意。”赫萱说。 我叹口气,看着镜子中的她们,提不起任何情绪,更不想反驳:“是的。” “你达到目的了,现在外面的人还在议论你!”曾芒溪说。 我转身,仍然存微笑:“是的。” “你……”赫萱语塞了。 曾芒溪就没那么好对付了,她逼近我,将我抵在洗手台,黑着脸警告我:“晏秋翎,你心里面打什么小九九,我是清楚得很!” 我很奇怪,怎么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的事,她就清楚得很了,但我不想申辩任何:“是的。” “你所有的清高都是装出来的,你是个虚伪恶心的女人!总是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告诉你,没人吃你那一套!”曾芒溪恨不能把手指戳进我眼睛里。 我眼皮都不带眨一下:“是的!” 她们此刻脸上的表情真的好好笑,说不出的受挫和灰败,就像两只斗败的母鸡,耷拉着羽翅,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她们不知道,我只是不屑于和她们斗,只是懒于和她们浪费唇舌。 我移开自己的身体,平心静气地对她们说:“你们说什么都是对的。现在我要走了,洗手间腾出来请你俩慢用!” 我真的走了。她们无端来挑衅,我简直没用任何心思和言语,已经打败她们了,但我实在没心情和她们玩这种无聊的斗鸡游戏! 才出门口,我的手就被人抓住了,那双手很温暖,力道不轻也不重,恰到好处。那么短的时间内,我根本来不及看清楚那是谁,可是我已经猜到了。看着我的手安心地缩在他的手中,我惊奇地想:真的没有任何恶心的不良反应吔!相反心里那样暖,那样安定,这是为什么? 我被动地跟着他的脚步从后门溜了出去。门口的保安拦住我们的时候,他笑着对那个黑黑的小伙子说:“对不起,我们迷路了!” 小伙子一眼就认出他来,毕恭毕敬地说:“钟先生是要回大厅吗?” “对!” “那我带你们过去吧!”小伙子刻意不看我们牵在一起的手,他是一个聪明的人,知道什么该看,什么不该看,这种人将来一定会有作为的,因为他够睿智,够分寸! “那太谢谢啦,我怎么感谢你才好呢!不如我给你签个名吧!”钟子霂笑得很无害,连我都弄不清楚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人家都主动开口了,总不好拒绝吧!那小伙子摸摸头,为难地说:“没有笔和纸!” “笔我有!”钟子霂从衣服内袋中拿出笔,“你看签哪里好?” 到这个份儿上,小伙子只好说:“我去拿纸!” 小伙子被钟子霂弄晕了,这个时候怎么可以离开呢。他一走,钟子霂就拉着捂嘴偷笑的我溜出去了。想到小伙子回来后的精彩表情,我终于在阳光中开心地大笑起来,这种开心,是在我12岁以后就再没有过的。 “很好笑哦!”钟子霂把我塞进车里,恨恨地说。 我想憋住笑,可是最后连钟子霂自己都笑起来了,我就更没法忍了。 “你就应该这样经常笑笑,没事总喜欢把眉头蹙在一起,很容易老的!”钟子霂边笑边说。 感动铺天盖地地袭来,几乎令我招架不住,无论我怎样抗拒和挣扎,爱还是没得商量排山倒海的来了。我用手指拭去眼角的泪水,掩饰地说:“你把我拉出来不会就为了逗我笑吧!” 他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于是我明白他在外面什么都听见了,就说:“那房子不隔音呐!” “你怎么那么沉得住气!她们说什么你都答应是的,累不累啊!” “她们的目的就是想激怒我,我发火才是上了她们的当!我没她们那么笨!”说完我猛地想起,这个她们里面包括他的女朋友,这话说得好像过了。我看向他,他脸上居然没有任何表情,也未免太深藏不露了吧! “我拉你出来,就想和你谈谈李骁。”钟子霂终于切入正题。 “你想做媒人!”我很专注地看着他,唯恐漏掉了他的任何一个表情。我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更不知道自己还能够期待什么。我仿佛一直这么矛盾,渴望温暖,又怕温暖会融化了我,让我失去自己;即不敢去招惹所谓的爱,又存有幻想。 他眼里闪过一丝迟疑,好一会儿才显得有些艰难地说:“未尝不可,这样也不错!” 我听见自己的心稀里哗啦碎掉的声音,犹如有一盆冷水当头浇下来,让我彻头彻尾清醒过来,终于找到了那个差点丢失的灵魂。我端坐身体,看向前方,缓缓地说:“你还是省省吧,我是一个没有爱的人,不会爱上任何人,所以谁爱上了我都注定了会希望落空,会受到伤害!” 他扳过我的身体,迫使我直视着他的眼睛。我挣扎了两下,没有任何用处。就在这时我俩的电话同时响了起来,他不理会,仍然看着我。我的心归回原位,平静地与他对视:“接电话吧!” 他终于在我的注视中败下阵去。我这才赶紧跳下车,一边掏电话一边说:“我们该回去了!不要说我们在一起!” 我急匆匆地往前门走去,接通电话就听见曾芒溪河东狮吼的声音:“晏秋翎,你死哪儿去了?” 我看看表,估计展览会马上结束,前门已经开放了,就说:“我在门口透透气,有什么吩咐?” “你和子霂哥一起吗?”曾芒溪并不算太笨。 我回头看了站在原地通电话的钟子霂一眼,没有一丝迟疑地说:“我一个人。” 曾芒溪顿了一下说:“在门口等我们!” “好!”挂断电话我就开始疯跑,上帝保佑,一定要让我赶在他们前面去到前门。 跑到门口时,我看见曾芒溪三人夹在人群里涌出来。我不着痕迹地理了理头发,掩盖了所有急促,上前几步,接过她的包,镇静、沉稳,不见一丝破绽。 曾芒溪用怀疑的眼神看着我。我视若无睹,转身为她和司马延打开车门,声音平稳地说:“上车吧!”我没有对自己刚才的失踪做任何解释,她所熟悉的我本身就是这样一个人,我只要维持自己的默然就好了,不必解释,不必撇清,一切和以前任何时候都没有什么不同。 车子快到拐角的时候,我接到了钟子霂发来的信息:晚上十二点在“等”的圣诞狂欢会上见面。 我知道今天晚上的活动,李骁策划了很久,是一个别开生面的化装舞会,地点选在酒吧前面那块空旷的场地,有不少余庆节目,十二点的时候还会放九百九十九只烟火。昨天晚上下班的时候,我还特别绕道进去帮他布置会场。 累了后,我俩坐在迢遥星空下,仰头看着黑缎似的夜幕中挂满了钻石般华丽的星星,李骁问我:“秋翎,记得最后见面那一次,我妈妈和你之间的冲突吗?” 我笑了:“是的,永远不会忘记,她是第一个说我心理阴暗的人,说我接近你是有企图的。现在想想也没有错,当时的接近也许就是为了今天对你的依仗,李骁,我有没有很郑重的和你道过谢?” “好像没有哦!”李骁也笑。 “那就还是不要说出口算了,在我的心里记着就好。”我很厚颜无耻地说。其实我只是怕说出那句虚无的谢谢后就会觉得心安理得,然后慢慢遗忘,还是记在心里才永远不会忘记,才能够把这份感激记一辈子。 “那时你很傲然的对我妈妈说,就你那几个钱,就你这模样的儿子,我还真没放在眼里,他们屁都不是一个。知道吗?这句话我至今记忆犹新。”李骁目光灼灼地看着我。 “翻旧账啊,你不会记恨到现在吧!”我夸张地笑。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李骁的语气很诚恳。 我叹气说:“那时年少太不懂事,说话往往不懂得思量,只知道别人打我一巴掌的时候,我绝不会傻傻的给她打,我一定会回报她更惨烈的方式。如果因为那时的年少无知让你受伤的话,我很抱歉!” “不,那时候的你才真正让我见识到你的风采,让我知道原来可以有人那么骄傲,那么不可一世,那么超然物外。你长发飘飘地看着我们,眼神凛冽而遥远,让我自惭形秽。那以后我再没有遇到过任何一个女孩,可以如你那般有着白天鹅一样的美丽。”李骁的声音里充满了回忆的味道。 我苦笑:“还白天鹅呢!鸵鸟都不如。” 李骁摇头:“你是这世间上绝无仅有的,你懂吗?” “我不懂。”我转移了话题:“哎,李骁,明天的烟花一定会很漂亮很漂亮吧!” “那是一定的!” “我真迫不及待想明天晚上快些到来!”我充满了遐想地说。 后来李骁送我回家,我问他:“为什么没进大学深造呢?你的音乐天赋如果再到音乐殿堂里升华的话,一定可以更加不同凡响。” 李骁很会抓语病:“你的意思是不是我现在只达到跑江湖的水平!” 我连忙解释:“没有,我只是……”看到他恶作剧的笑容,我没再说下去,只是用脚狠狠踢了他一脚。 他很夸张地叫着,配合我的动作。闹完了,他才说:“当时家里分歧太大,父母要我读经贸管理,但我坚持要读音乐学院,我们曾经一度闹到决裂,后来我干脆什么都不读了,开了这个酒吧。” “那现在你们的关系还紧张吗?”我问。 “没什么进展,也没有再恶化下去。”李骁回答,脸上有着些许落寞。 我停下脚步,站在他的前面,很严肃地对他说:“李骁,不要这个样子。你知道我的爸爸妈妈死得早,至今仍是我心中永远的痛。子欲养而亲不在,那是人生最大的悲哀,明天回去看看他们,你是儿子,对自己的父母服服软并不是件丢人的事儿,你不会真的要给自己的人生留下一个将来无论怎么弥补都弥补不了的遗憾吧!不要傻了,跟自己的父母较什么劲儿啊!” 说完这句话我转身走进了树荫里,向他挥手:“我到了,拜拜!要加油噢!” 要加油噢!这句话同时也是对我自己说的!以后还有那么长那么长的路要走,等在前方的不知道会是些什么,我博不得别人的喝彩,也要学会为自己加油。 正文 正文_第六章 圣诞夜的烟火 我是十一点左右才赶到“等”的,圣诞夜的活动特别多,一直到十一点,曾芒溪准备和司马延约会,才放我自由。 狂欢会现场人头攒动,气氛热烈,所有的人带着千奇百态的面具,除了本身约好的人,谁也不知道谁是谁。 李骁抱臂站在台下,微微仰着头看着台上那个美丽的女主持。我找了一个比较安静的地方坐下来,终于可以静下心来想今天赫萱所说的那番话。看来我的道行真是太浅了,我居然在得知一切真相的时候,开始害怕面对李骁,这种害怕里还掺杂着很深很深的歉意。 我并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勇敢,我是如此懦弱,连说不的勇气都没有,在别人的真心前我只想极力缩回自己的壳中,我已经残废却无力自救,更没有人能够救我! 人太多,声音太嘈杂,我根本没能听到手机铃声,只感觉到了震动。我从包里面翻出电话,看到了李骁的号码。 “喂,李骁!”我轻声说,突然有一种难抑的伤感。 “秋翎,你到了没有?” “我看到你啦!”我看到他在四处寻找我的踪影,“我在最后面,人最少的地方。” “你站在原地不要动,我过来找你!”李骁急急地说。 我把电话抱在胸前,看着他努力想挤出人群,同时还在四处张望。原来他一直是最在乎我的那个人,可是多么遗憾啊,我并不爱他,他不是我的宿命。为什么人生会有那么多无奈,那么多阴差阳错。 李骁终于看到我,微笑着跑近我,把手里的天鹅面具递到我手中:“要到你了,准备好了吗?”说着他很自然的来拉我的手,我没有躲闪,我想知道除了钟子霂之外,还有没有人可以拉得住我的手。 李骁牵我的手不过是当时下意识的动作,等他反应过来我并没有拒绝时,他的眉梢飞扬,眼睛含春。 看着他的眉飞色舞,咬牙忍着胃里的难受,我的心里无限凄惶。居然只有他,除了他再无别人可以,可以牵着我的手让我快乐飞扬,这个发现让我几乎崩溃得想哭。 “子霂!”李骁的声音惊醒了我,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钟子霂白衣胜雪地站在台子左侧,脸上戴着蝙蝠侠的假面,长身玉立地看着我们走近。 我就在这一刻羞愧地挣脱了李骁的手,然后遮掩地说:“我去和乐队沟通一下!” 我差不多是用逃的速度溜到乐队后面隐藏起来。他早到了,现在和李骁在台子下面相谈甚欢,偶尔会把目光放在台上的主持人身上。 在我唱歌之前是一个抽奖活动,大家都兴致高涨,中奖的人振臂高呼,失去这次机会的人连连叹息,那么简单地快乐着。我就像一个躲在阴暗角落里可有可无的影子,没有人会注意到我山崩地裂的悲伤。 轮到我上台了,我在音乐声中慢慢走到了台子中央,我没有进行任何的情绪调动,那不是我的专长,今天能够站在台上完整的唱完一首歌,已经是我以前从来没有想过的。我并不在乎他们会不会喜欢我和我的歌,我只要认真完成就轻松了。 我告诫自己不要看他,可还是没能控制住。他静静地站在那儿,专注地看着我,和全场的兴奋成了鲜明的对比。我就那样看着他,被施了魔法似的定住,缓缓地唱着: 还没好好的感受 雪花绽放的气候 我们一起颤抖 会更明白什么是温柔 还没跟你牵着手 走过荒芜的沙丘 可能从此以后学会珍惜 天长和地久 …… 全场在这时奇迹般的静了下来,全世界好像只剩下我们两个,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不见,只有我们就这样望着彼此,以为这样就是地老天荒。 掌声在几秒后才疯狂地响起。那一刻,我居然激动得热泪盈眶。“再来一首!”有人在人群里吼。 起先有的只是一声口哨声,马上就一呼百应,满场都是口哨声和挥舞的荧光棒。 我看向李骁,他笑着使劲点点头,再看钟子霂,他向我竖起了双手的大拇指。我走过去和乐队交换了意见,决定唱王菲的《香奈儿》。 十二点的时候,大家在漫天的烟火中跳舞,李骁被主持人请去跳舞了,只剩下我和钟子霂并肩站在一起,仰着头看着那梦幻般美丽的烟火,它们“咻”的一声,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上天空,然后“嘭”地绽放开,像一朵美艳绝伦的花朵,四散开的火光照亮了整个夜空,真是美轮美奂。我喃喃地梦呓:“相信吗?我从来没有自己放过烟火。我一直想如果去一个很高很高的地方放的话,是不是会特别漂亮!” “跟我走!”钟子霂握住我的手,跑到放烟火区抱起一盒子烟花就拉着我跑上了车。 他把烟花丢到后座上,对我说:“坐好!我们出发了!” 我不解地问:“我们要去哪儿?” “到了你就知道了。系好安全带!” 我刚系好安全带,就看到全场的人都把假面往空中抛,很多人激动地抱在一起,疯狂地喊着:“圣诞快乐,MerryChristmas!” 回头我看到李骁在台上唱着一首英文歌,这首歌我以前在学校时听过,好像是叫《jinglebells》,是一首庆祝圣诞快乐的歌曲。 山顶的夜空比平常看到的更加寂寥,空旷,深远。我和钟子霂靠着车身,看那满天繁星,静静地听着风路过的声音。我由衷感叹:“我从没见过这么美的夜空!” “你要学会停下来看看路边的风景!不要难为自己活得那么累!”钟子霂看着我说。 我望向他。他的眼睛亮得太不可思议,好像天上的星星都跑进他眼里,亮得灼人。我移开目光,环抱双膝,望着山下的灯火,说:“你相不相信命?我信!当我十二岁在一夜之间成为孤儿的时候,我一生的路就注定了充满荆棘和坎坷,就做不到轻松的活着,就不可能停下来欣赏那些美丽的风景,因为那些对我来讲都是一种奢望。这就是命,命从来由不得我们选择。我们常喜欢鼓励他人,鼓励自己和命运抗争,可是这种无止境的鼓励其实都是自欺欺人的东西。抗争的结果常常只能是头破血流,狼狈不堪,甚至失去更多的东西。” 他眼里没有可怜,有的只是疼惜:“那些都已经过去了,以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摇摇头,站起来,言不由衷地说:“希望吧!”然后把他拽起来:“走,放烟花去了!” 我们把所有的烟花都竖直摆在地上,用石头固定起来,这可真是一个浩大的工程,我们借着溶溶月色,用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才完成了准备工作。然后我们一排的点着火,等点到最后一根时,所有的烟花开始先后不一地飞上天空,像绚丽的霞光染红了半壁天空,我拍着手,开心地尖叫!我一不留神差点滚下坡去,钟子霂眼疾手快地抓住我,结果自己跟着脚下一滑,我们两个都摔倒在冬日干枯的草地上,跌得生疼! 我稳定心神,抬眼看到他的全身沾满了枯草,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他几个箭步跑过来,笑骂:“你这个罪魁祸首,还好意思笑!” 我哪那么容易让他逮到,一个鲤鱼翻身,逃开了。他继续追,我继续逃!开心的笑声传得很远很远,连烟火是什么时候放完的,我们都没注意!最后我终还是被他抓到了。我差点笑岔了气,蹲在他脚旁边直咳嗽,他忙帮我顺气:“就是喜欢逞强,认输有这么难吗?” “大家各凭本事,为什么我要认输!”我边喘气边说。 他坐到我身边:“好了,不闹了,坐一会儿吧!你看,夜景多美!” “真的诶!”我坐直身子,看着那万家灯火,看着那五彩虹霓,心里是形容不出来的快乐。 “那次医生为你包扎的时候,我见到你的额头有一个疤,是小时候太顽皮摔的吧!”他偏头看着我问。 我摸了摸那个隐藏着无数不堪回忆的疤痕,轻轻点了点头。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我背上也有一个挺深的疤痕,那是小时候我和子皓打架,砸在石头上留下来的。”子霂笑着说。 “啊,那一定很疼。” “那时候太皮了。”子霂摸着鼻子笑,“玩起来就忘乎所以。” “现在的你好像跟小时候出入很大。” “男孩子的童年大都那个样子,没法跟现在相提并论。” 我们肩并着肩,头碰着头,天南地北地说着,笑着,忘了时间的流逝,没有丝毫睡意。 原来我的内心深处潜居着一个这样孩子气的自己,她一直安静地躲在我心的最底层,被钟子霂轻轻一唤,就迫不及待地苏醒过来,她那么鲜活生动,熠熠生辉。我觉得这样的自己好陌生,可我是如此喜欢这个陌生的自己,她和所有单纯的女生一样,简单地快乐着。 再美丽的梦总是会醒的,没有人能够永远停留在里面沉醉不醒,而且梦越美好,醒过来时的痛苦就越深刻。渐渐呈现鱼肚白的东方,让我们惊觉时间之快,他看着那抹白色,说:“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 这也是我想说的,因为我知道这样的快乐也许这一生一世都不会再有! 我们很有默契的上了车,他笑着问我:“想吃什么早餐,我请你!” 我先打开包看电话,李骁打过,但已是昨晚上的事了,其它几个全是曾芒溪刚才打的,我无奈地看着他:“不能和你吃早餐了。” 我回电话过去:“芒溪姐,什么事这么急?” “今天那么多通告,你还不滚过来接我!” “我马上过来!” 这时他的电话也响了,我赶紧挂断电话,以免曾芒溪听到他的声音。我这么做贼心虚大概是因为我心里有鬼吧!要不两个认识的人在一起聊聊天似乎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不是吗? 我听到他说:“你打过我电话?我没注意!今天你要飞日本,去几天?……三天。好,那你自己注意身体!……嗯,好,拜拜!” 接电话的时候他一直没看我,挂断后才迎上我的目光。我们都显得有点莫名的尴尬,这种尴尬像一堵墙横在我们之间,那么坚不可摧,我知道自己根本无法跨越,或者我也没想过要去跨越它。这样的回忆一次就够了,一次就足以让我以后慢慢回想! 他自然不爱我,但即便爱,我也只能羞愧地躲起来,因为我配不上他美好的爱情,也给不了他干干净净的爱。我的手上充满了血腥,时间过得再久,它都无法被抹灭,我的心里永远背负着杀人犯的十字架,这样的我不该抱有那么多妄想,我在心里对他说:再见!子霂!再见! 正文 正文_第七章 爱你,所以远离你 下班前,李骁打电话过来:“秋翎,下班后要不要过来酒吧!” 我有微微的犹豫,我还没能找到一种合适的态度来面对李骁,很多时候,我们内心的态度决定着我们对一件事情处理的方式方法,我希望自己可以在不伤害他的前提下,与他保持朋友的关系,我知道自己很贪心,可是我发自内心不愿意失去他这个几乎是唯一的朋友! 避而不见总不是办法,也许目前最好的方式就是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大家相处就能够比较容易,既然李骁保持沉默,我又何苦把它捅破,庸人自扰。我想了想回答说:“好!” 经过昨天晚上的活动,“等”的生意那叫一个爆满。心里有芥蒂,所以我今天没点“盼秋归”,让李骁调了一杯比较浓烈的鸡尾酒,坐在吧台前看着人头攒动,说:“李骁,你天生就是经商的料!不经商太可惜了。” 李骁拿出一个红包摆在台面上,说:“这是你这个月的出场费,还有昨天晚上的红包!” 我捏一捏,很有内容的一份红包,笑着说:“这么丰厚!” “你姑姑的病情怎么样了,控制下来没有,有没有好一点?医生有什么更好的治疗方案没有?”李骁的关切很真挚。 我把下颚放在吧台上,看着那杯琥珀色的液体,说:“现在情况基本上稳定,如果保守治疗失败,就只能尝试进行骨髓移植!” “可以匹配的骨髓并不容易找到。”李骁的语气透露出小心,“能不走到那一步当然最好,但要是……我们总不至于手忙脚乱。” 我的手指一圈圈划过杯沿。我知道该面对的东西始终要面对,逃避不但于事无补,而且还会延误病情,这个道理我早已经想明白了。“我明白你的意思,这久我一直在网上搜索碰运气。能有一个万全之策,不是坏事。我不能总沉浸在悲伤的情绪中,不肯面对现实。我也想找到匹配的骨髓以备不时之需。” “我有不少朋友是医生,或许我可以拜托他们帮帮忙,多一条路子总是好的!” 我觉得自己真卑鄙,居然利用他对我的爱,恬不知耻地一再接受着他无私的帮助。但救活姑姑的决心战胜了我所有的羞耻感,我点点头说:“那麻烦你多费心啦!” “李骁!”一个留着长头发的男孩子,坐到我旁边,看着我,对李骁说,“我才没来几个月,你就找到一个这么漂亮的女朋友!你小子怎么突然转性了,以前就是西施一样的人物在你面前转悠,也不见你动凡心!” 没等李骁开口,长发男孩已经向我伸出手:“你好,美女,我叫钟子皓!” 我只能装作没看见他停在空中的手,笑说:“你就是子霂的弟弟。”两兄弟长得真是惊人的相似,但气质却大相径庭,子霂如秋夜里的溶溶月色,却又动静皆宜。而他像夏日里的骄阳,并且隐含着恰到好处的痞气。两兄弟都是凝天地之精华而成,妙不可言! 他大笑着收回了手,没有显出一丁点尴尬:“有一个名人哥哥真是不错,搞得人人都好像认识我!”然后他看着李骁继续说:“这位傲气的美女叫什么名字!” 李骁看了我一眼,笑答:“她就是晏秋翎。” “你就是晏秋翎!”他很夸张地叫着,“你就是那个跩到不行的晏秋翎!” 似乎我还没出现在他们面前,就已经因为李骁的关系存在于他们之间了,这真是一种很微妙的感觉。我也笑了:“对,我就是李骁口中那个什么本事都没有,却傲慢无礼的晏秋翎!” 李骁直叫屈:“秋翎,没你这么冤枉人的!” 钟子皓在一旁帮腔:“就是!李骁可是把你说成一个天上有,地上无的天仙级人物!馋得我们这些人早想一睹芳容,看看你的庐山真面目!” 我跳下转椅,说:“你们继续一搭一唱吧!我不和你们磨嘴皮子!” 我一转身却看到子霂戴着一顶黑色的帽子,从门口径直向我们走来。我赶紧低下头想要飞逃上台。 他却几步跨到了我的面前,拦住我:“你跑什么?” “呃……”我用理直气壮来掩饰自己的心虚,“谁跑了。我这不是要去唱歌嘛!” “是吗?”他吊着眼睛看我。 我嘿嘿干笑:“那你说我跑什么!” “等会儿再和你讨论这个问题!”他敲了我的脑门一下,转身迈着长腿找那两个窃窃私语的小男人去了! 说什么“唯小人和女子难养也”,我看八卦的男人才难养!我恨恨地想着,上了台! 那天我唱得非常心不在焉,好在前一夜的热情犹在,我还是蒙混过关,获得不少掌声。看着那些鼓掌的人们,我突然想:习惯了生活在掌声中,突然没有了掌声的陪伴,会不会很失落?可能就是这个原因,很多人明明应该退出舞台,却还恋恋不舍,做着垂死挣扎,生怕被人遗忘,大概就是害怕独自面对没有掌声后的孤独寂寞! 吧台上已经不见了钟子皓的身影,只有李骁和钟子霂神色凝重,好像在商量什么大事。 我坐下来问:“方不方便打扰?” 钟子霂耸耸肩说:“今天状态不是很好!” “嗯!许是累了!”我慢慢喝着酒。 李骁把一张纸推到我的面前,说:“看看,这是我为你写的新歌,你应该有自己的歌曲!” 我接过来,看到那些五线谱头就大了,递还他:“我又没打算唱一辈子,干嘛那么认真!” “有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唱红?”李骁问。 我撇撇嘴:“还真没想过!你都不愿意进的火坑为什么要我跳,你居心叵测啊!” 李骁看着我摇头说:“如果你姑姑真的要做骨髓移植手术的话,你去哪儿拿钱?” “我……”我马上气馁了,看着那张纸,“就这样一首歌就一定能红?” 钟子霂说:“当然还得从长计议。凡事总有个开头!” 我看着他们:“刚才你们就是在商量这件事?” 李骁说:“昨晚上只是让你牛刀小试,效果好像不错!” “你……”我突然无语了。他策划了这么大一个活动,居然还是为了我,这份情要我何以为报! “你慢慢想想,先拿回去看看!”李骁把歌曲原稿再次放进我手中。 如果我非要拒绝不知道算不算不知好歹。我默默接过手稿,郑重收进包中,然后说:“我先回去了,再见!” “我也正要回去,顺路送你!”钟子霂跟在我后面,回头对李骁说:“我一定负责安全把她送到家。拜!” “拜拜!” 我偏着头看路边的夜景,大脑呈现从未有过的空白。一直到钟子霂问我:“想什么那么入神?” “什么也没想,因为什么也想不出来!”我有气无力地回答。 “因为李骁?”他实在是很聪明。 “说不清楚,心里很乱!” “他让你这么困扰?” “是他的爱让我非常非常困扰!”我纠正说,“我觉得自己很无耻,一次次心安理得地接受他的慷慨帮助,明明知道他为什么帮我,却装作一无所知,然后自欺欺人地想维持现在的平衡。我好像一直在制造假象让他心存幻想,我怎么那么卑劣,可以完全不顾他的感受来自导自演。” “其实你不必这么自责。李骁从一开始就知道你从未爱过他,所以才选择了默默待在你的身边,甚至连争取都不肯试一试。他帮你和爱你无关,他仅仅只是想帮你渡过这个难关,你大可不必太难过,平常心对待就好!” 我忽然有些莫名的烦躁,看着他无可挑剔的侧面,问:“那你呢?你是因为李骁才这么帮我吗?” 他很明显被我问得愣住了,半晌,才说:“也不全是,你不也是我的朋友,朋友有难,在能力范围之内去帮助他,是天经地义,无可厚非的。” 说完,他送给我一个纯净得犹如清泉般凛冽的微笑。看着这个微笑,我彻底明白,我根本不用像早晨那样在心里煞有其事地道别,他根本不需要我的道别,所有的山崩地裂,所有的风起云涌,一直都是我一个人的事,与他无关! 我仍然躲在窗帘后,目送他的离开,然后站在他刚才站过的地方,对自己说:晏秋翎,你到底想要什么?清醒一些,你们就是两条永不会相交的平行线,永远不会有交集,永远!如果你真的够爱他,和他保持距离,才是最好的抉择! 我并没有马上答复李骁,倒不是因为矜持,只是怀疑自己能不能够做到大家所期望的那样,怀疑一切并没有我们所以为的那样简单。因为一直被剥夺太多,这种感觉伸伸手就可以摘取果实的事情反倒让我心存疑虑,几经慎重衡量,久久下不了决定。 正文 正文_第八章 爱是挡不住的洪流 一月份中旬的时候,钟子霂和曾芒溪开始共同拍摄一部明代的宫廷戏,戏名叫《半壁美人》。我们差不多是朝夕相处,但感觉却变得遥远,我不否认,这是我刻意躲避他的结果。我不想再儿女情长,我必须紧急刹车,正如《半壁美人》中曾芒溪对钟子霂说的那样:如果注定不会有结果,我们何必如此伤筋费神地把自己放进痛苦里煎熬,痛苦必须有等价交换的东西才有价值,所以我不想自己再这么卑微的爱着你。我要学会忘记,如果做不到,我也会强迫自己做到! 说得真好!我抱着一大摞戏服路过时,只听了一遍就记住了。 曾芒溪却怎么也演不出那种心如死灰,欲罢不能的感觉,导演急得开始跳脚。到后来大家都累了,曾芒溪更是失去所有耐心,甩袖子就想走人。 我追上去把她拉回来,诱导说:“你现在走了,难道明天就可以不拍了吗,拉长战线不是更累人!” 曾芒溪烦躁地说:“要不然你说怎么办?” 我也实在没辙了,只好出个下策:“不如我来演一遍你看看,难说你会找到灵感也说不定啊!” 曾芒溪万般无奈地冲我嚷了一句:“最好是有用,否则我要你好看!” 我闭上了眼睛。曾芒溪以为我是在酝酿情绪,素不知我是在隐藏最真实的情绪。在心中默念了几遍台词,我慢慢走到钟子霂身边,看着他,幽怨而带着诀别的说出那和我心境相差无几的台词,其实与其说我在演剧中人物,不如说我是在演自己。 当我一直强忍的泪珠终于滑落的时候,我从钟子霂因迷惑而变得幽深的眸子里抽身,走得决绝,不容自己有一丝丝的后悔。 掌声在现场响起,导演一拍大腿:“对,这就是我要的感觉!” 我没有作片刻停留。我突然发现自己做了一件极其愚蠢的事情,这么做无疑是把自己暴露在了钟子霂面前,聪明如他很可能已经读穿我的心。 我独自坐在树荫下,懊恼不已。 曾芒溪的出现完全在我的意料之外。她站在我的前面,居高临下地俯瞰着我,开口就质问:“晏秋翎,你和子霂哥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慢腾腾地起身,定定地看着她:“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真够恶心,每天装出一副无辜的清高样儿,其实你就是个不要脸的婊子,就是个心肠比蝎子还要狠毒的女人。我就知道你居心不良,老早就怀疑你打子霂哥的主意了。晏秋翎,我告诉你,就凭你,别作梦了。”曾芒溪双手叉腰,完全是一副母老虎的真实写照。 恐吓对我来说没有任何作用,我像看一个白痴那样看着她:“你是对赫萱没有信心,还是对钟子霂没有信心?我是婊子也要有人配合才行。” 我的笑容刺伤了曾芒溪,她气得直喘粗气,然后抬起手企图一解心头之恨。我闭上了眼睛,等待那巴掌落在脸上。她并不知道其实最想狠狠扇我的那个人是我自己。 我的脸居然没有预期的疼。我睁开眼睛,看到钟子霂不知从哪儿窜出来,紧紧抓住了曾芒溪的手。完了,这下才真的是百口莫辩了!这个时候他急吼吼地赶来凑什么热闹啊! 曾芒溪的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她咬牙切齿地说:“钟子霂,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护着她,你到底什么意思?你有想过赫萱吗?” 钟子霂不说话,面色却很阴沉,我从未在他的眼中看到过这么阴冷的眼神。 曾芒溪使劲抽出自己的手,后退了几步,恶狠狠地朝我们喊:“你们这么做不会有好结果的。”说完,就跑了! 几乎是同时,我转身向相反的方向跑去。曾芒溪恶毒的诅咒一直在我的耳边一遍遍地重复,我捂住耳朵还不能够隔绝她的声音。 钟子霂很轻易就拉住了我,略微一使劲就把我带入他怀里。他在低声叹息:“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我在他的叹息声中听到他强有力的心跳,整个人都懵了。 “我一直在努力让自己忽视你,忽视自己对你的在乎,忽视心里对你发疯一样的渴望。但我终于还是失败了!”他的唇触碰到我的耳际,激荡起我浑身的酥痒,几乎让我瘫软,然后他滑过我的脸颊,寻到我冰凉的唇开始辗转细细吻着。 我的世界就在这一刻彻底崩盘了,连呼吸都已忘记,一颗心疯狂地乱跳,大脑出现缺氧那样的严重空白。一直到他察觉我的快要窒息,才抬起头来命令我:“笨蛋,喘气呀!” 我的灵魂终于在他的热吻离开的那一瞬间回归原位。曾芒溪那句咒语再次浮现在脑海,我一个激灵,使劲推开他,很白痴的冲他吼:“谁给你权利,你凭什么亲我?” 他同样很白痴地回答我:“因为我爱你!” 我无情而冷漠地看着他:“你的爱会不会来得太容易了,我消受不起你这个大情圣的滥情!钟子霂,你给我听清楚,我不爱你,并且永远不会爱上你这种背着女朋友拈花惹草的卑鄙男人!” 他的眼底浮现出伤痛,并且越聚越浓,直看得我喘不过气来。趁一切还在我的掌控之中,我不留一点余地地甩头就走了,决意地留下他一个人。经过拐角的时候,我的余光看到他白色的身影仍然站在原地! 我终于崩溃地蹲在墙角的黑影下,呜呜痛哭。天知道我多希望时间停在他吻我的那几秒,可是我知道这样做的结果,是我们两个人都得掉进万劫不复的深渊!我一个人生活在黑暗的痛苦中就够了,他不应该和我一样生活在无边的阴霾里,他是属于白天的,而我是黑夜,有谁见过白天和黑夜也可以厮守,它们的相遇总是短暂而仓促的,只有分离是不可更改的永久! 我突然想起《黑色的向日葵》这首歌,猛地体悟到这首歌的悲伤与无奈,一朵本该奔向阳光,属于光明的花朵,却被困在了无边的黑暗中,无止境的等待,无止境的思念。令人绝望的爱情就如同这朵黑色的向日葵,在黑暗中妖娆地绽放,然后寂静地凋零,最后孤独地腐烂,直至信念崩溃,魂魄飘散,到死也没能等到心中的太阳。 正文 正文_第九章 偷情 接到亮哥的电话我就赶到了公司,再过十几天就是春节,大街上已经逐渐呈现出春节前的一派喜气,各种广告占满了街道的每一个角落。 我猜得到亮哥这么急找我一定不会有好事,知道曾芒溪绝不会善罢甘休,她一定会给我难堪,或许我还会就此失去这份工作,所以我心里充满了茫然和无力。如果可以,我也很想置身于这一趟趟浑水之外,可是我还有得选择吗? 还没进门,我就已经听到了曾芒溪的咆哮声。我告诫自己,无论受到什么样的羞辱,一定要沉住气,不可以激动,不可以发火,更不可以顶撞! 打定主意,我才推门走了进去:“亮哥,芒溪姐!” “你滚!滚!”曾芒溪把手中的水杯向我丢过来,却因距离太远,落在了我的脚边,打湿了我的鞋子。她回头看着亮哥叫:“你还叫她来做什么?我不要再看到她!叫她马上走人!” 为什么她永远不能用正常的方式和人交谈,除了歇斯底里,她就黔驴技穷了吗? 亮哥走过去安抚她:“好啦,好啦!你所有的助理当中没有一个办事能力和效率比得过秋翎,你那大小姐脾气就改一改吧!” “如果你不把她换了,我今天就不去杭州,让活动黄了,大家都没好日子过!” 亮哥揉着太阳穴,做出妥协:“好好好,但你总得让她先陪你把杭州这一趟走回来,你让我马上去哪儿弄个助理给你!我的小姑奶奶,这样总可以了吧!” 曾芒溪还没傻到没完没了地闹,她适可而止地站起来,扭着腰肢走到我面前,冷哼:“和我斗,你还不够格!”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不和她发生任何口角上的冲突。她得不到回应,从鼻腔里哼出一声,推开门离开了! 亮哥充满同情地过来拍拍我的肩:“委屈你了!我也没办法,要知道捧红一个艺人并不容易。以后我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地方介绍你去!” “我明白的,谢谢!”我感谢他的安慰,“我走了!” 整个杭州之行我坚守着不多说,尽量做的原则,倒不是想表现给某人看,博得宽恕,我没觉得自己愧对哪一个,根本不需要类似谅解之类的东西,我只是尽职尽责地完成自己最后一份工作,仅此而已! 也许是因为我马上就能够彻底消失于她的视线之外,曾芒溪也没再故意找茬,挑起事端,一直到活动结束,她都出奇地安静。 回到酒店时,已经夜色阑珊。我对她说:“明天一早我们赶回剧组,今天你就在这里好好休息一晚吧!” 她点点头,躺到沙发上,揉着前额,皱着眉头对我说:“不知道是不是刚才受了凉,我现在头疼得紧,好像要炸开了!” 我很怀疑她是折磨人的老毛病发作,但我不愿深究,接过话:“那你等等,我去给你买药!” “你买了药,顺便到新丰小吃买一客小笼和一份鸭血汤带回来,我有点饿了!” 她可真会折磨人,好在我知道这儿附近有一家分店特别近,否则还不得跑断腿! 我快速买好东西赶回酒店!我出了电梯,向曾芒溪的房号走去。就在这时我看到一个带鸭舌帽的男人闪进了曾芒溪的房间。我马上意识到有危险了,却不能鲁莽地叫人来,曾芒溪这种大众人物,很多时候其实像是在薄冰上行走,稍有不慎就会掉进某个看不见的冰窟窿里,直沉河底。 我把药放进大衣口袋,将手中的东西丢进垃圾桶,犹如一只夜行的白猫,迅疾而轻悄地走到门口。我轻轻转动锁柄,金属特有的冰冷透骨的质感刺激着我的手心,这时,我才惊觉自己的手竟和这把柄一样冰凉,没有一点温度。 门并没有锁!我推开一丝缝儿,静静站着没动,侧着耳朵倾听着里面的动静。 太安静了!这种不同寻常的安静,让我感觉屋内有一只会吃人的野兽,正保持着伺机捕捉猎物前的屏息凝视,只待我一进去就会扑上来咬断我的喉咙。 我深吸了口气,机警地看了一下四周,慢慢矮下身子,挤进门去。 没有人!居然会没有人,我怔忡地站在门后,几乎要怀疑自己刚才眼花了。 就在这时,从内室传出沉闷的喘息声,我才松懈下来的神经马上又紧绷了起来。我顺手拿起茶几上水果盘里的水果刀,一步步逼近内室。我太紧张了,以至于下唇在微微颤抖,于是我用牙齿死命咬住了嘴唇,终于感觉略微平静下来。 我决定一定要在对方作出反应之前,准确无误地把刀子插进他的大腿,然后拉起曾芒溪就逃。我打定了主意,却没想到脚下有东西绊住了脚,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我用没拿刀的手及时捂住口,把差点就溢出口来的惊呼硬生生含住了。因为没有支撑,我重重跪了下去,虽然有地毯铺垫,可是膝盖传来的酸痛还是让我倒吸了一口冷气。 我气愤地抓过罪魁祸首,定眼看去,竟是曾芒溪刚才套在身上的毛呢短裙。我还没来得及去思索是怎么一回事,就听见曾芒溪咯咯咯的笑声,那笑声又嗲又腻,像一只发情的母鸡在迫不及待地展示着自己的情欲,紧接着是属于那种男欢女爱才会发出的呻吟从门缝里传出来,并不大但很真切。 我浑身的血一起冲向脑门。我呆呆坐在地上,望着那条艳得恶俗的裙子,突然很想吐。从刚才到现在,我就像一场闹剧中那个最蹩脚的丑角,居然天真的妄想拯救别人,素不知这世上谁也不需要谁去拯救,谁也拯救不了谁。 我走在西湖的时候,手中还紧紧握着那把水果刀,如银的月光下,刀刃发出淡淡的寒光,那光犹如一根鱼刺,让我如鲠在喉,吐不出来,咽不进去! 我狠狠地将刀子扔进了湖里,看着如鱼鳞般闪动的湖面,抱着双膝坐下来。这时的我才察觉到从膝盖传来的疼痛,可是我无心理会,此时我有的只是深深的厌倦,对自己,对他人,对这个世界无比无比的厌倦! 居然有人在这冬夜里放河灯!一盏、两盏、三盏……那些河灯多像一朵朵圣洁的雪莲,飘飘摇摇地飘远了。 我正望得出神,电话铃声响起,看到屏幕上出现司马延的名字,我嘴里直发苦,为什么总是这样怕什么来什么?上天真爱捉弄我这种小人物。 我一个深呼吸后接通了电话:“喂?” “秋翎,芒溪呢?怎么一直没接我电话。” 我看着已经飘到湖心的河灯,多希望自己能被它们带着离开所有的尘事。可这也只能是想想而已,我仍然得编一个合情合理的借口给别人的男朋友,隐藏住别人偷情的事实:“哦,你有打电话过来!芒溪姐的电话在外面充电呢,我没注意,真对不起!芒溪姐刚才受凉了,回来有点发烧,吃了药后就睡着了,要不我叫醒她听电话!”我知道司马延对曾芒溪的爱有多深,他绝对舍不得在这种情况下叫醒她。 “发烧了?严重吗?”司马延声音里隐藏不住的关切,让我觉得自己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帮凶,和曾芒溪的行为一样无耻卑鄙而肮脏。 奇怪的是我居然还能非常镇定的回答他:“不是很严重,药吃过了,睡一觉,明天就应该舒服了。” “那你也休息吧!你告诉她,我明天回来。你们明天什么时候出发?” “嗯!明天一早的飞机。” “那我应该在你们后头回去,你多费心好好照顾芒溪。回见!” “回见!” 挂断电话,我才发现手心里全是冷汗。这么好的男子,为什么有人遇到了却不懂得珍惜呢?为什么那么多痴情的女子却偏要遇到负心汉,这世界简直太可笑了! 我望向湖心,几十盏河灯忽明忽暗地闪着有些诡异的光芒,不知道放河灯的人是为了祈求爱情、平安、快乐,还是为了祈求宽恕、谅解和重生? 电话铃声再次暴响起时,我吓得打了个寒颤,回过神来发现有来电时,才重重吐了口气。电话刚接通,我就听见李骁的声音:“秋翎,没听你说,你要去杭州嘛!” “就一天的行程,明天一早就回去了!”我反问,“你怎么知道我在杭州?” “我在陪子霂喝酒呢!是他告诉我的!这家伙可能是和赫萱闹别扭了,一句话也不说,喝得特别凶,快醉得一塌糊涂了!”李骁的笑声里没有藏着一点心思。 我没有做声。我感到自己是如此忧伤,却无法排遣,那种忧伤像一只蚕在吞噬桑叶般发出沙沙的声音,一点点,一点点吞没我的心。 “你现在在哪里?”李骁再问。 “在西湖边。”我回答。 “这么晚去湖边做什么,那么冷!”李骁说,“你没事吧!” “嗯。”我说,“就随便走走,看到有人在放河灯,好漂亮。下次有机会我们也找个地方放河灯啊!” “好啊!”李骁兴奋得像个孩子,“等你回来我们就去,约上子霂、子皓一起。我再去弄些孔明灯,天上,水里,到处是我们的祈福,还怕什么愿望不能实现!” 听着他的豪气万丈,我很想告诉他:如果祈福能够管用的话,我愿意为姑姑的病快些好起来祈福一千次一万次,我愿意为我和子霂心灵上的救赎祈福一千次一万次,只是那真的会管用吗? 我才回到酒店大堂,曾芒溪的电话就来了:“晏秋翎,你在什么地方?” 我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在大堂。” 曾芒溪哼哼:“还不快上来!” 一进房间,曾芒溪就把电话直戳到我脸上:“给司马延回个电话,就说我睡了。” “一个小时前,我已经告诉他,你发烧不舒服,吃了药后就睡了。他让我转告你,他明天回来!”我低头看着地板,唯恐自己会忍不住对她冷言相讥。 曾芒溪并不傻,坐到沙发上狐疑地看着我:“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我默然对上她的目光,忍无可忍:“你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不能让人知道吗?” “你想死吗?”曾芒溪从沙发上跳起来,挥手想甩到我脸上。 “够了。”我一把抓住她挥下来的手,像丢掉一袋厌恶透顶的垃圾似的甩开。望着她可笑的表情,我说,“我真受够你了!下次想偷腥要记得把门锁好。否则记者冲进来,倒霉的绝对不是我。” 曾芒溪整个愣住了,半晌才说:“我说怎么感觉有人进来过。” “怨不得我。你不乐意被撞见,我还怕半夜做恶梦。”我冷冰冰地说。 “你……”曾芒溪气得脸都绿了。 我看着她滑稽的脸,嘲讽地说:“与其在这儿摆着一张臭脸,不如回去好好睡一觉,养足了精神好好策划如何继续脚踏两只船,并且不被人发现吧!” 她第一次乖乖噤声了,脸色灰败地溜回了屋。 我脱下大衣,开始收拾明天要带回去的物件。我听到内屋传来摔东西的巨响时,东西已经收完了。 我倒了杯热茶,倚在窗框上,看着楼下的霓虹,听着内屋的动静,觉得真是乱套了,做错事的人竟然成了最有资格发怒生气的那一个! 这样应该就是常说的“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杭州回来后,曾芒溪不但再不提要辞退我的话,反而有着一点隐约的讨好。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她知道,我也清楚,但我们都不点破,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我知道这不过是她的缓兵之计,她一定会采取下一步行动! 正文 正文_第十章 爱情曝光 当赫萱气冲冲地跑到我面前,抓起我的头发就开始撒泼时,我明白过来,她是要假借赫萱的手对我进行打压。对赫萱,我有内疚,虽然这种内疚其实大可不必,但当子霂吻我的那一刻开始,这种内疚就扎根在心底了,所以我只是躲闪,并没有还手。 赫萱完全丧失了理智,疯狂地对我又抓又打,嘴里不停地骂着:“狐狸精,臭婊子,不要脸,你不得好死……” 翻来覆去就那几句话,直说得我的头有两个大。她的指甲一下又一下地挠过我,火辣辣的疼从脸上和脖子上传来。我尽量往后退,试图拉开两人的距离,她却步步逼近。我一直退到墙根,被逼无奈,才拦下她的手,大吼:“你够了没有啊!” 然后我听见曾芒溪在和记者说:“我是最不希望发生这种事的人,这么些年,我和赫萱情同姐妹,当然不希望她受到伤害,当然希望她能够幸福,可那些都是亲眼看到的事实,我确实看到他们接吻,你叫赫萱情何以堪,所以今天她的任何过激行为都是可以理解的,希望媒体朋友们伸张正义,同情弱者!对于这种恶劣的‘小三’行为给予最严厉的打击,这样才能遏制住那些一心想通过勾引别人老公和男朋友变成金凤凰的女人,扫清社会不良风气!” 终究还是被她看到了那一幕!我缓慢地垂下了手,赫萱不失时机地一耳光打在我脸上,力量之大,让我的嘴里马上有了血腥的味道。打完这巴掌,赫萱就整个坐到地上开始大哭。从头到尾受伤的好像都是我,可是哭得要命伤心的人却是她!我真是欲哭无泪! 曾芒溪假惺惺地一边掉眼泪一边扶起赫萱。所有的记者在此时迅速包围住我,不停闪烁的灯光让我睁不开眼睛,我下意识地抬起手挡住那片刺眼的白光。记者们的问题铺天盖地的压过来,让我喘不过气。我低着头企图突出重围,可是失败了。 就在我茫然无助的时候,一双有力的双臂环抱住我。我抬头就看见子霂黑沉沉的脸和压抑着怒火的眼神。我慌而不乱,想推开他,不愿意让这件事情更加复杂化。他却低着嗓音在我耳边警告我:“别动,不要逼我做出疯狂的事情来!” 我不敢动了,他的眼神告诉我,他说得到就一定做得到。在他带来的几个保安的奋力保护下,他拥着我离开了一团乱的现场。被塞上车的一刹那,我听见了赫萱撕心裂肺的哭声。 钟子霂狠狠砸上门,吩咐赖光学:“开车!” 我透过玻璃窗看见曾芒溪的幸灾乐祸和赫萱的伤心欲绝成了鲜明的对比,心里不免为赫萱遗憾,十几年的友情居然变成了别人的利用工具! 钟子霂扳过我的脸审视了一下,忍着怒火说:“这笔帐我会记着!” 我发现自己实在和他无话可说,干脆扭过头不去理他! “子霂哥,现在去哪儿?” “回我家!” 我急急地反对:“不要,我要回我家!” “反对无效,我不放心你一个人!”钟子霂笑脸都不带一个。 我并不吃他冷冰冰的这套,马上说:“那我去李骁那儿!” 他猛地转过头盯着我。 我不甘示弱地和他对视。就在我以为他不会同意的时候,他居然吩咐赖光学:“去酒吧!” “知道了!” 他不再讲话,向后一靠就闭上了眼睛,可是眼皮跳动的频率却很快。我不知道他的内心在想什么,也不想再去探究!现在的状况我自己也必须理清头绪,我干脆也闭上了眼睛整理所有的事情。 李骁弄了一瓶药水要帮我上药,我摇头说:“不用!” “不小心会留疤的!”李骁坐下来不由分说地把药往我的伤口上涂。 我看着他平静无澜的脸,很想问他为什么都不问我们发生了什么事,但我实在没有勇气开口。 钟子霂坐在不远的地方喝着酒陷入沉思,今天他一直是这样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李骁上完了药,又拿过冰块递给我:“敷敷吧,肿得老高了。” 我没有接,而是站起来走到钟子霂面前,很大声地说:“知不知道你今天的举动很愚蠢!不要奢望我会为此感激你!” 他慢慢撩起眼皮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秋翎,你不要逼人太甚!” 这个子霂是我所陌生的,我从来不曾知道原来他静下来像秋夜的清冷月光,热起来却像团烈火可以燃烧得这么熊熊。我放下身段,放柔声音:“你现在就回去找赫萱,跟她解释今天这一切,告诉她我们之间根本什么事也没有。钟子霂,你走回你的轨道上,不要偏离过来,懂吗?回去和她继续在一起才是你最明智的选择!” 他讥诮地笑看着我:“你当她是傻瓜吗?还是你认为全世界的人都是傻瓜,谁会相信?” “你可以的,我知道你可以做到!”我不死心。 他苦笑:“你太高估我了,我不是神,我没有那么大的本事,更无法违背自己的心。我做不到心里装着一个,却欺骗着另一个!” 我决定再下一剂猛药:“钟子霂,你不觉得你很可笑吗?你一直在那里自说自唱。你喜欢把这个世界弄得一团糟是你的事,我记得我已经明确告诉过你,我现在不爱你,以后也不会爱你,到死都不会爱你!如果我爱上你,就叫我晏秋翎不得好死!” 我知道自己很过分,知道自己很残忍,我看到他整个人被我击垮了,他久久地看着我,问得痛而坚定:“有必要发这么狠的毒誓吗?” 我知道自己的目标就要达成,他将永远被我推得远远的,永不再回头!我装出轻松淡定的样子,来最后一击:“因为不会爱上你,所以誓言毒不毒有差别吗?” 在我最后一个字吐出来时,他猛地转身走了,每一步都走得非常稳健,再没有回过头! 我疲惫地跌进椅子,捂住自己荒芜的脸,蜷缩着。李骁坐到我身旁:“你会不会太狠了!” 我抬起脸,看到他的脸上没有一丝讶异,似乎对一切早已经洞明。我有些机械地问他:“你都知道?” “你在西湖边那晚,后来子霂喝得很醉,他一直在对我说抱歉,说一切并不在他意料之中,一切都失控了,他对此无能为力。”李骁用很认真的语气说,“我从来没有见过子霂这个样子,他一直是一个冷静自制,和煦暖人的人。我想他大概是被这份爱折磨得太深了!” “那又怎么样呢?”我将头埋进膝盖,闷声说,“我并不爱他啊。” “你撒谎!”李骁平心静气地说,“如果你不爱他,为什么要那么在意他,如果你不爱他,为什么急于把他推开。秋翎,你的反应越激烈越说明你在乎他,要命的在乎他。什么是不爱,像我们之间,就真的没有爱,你可以和我像朋友一样坐在一起,可以畅谈,可以经历风雨,但绝对没有爱情,你对我这样才叫不爱,懂吗?” 我疲乏地叹气:“我懂,但我只能这样,很多东西你不明白!谢谢你,李骁,你是我最在乎的那个朋友!” 李骁苦笑着说:“那是因为你只有我这样一个朋友,你只能稀罕我!” 我点头:“好像是这样!” 奇怪的是,在他真的离开我的世界,我的世界只剩一片寂静的时候,我的心居然再无波澜,像一片沉寂的海,没有了涛声,没有了潮起潮落,平静得荒芜! 果然,各大娱乐报刊马上就登出来各种各样的版本,我每一张照片都照得特别白痴,估计是记者们故意的丑化,他们要像曾芒溪说的那样,伸张正义,同情弱者,扫清社会不良风气。 我对这些报道全都一笑置之,对记者们的围堵一律采取躲避方式,实在躲不开的那几回我坚决不予任何回应。我相信随着时间的流逝,一切都会在大家的记忆中被淡忘,因为每一天都有那么多新鲜事发生,我不过就是一无名小卒,他们关心的其实不是我,而是钟子霂和和赫萱,我只不过好巧不巧的凑了一脚,给他们平静的生活提供了一点饭后八卦罢了! 可笑的是曾芒溪,事后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不但主动和我搞好关系,甚至会送小礼物给我。我从不把这些礼物带回家,总是随手丢进办公桌的抽屉里。至于她葫芦里卖着什么药,我懒于去猜测,见招拆招吧。我也有自己的打算,绝不会坐以待毙,到时候鹿死谁手还说不定呢! 自那以后钟子霂只要戏份一结束,就离开片场,我和他成为了两个最彻底的陌生人,眼神偶尔交集时,我们就像怕烫到一样弹开了。 一次我进摄影棚,他正好和赖光学谈着话走出来,我们在门口避无可避地相遇了。我安静地站在墙角让他们先过,他擦着我的肩过去了,连眼角都没有扫过来一眼。那一刻我觉得释然却又怅惘,个中滋味不足为外人道。 他们走远了,我还站在原地,听到身后有人在讥笑我黄梁美梦的破灭,讥笑我被他冷然对待的不堪。讥笑的人从我身旁刻意慢慢地走过,然后装作一本正经地不看我,等走远的时候又故意发出那种刺耳的难听的咕咕笑声。他们以为我会羞愧,素不知我很满意这样的结果,我宁可自己腐烂,也不愿子霂与我一样痛苦。记得俄国最有名的诗人泰戈尔曾经写过: 我想对你说出我要说的最深的话语,我不敢,我怕你哂笑。 因此我嘲笑自己,把我的秘密在玩笑中打碎。 我把我的痛苦说得轻松,因为我怕你会这样做。 我想对你说出我要说的最真心的话语,我不敢,我怕你不信。 因此我弄真成假,说出和我的真心相反的话。 我把我的痛苦说得可笑,因为我怕你会这样做。 …… 我渴望静默的坐在你的身旁,我不敢,怕我的心会跳到我的唇上。 因此我轻松的说东道西,把我的心藏在语言后面。 我粗暴的对待我的痛苦,因为我怕你会这么做。 …… 我从心里感激世上曾经有这么伟大的诗人,能够明白近百年后的我的伤痛。 正文 正文_第十一章 爱情,没有公平 春节前,我一直和曾芒溪待在剧组,同时还要赶通告,上节目,忙得焦头烂额。一直到元宵节前两天,我才和曾芒溪请了假,回去看望姑姑。我先回到家,没见人,便直奔医院。 我在医生办公室找到姑姑和阮阿姨。“秋翎!”姑姑欣喜万分地抱住我。 “怎么样?感觉好不好!” 医生在一旁笑着说:“情况还不错,挺稳定的!” 姑姑摸着我的脸,心疼万分地说:“怎么瘦了这么多,很苦吗?” 我笑着拉住她的手:“怎么会苦呢,每天上课下课,这也算苦的话,还有什么能算是轻松的!” 姑姑不停摩挲着我的手,仿佛要把千言万语都融进这个动作里。我笑着搂住她的肩膀:“姑姑,都快掉一层皮了!” 姑姑笑得有些不自然,但却很开心地伸出手把我的头压在她的肩膀上。阮阿姨笑望着我们,问医生:“和医生,我们可以走了吗?” “可以了!” 我一手挽一个,大叫着冲出了医院:“回家咯!” 很温馨的一天,阮阿姨和我们吃了晚饭才回去,我把带给她和她家人的礼物交给她,然后悄悄递给她一个红包,阮阿姨一直和我推辞,我拥抱住她:“阮阿姨,你以为这么点钱就能够把你的情意一笔勾销吗?不,它太微不足道,太不值一提!我只是希望像一个女儿一样,能够对你尽尽孝道!” 阮阿姨不停摸着我的头发,说:“秋翎,阮阿姨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儿子,如果有,我一定要你做儿媳妇!” 我略带撒娇地说:“儿媳妇多见外啊!女儿不是更亲!” 晚上和姑姑睡在一张床上,我搂着她的脖子,把脸藏在她的肩窝,漂泊不定的心才感觉找到了归宿,这种温暖突然就让我热泪盈眶,姑姑看着我,小心地问:“怎么,在外面受委屈了吗?” “没有!”我把眼泪逼回去,说,“只要你好我就开心得很!” “秋翎,在外面有没有遇到什么心爱的男孩子?”姑姑问。 我闭上眼睛,心爱的男孩子!那是子霂吧,可是我们已经变成了最遥远的陌生人。我摇摇头:“没有!我还小嘛,不急啊!” “快23岁还小?”姑姑笑说,“遇到合适的要懂得把握,爱情是可遇不可求的,错过了不会再回来,没机会后悔。” “嗯。”我转移了话题,“姑姑,化疗很痛苦吧!” 姑姑轻轻摇头:“不会,想到你,姑姑就一点也不会觉得痛苦。” “姑姑,答应我,你一定要好起来,等我赚大钱了,我们就买一间面向大海的房子,在四周围种满你最喜欢的玫瑰,每天你就浇浇花,听听音乐,看看书。无聊的时候就出去旅游!好不好?”我钻进姑姑怀里说。 姑姑怕痒地往后躲:“这么大的人啦,还这么黏人。” 我呵呵笑着说:“黏人分大小的吗?等我四十岁,五十岁,还要黏你。”我钻进被窝贴近她的身体:“我就是一块黏皮糖,黏定你了!” 姑姑忍着笑说:“傻姑娘,到时你该黏别人了,还会想待在我身边,那时候我用十头牛都把你拉不回来!” 我继续笑说,“我不管,我就黏你!” 闹累后,姑姑睡着了。我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借着外面的路灯,看着她消瘦的脸庞,觉得自己所有的一切付出都是值得的,心里祥和一片。 本以为小年前的车站会冷清而萧条,结果发现还是一样的拥挤,有人回归有人离开,有人欢笑有人哭泣,没有一刻消停。 我搭乘的是最后一班车。姑姑拢了拢我的围巾,叮嘱我:“这天气冷得要人命,要好好照顾自己。” 我摸着暖和的围巾,皱着鼻子说:“有姑姑亲手织的围巾和手套,怎么会冷!” 姑姑轻轻点点我的脑门:“记着常给家里打电话。” 我一本正经地敬了个礼:“遵命,首长!” “淘气!”姑姑笑着轻捏我的脸颊。 我看向阮阿姨,说:“阮阿姨,要继续辛苦你了!” 阮阿姨佯怒:“你这个孩子再这么见外,阿姨生气啦!” 我看着她不好意思地笑了。 车子启动的时候,姑姑在阮阿姨的搀扶下,和其他送行的人们一起站在月台上,微笑着向我挥手。瘦弱的她包裹在黑色的羽绒大衣里显得更小了,我不由想起了她把我从石桥洞里背出来的那个雨天,那时她正年轻,一转眼就是十年,我已长大,而她逐渐老去,如今生死难知,可她的笑容仍然和十年前拿给我糖果时一样温柔甜美。 我大声对她说:“你一定要好好的,一定!” “一定!”她用力点头。她知道我对亲情的重视和渴望,知道我不愿孤零零地一个人留在这个世上。 我把头伸到窗外,直到看不见她们为止,才颓唐地坐下来。我呆呆望着窗外一逝而过的建筑物,眼泪莫名其妙就淌了下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动不动就流泪,完全不像以前的那个自己。为了不让别人看到我泪流满面的狼狈,我用围巾蒙住了自己的脸。围巾上犹带着姑姑的体味,令我感到安慰。 这次回来我总觉得姑姑好像知道些什么,最起码知道我并没有继续读书,知道我在做些什么,所以总用很疼惜的目光注视着我,看得我的心一阵阵的疼。 迷糊中我走进了一片黑暗之中,不见一丝光线,听不到任何声音,四周漆黑而静寂。我目之所及全部是黑暗,更无法得知自己身在何处。我开始恐慌地喊着姑姑,但除了自己的回声,周围还是一片死寂。 我只好在里面胡乱闯,走着走着,我的眼前突然变成白茫茫一片。我就像从一个罐子里掉进另一个罐子里,中间没有任何过渡。我茫然地看着眼前这片莫名的白,有些不知所措。就在这时我看到了妈妈,她站在白色的尽头,举着一束向日葵冲我微笑,我欣喜万分地飞奔而去。地面突然裂开了一条缝,我惊呼着跌了进去,身子开始往下坠,无止无尽地往下坠。我的恐惧随着一直的坠落到达了极限,惊惧地大叫着:“妈妈,救我,救我!” “妈妈!”我猛地睁开眼睛。站在过道上陆续下车的人奇怪地看着我疯狂挥舞的双手。我讪讪地把手揣进外衣口袋里,扭头看着斜阳射入车站,步步逼近后又逐渐黯淡。 等所有的人都下了车,我才慢悠悠地背起包,向车门口走去。 “秋翎!”李骁真是从天而降。 我愣愣地看着他:“你怎么会在这里?” “来接你啊!”李骁笑盈盈地说,“累了吧!” “一点点。”说不感动那是假的,在恶梦醒来的时候,发现有一个人默默等着你,对你绽放最真诚的微笑,实在是一件很温暖,很煽情的事! 那天晚上,我和李骁去吃重庆火锅,很辣很辣的那一种。辣得我只能不停喝啤酒才感觉不那么辣了。 我毫无悬念地醉了,然后固执地约李骁一定要弃车步行。春节的喜庆还残存,元宵的氛围就包围了整个城市,那些五彩的霓虹照得我的心也开始暖哄哄的。 我看着一溜排的灯笼,吃吃地笑:“李骁,知不知道你以前长得真是很对不起观众。” 李骁并不恼,微笑着回答:“知道。” “那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肯和你一个人见面,要知道我从不和任何一个男生单独见面?” “因为我吉他弹得好,歌唱得好听呗!” “错!”我用手指比划出一个叉叉,“那是因为我以为我俩是一种人。你家那么那么的有钱,可是你比我还寂寞!你没有朋友,学习又不咋地,你妈妈每天打麻将根本不管你,你爸爸三天两头在外面跑,我觉得你和我一样是个需要很多很多爱的孩子。一直到今天,我才知道我错了,而且错得不知有多离谱。你和我不一样,这世界上也不可能有人会和我一样。其实你是一个很温暖很温暖的人,这样的人是不缺乏爱的,我俩的距离就好像一个是赤道,一个是北极!” “有这么远的距离吗?” “那是。”我很夸张地拉长手臂,“有这么这么的远,永远也无法跨越!” “那你和子霂呢?”他突然问。 “我和他……”我很认真地想一想,“他是太阳,是宇宙的中心,而我是离太阳最远的冥王星,因为它离太阳最远,因此十分寒冷。” “元宵夜我们放河灯吧!我来好好筹备,吃元宵,放河灯,猜灯谜,好不好?”李骁问我。 我看着他:“你是怕我一个人过元宵太寂寞吧!” “是怕我们太寂寞!” 我皱眉问他:“你真不准备和父母和解啦?” “昨天我回去过了,今天才从家里出来的。” “孺子可教也!”我拍拍他的肩膀,“算算时间过得真快,你那次不但转学,连全家都搬迁到这儿,一别就是这么多年,以前我真没有想到过我们会在一起逛街,感觉好像做梦一样!” “记得以前听你说过很喜欢这个城市,一定要来这里上大学。” “你不会因为这个选择在这扎根吧?” “也不全是,我自己也很喜欢这里。不过,其实后来我有回去找过你,但是没有人知道你到底去了哪里。”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不由自主地开始搓手,我就猜到他有顶重要的话要讲。 我低下头:“我好像一直是孤独的,那时连朋友都没有一个,好像很悲哀哦!” 李骁笑笑说:“以前我走在这个城市的时候,常想,说不定哪天我们会在大街上偶遇,也许我们已经白头,也许我们还年轻,但已有各自的家庭,我们面对面的微笑,不说话,只是看着那个陌生又熟悉的对方,然后我们擦肩而过,可能永不再相遇。” 我想着想着笑了:“那也不错啊!很浪漫很诗意的相逢!” “那样太薄凉。我还是喜欢现在的相逢,所以我很感谢上苍让我在此时遇到了你。不早不迟,刚刚好!” “李骁,你太有才了,每一句话都像写诗。你是不是说过很多动听的情话给很多很多女孩听,老实交代,你到底哄骗了多少纯情女孩的芳心。”说到后面,我把手抵在他的腰上威胁他。 李骁笑着摇头:“没有,从来也没有过。” 我站住看着前方的喷泉,忧伤地说:“李骁,你真傻,你为什么要那么傻?” 李骁回转身,无比专注地看着我的眼睛:“秋翎,我不知道你为什么非要把子霂推开,但如果你决定了不后悔,那么能不能让我来照顾你,成为你一辈子的依靠。” 我吃惊地看着他:“李骁!你知道我爱的不是你,你一直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知道,但我不在乎,在你爱上子霂之前你不爱我,后来你爱上了子霂还是不爱我,这对我根本没有区别。” “可是我在乎!谁说那没有区别,没有子霂,即便我不爱你,可我的心始终是空的,我们也许能够有一万种可能。但因为子霂,我的心已经满了,再装不下任何其他。你守着一个没有心的人,这对你是不公平的。” “爱情本身就没有公平可言。”李骁转身一拳打在那棵香樟树上,“秋翎,其实这段时间我懊恼死了,如果我当时不是畏手畏脚,不是害怕遭到你的拒绝,怎么会让子霂有机会伤害到你,怎么会让你爱上了他。” “不,李骁,你错了。他从来没有伤害过我,一直以来都是我在残忍的对待他。即便没有他,我们还是不可能在一起,即便我爱的是你,我还是会像对待他一样对待你!你懂吗?” “为什么?” “因为我是一个没有明天的人。”我幽幽地说。 “我不懂。” 我真想告诉他,我是一个杀人犯,我有病,很严重的心理障碍,爱上我的人是不会幸福的。但最终我只是轻叹了一声说:“我们不谈这个了好吗?” 我们都沉默了,听着自己和对方的脚步声默默地往前走。一直到路过“和平饭店”的时候,我们被一个绝对想不到会遇到的人挡住了去路。 是赫萱,穿着一身蓝旗袍,真是风姿绰约,美丽异常。但她喝醉了,醉得非常厉害,那件貂皮披肩被她一半拿在手里,一半披在肩上,有三分妩媚,七分落寞。 她挡在我的前面,指着我和李骁,发出很刺耳的咕咕笑声。我不想和她纠缠,转身要离开,她却比我想象的要动作敏捷,“嗖”就窜到我前面,咄咄逼人地说:“哟哟哟,这不是我们的晏大美女嘛,和钟子霂玩腻味了,换人啦,你还真是一刻也不甘寂寞啊!” 我忍不住说:“知不知道你这样说不但侮辱到我,还侮辱到子霂,如果你真心爱他,就不应该这么贬低他。” “真不知道你怎么可以这么厚颜无耻,做了婊子又想让别人给你立贞洁牌坊。”赫萱把头转向李骁,眼神里流露出鄙视,更有几分挑衅:“李骁啊李骁,我本身以为你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男人,只是太过痴心,现在才知道你不过如此,不过如此,甘心被这个贱人践踏,弄得自己一文不值,堂堂宏轩公司的公子身价几十亿,原来是这么愚不可及,让这个贱货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做一个候补,做一个玩偶,真是笑死人啦。哈哈哈……”在她的狂笑里,我看到李骁眼里闪着两簇怒火,却紧闭着嘴巴,愣是没有吐出一个字。 赫萱迅速转移视线定格在我身上,目光游离,带着足以毁灭整个世界的仇恨,脚步跌撞地冲上来紧紧抓住我的衣领,让我无法动弹。李骁紧张地扒开她的手,说:“赫萱,注意你自己的身份!” 赫萱失去重心,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我忙紧走几步扶住她,她挥手把我推开,指着我破口大骂:“不知廉耻的贱人,你充当什么好人,你就是一件破衣裳,一双破鞋,男人发泄的工具,你不要脸,你们全家都不要脸,我诅咒你不得好死,诅咒你全家不得好死!”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住了,那字字句句如针刺,直扎得我鲜血淋漓。 我的脸色一定是特别的难看,所以李骁走过来扶住我的肩膀,然后看向赫萱清清楚楚地说:“赫萱,你现在的姿态和泼妇骂街有什么两样,就事论事可以,这么狠毒的咒骂就太过分。这样的你太不堪,不过就是让自己成为别人的笑柄,此外于事无补。” 我看到赫萱的脸白一阵,青一阵,内心觉得很不忍,毕竟如果没有我,她或许和子霂正双宿双栖,比翼双飞。我坦白说:“赫萱,过去的事情说多了也无益。就如你所说的,我和钟子霂玩腻味了,我厌烦他了,所以你尽管放心,我不会再和他有任何的纠葛。现在我的男朋友是李骁,以后也只会是李骁,钟子霂将彻底从我生活里消失,我和你也井水不犯河水,大家各走各的路吧!” 李骁讶异地看向我,我还他一个哀求的眼神,然后说:“我们走吧!” 李骁心领神会地拥住我的肩,转身欲走。我在此刻才看到子霂脸色苍白地站在离我们几步之遥的地方,看着我们的眼神空洞而遥远。我回过头看了赫萱一眼。看到她脸上得意洋洋的笑容,我就明白刚才那些话他全部都听到了。 这样也好,不是吗? 我有些疲惫地对李骁说:“走吧!” 就在要擦身而过的时候,子霂突然紧紧抓住我的胳臂,那只手像一把锋利的钳子,我疼得脸刷就白了,却没有挣扎,只是平静地看着他同样白得不见一点血色的脸。 李骁试图拿开他的手,却失败了,他气急败坏地叫:“子霂,放手!你弄疼她了。” 一阵阵的虚脱和疲乏在这时袭上我的全身,这一切的一切都耗尽了我的心力。我看到李骁毫不犹豫就挥了子霂一拳,子霂一个踉跄,差点摔倒,赫萱尖叫着跑过来扶住他,被他推开了。 我的眼前像蒙着一层雾,恍恍惚惚的,看不真切,我想喊,却突然失声了一样,张大嘴巴也发不出一点声音。子霂冲上来一把推开李骁,拽起我的手就跑。我一脚迈出去,忽然眼前一黑,最后只听到子霂的惊呼,然后就跌进了无边的黑暗当中。 正文 正文_第十二章 爱的疼痛 醒过来的时候,我躺在自己的床上,床头的灯光昏黄,无端让人安心。我支撑着想坐起来,一双有力的手臂扶住我,把枕头垫在我身后,轻声说:“有没有好过一些?” 我看着李骁,柔弱地笑:“我又给你添麻烦了!我真是个麻烦精啊!” “是我粗心,没能发现你一直在发高烧。”李骁很自责,“让你喝了那么多酒,还受到赫萱的羞辱。” “李骁,不要这样说,你没有错。” “秋翎,”他突然显得非常紧张,“我可不可以把你对赫萱说的那句话当成真的。” 我马上就知道他指的是什么,笑了:“李骁,你有没有想过你的父母,尤其是你的妈妈会有什么反应?我估计她会连杀了我的心都有。” “想和你在一起的人是我不是她,我无须征得她的同意,我有能力让我们过得很好。”李骁意志坚决。 我决定认真地和他谈一谈:“李骁,我是个心理不健康的人。我那死去的姑父曾经想侵犯我,虽然他并没有得逞,可是我却因此落下了病根,我不能和任何异性有肌肤之亲,否则一定止都止不住地吐。这样的我不能和你谈海誓山盟,不能和你说一生一世,更不能和你生儿育女,这样的我们在一起是不可能长久的,我们会连最后的美丽都留不住,变得不堪,变得厌恶。” “这也是你拒绝子霂的原因吗?”他的敏感让我无法招架。 “李骁,我们一定要谈他吗?我和他已经走到今天这一步,什么都不可能了。 “好,那就来谈谈我们两个。”他的固执超乎我的想象。 我一筹莫展:“李骁,我不愿意把你当做避难所。” “如果是一辈子的避难所也不错。”他不见一丝犹疑。“我有足够的耐心等,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会接受我。” 我真被他的执着和狂热打动了。在他率直的注视下,连我都产生了错觉,以为自己可以像他所说,终会好起来。 我仍然有些犹豫,李骁轻轻环住我:“不用想太多,怎么爱你是我的事情,你照单全收就好。” 我终于在他的怀里微微点了点头。我累了,有人可以靠的感觉好像也不错。 李骁激动地抱着我在原地旋转,我笑着直呼:“别闹,我头晕着呢。” “对不起,我忘了你还是个病人。”李骁笑得像个孩子,把我放到床上歉意地说。 我有些气喘:“你回去吧!我想睡啦!” 李骁点头,把床头的药一一说明给我应该怎样吃,最后叮嘱:“明天开始不要上班了,在家好好休息。那种班不上也罢,我早就不想让你干了,那是人干的事儿吗?” “李骁。”我抬头,“你不要这个样子,我不要依附你而生存,我自己可以。” “可是……”李骁在我的目光中举手投降,“好吧,那以后由我管接管送,这你总不能拒绝了吧。” 大家各退一步也好,我笑着答应:“好!” 李骁出去客厅倒了杯开水进来放在床头,说:“水凉了记得吃药。我走了。” 我起床送他,他按住我:“别,躺好。我会把门锁好,别又受了凉。” 我把床头的大衣取过来披上,执意站起来:“哪能那么娇贵,你忘了我是铁金刚。” “铁金刚没觉得,犟牛倒是一个。”他打趣我。 我笑,不和他争辩:“犟牛就犟牛吧!” “我真是拿你没办法,好吧,说好只到门口。”他再不肯做出让步的表情。 我点头:“再远我还真没力气送。” 他终于开车走远了。我缩回屋内,想关上门。钟子霂却从那棵桂花树下闪了出来,望着我,浑身笼罩着透骨的哀伤。 我拉紧外衣,缓缓走过去。他的脸在树荫下显得很不真实,我站定了,看着他,无语。 他伸出手触摸我的脸颊,很轻很柔。他的眼里是满满的歉疚:“对不起!” 他应该是站了很久很久了,所以他的手像冰一样凉透心,让我禁不住打了个寒颤。他感觉到了,慌忙缩回了手。 我明明很心痛,却只是平淡地问:“来很久了吗?” 他没有回答我,反问:“你和李骁在一起,这不是真的吧!” 我面无表情:“不,是真的。” “你说过你不爱他。”他看起来很抓狂的样子。 “我也说过我不爱你!”我说,“何况女人都是善变的,我改变主意了,我发觉自己爱上李骁了,他为我做了那么多,我应该爱他,我还没那么不识好歹。” “你那是感激,不是爱!”他气急败坏。 “爱也好,感激也好,我们已经在一起是事实。”连我都怀疑自己的血究竟有多冷。 他有点被我噎住的感觉,半晌才问:“为什么他可以而我不行?” 我并不想回答他这么幼稚的问题,“我很冷,要睡了,你走吧,不要弄得大家连朋友都没得做。”说完我转身就走。 他从后面抱住我:“秋翎,你不能这样不明不白就判我出局,你的眼睛告诉我,一切并不是你说的那个样子,你的心里有我,你不要否认,我知道你在说谎。” 我茫然的看着前方,不知道应该怎么做才能让他死心。他拉过我的身体,捧着我的脸:“你一定要说谎的理由是什么?” 如果理由是可以说的,还有必要撒谎吗?我无力地说:“子霂,你可不可以不要再纠缠下去,把大家弄得那么累,各自过各自的生活不好吗?” “不好!我只要你!”他低下头狠狠吻上了我。 我没有躲闪,也没有挣扎,只是睁大眼睛看着他身后的黑幕,我听见自己的心里刮着刺骨的寒风,冻结了我所有的感觉。 他终于抬起头,无限绝望地看着我:“再没有任何回旋余地了吗?” 我疲惫地说:“你走吧!” 我关上门,摸着冰凉的唇上属于他的味道,泪雨滂沱。我走到窗口,见他微微徘徊了一会儿,转身走了。 第二天,我顶着昏昏沉沉的脑袋应付了曾芒溪一天,好不容易熬到下班,全身几乎要散架。李骁带了一大罐鸡汤来接我,我勉强对他笑笑:“这么兴师动众!” “你脸色发青,嘴唇苍白,看上去糟透了。”他的手覆上我额头,我下意识躲开了,他谅解地说:“我送你去医院。” “没那么严重,吃吃药,休息休息就可以了。我们回去吧!” “你真的没问题吗?” “你很鸡婆。”我抱过鸡汤,“再不喝就凉了。” “这里冷,去车上喝,暖和。”他把鸡汤又抱过去,“还是我来吧,沉着呢。” 我笑笑不和他争。 一辆车忽然停在我们前面,挡住了我们的去路。我和李骁惊异地对视一眼,不知道又是什么情况。 车门打开,赫萱走了下来。她堵得这么准时,想必是和曾芒溪打听好了我正下班。 李骁想都不想就护到我身前,冷着声音说:“赫萱,虽然我们也算多年的朋友,但如果你再发疯,可别怪我不顾往日情分。” 赫萱却一反常态,笑得万般友善。她走近我们,很柔美地说:“以前是我太冲动了,李骁,秋翎,我今天来就是专门来和你们道歉的。而且我想就这个机会和秋翎谈一谈,大家冰释前嫌,做个朋友好不好。” 我不等李骁拒绝,跨前一步:“好啊!” 赫萱上来握住我的两只手,不停地轻摇,像一个撒娇的孩子:“秋翎,你真是好,一点都不计较我以前那么对你,我真是惭愧。” 我淡淡一笑:“找个地方坐下来谈吧。” 我们在附近一家咖啡馆坐下来,我对李骁说:“你在隔壁那桌等我们好不好?” 李骁看了赫萱一眼,拿不定主意。我说:“没事的。”他才放心地找了个离我们最近的地方坐下。 赫萱不无羡慕的看着我:“秋翎,你真是幸福。李骁对你的心思实在让我们这些人眼红得很。” 我但笑不语,知道她的重点不在这上面。 她从包里拿出一包烟,抽出一根点上火,慢慢地抽着,似乎在思忖说些什么,但我知道她是做好准备才来的,这样做的目的只不过是想稳定自己的情绪。我透过云雾看着她,等着她先开口,以不变应万变。 一支烟快抽完的时候,她抬起头来,黯然销魂:“知道吗?我爱子霂很多很多年啦。。” 我静静看着她,等待下文。 她忽然之间有些失控,握住了我的手:“当时他高三,我刚升高一。我永远忘不了那天,我不小心弄掉了一个女生的书,那个女生是学校的女霸王,放学后她揪结了一班人,把我堵在小巷子里要打我。子霂就是在这时候出现的,他像一个天神从天而降,打跑了那帮混混。那天他穿着白色的校服,那么普遍的一件衣服,居然被他穿得那么好看。他笑着问我,有没有受伤,我就在他温暖的笑容里迷失了,整个融化掉了。从那天开始我就发誓,一定要成为他的女朋友,要一辈子和他在一起。后来,他考上大学,我开始拼命读书,只想要离他近点再近点。再后来,他进了演艺圈,我也用尽一切办法进来,再后来我终于成了他的女朋友,并且得到他家人的认可,甚至已经要开始谈婚论嫁。可是这时,你出现了,一切就全部都乱套了。他发了疯一样的爱上你,看到你他的眼睛就会亮,你那么残忍地伤害他,他还是做不到不爱你。我不知道为什么我那么多年的努力,居然被你的几个月轻轻松松就瓦解了。我是真的不明白!”她泪流满面,无比悲伤地倾诉着。 我也不明白,所以我只能继续沉默,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安慰她痴狂的心。 “没有了子霂,我的世界整个崩塌了。我不知道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义,从见到他的那天起,我的生命就只因为他而存在。”她突然捋起袖子,给我看她手腕上那个狰狞的伤口,伤口很新,呈现嫩红色,刚刚愈合的样子。我情不自禁打了个冷颤。 她继续说:“这是子霂在记者面前,拥着你离开那天割的。那天晚上,子霂和我大吵了一顿,他说我太毒蝎心肠,怎么把你逼到那个份上。他为了你向我讨公道,那一刻我真的是万念俱灰,不想活啦,觉得这样痛苦地活着还不如干脆死掉。可惜我没死成!在医院,我当着子霂的面要跳楼,以一死来成全你们,他拦住我,终于答应不和我分手,可是我在他的眼里看到了痛苦,在他的心里看到了你的影子。虽然他不说,可是我知道,他有多想念你,那是一种融进骨子里的思念,即便他在努力隐藏,还是藏不住。所以那天遇到你和李骁,我才会在酒醉的情况下,失去控制,对你们做出出格的事情来。我很抱歉,可是我真的是身不由己。你能理解吗?”她紧紧握住我的手,看着我。 我终于找到自己丢失的声音,问:“你希望我怎么做呢?” “不要再见子霂。我知道你需要钱,需要多少,我都可以给你。只要你离开子霂。”她恳求地说。 我讥笑:“你能给我多少钱?你的钱想买断什么?” 她讪讪的笑:“也对。你现在和李骁在一起,应该是不缺钱的。” 我并不想去否认,怎么想是她的自由,怎么做是我的权利。我只是清清楚楚地对她说:“正如你所说,我现在和李骁在一起,你根本无需请求我离开子霂。我向你保证,我不会单独和他见面,我只能答应你到这一步,毕竟我们在一个圈子里,碰面是难免的。” 她思索着,半晌才说:“好吧,希望你记住今天你所说的,你绝不会和他单独见面。” 我站起来:“再见!” 结果因为站得过猛,眼前一阵发黑。李骁及时走过来扶住我,关切地问:“你怎么了?” “我没事。”我稳住身体。 “看来你病得不轻,那不打扰你了,再见。”说完,赫萱转头走了。 李骁收回盯着她的目光,柔声对我说:“我们也走吧。” 我缓缓摇头说:“忙什么,我想在这里坐一会儿,我们把鸡汤拿进来这儿趁热喝。” “好,你等我。”李骁在赫萱后面出了门口。 我用手遮住面孔,哀哀地想着,原来他曾经经历了那许多的挣扎和折磨,原来我们都一直活在疼痛的边缘无法自救。 正文 正文_第十三章 蓄意的谋杀 再见子霂是在元宵夜,李骁征询我的意见,要不要约子霂一起,我知道子皓是一定会来的,何况那次后,李骁和子霂之间似乎也生分了,我不愿看到他们因为我的缘故反目成仇,便说:“为什么不,我可不希望成为破坏你们友谊的罪魁祸首。不过,让他把赫萱一起带着来。” 李骁答应着很快就把事情办妥了。结果那天不但赫萱来了,连曾芒溪和司马延也来了。来吧来吧,我无所谓,多俩人少俩人有什么区别呢。 李骁考虑非常周到,他让人在湖边扎了帐篷,然后生起熊熊篝火,照红了半山湖,让人感觉不那么寒冷了。今天子皓也带了个女孩子来,名叫付小蝶,有一种干净的美,笑起来总有一点羞涩的感觉,但其实很开朗,中文系的她和艺术范儿的子皓站一起,有点微微的冲突,却又相得益彰。 每个人似乎都是出双入对的,这样也好,没有人落单。如此氛围之下,孤独似乎也变成了一件可耻的事情。 我帮李骁准备一会儿的吃食,子霂和子皓两对儿在准备河灯,司马延那一对在一旁游手好闲地打闹。我边忙着手中的活计边问:“怎么准备那么多灯?” “可以让你想祈福什么都成。”李骁回答。 “得了吧,祈福多了我担心上天顾不过来,把顶重要的反倒忘记了。”我笑说。 “那你就挑顶重要的事讲,别的就放出去做个伴儿也好。” 我看着他们那三对,由衷地说:“希望大家都能过得开心。” “会的。”李骁过来拥着我,“你在担心什么?” “没担心什么。”我任由他的体温包围着我。 子霂在赫萱佯装摔倒的一霎那挽住她的腰,赫萱就势娇羞地靠在他的怀里,用手环住他,一切都这般平静美好。看到这一幕,我微微地笑了,这样似乎真的挺好。 “笑什么?”李骁低声问。 “你看大家都一派幸福,真希望这种时光能够定格成永恒。”我微扬起脸对他说。 “你的心里有太多不确定,有太多不安全感,总担心美好的东西转瞬即逝。其实这不过是你的心理作用,不要想太多,把自己放心的交给我。” 我点点头。 子皓牵着小蝶的手跑过来,大呼小叫地说:“忙着谈恋爱啊,那我们一会儿不是没东西可吃啦!” “饿不死你,馋猫!”我挣开李骁的怀抱,“这一桌子我拿去湖里喂鱼。” “鱼会吃吗?”子皓煞有其事地问。 “子非鱼焉知鱼不会也。”我笑语。 小蝶过来牵着我的手,说:“走,秋翎,不和这些臭男人磨嘴皮,我们放孔明灯去。” 子皓追着上来,嬉皮笑脸地问:“臭男人?我们哪儿臭到你们啦!” 小蝶把他推开几步:“你去问鱼啦!” 说完,小蝶拉着我跑上了坡顶,然后站在那里向下面的人们使劲儿挥手,喊着:“你们上来啊!” 我们是同龄人,可是我们的心境却相差了十万八千里,和她相比,我可近乎是老态龙钟了。 曾芒溪和司马延最先跑上来,和小蝶一起挥手欢呼。我笑望着他们,心里想,其实快乐比我想象的简单。 跟着上来的是子霂和赫萱,赫萱紧紧贴着他,看到我,刻意站到了我俩中间。这个小动作引得我一阵微笑,她未免也太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小蝶冲着子皓和李骁喊:“就差你们了!” “马上来,你们先放吧!”李骁大声回答,“我们添点柴火。” “那我们不等你们啦!”曾芒溪开心地喊。平心而论,她不要总那么不让人待见的话,应该是一个漂亮可爱的女孩。 我们转身去取灯,谁料抢挤中,小蝶不小心撞到我。此时是寒冬,地上全是枯草,我的脚下一打滑,紧跟着一个后仰,眼看就要摔倒。 一旁的子皓眼疾手快地伸手想抓住我,结果却只拉到了我的衣角,在布帛的撕裂声中,我终于还是跌落了。但就是这几秒钟的缓冲,一个黑影突然纵身扑了过来,抱住我,把我的头紧紧抱进怀里,整个身子围住我,和我一起朝下飞快地滚落下去。 在他搂住我那一刻,我就知道他是子霂。我听到在急速的滚落中,他的身体和地面碰撞的声音,听到他的呼吸在我的耳畔,听到此时他还在安慰我:“抱紧我,不要怕,有我呢!” 我想起了初相识那一夜他救我于危险之下,想起了那一次头破血流时他的相扶相救,我还想起了圣诞夜我们一起放的烟火,那么美丽的画面似乎是梦中才会有的场景。 终于停下来了!这短短不到一分钟的时间,我却觉得犹如一个世纪那样漫长。 子霂并没有放开我,只是松了点劲儿,低头审视着我,急急地问:“怎么样?有没有哪里摔到了。吓到没有?” 听着他关切的话语,看到他额头的擦伤,我的泪马上涌上来。我多想拥抱他,把头埋进他的怀里,告诉他我其实想他想得就快发狂,骂他知不知道那很危险。 可当我看到四周围聚拢过来的人,看到那里面的赫萱脸上的噬骨痛恨和李骁焦急万分的眼神时,我终还是推开他:“谢谢。” 然后我对赶到的李骁说:“李骁,扶我起来!” 小蝶跳过来,脸哭得跟个小花猫似的:“秋翎,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好啦!”我拍拍她的脸,笑说,“我知道,瞧你哭得。去,洗把脸去。我们还要放灯呢。” 子皓和赫萱扶着子霂从我身边走过,我看到他的脚有点跛,料想是脚受伤。我推推小蝶说:“去看看吧!” 李骁很不放心地问:“你到底伤到哪儿没有啊?” “没有。”我肘关节其实疼得厉害,但那应该不算什么,没必要拿出来哼哼,“倒是你快去取医药箱看看子霂的情况吧!” “你确定没事?” “嗯,去吧。” 李骁奔进帐篷拿医药箱。记得当时他和我带上医药箱的时候,子皓还笑话我们是好好的盼望病痛,多此一举。李骁回答他说:“到了那里,荒郊野外的,真要需要了,去哪儿找?”我也凑合着说:“有备无患嘛。”现在的情况倒像是预先知道会出事似的。 我慢慢跟在后面,看着子霂的背影,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很不是滋味。曾芒溪停下来等我,充满敌意地说:“是不是很得意?” 我无奈苦笑:“这话说得好像我自己策划整件事情,乐见这般结果一样。或者说,你来告诉我,我应该怎样做?你们大家才会满意。” “依我看,你们这次元宵活动本就没安什么好心。” “你一定要把好心当成驴肝肺,我也没办法。”我不愿和她做口舌之争,加快脚步,跟在小蝶后面。 子霂被扶到帐篷外的篝火旁坐下来。李骁撩开子霂的裤腿,我们才看到伤口自他膝盖往下,足足近十厘米,加上旁边的擦伤,看上去血肉模糊,触目惊心,大家都不由倒吸一口冷气。我背过身不忍再看,心里疼痛泛滥成灾,眼里却是一片沉寂。 赫萱突然冲到我跟前,又踢又打:“都是你,都是你,你这个扫把星,害人精……” 子霂和李骁同时喝道:“赫萱,住手。” 司马延和子皓忙来拉她,劝慰:“赫萱,不要这样,这不是秋翎的错,没有人愿意发生这种事。” 小蝶走过来朗声说:“赫萱,冤有头债有主,是我不小心推到秋翎的,你要有气往我身上撒。” 赫萱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一甩袖子走回到子霂身边。我不想再刺激她,趁着大家注意力都在子霂身上之际,转身向湖边走去。 湖面很平静。我在草地上躺下来闭上眼睛。佛说: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只是我的岸在何处,我可还回得了头?这红尘种种,千丝万缕,丝丝相扣,哪能说舍便舍。如果那般容易,在爸妈舍下我后,何以我挣扎于这尘世如此辛苦,他们的离开是我今日苦痛的因,如若我与他们一样舍去图个万般自在,我舍去的果会是什么? 约莫着时间差不多,我起身准备回去,才走了几步,又被前面的争吵声惊退回来。 是子霂和赫萱!我知道偷听是一种很卑劣的行为,可是现在我确实无处可躲。 “子霂,你会不会太过分?” 子霂的语气很平缓:“我只做自己该做的事。” 赫萱冷笑:“该做的事?什么是你该做的事?救别人的女朋友连命都不顾,就是你该做的事?” “赫萱,你不要借题发挥。今天这事儿,换做任何人我都会救。” “任何人!任何人!”赫萱笑得令人毛骨悚然,“子霂,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自己,更骗不了我。你一直在意她,否则怎么能够在那么紧急的情况下,第一时间去救她,就算你会救所有人,但你不会对那些你口中的所有人那样疼惜,抛弃自己的生命不顾,去换她的毫发不伤。子霂,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你已经伤透了我的心。” 子霂痛惜地说:“照你的意思,我就应该看着她有危险,无动于衷,视若无睹,哪怕她摔死,我也应该先顾及你的感受。抛开感情不讲,最起码的人道主义也不应该是你说的这个样子。赫萱,如果你再这么无理取闹,我看我们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了!” 赫萱咬牙切齿地说:“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梦寐以求的就是离开我,和那个狐狸精在一起,你终于还是说出口了。可惜的是她已经和别人双宿双飞了,你被判出局了。钟子霂,你和我一样是个爱情的失败者,不,应该说你比我更失败,至少我爱得光明正大,爱得酣畅淋漓。而你呢,不过是黑洞里的一只老鼠,偷偷摸摸,见不得光!” 子霂沉默了几秒,很飘忽地笑了:“对,我是一只黑洞里的老鼠,你比喻得很好。只要秋翎幸福,我宁可做这样的老鼠。你知道你和秋翎最大的不同在哪儿吗?你做很多事情来证明自己的善良、温柔和宽容,其实不过是为了掩饰内心的自私狭隘;而秋翎,总是一副冷冰冰,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其实她的心里住着一位天使,一位为他人可以牺牲自己的善良的天使!” 子霂慢慢地走了,脚跛得很厉害。他突然停下来,头也不回地说:“还有,我提醒你,以后不要总打主意伤害她,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赫萱朝他的后影歇斯底里地喊:“钟子霂,你会为今天你的所作所为后悔的!我赫萱对天发誓!绝不会让你如愿以偿,我一定会让你尝尝失去挚爱的滋味!” 赫萱跑远了。我坐在地上,脑袋里像打翻了一桶浆糊,晕头涨脑,没有头绪。 “你怎么在这里。我找你好一会儿了!”李骁跑过来,看到我,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到这儿静静。”我看着他一步步走近。 “我们要吃元宵了,烧烤也烤得香喷喷的快上桌啦,你再不去就被他们吃光咯。”李骁笑着诱惑我。 我强颜欢笑:“那还等什么。走!” 吃元宵的时候我没见赫萱,想起刚才她的激动失态,心里不禁很担心,小声对李骁说:“赫萱呢?怎么没见她?我们去找找她,别出事啦。” 李骁扫了子霂一眼回答我:“子霂去看过了。她一个人在帐篷里生闷气,不吃东西不说话,曾芒溪已经进去陪她了。” 我叹口气:“李骁,我俩这个活动办得太失败。” “不是活动本身的问题,”李骁慨叹,“是人的问题。” 我苦笑:“看来我们几个人很难和平的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了,我总想化解大家的矛盾,可惜事与愿违,这梁子好像越结越深。” 李晓笑笑说:“一笑泯恩仇这种事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哼哼,就难于登天了。” “是我太痴心妄想了。” “别想了,快吃,吃好了我们放灯。我现在只想着快些天亮,早早结束这折磨人的一夜。” “唉,”我叹气,“今天又被我搞砸了。” “我说过不是你的缘故,别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李骁加重语气说。 吃了东西,我们分工合作,男生去放孔明灯,女生去放河灯,子霂因脚上有伤,只能在原地休息。 我拿起三个河灯,独自找了个僻静的地方。 我蹲在湖边,点燃第一盏灯,在心里默默念着:愿姑姑的病能够逢凶化吉,早日康复。我虔诚地把灯放进湖里,轻轻一推,双手合什,不停祷告。 我跪在地上凝望着那盏祈福姑姑健康平安的灯渐渐飘远,和湖里其它的灯汇合。小蝶和曾芒溪的嬉闹声越来越大,她们根本就是在图好玩,只求越多越好,只一会儿工夫,湖里就飘满了灯。 男生那头就显得很安静,十几盏孔明灯划破了黑夜的屏障,缓缓飞上天空。夜幕下,湖面上,因这些烛火变得奇幻神秘,瑰丽无比,似乎所有的心愿真能够因这星星灯火而实现。我微叹:有梦总是好的,何苦连梦都要打破,来面对冷冰冰的现实。我也宁可相信,我诚心许了的那些愿望都是能够成真的。 我点燃了第二盏灯,对着灯火轻声说:“仁慈而万能的天上之神,请让子霂远离痛苦折磨,庇佑他一生平安,快乐幸福。” 我把灯放入湖中。冬天的湖水冰凉透骨,犹如千万个冰锥往皮肤里钻,真冷啊!我轻轻一推,河灯借力漂了出去。我一边把手放在唇边哈气取暖,一边出神地看着那盏灯。 李骁说得真对,今天晚上人才是最大的问题,我们如此辛苦,如此勉强,只不过让今晚乱成了一团麻,有些人注定了永远无法成为朋友。当我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推进湖中,冰凉的湖水往我的口中和鼻子中灌进来的时候,我终于明白了这个道理:今生今世我和赫萱只能是两个对立面,永远无法改变。 湖水比我想象中的凉许多,奇怪的是,我没有一丁点的惊慌失措,一点儿也不想去挣扎,感觉我等待这一天很久很久了一样,心中出奇的平静,一种彻底松了一口气的平静,这种等待是从12岁那年就开始的,今天由赫萱来成全了我。终于,我找到一个地方可以躲起来,从此对一切避而不见。 我看到赫萱站在湖岸阴冷地笑看着我渐渐往下沉,然后向我挥挥手,就转身走了。 曾经在一本书上看到,人死后最后消失的是听觉,视觉没有了,嗅觉消失了,只有听觉还在,所以死后听到心爱的人说话还会流泪,但我想我是听不到了,等有人发现我的时候,我一定连最后的听觉都消失了,大概我最后听见的会是湖底那些鱼儿的声音,它们会在我的身上游过来游过去,讲一些我从来没有听见过的远古的故事。如果可以选择,我希望自己变成它们中的一只,根本不知道光阴的流逝,没有爱和回忆,没有相聚和诀别,每天的任务就是一直游一直游,简单得近乎空白…… 正文 正文_第十四章 关机宴 为什么连死都这么难,这是我睁开眼睛的第一个感受。我微微偏头,看到小蝶坐在一旁抱着双膝,头枕在膝盖上睡得很安稳。我挣扎着想起身,才发现自己不着一丝一缕,便缩进被子里不敢再动。我轻轻呼唤小蝶的名字:“小蝶,小蝶,这样睡会着凉的。” 小蝶惊醒过来,开心地说:“秋翎,你醒了。真是吓死人了,你放河灯怎么把自己放进河里了。” 我笑笑没作答,反问:“是谁发现我?” “是子霂哥,还好你才落水他就看见了,要不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我一惊,他腿上有伤,怎么可以再下水。我心急如焚地问:“他跳下水啦!” “放心啦,没有。他那个样子怎么救你?所以他一发现情况,就叫李骁他们,是李骁和子皓救你上来的。”小蝶急急安慰我的表情告诉我,她已经洞察了一切。这么明显的事情,大概只有笨蛋才会一无感知。 这个热闹非凡的元宵夜,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可谓是“树欲静而风不止”!我呆呆看着帐篷顶,不再说话。 以子霂当时的角度来说,应该可以看见整个湖面,莫非他目睹了所有过程,也包括赫萱推我落水那一刻吗?想到这里,我忙问:“子霂在哪里?” “在帮李骁和子皓烤衣服呢。”小蝶说着站起来,“对了,我去看看你的衣服干了没有,你在这里等我。” 屋内静了下来,我突然想起赫萱来找我和解的那天晚上,她告诉我的那些关于她和子霂的过往,这么些年,她一直一直想尽办法靠近子霂,一直一直努力维系他们之间的爱情,但她似乎一直忽略了爱是两个人的事情,一个人只能叫做恋,而她的那种属于痴恋。偏偏她为了抓住子霂采取的是最最笨的办法,她不是不聪明,只是忽略了别人的感受,然后在将要失去的时候终于丧失了理智。 我并不恨她,反而替她感到悲哀。可是如果子霂看到了那一幕,天下可能就真的不太平了,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连我也无法想象。想到这里我睡不住了,我急需找到子霂好好谈谈,而且要快,否则一切就来不及了。 然而没有遮蔽的身体让我只能在被窝里干着急。 终于,小蝶抱着我的衣服匆匆忙忙跑进来了,我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大事不妙,忙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那个……那个……” “说呐,你想急死我啊!” “子霂哥和赫萱吵起来了。秋翎,真的是像子霂哥说的那样吗?” “他说什么了?”我着急地反问。 “真的是赫萱把你推下去的吗?这真的是太可怕,无论如何,她都不应该这样做!” 我把衣服巴拉过来,开始往身上套。“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他们什么时候吵起来的?” “从赫萱烧了你的围巾开始。” “什么!”我已经站起来了,听到这句话身子一晃差点跌倒。 小蝶扶住我,担心地问:“你还好吧!” 我再顾不上穿外衣,直接飞奔而去。 我赶到现场,看到围巾被李骁拿在手中,大半已经烧糊了,面目全非。 “秋翎。”李骁看到我,急忙迎上来,迅速脱下外衣披在我身上。 我一把抓过那条几乎只剩骨骸的围巾,开始没来由的发抖,心中突然有很不好很不好的预感。当她们一次次逼近我的时候,我要么沉默,要么往后避让,难道这样还不够吗? 我噙着泪看着围巾,脑海浮现出姑姑躺在病床上,一针一针把爱织进去的情形,也许这是她留给我的唯一一个纪念,也许我所有的努力还是无法留下她。可就是这么一个小小的纪念品,现在也被彻底地毁掉了!与其说我愤怒到极点,不如说我厌倦了,厌倦所有的一切,厌倦这些纠葛纷扰! 我一步步走近赫萱:“你就那么恨我?” “对,我恨不能把你大卸八块,为什么你不去死,不去死?”赫萱的眼睛里没有一滴泪,有的只是装都装不下的仇恨。 我看着赫萱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剥的眼神,突然笑了,在笑中,我的泪水像爆发的山洪,难抑悲伤。李骁紧张地看着我:“秋翎,你不要吓我。” 我推开他,朝他们吼:“你们谁也不许跟过来!” 我把赫萱一路拖到桌子旁,拿起刚才李骁割肉的刀子,塞到赫萱手里,指着我的心脏部位:“来,这里,大家都干干脆脆,一了百了!何必费尽心机!来啊!你不是要杀我,动手啊!” “不要!”子霂和李骁惊呼着同时向我们奔跑过来。 赫萱抖着双手,持刀指向我:“晏秋翎,不要以为我不敢。” 我继续刺激她:“那你的手抖什么!要动手就要快,他们马上就要过来了,等他们一到你就没机会了。快啊,是我抢了你最心爱的男人,你杀了我啊!” 只有上天知道,我是真的只求一死。这是多么讽刺的事情,我有勇气求死,却没勇气自己结束,毕竟那需要比求死更大的勇气,我终究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懦夫。 我们僵持了几秒。在子霂和李骁赶到的时候,我暴吼:“动手啊!” 随着我的喝声,赫萱手中的刀子“哐啷”一声掉到地上。她慢慢蹲下去,捂着脸歇斯底里地哭起来。 因为腿上有伤,子霂在李骁后一步赶到。 李骁一跑到就拥住我:“疯子,你都做了些什么?怎么能够一而再地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我看到子霂很吃力地跑近了。他在我们身后站定,脸色那样苍白,表情无比沉痛。湖边的风吹得他的衣服鼓了起来,像要飞起来似的。我一眼不眨地看着他,说:“我累了,我真的觉得活下去是一件太痛苦的事情,你们何苦救我,何苦……” 我就这样在李骁的怀里,看着子霂痛得就要滴血的眼神,昏睡过去!如果生命真的是一个无休无止的轮回,这样的生命到此为止吧,我再不想要。 我整整休息五天才恢复了元气,这五天我被迫一直住在李骁那里。李骁没事就陪在我身边给我讲笑话,做可口的饭菜给我,他说:“在面临着可能会失去你的那一刻,我才知道,这一生我都不会再对你放手,我不能够忍受没有你的日子。” 多么甜蜜的告白,可听在我的耳里,有的却是满心的苦涩和酸楚。 我很想问问子霂的情况,但每每话到唇边又失去了勇气。我渴望知道他的消息,却又害怕知道他的消息,我真怕自己会忍不住飞奔到他身边。 上班第一天我就见到了子霂。他走路不再跛,只是还不是很利索。一整天,我们都没有任何交流,一直到收工的时候,我才走过去问:“脚还疼吗?” 他摇摇头,问我:“你呢?都还好吗?” 然后我们就沉默着面对面地微笑,想讲的其实很多,可是都是不能说的,只能埋在心里让它腐烂掉。 一直到曾芒溪叫我,我才醒悟我们已经保持这个状态很久,忙说:“那个……那我先走了,再见!” “再见。”他点头。 我转身想走,心里却堵得慌,觉得还应该说上点什么,比如谢谢,再比如照顾好自己,再比如我好想好想你。但是这些一旦说出来,我和他都将再无回头路。 “秋翎!”他出声叫住我。 “哎!”我和这个回应一起回转身,如果他注意就会发现我其实一直在等待。 他发现了,所以他的笑容加深。他看着我,很有力地说:“你一定要幸福,我无法给你的,希望他都能够给你。” 我把泪忍在眼眶中,同样很用力地对他说:“你也是。” “照顾好自己!” 他所说的都是我心里想的,原来我们的期许是一样的,就如我们的爱和痛苦都是一样的。 这一次,我走得坚定,不再犹豫。终于和他好好的道别,不再觉得遗憾,可是我问自己的心,真的是这样吗? 三月之后,天气慢慢回暖,空气里开始充满绿叶抽芽的味道,清新而美好,我经常在偶尔早下班的时候,一个人走在城市喧闹的街道上,和姑姑煲电话粥。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使我感觉生命蓬勃欲发的力量,捕捉到了一丝丝很抽象的希望。我感悟到原来有人可以牵挂和被人牵挂都是这样幸福。 终于到关机宴这天,我静默地呆在角落喝果汁,融不进任何一群当中,因为这不是我的舞台。 这是一个鸡尾酒宴会,女生极尽美艳,能露的绝不藏着,不能露的半遮半掩,有些人更是衣不惊人誓不休。相形之下,男生的服饰就显得端庄多了,一律西装革履,有心思的人会在西服的式样和搭配上费点功夫,衬托出自己与众不同的气质。这么一场华丽的宴会,一身便装的我就像一个衣裳褴褛的小孩,站在栅栏外看着别人的盛会。 今天的子霂有着低调而优雅的时尚,看到他,我不得不惊叹造物者的巧夺天工,居然可以有人如此近乎完美。一直有人和他搭讪,男女老少,他一律报以最谦和的微笑,让人感到温暖,又保持着适当距离,一切恰到好处,我真是自愧不如。 等我环顾四周时,才发现曾芒溪不见了。我赶紧放下杯子,绕大厅走了一圈,还是不见她的人影。 我不动声色地上了楼,找到洗手间,结果里面也没有人。我的心思开始转动,她会去哪儿?或者她遇到什么人了?会有危险吗? 出来的时候,我在楼梯口和子霂相遇,他并没有装出巧遇的样子,很干脆地问我:“你在找什么?” 我问他:“你看见曾芒溪没有?” “芒溪,刚才还在那边和制片人喝酒。”子霂依着栏杆向下看,“噫,真不见了。” “我去后花园看看。” “我和你一起去。” 我拒绝:“不必了,我一个人可以。” “我也有些酒意了,刚好出去透透气。”他坚持。 我只好和他一起趁众人不备,溜进了后花园。花园里灯火辉煌,树影浮动,花团锦簇。喷水池此起彼落,晶亮的水柱被五彩灯光映照得无比潋滟。 但此时的我根本没有时间去欣赏眼前的美景。我正想扬声呼喊曾芒溪的名字,子霂突然拉着我躲到了一棵榕树后面,食指放在唇边说:“嘘,不要出声!” 我屏息,马上听到一种类似老鼠半夜啃粮食时发出的窸窸窣窣声。我疑惑地看向子霂,他朝我轻轻摇头,没有说话。 这时,从漆黑的树荫下走出来两个人。我定眼看去,其中个子比较娇小的那个正是曾芒溪。而那个男的,不正是杭州酒店的那个男人吗?吃惊之余,我不由轻叫出声:“是他。” 子霂连忙捂住我的口,朝我摇头。曾芒溪和男子甜蜜拥吻了好一阵。就在我面红耳赤,快要看不下去的时候,他们终于分开了,然后低声交谈了几句,先后进了会场。 我跳出来,大喘着气。子霂看了进口一眼,问我:“你认识那个男的?” “不认识。”我反问,“你认识吗?” “如果没看错的话,他应该是广寒唱片公司的老板马迩。”子霂若有所思地说。 我很意外:“广寒?我听说过,它是目前全国最大的唱片公司。” 子霂并没有那么好糊弄,他抱臂看着我,继续刚才的话题:“一见到马迩时,你那声惊呼明明就是表示认识他。” 我很无奈的摊开手:“现在是什么世道,男人比女人还八卦。” 他不为所动:“秋翎,你认真一点。这个马迩在业内名声非常不好。他是靠老婆詹雨起家的,因为很有头脑,最近几年把公司做得风生水起。但詹雨是一个远近闻名的超级醋坛子,最听不得的就是马迩和谁有染。据闻,这几年他们夫妻的关系越来越紧张,几乎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由于詹雨的身世背景很复杂,所以马迩一直心存忌惮,两人勉强维持着有名无实的婚姻。” 我惊异地瞪大眼睛:“怎么个复杂法?黑社会,贩毒,还是枪支弹药?” “也许都有,不是很清楚。” “哗!这么厉害!”我作势要走。 他挡住我:“不要耍小聪明。” 好吧,小聪明耍不成,我就耍无赖。我理直气壮地嚷:“我再不回去,曾芒溪又该发飙了!” 话音才落,电话就响起。我如获大赦地接通电话。 “晏秋翎,你现在在哪里?” “我在洗手间,马上就到。” “不必了。”她居然冷冷地拒绝了,“我有些累,已经离开会场,你从那儿直接回家吧。” 电话挂断了。 “呃?”我傻站着。 子霂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好了,好了。”我挫败地走到石桌旁坐下,把杭州那一夜的过程简略告诉他。“就是这样,所以我真不认识他。” 子霂蹙着眉问:“怎么从没听你说起过这件事?” 我垮着肩:“移情别恋,始乱终弃都是人家的事,与我何干。” 子霂思忖片刻,说:“还好你这个人不是大嘴巴,否则早就惹祸上身啦。” “我不怕惹祸,只是不想在背后说人是非,这种行为太没品,我历来瞧不起这种人。” 子霂起身:“走吧,我送你回去。” “不用!”我已经开始神经过敏。 “放心吧!”他没有停下脚步,“我只是作为朋友顺便送你一程。” 朋友!我们终于能够回到原点?希望我们真的可以做到。 子霂把车开得很平稳,速度控制得很好。我在镜子里注视了他好一会儿,最后还是忍不住很鸡婆地问了:“赫萱你们怎么样了?” “不怎么样?”他完全不愿深谈。 我努力游说他:“她的方式方法或许不对,但她对你的爱确实真挚而热烈的。爱之深,恨之深。你要不要考虑再给她一个机会?” 他淡淡扫我一眼,语气骤然变冷:“不要自作聪明。” 我被噎住了。灰头灰脸之下,我只好开始专心看着林立的大厦,如织的车流,恨恨地想,其实他们怎样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是自讨没趣,活该碰一鼻子灰。 “朋友是不可以逾越界限的。”他的语气微微缓和。 我转头看着他的侧脸,他如此强调朋友这两个字,我怎么感觉他更像在提醒自己。 做朋友需要这么刻意,这么为难! “为什么围巾被烧会引起你那么大的情绪波动,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他突然没头没脑地问。 “因为。”我靠在玻璃上沮丧地说,“那是姑姑在病床上亲手为我织的。我只是突然厌倦自己的没用,竟然连一条小小的围巾都留不住,那么这世上还有什么是我可以留住,并且留得住的!” 他点点头,没说话,向后看一看,突然改变了行车的方向。“你干什么?”我奇怪地看着他的动作。 他保持着沉默,对我的问题充耳不闻。我也懒得再问了。去哪都好,人已在他的车上,任何反抗都是徒劳。 车子终于在闹市区停了下来。他拿出一顶帽子戴上,说:“下车。” 我不动,问他:“现在我可以问问你要去哪儿了吗?” “总之不会把你卖掉。”他推门下车。 我的犟脾气也上来了:“我总有权利选择不去吧!” 他耸耸肩:“随便你,如果你不介意我抱你上去的话。” “你!”我再次很没面子地败下阵来。 我低着头跟着他。他的腿好长,看起来明明走得不快,我还是跟不上他的步伐。 我为什么要和他来这里,现在真是后悔不迭,看看路人回头的频率,我真怕有人会认出他来,然后疯狂地包围我们,那我可真是遭无妄之灾了。我就这样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和他迈进了一家店铺。 “到了。”他停下脚步。 我抬眼望去,琳琅满目的毛织物品,花样之繁多,种色之齐全,是我所没有见过的。偌大一个店面,被这些毛茸茸的物品占得满满的,一眼望去,使人无端感到温暖入心。 他径自走到围巾专柜,弯下腰细细挑选。我走过去泼他冷水:“不一样的,这世上很多东西无可替代。” 他恍如未闻。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滑过架上的围巾,坚定地,带着无尽的宠溺。 哎!什么时候开始我和他连沟通都成问题了!我转头想走,他却像后脑长了眼睛一般,长手一伸,就捉住了我的手。 我试图挣脱,却一点用也没有。 他终于从柜架上取下一条很耀眼的橙色手织围巾,左右欣赏:“嗯,这个颜色和式样应该适合你,这种颜色很温暖,会让你的气色看起来好一点。” 我静静地看着他的坚持。 他一边把围巾给我围上,一边说:“这是我送你的,不想替代任何,只是让你记住,无论何时何地,你永远不会是孤单的。” 他居然懂得我的孤单寂寞,弥天盖地的感动瞬间将我淹没。 他满意地点点头,弯腰和我对视:“别这么没出息。笑一个。” 我很努力地笑了,笑中却有泪。我终于明白这世上真的会有一个人不需要你任何的言语,就能够懂你,可以和你相望便能相知。 他的笑容很明净:“早知道一条围巾能让你感动成这样,我就应该买一屋子的围巾给你。” 当年姑姑给我的那根棒棒糖在我的脑海里变得尤为清晰,今日我的心情一如当时,七彩的幸福,甜蜜的快乐。 正文 正文_第十五章 绯闻事件 曾芒溪和司马延摊牌了,这实在是出乎我的意料。唯一的解释大概是马迩给了她一个足以让她痛下决心的承诺。而女人最想要的承诺无非就是一生一世的约定。只是我怀疑她真的能从马迩那里得到自己想要的吗? 司马延喝得烂醉,在曾芒溪家门口鬼哭狼嚎了近一个小时,扰得四邻不得安宁。曾芒溪在电话里冲我怒吼,命令我在半个小时内把他拖走。 “真是滑稽透顶,我这个助理简直太多功能,无所不用其极。现在连替人擦屁股的事也归我负责了。真要封给自己一个‘多功能创口贴’的称号。”我从李骁的酒吧抽身。 李骁不满地说:“现在是下班时间,不要理她。” “我们这行和当年宫内太监有什么区别,主子什么时候召见了,哪里敢有半点马虎延误。”我边背包边调侃。 “不去她能咋地,总不会诛你九族吧!”李骁应我。 我笑:“我想有九族给她诛还没地儿找人呢。” “要不我和你一起去。”他不放心。 “又不是去打架,人多力量大啊。走啦,拜拜!”我挥挥手走了。 我一赶到曾芒溪门口,就看到司马延执着地捶着大门,嗓子已经叫得嘶哑。看到他这个样子,我有小小的愧疚,毕竟作为知情人,我一直隐而不报,这是不是应该等同于“窝藏罪”,以共犯处理。问题是我并没有从中谋得任何利益,却成了共犯,真是冤屈。 我走过去拉住他的衣袖:“司马,不要这样,太失身分了。” 司马延红着一双眼睛看我:“秋翎,你来得正好,把曾芒溪给我叫出来。” 我只能违心地说:“芒溪姐不在。我们走吧。” “不在?我明……明就看见她在里面。”司马延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我赶紧扶住他:“你一定是眼花了。芒溪姐在录影棚呢。” “不是……”司马延不服气地指着窗子,大着舌头说,“我确实看到她了。” “司马,再不走,一会儿警察来拉你走,那就太难看了。” 我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司马延弄上计程车。我询问他的意见:“我送你回家,有什么明天再谈好不好。” “我不回去。秋翎,走,我请你喝酒。”司马延挥舞着手,万分豪气。 我知道喝醉酒的人是没道理可讲的,只好说:“酒就不喝了,我们找个地方聊聊怎么样?” 他摇头:“不好,就要喝酒。” 好吧,醉酒的人是老大!我无奈地在就近找了家酒吧,半搀半扶地把司马延带进去了。 我真没见过一个人喝酒是这样的,当年张锦龙也没他这么不要命。我急急拦住他:“司马,一个大男人这样子会惹人笑话的。” “借酒消愁还分性别歧视。”他瞪我。 得,反应还不错,嘴还挺溜的。我只好静坐一旁,等他完全醉成一滩泥,想办法把他弄回去,今晚的任务就算告捷了。 司马延开始哭的时候,我真乱了分寸,我从不知道一个男人也可以哭得这么肝肠寸断。在我的字典里,可以用来安慰别人的词汇,实在太有限了,所以我只好坐到他的旁边,拍着他的背,想借此给他一些勇气和温暖。 “司马,何必呢。她要走就由她去吧,有些人,有些爱不值得去挽留,更不值得为她这般卑贱。”我想点醒他。 但,他不愿醒来:“痛不在自己身上,是不能够体会的。” 他说得对,事情往往是发生在别人身上很简单,换做自己身上,一样纠结反复,难以看开。 当爱情的一方要抽离的时候,另一方再心犹不甘,再卑贱挽留,又能改变什么呢,只会让对方更加看轻自己罢了。既然是无法更改的事实,昂着头,高贵的离去岂不是更有姿态。但身处爱情的人们总也看不穿,看不透。 司马延突然问:“你告诉我……曾芒溪是不是和别的男人好上了?” 我语塞。 他醉而不笨,抓住我的肩膀使劲摇着:“那男人是谁,告诉我,那男人到底是谁。” 我被摇得头昏脑胀,说:“你们的事情,我怎么可能知道。” 他终于颓丧地放开我,陷在自己的情绪里无法自拔:“我不想这样,我也不想这样,可是我心里燃烧着熊熊怒火,我想发泄,把它们全部发泄出来,要不,我真怕自己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来。秋翎,或许你可以帮帮我。” 我能够体会他此刻的心情,他太憋屈和愤怒,他只是找不到出口把它们释放出来。我忽然想到这附近好像有一个开放式的拳击馆,不知道现在还会不会营业。 “我有办法,跟我走。”待我约他,才发现他居然在这么快的时间里枕着我的肩膀,睡过去了。看来真是喝高啦! 也好,也许明天醒来他的想法会有所改观,一下子顿悟了也说不定。毕竟在这个圈子里混了那么久,说不上练就金刚不坏之身,起码也该有一定免疫力的。 有低低的,悠闲的,懒洋洋的歌声,忽远忽近地唱着,仿似从遥远的天宇传来。我侧头看着司马延,他熟睡的脸含着婴儿的坦白和固执。 李骁接到电话就飞速赶过来,我们一起把司马延送回家。他一个人住在黄金地段的高级公寓里,里里外外整洁干净,更透露出些许寂寞。 “醉得这么凶。”回去的路上,李骁感慨。 我轻叹:“爱情走的时候没得商量,何况是这样一个功利现实的社会。” 李骁笑着拍拍我的头:“不要这么长吁短叹。你放心,我不会,我保证永远不落跑,陪你到眉毛头发都白,牙都掉光。” 我沉默地看着路边的霓虹。人越年轻越容易相信所谓的永恒,其实这世间的一切没有什么是可以永远的,但往往需要经历很多,受到无数次伤害之后才会知道。我很久很久以前就想明白了这个道理,所以我应该算是未老先衰! 当报纸上登出来司马延和我的照片时,我站在阳光普照的街头,却突然感到脊背发凉。从我和司马延进酒吧,到我安慰他,最后他枕着我的肩头睡去,所有的照片都那么清晰,甚至还有特写。我就这样再一次成了绯闻女主角。不知道是不是流年不利,我总不明不白地纠葛在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里面。 头版头条,标题醒目:“男友和助理搞暧昧,当红女明星情何以堪。”报道中我是一个水性杨花,厚颜无耻,*不堪的女人,说我勾引钟子霂不成,继而勾引司马延,一些我生活中的细节都描写得淋漓尽致。什么时候开始我比明星们还抢手,让这些狗仔们极力追捧,关注度如此高? 报道中甚至还提到我约司马延开房,过程写得绘声绘色,我不得不佩服写得出这种报道的记者,这么好的想象力还当什么记者,不写小说当编剧多浪费啊! 我盯着那份报纸,再一次把内容从头到尾细细读了一遍,报道的事无巨细让我察觉到此事太过蹊跷,细细想来,这整件事情唯一的受益者只有曾芒溪,她绝对和这件事情脱不了干系。 我把报纸塞进包里,直冲公司找到曾芒溪,把报纸摔在她脸上:“你倒是解释给我听听看。” 我看到她脸上的笑容时,就知道被她算计了,她势必会把局面弄得更加混乱。 果然,她发神经一样把自己头发弄得一团糟,往地上一坐,开始声嘶力竭地嚎哭:“抢别人的男朋友还来撒泼,这是什么世道,呜呜呜……没天理啊!为什么会这个样子。” 我冷眼看着她的表演。当演员真是不错,磨练之后,眼泪什么时候需要了,什么时候就来了。我没这本事,活该被人当做恶人。 公司的人全部聚到我们身边,我真切体会到什么是“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曾芒溪愈演愈烈,跳起来往窗口冲:“我不要活了,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思,真是没脸活啦!” 真正想死的人是不会声张的,这种先通告全世界,才采取行动的往往是做给别人看的,但偏偏就有人吃她这一套。 她很轻易就被几个人七手八脚地拉回来,然后她靠着身边的人哀哀地哭着。所有的人都在指责我:“不要脸的女人,滚出去,我们这里不欢迎你。”“烂货,还有脸来这里耀武扬威。滚!” 世人这么容易就被假象蒙蔽了眼睛,我不知道该为他们可叹还是可悲。 但我也知道众怒难犯,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理。我看着曾芒溪,每一个字都说得很有力:“如果你觉得对得起自己的良知,半夜不会做噩梦的话,你尽管把这个屎盆子往我和司马延的头上扣。曾芒溪,当一个人把坏事做绝的时候,她就离报应不远了。你最好记住今天我说的话。你以为你是胜利者吗?不,你会是一个最悲惨的失败者。这个报应还不用我和司马延送给你,早晚自会有人把你该得的报应一一还给你!” 我在辱骂声中,昂着头离开了那里。走到门口的时候,电话响了。我回头朝所有人傲然一笑,才一边走一边接通了电话:“喂?” “秋翎,你姑姑出事了。”阮阿姨的声音很沉痛。 我的气息紊乱了:“怎么回事?” “她看到你的报道,一受刺激就晕倒了,现在还在急救!” “曾芒溪,如果我姑姑出了什么事,我一定会让你后悔一辈子。”我在心里发着毒誓,收了电话,就往楼下冲。 “秋翎。”迎面跑上来的人拉住我。 我抬眼,看清来人,只叫了一声“子霂”,眼泪就稀里哗啦地淌下来。我没办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那种失去亲人的恐惧游动在我的每一根神经,我的心犹如被千万根针在扎,疼得战栗。 “秋翎,不要怕,不要怕,一切有我。”子霂毫不犹豫地把我的头按在胸口,紧紧拥着我,试图让我安定下来。 闻到他的气息,我稍微安心了一些:“子霂,姑姑出事了,快带我回去。” 他拉着我的手,跑下楼梯,穿过大厅,打开车门把我推上车,然后发动车子,一个急调头。所有的动作一气呵成,没有一丝滞留。 我很机械地问他:“你怎么会出现的?” “我看到了报纸。我想你遇到了棘手的事,想过来看看有什么是可以帮得上忙的。”他望着失了灵魂的我。 我睁大眼睛瞪着前窗刺眼的阳光:“为什么总是你,为什么你总是能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出现,子霂,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他腾出一只手紧紧握住我冰冷的手:“不会有事的,秋翎,你不要胡思乱想。” 车子沿着宽阔的街道向前飞驶。我一偏头看到镜子中自己的脸像一只疲惫的,失去了翅膀的蝴蝶,在春日渐渐走近的时候,一点点摔落下去。 我想起了很多很多那些蒙尘的往事,连那些我以为根本不可能记得的细节都清晰无比。我的大脑从未像现在这般拥挤,仿佛气球被不停地打气,马上就要被撑爆。 我像一只受伤的困兽,抱着就快爆炸的头颅,蜷缩起来。我不知道能够藏到哪里去,意识里就是很想深深地躲起来。 我听到子霂的叹息,感到他停下车子,把我整个抱进他的怀里——他采取的是一种抱住孩童一样的姿势,然后他的唇落在我的额头,再滑到我的耳边:“相信我,事情不会有你想象的那样糟糕。你不能先放弃,放弃就没有机会了,那个受尽折磨和屈辱都要坚持抗争的晏秋翎不会输!” 我的体温和意识终于慢慢慢慢地回来了。我吸吸鼻子,从他的怀里抽身:“我们抓紧时间赶路吧!” 车子走上国道的时候,我接到了李骁的电话。我只是告诉他,姑姑病危,我已经在回去的路上,不用为我担心。我懒于解释太多,简单交代后挂断电话。 “我知道那儿的大概位置,你睡一会儿,到了我叫你!”子霂关上窗子。 我微微点点头。我只是想静静地收拾自己的情绪,没想到竟睡过去了。 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一个人在漫无边际的冰凉的海水里无法呼吸,挣扎着失去语言,眼看着自己的生命逐渐化作泡沫,然后消失不见。另一个我在海边疯了似的呼喊着自己的名字,可是,所有的声音都被大海吞噬。绝望从我的眼睛扩散开来,我无法停止的在那里奔跑,奔跑…… “秋翎,秋翎……” 我蓦地睁开眼睛,看到子霂在摇晃我:“做恶梦了?” 我直起身,看向窗外:“快到了。” “最多二十分钟的路程。”他递给我一瓶拧开盖的水,说,“喝点水。” 我仰头喝水。听到他接着说:“刚才阮阿姨有打电话来,说姑姑已经醒过来了。” 我听到自己的心脏归位的声音,不由长长舒了口气。我看向路旁,青黛色的重山在春天的召唤下,一层层,一叠叠,铺天盖地的绿着;头顶有白云悠悠飘过,天蓝得像一块巨大的碧石。 在病床前看到姑姑的时候,我的心犹如被鼓重重敲了一下又一下。不过一个多月时间,她竟羸弱到这个地步,瘦得超乎我的想象,躺在病床上,轻飘得像一片羽毛,好似风一吹,就会消失不见。 我在她的注视下走过去,握住她的手,语声哽咽:“姑姑,对不起!” “傻孩子,你又没做错什么,为什么要道歉!”姑姑抚摸着我的脸,“那些都不是真的,姑姑还能不了解你,你不是那样的人!” “可是你……” “姑姑是心疼你,你究竟在外面受了多少委屈。”姑姑流着泪说,“姑姑是恨自己不争气,一生穷命却生得这样一个富贵病,把你拖累成这样,还不如痛痛快快死了岂不干净。” 我慌忙捂住她的嘴,哭着说:“姑姑,你说这话不是用刀扎我的心吗?当年若不是你,我早就不在这个世界上。我的生命是你给的,你就是我的妈妈。只要你能好好的,我就不觉得苦,不觉得有什么委屈,我只求你好好的,不要离开我!” 姑姑用骨瘦如柴的手拭去我的泪:“秋翎,姑姑始终是要走的,陪不了你一辈子。你要学会一个人,你得慢慢去习惯!” “我不,我不!”我摇着头,“我不要去习惯。” 姑姑一边流泪一边叹气:“好了,不哭,不哭!” 阮阿姨走过来扶起我:“你们姑侄俩都别再说了。秋翎,你姑姑刚刚手术才结束,让她睡会儿,休息一下!” 我从阮阿姨的眼神里知道她有话对我说,点点头,和她出了病房。 “你姑姑的情况不乐观。医生建议做骨髓移植。” 终还是到这一天了!我感到一阵昏眩,被后面出来的子霂及时拦腰扶住。 “我们一直在努力找可以匹配的骨髓,但还没有结果。”子霂接过话茬。 我忙说:“先查我的。” “医生建议转院,这里的设施和技术都不是顶尖的。” 我同意:“我这就把姑姑接上去。” “你一个人可以吗?”阮阿姨疑虑地看着我。 “她不会是一个人,还有我!”子霂说。 我感激地看他,他说:“我这就去办转院手续,你去准备一下。” 在子霂的操持下,我们顺利地把姑姑转进了最好的白血病权威医院。阮阿姨始终不放心,陪我们一直到一切事情都打点好了,第二天才坐上了回程的客车。看来世间人情也并非都是薄凉的! 李骁陪我送阮阿姨上车。一直到发车,阮阿姨都是欲言又止的神态。我知道她想说什么,更清楚她在担心什么,可是我无法给她一个令她满意的答案,所以我当做没有看见她眼中的忧虑。 一直到李骁独自在站台上留下,我把她送到座位上,她终于没能忍住,握住我的手,语重心长地说:“秋翎啊,阿姨知道你是个乖孩子,知道你不容易,可是女孩子的名声是很重要的,名声没了,一辈子就完了,没有哪个好男孩再敢要你。报纸上是一个,昨天和你来的是一个,现在又是一个。秋翎,你还年轻,不懂得这些利害关系,女孩子要知道爱护自己的名誉。阿姨是心疼你才和你说这番话,你不会怪阿姨吧!” 我笑着摇头:“阮阿姨,你是把我当闺女看才会叮嘱我这些,我怎么会怪你呢。你放心,我心里都有数,我向你保证,我不会胡来的。” “那就好,那就好!”阮阿姨拍拍我的手,“有什么事需要阮阿姨,说一声,只要阮阿姨帮得上的,一定帮你。” “谢谢!”我搂着她的脖子,贴近她的脸颊,小声说:“阿姨,我会永远记住你的好,照顾好自己,总有一天我会报答你所有所有的一切。” 一直到车子消失在我的视线,我才约李骁离开车站。不知道是不是成长路上缺乏关爱的缘故,哪怕只是一点点亲情的温暖,我都想去紧紧抓住,想倾尽所有去拥有,虽然常常会觉得力不从心,却还是不想放弃。我弄不懂那些幸福地生活在父母怀抱里的孩子为什么不知足,不珍惜,总认为那是理所当然,他们不知道这世上其实没有什么是理所当然的。 今天的天气出奇的好,走在大街上的人们,也许是暖春的阳光太舒适,脸上都有着懒散的神情。我没看李骁,淡淡地说:“你为什么不问,子霂为什么会和我在一起,我们在一起都做了些什么?” 李骁一言不发地望着前方,隔半晌才说:“我不问,因为我相信你们,我相信这一切不过是凑巧。” 我知道他是言不由衷,干脆换了话题:“是曾芒溪,我一定会让她为此付出代价的。” 李骁不禁哗然:“果然是她,看到报道时我就有所怀疑。只是她这样大费周章的目的是什么?” 我恨恨地说:“司马延不同意分手,她就让他背上负心的罪名,逼迫他必须放手。只是她的手段实在太不高明,要我背黑锅,哼,她还没那本事,除非我心甘情愿。” 李骁察觉到我的异常,奇怪地问:“秋翎,你想怎么样?有什么打算?” “目前还没有拿定主意。”我闭上眼睛,很明显地表示出自己不愿再谈。 车内安静了下来。 在医院的停车场,李晓再次打破沉寂:“你看上去很累,明天还要做骨髓常规检查,今天早一点儿回去休息。” “嗯!” 他接着说:“你还得上班,不如我在酒吧先调个人过来帮忙,别的再从长计议。” 我睁开眼睛,感到有些微微的晕眩。“谢谢!”现在,除了这声轻飘飘的谢谢外,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对他说什么。 正文 正文_第十六章 卧薪尝胆 夜里,我实在无法入睡,于是决定去陪姑姑。我步行了一个多小时才到医院,在这段路程中,我思前想后,认真地筹谋自己下一步应该怎么做。 目前,我在公司里的前景是可以预见的,如果我不想受到侮辱,就只能离开公司,但如果我真的离开了,不是就遂了她们的愿。那我现在所经受的就太不值得了!古有勾践为复国“卧薪尝胆”,如今我效仿古人,又有何不可。 打定主意之后,我加快脚步,很快就进了医院大门。我一直往里走,在经过喷泉旁的小花园时,突然听到了子霂的声音。这个时候他不应该在这里啊!我暗自想着,放轻脚步靠过去。然后我看到了子霂和李骁两个人。 李骁表情凝重地说:“子霂,你们的圈子太复杂,和你在一起,只会给秋翎带来无休止的麻烦和烦恼。所以,如果你不能够给秋翎幸福,不能够保护好她,就请你离她远远的,不要招惹她。明天,我就会叫她辞职,不再牵扯进你们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当中去。从今往后,她所有的事情我都会替她搞定,不需要你再为她操心。” 子霂抬头望着朗朗星空,很久才缓缓地问:“那你呢,你有把握可以带给她幸福吗?可以好好的保护她吗?” 李骁斩钉截铁地说:“我能,我当然能。你不是不知道我对她的爱有多深,为了她,我丢掉性命也再所不惜。” 子霂沉默了一下,然后轻轻点点头说:“这世上愿意用生命保护秋翎的人不止你一个,但能够照顾好秋翎的人,却只有你了。” 他的脸很平淡,像是一条缓缓淌过的河那样安静,可是他的眼睛里全都是海啸般的痛苦,那种痛苦瞬间就撕裂了我的心。 “子霂……” 他拍拍李骁的肩膀,截住话头说:“李骁,你说得对。我走了!你一定要好好照顾她!” 我躲进阴影里,目送他离去。紧跟着,李骁也走了。最后只剩下我一个人心痛得无以复加地站在那里。 过不多久,李骁的电话打了进来。 “秋翎,你不在家吗?” 想来是他从医院出去,就直接到了我家门外,却发现我不在。我想了想说:“是的,睡不着,所以出来走走。” “我有话想和你谈,你在什么地方?我过来找你。” “我在……你就在那里等我好了,我很快回来。” “好,那我等你。” 我一下车,李骁就推开车门,把我叫进了他的车里。我问:“不进去吗?” “在这里谈就可以了。”李骁把车里的音乐声音关小,“刚才你走到什么地方去了?还需要打车回来,走得很远了吗?” “就随便走走,也没留意到底走了多远。” “以后不要一个人这么晚到处逛,现在的世道,什么人都有。” “知道了。你这么急着找我有什么事?” “明天你就辞职吧。”他直接就对我说。 “为什么?”其实我知道原因,但当着他的面我还是必须这样问。 “如果你不想同样的绯闻麻烦再发生,最好的办法就是远离这个是非地。当初我就不该让你一脚踏进去,也就不会弄得现在一身浑水。” “只怕这趟浑水踏进来了,就很难再抽出去。” “我带你离开这里,我们走得远远的,永远不再回来。”他突然显得有些激动地拉住我的手。 我挣脱他:“不,我不走。” “为什么?”他试探地说,“为了钟子霂?” “不是为了他,是为了我自己,我不能让自己这样狼狈而委屈地活着,我有我想做的事情。” “你这话什么意思?” “没什么。”我淡淡地说。 “秋翎,你可不能胡来!”他急了。 “我已经决定了,你就不要再劝我。但是我可以答应你,我绝不会轻举妄动。” “不管你想干什么,我都不允许。”他有些动气了。 我知道多说无益,推开车门,下了车。他从后面赶上来拦住我,说:“秋翎,你不要胡来。” 我哭笑不得:“我没想胡来,更不会胡来。如果我胡来,姑姑怎么办。” “可是你刚才说……” “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我推开他,边走边从包里摸出钥匙。 他靠在一旁看我开门,不厌其烦地问:“那是什么样子?” “到时你就知道了。”我进了屋,把包挂起来,说,“别人不了解我,难道你还不了解?我一不会做伤天害理的事,二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老先生总可以放心了吧!” “那你打算这样过一辈子?” “这点我倒可以跟你保证,如果顺利的话,很快就会结束了。” “好,我相信你。”李骁终于松了口。 “喝水吗?”我问。 “今天太晚了,改天吧!”李骁说,“我走了,有事打我电话。” “好,拜拜!” “拜拜!” 李骁终于离开。我站在窗前望着那棵高大桂花树的阴影,在心里默默地说:我不是一只任人宰割的绵羊,我一定会让曾芒溪为自己的行为买单。 清早,我一进公司就看到办公桌上一片狼藉:我所有的物品都被丢在地上,踩上了黑黑的脚迹;桌上喷着龙飞凤舞的三个字“骚货!滚!”,那两个惊叹号因为蘸墨太多,墨迹未干。我看不出这是谁的手笔,或者在场的人都有份,这个社会看人笑话,落井下石的人不胜枚举。 所有的人都在观察我的反应,我偏偏不哭不闹不激动,打定主意不去娱乐任何人。这些都太小儿科了,对我的人生经历来讲,什么也算不上。 我不动声色地把掉在地上的东西一一归回原位,到杂物间翻出一瓶喷漆,在三个字上画了很大很大的向日葵,灿烂的颜色占据了我所有办公桌的空间,我甚至还在末尾很认真的签上了我的名字。然后我笑意融融地扫视全场:“欢迎大家参观访问。” 他们都被我怔住了,全部傻愣愣地看着我拎起包,走进了亮哥的办公室。 亮哥从手中的杂志上抬起头:“秋翎,你来了,你正要找你。” 我站在他对面静候。 亮哥从桌上的烟盒里取出一支烟点上,深深吸了一口再缓缓吐出来,透过烟雾看着我说:“你要不要考虑换份工作,或者换个人跟。” “如果可以不换,我还是希望能够跟着曾芒溪。”我保持声音的平缓。 “你觉得自己还待得下去吗?”亮哥挑着眉毛问我。 我说:“亮哥,公道自在人心。” 亮哥往后一靠:“秋翎,知道我欣赏你什么吗?” 我浅笑:“比起亮哥,我就是一个小虾米,一个小人物,哪有什么值得您欣赏!”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说话捡好听的讲总不会错。 “不不不,”亮哥果然笑了,“我欣赏你百折不挠,越挫越勇的那股子劲儿,现在的年轻人缺少的就是这个。” 我打哈哈:“亮哥,你别消遣我。” 亮哥摆摆手,说:“你认真考虑考虑,从长远打算一下,趁年轻择良木而栖,我可以帮你安排,兴许能有更开阔的发展前景。” 我定定看着他:“亮哥,你这么相信我?报道上的事儿你怎么看?” 亮哥朗声大笑:“在这个圈子里混了那么些年,不说阅人无数,也看尽了人世冷暖,这点眼力我还是有的。” 门外那些人没有打压到我,伤不了我半分,亮哥这番话却让我喉咙发紧,热泪盈眶。 “你真的决定了吗?”亮哥提醒我,“那种日子不会好过。” 我不在意地笑:“做亏心事的人,做做样子是可以的,真要锣对锣鼓对鼓地当头对面,反倒会气虚。” 亮哥点点头:“好吧,随你。既然做这样的选择,就一定要做好自己的本分。” 我当然明白这后面的隐语,向亮哥鞠了一躬表示自己的谢意,说:“我会一如既往,不会逾越本分。” 他看得穿这件事另有猫腻,却怎么也猜不透这里面的诸多枝节。不过我从心里感谢他的信任,虽然他的信任来源于他敏锐的洞察力,不见得关乎情谊,但起码他眼明心亮,光这一点就难为可贵。 曾芒溪对我的坚持同样表现出惊疑,但在和我的对视中,她终于羞愧地低下了头。 司马延找曾芒溪大吵了一顿,把她客厅的东西摔了个七零八落。我抱臂冷眼旁观,与这趟浑水保持距离。 司马延悲愤地摔门而出,门被他砸得山响。我谅解他,换作是我可能直接用刀把门劈得粉碎,还觉得不够解恨。 曾芒溪坐在茶几的碎片中,目光有些呆滞,神情中还是有些伤,看起来她人性还没有全部泯灭。 我担心碎玻璃划破她的肌肤,把她扶到露台上。她似乎还没回过神,我牵,她走,我放手,她就停住。 我叹谓:“你真的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吗?” 她看向我的目光很茫然。 我让她坐在凉伞下,回身收拾客厅。 我正低头打包垃圾,她鬼魅似的溜到我身后,叫我的名字,把吓我一大跳。 我转头,看见她的眼睛红红的,不由又有些恻然:“弄那么多事,现在不是如愿以偿,他终于还你自由。摆一张苦瓜脸做什么,你不是应该为此开香槟庆祝。” “为什么会这样?”她看起来很混乱,“为什么这一刻我心里那么难受?” 我叹气:“做人最怕的就是一直不知道对自己而言,最重要的是什么,心里面最在意的,最想要的是什么。搞不清楚这些,人生就失去了方向。你自个儿感悟去吧,我走了!” 她在人生旅途中迷路了,可是除了自己,谁也救不了她。我和她不同,一直目标明确,知道自己想要的就是,我重视的人都能幸福健康地在我的身边,我也一直在为此而努力。 我去医院之前先到了“等”,李骁说请隔壁的小吃店熬了汤让我带过去。现在想来,万事皆有定数,当年一场相识,竟成为今日的危难相助之人。 一进“等”,我就察觉到今天的气氛很怪异,平时喜欢和我谈笑风生的几个女孩,跟我打了个招呼,就安静地做着自己的事情,和平时判如两人。 我疑惑地走到调酒师小皮身边,看着全场人,问:“怎么回事,大家都怪怪的。” 小皮压低声音说:“秋翎,你现在最好不要忙着去找李总。” “为什么?”我不懂。 “他在和他妈妈吵架。” 他妈妈!我脑海中凸现出那个打扮得怪模怪样的胖女人,过去了这些年,不知道她还和从前一样趾高气昂、愚昧无知吗? 我轻声说:“我过去看看!” 我不顾小皮压低嗓音的叫声,径直走到李骁的办公室门口。还没走近,就听见两人尖锐的咆哮和争执。 我贴在门板静静听着。 “骁骁,你再这么鬼迷心窍就不要再认我这个妈!”这个声音和四年前一样尖啸,直钻进耳膜,震得大脑“嗡嗡”乱响。 我探头看了一眼,那个女人一点也没有变,甚至更加夸张与俗不可耐。 李骁显然已经失去了所有耐性,但还在勉强隐忍:“你们能不能换点新花样,来不来就跟我玩这种不认亲,断绝关系的把戏,这招以前不管用,现在更不会管用!今天我就把话撂在这里,我不但要和秋翎在一起,还要和她结婚,一辈子都不会和她分开。” “你……你……”方艳气得浑身发抖,就快昏过去的样子。 我苦笑连连,原来是这样。我转身回到吧台交代小皮:“不要跟李骁提起说我来过。” 人有很多痛苦和折磨都是别人强加的,但最后被迫承受的只有自己。我身上好像是被贴了“阴暗”和“孤儿”的标签,然后像传染病人一样,被隔离起来了。 我坐在姑姑的床前,她睡着了,脸色很苍白,头上的青丝早已不再,看着她,我问自己,一个人到底是健康重要,还是金钱重要?是爱情重要,还是亲情重要?是权势重要,还是自我价值的体现重要?如果只能选择其一,我会选什么?很难抉择,取舍难定,很贪心地想知道可不可以多项选择。 李骁推开门,把汤放在桌上,静静走到我身后:“你都听到了?” 我把食指放在唇边:“嘘!” 我俩漫步在医院的花园里。春天是真的来到了,满园的春色越来越浓。我摘了一片叶子,轻轻转动它的叶柄,把玩着。我说:“李骁,我们分开吧!” 李骁猛地站住了。 我看着他眼里弥漫的伤,心里很抱歉。我说:“李骁,这不是我想要的结果,如果和我在一起必须有所取舍,那么我退出这场战役,你值得更好,懂吗?” 他的神情有些恍惚:“秋翎,还有谁能够比你更好?” 我笑了:“太多太多了。”我指着路过的人中那些或匆忙或悠闲的女孩子们,说:“这个,那个,很多很多,只要你肯为她们打开心门。” 他用显得有些暗哑的声音说:“秋翎,知不知道你很残忍。” 我点头:“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自己是一个极端自私的人。” 他看着我半晌,终于问:“对我这么没有信心?还是觉得我不够可靠?” 我摇头:“怎么会,你这么一等一可靠的人我都不信,这世上还有什么人是可以相信的!” “那么,为什么这么容易就放弃我?”他穷追不舍。 我掩面:“李骁,我只是不希望你太辛苦,恋爱如果变成对方的一种负担,还有什么继续下去的必要。” 李骁拿开我的手。我在自己感到强烈不适的时候,抽出手。李骁改为隔衣扶住我的胳膊:“秋翎,这不是理由,有阻碍只会更坚定我要你的决心,不会动摇我半分。他们的问题不在你的考虑范围之内,你只要想着我就好。” 我突然词穷意尽,口齿笨拙,不知道还能说点什么。 正文 正文_第十七章 运筹帷幄 然而事情并没有李骁以为的那么简单,方艳第二天就找上了我。我就知道,生活中的爱情从来就不会是真空的,只看着对方,不顾及其他种种,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她穿了一条绿色的修身裙,那种绿非常难看,令人想起菜腐烂后的恶臭。对她庞大的身躯来讲,那条裙子就好像是从别人身上硬生生扒拉下来,拼命套上去的,一动就能够听见布帛绷得“咔咔”的声音。 她老了,四年的时光,对一个青春早已不在的女人来说,已经足够漫长,她再想竭力挽留都已是徒劳。偏偏她的资质又做不了半老徐娘,就显得特别不尴不尬。 她一如当年地逼近我,脸上的横肉随着急促的脚步在抖动,浮肿的眼里射出阴鸷的光芒。 我站在公司的门口,抱着一摞资料,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松弛的脸在午后的阳光中涨得通红。 她一上来就气呼呼地推了我一掌。我避让不及,退后了好几步才站定了。 她用多年前的那个手势,往我脸上戳,唾沫星子横飞:“晏秋翎,你这个有娘生无娘教的烂蹄子,我就知道你不会那么轻易罢休,当年你处心积虑接近我家骁骁,没想到过了这些年,你居然还能找到这里来,你到底想怎么样!” 为什么每个人都问我想怎么样!我不想怎么样,只想安静、安静、再安静。 我的沉默令她意外,同时更加嚣张跋扈:“你讲话啊!你不是伶牙俐齿,很会讲吗?理亏了!心虚了!没话讲了!” 我微扬起头:“对你,我无话可讲。” 她用手使劲推着我的头,口中叫着:“我告诉你,晏秋翎,只要我活着一天,你就休想嫁进我们李家,你死了这条心吧!你这种女人,就是狗改不了吃屎,猪改不了犯贱……” 太多不堪入耳的话从她的嘴里不停往外冒。原来骂人可以这样精彩绝伦,酣畅淋漓,赫萱和曾芒溪比起她,真是无法相提并论,我真是大开眼界。 在她骂得就快断气,不得不停下来喘粗气的空挡,我理开额前的乱发,平静地看着她,冷着脸说:“骂够了没有?骂够了的话我要办事儿去了。你听好了,我晏秋翎以前不稀罕你家,现在更不稀罕。哭着喊着要在一起的不是我,是你儿子,和我吵是白费力气,你先搞定你儿子再来和我说吧!” 她的软肋就是降服不了李骁,我一针见血地让她傻眼,让她前面煞费苦心的精彩骂剧全部白搭。我的实战经验告诉我,对待强悍的人,要不就比他更强悍,看看谁耗得到最后;要不就找准他的弱点,让他一招毙命,不浪费一点战斗力。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我刚回到公司,就接到子霂的电话:“有空吗?” 我一边上楼一边问:“有事吗?” “十分钟后我到你公司旁的公园等你。”他说完就挂了电话。 再拨回去,电话就没人接了。我只好把新签的那份广告合同送给亮哥过目后,赶在和曾芒溪去北京之前,小跑步到了那个公园。 子霂戴着一副宽大的墨镜,负手而立。我跑到他身后,问:“急着找我什么事?” “今天李骁的妈妈来找你。”他转身问,“李骁知道吗?” 我看着映在他镜片中的两个自己,摇头说:“我想应该不知道。” 他取下眼镜:“你准备怎么办?” 我不在意:“不怎么办。” 他没好气地说:“她不会善罢甘休,你不能总这样被她找麻烦。” 我牵动嘴唇笑说:“没办法,我和她的梁子结得深,结得远,一时三刻解不开,兴许一辈子都没法子解开。走一步算一步吧,我没想那么远。” 他沉默看着我,像有千言万语,不知如何开口似的。 我故作轻松:“你是不是安插了什么眼线呐?好像什么事儿也逃不过你的法眼。” 他禁不住笑起来:“朋友算不算?” 我点头:“效果一样!” 他看看表:“快两点了,这次去北京,有什么事记得马上打我电话。” “不会有事的。子霂,不要对我这么好。”我婉拒,“我走了。” 公园东南角有一株西府海棠,已高至五六米,现时是四月中旬,正是花期鼎盛时,远望过去花姿潇洒,犹如彤云密布。记得在学校的时候,一个女生很喜欢海棠花,曾在班上读过一首唐寅的诗,我不是一个喜欢花花草草的人,但那首诗却记忆犹新:褪尽东风满面妆,可怜蝶粉与蜂狂。自今意思谁能说,一片春心付海棠。 到达北京的时候,居然下着瓢泼大雨。龙宇广告公司安排的接机人没见身影,却出现了一个着一身黑衣的彪形大汉,很熟捻地走到我们身边,毕恭毕敬地说:“芒溪小姐……” 曾芒溪悄悄瞄了我一眼,用唇形让他噤声了。我看着机场的航班表,装作没有看见他们之间的猫腻。 果然,曾芒溪回头对我笑盈盈地说:“秋翎,我去会一个北京的朋友。你先去酒店吧!你好像是第一次来北京噢,反正要明天才工作,你好好逛逛。钱够不够?”说着她把提包从我手中接过去,掏出钱包,拿出一叠钱,看起来起码四五千,不由分说塞到我手中:“想吃什么,玩什么,尽管去,顺便给自己买身漂亮衣服,你看你这条裙子都洗白了,多糟蹋你这么漂亮的脸蛋!” 我在心里冷笑,表面却表现出受宠若惊的样子,连连推让:“不行,不行,芒溪姐,这怎么可以!我不能要!” 曾芒溪强硬地拉开我的包塞进去:“客气什么,你看以前我对你多不好,这算我对你的一点点歉意。” 我装作勉为其难地接受了,更不忘提醒她:“要注意安全,不要回来太晚,影响明天的拍摄的话,我没法跟亮哥交代。” “安了!”她挥挥手,终于和那个男人走了。 我脸上的表情一敛,变得寒冷如冰。我在心里说:曾芒溪,怨不得我,是你们逼得我非要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晏小姐!”一个娇小玲珑的女孩气喘吁吁地跑到我面前。她就是一直负责和我们洽谈本次广告拍摄相关事宜的接头人张菡。 我微笑着伸出手:“张组长,我们终于正式见面了。” 她双手握住我,忙不迭地表达歉意:“对不起,实在对不起,路上临时有事,来晚了,怠慢了,真是不好意思。” 我宽容地摇头:“没关系,我们也才到而已。” 她四下张望:“噫,曾芒溪呢?” “会老朋友去了。我们走吧!” 下榻酒店后,我和张菡商讨了明天的具体事宜,拒绝了她的盛情邀约,撑着伞一个人在北京的街道上慢慢走着。我一直走到了国家大戏院,凭票进入后,参观了四个主题展览和大剧院80米水下长廊、公共大厅、三个剧场外围。最后我在咖啡厅坐下来气定神闲地喝咖啡,吃点心。 雨小了一些,从落地玻璃窗看出去,北京夜晚的雨景特别美。子霂和李骁前后打了电话,细致关注我的情况,我一律回答:“很好!” 我没有说谎,我是真的很好,一种一切尽在掌控之中,运筹帷幄的好。 我看着电视等到午夜,曾芒溪哼着小调回来了。看起来她的心情非常不错,进门后就盘腿坐到沙发上,拿起遥控器按了一通。我起身:“早些休息吧!明天还有得忙。手机拿来我帮你充电。” 曾芒溪意外地拉住我:“电话在包里,一会儿你自己拿。别忙,陪我聊聊。” 我愕然,复坐下:“这么好的兴致!想聊什么?” “晏秋翎,我俩斗法了这么久,恭喜你,也恭喜我,就快结束了!”她美目流彩。 “什么意思?”我诧异。 她笑得很得意:“等我结了婚,就定居国外,不再管你们这些破事儿。我一直向往能够像一个公主一样,住在城堡里,逗逗狗,听听戏,骑骑马,那种日子可真是快活似神仙。” 当真是匪夷所思,那个马迩到底是用什么手段,居然让她对这种话都深信不疑。冲昏头脑的女人当真是盲目得可怕,这种谎言也当承诺供奉着,幻想着,陶醉着!天,我实在不敢往深处想。 我再次站起来:“冲冲凉,睡吧!” 取电话的时候,我趁她独自陶醉之际,把藏在她皮包夹层的录音笔迅速揣到包里。这才拿起她的电话向屋内走。 已经到了门口,我终是忍不住回头说:“芒溪姐,你不要想得太美好,是不是再慎重考虑考虑。” 她板着面孔呵斥我:“不许触我霉头!我今天不想和你吵架!” 我已经尽吾所能,提点不了她,也是没办法的事了。 回到自己的房间,我从兜里取出那只录音笔,小声地播放刚才的战绩,所录过程超乎寻常的清晰,看来贵的东西总有贵的道理。我只听了几秒就关掉了,对于他们偷情的细节我一点也不感兴趣,我只是需要它当我的武器,作为我谈判的筹码,仅此而已。 今天以后,我将和过去告别,完成我人生中最大、最不可思议的蜕变,我所变成的不是蝴蝶,而是一只庞大的蜥蜴。 北京的一个星期超乎寻常地顺利,曾芒溪对梦想的期盼,让她突然变得可爱而温顺,不再像一只到处扎人的刺猬,我叹谓:女人为什么总是要让男人来决定自己的喜怒哀乐,这究竟算单纯还是愚蠢! 正文 正文_第十八章 通往名利的“车票” 四月的上海,常常会有不期而至的阴冷。一下飞机,就只看到灰暗的天空,空洞得没有一丝内容。 曾芒溪嚷着辛苦先回去了。我乐得直奔医院。我太想姑姑了,虽然每天都有通电话,但我还是觉得不踏实,要亲眼看到她才能安心。 我在转角遇到了主治医生,他叫住我:“终于见到你了。” 我暗惊:“是不是骨髓配型结果出来了。” 医生点点头:“我们到办公室谈。” 我突然有一种乌云罩顶的感觉,普遍情况下,医生这么郑重其事地请到办公室,都不会有好事,就像我们上学的时候,教导主任单独找自己谈话,一定是有什么错被他抓到,要挨训了。 医生坐在我对面,面色凝重,声音缓慢:“我已经把具体情况告诉了子霂,他没有告诉你吗?” 我机械性地摇头:“情况到底是怎么样的?你就直接告诉我!” 医生沉痛地说:“通过高分辨,你和你姑姑的骨髓并不合。目前你姑姑的情况非常不乐观,必须尽快找到配型相同的骨髓进行移植手术,否则……” 我看着医生微微摇动的头,整个人陷入混乱和崩溃当中。 有急促的脚步声在走廊外响起,越来越近,子霂的身影随之出现在门口:“秋翎。” 我呆滞木然地看着他,心如刀绞,眼里却一片枯涩。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怎么办?怎么办?子霂,怎么办?” 子霂走过来,带着潮湿的气息,蹲下来凝望我:“秋翎,还没到绝路,还有机会,我们一直在努力寻找,我相信会找到的。” 我终于哭倒在他怀里,五内俱崩,气息难平!他把我带到院内,静静看着我的伤痛欲绝。 待我终于能够平静下来的时候,他才柔声说:“我一直不敢告诉你,就是担心你一时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又一个人在北京,发生点什么事。” 我站起来:“子霂,能不能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他在我身后说:“感觉撑不下去的时候,回头看,我永远在你身后。” 我爬上了医院的楼顶,站在边缘,伸展手臂,仰起头闭上眼睛,感受着那种仿似马上就会掉下去的惊心动魄。死亡此时离我只有半步之遥,我的生命不过就是一颗露珠的重量,很轻易就会蒸发掉。 楼顶的风呼呼刮过,我摇摇欲坠。我想知道,一个人在面临死亡的时候,是怎样一种心情;我想知道,接下来的我应该用什么样的角度,来继续对待这个残酷的世界。然后我突然之间明白,自己已经没有退路,我必须像春日里一株野生的植物努力破土而出,争取在寒冷袭来的时候,扎根深处,不被击倒。 回到病房,子霂坐在床前陪姑姑说话,我进去,他便站了起来:“你回来了。我有事要先走了。” 我把他送到楼梯口,他站定,命令我:“我得离开半个月,答应我,你会好好的,不会让我太牵挂。我会尽快回来,无论发生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我,不准一个人承受,不准让自己受伤,不准做傻事,尤其不准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他专注地等着我的表态。 他说那么多不准,只是放心不下我。 他的命令坚持而强硬。但我的心里暖意融融。 我很好地掩饰住心里的不舍:“你去吧,半个月而已,一眨眼就过去了。” 半个月其实并不短,足够改变很多事,等他回来的时候,很多东西可能已经不是原来的样子,我只希望那时候他不会太讶异。 晚饭后,李骁来了,坐在我的对面老是走神,我知道他有烦恼。 我趁姑姑睡着的当儿,把他约到走廊尽头,问:“有什么事吗?” 他不肯作答。 我不放弃:“李骁,看着我!” 他依言看我,眼睛里有血丝。 “你说不说。”我威胁他,我知道威胁对于在乎自己的人还是管用的,“我可生气了!” 我掉头就走。 他叫住我。我回头看他,依然坚持要一个说法。 他终于开口,面色沉痛:“我妈妈住院了。” 我很意外:“哪里不舒服?” “心脏病,以前我从没听说她有这种病!” 好像胖人大都心脏不好。我问:“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 “那你不是应该陪着她!” “看到我,她只会更生气。”他的表情有些茫然。 我听明白了:“你哪里惹她生气了?” 他低下头,不答。 我不傻:“又是因为我?你不会又想帮我讨什么公道吧。我不需要,李骁,你知道我不在意这些!” 他看我一眼,想拥抱我。 我避开了:“李骁,你太没良心。她是你的妈妈,而我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女人。” “谁说你可有可无。”他第一次朝我吼,“你们两个对我都很重要。” 我不想再让大家这样为难:“可是你自己也知道,我和她,你是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我了解你的痛苦,这种选择题是谁都会难以抉择,所以我来帮你选!李骁,我们之间结束了,你也知道我至始至终都没有爱过你,你所有的付出一直都是你的一厢情愿。回到她身边去,她才是这世界上最爱你的女人!” 他非常痛苦地抓着自己的头发:“为什么你们都逼我非选一个不可。” 我退后一步,无奈地说:“我很抱歉,总让你这么为难,以后不会了。” 其实今天的局面,五年前就已经定格了,我们根本不应该存有任何侥幸。 李骁没有进病房,却也不打算放弃我。他发了一条信息给我:给我一点时间,理清这所有的一切,对你,我绝不放手! 荧光屏的灯光持续了几秒后,黯淡下去。我看着姑姑的睡颜,轻声对她说:“坚持下去,我们一定可以,为了我,请求你一定坚持下去!” 清晨,我离开医院的时候,姑姑还在熟睡中。我轻轻把窗帘拉上,坐回床头,柔声地说:“姑姑,我一直在等待的机会终于来了,如果成功的话,我们的生活将彻底改变,为了你,这一次我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据说马迩一般都要到中午才进公司,我按步就班和曾芒溪出席了某时装发布会。一点半,我准时出现在了广寒唱片公司的门口。 我直接走到大堂,漂亮的前台小姐站起来,对我露出职业化的微笑:“您好,有什么可以帮助您?” 我平视着她,报以微笑:“我找马董。” “请问您有预约吗?” “没有!” “那实在对不起……” 我打断她的话:“你打个电话给马董,告诉他,我是曾芒溪的助理,有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要交给他,要是他忙得实在没有时间见我的话,我也可以交给他的老婆。” 前台小姐犹疑地看着我。 “打啊!”我微扬声音,“耽误了事情,是不是所有的后果都由你承担?” 她迟疑着拨通了电话:“马董,您好。这里有一位小姐要见您,她说是曾芒溪的助理,有很重要的东西要交给您,如果您抽不出时间的话,她说也可以交给詹董……是,知道了。” 她放下电话,堆着笑说:“马董请您上去!他在办公室等您。” 我点头:“他的办公室在几层楼?” “四楼。” 我铤而走险,但无所畏惧,当横竖都是死的时候,我们就会有大无畏的勇气。 这是我第一次正面见到马迩,他长得不算特别英俊,可是有味,眼神飘渺低沉,有一种千帆过尽后的苍凉,浑身上下有着独特的魅力,再加上他的钱势,所以轻轻松松就打败了司马延,让曾芒溪愿意把自己的后半生赌在他的身上。 他坐在老板椅上看我走过去,嘴里叼着雪茄:“芒溪有什么要交给我?” 我定定看着他:“不是曾芒溪,是我。” “你?”他扬起眉毛,不确定地说,“你能有什么要交给我?” 我从包里掏出录音笔,将音量调到最大,马迩和曾芒溪在北京那一夜的所有对话内容全部再现,音质好得像看一部高质量的电影。 马迩的脸由红转白,继而变青,在听到自己和情人那些暧昧不堪的声音时,他终于拍案而起,像一头被激怒的豹子:“你哪儿来的这东西?” “就是北京那一夜,我藏在曾芒溪包里的。这录音笔真好用,从你们见面到分手,无一没有,音质清晰得出乎我的意料。我实在想象不出,如果这东西落到尊夫人手里的话……”我刻意怪腔怪调地说:“依她那股醋劲儿,再加上那么干烈的性子,她会不会直接叫人做了你们这对奸夫淫妇!” 他在桌上把雪茄狠狠的按灭,几步就走到我跟前,扼住我的喉咙,厉声说:“你居然敢要挟我!” 他的手像一把老虎钳,紧紧控制着我的大动脉,把氧气全部从我的身体抽离。 我憋红了脸,用残存的气息说:“对,我就是要挟你,而且你必须接受。两个小时后,如果我没有回去,尊夫人将很快听到这段精彩绝伦的偷情录音。” “你……”马迩瞪大一双眼,恨不得把我一口吞下去,手上却不由自主地松了劲儿。 我退后一步,调匀呼吸,淡笑说:“马董,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他用眼睛狠狠挖了我一眼:“你这么做的目的不过是为了钱,说吧,你要多少。但是我也警告你,不要过于狮子大张口,太贪心的人,往往没有好下场。” 我摇头:“我不要钱!” 他意外地看着我:“不要钱?那你冒着风险来找我的目的是什么?” “我是需要钱。但不会要勒索来的钱,犯法的事我不做,我只要自己努力劳动所得的钱。”我坚持自己的立场。 他端详着我,半晌才奇怪地问:“那你想要什么?” “我要做歌星,要红得发紫。”我逼视他。 他的表情变得像看一个怪物,然后对着我的脸很夸张地大笑:“你以为随便一个路人甲都可以做歌星吗?你是不是做明星梦昏头了?” 我不理会他的挖苦,继续说:“能不能做是我的事,不劳你操心。今天我来不是勒索你,只是要你的一个承诺,一份合同。” 他停住笑,开始很感兴趣的样子:“什么承诺?什么合同?” 我笑:“只要我在你们下个月的歌唱大赛中获得前三名,你就让我成为最红的歌星。” 他慢慢走回去,缓缓坐下,然后看着我,是很专注的那种打量。良久,他终于开口:“你打的到底什么主意?。” “这笔生意你不算亏,如果名列前三之后,我自动弃权。但如果我做到了,说明我有实力,你在我身上投资,不见得会折本。怎么样?”我微仰着头问他。 “你就这么有把握。”他半眯着眼睛问我。 我笑着摇头:“不,我没把握。世上没有什么人做事能够是十足十的把握。但我会全力以赴!” 他思忖片刻,不确定地说:“你要的就只是这样?” “原则上是。”我说,“但是我有两个条件。” “我就知道没有这么便宜的事儿。你且说说看,看我能不能够接受你的条件。”他开始显得好整以暇。 我走近他,“第一,你不能从中作梗,故意让我进不了前三名,一定要公平公正。” 他想都未想,点头说:“这是自然,我可以答应你。” 我也点头:“我信你,虽然你私人生活乱七八糟,但工作能力和信誉却是大有口碑。” 他并不在意我的挖苦:“那第二呢?” “第二,我没有钱,所有参赛和需要用到的一切费用由你垫付。”说完,我静静看着他。 他挑眉:“完了,就这样!” “就这样!”我从他的眼里读到了同意的信号,“当然,我们需要立字据为证,毕竟空口无凭,到时你红口白牙,说不认就不认了,我岂不是白搭。” 他重新点上一根雪茄,看着打火机说:“你是个有趣的女人。好,就依你说的,如果你确实有这方面的才华,我一定把你捧成国内最红的一颗星。” 我把录音笔收回包里:“这个我暂时先保管。” 他无所谓地耸耸肩,说:“可是离比赛只有十天了,你确定自己可以吗?现在后悔要别的东西还来得及。” 我笑了:“你这是在引诱我犯罪!这天下还会有人希望被人勒索吗?” 他大笑:“我欣赏你!够魄力,够胆识,也够智慧!这样看起来,我反倒希望你真有那本事取得前三名,如今这形势是千军易得,一将难求。” 他压下对讲机,吩咐:“李秘书,叫兰特助现在过来。” 不一会儿,一位长得高大壮实的中年女人就进来了:“马董,您找我?” “你现在去起草一份合同,大意就是这位……对了,你叫什么名字?”他抬起头问我。 我回答:“晏秋翎。” “只要晏秋翎取得本年度歌唱比赛的前三名,就签约我们公司,并且我们将重金打造她,但……如果她失败了,一切免谈。你现在就去办吧!” “好的。”兰特助什么也没有多问,转身就按吩咐办事去了。看来她也是个聪明人,难怪马迩如此信任她。 马迩叫住她:“还有,合同上注明,晏秋翎本次参赛的一切费用由我们来支付。” 等兰特助离开,马迩笑着说:“这样满意了吗?” 我没有显露出任何情绪的波动:“严格的讲,这是我应得的。曾芒溪用我的名誉去换她的自由和清白,我不应该得到相应的补偿吗?” 他把玩着手中的笔:“我在芒溪口中听到过你的一些事情,也看过你的那些报道,今天看起来好像和她说得很不一样,和报道上更是相差甚远。” 我淡淡地应说:“假作真时假亦真。” 他撇嘴,不再说话,低下头看手中的文件。我也在角落的会客桌上坐下,取过一本杂志津津有味地看着。 不到几页书的工夫,兰特助就拿着起草好的文件进来了,这速度当真让我瞠目结舌。 “马董,请您过目。” 马迩接过去浏览了一遍,然后递给我:“你看看!” 我很仔细地看了一遍,感到非常满意。 “满意的话就签字吧!” 我们都在上面签上字,盖了手印。 “希望你保守好自己的秘密!”他闭上眼睛,开始下逐客令。 我知趣地告辞。到门口的时候听到他在身后小声警告我:“如果你走漏了任何一点风声,你不但什么也得不到,可能连小命都难保!” 我回头,傲然地微笑:“我当然会守口如瓶。可是希望你们不要再被别人发现,那种糊涂账你们可别往我头上算!” 就这样,做梦一般,我出奇顺利地完成了和马迩的协议,并且如愿以偿地得到了一张通往名利的车票。接下来我要做的就是努力赶上这班车,然后带着姑姑告别窘迫的生活,为姑姑不可预知的未来做好最充足的准备! 正文 正文_第十九章 开启往事的锁 哥很意外地审视着我:“半个月前你还铁了心要跟着曾芒溪,现在怎么突然要辞职。” 我如实回答:“我要参加十天后广寒公司的年度‘金曲唱唱唱’比赛,前三名我势在必得。” “这个决定有点急促。”他权衡后,问我:“子霂知道这件事吗?” 原来是他,子霂那个眼线一样的朋友竟然是他。我冲他微笑,说:“不,这是我自己的事,不用劳烦他。他现在人在深圳,还是不要让他知道的好,免得他来回奔波,徒添麻烦。他在或不在完全是一样的。” 亮哥嘿嘿笑:“你和子霂形容的一样拗。” 原来他是这么看我的。我笑了:“我只是不愿成为任何人的包袱,不想让别人因为我的关系感到负累。” 这是我的心里话。依赖是会上瘾的,不管依赖谁都会让我有随时失去的焦虑。 我也没去找李骁,我不愿意再利用他的爱来成全自己,他不是一个没有知觉,不会呻吟的工具,虽然他从不喊痛,我终得顾及他的感受。 兰特助第二天就联系上我,我们约在医院附近一家咖啡厅见面。上海的咖啡厅星罗棋布,是上海的独有风景,人们在这里聊天,看报纸,听音乐,休息,闲散地享受着咖啡般浓郁的生活。 此时是正午,如水的阳光从大幅玻璃窗外透射进来,使人开始感觉到了微微的热度。 兰特助带着我,把报名表等一系列的资料,方方面面的有关事宜全部办妥。她完全是公事公办的态度,一切处理清楚,就起身走人,没有任何闲话家常。她的眼神里从始至终没有任何情绪,看不出她对整件事究竟知道多少,更看不出她对此有什么看法。 我在后面叫住她:“兰特助。” 她转身,安静地等待我往下说。 我简短地说:“我需要一位辅导老师。” 她略微点点头:“我会给你找业内最好的老师带你。还有事吗?” 我诚心地说:“谢谢!” 她目光微微闪动了一下,笑容很浅,一闪即逝。 这样的兰特助让我想起了一副对联“宠辱不惊,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望天空云卷云舒”。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我真是羡慕不已,真不知我何时能够像她,无论面对的是什么,都能够镇镇定定,若无其事。 我的生活历来热闹非凡,总是这方唱罢,那方登场。等我回到医院,看到曾芒溪等在病房外面的长椅上。虽然她戴了墨镜和帽子,全副武装,但我对她太熟悉,想看不出来都难。 她迎上我:“我们聊两句吧!” 我们走到走廊尽头的玻璃窗前。她看着我,很受伤的表情:“我真想不到你会做出这么卑鄙的事情。” 我冷笑:“这件事给你的教训,就是不要随时想把别人玩弄于股掌,打疼了,别人会还手,跌痛了,别人也会挖坑给你跳。我仅仅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她想发火,却意外地咬牙忍下去了。 我继续说:“还有,我奉劝你一句,凡事不要抱太大的希望,希望越大,失望越大,这个道理我想你也明白。” “你什么意思?” 我不作正面回答:“你明白我的意思。如果真不明白,你自己琢磨。话说一半点到即止,以及得饶人处且饶人,这些都是做人的不二法则。” 说完,我调头就走,这场战,她输得一败涂地,我再没有和她周旋的必要。 兰特助办事效率奇高。一个小时后便通知我去排练。我问了地址,中途换了三趟公车,到了她说的地方。 那是一座红色尖顶的洋楼,掩蔽在高大的落叶法国梧桐之中,像一个失去了青春,却心犹不甘的女子,涂着衰败的脂粉,幽怨地歌唱,哀悼自己失去的美丽年华。 我很意外。我以为要去的地方是一个热闹的排练场,有宽大的木质地板,四面墙都是镜子,屋子里挤满了漂亮青春的女孩子们,她们为了梦想的腾飞努力排练,一遍遍地重复着老师教的肢体动作,汗水沾湿了她们花一样的脸庞,顺着曲线优美的脖颈,流进饱满的胸脯。 不可否认我对那样的场景有点怕,内心有着无法消除的抗拒。我还不习惯在人多的地方,舒展自己的身体。我知道总有一天我必须学会习惯,并且还要得心应手,但我需要一个稍微的过渡,来放松我的神经。 当站在楼下时,我听到了钢琴声。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曲子,但是我听得出那种千帆过尽后的澄明,沧海后的平静。悠扬的琴声在这恬静的下午如天籁之音传来,不禁让我对小楼主人充满了遐想。 我从包里把李骁的手稿拿出来,穿过那片不大的绿草坪,顺着楼梯往上走。扶手被磨得很光滑,颜色泛着铜红色,很颓靡的那种红,一种旧时代的气息扑面而来。我几乎要以为自己走的是一条时光隧道,隧道尽头我将看到的是旧上海那些穿着美丽旗袍的女子,她们的眼里有着烟花般的寂寞。她们嬉闹着,追逐着,在时代的主流中逐渐老去。 门没关。我看到的当然不是幻象中的情景,那些都不过是我的错觉。我走完最后一级楼梯,就看到了兰特助的背影,她站在弹琴者的身后,保持着很神圣的缄默,静静聆听着涧溪般百折千回的琴音。 弹琴者是一个女子,头发绾成一个简洁的髻,斜插着一个黑色的桃木簪,露出一截白藕似的后颈。 我放轻了脚步,走到靠窗的位置,安静地倾听着。音乐的力量真是无穷,在这样美好的琴声洗礼下,我突然感觉自己的心像一朵花,慢慢开放,散发出香气。 最后一个颤音在这个房间里迂回不散的时候,兰特助终于看到我,她对我的静默表现出欣赏,居然向我展开了微笑,就是这个微笑,使她平凡无奇的脸变得无比美丽起来。 弹琴的女子也转过身来,看着我,眼里是毫不掩饰的诧异和吃惊。 看起来她应该年过五十,但她的眼睛居然一点也不老,仍然保持着处子般的纯净美好。我暗自想,如果妈妈在世,应该和她年龄相差无几,而且会比她更优雅动人。 兰特助唏嘘地说:“怎么样,是不是特别像?” 女子走过来,绕着我打量,然后惊叹:“像,太像了,简直就是她的翻版!天下居然会有如此相似之人。” 她的话让我无法再保持沉默。我礼貌地问:“我长得很像某一个人吗?” 她笑了,带一点点安慰的意味:“抱歉,我们好像有点失礼了。你长得确实很像我的一位故人,你们几乎一模一样,连说话的神情都一般无二。” 说完,她伸出手,柔声说:“你好,我是兰茵雪。” 兰茵雪,我听李骁无意提起过她,她是音乐界的一个传奇,只是据说这几年她早已隐退,没有人知道她的行踪。外界在满世界找她,她居然就躲在大家的眼皮底下,正是印证了“小隐隐于乡,大隐隐于市”这个道理。 兰特助很快就告辞了,房间里只剩下我和兰茵雪。她的笑比她的眼睛还年轻,让人感到春水漾漾。这种女人已经成精,她们跨越了年龄的局限,时光对她们来讲,已经不复任何意义。 兰茵雪直接问我:“你准备了哪首曲目?” 我把李骁的手稿交到她手中:“这是我一位朋友写的。” 她细细审度着,良久抬起头,神色中是藏不住的惊喜:“这是一首好歌!” 我笑:“如果让他听到您这样称赞他的歌,他一定会乐坏了。” 她很孩子气地向我眨眨眼,然后把曲谱支起来:“先听听。” 她没有言过其实,李骁的歌写得真的很棒,在此之前,我竟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我跟着音乐,用脚打着节拍,轻轻哼唱,到第三遍的时候,我已经能够和她的琴声相配合。 她停下来,对我说:“嗯,不错,你清澈空灵的嗓音很独特,这首歌简直就像是为你量身定做的。你以前学过系统的音乐知识吗?” 我摇头:“没有,您要多费心了!” 她微挑眉:“那你真算是天赋独具。” 我谦虚地说:“那大概源传自我的妈妈,她是学音乐的,在世的时候是中学音乐教师,12岁以前我一直在和她学音乐。” 她有略微的抱歉:“对不起,提到你的伤心事。” 我努力对她笑了一下,说:“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不必太介意。” 没办法,不管过去多久,这都是我心头的一道疤,一根刺,平复不了,无法气定神闲地面对。 “你的嗓音辨识度很高,有很浓的迷幻色彩,是一块难得的璞玉。”她眼角的皱纹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格外调皮,“十天时间,希望能够琢磨出你的异彩。” 我并没有料到,当年妈妈无心的培养居然成为今天我腾飞的翅膀,她其实把最好的东西都留给了我,我并非一无所有。 离开小楼,我直接去了“等”。我希望李骁能够知道他的歌受到兰茵雪的高度评价,这对他来说应该具有非同一般的意义。 我在门口遇到李骁。他看见我,上前一步,说:“我正要去医院找你。” 我说:“我也有事要告诉你。” 他温和地笑:“你先说。” 我靠着墙,说:“兰茵雪对你的歌给予很高的评价,你是不是特得意。” “这么说来,”他扬起眉毛问我,“我得到的消息并不是谣传,你真的要去参加‘金曲唱唱唱’。” 我点头:“那次你和子霂不也在策划这件事情,现在我们是殊途同归。” “你怎么会认识兰茵雪老师呢?” “意外的邂逅。”我笑着绕开话题,“我怎么感觉你在审犯人。” “你一定有事瞒着我。”他说得笃定。 我用尽量轻松的语气说:“没有,你想太多了,我就是想,如果真的唱红了,我就有能力为姑姑提供更多更好的治疗,突然就想试一试。至于兰茵雪老师完全是一个意外。” 他不确信:“真的!” “不然咧?”我有些狡黠地反问。 他的神色缓和:“这么大的事儿,你应该先和我商量商量。” “这些问题我自己都可以搞定。一个人的前途就应该把握在自己手里,而不是总想着要依靠谁谁谁。”我说。 不等他开口,我继续问:“对了,你妈妈的情况怎么样?” 他回答:“没什么大碍了!” 他突然就显得心烦意乱。 怨不得他,现在的他被逼进了死胡同,虽然我也不想,但我确实难辞其咎。为什么我总是以难题的方式出现在别人的世界里?难为别人,更难为自己。 “走了!”我朝他挥手。 他挽留:“不进去坐一会儿。” “不了,这久会比较忙,有时间想多陪陪姑姑。”我执意离开。 他追上来:“我送你。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取车。” 他不容我拒绝,跑远了。 我站在原地,看着李骁的背影,心里浮现的却是子霂的音容笑貌。我突然产生一种想马上见到他的冲动,冲动起先只是一点点,很快就聚成了汪洋大海,不留一丝余力地把我吞没。 我几乎要忍不住给他打电话,就在手指触碰到手机的同时,李骁把车停在了我的身旁,唤我上车。 在子霂离开的第三天,我已经开始发疯地思念他。我一直以为我的世界是容纳不下别人的,可就在这一刻,我才知道我是如此渴望子霂,我根本已经是中毒太深。 我和李骁一路无话。我们之间隔着无边的距离,所有的靠近都只是假象,不堪一击,被他妈妈轻轻一划分,我们就成了河两岸,无法泅渡。 我站在医院门口对他说再见。他推开门,下车来,站在我的对面,眼神哀哀。他说:“秋翎,我想抱抱你!” 我说:“好!” 他走过来,紧紧抱住我,让我几乎透不过气来。他轻吻我的头发,低喃:“秋翎,我是如此舍不得你,我用了整整五年的时间,才再次寻找到你,我不想再用一个五年,夜夜梦见你,醒来却只是一场空,那样的日子我不愿意再回去。” 我缓缓抬起下垂的手,轻轻抱住了他。我不知道自己能说些什么,我们都是在爱中迷失了自己的孩子,每一步都走得跌跌撞撞。 他的泪滴在我的脸颊,热热的,马上又变得冰凉。他的哀伤那么浓重:“秋翎,我们应该怎么办才好?” 我给不了他答案,我的心比他的还要迷乱,还要找不到东南西北。旁边有人在放一首歌:“你知不知道思念一个人的滋味,就像喝了一杯冰冷的水,然后用很长很长的时间,一刻一刻流着热泪。你知不知道寂寞的滋味,寂寞是因为思念谁,你知不知道痛苦的滋味,痛苦是因为想忘记谁……” 李骁突然放开我:“照顾好自己,医院这边不要挂心,比赛前我会帮你安排妥帖,你要做的就是全力应战。”说完,他飞快上车,绝尘而去。 他急于逃离自己的脆弱,只是这样就可以了吗?所有的问题都存在,逃得开吗? 正文 正文_第二十章 谢谢你让我遇见你 姑姑这几天已经住进了无菌病房。晚饭后我搀扶着她在园内散步。我斟酌着语言:“姑姑,我有事想和你商量。” 姑姑拍拍我窝在她臂弯的手:“说吧。” “我想去参加一个歌唱大赛,我很喜欢唱歌。”我说得很委婉。 姑姑笑了:“你像你妈妈,无论长相还是音乐方面的天赋,都得她真传,你会走上这条路,我一点也不吃惊。只要你觉得开心,就去做。做什么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做的,要是能令你产生幸福感的,这才是最重要的。” 我偎依着她:“姑姑,你真好。” “还记得你十岁那年参加的歌咏比赛吗?”姑姑说。 “记得。”我哑然失笑,“当然记得。你本来是要回去的,我赖皮地把你的车票藏起来,哭着一定要你也去看。” “就是那一次,我坐在下面,看到你站在台上,像一颗璀璨的小星星,我就想,你是属于舞台的。”姑姑的语气转低:“只是造化弄人,太多变数令我们猝不及防。如果没有那么多的坎坷磨难,你的生活一定不会是今天这个样子。” 我安慰她的失落:“现在并不迟啊!除非你已经对我失去了信心。” “怎么会。”姑姑笑说,“你永远是姑姑心目中最棒的那一个。加油,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我握住她的手:“剩下来的九天,我可能会很忙很忙,暂时没有时间常常陪着你,李骁会安排人来照顾你,你暂且忍一忍。” “你不用担心我,我有手有脚,可以照顾好自己。只是……”姑姑停下来看着我,不说了。 “只是什么?”我俏皮地问。 “你真的确定自己心里喜欢的是李骁,和他在一起,你会幸福?” “姑姑,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我和李骁走不远的,他家人反对得很激烈,他妈妈甚至心脏病复发住院了。我不想他为难,只是他不肯放手。” “他妈妈为什么反对你们?” 我摇头:“大概是家世吧!也许还有别的,我都不在乎,我只是不希望李骁受伤,我欠他很多。” “那么……”姑姑试探地问,“子霂呢?你们怎么样?” 我装出没心没肺的笑:“姑姑,你这样子问好奇怪,我和子霂只是朋友啦。” “是吗?”姑姑看着我,“可我看到的好像不是这个样子。” 我心虚地看向路旁:“那一定是你看错了。再说,就算我们会有什么,也不可能在一起的。” “为什么呢?”姑姑很执着。 我淡淡地说:“我无法和任何人在一起。” 姑姑叹息:“秋翎,你不能这个样子。” 我转移话题:“回去吧,不要太累了。” 姑姑摸着我的头发:“孩子,你要学会快乐起来。” 一生当中,可以学的东西很多,只有快乐是学不会的,它藏在一个我怎么也找不到的地方,冷冷地看着我,不言也不语。 回到病房,姑姑明显感觉累了。我服侍她在床上躺好,轻声说:“你睡一会儿,我去打开水。” 开水房的人很多,我排着队静静等候。原来思念一个人,可以不分时间,不分地点,无论站着,还是坐着,无论在做什么,不管应不应该,完全没得商量。 灌满水后,我开始加快脚步,再不想这样纠结挣扎,我要给子霂打一个电话,哪怕只是听听他的声音也是好的。至于能说什么,适不适宜,都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我一直冷静并且克制,但就是此时,我疯了,彻底疯了。 子霂出现在走廊尽头时,我很恍惚,以至于他的人看起来并不真切,好像裹在一团雾中。 他向我走来,步子稳健,不显一丝急促。他的目光穿过走廊上不多的人,灼灼地落在我的身上。那一刻,我听到空气中尘埃破碎的声音。我迷迷糊糊地想,他真的感应到我的思念了吗?他真能听到我心底的呼唤吗? 他接过我手中的暖水瓶,眸子特别幽深。他说:“我是这样地想你,远远超出了我能想象和承受的程度。” 这应该就是世界上最最甜蜜的语言。我的心呼啦啦地飞起来,像一个风筝,在最紧绷的时候,断了线,失去了方向。 我傻傻地随着他进了病房。姑姑看到他,笑容尤为开心。 他把暖水瓶放在桌上,在床头坐下,细心地问:“这几天感觉怎么样?” 姑姑点头:“很好。” 他的笑容加深:“姑姑,我可不可以向您暂借秋翎一会儿。” 姑姑呵呵笑:“去吧,去吧,借多久都可以。” 真是不可思议,我一直引以为傲的冷漠和机敏,一到他的面前就全部被瓦解,变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傻姑娘。 我被他带到了江畔。天渐渐黑了,灯光把这个城市打扮得尤为妖娆。我们坐在车里看着江面的点点灯光。 他先打破沉默:“这段时间我一直在通过各种渠道寻找适合姑姑的骨髓,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让我找到了。” 狂喜迅速占据我的心头,却又掺杂着更多怀疑,一直在走衰运的我根本不敢相信,上天居然也会赋予我如此好运。我失控地抓住他的手:“真的吗?是真的吗?” 他理解地笑看着我,很用力地点头:“我一得到消息,就赶飞机回来,和你分享这个喜讯!” 我喜极而泣,捂着脸失声痛哭。从得之姑姑的病至今,半年多的时间里,心里的绝望一度让我几乎要丧失所有斗志,没料到一切居然出现了转机,我真是感谢仁慈而万能的上苍! 他拿开我的手,温柔地拭去我的泪,但怎么也擦不完。他很无奈地说:“这里面是不是有着整个海洋的泪水。” 我鼻音浓重地说:“我只是开心得没有办法控制自己。” “傻瓜,我说过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他拍着我的头,很像在安慰一只流浪的小狗。 我把他的手扒拉开,嘟着嘴:“我不是一只小狗。” 他笑声爽朗:“我以为你是。” 我心情大好,不和他在这种小事上计较。我兴奋地说:“我们去庆祝一下!好不好!” 他的眼里盛满纵容:“你想怎么庆祝?” “我们去喝酒!” 他拒绝得干脆:“不行,我还要搭乘最后一班飞机回去,到时谁照顾你。” “也对。”我点头,“晚上我还要照顾姑姑,不能麻痹大意。” 他突然一脸神秘:“什么也别问,跟我走!” 不问就不问,我决定放心地把自己交给他。 结果他把我带到了一个很大的店面,然后对店里那几个时尚优雅的女子说:“交给你们了。” 一个眉心有美人痣的女子看着我,笑得意味深长:“一定包君满意。” “做什么?”我看向他。 “今天晚上做我最美丽的公主。”他扶住我的脸,止住我摇头的动作,“不许摇头,不许拒绝。为了我把你自己装扮起来。” 他的眼里是蜜糖一样的诱惑,我彻底失了心智。 那名女子从众多衣服里挑了一条美丽得炫目的裙子,风情万种地用食指勾着挂钩,举起来问子霂:“怎么样?喜欢吗?” 子霂走过去,打量后,抬头问我:“你觉得呢?” 蓝色的妖艳,挡不住的奢华,这和我本人太冲突,我摇头:“我不要。子霂,我们走!” 子霂不理会我,转头说:“小芙,就这套,我很喜欢。” 我还想拒绝,子霂却走过来把我牵到更衣室门口:“心情美丽的时候,让自己跟着美丽起来!” 小芙挽着我的胳膊,进了更衣室,她微笑着对我说:“你长得好漂亮!” 我的脸莫名红了,她的真心称赞让我有些发窘。 换了衣服,她披散了我的长发,把它们烫成柔顺的大波浪,为我配上耳环,化了淡雅的妆。 “好了!”她退后一步端详着我说,“天呢,太漂亮了!比明星还明星!” 我看着镜子中的自己,陌生的眉眼,耀眼的妩媚,摄人心魄的美丽。 “走,給子霂看看。”她轻轻拽我的胳膊。 我却突然失去了勇气,微微挣脱她的手,往后退:“我觉得还是刚才的样子比较好。” “别,”她复抓住我的手,“子霂在外面等着呢。” 她从后面把我推出更衣室,嚷着:“子霂,快看看,我们美丽的公主隆重登场了。” 我在子霂的脸上看到了赞叹和失神。我有些窘迫地看着他,觉得这根本不像是自己。 “很好!”他如梦初醒,走过来扶着我的肩,让我转身面对镜子,指着里面的我,说:“你看,你是最好的。” 我低声告饶:“我很不习惯,这不是我。” 他对着镜中的我露出明净的笑容:“怎么会,这个才应该是你,高贵,美丽,清绝,独一无二!” 他握住我的手。他的手很暖,让人特别安心。 他回头对小芙说:“我挑了几套衣服,放在柜台上,你帮我打包带走。” 我立马跳起来:“不要!” 他笑嘻嘻地看着我,不急不气:“钱已经付了,这里可没有退货的余地。或者你不穿,我自己穿,现在我就去换上,没准儿比你还漂亮!” 现场马上笑倒一片。 我知道他在耍手段,可是我不忍心。我拉住他:“别闹了。” 他看到我眼里的妥协,笑得很得意。 我们站在熙来攘往的大街上。刺眼的车灯使我感到有些恍然,有种做梦的不真实感。 “接下来。”他笑望着我,“我们应该找一家情调很好的地方共进晚餐,喝点酒,认真地开始庆祝。” “我吃过晚餐了。”我的反应很迟钝。 “可是我没有。”他苦着脸,“我饿得已经前胸贴后背了。” “你没吃过晚饭吗?”我急了。 他点头:“活动一结束,我就赶回来了。” 我感动得一塌糊涂,抓住他的手:“那还磨磨蹭蹭,你一会儿还要赶回去,再不吃就没时间了。” 他笑眯眯地跟着我。我回头问:“想去哪儿吃。” 他站住,手上微微一使劲儿,就把我带进他的怀里。 我挣扎:“子霂……” “嘘!就一会儿。”他止住我。 我听话地安静下来。我贴在他的胸前,听着他的心跳,感受着他的气味,这一瞬,整个世界都静止了。我恍恍惚惚地想:爱情大抵就是这个样子吧,和自己心爱的人相依相拥,然后就是一生一世! 一辆车突然停在了离我们不远的地方,摇下了车窗。借着来往的光亮,我看到了李骁忽明忽暗的脸,和他脸上的真切悲痛。 我猛地惊醒过来,拉开两人的距离。再看过去,李骁和他的车子已经离开,就好像他根本没有出现过,那不过就是我的幻象。但我知道,那是他,他真真切切地看到了我们。 我想,如果这种误会可以让李骁死心,断了念头,不用再痛苦煎熬,不见得是一件坏事。 这顿晚餐吃得很短促。台塑牛排上桌不久,子霂还没吃几口,他的经纪人就打电话来催他了。 我吃着眼前的红酒水果沙拉,不动声色地说:“天大地大,没有吃饭人大,雷都不劈吃饭人呢。你赶紧吃,别误点就行了。” 他嘴角微微一扬:“王品牛排符合骨长17公分,重16盎司的最佳规格,是全国唯一能在250度烤箱烘烤一个半小时,还能保持100鲜嫩度的牛排,采用的都是每头牛最精华的第六至第八对肋骨,因此,一头牛只能供应6客王品牛排。你真的不试试?” 我摇头:“我不饿。” 说话间,我们还是不自觉地加快了进度。 我们赶到飞机场,他的经纪人再次打电话来,确认他是否已经登机。见他忙着接电话,我便拿过他的证件说:“你在这儿等我,我去领登机牌。” 我气喘吁吁地跑回来。他从椅子上站起来迎上我,认真地说:“我要走了。你到现在还没有什么事要告诉我吗?” “呃?”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算了!”他宽容地笑,把手中的袋子交到我手中,“好好练,比赛那天我一定会回来,这些都是为你比赛时候准备的。”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晚上所有的一切他都是为了我。遇上他,我是何其幸运。 他轻轻拥着我,附在我耳边说:“相信自己,你永远是最好的!” 我的心跳到了我的唇边。我痴痴望着他,所有的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站在安检口向我挥手,宽大的墨镜遮住大半的脸,却遮不住他的柔情笑意。他走了,我的心像掉了一块,顶尖的快乐后那种寂寞和失落更加让人无法忍受。 正文 正文_第二十一章 爱会让人变得疯狂? 那天以后,我开始像一个疯狂转动的陀螺,几乎没个停歇的时候。我知道光有天赋是不够的,我起步较晚,所以需要比别人多花两倍的时间。 我常常都是披星戴月地去医院看姑姑。那个时候她都已入睡,我就坐在床边,轻轻地靠着她,放轻呼吸,感受着她的存在,从她塌瘦的身体中汲取力量。 短短九天的时间,我和兰茵雪老师一见如故,也知道了兰特助的名字叫兰茵洁,是兰茵雪唯一的妹妹。 兰茵雪常常会望着唱歌的我,陷入一种忘我的神游状态,脸上写满回忆的痕迹。 最后一天排练时,我实在忍不住问她:“我和你的那位故人真的那么像吗?” 她从往事的沉溺中回过神,看着我,清浅地笑说:“我又走神了,真抱歉。只是你们的相似程度太高了,除了外貌,神态。连唱歌时的感觉都好像。” 我坐下来,把头放在椅背上:“我们休息一会儿吧!给我讲讲你那个故人。” 能让她这般念念不忘的故人肯定是很重要的,看她的沉湎,应该会很愿意谈谈这个话题。 她的脸上浮现出开启尘封往事时那种飘忽的笑容:“我们是大学同学。当时我俩都是班上的活跃分子,俗语常说,一山难容二虎,第一年我们几乎是各成帮派,针锋相对,真正是棋逢对手。一直到那年,我们参加了全国性的大学生流行歌曲大赛,我报名参加了,但我的目标是那一万块的奖金。一万块,在二十多年前,是多稀罕。当时我最小的妹妹,也就是介绍你来的兰茵洁,摔断了腿,要动手术,急需手术费,全家人都急得嘴角起泡,听说这个比赛有这么高的奖金,我毫不犹豫就报名参加了。后来才知道她也参加了。那晚,我要去排练厅练习舞步,却在窗口看到她跳舞,听到她的歌,我就知道,我输了,我得不到那笔奖金了。我甚至有一种跑进去,求她放弃比赛的冲动,除了她,别的人我真没放在眼里。但我的尊严和傲气让我静静地站在那里,任泪流满面,任明知失败却心有不甘的痛苦鞭挞我的心。” 她停下来,对我说:“麻烦帮我倒杯水。” “好的。”我站起来倒了一杯水,放进她手中。 她喝了一大口,才缓缓地说:“结果,我的确输了。我得了第二名,可是我要的不是名次,而是奖金。那天从领奖台下来,我恨死自己了,我发誓再不唱歌。我已经做好了退学的准备,可是她居然找到了我,什么也没说,默默地把奖金放在我的床上,就离开了。那天的雨和今天的一样大,她进来的时候身子已经湿了大半。我追出去把钱还给她,她撑着伞,站在雨里对我说,钱不是用来做摆设的,只有实现它的价值,它才叫钱,否则就只是一堆废纸。” 我笑着接口:“那以后,你们就成了朋友!” 她点头:“她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性情和人一样甜美,善良得近乎有点傻气。” 我说:“或许她只是大智若愚啊。” “也许吧。”她笑了,“剩下的两年里,我们成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后来我们爱上了同一个男生,可是男生爱的是她,我很服气,爱上的是她,我连一点点争的想法都没有。” 我感慨:“躲在影子里悄悄爱的滋味并不好过。” 她说:“可是最后他们没有在一起,你猜是谁和那个男生在一起了?” 我在她的眼里找到答案:“是你。” 她微点头,却没有露出一丝胜利者的得意神情,反而有浓浓的落寞:“可是我们谁都没有得到幸福,都在这场感情拉锯赛中,伤痕累累。而她杳无音讯,就像从人间蒸发了一样,我再也没有她的任何消息。” 我们这些外人一定会觉得这又是一个凄美的故事。素不知当事人的喜怒哀乐并非为了娱乐任何人,他们的痛苦和折磨没有我们以为的诗意,那是一种彻骨的牵扯,一种终生摆脱不了的绝症。我们是身外人,过路客,所以轻松看别人的伤,那么谁又在冷眼看着我们的伤? 那天,外面的滂沱大雨下得汹涌而盲目。屋子里开着灯,我看着兰茵雪遥远不可捕捉的眼神,心里有自己不能解释的深深悲凉。后来我才知道,那种悲凉是因为我并不是身外人,我是她们的一种延续,一种无可奈何的延续。 离开兰茵雪家时,她对我说:“你没有问题的,只要你发挥正常,前三名犹如囊中取物。等你好消息。” 我朝她深深鞠了一躬:“兰老师,辛苦你了!” 我独自走在雨中,听着雨点打在树叶上的啪啪声,旁边有下班的单身男女匆忙路过,有共打一把伞的恋人喁喁私语慢慢走过,有孩子在家长的陪同下嬉笑着跑过,转动着雨伞,大叫着:“妈妈,开花了,漂亮的水花。” 这就是我们的生活,时间就是这样一步步流逝的。这些逝去的光阴里,是谁在陪伴着我们,他们能够和我们走到最后吗?有什么是可以永恒不朽的?我们一定要有一个人陪自己走完人生的路途,只是因为害怕寂寞吗? 我问着自己这些形而上学的问题,拨通了子霂的电话,刚叫一声他的名字,就看到了雨中的李骁。他没有打伞,头发湿漉漉的贴在脑门儿,似乎是一路淋着雨过来的。 “说话啊,秋翎,秋翎……”子霂的声音开始变得焦急。 我木然地对着电话说:“子霂,我先挂了,再打给你。” 李骁突然冲过来,紧紧拥抱住我:“秋翎,不要再和他见面,我以为我可以,但是我做不到,我的心嫉妒得就快发疯。” “李骁。”我拯救不了他,就如同我拯救不了自己。 雨伞掉在地上,被风吹远了。李骁抓起我的手,飞快地跑着。 我竭力忍着胃那里传来的抽搐,怎么也跟不上他的步伐。穿过雨帘,我大声问:“李骁,我们要去哪里?” 他沉着脸,不发一言。爱真有塑造一个人的能力,在欲罢不能,却得不到的爱里面,每个人都变得不可思议,变成了另一个陌生的自己。当我们感觉到要失去,却很想拼死挽留的时候,就会容易变得疯狂。 我真的很抱歉,我没能忍住胃里的牵拉,终于佝偻着身子,在发出一声怪异的干呕声后,吐了起来。 李骁拖着呕吐的我又跑了好几步,才惊觉我的异样。他忙停下脚步,拍着我的背:“对不起,秋翎,对不起。” 多无奈的我,注定了只能做这个世界的陌生人。 我忍着吐后的难受,直起腰,看着李骁悲哀地说:“你看到了,我是一个无可救药的病人,我们连牵手都做不到,怎么开始恋爱,怎么开始两个人的生活。李骁,你的好,我记着,可是我无以为报。只能恳求你,忘了我,找一个健康的女孩,和你走一辈子。” 他不说话,只是隔着狂乱的雨看着我。他浑身的哀愁压得我就快喘不过气来。 我转身要走。他上来拦住我。 “李骁。”我哀求,“不要让自己这么痛苦。你为什么总是想不明白。” 他摇头,眼神出奇坚定:“这不是理由,有病我们可以慢慢治,我愿意等。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满足。” 多么痴迷盲目的爱! 我说:“治不好的,你不懂,你什么都不懂!” 他油盐不进,执着地说:“我就不信这个邪,我一定会治好你!” 不期然的疲惫占据我的身心,我不愿再纠缠下去:“李骁,明天我要比赛,你知道这场比赛对我的意义重大,我们各自回家,好吗?” 李骁不为所动:“我打定主意了,今天我要把你带到我父母面前,告知他们,无论他们同不同意,我都要和你在一起,如果他们非要阻拦,我就和你私奔。” 我叹气:“李骁,你知道我不会和你去私奔。我们每个人身上都背负着这许多责任,谁能够做到潇洒地说走就走,丢不掉的,我们必须面对现实。” 李骁坚若磐石。他脱下衬衣,包在手上,再次牵上我的手,赤着身体,拉着我站在路边拦计程车。 “李骁!”我拼尽全身力气大吼,“你闹搞了没有?” 他看着我:“你知道我是认真的。” 下雨天的计程车生意总是特别好,偶尔有空车路过,看到我们全身湿到滴水的样子,尤其是光着膀子的李骁,只当是遇到了精神病,没有人愿意停下车来。 我使劲地甩开他的手,把衣服抖开,往他身上一披,转身就跑。 李骁在后面死命追我。结果我不知被什么一绊,重重地摔倒在地,很狼狈地趴在地上,接受着路人目光的探究,甚至有人停下来,站在树下面,惊疑地看着我和跑近的李骁。 我索性坐到地上,开始放声大哭,爱情为什么总是这么容易让人崩溃。 李骁在离我几步之遥的地方,终于停住了脚步,颤抖着嘴唇看着我。 我朝他大吼:“为什么,为什么我们会变成这个样子?为什么非要把一切都打破呢?” 李骁久久地凝视着我。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与他默视。 他终于转身离开。我颓然地蹲下来,抱着膝盖,看着来往的车子一辆辆从我眼前开过,却没有熟悉的人会从那里面下来,告诉我应该怎么办。 根本没有车子愿意搭乘我这样的乘客。当我的脚已走得酸痛,突然恶从胆边生,在一辆计程车从我身边路过的时候,我直接跳到车子前面,举起了手。 司机从窗子里探出头,横眉竖目地破口大骂:“你找死!” “对不起,对不起,师傅,我想搭车。”我只能陪笑脸,没办法,穷途末路,只能低声下气,我不能够想象走回去要到什么时候。 他上上下下打量我,然后头往后一甩:“上车吧!” 我真是感恩戴德:“谢谢,谢谢!” 谁想我才走到车边,还没触摸到车门,车子突然像铆足劲儿的野马,箭一样冲了出去。剩下我一个人在原地干瞪眼,恨不得把他家祖宗十八代骂进去。我的耐性已经全部被磨光了,如果做得到,我一定会像方艳那样骂得天地动容,只可恨我没那本事! 雨没完没了的下着,仿似没有尽头。我努力往前走着,这个时候躲不躲雨,已经没有区别。 “晏秋翎!”有人在叫我的名字。 迷蒙的雨雾中,我循声望去。竟是兰茵洁。 她在我身旁停稳车,一边招呼我上车,一边讶异地说:“我的老天爷,你这是唱哪出?怎么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你明天不是还要比赛,万一要病了,你所有的努力不都得白费。” 我微微偏头,看到李骁的车飞驰而过,如果没有料错,他该是回去寻我的,我对兰茵洁说:“兰姐,能麻烦你送我回家吗?” 兰茵洁收回跟随我看过去的目光,发动车子,了然于胸地笑了,说:“你们这些年轻人啊,不闹个天翻地覆就不服气。要知道淡如水的爱情才长久,轰轰烈烈的东西,一把火烧过后就只剩下灰烬,什么都没有了。” 我疲惫地闭上眼睛:“兰姐,偏偏很多事不是自己一个人可以决定的,如果可以,这个世界就太平得多了。” 兰茵洁深深看着我:“晏秋翎,你天生是男人的劫数。” 我苦笑:“兰姐,你说反了,应该是男人天生是我的劫数。” 兰茵洁但笑不语。 总算回到家。我下车,看着车上的狼籍,很抱歉:“兰姐,你看把你车子弄成这样了。” 兰茵洁毫不在意地说:“多大个事儿啊!快进去吧,洗个热水澡,熬碗姜汤,吃点感冒药,然后睡一觉,这个节骨眼上,千万不能生病。” 我目送兰茵洁走远,才反身开锁,进屋。 整个包都湿透了,滴答滴答直淌水。我把东西全部倒在地上,好家伙,电话直接自动关机,无法开机了。 没时间顾它,我首先要把自己收拾妥帖。胜负就在明天一搏,正如兰茵洁说的,我绝不能在关键时刻出现意外的一哆嗦。 门铃在此时催命般地响起。我不情愿地打开门,就看见一脸惊魂未定的李骁。他一见我,就抱住我:“我回去找你,可是你不见了。我以为我又把你弄丢了。” 我抽身,看着他,坚定而缓慢地说:“李骁,有什么事等明天过了再谈,好吗?” 他的脸上写满破碎,小心地说:“你不会就此不理我了吧?” 付出的那一个,总是活得更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总怕自己稍有差池,所爱的人就会消失不见。 我依着门框:“不会。我只是需要休息,急需恢复元气。你回去吧!再见!” 我关上门,靠在门后,听他慢慢走远,然后是车子离开的声音。 我没有力气再面对他的痴缠,我懂得他的患得患失,可他不懂我心里的无奈和恐惧。 正文 正文_第二十二章 爱是温室里的鲜花! 我在门后站了很久,感到寒意了,才叹了口气,疲乏地向浴室走去。 门铃再次响起。我猜想着一定是李骁去而复返,终于被惹急了的我冲过去拉开门:“李……” 门一开,一个坚实温热的胸膛就把我团团环住,熟悉的气息包围了我,快乐的鼓点开始猛烈地敲着我小小的神经,令我深深迷醉了。 他的热气呼在我的头顶:“你这个家伙,实在太吓唬人了,我差点被你吓到报警。” 我把头埋在他怀里,一边贪婪地嗅着他的味道,一边不解地问:“为什么要报警?” “你还说,”他使劲瞪我,“电话打通了,什么话也不说,莫名其妙就挂了。再打过来,起先是没人接,弄到后来一会说不在服务区,一会又说关机。你说吓不吓人。” 数落完,他发觉不对劲儿了。摩挲着我湿漉漉的身体,疑惑地问:“怎么湿成这样,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我终于找回自己飘在半空的灵魂,离开他的身体,说:“就只是淋了一场雨,没什么大不了。” 他逼视我的眼睛:“真的?” 我知道他不会就此罢休,诚实地说:“是李骁。” 他蹙着眉头问:“因为我?” 我摇头:“太多太多!” 他把门关上,对我说:“洗个热水澡,把衣服换了。” 水从莲蓬头洒下来。我把水调得特别烫,希望这样能够把刚才的痛苦减淡,能够把内心的冰冷驱逐。当我浑身变成一只大红虾时,我穿上衣服,有点虚脱地出来。 “过来!”他懒懒靠在沙发上,看我出去,放下长腿,坐直了向我招手,那动作和呼唤小狗狗完全一样,就只差嘴上发出“喔唷,喔唷”的声音。 可是我还是很没脸没皮地走过去了,甚至有点喜欢他的这种方式,心里有一种很亲近的甜蜜。 “坐下!”他简洁地说,拍了拍身边的空位。 我依言坐下了。此时的我懒于进行任何争辩,不想动用任何和大脑有关的动作,我很累,真的很累,只是一直在硬撑。当看到他的那一秒,心里不由放下了所有戒备,囤积的累就一股脑涌出来。 他用毛毯裹住我,把热腾腾的姜汤放到我手中:“喝吧!” 我看着升起来的缕缕热气,不相信地看着他:“你煮的。” “要不然咧?”他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我,“你以为是姜块自己跑进去煮的?” 我吸吸鼻子,说:“我以为是田螺姑娘来煮给我喝的。” 他捏我的鼻子:“田螺姑娘,田螺姑娘,你少没心没肺。” 我呵呵笑着,把姜汤一口气喝完了,整个人跟着活回来了,连带一颗心都温暖得不知怎么形容才好。 “有没有电吹风?”他问我。 我点头:“在浴室墙上挂着。” 他站起来,很快就拿着电吹风出来了。我把下巴放在沙发边上,看着他,打了个哈欠。 “累了?你睡一会儿吧!”他把垫子放下,“我帮你把头发吹干。” 我想说自己来,可是眼皮子打架打得厉害得很,身不由己地缩下去,倒在了沙发上。 他的手柔柔的在发丝中游走,热乎乎的风吹着我的头皮。我的意识越来越涣散,迷糊中我问:“你怎么会回来?” “还不是被你吓的。”他的语气里有点微微的不解恨,“计划明天才回来,结果你一通电话把我的魂都快吓没了,什么坏的念头都浮现了。事到临头又没法马上弄到机票,最后没办法才动用了一位朋友的私人飞机赶回来……” 他的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我只能轻轻说了声对不起,就再没有意识。 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中,我在温暖的阳光下,扇动着娇柔而明媚的翅膀,在荆棘中漫步。子霂站在离我遥远的地方伸出双手,身后是垂柳依依,湖水幽静。我张开翅膀向他飞去,突然看见自己身上的颜色不住的掉落,然后变得透明,再看不到自己,也飞不到他身边…… 我猛地惊醒过来,听到雨点敲打玻璃窗的声音沉重而迅疾,在寂静的夜里显得特别吓人。昏黄的灯光使屋内祥和。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的头竟然是枕在子霂的腿上,姿势暧昧不明。而他的头靠在沙发后背上,人已经睡着了,但是显然睡得并不舒服。 我呆呆看着他的脸,长长的睫毛覆盖在眼眶下面,坚毅的鼻子展露出他内心无比的坚定,嘴唇的线条特别好看,红润饱满,令我想起了他吻我的那两次,我的心里突然像有几百只兔子在跳,脸也变得绯红。 要命的是,子霂居然就在这分钟,突然睁开了眼睛,正对上我的视线。好在屋内光线暗淡,他并没能发现我的异样,只是抚着后颈,微笑着看我:“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咽咽口水,坐起来,理着头发,掩饰自己刚才的想入非非:“没有,我很好!” “那就好。我一直在担心你受凉,那势必会影响明天的比赛。”他不着痕迹地伸展开腿,想必是太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脚酸麻了。 我歉意地问:“要不要紧?” “没事。”他四处看看,“有什么吃的没有?饿死了!你不也没吃过晚饭,你不饿吗?” 我抚着肚子:“被你这么一提,真感觉饿了!你等着,我煮面给你吃。” 外面的雨终于渐渐小了,那种听起来非常吓人的雨声变得缠绵轻柔。我和子霂分坐在茶几的两头,盘腿坐在地上,透过热腾腾的雾气,相视一笑。 他搓着手,一副很馋的模样:“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我要开动了。” 一种脉脉的温情弥漫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我没有动筷,微笑着,看他把面稀里哗啦就吃了个底朝天。 我感到时光如此静好。幸福就是现在这个样子,哪怕没有海誓山盟,没有豪宅巨款,只剩下一碗面的空间,只要在乎的那个人一直都在,身在何方,做些什么,都已不再重要! 他举起空荡荡的碗,扬声问我:“还有吗?” 我把自己的面推过去:“我没吃过,还热着呢。” “你为什么不吃?”他问我。 “我不饿!” 他把面推还给我:“你吃,我饱了。” 我笑:“我真不饿。” 他移过来:“要不我俩一起吃。你不吃我也不吃了。” 我只好拿起筷子:“好!” 一碗面条我们吃了将近半个小时,从最初的谦让,演变到后来的抢吃。就是那一刻,我以为能够忘记世界的荒芜,似乎聆听到快乐和幸福在我的房门外来回走动,呼之欲入。 清晨,天空渐渐亮开了,太阳意外地崭露头角。我从沙发上醒过来,看到阳光里的空气中有尘埃在飞舞,而子霂沐浴在酒红的阳光中,像一幅一直藏存在我梦里的画面,我不由得看痴了。 一直到我的电话在桌上响起,吓了我一跳的同时,子霂睁开了眼睛。他的神情很恍惚,似乎还牵绊在某个梦境中,没有抽离出来。我捂着话筒,小声对他说:“早。” 他彻底清醒过来,展开和煦笑容。 兰茵洁在电话里对我说:“马董让你一个小时后过来公司一趟。”她的声音变得硬梆梆的,像没有温度的金属,和昨日送我回来的那个女子判若两人。 这时我听到马迩的声音,虽然听不清楚说了些什么,但可以确定那是他的声音。 原来她在马迩的办公室。看来她的冷漠是分场合的。 我简略回答:“好!” 结束通话,我晃着电话,问子霂:“你帮我修的?” “谈不上修,用电吹风吹了一下,好在电话的防水功能不错,还勉强可以用。”他斜斜靠在沙发上的样子很慵懒。 “谢了。”我跳起来,往洗手间走,“我现在要去广寒公司一趟。你回家好好补个眠,晚上过来帮我加油!” “你要去广寒?”他跟在我后面进了洗手间。 我开始刷牙,从镜子里看着他,含糊地答应:“嗯。” “秋翎,你忘记我跟你说过,不要和马迩有任何牵连吗?”他语气透露出从未有过的严厉。 我一直到牙刷好,才认真地回答他:“那是指私人交情,我和他之间纯粹就是为了工作。子霂,广寒是最大的唱片公司,只有借助他们的实力,我们才可以得到我们预期的效果。马迩这个人私生活不怎么样,但是够聪明,有头脑,只要他点头,想不红都难。” “但圈里人都知道,那些被他捧红的女孩们,都付出了相应的沉重代价。”子霂急了。 “我和她们不一样,他的那些潜规则用不到我的身上。”我傲然说。 “你凭什么这么笃定?”子霂将信将疑地问。 我当然不会告诉他真相。倒不是怕他泄露,只是单纯地不想他卷进这件事情来,这始终是一件冒风险的事,同时更是不想他枉添担忧。 我镇定地看着他:“你是不相信我吗?” 他目光澄净:“你知道,我不是。” “你一开始就知道这个大赛是广寒主办的,为什么听到我要去广寒,却又想阻止。这两者冲突吗?”我反问。 他点头:“这压根就是两码事儿。我只是把这场比赛当做你的一个跳板,然后希望可以找到一家好的唱片公司,让你发展自己。可是现在你要去广寒,这是否意味着你和广寒之间存在着什么。” 我的心一凉,这世上所有的爱情都是脆弱的,都是容易被怀疑的,它没有我们理想中的坚不可摧,它始终还是一朵温室里的鲜花,经不起任何风雨的考验。 我目光冰冷:“对,你猜对了,我和广寒确实存在着什么,而且这个什么,说出来吓死所有人。” 他的瞳仁变成深色。他问我:“那是什么?” “只要我在比赛中取得前三名的成绩,广寒将把我捧成全国最红的歌手。早在报名之前我们已经签订了协议,一切都已是定局。” 我低下头,用冷水洗脸,心里突然荒芜至极。 他静默地看着我,但我感觉到了他隐忍的怒气。 我擦拭脸,然后涂上面霜。我无法解释,更懒于解释。 他在我要走出洗手间时,抓住我的手,咆哮地说:“你到底想干些什么?” 我迎上他的眼睛,看到他眼里跳动的两簇火焰,平静地说:“我没想干什么。只是想好好参加比赛,好好把姑姑留在身边,好好过自己的生活。我有妨碍到什么人了吗?” 他斩钉截铁地说:“我不准你去。” 我的心忽落落地往下掉。我看着陈旧地板上的阳光,冷硬地说:“你控制不了我,任何人都控制不了我。” 我从他手上的力道判断出,他火大了,可他的声音却反而放轻了:“广寒不可能签订这种莫名其妙的协议,你撒谎。” 我突然感到身体里好空洞,像狂风后挂在屋檐下的蜘蛛丝,千疮百孔,毫无内容。 他看着我的沉默,声音大起来:“如果那是真的,给我一个说服我的理由,他们肯那样做的理由。” 我也不由气从心生。我转头看向他,压着怒火问:“你在怀疑什么?” 他反问:“我该怀疑什么?” 昨夜所有的美好此时已经片甲不留。我端详着他,然后冷冷地说:“你放手。” 他并没有松开我。 没有人可以做到无条件相信另一个人,我怎么能奢望他够懂我,然后做到对我深信不疑,没有人做得到,包括我自己。 我闭上眼睛,说:“子霂,你没有立场,无论是怀疑还是指责。” 这句话足够冷漠与绝情。我感觉到他的手终于一点一点的松开。我没有看他一眼,进屋换衣服。 我听到了他离开的声音。可怜我的心,犹如被扭成麻花形状,放在油锅里煎。这世界上其他任何人的怀疑我都可以不在乎,不理会,更影响不了我丝毫,只有他的怀疑,让我痛不欲生。 正文 正文_第二十三章 大赛夺冠 马迩在办公室外的小露台上喝咖啡,一派悠闲自在。兰茵洁把我带到他身后,对我说:“你要不要来一杯咖啡?” 她的声音和表情都很疏离,恢复到初相识那个漠然的助理。仿佛在兰茵雪家的那个亲近可人的女子,不过只是我的幻觉。 我礼貌拒绝:“我没有上午喝咖啡的习惯。” 上午闲闲喝咖啡,我没有那个命,所以我不能纵容自己养成这种富贵的习惯。 兰茵洁退出去了。 马迩这才回身看我:“来了,坐!” 我在藤椅上坐下来:“马董真懂得享受生活。” 他把杯子往桌上一放:“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一点小坚持,纯粹是一种个人兴趣。” “也包括你对美女无止尽的追求?”我冷笑问。 他放声大笑:“那也得看这个美女够不够档次。” “还好我离你的标准有十万八千里。”我加重语气说。 他走到我面前,勾着身子,脸正对着我的鼻尖,笑得邪气:“你是在提醒我不要打你的主意吗?” 我忍住心里的不适,保持笔直的姿势,眼都不带眨地回答:“有太多前车之鉴,所以与狼相伴之前,我首先要掂量掂量自己不入狼口的胜算有多少。” “你知道我对你很感兴趣!”他眯着眼睛问我。 “你所有的一切安排得太周到,超过了安全的尺度,由不得我不怀疑。”我稳如泰山。 他仍然保持着那个暧昧的姿势:“我确实对你很感兴趣。像你这种美貌与智慧并存的女孩并不多见。你目标明确,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更清楚的知道应该用什么样的手段去获取,行事的分寸拿捏得一丝不差。像你这么有趣可爱的女孩,我岂肯放过。” “不要太自以为是。”我目光凛然,“我对你不感兴趣。我没打算在这个名利场呆一辈子,对这个地方我没有野心,无欲无求,等我的事情尘埃落定,我就会离开。所以你没有东西可以打动我,更没有筹码可以胁迫我。” 他久久凝视着我,然后说:“你真是很特别。” “我会把这当做一种恭维,照单全收。更会把它当做我俩楚河分界,各不侵犯的承诺。马董,等着向你献媚献身的人多如蚂蚁,不差我一个,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大家相安无事,各得其所,否则闹得两败俱伤,大家都不好过!” 我们静默地对峙着。一直到兰茵洁进来打破僵局:“马董,开会时间到了,大家都在会议室等您呢。” 马迩直起身子,突然笑嘻嘻地看着我说:“好吧!我答应你,不打你的主意,强扭的瓜不甜,我马迩最不缺的就是女人。” 我暗暗松了一大口气,表面却平静淡定。 “不过……”他拉长了声音说,“你不会有任何特权,成败如何,看你自己的本事和造化。” 我对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我不需要特权,如果成功是用肮脏的出卖换来的,我首先唾弃自己!” 他很潇洒地一挥手:“今天晚上就见分晓了,祝你好运。” 说不紧张是假的,我毕竟是人,而非神。整个下午,我都把自己关在屋里,躺在床上,不做任何事情。其实我希望能够有一个人在此时此刻陪着我,不要让我感觉那么空洞,从没有哪一刻的孤独寂寞似此时这般可怕,就像是一只猛兽要把我连皮带骨吞噬,一点残渣不剩。 虽然我不想承认,但我的情绪自子霂离开后,就一直非常低落,临赛前的焦躁更加让我接近崩溃。我知道自己不可以这个样子,便从床上起来,到浴室里放了满满一缸冷水。我必须强迫自己迅速冷静,以最快的速度,脱离心情的低迷,用最完美的飞翔姿态作为我脱变的开始。 我和衣泡进浴缸,整个人都缩进水里。我想象着春天花开的声音,夏天海洋的气息,秋天桂花的香气,冬天漫天的雪花。想象着世间所有美好的事物。 电话铃声响起。我从水中冒出头,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我抓过缸边的电话,接通,兰茵洁微微沙哑的声音传过来:“我现在过来接你去做造型。” 我说好,然后离开冰凉的浴缸,脱掉湿漉漉的衣服,吹干头发,换上那条充满海洋气味的蓝色裙子。我看到镜子中自己的脸神情压抑,眼睛干涸麻木。我想我需要唱首歌,让自己感觉上快乐一些,于是我开始唱记忆中所有可能想起来的歌曲,一首接一首地大声地唱着,不知疲倦。 门铃响起,我停止了歌声。来的是兰茵洁。她看着我身上的裙子,点头称赞:“很漂亮。像条美人鱼。” 我问:“是马迩让你来的吗?不是说没有特权。” “也是,也不是。”她模棱两可地回答。 我转身换鞋子,继续问:“怎么讲?” “做造型是原定的内容,这应该算马董的意思,来接你是我个人的行为。”此时的兰茵洁很亲切。 我微微抬高脚,系着那些纷繁复杂的带子,微微偏头说:“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也许是因为你长得太像那个人了吧。”兰茵洁说。 我终于系好了一边的带子,换了一只脚,说:“像她还有这么好的待遇。” “当年她给姐姐的那一万块钱,救了我的腿。” “但我不是她,只是像她而已,这是两码事。”我强调。 “这应该是一种情感迁移。”她的笑容一览无余,“并且我无意中听到了早上你和马董的对话,你是我欣赏的那种女人。不浮躁,不虚荣,不盲目,思维清晰,心底沉静,绝不妥协。” 难怪她今早出现得恰到好处。我直起身子,笑望着她:“你对我是不是充满了好奇,包括这一次和马迩的协议?” 她微微挑眉:“不否认。但我从不去探究别人的秘密,知道太多别人的秘密,其实是增添自己的烦恼,所以就算你想告诉我,我也不打算听。” 她实在够聪明。老天还是公平的,没有给她美丽的容貌,却给了她一颗玲珑剔透的心。 做好造型,兰茵洁把我带到了比赛现场。“金曲唱唱唱”是广寒每年的重头戏,档次很高,请的都是国内知名的音乐人组成评审团,有资格报名参赛的,也都是身经百战的选手,所以每年的大赛都能够有无数亮点,吸引了无数观众到现场参与整个比赛过程,其情形不亚于一场精彩的演唱会。 我在后台门口遇到了马迩,他在和一个涂着金色眼影,眼睛大得很无辜的女孩拥抱道别。 我知趣地退进阴影里。兰茵洁小声对我说:“这个女孩已经内定了。如果你不拒绝,这个机会就是你的。” 我无所谓地笑笑:“这种虚的东西能够坚持多久呢。” 我不是居高临下,只是觉得我想要的东西其实并不多,一直简单得没有太多色彩,我只是真的并不在乎。 等马迩走远了,我才和兰茵洁道别:“今天真是谢谢你了。” “自己加油。”她的笑容犹如春天来临时的冰雪融化。 我静静呆在休息室的角落里,不和任何人交谈,固守在自己的世界中。 电话响起,在嘈杂的声音里并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我像一条鱼轻巧地穿过她们,在走廊上找了个僻静的地方接通电话。 “秋翎,我是姑姑,我会在台下看着你,加油!” “你怎么来了?”我很意外。 “是子霂带我来的。我们坐在贵宾席上。你要不要和他讲。” 我的心底一片浅亮,他终是最懂我的那个人,知道我最需要的是什么。“不用了,姑姑,我很忙。” “这样啊,好吧。秋翎,任何事,尽力就好,不必和自己较劲。” “我懂的。好了,一会再聊!” 走廊上的灯光很耀眼,刺得我的眼睛剧烈的疼痛,挂断电话,我在心底念着:子霂,谢谢你,谢谢你所有的一切! 玻璃窗外,星空像母亲敞开的怀抱,突然变得温情脉脉。夏天了,酷热让那些小虫子们扯着嗓子叫个不停。而延伸出去的那条小径上,花影瞳瞳。 我坐回刚才的角落里,寂静地看着有人满怀希望地出去,或沮丧或兴奋地回来,有人在哭,有人在笑。奇怪的是我的心里只有一片空白。 听到工作人员在叫我的号码牌和名字,我站起来坚定地应了一声,然后就跟在了她的后面。在门口时,和一个冒失的女孩相撞了,然后看到那双无辜的眼睛。她没有说对不起,傲慢地看着我,我微笑,快步离开。她胜券在握,不自觉地认为自己高人一等,她没有经历过伤痛,不知道人是会跌倒的,而且有时候会跌得很痛。 我上了台,直接朝贵宾席上望去。很快我就找到了子霂和姑姑,他们很安静地坐在那里,注视着我。子霂的眼睛翻涌着呼啸的潮水,却听不见回响。姑姑笑得笃定,仿佛看得见我的结局。 我的心奇迹般的安稳下来。我并没有自己以为的强悍,我还是需要自己在乎的人,能够传输给我源源不断的能量。我们任何人都没有办法真正做到完完全全一个人。 近一万人的现场,突然寂静得犹如一片死海,只有呼吸在暗处涌动。音乐像一朵圣洁的白玉兰,优雅孤独地立在枝头,以最孤傲绝艳的姿态绽放。我听到自己的声音细腻而低迷,有着一种鸡蛋清般的嫩滑,却又掺杂着一股秋夜里的月色迷蒙: 你送的风铃在窗外丁丁当当的响 你曾说过风铃会把你带回我的身旁 站在门口有雨打在我的脸上 我看见巷口的街灯幽暗寂寞一如既往 没有你的城市如此的荒凉 风路过的声音像你说过的话唱过的歌 并没有使我感到温暖 这个世界大得超乎我的想象 爱若丢了就像一粒沙子沉入无边的大海 等待只是不甘心的绝望 风路过那一天 我想你了 所以我哭了 挂在墙上的吉他突然哑了 风路过那一天 街灯熄了 星星沦陷了 我已经等得疲惫了 风路过那一天 风铃断了 童话醒了 我的爱情终于曲终人散 如水般流动的音乐在最后轻得即将断了一样,飘忽迷离,然后戛然而止。 子霂的脸看过去很平淡,像一片空旷的原野。 我一直都知道自己是半点不肯妥协的人,所以显得坚硬而生冷,我心理上的缺陷,终有一天会让他心灰意冷。这些我都知道,可是我对这样的自己,一点办法也没有。 正文 正文_第二十四章 一个人停留在原地 我把头靠在窗框上,夜风清凉,轻柔地吹着我的脸庞。我静静聆听着树叶发出沙沙的摩擦声,有一种说法,人的轮回其实是个圆,今生是什么,生生世世便是什么,终点和起点是一个。不知道这个说法有没有经过考证,如果有,那么我的来世不也要这么痛苦纠结。 我疲倦地闭上了眼睛。身后传来响亮的高跟鞋的声音,而且离我越来越近。我保持着刚才的姿势,直到听到我的名字,才缓缓回头。 是赫萱!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是在元宵夜上,那以后,我们就像生活在两个星球上的人,再没有任何相遇的交集。她此刻的一往无前,让我骤然明白之前的风平浪静,都是风暴来临前短暂的停歇。 她向我伸出了手,脸上有精致的妆容和无懈可击的优雅笑靥。她神情愉快地对我说:“恭喜你,你大获全胜,你的歌声惊艳四座!是今年当仁不让的冠军,” 她笑得像六月的天空,不见一丝阴霾,我却闻到了危险的气味。她会有很多种方式,哭闹,打压,甚至是武力,这些我都不放在眼里,唯独这种是令我戒备顿生的,这意味着她蓄谋已久,将卷土重来,并且战斗力升级。 我不动声色,伸手与之交握:“谢谢。” 我们的笑容都很无害,眼神却风起云涌。就像武侠剧中那些高手,招招看似平淡,其实早已暗藏杀机。 这真是一个弱肉强食,分秒残酷的世界。 我没有畏惧,只是深深的失望,以及无止境的厌倦。 她缩回手,把它们藏在身后,扬声说:“我以为你们会在一起。” 我漫不经心地瞥了她一眼,说:“那是你个人的思想,不代表别人。” 她哗然:“子霂岂不是用热脸来贴你的冷屁股。” 我不出声。 她嗤地一声笑出来:“想来真是好笑,子霂为了你,那真是可以命都不要。结果嘞?晏秋翎,你这个女人真是让我大开眼界,自叹不如。” 我挥手跟她再见:“感谢你的祝贺,我该去领奖了。” 她的目光紧紧贴着我的后脊,犹如千万根芒刺在背。我知道,诸多勾心斗角的把戏是逃不开了。 领奖时,我才知道赫萱是作为颁奖嘉宾来到现场的。当她把鲜花和奖杯放到我手中时,我不知子霂看到该作何感想。 所有繁琐冗长的仪式终于结束了。退场后,我站在走廊上,怔怔地发愣。一切出奇顺利,仿佛不过做了一场梦,醒来一切便会烟消云散。 马迩从走廊另一头前呼后拥地走过来,他好像很开心,笑声尤为爽朗。他看到我,走过来说:“晏秋翎,你确实是匹难得的千里马,稍后我们就可以尽快谈谈合作的事宜。今天的评委和观众对你评价是前所未有的高啊!我们一定要趁热打铁。” 我淡定:“承蒙马董抬爱。” 我看见那个大眼睛女孩也在人群中,满脸不甘和忿恨地瞪着我。她的歌唱得可圈可点,还有强大的靠山,所以为自己的屈居第二感到不值。 马迩大笑着走远了。女孩还留在原地,凝视着我,表情奇特。我平静地和她对视,脑海里却浮现出一幅向日葵的画面,大片大片的金黄,使人透不过气来的灿烂。 马迩在门口停住脚步,回头看着我们,大声叫着:“珉儿,走了!” “噢,来了!”她深深看我一眼,头一甩,跑开了。 终于只剩我一个人了。我拨通了姑姑的电话:“姑姑,你现在在哪里?” “我刚回到医院。子霂说我不能太劳累,看完你领奖,他就送我回来了。秋翎,姑姑就知道你一定可以!”话筒里传来姑姑轻轻的、很满足的笑声。 我看到前门有很多记者在采访马迩一干人等,便从侧门溜到了后面那条幽静的小径上。月光把路面照得白晃晃的,像一片荒凉的海洋。我靠在一棵梧桐树下,继续和姑姑说话:“姑姑,你爱过吗?” “秋翎,女人是靠运气活下去的,姑姑这辈子一直只是想找个可靠的人,平平安安度过一生。可是姑姑运气不好,没有遇到那个可以把我看得比他自己的生命还要重要的人,爱情上的失败,对一个女人来说,是致命的伤。可是你不同,秋翎,你很幸运地遇到了子霂,姑姑希望你珍惜这来之不易的缘分,那个最适合你的人,错过了就永远不会再有。给别人一个机会,更是给自己一个机会!” 我轻声叮嘱她:“姑姑,时间不早了,你早些休息!” 结束通话,我仰头看着月光在树叶间跳动,星星像一只只偷窥秘密的小眼睛,闪动不停。它们都是单纯美好的事物,我欣赏的同时又有着无比的嫉妒。 我横穿小径,走到了车水马龙的街上。站在路边,我突然有些灵魂出窍般的盲目惊惶,这么多的人,却没有我认识的,这么多的路,却没有我应该走的。我茫然失措地站在原地,看着车子和人流从我身边电影画面一样一晃而过,发觉自己居然孤独得可怕,无论是喜悦,还是悲痛,都没有人可以与我分享。 一辆红色的保时捷车子停到我旁边,赫萱探出头:“未来的红歌星,要去哪里?我送你!” 我对她展开一个梦幻般的微笑,说:“那麻烦你送我去地狱。” 她夸张地笑起来:“抱歉得很,我并不知道地狱之门开朝哪个方向。” “那就不劳烦你了。”我转身在人行道上慢慢地走着。 她缓慢地开着车跟在我后面,不放弃地摁着喇叭。我偏头看着她:“你要和我一起下地狱吗?” 她摇头:“地狱太冰冷了。” “那么再见!”我加快脚步。 她仍然跟着我:“子霂不来接你吗?这种日子你们不是应该找个地方庆祝。” 我猛地停住脚步,向相反的方向走去。我实在没有心情和她争锋相对。 她停下车子,下车追上我。 我在细细的微风中,看着她,说:“你不会累吗?” 她的眼睛被路边的霓虹映得水光潋滟:“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我不理会她,继续走。她上前一步,伸臂拦住我:“我们喝两杯。” 我啼笑皆非:“你说我们两个?” “或许我们也可以尝试着做朋友。” 我看不出她的真假,但我知道这根本就是天方夜谭,摇头说:“何必枉费心机。” 一辆车子突然在我们旁边停下,我眯着眼睛看过去。 “赫萱。”子霂关上车门,疾步走过来,横插在我们之间,神色戒备,“你想做什么?” 赫萱的脸变得铁青,却不怒反笑:“我就想约晏秋翎喝两杯,冰释前嫌,这样也不可以吗?” 子霂疑惑地看着我。我微微点点头,然后对赫萱说:“改天吧,今天我累了。” 赫萱深深地看了子霂一眼,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只这一眼,我就知道她并没有放弃子霂,甚至想要他的心更炙烈,像一座等待爆发的火山,一触即发。 赫萱慢慢说:“好,那我们再约时间。”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上车,然后离开! 子霂不看我,闷着头往车的方向走,淡漠地说:“走,我送你回去。” 我看着他伟岸的背影,没有移动脚步。 他打开后车门,硬邦邦地命令:“上车!” 我心里燃烧着一团莫名的火,在他身边,我再不想装出一派云淡风轻,只想有一点真实的情绪。 我充满了挑衅地喊:“没有人逼你来找我,摆着一张臭脸给谁看!” 他的脸色阴沉,语气却充满自嘲:“对,我都忘了,自己是个没有立场的人。” “嘭”!他发狠地关上车门,自己坐到驾驶位上,发动车子,很快融进夜色之中。 我很挫败地缓缓蹲下来,他在记恨我的不识好歹,所以连架都懒得和我吵,直接就甩脸子走人了。 终究还是没有人能够带我离开,我一直停留在原地,一个人! 子霂没有像电视里演的那样,回头找我。这世上,谁也没有无休止照顾别人的义务。 我一下计程车,就看到家门口的那棵桂花树下有星火在闪动。我定眼望去,是李骁,抽着烟,沉默地注视着我。 我走过去,拿过烟,丢在地上,伸脚灭掉。然后我说:“抽烟对你的嗓子不好。” 李骁的眼睛很亮,说:“我到现场听你唱歌了,无以伦比,天籁之音。” “我是得益于你的歌。”我说得很诚恳。 “秋翎,我们讲和好不好?”李骁走过来抱住我。 我闻着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苦笑着说:“你知道这个不是问题的关键。” 他将脸埋进我的头发中,说:“那些问题我们一个一个地,慢慢地去解决,我相信只要我们坚持,总是可以战胜一切阻碍的。” 我试图和他拉开距离,他却用力箍着我,说:“秋翎,怎么都可以,只要你不要离开我。这几天我静下心来,想了很多,前几天都是我的错,妈妈的强烈阻挠让我变得狂躁,嫉妒更加烧昏了我的心智,所以我做出了那些莫名其妙的事情来。我没有顾及你的感受,把自己的情绪转嫁到你的身上,真是对不起!” 我使劲推开他,摇着头说:“李骁,我们都不要再自欺欺人了,就做朋友不好吗?” “朋友?”他说,“我们之间没有朋友这种关系存在过,五年前我就喜欢你,你从来都不是我的什么朋友,你一直都是我爱的女孩,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永远是。” 我们僵持着。 良久,我掉开头,说:“李骁,对不起,我有很多事情应该做,独独爱情不在我的计划之内。无论是你,还是子霂,都一样。我很自私,我的世界永远容不下其他人。我一直感谢你为我做过的一切,但我们都很清楚,那不是爱情。” 他似乎想摸我的脸,中途及时刹住了,捏着拳头往后退了一步,问:“秋翎,我是不是让你失望了?” 我说:“没有,你很好。” “我们以前不是说得好好的,为什么现在你却要放弃我?”他真有些咄咄逼人。 我看着他,摇头,再摇头:“李骁,其实你心里也清楚,我们最后还是得低头,每一个人都会对现实妥协。” “我不会低头,更不会妥协,是你不愿意坚持了,不愿意相信我了。”李骁固执起来真像一个蛮不讲理的孩童。 我说:“先把你妈妈搞定,我们再来讨论这个话题吧!否则什么都是徒劳!” 他的脸上浮现出希望的神采:“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到时不准赖账。” 我在心里苦笑,没法不去羡慕他的天真无害。我感觉得到方艳的敌意有多浓,甚至是带有仇恨意味的,虽然我不知道那为什么,但我明白那是不可穿越的。 所以我点了点头,因为知道这一辈子李骁要想得到他妈妈的同意,怕是难如登天了。 李骁终于肯走了。我看着他消失在茫茫夜色,对自己耍的小小心眼感到很抱歉。没办法,我一直是容易放弃别人和自己的人,因为我无法穿越心里累积的庞大阴影。 正文 正文_第二十五章 向日葵的花语 那以后,子霂断了和我的一切联系,他在惩罚我的任性妄为和口不择言。但他一直在持续地探望姑姑,并且和医院商量后,组织了一个专家团队,安排好了一切手术事宜。所有的事情他都做得可圈可点,无懈可击。唯独不再与我见面。 我也开始忙碌,排练,录歌,上节目,做宣传……姑姑手术的当天,我也只能抽出半天的时间陪着她。但我已经太满足。我相信,以后我将会有很多很多的时间陪伴她,让她幸福快乐! 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我紧紧绞着双手,看着对面雪白的墙壁。想起了石桥洞旁那片大大的向日葵,它们仰着脸儿,努力追寻着太阳的方向,从东到西,从日升到日落,然后穿过漫漫长夜,等待着新一轮的阳光从云天冲破黑幕,带来温暖和希望。 走廊尽头传来了紧促的脚步声。我歪头看过去,看到了一直对我避而不见的子霂。 他静静走过来,坐在我旁边,轻声说:“手术会非常顺利的,不要担心!” 我勉强笑笑说:“姑姑是我唯一的亲人,如果连她都弃我而去,我就真正是一个人了。” “你太紧张了!我们出去走走,坐在这儿你就胡思乱想。”他建议。 我摇头说:“不,我要坐在这里,我感觉到姑姑的心跳和呼吸在对我说,没事的,秋翎,会没事的。离开了这里,我就感觉不到了。” 他什么也没有说,轻轻地把我的头压到他的肩上。 我说:“子霂,知道我最喜欢什么花吗?” “什么花?” “跟我的妈妈一样,我们都喜欢向日葵。” “向日葵!” “嗯。妈妈告诉我,向日葵的花语是沉默的爱。向日葵还有一个很美的名字叫望日莲。相传古希腊神话里的水泽仙女,爱上了太阳神阿波罗,但是高傲的神却连看都不看她一眼,伤心欲绝的水泽仙女只能每天在水塘边仰望天空,凝视着阿波罗驾着他金碧辉煌的日车从天空辗过。众神可怜水泽仙女,就把她变做了一朵金黄色的向日葵,她的脸儿变成了花盘,永远向着太阳,每日追随着他,向他诉说着永远不变的爱恋。因此,向日葵的花语是沉默的爱。” 他感到很新奇,说:“我从来不知道,向日葵身上还有这么动人浪漫的传说。” 我笑笑说:“还有呢。向日葵还是俄罗斯的国花。历史上有这样一个传说。古代有个农夫的女儿叫明姑,她憨厚老实,长得俊俏,却被后娘百般凌辱,一次因为一件小事,顶撞了后娘一句,惹怒了后娘,后娘便用皮鞭抽她,可一失手打到了来劝架的亲生女儿身上。万般生气的后娘便在夜里趁明姑熟睡之际挖了她的眼睛。明姑忍着疼痛逃了出去,不久就死了,死后她的坟上开出了一盘艳丽的黄花,终日面向阳光,它就是向日葵。这小小的花其实代表了明姑向往光明,厌恶黑暗的心愿。我很小的时候听这个故事会哭,觉得明姑好可怜,所以一直特别喜欢这个故事。后来,当父母都离开我,我就告诉自己,要做一朵向日葵,努力对抗心中的冰冷和黑暗,朝向光明的方向,可是很多时候,我怀疑自己只能是一朵黑色的向日葵。” 我不停地说话,希望能够减轻心里的恐惧和慌乱。 “傻丫头!你的心里开满了金灿灿的向日葵!”他轻拍我的头。 “我给你唱首歌吧!”我说。 “好。” 手术室外的走廊上只有我们两个人,我的歌声显得格外空旷: 独白:我以为你会回头 所以我一直在等 等成一朵向日葵 一朵黑色的向日葵 唱:我静静地在田野绽放 花开的方向 一定是朝向太阳 我骄傲地仰起脸庞 笑声在风中回响 我日日夜夜地期盼 你的身影再次出现在田垄上 山上的松涛将为你的到来鼓掌 所有的野花会为你的笑容歌唱 可是你再没有路过这个村庄 我的心在等待中渐渐变得幽暗 直到有一天 你骑着骏马带着一个俏丽的姑娘 匆匆经过我的身旁 她的笑声利剑一样穿透我的胸膛 我追逐着你们的步伐 一路走得跌跌撞撞 所有的人向我投来异样的目光 我才发现自己和别人不一样 黑色是我独一无二的衣裳 而你们已消失在远方 一朵黑色向日葵的爱情 应该是什么模样 没有人可以告诉我答案 只听见溪水潺潺流淌 它在唱 只是一场心伤 啊 只是一场心伤 子霂慨叹:“这么好听的歌是谁的?以前从来没有听别人唱过!” 我回答:“不知道,我是听我妈妈唱的。她告诉我,自我一出生,她就用这首歌当做催眠曲唱给我听,无论当时我哭得多厉害,只要一听到这首歌,就会安静下来。” “看来你自小就是跟别人不一样的。”子霂笑着说。 “也许吧!”我说,“所以我注定了走得要比别人辛苦。” 他安慰我:“现在不是开始往好的方面发展,姑姑的病得到医治,你的歌将重磅出击,前途一片光明。” 我抬头,认真地问:“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他笑得有点淡淡的无奈:“今天我本来是去参加新片的首映式,可仪式进行了一半,我还是没能忍住来这里的冲动。只要想到你一个人面对恐惧时无助的样子,我的心就纠结成一团,就无法对你坐视不管,所有的决心全部瓦解。” “你这算是怜悯我吗?” “秋翎,你能不能公平一点,不要总这么尖锐。在我面前,不必把自己装扮得那么强悍。其实你就是一个需要人照顾的孩子。”他皱着眉说。 我再无法冷酷,只能幽怨地看着他,说:“子霂,你会宠坏我的,终有那么一天,我会变成一条依附你而生存的藤蔓,到那个时候,如果你突然离开,我会连站直的力量都失去,到时我该怎么生存下去!” “我倒希望你成为依附我的藤蔓,可惜你不肯。” 我很想告诉他,其实我的心早已依附于他,早已失去了自我生存的能力。但我终于还是没能说出口。 手术室的灯终于熄灭了。门一打开,我就急奔过去:“医生,我姑姑怎么样了?” 医生摘下口罩,笑着说:“手术很顺利!病人的情况很好。等麻醉过去,病人清醒过来,你们就可以探视了。” 这是一种拨云见日的轻松和狂喜,终于,我让奇迹这个字眼发生在了我的身上。我摇着子霂的胳膊:“你听到没有,医生说手术很顺利。” “是的,我听到了。”子霂微笑着回答。 那时,我们两两相望,心中平和快乐,在对方的眼里看到自己的笑脸像花一样绽放,并没能想到美好的东西往往都是易碎的。 李骁气喘吁吁地跑到了。他先和子霂打了招呼,然后扶着我的肩,问:“怎么样?手术结束了没有?” 我点头:“是的,很顺利!” 李骁很抱歉地说:“对不起,我应该来陪着你的,刚好家里有点事耽搁了。” “没关系。”我是真的没关系,手术顺利才是目前最重要的。 李骁向子霂伸出手,很主人风范地说:“子霂,谢谢你的鼎力相助。没有你,一切不会这么顺利。” 子霂浅笑着摇摇头,什么也没说,只是把目光投向了我。 我站在李骁身后,苦涩地笑着,对他的自以为是有着深深的无能为力和莫可奈何。 我变得越来越忙。只好聘请了两个特护照顾姑姑。看到姑姑在无微不至的照顾下,身体状况越来越好,我真的觉得自己当初的决定是对的。 阮阿姨在周末抽空上来了两天,星期五晚上到的。那天我从录影棚离开时已经华灯初上。天气很好,星空朗朗,夜市显得尤为热闹,空气里有很诱人的烤番薯的味道,淡淡的香甜萦绕在鼻端,勾起了我吃的欲望,于是我走下站台,四下寻找哪里有卖烤番薯的。 一辆很张扬的跑车停在离我半步的地方,然后马迩的头微微探出来:“晏秋翎,你要去哪里?顺路的话我送你一程!” 李珉儿把手搭在马迩的大腿上,伸长了脖子,炫耀地说:“上来吧,晏秋翎,这可是迩哥刚接回来的梅赛德斯奔驰跑车,SLRMcLaren。多少人可是一辈子连见都没见过。” 我冷冷地笑看着她,说:“我这身子酸肉,还真是一辈子穷命,就是坐公车舒服,这种车子一坐就浑身长刺,坐不稳。命薄,无福消受!” 李珉儿大眼一瞪,趾高气昂地说:“晏秋翎,你别不识抬举。别以为自己拿了个第一,就真的能够变成凤凰。” 马迩头也不回地呵斥她:“闭嘴!” “哼!”李珉儿气呼呼地缩回身子,“土包子!” 我面带微笑,说:“我知道自己只是一只麻雀,就安心做好自己的麻雀,绝不痴心妄想。倒是有的人,明明可以做凤凰,偏要干鸠占鹊巢的勾当,这才真叫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你……”李珉儿马上听出来我在讽刺她。 “行了!”马迩再次制止她的暴跳,“瞎显摆什么!” “迩哥!”李珉儿嘟着一张嘴,一副委屈伤心的模样,“你怎么可以这样对人家,你明摆着是向着她嘛!” 我可没兴趣看别人耍花腔。我穿过车流的缝隙,走到对面,找到了卖番薯的老伯,买了两个特大的番薯,别走边吃。味道好极了!我吃得不亦乐乎,抬头的当儿,我看到马迩的车子一闪而过。 站牌下只有我一个人靠着栏杆在继续吃番薯。夜风丝溜溜路过,吹动了我的裙摆,让我感觉生活真是美好,可以吃自己喜欢的食物,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可以在忙碌了一天之后,奔向亲人的身边,世上再没有什么可以让我如此刻般祥和安宁。 一对恋人依偎着走了过来,他们在树荫下亲吻,述说着无尽的爱意。我往后缩了一缩,没有惊扰他们。他们沉浸爱河,我吃番薯,一会儿,我们可能会搭乘同一辆车,可能也不,无论如何,我们最终都会分道扬镳,并且永不再有交集。但就是此时,我们近在咫尺,共同享受着夏夜的宁静,感受着生活所带来的愉悦。 一踏进病房,我就看到了阮阿姨的背影,不由欢呼着从后面抱住了她略微发福的身体:“阮阿姨,想死你了!” 阮阿姨笑着转身,拍着我的脸,心疼地说:“瘦了好多。” “哪有。”我转一圈,说,“一直就是这个样子啊。” 姑姑帮腔:“是瘦了,等姑姑出院,一定把你喂得白白胖胖的。” “把我当猪养呢。”我笑着说。 我紧挨着阮阿姨坐下:“阿姨,家里一切都好吧!” 阮阿姨笑呵呵地说:“都好,都好!” “你呢,原来腰痛的老毛病还经常犯吗?不如就趁这次上来,好好检查检查,我来替你安排。” “不用了,前段时间听单位的人说,有位老中医的药很灵,我凑热闹开了几贴,回家认真服用。那以后就一直没疼过。想来就是那几贴中药起作用了。” “那就好。”我抓着她的手,“我一直记挂着你,但实在太忙了,都没有时间回去看看你。这次上来就多住几天,姑姑也好有个伴儿。” “这次恐怕不行,下次吧!”阮阿姨拍拍我的手说。 姑姑插话说:“阮阿姨的女儿要结婚了。” 我很意外:“你是说静好姐?” 阮阿姨点点头,说:“她也老大不小了,早该找个婆家了。” “怎么都不通知我们呢?”我埋怨地对她说。 “我就是专程来通知你们的。”阮阿姨笑着点我的头,“这嘴撅得这么高,可以挂十个油壶了。” 我被说笑了:“婚礼定在什么时候?” “元旦节。” “那时候姑姑应该可以出院了,我们一定回去!”我转头问姑姑:“姑姑,你说呢?” “好!”姑姑马上应允。 阮阿姨说:“道理上说,你姑姑手术当天,我是要上来的,但家里和公司里都太忙,实在没抽出空。我这心就一直悬着,现在看到你们一切都好,我就放心了。” 我说:“以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阮阿姨轻抚我的头发,泪光闪闪:“只是听你姑姑说,你太不容易了。” “怎么会,我现在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过着很多年轻人羡慕的生活,很好啊!”我轻描淡写地说。 那些风浪险滩都是我自己的事,没必要拿出来哭诉个没完,除了给她们心里添堵以外,根本就无济于事,何况那样的姿态太难看。 “对了,你们吃过东西没有?”我问。 “吃过了。还是子霂带你阮阿姨出去吃的。”姑姑抢着回答。 “那真是一个好男孩。”阮阿姨提起他来还眼里放光芒。 看来子霂真是老少通吃,魅力无限。我忍着笑说:“今天他来过?” “你不知道?”阮阿姨奇怪地问,“你们每天不通电话,不见面吗?” 我摇摇头。 阮阿姨难以置信地看着我,说:“你们这样子怎么谈恋爱?” 原来我们这样子,在别人眼里已经是一对恋人了。我轻笑说:“他告诉你我们在谈恋爱吗?” “这倒没有。” “这就对了,我们不是你想象的那种关系。” “可是,可是……”阮阿姨看起来有点转不过弯来。 姑姑笑着说:“小阮,别可是了。他们年轻人的事儿,让他们自己操心去。我们这把老骨头起不了作用。” 阮阿姨心有不甘地说:“可那是一个多好的人,打着灯笼都难找,错过了岂不可惜。” 她的神态活脱脱就是一个为自己女儿感到可惜的母亲。我笑了,搂住她打趣:“要不,让静好姐把婚给退了,嫁给他吧!” “那可不行,这事关一个女孩的名节,怎么可以当做儿戏。”阮阿姨轻轻打我一下,笑骂,“尽胡说八道!” 我憋着笑,说:“但这么好的人错过了岂不可惜!” 不等阮阿姨开口,姑姑笑着说:“小阮,别和这个丫头片子磨嘴皮,她逗你呢!” 我装委屈:“我哪有!” 阮阿姨却认真地说:“哪能什么好东西都想占尽。再说了,人家怎么可能看上我家静好,他可是一门心思装着你。秋翎,难道你就一点也不喜欢他吗?” 我想否认,却开不了口,干脆转移话题:“阮阿姨,我削苹果给你吃吧!” 姑姑数落我:“你就躲吧,你就做吧,迟早有一天你躲无可躲,避无可避时,就知道错了。” 阮阿姨苦口婆心地说:“秋翎,女人要懂得把握属于自己的幸福。女人再成功还是需要有个人疼爱自己,你不要看那些女强人表面风风光光,其实没有几个是生活如意的,再了不起的女人最后都得回归家庭。” 好家伙,她俩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倒像排演过似的,这阵势,感情全部成了子霂的说客。 我啼笑皆非地说:“我没想成为女强人,不过是想靠自己生存下去,依靠别人始终不是长远之计,女人的悲剧有很多都是因为自己不够独立自强而造成的。” “我们不是不赞成你独立自强,只是提点你遇到好男人的时候,一定要牢牢抓住他!”阮阿姨说。 “你们两个啊,弄得跟个爱情专家似的。”我坐在床上晃着双腿,说,“那要不要拿根绳索把他捆起来,拴在裤腰带上,随时随地带在身旁,盯着,守着。” 姑姑气得直摇头:“木鱼脑袋,你咋这么不开窍呢!” 阮阿姨也是直叹气,一副朽木不可雕也的表情。 其实她们的心情我都理解,只是她们都不懂得我内心的煎熬和残缺,不知道我永远是一株躲在黑暗中丢失了本色的向日葵,一直在畸形地努力成长,虽然外表与别人一般无二,但内在却是一片死亡的海洋。 正文 正文_第二十六章 棋子? 阮阿姨回去的时候,我正在完成马迩为我安排的一家音乐杂志社的专访,所以没能去送她。那家杂志社在国内非常有名,能上这本杂志的都是顶尖的歌手,像我这种不见经传,不为人知的无名小辈荣登上杂志版面的,据说我是第一人。看来一个人要想红起来,没人捧真是不行的。 完成这场艰难的采访,我感觉比连续唱五十首歌还要累。虽然采访内容都是预先设定好的,所有的答案也是兰茵洁事先已经拿给我背过的,但我还是觉得力不从心。 我微微拍拍笑僵了的脸,往马迩的办公室走去。才到门口,我就听到了李珉儿的声音。她在气势汹汹地质问:“迩哥,你什么意思?晏秋翎凭什么上那个杂志,你是不是和她也有一腿?” 透过门缝,我看到马迩脸色很难看,他说:“我是老板,我爱怎么做就怎么做,还轮不到你来这里指手画脚。” 李珉儿依仗着平日里马迩对她的宠爱,不依不饶地说:“我哪里没有她唱的好了,为什么你这么偏心。” “你是唱得不错,但比起晏秋翎,就没得比了。” 我苦笑,马迩这么做无疑是挑起了李珉儿对我的敌视,我不怕,但也不愿处处树敌。 李珉儿果然发飙了,她冲上去,哭骂:“马迩,你还是不是人,当时你是怎么答应我的,你可不能睡了以后,提起裤子就赖账。” 我叹气退下去了,人自辱他人必辱之。 我站在茶水间,捧着纸杯,慢慢啜饮热乎乎的茶水。兰茵洁随后走了进来:“想什么呢?” 我笑笑,没说话。 “马迩甩了李珉儿一巴掌,她哭着跑出去了。以后你的日子可能会很热闹。”兰茵洁不是八卦的人,她这样做的目的只是想提醒我。 我明白她的心意,点头说:“谢谢!” 我把纸杯放下,说:“我去找马董。” 她笑着轻拍我的肩,在我之前飘然而去。 我先敲了敲门,听到马迩的声音才走进去。“你来了,采访很成功。”马迩坐在桌子后笑望着我,说,“刚才他们打电话来,报道会很快刊登,到时你自己看看。” 我走过去,淡然地说:“看不看都无所谓。” 他转动手中的笔,笑问:“那什么才是你有所谓的?” 我开门见山地问:“我想知道你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他笑得高深莫测:“履行合同啊,不然你以为我有什么目的?” 他一直在用问题来回答我的质疑,他真是太老谋深算。 我决定不和他兜圈子,直接问:“你为什么不把这个机会给李珉儿?” “我心里有杆秤,你们的斤两我一清二楚。我历来不喜欢别人置疑我的安排,你算特殊,下不为例。”他眼中有猎豹般的光芒。 我追问:“为什么我可以特殊?” 他洞悉我的心思,说:“这才是你要说的重点吧。晏秋翎,我承认就是到今天,我对你还是很感兴趣,如果哪一天你改变心意,我敞开怀抱欢迎你。但仅此而已,我喜欢女人,但从不强迫女人。现在对你的投资,我相信一定很快会有回报的,我从不做亏本的生意。” 话说到这里就够了,聪明的人不必说得太透。我从包里把那支录音笔取出来,放到桌上,推过去,说:“我们两清了。” 他看了一眼,没动,继续凝视我。 我笑了,“就这个,别无副本,我不过就是耍了一点并不高明的小手段。” 他反问:“没了这个做筹码,你不怕我翻脸不认人,单方面撕毁合同?要知道你是根本斗不过我的!” 我笃定地说:“你不会。那样做的话你就太亏本了,所有在我身上花费的金钱和精力都将成水漂,最重要的是你将失去一个赚钱的最好机会,这是你们生意人的大忌。” 他大笑着说:“好,好,好!晏秋翎,我真是越来越欣赏你了!” 不知是谁说过,人生如战场,真是字字都是金玉良言。争名利,夺权势,人人都想占尽先机,坚持自己活得为所欲为。 从马迩办公室出来,我在明亮的走廊上遇到了詹雨。之前我并没有见过她,可是当我看到她的气势时,就猜出了她的身份。果然,兰茵洁从走廊另一头小跑过来,迎上去,毕恭毕敬地叫:“詹董,您来了。” 我打量她的同时,她也看到了我。她对兰茵洁微微点点头,走到我面前说:“你就是那个……叫什么来着……” 兰茵洁接上话:“晏秋翎。” 詹雨做恍然大悟状,“对,就是你。” 说完,她看了兰茵洁一眼,才对我说:“你是天下第一聪明人!” 她丢下这样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就带着一干人等向马迩的办公室冲去。 我细品她最后那句话,始终没能醒过味来。 兰茵洁却没有跟进去,在门口停住了脚步,回过头来,朝我浅浅微笑。我犹如醍醐灌顶,思绪一点一点光亮起来。我缓缓走过去,并用这段时间理了理思路。 兰茵洁指指自己的办公室,说:“去那儿说话。” 我们坐下来。我轻声说:“原来你是一枚别人的棋子。” 她很镇静,“谁不是上天的一枚棋子?” 我并没有少见多怪,依詹雨的行事风格,不安排人盯着马迩才是怪事。“应该是你告诉詹雨,我没有和马迩有一腿,所以她才会说我是天下第一聪明人。” “我是实话实说。刚开始詹董怀疑你和马董的关系,我只是把自己看到的诚实汇报给她。” “你一说她就信了,看来她十分信任你。” 她嘿嘿笑说:“这么些年,也就只换得了这两个字。” 我说:“你太妄自菲薄了,多少人一辈子也没得到这两个字,信任,对于人这种思想过于活跃的动物群来说,是最难的。你差不多就要功德圆满了。” “功德圆满,算了吧!”她懒懒地说,“我也就是职责所在,讨口饭吃而已。这种事情,没几个人乐意做,但摊上了,就无可选择,只能尽好本分。” 我坦白问:“李珉儿的事情,詹雨知道多少呢?” “不需要知道多少,男女之事大抵不过如此!” 这么些年,兰茵洁一直是单身,大概就是因为她把这一切看得太通透了,反而所有的一切都变得索然无味。真不知这对于一个女人来讲,是好事还是坏事。 “看来你的汇报是有所保留的。”我不由想起子霂对我提起詹雨时的那些评价,便试探地问:“那么,詹雨会怎么做呢?” “我不知道。看李珉儿的造化吧,或者说看她自己能不能够快些想明白。当年马迩不过就是一个一无所有的穷小子,打工仔,是詹雨让他有了现在的地位,拥有了属于自己的一个王国。李珉儿想窃取别人的劳动果实,未免太天真了!换做别人倒也罢了,可惜她的对手是詹雨。这些年,像李珉儿这种女孩子大都无缘无故失踪了。我记得l两年前有一个叫付小叶的女孩,就是在一场离奇的车祸里丧生的,炸得尸骨无存。” 我的心里凉凉的,说不出来的滋味。我很想问问她,詹雨是否知道马迩和曾芒溪之间的那些事情,但转念一想,如果她知道,只怕天下早就已经不太平了,哪还等得到今时今日。于是我把到口的话咽了回去。 从公司出来,我站在太阳底下,却感到寒冷,曾经的恋人,曾经的海誓山盟,演变到现如今的地步,让人如何还能对爱情存有幻想的热度。 曾芒溪的车哧溜一声停在我面前。她摇下车窗,叫我的名字。 我下意识地往后看了一眼,好像詹雨突然会在身后出现似的。 “晏秋翎,上车啊!” 我迅速拉开车门,坐上去,说:“开车。” 一直到车子已经离开公司很远了,我才暗暗舒了口气,问:“你专门来找我有什么事儿吗?” “找个地方谈吧!”曾芒溪取下眼镜,看着我。 我说:“话不投机半句多,有什么就在这儿说,我还要去医院。” 最后,曾芒溪把车子停在高架桥上。我们站在桥上,看着天边的云霞,我说:“说吧!” “我听说,马迩和一个小姑娘打得火热。”曾芒溪看起来恨得牙痒痒。 我忍俊不禁笑了,“你专程来找我就为了问这个?” 她说:“不错,马迩次次和我打马虎眼,我一定要揪出这个狐狸精来,让她好看。” 我觉得万般可笑:“不要忘了,你也不是正宫娘娘。” 我以为她会大发雷霆,谁想她很平静地对我笑了一下,说:“我知道你一直瞧不起我,也知道自己的胜算不大,可是我没有办法,我就是爱上了马迩。晏秋翎,你知道爱一个人却不能的痛苦吗?你知道我其实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可以放弃自己的梦想吗?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哪怕是做一对最平凡的夫妻,我也觉得是幸福的。” 我呆住了,彻彻底底惊呆了,这是我从未认识过的曾芒溪,我一直以为她是一个薄情寡义的人,没想到却是“情到深处情转薄”。 “你就尽管嘲笑我吧!”她面向着霞光,继续说,“我是不懂你和子霂哥之间的感情,就好比你不懂我的爱情一样。懂也好,不懂也好,大家冷暖自知好了,这世上谁又能够懂谁呢!” 我看到她的脸上散发出的那种美丽,突然无语。 她还在说:“我曾经很多次利用你,可是我对你并没有抱歉,今天你已经得到了相应的酬劳。但是平心而论,晏秋翎,你很不错,如果换一个地点,换一个时间,我们也许也可以成为朋友。” 我略显艰难地说:“可是你知道马迩的心和你一样吗?” “起码他对我是很保护的。想尽了办法不让詹雨知道我的存在,否则你以为自己怎么能够这么轻易就威胁到他。”她说。 “这样就算爱了吗?”我居然有些忿忿不平。 她笑得很苦涩,“詹雨的事情你应该也有所耳闻,谈何容易!” 我气愤地说:“那他还和别的女孩子乱来。” “这也就是我吃不准的地方,他曾经许诺我未来,我们计划着如果成功摆脱詹雨,就在国外找一个画一样美丽的城镇里定居。” 原来她会义无反顾地相信马迩的诺言,都是因为爱,哪怕那是一个根本不可能实现的诺言,深陷爱情的人都会深信不疑。 我说:“要是这些都不能实现呢?” “我不知道。”她的神情很迷茫,“或许一辈子就这么在一起。” “要不要考虑司马延?” “那对他是不公平的,我一直坚持要分手,就是不希望拖累他,逼于无奈才出了个下下策,硬是把你牵扯进来。”她又在苦笑,“我是家里的独女,所以脾气自小就不好,但发展成现在的样子,却是从和马迩在一起才开始的。我的心常常会有一种爆炸的倾向,必须发泄出来方才平静。久而久之,连我自己都控制不住自己了。” 我说不出话来。看来世上的事情,常常不是我们看到的样子。我们的眼睛常常会蒙蔽了我们的心,让我们以为自己掌握了一切,其实那都是假象。 曾芒溪把我送到医院,挥挥手,走了。 我看着她逐渐消失在远方,心情沉重。爱不是应该充满了栀子花香那样的幸福,为什么我看到的爱情都充满了阴影和疼痛。 我和子霂有多久没有联系了!有时候我站在电视前看到他的脸,竟然感觉自己是在看一个很熟悉很亲切的陌生人,我们就像两个隔海相望的巨石,向往着彼此,却只能停留在原地。 我整顿了一下情绪,才慢慢上了楼,推开病房的门,姑姑在吃饭。我笑着问:“阮阿姨到家没有?” 姑姑说:“到了,我们才通过电话。” “哦。” 我走到窗前,拉开窗帘,望着已被黑暗侵蚀的天空,心在往下沉。我预感到会有事情发生,平静将随着今天詹雨的出现,被完完全全的打破。至于会发生些什么,我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也无力去拯救谁,唯一能够做的,就是祈祷事态不要太严重。 我没想到曾芒溪居然选择了这样一种飞蛾扑火似的爱情,还是爱情可以让人瞎了眼,聋了听,置生死于不顾。 今天知道的所有一切都让我心惊胆颤,有种风雨欲来的压抑和沉闷。我靠着窗子,突然很想能够静静坐在子霂身旁,什么也不说,就只是静静地坐着,这样就能让我感到安心。 “姑姑。” 我回头,是李骁,提着一袋子水果走进来。 “李骁,来了,坐。”姑姑靠在床上,笑着和他打招呼。 我笑着接过水果,说:“你坐啊!” 特护把餐具收了出去。李骁坐下来,看着姑姑说:“嗯,今天气色看起来很不错。” 姑姑说:“我自己也感觉好多了。” 李骁回头问我:“你什么时候过来的,吃过晚饭没有?” 我摇摇头,说:“没觉得饿。” “那可不行。”李骁站起来,说:“你现在这么大的工作强度,不吃饭怎么行。走,我带你去吃。” “我真不饿。”我说。 姑姑说:“去吧,去吧,饿坏身体可不行,你看看你瘦得下巴都尖成这样了。” 我是真的没有胃口,却对李骁的坚持一点办法也没有,于是我们到了附近一家“家常菜小吃店”,李骁点了几个我喜欢吃的菜,然后笑着问我:“还想吃点什么?” “够了!”我说,“怎么吃得完。” 我看着四周的人们,朴实的衣着,阳光浸染过后的笑脸。他们散布在小店里,三三两两地坐着,面前是几碟小炒,几瓶小酒,这就是最寻常的百姓生活,淡如水,却常流不息。 李骁也看过去,笑着说:“要不要来几瓶啤酒?” “好。”我确实想小酌几杯。 我接过服务员手中的酒和杯子,给自己和李骁都满上了。李骁却把酒杯一起摆到自己前面,说:“你必须先吃饭,空腹喝酒很容易醉的。” 我执意拿回酒杯,说:“放心,我心里有数。” 几杯酒下肚,我终于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舒畅了许多。李骁静静看着我,这会儿才说:“你有心事!” 我微微摇摇头,“不一定要有心事才能喝酒。” “有心事的人喝酒和没有心事的人喝酒,是两个样子。”他很有经验地说。 我呵呵笑说:“经验之谈嘛!” 他问:“遇到什么事了吗?” “真没有。”我说,“就是想喝两杯放松放松。” “那就好。”他没有刨根问底。 菜上齐了,李骁盛了碗饭,推到我面前,把筷子放我手上,说:“别只顾喝酒,吃饭。” 我问:“你呢?” “我吃过了。”他笑语。 我埋头吃饭。 李骁接下来说的话,才真是一声响雷,惊得我一口饭愣是噎住了,上不来下不去。李骁手忙脚乱的又是帮我捶背,又是给我倒水。 好一会儿,我才终于顺过气来。我看着他,不相信地问:“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这星期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抽空和我爸爸见个面。” 我一口气差点又没上来,“和你爸爸见面?” 他点头,说:“对,只是我爸爸一个人!” “你爸爸为什么会想见我?” “我和他谈起你,希望他能够支持我们。我爸爸这个人很不错的,你不用紧张。”他安慰我说。 我嗫嚅地说:“我一点准备都没有。” “没关系,等你什么时候准备好了,我们再约他。”李骁很宽容大度地说。 我感到头有两个大,“可是,李骁,我……我并不想和你爸爸见面。你为什么总喜欢擅自决定这些事情,为什么你就是拒绝接受现实。你一直都是我最最最珍惜的朋友,此外再无别的。” “你可不能出尔反尔,你答应过我的。”他急了。 我感到太阳穴直跳疼,“李骁,不要再妄想了,你是搞不定你妈妈的。” “这是我的事,你只要配合我就好了。” “我没有兴趣配合任何人,更没有耐心接受一个陌生人世俗的评判,我不希望再对你的家人表现出尖锐的一面,弄得大家都不堪负累。”我诚心地说,“李骁,放弃我,不要让自己走进心的迷宫里越来越远,再找不到回去的路。” 我站起来决绝离开。 或许我表现得太过残忍,但如果做不到,就不要给对方希望,同样的错误我不会再犯第二次。痛就让他痛得彻底,逼他直视自己的伤口,不要再逃避,伤口才会好得更快。 回到医院,姑姑已经睡着了。今晚轮班照顾她的小姑娘看到我进去,站了起来,压低声音叫我:“秋翎姐!” 我向她微微摆摆手,走过去,在床边静静坐下来。前后不到一年的时间,就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接下来将面对的是些什么,一切都还是未知数,而我的心境却已苍老,有一种历经了千山万水的倦怠。 总算,折腾了这许多事,我终于把姑姑留在了我的身边,这只怕是唯一可以令我欣慰的地方,也让我庆幸自己当初的选择,如果时光倒流,再来一次,我还是会做出一样的抉择,并且永不言悔。 正文 正文_第二十七章 “秋后算账” 我一进公司,就听到职员们在小声议论昨天那场惊心动魄的战争。我无心听他们八卦,毕竟小道消息传到他们耳中的时候,就已经被添油加醋,再被好事者七传八传,只怕早已面目全非。 要想知道真实情况,最好的方法当然是去找兰茵洁。但我没准备管他们那档子破事,清官善且难断家务事,我又有何能耐横插一杠,给自己惹来一身骚。我决定自扫门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他们的关系太复杂,牵扯面太大,我唯有明哲保身,被人责备冷漠无情也只好充耳未闻。这年头,管闲事,也得先秤秤自己几斤几两,够不够管事的分量。 在电梯门口,我碰到了李珉儿,我出她入。她的眼睛红红的,却仍然飞扬跋扈地看着我。我低下头,并不与她正面交锋。现在是非常时期,他们这圈子人,谁都憋着火,忍着气,犯不着让自己成为一个冤大头。 她走进来,鞋跟踩得“嗒嗒”响,我侧身出去,大气不出。在外人看来,我是如此战战兢兢。 在转角我又遇到了马迩,神色凝重,步履匆匆,对我视若无睹,擦肩而过,当我透明人一般。倒是跟在后面的兰茵洁不露痕迹地送了我一个微笑。 一整天,公司上上下下的气压都很低,每个人行事说话都是小心翼翼。我更是一直呆在最高层的录音棚里,坚决做一个绝缘体。黄昏时我接到子霂的电话,约我在一家欧式小餐馆见面。我问录音负责人:“结束了吗?” 他点头说:“今天很顺利,大家都可以休息了。” 我迫不及待地冲出公司,拦了辆计程车,往餐馆赶去。我的人还在途中,心却早已飞到了那里。我突然想起以前在学校的电影院里看过的一部电影,男主角死了,女主角还在家里痴痴地等。男主角的魂魄离开了躯体,向家中的女人奔去。他的魂没命地在路上奔跑,那路却像没有尽头一样,他还是使劲地跑,那样执着,不肯放弃。我的心此时就像那个男人的魂魄,一路狂奔。 侍应生把我带到约定好的贵宾间。子霂已经到了。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运动装,戴着一顶同色的帽子,低头凝神思考着什么,并没有注意我的到来。 我坐下来,他才看到我,“到了!”他微微向后靠了靠,“想喝点什么?” “这么隆重地约我见面,有什么事儿吗?”我单刀直入。 “边吃边聊。”他打了个响指,吩咐一直站在门口的侍应生先上一瓶红酒。 服务生当场开启瓶盖,为我们斟上酒。子霂举杯对我说:“一直没有正式祝贺你一举夺魁,成为新生代的红歌星。这一杯就算是我迟到的庆功酒。” 我反倒有些窘了,“你不要打趣我。” “这段时间一直看到很多关于你的报道,看来马迩真是对你下足了工夫,相信你应该很快就可以红到发紫。”他将酒一饮而尽。 我放下酒杯,疑惑地凝视他:“子霂,你今天感觉怪怪的!” “有吗?”他笑得特别淡然,“秋翎,你觉得人为什么活着?” 我不明白他到底怎么了,但还是认真地回答:“这是一个很消沉悲观的问题。” “哦?是吗?” “人只有在意志消沉,情绪悲观的时候才会怀疑自己的存在,才会问这种根本没有答案的问题。” “说的是。”他猛地抬起头,眼神转瞬就变得锐利,隐含怒火,“那么你认为一个什么样的人能够做到胆大妄为,以身犯险,一次又一次地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我的心底顿时亮堂起来,原来今天这顿饭是来秋后算账的。我叹口气,说:“你终于还是知道了。比我预期的快!” “如果不是赫萱告诉我,你准备瞒我到什么时候?”子霂几乎是咬牙切齿了。 原来是她。我语气平淡地说:“如果可以由我决定,我希望是一辈子。” 他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寒冷如冰,“为什么?” “这些都是我一个人的事。和别人没有任何关系。” 我的冷静终于使他震怒了。他把手中的高脚杯狠狠地摔了出去,然后走到我面前,怒视我,“一句你一个人的事,就把所有的人都撇开了吗?” 玻璃破碎的声音清脆异常,惹得门口的侍应生惊慌地跑了进来,还没等他开口,子霂已经暴喝:“出去!” 我歉意地说:“对不起,没事的,不小心而已。我们会照价赔偿。” 打发了侍应生,我尽量温和地说:“子霂,你不要这样。” 他黑着脸斥责说:“你去找马迩的时候,知不知道有多危险,你可能连活着出来的机会都没有。” 我点头,“我知道。” “你知道,可是你一点也不在乎?”他盯着我的眼睛。 我气息沉稳地说:“生而无欢,死又何惧!” 他怒极反笑:“生而无欢,死又何惧!秋翎,你真是洒脱啊!可以从来不去顾及别人的感受,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你怎么能够做得到这么冷酷自私!” “你今天才知道我自私吗?”相较他的电闪雷鸣,我的平静真是罪不可恕,“那么你真是太后知后觉了,为了得到我想要的,我可以不择手段,包括偷录别人偷情的经过,然后去勒索要挟别人,只要值得,丢掉性命我也在所不惜。我去顾及别人,谁又来顾及我?再说了,我的生命还需要向任何人报备吗?” 他苦涩而缓慢地说:“你可知道,当我听到这件事情的始末,心里多么的惊怒,但更多的却是后怕。如果当时你真有个什么不测,我一定会去找马迩拼命,可就算我让他偿了命,你呢,那个时候,你在哪里?我可以去哪里再找到你?元宵节那一夜,当你袒露着,只求一死的时候,我告诉自己,只要你好好的活着,我就已经满足,哪怕是这一辈子,到死我们都只能遥遥相望,因为这世间再没有一种失去,会比死亡来得强大,更令人绝望。我容不得你有半点闪失,把你的生命看得比自己还要重要。可是今天,你问我,自己的生命需要报备吗?你让我觉得自己那样滑稽可笑,丑态百出。” 我的心痛无与伦比,张着嘴,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是,我是快气疯了,气你不把自己的生命当一回事,气你一意孤行,但我最气的是你无论什么事,都让我是最后知道的那个人,在你遇到困难时,你从来没有想过依赖我,相信我,在你眼中,我根本没有任何意义,和路人没有任何分别。我一直以为自己藏在你的心底,虽然我们都不说,可是我们的心都能够感应彼此,无论是悲喜,还是爱和痛,原来这一切不过是我自己坚持的一种幻觉。这可真是一个天大的笑话!”他真的开始放声大笑,却笑得无比悲凉。 我所有冷酷的伪装在他的笑声中,全部瓦解。我冲过去抱住他,不住口地说:“子霂,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真的不是这样的……” 他与我拉开距离,眼神狂乱,“那你告诉我,是怎样的?” “我……”我始终还是没能说出那三个字:我爱你!这三个字在我的心中来回翻滚,如一块火红的烙铁,让我痛心入骨。 “嘭!”门被人很强硬地推开了。 我们齐刷刷地看过去。冲进来的是赫萱,她拽掉头上的帽子,一头微卷的秀发倾泻下来。她表现得温婉可人,“实在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们了。” 子霂颓然放开我,看向她,“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问了赖助理。是他告诉我的。”赫萱的歉意恰到好处,“子霂,我不是有心打听你的行踪,只是妈妈在家里摔倒了,大家都在找你,打你电话又没人接,我只好……秋翎,真是抱歉,影响你们共进晚餐!” 她水汪汪的眼睛突然让我想起了兰茵雪,她们有着很相似的眼睛,在伤感的时候,会升起一层薄薄的雾,朦朦胧胧,让人怜爱。 子霂惊呼失声:“怎么回事?” “路上慢慢谈吧!现在大家都在医院。”赫萱走过来挽住他的胳膊。 子霂转头看了我一眼,急匆匆地走了,再也没有回头。 我慢慢坐回椅子上,看见桌上的酒还剩着半瓶,便倒出来,一口一杯地喝着。贵宾间设在二楼,餐桌正在窗子旁边,从我的方位看出去,夜景非常迷人,这本应该是一个美好的夜晚,可是所有的一切都被我搞砸了。 墙角还有玻璃碎片,那是否也代表着我们之间爱情的破碎?我放下酒杯,走过去,捡起那些残片,放进左手的手心,然后紧紧的捏住,仿佛握住的是子霂的心。 剧烈的刺痛从手心传来,可是我没感觉到痛苦,相反,内心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释放。或许我的潜意识里常常有着一种自虐的动机,只不过我一直把这种念头紧紧压制住,不给它发作的机会。 我走回去,再次坐下来,在光亮如镜的桌面上看到自己惶惶无头绪的脸。我把左手藏到桌下,保持着紧握的姿势,然后若无其事地继续喝酒。我几乎可以听到血滴落时所发出的沉重的坠地声。他说自己滑稽可笑,丑态百出,说这一切都不过是一个天大的笑话,他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尖刀,直接锐利地插在我的心脏,令我每呼吸一次都感觉得到那种撕心裂肺。 服务生把食物全部送了上来,精致的美食摆了满满一桌。我努力笑着,让自己看起来完好无缺,“再来一瓶酒!” 天空居然飘起了毛毛细雨,这雨来得可真是好奇怪呀。我收回目光,默默地笑着。我抽出餐巾纸,包住那些玻璃残片,然后细心地收进包里。 我开始吃两人份的食物,很努力很努力地吃,吃着吃着,眼泪就开始往下掉,没命的往下掉,我不理会,仿佛那些眼泪都是从别人眼里淌出来的,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我用了两个小时的时间,吃完了桌上所有的东西,包括喝掉了那瓶酒。从餐厅出来的时候,我突然感觉自己没那么难过了,我边走边唱着:“一朵黑色向日葵的爱情,应该是什么模样,没有人可以告诉我答案,只听见溪水潺潺流淌,它在唱,只是一场心伤,啊,只是一场心伤。” 走到喷泉池旁边,胃里的抗议终于战胜了我的意志,我开始扶着垃圾桶狂吐,五脏六腑就快拉扯出来的时候,我看到血混在呕吐物中,往外涌。我想我就快要死了,真好,真是好。 “秋翎!真的是你,你这是怎么了?” 我捂着嘴,循声望过去,偶遇之人竟然是付小蝶,这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我努力想向她微微笑,可是我的脑袋里像被人用锯子猛地分成两半,疼得我眼前一黑…… 正文 正文_第二十八章 终于,我们向爱投降 我从疲倦中醒过来,看到了医院特用的床单,闻到了医院才有的来苏味道。紧接着,小蝶凑过头来,笑着说:“我俩这叫什么缘分,每次见面都遇到你出状况!” 我张嘴却没能发出声响。 小蝶理解地说:“很不舒服?那就别说话了。你的胃急性大出血,医生说,如果送迟的话,你这条命就得交还给阎王了。真庆幸我今天和朋友们去逛街,否则怎么能够遇到你。” 我挣扎着想坐起来,却浑身无力。 小蝶慌忙止住我的动作,说:“小心,你的左手有伤呢。割得很深,包扎时取出了不少玻璃碎片,医生交代一定要护理好。” 小蝶勾下头问:“想喝点水吗?” 我微微点点头。 我在小蝶的帮助下靠在了床头。她把杯子凑到我嘴边,说:“慢慢喝,小心别呛到。” 我的声音细如蚊蝇:“我自己来!” 话虽这么说,我的手却软弱无力,根本不听使唤。“算了吧!别逞强了。你一定不知道你昨晚的样子有多吓人!” 我就着她的手,喝了水,干裂的嗓子略微舒服了很多。我哑着嗓音说:“小蝶,谢谢你。” “秋翎,你是一个有很多故事的人。”小蝶肯定地说。 我苦笑,“我倒希望自己是一个没有过去,没有现在,也没有未来的人,就像一张白纸,可以尽情构图,描绘,涂色,像新生婴儿那样纯洁无暇。” “你有着厚重的灵魂,所以容易不快乐。”小蝶说。 她真厉害,一眼就看穿了我的本质。后来的后来,我才知道,那是因为她也有着厚重的灵魂,所以知道我的疼痛。 我偏头看到窗外阳光明媚,时日已不早,便掀开被子,想下床。 小蝶急急挡住我,“你要做什么?” 我借她手臂上的力量,终于站起来,却马上感到一阵头昏目眩,冷汗层层往外冒,但我仍然咬紧牙回答她:“回公司。” “你不要命了!”小蝶很轻易就让我乖乖坐了回去。 只是这么一站,就已经耗尽了我全部的力气,看来我不服输也不行了,这种状态回公司铁定马上就会被送回这里来。 小蝶继续说:“子霂哥已经帮你和公司联系过了,你放心养病吧,就你现在的样子回去,也没办法工作不是。” 我的头嗡地响了一声,“子霂?” “对啊。你吐了一地血,整个人神智昏迷,口中不停喊着子霂哥的名字,那种情形真是让人心疼,所以我通过子皓联系上子霂哥,是他赶到现场把你送进医院的。” 我傻傻地看着她的嘴唇一张一合的翕动着:“你没有看到子霂哥的那种紧张,整个人绷得紧紧的,眼里的伤连我看着都难过。秋翎,你和子霂哥明明一直深爱着彼此,为什么要这么折磨自己和对方?” 有人在这时推门走了进来。我不用抬眼也知道是子霂,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像一把把刀子剐着我。 “你起来想去哪里?”他的语气实在很不友善。 我低下头,不回答。 小蝶明眼地看出问题,忙答:“没事,她只是上洗手间。” 子霂把手从衣兜里拿出来,将一包东西直丢在我的旁边,质问:“这是什么?” 餐巾纸飘在我的脚边,玻璃碎片散落一地。我的胃突然一阵剧烈的抽疼,我深吸一口气,忍住了。 “秋翎,你一定要用这么残忍的方式来面对我吗?” 我听不出他这句话里的感情色彩,但当我向他看过去时,才发现他紧握的拳头有红色的液体滴下来,一个可怕的念头浮现在我的脑海。我拼尽力气,跑到他面前,一把抓起他的手,哭喊:“放开你的手!” 他纹丝不动。我终于近乎崩溃,“子霂,我求求你,给我看看你的手。” 他静默地看着我,眼里写满不可原谅的破碎。我下死劲儿想掰开他的手指,可是没有用,一点用都没有。 我看着自己手上的血红,瘫软下去,涕不成声:“子霂,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你怎么样惩罚我都好,只求你不要这样对待自己!我不是有心的。我也没想到会这样子。” 子霂终于蹲下来,摊开手,让我看那伤口,声音明显软化了:“比起你的,这不算什么。” “子霂,你这个傻瓜,全世界最笨最笨的傻瓜!”我捏起拳头往他身上捶。 “没办法,一遇上你,我就没有了思想。”他抓住我的手,把我带入怀里,“就变得精神失常。这笔账,我只能找你算。” 我捧着他的手,伤心地说:“子霂,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不,是我的方法不对,激化了整件事情。明明是担心你,想关心你,却弄巧成拙,不欢而散。更让我不能够原谅自己的是,我居然把你一个人丢在了那里,差点就铸成大错。这个……就算是我对自己的一点惩罚。”他毫不在意地抽出手,搂住我,“只要你在我身边,一切平安就好。” 好吧!我投降了,向自己的心投降了,彻彻底底,再不想做无谓的挣扎。 我仰起脸,看到他的眼睛似一汪清泉,映着朗朗明月那样的潋滟美好。他的脸缓缓俯下来,我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和着他的,奏响了一曲高山流水,花开鸟鸣的乐曲。 爱情自古就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生命本身对爱情的渴慕,就像北极里吹来了一缕赤道的风,让我那颗冰冻的心一刹那就爆炸开来,复苏的欲望像蓬勃的野草,疯狂地想冲破障碍感受迎面而来的炙热。 小蝶是什么时候离开,而李骁又是什么时候进来的,我们全然没有注意,一直到我有些轻喘地低下头,结束这个缠绵得几乎使我融化的吻,才看到李骁僵直地站在门口,双唇紧抿,眼神抑郁而愤怒。 子霂扶着我站起来。我们平静地看着他。 李骁赫然大怒,他冲上来,紧紧抓住子霂的衣襟,不容分说就是一拳。 子霂的嘴角马上淌出血,我惊呼着想搀扶住他摇晃的身形,自己却感到一阵昏眩,脚一软,差点摔倒。 子霂及时撑住我的身体,急问:“你怎么样?” 李骁一把将我拉到他身后,横眉怒视着子霂,“钟子霂,我警告过你,不要招惹秋翎,当时你是怎么答应我的?你这个背信弃义的小人。” 子霂坦荡地说:“我很抱歉,可是秋翎不是一个没有生命的物品,我们俩都不能够决定什么。” 我勉强稳定心神,走过去的脚步还是有些轻飘。我说:“李骁,我和你是不可能的,只是你自己不愿接受,无论我说什么,你都听不进去。其实我们的最大问题并不在你妈妈身上,而是因为我从没有爱过你,你也知道我一直以来,心里面装的人都是子霂。我很抱歉让你受到伤害,可是我们都无法违背自己的真心,如果非要在一起,大家都会更加痛苦,备受折磨,我想我带给你的伤痛已经够多了,所以我希望能够结束这一切,真心祝福你能够寻找到属于自己的爱情。”我尽量说得委婉,注意措辞。 我牵起子霂的手,坚定地说:“我逃避了这许久,到今天我才愿意面对自己的心,不再对自己说谎。而你,李骁,其实你爱的是那个记忆里,你幻想中的晏秋翎,并不是我!” 李骁的表情纷繁复杂,瞬息万变。“秋翎,你终还是放弃我了。” 说完,他转身走了,背影看起来落寞不堪。 子霂轻轻拥住我,说:“我们伤害到他了。” “梦要醒,就要醒得彻底,这时候的仁慈才是对他的残忍。”我收回目光说。 我是如此抱歉,然而抱歉不会变成爱情。 第二天,马迩和兰茵洁来看我。兰茵洁把花插进花瓶。马迩把手揣在包里,笑着说:“阵势已经排开了,大家都对你的新唱片拭目以待。这个节骨眼上你居然出状况了。” 我说:“马董,对不起。” 马迩摆摆手,说:“所以你得抓紧时间好起来,唱片的预定发行时间不能延误。” 我笑,“你可真是标准的黄世仁,追工作追到病床前了。” 马迩环视一下四周,不解地问:“怎么没有人照顾你吗?” 我轻声回答:“我一个人可以。” 他再问:“你的家人呢?” 我牵扯着笑了笑,说:“我只有姑姑一个家人,她刚做完骨髓移植手术不久,我不能让她知道,要不她还不担心死。” 马迩的目光闪烁了一下,然后对兰茵洁说:“小兰,这几天之内给晏秋翎找一个助理。” 我婉拒:“我现在还是新人,工作量并不大,自己可以应付。再说,全公司那么多新人,单单我有助理,会惹人闲话,马董也会落人口实。” “在公司里还没有人胆子大到敢质疑我的决定。”马迩很果决地说,“小兰,这件事越快办越好。” 兰茵洁应道:“好的。” “马董,你对我这么优待,难怪有人会有所怀疑了!” 马迩说:“怎么看是别人的事,你不是会在乎这些的人。” “我不在乎别人,但在乎自己,所以我想知道你还是因为对我感兴趣,才对我与众不同吗?那么我提醒你,那会是一场没有回报的投资。” “你太谨慎了。”马迩笑语,“我只是单纯的欣赏你,敬佩你。你犹如一株空中幽兰,不受任何世俗的冲击和影响,这种女孩子就快灭绝了,我就当是保护稀有动物吧!。” 我松口气,“弄了半天,我是只被你喂养的动物啊。” “那也是因为你有升值的空间,等哪天贬值了,就不会有这么好的待遇了,所以有机会享受的时候就不要客气!今天难卜明天的事,活着一定要懂得人生得意须尽欢,”马迩摊摊手说。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这种境地人人向往,奈何生计现实,谁人做得到如此潇洒。 正文 正文_第二十九章 医院偶遇 黄昏的斜阳照进病房,我靠在床头,随手翻着床头的杂志。 子霂推门而入,把手中的陶瓷罐子放在桌上,回转身坐下来,用温暖的手包住我的手,浅笑着说:“今天感觉怎么样?还有没有吐过血,恶心的感觉还严重吗?” 我把脸贴上他的手,说:“都没有,我很好,你不用担心我。你不是在拍戏,怎么有空过来?” “晚上还有夜戏,抽空过来看看你,始终不放心你一个人,不知道你吃得可好,睡得怎么样。找个人来照顾你,你又不肯。” “我又没有缺胳膊少腿,自己可以照顾自己!” “你啊!最坏的毛病就是喜欢死撑,硬扛。”他怜爱地点点我的鼻尖,“我去见过姑姑了,对她说,你这几天去北京了,因为走得匆忙,没告诉她,叫她不用担心你。” “谢谢你,子霂。”我再问:“你妈妈的身体怎么样了?” “右腿有点骨折,还好,不算大问题,但毕竟年岁上去了,恢复起来需要一个不短的过程。陪你坐一会儿,我就转过去看看她。等拍摄结束后,我再来陪你。” “我一个人很好,你结束后直接回家休息,不要再来回奔波。”我说。 他不容拒绝地说:“到哪儿睡觉不是休息,否则牵挂着你,我反倒无法睡了。” 我没办法再坚持,心里的柔情泛滥一片。 他盛了碗粥,放到我手里,说:“这几天你只能吃清淡的流质食物,暂且忍耐几天,等好了我带你去吃大餐。” 我一边喝粥,一边说:“今天,马迩来探望我了。” “说了些什么?”他皱眉问。 我笑说:“一提到他,你就一副戒备森严的表情。” 他也笑:“他就是一个定时炸弹,而且威力超大,我不担心才是怪事。” 我不由有些出神,想起了曾芒溪,“其实相处下来,他虽然不是一个好人,却也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坏。他的私生活确实很糟糕,但对女人却很大度,有风度,从不用任何卑鄙的手段去虏获任何一个女人,单从这方面来讲,他还是很君子的。” “你这是帮他说话?”子霂脸色有点沉。 “谈不上帮他说话,我看到是什么样的,就说什么样的而已。” “他的身份和地位,根本不需要强取豪夺,放点鱼饵,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子霂说。 “所以也是有人给了他可乘之机。鱼饵撒下去,并不是由不得自身选择,那些洁身自好的女人,活得高贵自重,别人哪里占得了半点便宜。俗语就说了,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我意有所指,“我无意评判谁是谁非,但我相信,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有得必有失是桓古不变的道理。走捷径就得付出走捷径的代价。马迩仗势得便宜,自然不是什么好东西,那些有所图的人们也没资格喊冤叫屈,这叫姜太翁钓鱼,愿者上钩。” 当时我并没有想到自己会一语成谶,并且李珉儿的代价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 子霂拍着我的脑袋,说:“有时候真想敲开你这个脑袋瓜子,看看里面到底装着些什么。” 我叹气,“里面乱着呢,是需要好好收拾收拾了。” 他马上严肃起来,说:“无论再发生什么事,绝不许和以前一样,必须告诉我,和我商量。” 我笑说:“你好凶啊!” “我就得好好看着你。” 我把最后一口粥喝了,然后说:“时间有限,你去看望阿姨吧!” 他看看时间,把碗收好,说:“好,我先走了。晚上不用等我,困了自己先睡。” 我点头说:“去吧!” 他在我的额头上吻了一下,走了。 外面已经夜幕低沉,深秋的风有着微微的寒意,我站在窗前,心里澄净快乐,人总有那么一次,是得跟着心走的。 有人敲门,我扬声说:“进来吧。” 进来的竟然是兰氏两姐妹。我开心地问:“兰老师!您怎么过来了?” 兰茵雪把水果篮递给兰茵洁,说:“听茵洁说你病了,过来看看你。” “您坐。”我拉过椅子。 “别忙了,你这个病人不好好在床上躺着,站那儿吹冷风。”兰茵雪笑着责备我。 “一天到晚躺着,还嫌不够!”我坐下来,“兰姐,你也坐。” 我问:“听兰姐说您旅游去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兰茵雪说,“我去那位故人的故乡走了一趟,希望能够知道她的消息。” “结果怎样?”我问。 她苦笑着摇摇头,“她消失得如此彻底,就像从未在这个世上存在过一样,所有的痕迹抹得干干净净。” “有些时候,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也许她现在在地球的某一个角落,过得很好,忘记了你们,忘记了所有的前尘往事,活得万般自在。” “希望吧。当时我们伤得她太重,如果真能忘了我们,未尝不是一种好事。” 兰茵洁插话,问:“二姐,这次去,你遇到赫渊没有?” 我不解地重复:“赫渊?” 兰茵雪笑笑,“是我丈夫,严格的讲,是前夫。” 我很容易就看出了她笑容里包含的无尽酸楚。 她接着说:“我们离婚六年了。这六年他一直在用尽一切办法找她。” “你那样爱他,怎么肯?”我问。 “再深的爱,在彼此的折磨和大家的内心煎熬中,都会消失,变质,甚至会成为怨愤,我再不想为难大家,我们都累了,放过对方,也是放过自己。” 她转头回答兰茵洁:“遇到了,他一直住在那里,每天都在他们约好的酒馆里等,他说,他相信她不会忘记他们之间的承诺,一定会回去的。那一刻,我才知道,我们当初错得有多离谱,我们浪费了多少光阴在这种痛苦纠结上,错过了多少原本可以属于自己的快乐时光。可惜这种顿悟太迟了,年轻的时候不知道放手其实未尝不是一种自我的救赎,以为留住了那个人,就留住了爱情,不曾想那是让自己钻进了一个心的牢笼,一辈子不得自由。” 她叹口气说:“年轻的时候不懂得爱,待了解之时,却是‘回头已是百年身’了。” 我劝慰:“不管怎样,你们终究还是共同生活了这些年,总算留住了一些属于你们的回忆,这也是不错的。” 兰茵雪说:“说得对,我也常常想,在我最美丽的时候,我和自己最爱的人在一起,和他一起变老,为他生儿育女,这其实也是一种幸福。” 兰茵洁说:“只可惜你们的缘分没修够。” “看来这个赫渊真是很不错,他离开你的今天,仍然可以让你们赞不绝口,这不是一般人做得到的。”我笑着说。 “他是我见过最优秀的男人。”兰茵洁说。 兰茵雪脸上浮现出少女怀念恋人那样的神情,端是可爱无比。“是啊,即使到今天,我也没能遇到一个男人可以超越他。” 说完,她又像突然从梦中苏醒过来似的,笑了:“你看看,我们明明是来探望病人的,却讲了这么多牛马不相及的事情。” “怎么会,我很喜欢听啊。”倒不是客套,我是真的喜欢听她讲那个故人的故事,虽然这种毫无缘由的喜欢也让我感到奇怪。 “你的事情茵洁都有告诉我,看来你很快就可以大红大紫了。”兰茵雪说。 “名利不过就是过往云烟,终会散尽。我这么努力不过就是想撑住自己的小小世界。” “你就这点最难能可贵。”兰茵雪感慨,“世事总是很奇怪的,越无欲无求的人,反而越能够意外收获到更多。” “关键在于无欲无求的人都比较容易满足。”我说。 说话间,兰茵洁的电话突然响起来。她走到窗边讲了几句就挂断了,我看到她的脸色变得有些谨慎而沉重。 兰茵雪先发问了:“谁的电话?” “詹董。” 我的心莫名一阵狂跳,赶紧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兰茵洁拿起自己的包,说:“没什么,她叫我过去开个会。” 我知趣地闭上了嘴,知道她的身份非常特殊,工作是不能随便透露的。 “时间不早了,我们一起走吧!”兰茵雪也站起来。“秋翎,好好休息。” 兰茵洁接口:“早些康复,还有很多事等着你做呢。” “谢谢你们。”我送她们到门口,“路上开车小心。” 我回转身来看书,却再看不进去了。 我干脆披上外衣,到院内散步。没走多远,就有些气力不接,只好坐在一棵紫薇花树下,稍作休息。 “小姑娘!” 从树后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我起先没理会。那声音继续叫:“叫你呢,小姑娘。” 我向四周望望,这附近只有我一个人。我这才转到树后,看到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女人,看起来五十岁左右了,头发杂白,偏胖,面色很红润,眼睛非常亮,有着这个年龄老年妇女常有的亲切感。 我轻声问:“您在叫我吗?” “我想上个厕所,你能不能帮帮我?” 我看到她的脚上打着石膏,点头笑说:“当然可以。” 我推起她的轮椅,往厕所方向走,“阿姨,您这样一个人很不安全的,您的家人呢?” 阿姨捂着嘴笑:“我偷溜出来的。” “偷溜?”我瞪大眼睛,“为什么要偷溜?” “他们都不让我出来,整天在屋里,都快把我憋死了。”阿姨笑得还挺得意,“我就趁他们都不在的空档,溜出来散心。” 我被逗乐了,“阿姨,这样很危险的。” “没事的,摔了一跤而已,他们就是喜欢大惊小怪。”阿姨挥着手说。 我不禁笑了,说:“阿姨,你真是个老顽童。” 虽然我自己都还很虚弱,可为了老人家的安危,我还是咬紧牙关把她扶下轮椅,支撑着她的大半重量,艰难地照顾她上了厕所,又把她扶回轮椅。 “小姑娘,你怎么出了这么多冷汗?”阿姨摸着我的额头问。 我强打起精神,说:“没事的。阿姨,天凉,我送您回去吧!” “那谢谢了。”阿姨回头问:“小姑娘,你也来住院?” “是的。” “哪里不舒服?” 我回答:“胃出血。” “胃出血啊,严重吗?” “不算太严重。” “你们这些年轻人,就是喜欢和自己的身体较劲,现在身体开始抗议了吧。所以啊,平时要注意饮食,注意身体,不要仗着年轻就不在乎,这病可是不挑人的。”阿姨絮絮叨叨地念着。 我没觉得烦,反而很受用,点头应承:“对对对,是是是,阿姨教育得在理,以后我一定注意。” 走到住院部门口,一个穿一件灰色风衣的老头迎头跑过来,一见阿姨,就数落开了:“又不是三岁孩子,你这不是胡闹吗?” 阿姨悄悄朝我挤挤眼睛,瘪着嘴回话:“老头子,外人面前给我留点面子。” 我忙先叫人:“叔叔。” “谢谢你啊!” “小姑娘,再见!”阿姨朝我挥手。 我也挥手,“叔叔,阿姨走好!” 阿姨压低声音说:“明天晚饭后,我们在老地方见。” 叔叔推着轮椅进去了,我听到阿姨在说:“这么凶,我是病人呐。” “你还知道自己是病人!” 他们的背影好温馨。真希望等我老去的那一天,美貌不再,身体开始变得松弛丑陋的时候,也能和子霂在一起,和他们一样,偶尔斗斗嘴,也会闹闹脾气,但永远把对方看得比自己重要。我们坐在院子里看着儿孙,有着尘埃落定的安然。 正文 正文_第三十章 张阿姨的目的 子霂来到已经是午夜一点了。我合上书,笑望着他进了病房。他走过来,拿起我的书翻看,“在看《蝴蝶梦》?不是让你先睡,这么晚了。” “我想你了。”我搂住他的腰,把头埋进他的衣服里,说,“子霂,等我们老得哪儿也去不了了,还会在一起吗?” “傻瓜,当然,我们永远会在一起,下辈子,下下辈子,我们都会在一起,就算你会忘记我,我也会追寻你而来,唤起你的记忆。” “那些都太遥远了,我只要这辈子能够不分离,就再无他求。” “你今天很不一样。”子霂摸着我的头发,“有什么事吗?” “我估计公司里有事情要发生了。”我说,“马迩有一个新欢,叫李珉儿,她也是参加这次‘金曲唱唱唱’的选手,你可有印象?” “我并没有注意。那天我一肚子的气,哪有心情去注意这些。” “那天詹雨为这事儿找过马迩,据说两个人吵得不可开交。今天兰老师和兰特助来坐了一会儿,结果兰特助接到詹雨的电话后,就急匆匆地走了,神色看起来很凝重。” 子霂很会听重点,“兰特助?她不是马迩的助理吗?……唔,我明白了,原来她是詹雨安插在马迩身旁的人。” 我点头,说:“我总觉得会发生点什么。子霂,你看有没有可能找个机会,跟曾芒溪好好谈一谈,让她不要惹火焚身。” 我把曾芒溪的情况和他说了。他蹙着眉头,思忖着说:“事情怎么会是这样。好,我尽快和芒溪谈谈看,希望会有用。” 我们都没有把握,却不能坐视不管,有效无效,总得试过才知道。 月光从窗外倾泻进来,子霂在旁边的陪护床上传来轻轻的呼吸声。我借着皎洁的月光,轻轻摸下床,蹲在他旁边,贪婪地看着他朦胧的侧脸,想起这样一句话:把每一天都当做最后一天来相爱。这种爱一定会是毫无保留的吧。 我伸出手,在空中顺着子霂的脸的线条,慢慢移动,想象着正在拂过他的脸。我一直是一个不知道怎么去爱别人的人,从今天开始,我一定要学习如何去爱子霂。 我的手突然被子霂捉住了,他连眼睛都没有睁开,只是使劲一拉,就把我拉到了他的怀里。 我惊呼着跌进他温暖的怀抱,姿势很难看地趴在他身上。 他轻笑着说:“你想干什么?勾引我?那你可得小心了!对你,我绝对不会拒绝。” 我的脸刷就红了,使劲拧他的耳朵,“让你胡说!” 他握住我的手,说:“你就拧吧,聋了好让我赖你一辈子。噫,你怎么这么凉,进来,别冻坏了,这几天晚上的气温开始下降了。” 他把被子轻轻一掀,很轻易就把我裹进去了,搂住我说:“睡吧!放心,我不会打病号的主意。” 一句话说得我愈加面红耳赤起来。他的体味包围着我,有着淡淡的柠檬香气,他的体温顺着指尖传过来,灼热了我的心。这种极度陌生的亲密,让我一动也不敢动。 他似乎感觉到我的紧绷,轻轻拍着我的背,声音带着浓浓的睡意:“乖,睡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一觉醒来时,发现自己仍然睡在陪护床上,但是只有我一个人,子霂已经不见了。 我一骨碌翻身起来,“子霂。” 清晨的阳光洒满了整间病房,电话在这时候响起,是子霂的号码。 “小懒虫,是不是吵醒你了。” “没有,我刚醒过来。你在哪里?”我的心是一个酒杯,里面装满幸福快乐的液体,稍不小心它们就会溢出来。 “去剧组的路上。今天要赶好几个通告,不知道有没有时间打你电话,所以先听听你的声音。吃好睡好,照顾好自己。晚上一结束我就会过来看你了。” 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今天我感觉自己状态特别好,估计这样下去,明天我就可以上班了。 晚饭后,我按约定来到那棵紫薇花树下,阿姨还没有来。我坐下来,听到不远处有人在吹口琴,循声看过去,草地上有一个男孩在认真地吹着,旁边的女孩头枕在手上,听得入了迷。 活着真是好!这么些年来,我第一次庆幸自己能够活在这个世界上,而不再对自己的生命充满了质疑和厌弃。 阿姨在老伴儿的陪伴下过来了。我笑着说:“阿姨,今天让叔叔陪你来,不偷溜了?” “唉!”阿姨很夸张地叹气,“昨天被碎碎念了一个晚上,真不晓得一个大男人怎么那么能唠叨。” 叔叔站在后面笑望着我,不争辩,任凭自己的女人在别人面前数落自己,因为她的幸福而快乐着。 我看着阿姨的言不由衷,说:“阿姨,叔叔这是在避免你的听力退化呢。” 阿姨笑出声来,回头说:“你不是要去打太极拳,去吧,一会儿,我直接叫小姑娘送我回去。” 真是羡慕她,老了,丑了,走不动了,还可以恣意撒娇,还会有人来宠着她,让着她。 叔叔慈祥地说:“那麻烦你了!” 我赶紧说:“没关系的,我很喜欢和阿姨聊天。您去吧!我会照顾好阿姨的。” 等叔叔走远了,我才蹲下来说:“阿姨,要不今天我们到附近溜达一圈。” “我们想到一起去了。” 我推着她,溜出了医院。宽大干净的大马路,两旁种满了高大的梧桐树,秋风一阵阵刮过,大片大片的黄色落叶张开翅膀,像一只只迟归的蝴蝶,飞远了,很多漂亮的店铺就躲在树荫后面,一切温暖淳朴。 看着阿姨杂白的头顶,我忽然想起了妈妈,如果她在人世,我们应该会像所有的母女那样,勾着胳臂,在街上逛街。当我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会把心里的甜蜜告诉她,她一定会眼睛闪亮地看着我,为我的喜悦而欢欣;当我受了委屈,受到伤害的时候,我会在她的怀抱里尽情的流泪,然后很快平复自己的心绪,因为我知道,即便是全世界都抛弃了我,妈妈永远和我同在。可是她却去了一个冰冷的,遥远的地方,丢下了我一个人。原来我的心中一直缺着好大的一块,一直都没有办法把它填满,我一直都是一个如此寂寞的孩子。 “想什么呢?”阿姨突然问。 我不露痕迹地擦拭眼角的泪,说:“想妈妈了。” “给她打个电话嘛!她一定也很想你。” 我吸吸鼻子,说:“她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永远回不来了,我再也找不到她了。” 阿姨回头看我,那么那么慈悲的眼神,让我瞬间落下泪来。我佯装蹲下来系鞋带,“您看我,鞋带松了都不知道。” 阿姨再说:“那你的爸爸呢,他不知道你生病了吗?” 我看到自己的眼泪滴在鞋面,像一朵逐渐绽放的花朵。我说:“他也永远不会知道了。” 我能够感觉到阿姨的目光里充满了怜爱,“孩子,你一定吃了很多苦吧!” “没有啊,我在姑姑家长大的。”我站起来,把轮椅调头,继续向前走,指着漫天飘舞的黄叶说:“阿姨,您看,多漂亮。” “是啊。”阿姨回答,“人生有很多东西,就像这叶子,走了,还会回来,虽然不再是去年的那一片,但它一直都在。” 我们静静聆听着轮子碾过落叶时发出的窸窣声,感受着秋天的清凉。 把阿姨送回到她的病房时,她笑着说:“你叫我张阿姨,我那老头子姓钟,你就叫他钟伯吧!” 我向他们挥手,“张阿姨,钟伯,再见!明天我可能会提前出院了,以后有机会来看你们。张阿姨,以后不要一个人偷偷溜出去,让全家人担心可不好。再见!” “急什么,坐一会,我还有话想和你说呢。” “妈!”“秋翎!” 我回头,向我们走过来的是子皓,他的声音和表情一样紧张:“你们怎么会在一起?” “妈妈?”我的样子看起来一定很傻。 “我和秋翎散步刚回来。”张阿姨笑嘻嘻地看着我,说:“很吃惊吧!” “这……” “你不知道我,我可知道你呢!” 我疑惑地跟了进去,看着子皓把张阿姨抱到床上。 “坐吧!”钟叔倒了杯水给我。 “谢谢!”我慌忙接过来。 张阿姨靠在床头对我说:“我是在报纸上看到过你,子皓和子霂也常提起你,昨天一看到你,我就认出你来了。” 人生的缘分和机遇真是妙不可言。我有些局促地坐在那里,对子霂的在乎,让我突然诚惶诚恐起来,怕自己不够好,讨不到他们的喜爱和认同。我尽量去回想有没有过冲撞他们的地方,低下头又突然觉得这身病号的衣服特别碍眼。因为爱,所以我像一个等待判决的囚犯,最怕听见的就是被枪毙的宣判。 张阿姨接着说:“你是个不错的孩子,我很喜欢你,所以我能不能够请求你,离开子霂,让萱萱和子霂和好如初。你父母双故,不如我就认你做干女儿吧,以后有好男孩,我介绍给你。” 结果还是被枪决了,并且连上诉的机会都没有。我猛地抬起头,心里土崩瓦解,面上一定很不好看。 “妈妈!”子皓惊呼着上前一步。 “你说好不好?还是你看不上我这个老太婆?”张阿姨笑着说,看起来仍然慈霭可亲。 我的心抽紧再抽紧。我木然地回答:“好,那自然是求之不得的。” “萱萱,你来了,站在那里做什么?进来啊!”张阿姨向门口招手。 我看过去,是赫萱抱着一罐汤站在那里。她笑得非常热情,“秋翎,怎么是你?你怎么穿成这样?你哪里不舒服吗?” 她表现得这么熟稔大度,温柔娴淑,体贴入微。一切都自然和谐,只有我,像一个外来的侵入者,突兀地站在那里,惹眼难堪。 我想起了爸爸妈妈口角流血死在屋里的情景,下午的阳光照在雪白的墙上,折射在我的眼里,我惊恐地望着他们扭曲的身体,哭不出来,喊不出声。我跪在他们中间,浑身发抖。这一刻的羞辱和那时的绝望一样,让我只想躲起来。 我低下头凄惶惶地往门口跑,渴望能够赶紧离开这个把我坚硬的壳全部剥离的地方。 我敢肯定,赫萱是故意的,她假借挽留之际,把身子往我身上轻轻一撞,罐子就在她的惊呼声中,掉到了地上,破碎的声音在寂静的病房里特别刺耳,滚烫的鸡汤倾倒在地,大半洒在我的脚上,我的脚面火辣辣的疼,但我没有动。 倒是赫萱尖叫着甩手:“好烫,好烫,烫死我了!” 张阿姨急急地说:“老钟,快看看,烫成什么样了?” 我看到赫萱在钟叔挡住张阿姨的时候,向我微微一笑,笑得阴森得意。 我毫不犹豫地冲出了那个地方,漫无目的地跑,根本不知道自己想去哪里,又可以去哪里。胃里传来一阵阵抽疼,我听见子皓在后面追我。我用手抵住胃,脚下却没有丝毫停滞。 子皓终于拦住我,“秋翎,我想我们需要谈一谈。” 我固执地想穿过他,都被他挡住了,他诚恳地说:“秋翎,对不起,我代替我的妈妈向你道歉,她只是以为这样做可以保护自己的儿子,才是对他好。希望你可以谅解一个妈妈的用心。” 所有的人都是妈妈的宝贝,因为我没有爸爸妈妈,所以活该是被伤害的,注定就应该是去原谅别人的那一个? “赫萱在我们这个家八年了,这八年里,她一步步融进我们这个家庭,我的父母早已认定她是我家的媳妇,她也早改口管他们叫爸爸妈妈。如果不是你,他们可能已经结婚了。秋翎,你的出现,给我家带来的波动,不亚于一场海啸,而其中最累的,就是我哥。赫萱是个工于心计的女人,她把你和司马延的那些报道全部给我妈妈看,把你形容得非常不堪,无论哥哥怎么解释,辩解,都没有用。那次元宵夜后,她更是用尽一切方法来讨得老人家的欢心,我的妈妈为了促成哥哥他们,让她搬进了我家。在我妈妈眼里,她是无可取代的。” 原来,张阿姨的接近是为了赫萱。 我捂着胸口,有好一阵子说不出一句话来。好一会才闷着声音说:“你是在指责我不应该出现,不应该介入你的家庭吗?” “当然不是,我要告诉你的是,你不能因为这样就放弃我哥哥,为了你,他一度和家里闹到几乎决裂,我亲眼看着他为了你们的爱情,有多努力,有多痛苦。你放弃他的那段时间,他也没有放弃过,从赫萱入住我家开始,他就再没踏进家门。你在医院的事,只有我和他知道,昨天他告诉我,你们终于在一起了,我真替他高兴。所以如果你放弃了,对他就太残忍。” 为了我们的爱情,原来他曾经承受了这么多,却从来都是只字不提,而我一直在乎的都是自己的感受,却忽略了他的痛苦和挣扎。我看到不远处的人群,告诉自己,我不要一个人变老,我要有一个人在我老得动不了的时候,为我沏一杯热茶,放到我的手心里,陪着我,读诗给我听,而这个人,只会是子霂。 “你脸色很苍白。”子皓说,“我先送你回去。” 我挺直腰杆,说:“子皓,谢谢你告诉我这些。请你不要告诉子霂今天发生的事情,晚上我会自己和他讲。” 这一次,我不想再做一只遇到外力就缩回壳中的蜗牛,我要和子霂一起为了我们的爱情并肩作战。 正文 正文_第三十一章 这太诡异了 小蝶突然探头进来,笑嘻嘻地问:“方便吗?” 我把书放到桌子上,惊喜地说:“小蝶,进来啊!” “好些没有?”小蝶问。 我说:“好很多了,准备明天出院。坐啊,我以为你把我忘了呢!” “没办法,忙着找工作,天天跑人才市场,把我腿都跑细了。”小蝶坐下来捶腿。 我惊觉,“时间好快,你们都毕业了。如果我还在读书的话,现在应该也和你们一样。记得去年我还去一家公司面试实习,说不定我已经在那里面上班了,成了一个最普通的白领,每天上班、下班,然后结婚生子。” 小蝶嘟囔:“你那时就去面试了,你真是目光高远。你没看到人才市场的爆挤,那叫一个恐怖。” “你想做什么工作呢?” “现在的形势,哪容得人选工作,都是工作在挑人。”小蝶慨叹。 “你是读中文的,不如做一个老师。” 小蝶摇头:“我喜欢有挑战性的工作。老师太枯燥了。” 看着小蝶纯净的脸,我突然想起马迩的话,便说:“那要不要考虑来做我的助理,公司正在替我找人,不知道找到没有。” “做你的助理?”小蝶一听来了精神,“秋翎,你行啊,这么快公司就给你安排助理了,” “这么说你是同意了。”我说。 小蝶开心地问:“那是不是可以看到很多名人,一定很刺激!” 我提醒:“但可能会很辛苦。” “我不怕吃苦。”小蝶挥着手说,“我的梦想是写很多故事,它们可以快乐,可以悲情,但都可以发人深省,它们流传在这个地球的每一个角落,被很多人喜欢。就像目前很红的那个女作家一样。哎,秋翎,你知道那个作家吗?” 她的思维跳跃性真大!我笑着摇摇头,说:“一个什么样的作家?” “她叫姚紫陌,写的故事可以慰藉人的灵魂,很红的。她是我的奋斗目标!”(注:姚紫陌,女,籍贯杭州,是当前最红的女作家,其文笔清雅高绝,所写故事曲折回环,荡气回肠,催人泪下,是才貌双全的奇女子。敬请关注本系列终结篇《又见梅花点点开》。) 我从兜里拿出电话,说:“我和兰姐联系一下,看看她那边是个什么情况。” 拨通电话,我直接问:“兰姐,关于助理的事情,找得怎么样了?” “正在努力寻找。” “我这里有个合适的人选,不知道可不可以推荐进来?” “你的朋友吗?” “对!” “好,明天让她进公司来找我。” “谢谢,明天我带她进来。” “你要来公司?身体吃得消吗?” “没关系,我心里有数。” “公司这几天烽火连天,你回来就知道有多热闹了。”兰姐善意提醒我。 我不在意地说:“他们闹他们的,狗儿咬,猫儿叫,都是他们的事情,我只专心做好自己的唱片。” “那好吧,明天见。” 我抱臂说:“明天和我一起去公司。” 小蝶一拍手,眉飞色舞地说:“太好了,我一定要好好看看这个花花娱乐圈,作为我第一部小说的素材。” 敲门声打断了我们的谈话,我打开门,看见了赫萱。 小蝶走过来,说:“秋翎,我先走了,明天我来接你出院。” “好,拜拜!” 小蝶看到赫萱,叫了她一声。然后担忧地看着我,用唇形说:“没问题吧?” 我摇摇头,笑着说:“路上小心!” 病房里安静下来。赫萱说:“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我没动,“病房里有什么好坐的。” “没想到你会用苦肉计。”赫萱笑得我脊背发寒。 我不屑于解释。 “晏秋翎,你放弃吧,钟家是不会接受你的。”赫萱一副我是为你着想的表情。 我平静地回答:“我只需要子霂接受我。” “你不觉得自己很自私吗?非要逼得子霂和家人闹得不开心,你知不知道,昨天他来看妈妈,都没能进门,在门外站了半个小时,你不觉得愧疚吗?” 她的话只让我因为心疼而更加坚定自己的信念。“赫萱,除非子霂先放弃我,否则我再不会离开他。” 赫萱的瞳仁紧绷,却把光芒隐藏不露,看来她真是有备而来。“晏秋翎,你相不相信,总有一天,子霂会心甘情愿离开你,你会为今天的决定后悔。” 我浅笑:“我拭目以待!” 她转身大踏步地走了。我关上门,不急不躁,继续看书。 子霂是气急败坏地跑进来的,一进门,就把我一把揉进怀里,“我真担心回来的时候,你不在这里。” “我能够去哪里,走得再远,我的心都在你那里。这辈子我注定是走不远的。” “回来的路上,我接到子皓的电话,才知道你居然会遇到我妈妈,这叫什么缘分。” 我笑说:“你不是要雪藏我一辈子吧。” “当然不会。”子霂亲吻我的额头,“但现在不是最佳时机。” “雪藏就雪藏吧,其实我并不在乎。”我说的是真心话,只要和他在一起,我不会计较太多,“子霂,我想起了Abi大师那对‘loveeasy’的戒指,那个被Abi大师雪藏了一辈子却一直都在原地等他的女人,对他的爱该是如何的铭心刻骨。他们之间的痛苦一定非常深重,相爱的人却不能够在一起,那种感觉简直就好比被千万把刀子在心里狠狠地切割,那时的我实在是太肤浅,太自以为是。看来没有经历过的人永远没有资格对别人说东道西,品头论足。” “你肯,我还不肯呢。”子霂捧着我的脸,“我要给你的是完完整整的幸福,你明白吗?” 我使劲点头,语声哽咽:“我明白。” 我和子霂相拥着,站在窗前看深蓝天空里的繁星,我说:“子霂,你和子皓的感情真好。” 子霂轻笑,“记得小时候我们经常打架,每次他都打不过我,但下一次他还会是第一个动手的人。我们的感情是越打越深。还是高中时候吧,在放学的路上,我们遇到一群流氓打劫,他们有十多个人,个个人高马大,那时的子皓读初三,也就这么高吧,你没看见他那股狠劲儿,我们两个愣是把那伙人打跑了,当然我们也没好到哪里去,回到家里,还因为打架被爸爸罚站了四个小时,饭也没得吃。” 我想起他和赫萱相识的过程,也笑了:“你那时候是不是经常打架,而且还特别能打?” “那时候,打起来真是不要命的,但一般不会主动找架打,其实我蛮受老师喜爱的。” “有兄弟姐妹的感觉好像很不错。”我偏头问:“对了,那你记不记得跟赫萱的第一次见面。” 子霂挑眉问:“你怎么知道?” “你不用管,就说你记不记得。”我娇嗔地说。 “当时没有印象,是后来赫萱说起,才微微记得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你似乎经常干英雄救美这种事。”我酸溜溜地说。 子霂大笑着转过我的身体,“你这算是在吃醋吗?” “怎么,不可以?我就是吃醋,你能把我怎么着!”我扬起脸,冲他吹鼻子瞪眼睛。 子霂的瞳孔变得幽蓝,他洁净的气味在我的唇上迂回不散。我终于知道被一个人爱着疼着是怎样的一种幸福,它让我的心像圣诞节那夜的烟火一样,急速飞到至高点,然后哗地爆发,开出了缤纷绚烂的花朵! 虽然子霂并不赞同我提前出院,但因为昨天的事情,他并没有太坚持。他人在片场,无法过来,却安排了助理来接我。 不过一点洗漱用品,很快就整理好了,我和小蝶他们正准备离开,有人敲门。 门其实是开着的,我们看过去,是一个五十开外的男子,寸头,一身休闲服,看起来很有身份和品味。 “找你的吗?”小蝶问。 “不知道,不认识。”我疑惑地说。 我走过去,“大叔,你找谁?” 那位大叔突然像电击般呆住了,指着我说不出话来。那表情活象见到了鬼,弄得我发毛地往后看去。但我身后除了同样目瞪口呆的小蝶和子霂的助理,什么也没有啊。 “大叔,大叔。”我不放心地喊。 大叔终于魂归原位的样子,试探地问:“你就是晏秋翎?” “对,是我。”我忍不住摸着自己的脸,难不成一晚上我就变得面目可憎,会吓到人吗? 大叔基本恢复了常态,但还是显得有点激动地说:“我能和你单独谈谈吗?” “您是……” “哦,对不起,我忘了自我介绍,我叫李海峂,是李骁的爸爸。” 我让小蝶他们到楼下等我,然后请李海峂坐下来。“李伯伯,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太不可思议了,这天下怎么会有一模一样的人。”他喃喃地说。 我忍不住问:“您的意思是我和你认识的人长得几乎一个模样吗?” 我不能不问,这实在是太诡异了,兰茵雪和李海峂的第一反应居然是一样的,但他们两个应该是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人,应该不会有交集啊。 李海峂摇摇头,似乎不愿深谈,“没什么。我们言归正传吧。今天我找你,主要是为了骁骁。” “李骁?他怎么了吗?”我对他始终有着最深的歉疚。 “他已经接连待在屋里不吃不喝了两天,谁也不理,我和他妈妈实在是没辙了。前几天他和我提起过你,我想你会知道原因。”看来,姜还是老的辣。 我照实说:“我和李骁是高中同学,过来这一年,他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帮助了我,可是感激和爱情是不能混为一谈的,我很抱歉,但也只能是抱歉而已。” “果然被我猜中了。他告诉我,你还没有准备好和我见面时,我就猜到他是剃头担子一头热了。” “您希望我怎么做呢?”我问。 “先想办法让他出来,我想这件事只有你能做到。”李海峂洞悉了我的担心,“以后的事,就不用你操心了。” 我笑了:“只怕我也没那么大的本事,不过为了朋友,我愿意试一试。” 正文 正文_第三十二章 友情破裂 到了李骁家,我才知道他家不是一般的有钱。车道两旁开满了我叫不出名儿的名贵花卉,香气一阵阵袭来。我们顺着长长的车道一直往里走,然后进了富丽堂皇的大厅。 在大得惊人的沙发上,我看到了那个痴肥的女人,神色萎靡,眼睛通红。看到我进去,她站了起来,眼里没有了逼人的光芒,脸上那种不可一世的神情被愁苦取代,变得憔悴而苍老。 看来再强悍的母亲,最后都得向自己的孩子低头,据说这是前世的债孽,做父母的来还儿女的,那么我一定是上辈子坏事做得太多太绝,所以变成了还债的那一个。 我跟在李海峂后面穿过长长的走廊,走到了尽头的房门外。李海峂站住了,看着我。我明白他的意思,走过去,敲门:“李骁,是我,秋翎,你在里面吗?” 没有一点动静。我加大力道继续敲,“李骁,李骁,开门,你先开门好不好,我们谈一谈吧。” 偌大的二楼走廊,除了墙上的那几幅名家之作外,没有任何点缀,我的声音显得特别空旷。 我并没有放弃,使劲捶打着门板:“李骁,你做得了一辈子的缩头乌龟吗?你觉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伤害,有气你直冲我来啊,你这么折磨自己,伤心又伤身,横算竖算都是自己吃亏,划得来吗?” 门哐啷一声开了,我的手拍出去,落了空。 刺鼻的酒气兜头兜脸地扑上来,呛得我差点窒息。我半眯了眼睛,看过去,见到李骁胡子拉渣,看上去浑浊而带点肮脏,神情颓丧,一点也不像平时干净讲究的他。 他瞪着我,声音沙哑,毫无温度,“你来看我笑话吗?还是来表现你的博大胸怀?” “都不是,我只是来看望一位至亲的好友。”我温和地说。 “至亲的好友!哈哈哈……”李骁笑得悲愤,“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就只是这么简单的一句,就把你撇得干干净净了吗?” 笑声惊动了方艳,她跌跌爬爬地冲上来,把那个木质楼梯震得地动山摇。过于肥胖的身体让她几步路就气喘如牛了。“怎么了,怎么了?”她一挺身护在李骁前面,“你走,我家不欢迎你!” 李骁一把将她推开,吼着:“妈,这是我们之间的事,你别管!” 我直视着李骁,诚恳地说:“李骁,我从未欺骗过你的感情,从一开始,我就告诉过你,我们是不可能在一起的,我从来都没有爱过你,所以你的指责来得毫无道理。” “对,对,对。”李骁步步后退,“说得好,一直都是我李骁一厢情愿,现在你满意了,和钟子霂比翼双飞,终于得偿所愿,什么心理有病,不能和人肌肤相亲,都不过是你的借口。你们胜利了,胜得轻而易举,我输得一败涂地。你还来看我这个失败者做什么,你走,走啊!” 我很替他难过,“李骁,我没有想到你居然如此恨我,虽然我一直很珍惜我们的过往,我们的情谊,但如果你真的不愿见到我,那我不会再出现在你的面前,再见!” 他暴突着眼睛,指着楼梯,“滚,你滚,我永远都不想看到你。” 李海峂怒叱:“瞧你那点出息!” 方艳呼啦一声,站到李骁面前,指着李海峂的鼻子,尖声细气地说:“你有什么资格吼儿子,这叫有其父必有其子,什么样的根出什么样的种,你穷吼啥!” “方艳,你又发什么疯病!”李海峂黑着脸猛地举起手,但还没等那巴掌落下去,方艳就迎头直上,把肥脸凑到他眼皮底下,哭叫:“李海峂,有种你今天就打死我,打死我,你好去找那个狐狸精。” “你……”李海峂看了我一眼,终于把怒火全都强忍住了。他点燃一支烟,默默地抽着。 方艳这才转过身扶住李骁的头,拍着说:“儿子,好样的,这些狐狸精的女人,就是不能给她们好脸色看,不能让她们蹬鼻子上脸,骁骁,你终于想通了!” 她回转身,冲我嚷着:“都叫你滚了,你耳朵聋了不成!” 那个记忆中的女人又回来了,可是我突然从心底原谅了她,她所有的暴躁只是因为寂寞,所有的嚣张跋扈只是因为能够抓住的东西太少,对周遭的一切有着深深的恐惧。于是,她给自己编织了一个强悍得近乎坚不可摧的网,然后让自己躲在里面,以为这样就可以不必面对灵魂上的破洞。 我径自走出了那个令人郁闷的地方,站在花园里,我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李海峂出现在我身后,说:“让你受委屈了,真是不好意思!” 我摇摇头,伸展胳膊,说:“不会啊!我总算是不辱使命,让李骁离开了自我封闭的状态,会发火是好事,这样子会痊愈得比较快,就怕他把所有的情绪都憋在心里,那很容易就会转成内伤。” “我让司机送你回去!”李海峂若有所思地看着我说。 “谢谢,不用了,我的朋友会来接我。”我挥手和他道别。 他张嘴似乎有话要说,但终于还是沉默了,把所有的情绪再次藏进烟雾中。 我一个人闲散地步行在小径上。这里是新开发的富人区,外景非常美,房子仿造十七世纪的欧式建筑,却又不是很地道,掺杂着一点不伦不类的现代主义,可是很符合那些手中有钱,喜欢把自己划入艺术圈子的企业家们。然而景色确实是无可挑剔的,我权当是偷闲欣赏美景,并无一点心浮气躁。秋天的氛围因为路旁的枫树显得格外浓,层层叠叠的红色敲锣打鼓地一路燃烧下去,轰轰烈烈,热闹非凡。 我看看时间不早了,准备给小蝶打电话,才看到子霂的未接电话。便回过去,却又没人接了。 我便打通了小蝶的电话,把地址告诉她。谁想她说:“子霂哥去接你了啊,怎么还没到吗?” “子霂!他怎么会来?” “你一直没有接电话,所以他联系上赖助理,才知道你一个人去了李骁家,他就马上赶过来接你了!” 我觉得温暖,觉得甜蜜,“哦,知道了,那你直接到公司门口等我吧!” “遵命!”小蝶笑嘻嘻地回答。 我干脆找了个阴凉的地方,坐下来,一边享受眼前的美好,一边望着小径的尽头。 不过几分钟的工夫,我果然看到了子霂的车子。我坐在原地,等他驶近了,才向他招手。 他从车子下来,小跑近我,“怎么样?” 就是眼前这个如琢如磨的男子,让我有那么多那么多的柔情和温暖想交付与他,让我忘记了生命中所有的荒凉和不幸的可能。我的快乐一直太匮乏了,而爱情像一桶香甜的蜜,浅尝一口就让人再无法放手。 我反问他:“我?还是李骁?” “你,还有李骁!”他的笑意似有若无。 “我,你已经看到了,李骁,很不好。”我黯然神伤,“我们可能真的连朋友都没得做了。” 他牵起我的手,安慰我:“他不过就是一时想不通,无法接受罢了。慢慢来,给他一点时间,也给我们自己一点时间。李骁是个善良的人,他会谅解我们的。” “原来爱情需要宽恕来成全。”我有些无奈。 他笑着转开话题:“不要这么丧气,来,我吹首歌给你听吧!” 他敏捷地跳起来,摘下了一片叶子,含笑放在唇边。 那一天,想来真是很美的,我蜷坐在地上,秋天的风儿吹着我的裙摆,拂过我的小腿,痒痒的,麻麻的,就像一些幸福的小虫子在我的血管里温柔地爬着。 子霂斜斜地靠在树上,悠扬的叶哨声带着润土的芳香和海洋的蔚蓝气息,响彻天宇。而他的身后,是火一样的枫叶,飒飒的风声,洁净的天空以及耀眼的阳光。这一刻我们看到彼此眼中的自己,安谧,快乐,充满希望。 正文 正文_第三十三章 多事之冬? 我和小蝶一进公司,就遇到了兰茵洁,她依照一般程序问了小蝶几个常识问题,就说:“试用期三个月,现在就可以上班了。” 我由衷说:“兰姐,谢谢你。” “先别忙谢,她做不做得下来还是未知数。”兰茵洁很直接。 小蝶很认真地问:“我哪里不够好吗?让你觉得我会做不下来。” 兰茵洁把她的不服气尽收眼底,“问题不一定非得出在人身上,环境很重要的。” 我当然明白兰茵洁在暗指什么,心中也担心小蝶是不是做得下来。我没有想到小蝶不但坚持下来了,而且做得很好。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我和小蝶的性格虽然大相径庭,成长背景也完全不同,但是在对人对事对物上,我们还是很相似的。我们绝不盲从,坚持自己的理念,有时候甚至是过分的固执,也可能就因为如此,我们才能够为了自己的目标不懈努力,哪怕需要背负很多远远超过自己能够承受的压力。 “马董在吗?”我问。 兰茵洁点头回答:“他有交代,你回来就去办公室找他。” “好的,那我去了。” 我带着小蝶往董事长办公室走去。到门口,不等我敲门,门呼啦一下就开了。走在前面的我避闪不及,和来人撞了个满怀。那人气势汹汹,把我的鼻梁几乎撞歪。出于本能反射,我像受惊的兔子一样弹开了。 我捂着鼻子,定眼望去,是一个漂亮得没天理的家伙。形容一个男子用漂亮似乎太阴柔了,可是他确实长得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人物,眼睛细长,眉毛斜飞,鼻若悬胆,薄唇棱角分明,全身上下无可挑剔,只怕任何一个女人见到都会自惭形秽。 可就是这样漂亮的一张脸上,却只有一种表情—冷漠。我在他的注视下,竟然感到凉意一阵阵从脚底升上来。 “付小蝶,你给我站住!”更令人吃惊的是他居然叫出小蝶的名字,同时将我一掌推开,几个箭步跑过去。 我回头看到小蝶被那个男子堵在门口。 “付小蝶,你怎么会来这里?” “你管我!”小蝶想冲过去,尝试了几次都失败了,她回过头飞快地看了我一眼,眼神里有很浓的求救意味。 我走过去,把小蝶拉到身后,说:“对不起,她是我的朋友,今天是来这里面试的。我不管你是谁,既然小蝶不想见到你,请你不要打扰她!” 那男子深深望了小蝶一眼,说:“付小蝶,我会再找你的!” 说完,他转身就走。我望着他的背影,问身后的小蝶:“你们认识?” “不认识。”小蝶小声说。 我知道小蝶没有说实话,可是我没有戳破,就算朋友,也一定会有自己的秘密。 李珉儿神出鬼没地摸到我们身后,说:“你们完了,知道这是谁吗?” 我们都没有接她的话茬,任她唱独角戏:“他是詹雨的弟弟,叫詹翔,大家在背后都称他为‘玉面煞’,明白是什么意思吗?” 这个答案让我尤为震惊,他居然是詹雨的弟弟,那么小蝶是怎么认识他的?但纵使此时我的心里有千万个疑问,也不是表露的时候。我半转身,笑盈盈地说:“谢谢你的提点。” 李珉儿把头俯向我,怪腔怪调地说:“你就装吧,你背后那些事儿,迟早有一天,我会把它们都揪出来,公布于世,让大家看看你虚伪面目下的真实模样。” 我保持微笑,“请便。” 李珉儿突然变得咬牙切齿:“你不用随时装出高高在上的狐媚样,能让马迩这么倚重你,原因到底是什么,大家心知肚明。” 我拽起小蝶,说:“我们走!” 小蝶心有余悸地说:“你每天面对的都是这些吗?” 我回答:“在世人的眼里,名利无疑是一块大肥肉,个个张着嘴,只想多分一份,唯恐别人全占了去。” “看来明星的生活不过就是表面光。” 我笑问,“你不会是怕了吧?” 小蝶唯恐天下不乱地说:“怎么会,这多刺激啊,还可以为我提供更多的素材,我怕的就是太平淡无奇,太风平浪静,那多没趣,我还写个啥啊!” “敢情我们都成了你的实验品了。”我说。 小蝶虽然在笑,眼睛深处却布满了苦涩的味道,很容易就让我猜到她和刚才那个男的渊源不浅,只不过那是另一个故事了(詹翔,詹雨的大弟弟,人称玉面煞,只因外貌长得俊美非常,却常常是一副寒冷如冰,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敬请关注本系列第二部《我是轻轻蝶飞过》)。对于我而言,詹翔的出现无疑就是人生中一个黑色的伏笔,后来我失去自己的第一个孩子,就是因为他。其实我们生活中的每一次相识与别离都是天数,某个人的出现或消失都不会是无缘无故的,他所带来的变数,只不过凸现的早晚而已。 而那天以后,小蝶正式参与进我的生活。 我在门口嘱咐小蝶:“在这里等我。” 我独自走进办公室,看到马迩整个人包裹在浓烟里,有着无比的沉痛和颓丧。 我坐下来,说:“与其如此烦恼,不如收心养性,挥刀斩情丝。” 他竟笑得有些凄楚,然后陷入回忆当中,“我永远忘不了四年前的那一幕,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小叶,她穿着一件雪白的衬衣,站在一群面试者当中,紧抿双唇,眼神孤傲默然,长发微微有些乱了,脊背挺直地靠在墙上。窗外金色的阳光在她的全身围成淡淡的光圈,那么喧闹的一个现场,只有她保持寂然,仿似远离了周围的一切喧嚣。她的歌声有微微的嘶哑,可以触动人内心深处的悲伤。那一刻,我知道就是她了,我生命中一直等待的人就是她了。” 我提醒他:“但那时你已经结婚了,说这些都太迟。” 他自嘲的笑了:“对,是太迟太迟了。詹雨这种女人,太狠毒,太强势,等我意识到她发现我对小叶的感情时,已经来不及了,那天,我获悉他们制造车祸的所有过程,就拼命地赶过去,可是,所有的一切都太迟太迟,我赶到时,车祸已经发生了。我就那样眼睁睁地看着小叶所乘坐的出租车在我眼前爆炸,整耳欲聋的爆炸声,冲天的火焰,那一切就像是一个可怕到极点的噩梦。我冲过去,叫着小叶的名字,冲进火海,我多希望还可以找到小叶,哪怕她残了,烧得面目全非了,只要她活着就好,可是我却连她的残片都找不到了。那时,其实小叶根本就没有和我发生什么,她那种性情的女子,和你是一样的,我用尽一切办法去追求她,换来的也只是冷言相讥,是我一直一直纠缠着她,结果,就是我的痴心纠缠,让她走上了绝路。” 我被他的沉痛叙述感染了,原来,每个人背后都有一段刻骨铭心的故事,这世上并没有绝对的大善大恶之人。 “难道你事先没有想过会到来的严重后果吗?”我轻声问。 “当时我已经陷入痴狂,而且也没能想到詹雨会狠毒到这般地步。” “你始终是有老婆的人,忠于自己的婚姻是基本的。” 他苦笑,“詹雨那样的人,嘿嘿,詹雨那样的女人!” 我无意评价别人的婚姻是非。我说:“那以后你就不停地找新欢,故意惹怒詹雨!” “对,我就是要看看她能害多少,她害一个我就找一双。” “你就没有想过那些被牵扯进你们家庭战争的无辜生命吗?”我勃然大怒,“你们怎么能够如此儿戏!” 他使劲一拍桌子,怒目圆瞪:“我不管,小叶死去那一刻,我的心就死了,只要能够让詹雨不好过,让她痛苦,我在所不惜。” 我叹息:“那你呢?你不痛苦吗?就没有受到良心的谴责吗?这种报复只怕是最愚蠢的一种。” 一转念,我赶紧问:“那么这次詹雨准备怎么对付李珉儿。” “还能有什么伎俩,无非制造一场掩人耳目的意外事故,既让人无法找到他们犯罪的证据,又能够解决问题,但这一次我不会让他们得逞的。” 我对他这种满不在乎的态度感到大大的不满,我哀叹:“你有想过如果小叶看到你现在的所作所为,会怎么想,会不会恨死你的愚昧无知。” 这天下可恨之人必有其可怜之处。我看着马迩的震惊,继续说:“你的行为和詹雨相比,又好到哪里去呢?是你把那些女孩一个个地往火坑里推,你才是最原始的凶手,你罪责难逃。” 他跌进椅子里,有些失神地看着我。 “一个人的爱恨情仇不应该波及身边的人,不应该牵连无辜的生命。女孩子贪慕虚荣一点,急功近利一些,就应该成为你们的牺牲品吗?她们也有亲人,朋友,也会和你一样心痛。停止吧!马迩,停止这种无休止的游戏。” 马迩良久,缓缓地摇头:“停不下来了。” 我问:“那么曾芒溪呢?” “芒溪?”他有一刻恍惚,“詹雨不会知道她的存在的。我们一直很隐秘,而且那些摆在明处的人已经让詹雨焦头烂额,她顾不上这许多了。迟早有一天,我会带着芒溪离开这里,走得远远的,不再回来。” “这样说来,你对曾芒溪还是不同于别人的。那么你爱她吗?” 他静静看着我,半晌才回答:“我不知道。” 我站起来,结束这次谈话:“我不过就是一个看客,但我希望再不要有不幸发生。马董,我的新助理在外面候着,让她进来,你看看?” 他挥挥手,“带她去见兰特助就可以了,这些事归她负责。” “那我告辞了!” 我退出去,透过玻璃看到马迩在出神,然后他低头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照片,细细凝视,神情哀伤,眼里晶亮。看来每个人的内心都会有那么一个角落,是不能被人触摸的,而他们的婚姻走到今天这种剑拔弩张的地步,只怕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希望这个即将到来的冬天不会是一个多事之冬!希望吧! 正文 正文_第三十四章 兰茵雪是赫萱的妈妈! 拍《风路过那一天》的MV时,导演要求我要有亲热戏,我和导演商量能不能够删掉这部分,导演说:“我们要拍出这首歌的唯美,你不要担心,尺度不大!” 没办法,我只好对导演说:“导演,如果非得这样的话,男主角能不能用钟子霂?” “钟子霂?”导演大喜过望,“如果你能够找到钟子霂出演你的MV,你的唱片会更加大卖。” 那天,我们相约在那家欧式小餐馆吃晚饭。虽然子霂档期很满,可是为了我,他一口应承下来:“我回去让光学做一下安排。错开档期,应该不是问题。” 我握着他的手,说:“子霂,谢谢你。我好像总在给你添麻烦。” 子霂反握住我的手,“很高兴你在学着依赖我。” 我看看墙角,“还记得那里吗?当时你摔碎的杯子就是在那里。我发誓当时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下意识就那样做了,然后服务生上了你点的东西,我就坐在现在这个位置,一个人把所有的东西吃完了。边吃我就边想,我应该怎么办才好?子霂,我带给你太多伤害了,我以为你会就此放弃我了。” “傻瓜。”他摸着我的脸颊,“我上辈子欠你太多了,所以这辈子只能追着还给你,赶都赶不走。” 我把脸像小猫似的磨蹭着他的手,问他:“对了,你和曾芒溪谈过没有?” 他点点头,“谈过了,但看起来没有用,她很执迷。你们公司那边呢,有没有什么不妥?” “暂时没有,但正因为这样,我才紧张,这种平静太反常,据我所知,詹雨不是这种善罢甘休的人,除非她有所策谋,胸有成竹。” 他拍拍我的头,说:“别想太多,先吃东西吧!” 我们吃好东西,去附近看了一场电影,然后在我家附近那条僻静的幽径压马路。在寒冷的夜风中,子霂将我的手轻轻地放进他的大衣口袋里,就像所有恋爱中的男女一样,我们做着这些最没有意义却最甜蜜的事情。 最后一天的MV拍摄结束后,子霂在角落里牵上我的手,在耳边说:“跟我来。” 我们悄悄溜出了现场。我跟在他后面,边跑边问:“子霂,我们要去哪里?” “到了你就知道了。”子霂为我打开车门,笑容灿烂。 结果他把我带到了上次Abi大师的展览厅外,我探头看了一眼,问:“来这里做什么?” 子霂看了看表,说:“还好赶上了!” 他下了车,走过来打开车门,把我牵下车。他的眼睛里有着星星般的璀璨,“跟我来。” 我不再追问,只要是跟着他,做什么都好。我笑眯眯地跟着他的步伐往里跑,进了电梯。 他按了数字“5”,然后看着我微笑,加大手上的力度,说:“今天他们在这里拍卖Abi大师的很多作品。” “所以呢,”我笑着打趣他,“你是想买那次赫萱看中的戒指送给她吗?” 他刮我的鼻子:“好啊,只要你不反对。” 我挑眉说:“又不是用我的钱买,我为什么要反对。” 他笑了,“那一会儿你帮我叫价!” 我瞪他一眼,“我为什么要帮你叫价!” “好了,不闹了!”子霂认真地说,“这个笑话一点也不好笑。” 电梯门开了。子霂牵着我,进了拍卖现场。我们安静地在后排找了个背光的角落坐下来。 我听到台上主持人在说:“下面拍卖的是今天的最后一件作品。大师的最后遗作‘loveeasy’。这件作品是……” 我低下头,压低声音说:“你是怎么知道的?” “那天你提起那对戒指,我就上网一直查,没想到居然看到拍卖会的公布栏上有这对戒指。”子霂说,“你不是非常喜欢它。” “子霂。”我真的觉得太幸福了,幸福得无法呼吸。 子霂习惯性地拍拍我的头,“这是什么表情。” 我双手拢着他的手,眼睛潮湿,“子霂,你会宠坏我的!” “小傻瓜!”他把我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 主持人的话音刚落,我听见前面的人在说:“故事很凄美,但戒指本身价值不高,而且感觉上不是很吉利。” 子霂看着我,说:“戒指是我们的了。” 我使劲地点头。 从拍卖现场出来,我紧紧握着那对戒指,它们安静地躺在盒子里,在明晃晃的灯光下沉默地与我对望,它们和Abi大师的爱情一起,在时光的长河里被永久地记录下来,无论生命的海洋是潮涨还是潮落,它们都会一直停留在那片属于爱情的沙滩上,像会发光的贝壳,比天上的星星更夺目。“love,easy。”我重复念着那两个单词。 我们坐回到车上,子霂打开我手中的盒子,取出女戒,套在我右手的无名指上,缓缓说:“让我们接受Abi大师的祝福,得到世间最简单的幸福,能够天长地久守望彼此!” 我快乐得有些不知所措,以至于落下泪来。 子霂伸手擦去我的眼泪,然后把我的脸埋进他的怀里。这个宽厚的怀抱如此温暖,我紧紧地紧紧地把脸贴在那传出强烈心跳的胸口上,发出满足的叹息。 小蝶是个很能干的女孩,把我的一切琐事处理得妥妥帖帖。在公司里并不常遇到李珉儿,她也在忙着自己的专辑,和我的上市时间差不多。遇到那几次,她都是横鼻子竖眼睛地看我,大都会说些刺耳的话挖苦我,刺激我,她以为我会大发雷霆,可我只是微笑地看着她,对待这种没事找事型,我应付起来绰绰有余。也有听说她很认真,很卖力,看来是憋着一股子气,势必和我较量一番。 詹雨后来在公司里出现过一次,我刚好要去找马迩,结果听见詹雨的狂吼:“马迩,你就继续找吧,喜欢找几个就找几个,我倒要看看你能找多少。你听好了,我詹雨遇鬼杀鬼,遇魔杀魔,你休想得逞。离婚!做梦吧你!” 我不想窥伺他人的隐私,便去楼顶吹风。兰茵洁上来找到我:“让我一顿好找。” 我问:“有什么紧急的事吗?” “没有。”她说,“我姐让我约你今晚一起吃饭。” “兰老师邀约,那自然是不能够推辞的。” “我们等你。”她把那个有名的日本料理店的地址和店名告诉我。 我笑说:“下午我们要去横店拍摄,那里一结束,我就过来。” 那天的拍摄很顺利,将近六点就结束了。我让小蝶先回家,然后赶到了料理店。在穿着和服的漂亮女孩的带领下,我到了包间。 看到赫萱那一霎,我的心像是被猛地撞击了一下。 兰茵雪笑说:“这是我的女儿,你不介意多一个人吧!” 赫萱竟然是兰茵雪的女儿!难怪我总觉得她们那种朦胧的神情极相似。 “怎么会,人多才好,何况我和赫萱也算是旧识了。”我并没有把内心的震惊显露出来。 赫萱笑得妩媚动人地伸出手,“我也是后来才知道,你大赛前是跟着我妈妈,她对你可是一直赞不绝口。” 我也伸出手,笑容清浅:“那是兰老师厚爱。” 兰茵雪笑着说:“来,我们边吃边聊。” 看来这应该是一场鸿门宴了,但我还是要微笑着把它完成。 大家说着一些不相干的话题,慢慢吃着。可是我知道,正题在后面。 赫萱吃到一半,接到电话,就走了。 兰茵雪看着她的背影,说:“我这个女儿,没有一点像我,活脱脱就是他爸爸的翻版。” 我没插话。 她笑得慈爱,“也难怪你没有想到我们是母女。” 我轻轻笑了笑,等着她往下讲。 “你们的事我都知道。” 是了,终于切入正题了。 “可是我没准备过问,更不想干涉。”她继续说。 这下轮到我吃惊了,禁不住问她:“为什么?” “爱情是永远不能被左右的,我和他爸爸就是最好的证明。命中是她的,就不会被别人抢走,如果不是,怎么也留不住,没有你秋翎,也会有别人。你们年轻人的事,你们自己去解决。我不希望她最后和我一样,以为留住了爱情,其实留住的只是伤心罢了!”她看着我,说,“可是,看到你,我总觉得她没有胜算了,你们让我想到了我和那位故人的当年。年轻啊,唉!” “那么说,第一次见到我,你就知道我和赫萱之间的过节?” 她点点头,说:“今天这顿饭,是萱萱执意要让我约你的,她的用意我懂,可是,作为母亲,我真的无法拒绝,所以,秋翎,真是抱歉!” 我说:“不,您请我吃饭,我很开心啊!” 兰茵洁拍拍我的肩膀,举起杯子,说:“来。我们喝一杯。” 有时候你以为这个世界很大,其实它小得不可思议。有时候你觉得这个世界很小,生活在同一个城市的两个人居然根本不会碰面,就像我和李骁,那以后,我们就像海上两只背道而驰的帆船,再没有交集。有几次路过“等”,我都会在门口站几秒,不管结果怎样,李骁曾给予我的帮助,都深藏在我心中,如果有需要,我一定会尽自己最大的力量去报答他,只除了爱情。 到圣诞节前夕,我的专辑《风路过那一天》终于全盘上市,并且取得了很不错的成绩,大街小巷都在传唱我的歌。有时候我走在街上,听到自己的歌声,觉得像做梦一样,怀疑那个浅唱低吟的女子到底是不是我!当看到自己在MV里和子霂相拥于风中,我感慨万千,现如今我唱着李骁的歌走进千家万户,我们却在这时候成了陌路,真是造化弄人。 正文 正文_第三十五章 像花一样脆弱的生命和爱情 说红就红起来了,我开始盲目地忙起来,不是辗转在全国各地巡演,就是上电视台,要不就去参加各种活动,连姑姑出院都是子霂帮我接的。后来她也只能一个人回去参加了静好姐的婚礼。 参加完婚礼,她和我商量:“秋翎,我想留在这里。” 我断然反对:“姑姑,不可以,我本来就很忙,我希望我偶尔有时间,可以看到你,照顾你。如果你留在那里,我们可能真的会一年半载都见不到一次面了。所以,我不同意。” 姑姑也没坚持,说:“那好吧,我在过年前赶回上海,我们过一个喜气洋洋的春节。” “也好,和阮阿姨多聚一聚,你也不寂寞了。” 那时我和小蝶正走在南京街头逛街,准备买一套明天上电台的衣服。挂断电话,我听到小蝶叫我:“秋翎,秋翎,你快来看。” 我快步走过去,然后看到了这样一则报道:当红女歌手李珉儿,在进行别出心裁的降落伞演出时不幸发生意外,由于降落伞突然出现故障,她从十几米的半空摔了下去,目前在医院里进行抢救,生死未卜。众多粉丝赶到医院,把出口围了个水泄不通,现在看到的是警察们正在竭力维持秩序。至于事故的真实原因,目前正在调查中。 詹雨终于出手了,十几米呢,还有命吗?我咬着嘴唇,说不出心里是愤怒,还是惊惧,他们怎么能够这样视人命如稻草。记得马迩曾经说不会让詹雨再得逞,结果还是发生了悲剧,这是否意味着马迩在这场战役中输得一败涂地! 小蝶捂住了口,指着电视屏幕,久久说不出话来。我拉起她离开了那里。 我拨通兰茵洁的电话:“兰姐,是我。” “你看到报道了!” “嗯,她活下来的几率有多大?” “微乎其微。” “我知道了。” 关上电话,我有些茫然地望着远方。小蝶开口了:“你知道她会出事?” 我点头说:“猜到的,可是我猜不到会出什么事?没想到竟然是这种一点回旋余地都没有的。” “她死定了吗?” “大概吧!”我仰起脸,“冬天了,天气说冷就冷下来了。” 小蝶很聪慧,她问我:“看你的表情,这件事好像不止意外这么简单!” 我看向她,认真地说:“小蝶,收起你的好奇心,很多时候,好奇心并不是件好事,它往往会给你招来不必要的麻烦,尤其在越复杂的地方,越要与很多事情保持距离,懂得保护自己,明白吗?” 小蝶乖巧地点头应下了。 回到酒店,等小蝶睡了,我才拨通曾芒溪的电话,说:“芒溪姐,你看到报道了吗?” 曾芒溪回答我:“我看到了,那个小蹄子真是报应,爽死我了。” 她真是无药可救了。但我还是说:“你有想过,有一天发生意外的人会是你吗?” 她居然跟我道谢:“秋翎,谢谢你。我知道你的善意,也知道子霂的好心。可是我早已经是开弓就无回头箭了。走一步算一步吧。” 我听到了马迩的声音:“晏秋翎,等回来给你摆庆功宴,你的专辑热卖到疯,为公司刷新纪录,创造了一个新高。各种大奖简直可以让你拿到手软。” 我淡淡地说:“谢了,不打扰你们。” 就在李珉儿生死悬于一线的紧要关头,马迩和曾芒溪却在寻欢作乐,对于他们而言,李珉儿真的是什么也算不上的,可是她却因为马迩丢掉了性命,她的悲剧只怕是最不值,最可笑的一种。 我站在窗口,打开玻璃窗,任午夜的刺骨寒风猛烈地刮进来。窗外只有寥寥无几的灯火还在闪动,没有任何声音,连城市都已安睡,只有我无法入眠。 子霂打电话过来:“李珉儿出事了。” “我看到电视的报道了!” “你还没睡?” “你不也没睡。” “在赶夜戏,估计今天会到三点。” “这么晚,那你困不困?” “习惯了就好。”他说,“刚刚得到确切消息,李珉儿已经抢救无望,宣布脑死亡了。” 我叹息:“詹雨作孽太多,老天不会放过她的。” “你确定是詹雨做的?” “除了她,再没有人可以把杀人做到这么天衣无缝,无懈可击。” “所以你要离马迩越远越好。” “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 “不早了,你快去睡觉吧。导演在叫我,挂了!” 我听到他大声地应了别人一下,然后他压低声音说:“我想你了!真希望飞到你身边,所以做梦一定要梦到我!” 我轻笑出声:“肉麻死了!快去吧,天冷了,注意身体。” 这次通话,就为我们的恋情画上了一个紧急的句号,仓促得像一场突如其来的十级地震,一晃眼,就天地沦陷了。 在南京又忙了三天,因为每天都忙到很晚,这三天我一直没和子霂联系。 明天终于要回去了,虽然回到酒店已经凌晨一点,我却还处于亢奋之中。干脆和小蝶点了一瓶红酒,边聊边欣赏夜景。 小蝶打趣我:“等不及回去见情郎了!” 我笑着用脚尖轻轻踢她:“我哪有。” 桌上的电话在这时显示接收到新彩信,号码正是子霂的。“你们真是心有灵犀啊!”小蝶打趣说。 “洗你的澡去吧!”我轻笑着推她一把。 我拿起电话,打开了彩信箱。我的笑容在看清彩信时,骤然僵在了脸上,整颗心一下子空了,像是被人凭空挖走后只剩下一个狰狞的血洞,大脑里是一片白茫茫的麻木。 小蝶凑过来好奇地问:“怎么这幅表情?不会是午夜凶铃吧!” 我避闪不及,被她看到了那张发过来的照片。那是子霂和赫萱的照片,两人赤裸着身体,相拥在一张大床上,我看不到子霂的脸,只看到赫萱的脸上令人作呕的笑容。 “天呢!”小蝶惊叫,“这……这……也太过分了吧!” 我死死盯着赫萱充满情欲的脸,胃里那种熟悉的翻山倒海又出现了,我急奔进洗手间,在洗脸池上吐到瘫软。 小蝶吓坏了,进来拍着我的背,“秋翎,你怎么样了?哪里不舒服?” 我苍白着脸,直起身体,看着小蝶的眼睛悲伤地说:“小蝶,我是个有病的人,一个永远无法自我拯救,病入膏肓的人。” 小蝶搂住我,轻声说:“会过去的,一切都会过去的。” 是的,我也知道会过去的,没有任何东西可以真正的永恒不朽。那些幸福的碎片我留不住,这些痛苦的经历也会慢慢化为心底的一道细纹,一道模糊得无法辨认的细纹。时光从不因个人的悲喜而停留在某个片段里。只是此刻的心痛如此清晰深刻,在我的每一根神经上轰的一声突然爆炸,我千疮百孔,根本无从救治和包扎。 我始终心犹不甘,拨通了子霂的电话。我希翼着这不过是有人在搞恶作剧,或者子霂会在电话的另一端用轻快的声音告诉我,这不过就是一场噩梦,睁开眼睛,一切如昨。 电话很快有人接听了。我下意识地紧咬嘴唇,心脏在胸腔里砰砰乱跳。 电话那头,起先是沙沙声,然后是一片寂静。我试探着轻呼:“子霂,是你吗?” “是我。”传来的是赫萱的声音,带着笑的,轻轻的,像一只伸出利刺的猫爪,一下下地抓挠我的意识。 我啪的一声合上电话,望着对面关切的小蝶,挤出一丝笑容,“累了,睡吧!” “秋翎,你……没事吧!” “我没事。” 我和衣躺在床上,蜷缩着身子,瞪大眼睛看着从窗外射进来的清冷月光,只有天上的爸妈知道我有多痛,可是我却哭不出来。 出了关,小蝶的手机就响了。我听到她叫了子霂的名字,连忙摇头示意,让她不要泄露我的行踪。 小蝶捂住话筒,说:“有什么事往明处讲,总好过自己胡思乱想。” 说完,她把电话塞进我手中,跑远了。 我只好缓缓地把话筒贴近耳朵,子霂心急如焚的声音马上传来,“秋翎,你现在人在哪里?我要马上见你。” 我不作声。 “不要相信那个,秋翎,那不是真的。” 我毅然挂断电话,任它不知疲倦地响着。小蝶在门口等我。我把电话还给她,头也不回地说:“我们回公司。” 小蝶指着执着响个不停的电话,问:“这个……这个怎么办?” “两个选择,第一关机,第二就是不理会,当然你还可以做最后一个选择,就是丢掉电话。” 我是真的想不明白,如果两个人赤身裸体地拥抱在一起也算不上真的话,还有什么是真的?何况他们曾经是那么多年的恋人,这一切还不是早就驾轻就熟的。这种事,实在是不用急巴巴的解释。 子霂冲到公司,不顾众人诧异的眼光和沸腾的窃窃私语,把我拉到了街上。我终于在公司门口挣脱他的手,“不要闹这么难看。” “你应该听我解释。” “解释?你觉得还不够清楚明了吗?” 子霂打机关枪似的说:“昨天晚上,赫萱来找我,说她终于想通了,愿意放手,然后请我陪她喝酒,说那可能是最后一次了。我不忍心拒绝,就去了,结果,我什么时候醉了,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我摊开手,“好了,真相大白了,你们喝酒了,然后旧情死灰复燃,上床了。就这样,很容易理解,一点也不曲折复杂,你的解释非常清楚明白。现在我可以回去了吗?” 他的眼睛逐渐变得灰暗,然后是深黑色的绝望,“你不相信我?” 我紧握手指,感觉到了指甲深深陷进肉里的刺痛,这种痛告诉我,这份痛苦是真实存在的,醒不过来了。“相信你什么?相信你没有喝醉,还是相信你们没有发生关系?” 他像被人狠狠地抽了几鞭,整张脸都僵了。我一字一句地说:“钟子霂,我们之间玩完了!” 真是天大的笑话,当我终于决定排除万难,和他为爱情而战,他却撤了,而且不忘给我当胸一剑,让我知道,为爱而剥去了壳的乌龟是最最愚蠢的乌龟,唯一的下场就是尸沉海底。 正文 正文_第三十六章 物非人非 公司里的热门话题在李珉儿意外死亡的基础上,又多了一个关于我和子霂的桃色新闻猜测版。 兰茵洁找到我,问:“怎么了?你和子霂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什么?”我扯开话题,“马董这几天都没来公司?” “李珉儿的事儿够他忙活的了。” “现在陪我去祭拜一下李珉儿吧。”我说。 “好。” 加上小蝶,我们一行三人到了李珉儿的坟前,那张照片很醒目,最引人注意的还是她那双大得无辜的眼睛,和随时上翘的傲然的嘴角。照片上的她看起来很脆弱,像一个瓷娃娃,一碰就碎了。 我们把花放下来,然后默哀。我在心底轻轻地祈祷,愿她的灵魂不要无所依附,可以忘记前世种种仇恨,真正的得以重生。 离开公墓,我问兰茵洁:“你会不会觉得很有罪恶感?” 兰茵洁笑笑,却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当晚,我意外梦到了李珉儿,她幽怨地看着我,不停地问我:“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我会死……”整个梦里,她就重复着这几句话,就像是放像机被人按了重复键,一直一直地演着相同的镜头。我好不容易从梦中惊醒过来,发现全身都被冷汗浸湿了。 我起身到客厅喝了一杯水,然后回到床上,蒙上头继续睡。这一次我看到了张锦龙,这张我几乎已经忘却的脸,紧紧贴着我的脸颊,他嘴里有着腐烂的死尸般的气味,熏得我撇开脸,还是清清楚楚地闻到那股令人作呕的味道,他也是问我:“为什么,为什么要杀了我,为什么我会死……”我浑身冰凉,四肢僵硬地看着他。突然,他的眼睛像两个玻璃珠弹了出来,晃晃悠悠地挂在鼻梁旁边,血从他的两个空眼眶里,喷泉一样的往外涌。然后他的脸变成了子霂和赫萱的裸照,我清清楚楚地看到他们在男欢女爱,他们看到了我,频频朝我招手,阴阳怪调地叫着:“来啊,来啊……”那种声音就像地狱里的吟唱,令我毛骨悚然,惊恐万状。 我猛地睁开眼睛,捂着嘴,冲进卫生间,抓着马桶的边沿,全身痛苦地缩成一团,整张脸涨得通红,在几经挣扎后,终于开始狂吐了。我清楚地看到呕吐物里的血色,却没有任何惊恐。等一切结束,我平静地冲走了所有腥物。 回到床上,我以为自己没法入睡了,可是我居然很快就没有了知觉。 这次的梦很长很长。我回到了十二岁那一年,我跟在妈妈的后面,一直走,一直走,怎么也停不下来。我恐惧地喊着:“妈妈,妈妈,你要带我去哪里?”妈妈没有回答我,反而越走越快。我跌跌撞撞还是跟不上她的步伐。我只好拽住她的衣角,她头也不回地反抓住我的手,说:“我带你去看看,你跟我来,跟我来。” 我问:“看什么?” 她不再说话,拉着我一直走一直走…… 我就是从这样无休止地追逐中醒过来的。我累得只睁了睁眼睛,看到眼前一片空洞的白,意识到自己身在医院,然后就无力地闭上了。接着我听到子霂的呼唤:“秋翎,秋翎,你醒了吗?感觉怎么样?” 我努力撑开沉重的眼皮,看到子霂憔悴的脸和布满血丝的眼睛。我复闭上眼睛说:“你走吧,我不想见到你。” “秋翎……” 我用被子捂住头。 他不肯罢休。 我呼啦掀开被子,挣扎着起身,“你不走,我走。” 由于动作过猛,我眼前一阵发黑,差点跌下床去。 他及时托住我的胳膊,百般无奈地说:“好,我先走,等你身体好了,我们再谈。” 事已至此,真不知还应该谈什么,还有什么是我们可以谈的。 赫萱找上我,坐在对面,捂着脸,嘤嘤直哭:“我真的不是有心的,我只是希望留一个美好的回忆,所以约了子霂喝酒,我并不想发生这件事的,我已经收拾东西,准备从子霂家搬出来了。秋翎,对不起,你原谅子霂,好不好,算我求求你了。他真的很爱你,一切都是我不好,你就只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不行吗?” 我不知道她这场戏是要做给谁看,但绝对不是她自己说的那个样子,当她把照片发过来,目的就已经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我面无表情地问:“你真的希望我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过吗?” 她猛地止住哭声,疑惑地看着我。真是不得不佩服她,眼泪像水龙头,一拧,哗哗直淌,再拧,滴水全无。 我说:“那好,我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这样大家都不为难。” “呃!”她明显傻了。 我撇开头,“你今天来的目的不就是为了这个?现在大家都轻松了。”我下逐客令:“走好,不送。” 她的表情活像吞进了几十只苍蝇般难受。“可……可……” 我对站在一旁的小蝶说:“小蝶,送客。” 她跳梁小丑一样蹦到我面前,不甘心地嘶叫:“你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连这样子都不在乎!” 好了,原形毕露啦!我讥诮地笑说:“那你到底希望我怎样?” 赫萱喘着粗气说:“晏秋翎,你不是人,你根本就是一个魔鬼。”她想看到我伤心欲绝,寻死觅活的样子,门都没有,这么些年,我已经学会,当心死去的时候,也要转向一边。 “过奖了!”我说。 她的胸脯起伏难平,似乎被气得不轻。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脸上迅速浮现出难以捉摸的笑意,“你能够不在意就好。我走了,再见!祝你早日康复!” 她居然安然若泰地走出病房,看来她已修炼得非等闲之辈了。 小蝶看到我若有所思的神情,说:“你是不是在分析她猫哭耗子的真实目的!” 我莞尔,“这么短的时间内,你就快成我肚子里的蛔虫了。” 小蝶轻笑:“我出去打探打探。” 我一直有控制自己情绪的本能,但是我的生活从来都是漏洞百出的。看到那条彩信的一瞬间,我就已经清楚地知道,我和子霂的爱情已经被摧毁得灰飞烟灭。 小蝶很快溜回来了,安静地看着我。 “怎么了?”我问。 她显得有些小心翼翼:“如果没有估计错误,她应该是为了搏得子霂哥的谅解和好感。” “哦?”我挑眉问,“怎么讲?” “我听到她和子霂哥通电话,大意就说她找你说明情况了,你也接受了,她约了子霂哥今晚吃饭,但好像被拒绝了。” 我了然,“她不能因为这件事情和子霂撕破脸,否则她就前功尽弃,白忙活了。她弄出这些事,就为了让我和子霂分开,如果可能的话,她还想利用这次机会和子霂再续前缘,所以她必须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受害者的样子,让子霂在内疚的前提下方便她欲所欲求。她变聪明了,知道如何抓住一个人的弱点,去一步步达到目的。” 小蝶眨巴着眼睛,说:“这我就不明白了。秋翎,你心里面既然这么敞亮,为什么还那样对待子霂哥。” 我黯然:“我明白,可我还是不能接受。” 小蝶叹气:“说的也是,换作是我,也没办法接受!” 小蝶继续问:“那你估计她下一步会怎么做?” “我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如果有,怎么会让事情发展到现在的地步。”我说。 从头到尾,我都是一片在命运的漩涡里打转的落叶,哪里有我半点选择和主宰的自由。 当夜,子霂来了。他站在门口,深深深深地看着我,看得我心都碎了。 我几乎要忍不住呼唤他的名字,却在舌尖颤动的时候,狠狠咬住了它。我的心像掉进了一个无底洞中,一直沉,一直沉。 他语声沉重地说:“我知道,以你的性子,怎么也不可能原谅我了。” “我们出去走走吧!”我说。 他很意外,却没反对,只是细心地问我:“你确定你的身体没问题吗?” 我起身穿上外衣,说:“不用担心我,走吧!” 冬夜的风刺骨的冷,吹在脸上像被刀背狠狠地刮过。我瑟缩着脖子轻轻地呼吸。 “很冷!”他微蹙眉问。 “没有。”我回答。 他却不容我阻拦,脱下大衣披在我身上,“你的身体还没有康复,不想延长住院时间,就好好披着。” 我不再拒绝,这大概是我最后一次享受他的宠爱。“就最后一次吧,哪怕要我粉身碎骨,我也认了。”我在心里默默地说。 我们找了个地方坐下来。 我仰头望着满天繁星,冬夜的星星特别大,特别亮,就像一滴滴发光的眼泪。我轻声说:“子霂,我希望你不要生活在自责和悔恨当中,我并没有生你的气,更没有怨恨你。我们仅仅就只是不能够在一起了,那就分开吧,天意不可违。佛说: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所以我们只有先解放自己的心,才能够真正摆脱痛苦。” 子霂做了个深呼吸,握住我的手说:“一点点余地都没有了吗?” 巨大的痛苦憋在我的心里,以及不断加剧的疼痛,使我的泪流不止,可是我不让他看见,“爱,它可以穿越时空,可以穿越地界,甚至可以穿越死亡,独独不能穿越妒恨。” 他吻我的手,说:“秋翎,对不起,是我让你受到了这么大的伤害!” “不,我要谢谢你,是你给了我一段那么美好的回忆,我很快乐。真的,我很快乐!” 我终于语声哽咽,低下头把眼睛藏在手心里,说:“就这样道别吧!” 我起身匆匆想走。子霂从后面把我拉进他怀里,与我泪眼相对:“我们应该怎么办才好?” 是啊,这是一个多么难完成的问答题!明明还有那么多不舍,那么多爱恋,却已无法在一起。 我一个人坐在病床上,抚摸着右手无名指上的戒指,望着床上子霂给我买的围巾。往事历历在目,把我的心狠狠地揪成一团,然后像踢足球一样一下一下的往墙上撞。这么就算是交代了,平平淡淡地一声道别,从此身在咫尺,心在天涯。那个我用尽全身力气去爱的男子,将与我成为最熟悉的陌生人。 他说:“我不是放弃你了,只是没有资格再爱你!” 他说:“我的心想祈得原谅,可是它又告诉我,一个男人不应该为自己找百般借口,如果事情真的发生了,我就应该承受惩罚和后果。” 他还说:“我宁可难为自己,也不要难为你。” 他最后说:“我不会忘记你,我会把你刻进心里,藏起来。但是请你一定要忘记我,忘记所有痛苦和煎熬,学会快乐和幸福起来。” 我最爱的人就这样,在让我体验到飞翔的快乐之后,又折断了我的羽翼,把我一个人留在了原地。 我真的很想很想大哭一场,或许那样的话,我心灵深处那种不着边际的恐惧和冰锥刺骨的疼痛能够有所缓解,可是我的眼睛像一口干涸的枯井,把眼泪死死困在里面,坚硬得像千年顽石,找不到一丝出路。 我换了衣服,围上那条色彩和触感同样温暖的围巾,出了医院。 我无处可去,拥有再多的名利,我还是孤独的,唯一能够提供给我慰藉的只有这条小小的围巾。 我不知走了多少路,等回过神,我竟然站在“等”的门口。我抬起头,却没有看到“等”的霓虹招牌。我不觉惊疑,走上前去,才看到“等”的招牌竟被拆了下来,摆放在不起眼的角落。我走过去,发现招牌破损很厉害,早已面目全非,我伸手一抹,指肚上便是一层厚厚的灰。 发生什么事了吗? 看到门上并没有上锁,我便走了进去。借着手机的光亮,我方才发现里面一片狼藉,看起来应该正在装修,而且已经有模有样,可是光线有限,我没能看出将做什么用。 我在墙角蹲下来。电话屏幕的亮光逐渐淡去,一个眨眼,四周围便完全黑下来。我抱着自己,静静地聆听着黑夜的声音。今夜,我身边所有的一切都已改变,所有的人和物都已远离我,我永远只能是一朵黑夜中的向日葵,阳光对于我,早已是一种传说。 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我终于崩溃地大声痛号,像一只原始的动物那样,流着泪号叫…… 正文 正文_第三十七章 启封的仇恨 小蝶回话告诉我:“是李骁。他回去他爸爸的公司上班了,‘等’那个位置将变成一家画廊。听旁边的人们说,会在元宵节那天开张。” 原来是李骁!他对我的恨竟是这么深重,如此干净彻底地把与我有关的一切抹掉,连“等”也不能幸免。 我回想起相逢那夜,想起那个圣诞节他寻找我的样子,想起那天他对我说:“那样的相遇太薄凉了。我还是喜欢现在的相逢,所以我很感谢上苍让我在此时遇到你。不早不迟,刚刚好!” 刚刚好的事情太难遇上了,我们的重遇大概才是最薄凉的一种相逢。 “想什么呢?”小蝶打断我的思绪。 我苦笑,“如今是物非人也非了!” “人得向前走,不可能一直停留在原地。” 我收拾情绪,问:“这几天公司怎么样?” “从表面看,基本恢复正常,马董每天都在公司。” 她挺厉害,知道正常只是表面的。她继续说:“李珉儿的事件好像也不了了之了。” 这是我预料中的事,詹雨行事自是机关算尽。 “还有,兰特助说等你一出院,公司要赶在春节前,给你搞一个庆功酒会,会请各方面有头有脸的人物出席,还要把各大报社的社长邀请到现场。我约莫估了一下,秋翎,你这个庆功宴不简单哪!” 我漫不经心地说:“这些场面上的事情,越隆重越有藏污纳垢之嫌。李珉儿的事儿刚刚平静,公司只怕是借这个机会在做宣传,树声望,拉拢人心。我不过就是他们的一个幌子。” “哪怕是个幌子,也要够那个分量。要不叫他们拿我当幌子看看,谁搭理啊!”小蝶说。 “这世道连幌子还有人争着做!”我慨叹。 “这种幌子可不比一般,如果李珉儿还在,她铁定会争破头。”小蝶看破玄妙地指点说。 “可惜的是她连争的机会都没有了。” 她的生命已经像候鸟一样的消失,包括她的那些愤怒和不满,都已振翅飞远。 我把围巾和戒指都收了起来,藏在柜子最深的角落,不敢再去触碰,害怕它们会像灰尘般溃散,无处找寻。 一个月后,公司把年底的嘉年华会办成了以庆功为主题的宴会。正如小蝶说的那样,庆功宴真是不同凡响,商界名流,政坛大腕,音乐界权威都到场了,加上演艺界的那些个帅哥美女,真是一场华丽丽的宴会。小蝶在我身后直咋舌,但在我看来,这就是一个变相的交援会。 子霂和赫萱是一起进大厅的,我站在人群中,看着他们向我走过来。大厅里有那么多的人,可我的眼里只剩下子霂,四周的嘈杂全部都已远离,我什么也听不见了。 子霂瘦了,脸上的笑容就像一个罩上去的面具,眼底的落寞像一汪海,深不见底。奇怪的是,那么强烈的灯光,也在一刹间变得黯淡,只有他的眼睛灼亮地注视着我,像漆黑夜里孤独的灯塔。 赫萱笑容可掬地伸手说:“恭喜你,你蹿红的速度是一个神话。” 小蝶在后面轻轻戳了我一下。我回过神,整整面色,笑答:“非常感谢你们能够来参加这个庆功宴。” “那是一定要来的。”赫萱挽住子霂的手。 子霂手一晃,避开了。 我看到他无名指上那枚刻着“eazy”的戒指,它像一颗子弹,射进我心脏的最底层。 赫萱的手在空中顿了几秒,改为理理头发,左右环顾后说:“好盛大的一个宴会,看来马迩对你下足了工夫。” 她语气里的暧昧刻意流泻出来。我知道外界有不少关于我和马迩的流言蜚语,然而这一切都已经不再重要。 “走了!”子霂收回放在我身上的目光,闷头朝里走。 “子霂,等我。”赫萱向我耸耸肩,追过去。 小蝶扶住我的肩膀,“你还好吧!” 我摇摇头,没说话。 开了香槟,切了蛋糕,和马迩跳了第一支舞,我就穿上大衣,偷偷溜出了会场。站在寒风中,所有的喧嚣都停止了,我的眼里晃动着的全是子霂干净温情的脸。 昏暗的角落有一株玉兰花,淡淡的香气夹杂在风中似有如无地传来。我提起裙裾,走过去。我仰头望着那一树洁白,突然产生一种爬上去的冲动。我想摘一朵带回家,让它纪念着我那逝去的爱情,从今以后,再不会有一个男人,可以让我爱到这般无能为力,近乎死亡。 我踢掉高跟鞋,把裙摆往两侧各结了个疙瘩,然后我搓搓冻僵的手,抱着树干呼哧呼哧地往上爬。我费了好大劲儿才爬了上去,找了个树杈坐下来。毕竟是生疏了,想当年,我爬那棵槐树可绝对不会超过十秒,今天我却用了很长时间,并且已经气喘如牛了。 我擦一把额头的汗,静静望着夜空。我的泪突然就掉了下来,莫名其妙地,没有任何预警地就大滴大滴地往下掉。我的心并不想哭,可是眼泪过于诚实。 我摸着无名指戴过戒指的地方,喃喃自语:“子霂,我爱你,我真的好爱好爱你!” 空荡荡的黑夜,我坐在一棵高大的树上,被自己心里的痛苦摧毁得无法言语。这一树的香花,和我一般的寂寞,无论是盛开还是枯萎,都是寂静的,没有回响的。季节一过,就会腐烂,然后归为尘土,不再被任何人想起。 “秋翎,秋翎,你在这里吗?” 是小蝶的声音,她出来找我了。 我正准备出声回应她,却看见马迩接着电话朝我们的方向走过来。小蝶大概是想回避,左右看了看后,在黑漆漆的墙角躲了起来。马迩的声音咆哮如雷:“詹雨,在你制造车祸害死付小叶那天,就应该想到今天。” “是的,我恨你,恨不得挖你的心去祭奠小叶,用你的血去浇灌她的坟头!” 我不禁打了个寒战,这该是多么噬骨的恨。 “詹雨,我一定会找出当年车祸案的所有罪证,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说完,马迩把电话狠狠地朝墙上摔去,走到墙根把拳头捶在坚硬的墙上。他的脸因为仇恨变得狰狞可怖。我清楚地听到拳头落在墙上那种沉闷的声音,看到墙上有明显的血迹,可是他却恍如未觉,又狠狠地擂了几拳,才恨恨地走了。 我目送他走远,这才转头看向小蝶。只见灯光下,她的脸上写满了破碎的悲伤和令人颤抖的仇恨,就连泪水也没能冲淡那种恨意。 我没发出声响,静静地看着小蝶在不远的地方转来转去,像一只被困的动物,找不到逃走的门口那样的焦躁不安。 几分钟后,她理了理衣服,走进了辉煌的灯光里,然后转进了大厅。 对刚才的情形,我是百思不得其解。小蝶为什么会哭,她的悲伤和仇恨是为何?我冥思苦想了好一会儿,仍旧没有理出头绪,风却吹僵了我的身体。于是我伸长了手臂,想把离我最近的那朵玉兰花摘下来,然后离开这里。 可是无论我怎么努力,都无法摘到那朵花。我只好扶着旁边的枝桠,慢慢站起来,小心地侧移过去。在手终于碰到花瓣时,我才松了口气。 “秋翎,你在做什么?” 听到子霂的声音,我的心跳立刻停了半拍,心神一闪,脚下一滑。“啊!”我失去平衡,开始往下坠落。 “小心!”子霂惊呼。 我看到有一颗流星在我坠落的瞬间,划过黑布似的夜空。一眨眼,就消失不见了。 我跌进了一个坚实温暖的胸膛里,却还保持着仰望的姿势。 “你在看什么?”子霂奇怪地抬头。 “流星!”我回答。 “你真是奇怪,这时候还只惦念着流星。”子霂呵斥我,“你爬那么高做什么?不知道很危险吗?” “危险是从你出现那一刻才有的。”我挣脱他的怀抱,放下裙角,才发现裙子被刮烂了。我走到树下穿好鞋子,“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你出来很久了,这样很让人担心,你知道吗?” 我看着他,“你必须清楚一点,我们已经分手了,所以我做什么,会怎么样,都跟你没有关系了。” 我低头摆弄着裙子,终于放弃了回宴会现场的打算。我从小巧精致的手包里拿出电话,想叫小蝶出来接应我。 子霂一把夺过我的电话,“我送你回家。” 我抢回电话:“子霂,你不要这样。” 他一把抓住我。任我怎么也无法挣脱。他把我丢进车里,然后自己坐上车,一言不发地带着我离开了会场。 这个表情,我只在那次赫萱在记者面前抓打我时见过,这说明此时的他非常生气,那么我呢,是该生气还是悲伤好呢? 下雨了,居然会在这样的冬夜突然下起了一场莫名其妙的雨。我把脸侧过去,看到细密的雨点打在玻璃窗上。我摇开车窗,风夹杂着雨点灌进来,好冷啊!我伸出手,让雨点落在手心。 车子猛地停下来。子霂把我的手捂在手心里,静静看着我。 我低头不说话。 “秋翎,不要离开我,我只恳求你这一次。”他轻轻环住我,在我的头顶说。 我的心几乎要软化了,那个彩信却浮现在眼前,把所有的柔情都堵在心中。我推开他,坚定地下了车,开始在街上奋力地奔跑,我的一颗心在跑的时候,跳得无比疼痛。我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能够做什么,只是感觉这样的伤感,无所依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雨水模糊了我的视线。子霂在后面紧紧追着我,不停喊着我的名字,那么绝望的呼唤声,让我的心像一个装满了水的罐子,不停地晃悠。 他终于拦住我。我们喘息着透过雨雾对视。我感到每呼吸一次,我的肺都跟着抽疼。 他的脸色苍白,是那种黑夜也遮不住的苍白。我们之间隔着宽广无垠的一片海,看得到对岸的彼此,却再也无法靠近,我们已经飞不过沧海! “你该回家了。”他用同样冰凉的手牵起我,站到路旁,拦了辆计程车。 我坐上车,抬眼看着他忧郁的脸。因为太爱,所以不能够忍受他和赫萱那一夜的事实,它像一根棘刺,越想扎得越深。 正文 正文_第三十八章 赫萱怀孕 我关上车门,对司机说了地址,就靠在后背椅上闭上了眼睛。 车子开出去很远了,我才回头,透过玻璃窗看到他倔强地站在雨中不肯离去。雨越下越大,司机一个急转弯,我再看不见他。 我急得眼泪直淌,“你为什么要转弯,为什么转弯!” 司机一副受惊吓的表情,“这里必须转弯啊!” “停车!”我拼尽力气喊。 我跳下车子,开始往回跑。我听到自己的心跳毫无规律,砰砰直响。 近了,近了……我看到子霂仍然站在原地,绝望的眼眸在看到我的一瞬间,闪亮一如繁星。 他向我奔过来。我们在雨中拥吻在一起。 “我告诉自己,你一定会回来,会回来找我。我一遍遍地在心里念着你的名字,可是车子一直没有停,我的心似乎也被你带走了。”他捧着我的脸说,“秋翎,你大概永远不能够知道,我有多爱你!” “我知道,我知道,我都知道!”我不停地说。 是的,我怎么会不知道,因为我的心一直都和他一样,从未曾改变。 我们紧紧牵着对方的手,在雨中跑回子霂的车上。他从后座拿出一张大毛巾,帮我擦拭头发。我抓过毛巾,“别只顾我!” 电话响起来,我接通,是小蝶。她很焦急地问:“秋翎,你在哪里?” 我和子霂相视一笑。我回答:“我和子霂在一起,准备回家了,你也赶紧回家休息吧!” “哦。”小蝶拖长了声音说,“你俩私奔去了!” “别耍嘴皮。就这样,我挂了。” 我们湿漉漉地回到家里,姑姑惊呼:“怎么回事?你俩怎么湿成这个样子?” “噫,姑姑,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惊喜地问。 “今天下午。” “哦,下午我们去做造型了。”我说。 “你俩赶紧去洗澡,把湿衣服换下来,这样子不生病才怪。”姑姑推我们。 我哭笑不得:“姑姑,那也得一个一个洗吧!” 子霂放开我的手,笑说:“你先去洗!” “你先洗!”我说。 子霂的电话在这时响起来。我说:“先接电话吧!” “是子皓!”子霂看了眼号码,对我说。 他接通电话后,只喂了一声,就没有再出声,只是面色越来越阴沉。我的心突然一阵慌乱,一阵没来由却无能为力的慌乱。 子霂挂断电话,脸色灰白,神情脆弱。他突然紧紧搂住我,说:“照顾好自己,等我的电话。” “发生什么事了?你要去哪里?”我急急地问。 “等我电话!”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猛地放开我,冲出门去。 我叫着他的名字追出去。他站在雨中,回身无语地看着我,那样子竟然像是在和我告别,那么忧伤决绝,似乎永不会回来。良久,他终于猛地转身跑远了。 我固执地站在那里,看着他上车,然后消失在漫天漫地的雨幕中。 整个夜晚,我都在房间里不停地走来走去,不停地拨打着子霂的电话,但回答我的都是系统程序化的冰冷的声音:“你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姑姑第三次推开房门,问我:“秋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我终于哭得淅沥哗啦,“我不知道,我找不到他,根本就找不到他。姑姑,怎么办?怎么办才好?” “没有别的联系方式吗?” “对了!”我跳起来,“小蝶。” 我拨通小蝶的电话,“小蝶,你能把子皓的电话告诉我吗?” 小蝶声音里有着浓浓睡意:“怎么了?这么晚还没睡?发生什么事了吗?” “小蝶,我要知道子皓的电话,现在,马上,立刻!”我带着哭腔说。 “好!那我传简讯过来给你。”小蝶的睡意都被我吓跑了。 我按照简讯中的号码拨了过去,子皓接通了电话:“喂,哪位?” “子皓,是我。”我简洁地回答。 “秋翎,怎么是你!”子皓的声音变得怪怪的,像含着一颗橄榄,酸酸涩涩的味道。 我直奔主题:“子皓,你必须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子霂的电话一直打不通。” “秋翎,你不要急,哥哥一切都好。你先睡觉,明天让哥哥跟你谈。” “不。”一晚上的折磨已经让我受够了,我绝不要这样等待下去,“我现在就要知道。你有三个选择,第一,由你直接告诉我事实,第二,叫子霂接电话,第三,请你转告子霂,我将永不再见他,永远不会再原谅他。” “这……”子皓迟疑着。 “很为难吗?这么难以启齿的事情不会是好事,我有心理准备,你说吧!”我知道自己的态度很强硬,可是子皓的表现更加告诉我这里面有问题,而且是很严重的问题。此时子皓是我唯一的突破口,我不能放弃。 “算了,反正你早晚会知道!”子皓听起来是痛下决心的。 我下意识地抓住桌子的一角,按耐住胡乱跳动的心,静静聆听着子皓的声音:“今天在宴会上,哥哥和你一起失踪了,赫萱开车出去找你们,结果出了车祸。” “车祸?很严重吗?” “问题不大,只是手臂擦伤了一点。”子皓的声音越来越小,犹如断线的风筝越飘越远。 我的心里咯噔一声,马上发现了当中的问题。如果只是这样,子霂应该会直接和我讲,更不会连电话也打不通。我的心里突然变得一片澄明,刚才的凄惶和恐惧都奇迹般地消失,就像一个必死的人在见到死神时的那种安然。 “然后呢?”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像刀子划过丝绸那样的清脆。 “赫萱……她……怀孕了!”子皓说得很艰难。 我摇晃着,努力想站稳自己的身体!我的心宛如一个玻璃瓶,从很高很高的地方掉下来,然后粉身碎骨,连破碎的声音都来不及发出,就尸骨无存了。 “可是……” 我截住子皓后面的话,平静地说:“谢谢你,子皓。再见!” 一直在一旁紧张地看着我的姑姑,这时贴过来问:“怎么样?子霂在哪里?” “他很好,只是很忙。姑姑,你放心去睡吧!我也累了,想睡了。” 我躺在床上,听着窗外的雨声,想起那个夜晚,我们吃着一碗面的夜晚,那些美好的东西在此时全部变成一支支箭,从远处急速地飞过来,让我无处闪躲。我拉过被子捂着头,疼痛像潮水一样把我淹没。原来,就算我原谅了子霂,我们还是永远不能够在一起,这就是上天的旨意,从始至终,它都是漠然地观望着我的爱恨情仇,不言不语却早已把一切注定。 这个晴空霹雳的来临,终于把我和子霂彻底分开,我知道一切结束了,无论爱或不爱,我和子霂最后都败给了赫萱,或者说是败给了她肚子里的孩子。 清晨,雨停了,天空是一大片空洞的灰白,压抑沉闷。在窗前坐了一夜的我站起来,打开衣橱,准备换套衣服去公司。衣橱里挂着当初比赛时子霂为我买的衣服,我站在它们的面前,像个孩子似的恸哭起来。 “秋翎,秋翎,起来了吗?”姑姑在外面敲门。 “哦,起了。”我关上衣橱,擦去泪水。 “子霂……他来了。他在客厅等你。” 是面对和了断的时候了。我对着镜子理了理头发,出了房间。 他从沙发上站起来,看起来非常小心翼翼。我回头对厨房里的姑姑说:“我们出去走走。” “吃了早餐又去。”姑姑伸出头。 “回来再吃。”我说。 姑姑笑着对子霂说:“等你们回来吃早餐。” “好的。”子霂微微欠身。 我们沿着那条幽静的小径一直走。偶尔有一两个早起上班的人匆匆地从我们身边走过,每一个人的世界都在转动,没有人会在这么冷的早晨里在意擦身而过的路人的悲哀。 我们谁也没有开口,漫无目的地安静地走着。吹在脸上的风带着雨水的潮湿和凛冽,我的思路逐渐变得清晰。偶尔会有人回过头来看带着宽大墨镜,帽檐压得很低的子霂,但也只是一瞥而过,没有任何的停驻。 我先开了口:“很多时候,我常常想,如果父母都健在,我的人生会是什么样子。记得很小的时候,我的梦想一直是做一名幼稚园的老师,我总觉得,那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还存在着童话的地方。可是人生其实像个迷宫,我们根本就不知道下一站会在哪里,等待我们的是什么。到今天我仍然清楚地记得,那天放学,我和同学留在学校出黑板报,从学校出来时,大街上和往常一样热闹,一切都非常温馨,那天的晚霞特别美,我的书包里装着一个很可爱的男生写给我的信,我在犹豫要不要回信给他,应该怎样拒绝他的告白,所以我在学校门口站了很久,一直在欣赏天边美丽的景色,太阳很耀眼,刺得我有微微的昏眩,红霞满天,像喝醉了的姑娘的脸。然后我买了一个冰激凌边走边吃。穿过马路对面,走过一条不长的小巷子,就是我家。所以我吃完冰激凌的时候,基本就到家门口了。我推开门,像往常那样大声叫着妈妈,可是她没有和平时一样大声应着出来迎接我。我就持续着一直叫,直到我看到那两具扭曲的尸体。他们嘴角的血已经凝固,那是一种近乎死黑的颜色,根本不像是从人的身体里流出来的。我就站在原地,不敢移动半步。太阳光照在玻璃上,反射进我的眼睛,然后我的眼睛感到针扎似的疼痛,眼泪就流了出来。” 子霂拉住我,拿下墨镜,看着我疼惜地说:“秋翎,不要去撕裂伤口,不要总是残忍地对待自己。” 我直视着他的眼睛,看到自己异常的苍白,却是无比的镇静。我继续走,继续揭着自己内心的伤疤:“其实他们的样子并不算很恐怖,只是写满了破碎和不甘。我缓缓移过去,跪下来,伸手在他们的鼻翼下试探,把耳朵贴在他们的胸口倾听,然后我崩溃了,开始尖锐的哭泣,几乎昏厥。邻居们闻声赶来,有人报了警,然后我被带到了警察局,他们给我食物和水,全部被我丢在地上,我的心被一种不知名的东西充得就快爆掉,我的灵魂飘到半空,悲悯地看着自己。那天晚上,我一个人睡在家里,可是我无法入睡,一直在角落发抖,总感觉爸爸妈妈的脚步声在客厅走来走去,和平时一样做着自己的事情,我甚至还听到琴声。我不是害怕,我只是不愿意再呆在那里,所以我在天蒙蒙亮的时候,跑到了石桥洞底下,太阳出来,我坐在石头上看着对面那片向日葵,那一刻,我是真的听到了它们齐刷刷地发出了笑声,那笑声很像妈妈的。整整半年,我坚守在那里,听着妈妈的笑声入睡。” 子霂拥抱我,命令我:“秋翎,不要再说下去,我求你,停下来。” 我伸手搂住他,“那是我人生面对的第一次死亡,一次毁灭性的死亡。第二次……” 子霂低下头来,狠狠地吻着我的唇,带着浓浓的惩罚意味,坚决不让我往下说。 我的泪终于滑落,流进我们的口中,咸咸的,像海洋的气息。 我离开他的怀抱,固执地接着说:“第二次的死亡是我的姑父……” 子霂开始咆哮:“你不要再说了!” 我不甘示弱地吼回去:“你也可以选择现在就走。” 我们像两只受伤的动物,气咻咻地看着对方。最后子霂扭开了头。我看到随着他的动作,一滴眼泪像一颗水晶滴落在地上。 “所以我的人生其实到12岁那一年就宣告结束了。” 子霂调头就走。 我对着他的背影大声说:“每一次我看到有孩子从我身边走过,我就会很专注的去看他们如花的笑脸和如水的眼睛,我常常想,如果那是我的孩子,我应该怎样去爱他,我能够给他什么。” 子霂的脚步停住了。 我继续说:“昨天晚上我想了一夜,结论就是,世上的每一个孩子,都应该幸福地生活在爸爸妈妈的怀抱里,快乐地长大,直到有一天他们不再需要庇护。那是他们的权力。来到这个世界上不是他们自己的选择,那么就让他们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子霂,不要再想我,好好对待赫萱和你们的孩子,不要让你的孩子跟我一样畸形地长大了,一辈子不得快乐,一生都在挣扎痛苦。” 子霂转过身体。我们哀伤地对望着,眼泪滔滔地涌出来。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嘶哑而颤抖:“所以,从今天开始,我会忘了你,彻彻底底地忘了你。我将和你回到陌生人。”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跑回到家里,然后靠着门板,慢慢跪下去,哭得憋气。姑姑吓坏了,跑过来抱着我,拍着我的背,不停地安慰我。 雨又开始下起来,没有明天一样地下着。我们再也回不去了,无论是甜蜜还是争吵的往昔,都已经回不去了。 正文 正文_第三十九章 詹雨带了枪! 年后,我发现小蝶开始有一些很异常的举动。一次我竟然看到她偷偷摸摸地从马迩的办公室溜出来,神情举止非常可疑。 我看看周围,除了我,没有别人看到。我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小蝶。” 她整个人吓得跳起来,面如土色地转过头来,待看清是我,明显松了一口气。她直拍着胸脯,“秋翎,这样会吓死人的。” 虽然她在刻意掩饰慌乱,努力表现得平静,但那变了调的声音还是泄露了她的紧张。 “你跟我来。” 我领着她上了天台。我抱臂转过身子,说:“小蝶,给我一个理由。” 小蝶跟我装糊涂:“什么理由?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小蝶!”我严肃地看着她。 小蝶避开我的眼睛,说:“秋翎,我无话可说。” “是吗?那你庆功宴后的这段时间一直在窥探什么?”对待朋友,我想应该直接一点,迂回战术是拿来对付对手的。 小蝶吃惊地说:“你……你怎么知道?” “我不是有心的,但确实看到了那天的经过。”我说,“小蝶,你要清楚一点,我一直把你当做我的朋友,也一直认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空间和隐私。无论是那个詹翔,还是今天的马迩,只要是在安全的尺度,我都不会过问。可是你刚才的行为让我无法坐视不管,因为我不想我的朋友受到伤害。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知道。”小蝶走到围栏边,眺望着远方的天宇,她的手搭在雕花栏杆上,因为过于用力而指节发白。 我走到她身旁,侧脸看着她微微颤抖的嘴角和发红的眼眶。受到她的影响,我的手心有些微微湿了。 “你听说过付小叶吗?” “是的,听说过……”我的心中灵光一闪,突然联系起了某条线索,虽然我希望那不是真的,但我更清楚自己已经猜对了。 小蝶看着我脸上的瞬息变化,突然很惨淡地笑了:“你想到了什么?” “这世上真的会有那么巧合的事情吗?或者你是有备而来?”我问。 “我也没有想到,大概是苍天有眼吧!”小蝶的表情很古怪,“让我知道原来我姐姐的车祸根本不是意外,而是被人设计加害的。也或者是姐姐灵魂的一种牵引,让我找出真相,替她报仇。” 我无语,半晌才问:“那你准备怎么办?” “我要先知道姐姐去世前的所有事情。”小蝶回答。 “然后呢?” “让罪恶的人付出代价。”小蝶的表情让我莫名惊悚,“正如《奥罗塞》里说的那样:地狱和黑夜正酝酿成这空前的罪恶,它必须向世界显露它的面目。” 我再问:“你到马迩的办公室做什么?” “拿回不属于他的东西。”小蝶面无表情地回答。 我很认真地说:“小蝶,你是在以卵击石,你斗不过他们的,不要再让悲剧重演。” 小蝶眼里含着悲愤的泪水,“难道我就让姐姐这么枉死吗?如果是你,秋翎,你可以吗?” 我缓缓摇头,悲伤地说:“我只是不希望你有事。” 小蝶握住我的手,“我们都不希望姐姐和李珉儿的悲剧再重演,不是吗?” 我看着她琥珀色的眼睛,流下泪来,“小蝶,真的会有灵魂牵引吗?去了另一个世界的人真的会在冥冥之中牵引着至亲的人,朝着某一个方向追逐而去,获知某些信息吗?” 小蝶流泪点头:“会的,一定会的,要不今天我不会站在这里。” 到今天,我都没能知道当时爸爸妈妈死去的真相到底是什么,一定有一个理由,否则他们不会一起用自杀这么残忍的方式离开我。那么,他们是否有没能告诉我的话,他们牵引着我吗?还是已经把我遗忘? 我很快就知道小蝶进马迩的办公室拿了什么。第二天一早,马迩就在办公室大发雷霆,把一个办公室翻得像遭遇了地震。 然后,他让兰茵洁把全公司的人集中在了大厅。 他用犀利的眼神扫视了全场,用风雨欲来前的声音发问:“你们谁进去过我的办公室?” 所有的人保持着沉默。 马迩从每个人面前冷漠地走过,脚步声在寂静而空旷的大厅里尤为清亮。我用余光看到小蝶目光清澈,面色平静,完全的置身事外。 “说话啊!”马迩提高了音量,怒火马上就要爆发了,“到底是谁?” 我悠悠地说:“马董,你这么兴师动众,总得让我们知道你要找的是什么?” “一张照片和一本笔记本。”马迩隐忍着回答我。 照片应该是上次我看到马迩哀伤凝视的那张,想来那一定是付小叶的照片。至于笔记本,看到马迩这么重视,想必是什么重要物件。小蝶偷溜进去拿的就是这些吗? 我轻笑一声:“虽然我不知道那是一张什么样的照片,让马董发这么大的火,但是你觉得我们当中,有谁会对一张照片感兴趣吗?你凭什么就认为我们是贼,真正对照片感兴趣的人只怕是另有其人吧!” 马迩没说话,走到大幅玻璃窗前,看着外面的车来车往。良久,他头也不回地说:“你们散了吧。” 他上楼的背影看起来落寞而寂寥。我侧头目送他的背影消失,然后看了小蝶一眼,轻轻说:“走吧,今天的助学活动好像是九点,要迟到了。” 小蝶跟在我身后,说:“你知道是我。” 我叹气:“不,我什么也不知道。但从今天开始,你给我老老实实呆着,什么也不许做。” 小蝶在我背后很小声地说:“秋翎,谢谢你。” 我只当做没有听见,上了车。 今天是难得的一个空闲日,结束了早上的采访,整个下午我一直慵懒地坐在窗前看书。黄昏时分,姑姑在厨房做着美味的晚餐,空气里弥漫着属于家的味道。我很久没有享受这种光阴,心里觉得特别平和宁静。 然后我接到了子皓的电话:“秋翎,很抱歉这样打扰你,我只是想问问,小蝶在吗?” 我把书放下,“不,今天下午休息。” “那你知道她去哪儿了吗?一直到现在我都没有打通她的电话。”子皓听起来非常着急。 我起身拉开窗帘,看到外面天色已经暗下来。“你们吵架了吗?” 子皓稍作沉默后说:“没有。秋翎,那我先挂了。” 我望着电话陷入沉思,突然莫名地觉得有些透不过气来。姑姑从厨房走出来,打断我的思绪:“谁的电话?” “找小蝶的。”我答。 “吃饭了!”姑姑招呼我,“来帮我端菜。” 我刚走到厨房门口,又有电话打了进来。我一看,竟然是兰茵洁的号码,就在这一刻,我预感到有大事要发生了。果然,我一接通电话,就听到兰茵洁急促的声音马上传来:“秋翎,大事不好。詹雨知道曾芒溪的事情了,她带着几个人就出去了,而且身上带着枪,你最好赶紧联系曾芒溪。” 我来不及思考太多,回身抓起椅背上的外衣,说:“姑姑,你先吃,我出去一趟。” 姑姑追着跑出来:“你要去哪里,先吃饭啊!” 我头也不回地边跑边回答:“你先吃吧,不要等我,我一会儿就回来。” 我站在路口一面等车,一面给曾芒溪打电话。可是她的电话一直占线,根本打不进去,急得我在街边直跳脚。 我好不容易才拦到一辆没有载人的计程车,二话不说先跳上去。司机问我:“小姐要去哪里?” 我傻眼了,对啊,我连曾芒溪他们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我要去哪里? 就在我茫然失措之际,曾芒溪的电话终于打通了。我赶紧请司机稍等,然后急问:“芒溪姐,你在哪里?” “我在外滩和马迩吃饭。” 我果断地对司机说:“外滩,要快!谢谢!” 车子开始飞驰。我对着电话大喊:“你们赶紧离开那里,快,要不就来不及了。” “怎么了?秋翎。什么事情能把天塌下来都不会慌乱的你急成这样子。”曾芒溪还在笑着和我打趣。 我直接说:“把电话拿给马迩。” 马迩的声音很快传过来。我清楚明了地说:“马迩,你听好,詹雨发现你和曾芒溪了,她直接带着人过来了,听说带着枪,她连部署一下都不能够再等待,说明她知道曾芒溪和李珉儿不能相提并论。如果你不想小叶的悲剧再发生,就赶紧带曾芒溪离开那里。” 挂断电话,我在心里不停地安慰着自己,詹雨应该没有那么快,应该来得及阻止惨剧的发生。 急于阻止那一切的我并没有发现,从我在街边着急万分地拨打电话开始,就有人跟在我后面。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我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如果当时我发现了跟在后面的李骁,是不是就可以及时拦下他,那么他也不会受到那么重的创伤。 还没到外滩,我一眼看到了当初李珉儿向我炫耀过的那辆车子。就在他们身后,紧紧尾随着四辆车子。其中有两辆逼得非常紧,一次又一次的险象环生。马迩的车子有好几次被撞得偏离方向,差点飞出路面。 他们的速度非常快。马迩和曾芒溪的脸一闪而过,就像一张模糊的底片。曾芒溪失控的惊惧叫声穿透夜幕,令人汗毛全部立了起来。 “停车,停车。”我赶紧叫住司机,“跟上去!” “你是不是有病!”司机看怪物一样望着我,“这样子跟上去,你不要命了。” 我拉开包,掏出钱甩到他身上。我推开车门,朝车子远去的方向飞奔。 正文 正文_第四十章 李骁成了植物人 “嘭!”一声巨响远远传来。 我停下脚步,确定自己听到的不是幻觉,愈加提足狂奔。 路边翻着一辆车子,轮子还在飞转,满地的玻璃碎片——正是紧逼马迩他们的其中一辆车。我继续朝马迩他们的方向奔跑,突然在这时听到有人叫我的名字,是那种很迫切很焦急地呼喊。我回头,短促地看了一眼,没见到任何人。我以为那是自己的幻听,埋头朝前飞跑。 马迩的车子在前面的十字路口突然调头回来,试图甩掉后面的车子。 我盲目地跟着调头就跑。 一辆车子猛地向马迩的车撞来,马迩一个急刹车,那辆车便像一匹脱缰的野马,疯狂地朝我这个方向冲来。 刺眼的车灯照得当时的我大脑里一片白茫茫,我完全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惊呆了,就那样傻愣愣地看着车子向自己直冲过来。 “秋翎!”伴随着这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一辆仿似从天而降的车子突然横插了过来。 没等我反应过来,就只听见地动山摇的一声巨响,然后两辆相撞的车子同时腾空而起,在空中几个翻卷后,重重地砸到地上。 就是空中那几秒,让我看清横插过来的车子正是李骁的那辆宝马。我的心跳一下子就停止了。直到小蝶突然不知从哪里窜出来,拉着我跑:“秋翎,你怎么来了?太危险了,你赶紧走。” 我回过神来,甩开小蝶的手,开始向那辆宝马车跑去。 我的眼泪就在这一霎那泛滥了:“李骁,你不能有事,求求你,不要让我一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 车子早已惨不忍睹。我看到李骁的手垂在破烂不堪的门外,血顺着手指往下流,滴在地上,像一朵朵盛开的罂粟花。 “李骁!”我跑过去,看到李骁血流满面地靠在驾驶位置上。在看到我的那一秒,他居然向我浮现出一个迷离的笑,然后就垂下了头。 我尖声地叫起来:“李骁,求求你,不要,不要!” 小蝶扶住我:“秋翎,先把他弄出来。” 我俩使劲地把李骁从车子里弄了出来。我对小蝶说:“快叫救护车。” 我坐在地上,抱着李骁的头。他的额头有好深的一个口子,血从那里汩汩直流。我脱下衣服,想堵住那些血,可是没有用,我的衣服很快被染红了。 我大声喊着李骁的名字,泪流满面。就因为爱我,他就需要付出生命的代价吗? 前方又传来了一阵巨响。我抬头看到马迩的车子被夹在了两辆车中间,再无法逃脱。 就在这时,我听到了警车尖锐的鸣声。而不远处,詹雨、马迩和曾芒溪都已经下了车。我相信詹雨一定听到了警报声,可是她居然还是从口袋里摸出了枪,指着曾芒溪一步步逼近。 他们似乎在争执什么,只是我听不见。然后我看到詹雨扣动了扳机。就在这一瞬间,马迩突然奋不顾身地扑到了曾芒溪的身前,挡住了那颗子弹。 在曾芒溪的尖声哭泣和疯狂的呼喊中,詹雨却像一个木雕,保持着姿势站在原地,仿若被施了定身法。有记者蜂拥而至,灯光闪烁个不停。警察也赶到了,飞快地抢下詹雨手中的枪,为她拷上了手铐。 如果我没有眼花的话,灯光下詹雨眼中那晶莹剔透的发光体应该是眼泪。她哭了,是为了马迩还是为了自己? 救护车到了,我再顾不上那边的状况,和小蝶一起,配合医生把李骁抬上担架,然后我们都上了车。 等待在手术室外面,我双手合什:“爸爸,妈妈,求你们保佑李骁,求求你们。” 李骁的父母赶来了。李海峂急急地问:“到底怎么回事?” “伯父,对不起。”我含泪说,“都是因为我。” “又是你这个狐狸精!”方艳一巴掌将我打倒在地。 我擦了擦嘴角,站起来,低着头说:“真是对不起!” 方艳还要跳过来,被李海峂拦住了:“你还嫌不够乱吗?” 小蝶大声为我辩解:“你这个疯女人,又不是秋翎的错,是你的儿子突然出现,自己往车上撞的,他是自己找死,关秋翎什么事……” 我拽住小蝶的衣袖:“小蝶,不要说了。” 方艳红着眼睛一把推开李海峂,咚咚咚地冲过来:“你说谁找死,你再说一个字试试看,看我不撕烂你这个烂蹄子的嘴。” 小蝶迎头直上:“你撕啊,有种你撕啊!不撕你就是猪生的,狗养的。” 眼看两人就要厮打起来,我和李海峂一人架一个,把她们分开了。我拖着小蝶的手:“我渴了,我们去买瓶水。” 两人还在不甘地叫骂着,我下死劲儿把小蝶拖了出去。 坐在楼梯上,我看着房顶上明晃晃的灯光,说:“小蝶,是你报的警,记者来得那么快,也是你提供的线索吧!” “我说过,地狱和黑夜正酝酿成这空前的罪恶,它必须向世界显露它的面目。詹雨那样的人,不同时使用警力和社会舆论的话,很难把她绳之以法。” “但你有想过别人吗?比如曾芒溪,比如李骁。”我沉痛地说。 “李骁是个意外。”小蝶恳切地说,“秋翎,我真的很抱歉。” “你是怎么知道今天会发生这一切的!”我问。我的心里多希望自己的猜测不是真的。 “因为这一切正是我一手操控的。曾芒溪和马迩的事就是我告诉詹雨的,包括今天他们约会的地点和时间。”小蝶凛然若霜地说。 我疲惫地闭上了眼睛:“你不会一直在跟踪马迩吧。” “对,我一直都在跟踪他,所以才能在第一时间里掌握他的动态。我只是没料到你和李骁会出现。” 我把头埋进膝盖,心灵深处的疲倦一阵阵袭上来。 身后忽然传来如雷的脚步声,我和小蝶回头,看见了脸色苍白发青的方艳。她血色口红残存,一双金鱼眼哭得只剩下一条缝,整张脸就像一个猪头。只是我们已经笑不出来了,知道铁定没有好消息。 她的眼里写满了绝望,“你还我儿子,还我儿子……” 她的话像鞭子一样抽打着我的心。我埋头就往楼上跑,小蝶紧紧跟在我后面,只剩下方艳愤怒的吼叫在医院回响。 那条走廊特别特别的长,一盏盏的白炽灯在我眼前晃,让我头颅欲裂。看到奔跑过来的李海峂,我抓住他的胳膊,抖着声音问:“医生怎么说?” 这个七尺汉子,泪雨滂沱:“骁骁……成了植物人。” 正文 正文_第四十一章 没有赢家的战争 我犹如五雷轰顶,浑身冰凉。方艳赶了上来,对我疯狂地又踢又打。我毫不避让,任她发泄着心中的绝望和愤怒。 李海峂和小蝶合力去拦她,仍然没能挡住她庞大的身躯所爆发出来的仇恨的力量。她终于一巴掌把我打倒在墙根。我的头狠狠地朝墙上撞去,直撞得我眼冒金星,耳朵不停地鸣叫。我的泪决堤而下:“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就可以让我儿子活过来吗?”方艳已经打红了眼,抓起我的头发就往窗口拖,“我儿子活不成,你就去给他陪葬吧!” “够了!” 随着这熟悉的声音,我听到方艳像被咬到一样,鬼叫着被推出了几步之外,然后我就被一双熟悉的臂弯抱住了。 我把脸埋进子霂的胸膛,哭喊着:“怎么办?怎么办……” 方艳终于被李海峂和子皓拉走了,她一路哭叫着,反抗着,像一匹受伤的母狼。 子霂紧紧抱着我,轻轻摸着我的头发:“秋翎,不要这样,这不是你的错。” “不,这就是我的错。出事前我好像听到有人在叫我,如果当时我看仔细一点,看到李骁的话,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情况那么混乱,没有人知道会发生些什么。” 我借他的力量站起来,“我们去看看李骁。” 病房外站着子皓和小蝶。我问:“李骁的父母在里面吗?” “没有。”小蝶回答,“因为伯母过于伤心和激动,医生给她打了一针,睡着了。伯父在医生那里。” 我回头对子霂说:“我一个人进去。” 病房里灯光很柔和,只听得见那些仪器的声音。我走过去,坐下来,看着李骁和床单一样白的脸,轻声地说:“李骁,你不是恨我入骨吗?为什么还要干这种傻事。你是我见过的最笨最笨的大傻瓜,十年前是,十年后还是。” 我擦去脸颊的泪,“你打算一辈子睡在这里吗?还是你觉得这是惩罚我最好的办法,让我一辈子痛苦,一辈子活在对你的歉疚之中。如果是这样,那么我告诉你,你赢了!我将一生都受到良心的责罚,永世不得安宁。可是这真的是你想要的结果吗?睡在这里的你是不是会因此而快乐。” 我看着仪器上那些显示生命迹象的数字和线条,“现在,你的生命居然需要靠这些机器来证明它的存在,那么这些仪器是否也能够显示此时你心里所想,可以告诉我,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其实你的妈妈真的是非常非常爱你的,如果你爱她,如果你够恨我,那么请你醒过来,打个盹以后就醒过来,然后用尽你能够想到的一切办法,来打击我,报复我,让我后悔,让我哭泣。李骁,我明天再来看你,以后我每天都会来看你,看你什么时候来报复我这个伤透你的心,坏到透顶的女人。” 走出病房,却只见子霂一个人坐在椅子上。他用手肘撑着膝盖,头微微垂着,不知在想什么。我坐在他旁边,问:“子皓和小蝶呢?” “子皓想约小蝶谈一谈,他们先走了。” 我把头向后仰,靠着墙,再问:“你们怎么知道的?” “子皓打给小蝶电话,小蝶说的。” 我出神地看着头顶的灯,“不知道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 “目前不是很清楚,但估计明天一早就会有消息。”子霂回答。 我站起来,“你走吧,我累了,想回家睡觉。” 子霂叫我:“我送你。” 我没有回头:“我知道回家的路。拜托你不要追过来,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姑姑坐在客厅织毛衣,看到我进门,把手中的活计一放,说:“我给你把饭菜热一热。” 我靠在门后疲惫地说:“姑姑,我不饿,我只是想睡一觉,睡一觉就好了。” 姑姑走过来,摸着我的额头,担忧地说:“你哪里不舒服,脸色这么难看。” 我拿下姑姑的手,说:“我没事。我去睡了,你不要叫醒我。” 我在姑姑忧心忡忡的目光中回了房间,关上门,直接扑倒在床上,扯过被子,闭上眼睛很快就睡过去了。 我梦到了十八岁的李骁,那个长着一脸青春痘,带着黑框架眼镜,头小得失去比例的男生,背着吉他独自走在空荡荡的大马路上,没有任何建筑物,没有车来车往,没有任何人,连天空都是灰蒙蒙一片,没有时间的概念,只有风一直吹,一直吹……他有着那么年轻的容颜,就像雪山上一面清澈干净的湖水。可是他走向了那个没有尽头的远方,身影越来越小,就快融化掉了。我似乎一直在他的后面追赶,可是不见人,只是听见自己的呼喊声,以及焦急落泪的心痛清晰如真! 我从这种心痛中惊醒过来。我翻身起床,坐在床边,透过玻璃窗看到在迷蒙的月色中,夜是静静的。我拧亮台灯,突然觉得自己的身体是空的,像一个漏了气的橡皮人,飘忽忽的,失去了生命的重量。我慢慢躺到地板上,望着天花板流泪。我怀疑人生不过是一块支离破碎的镜子,无论怎样拼凑,创痛的痕迹都可耻地印在原处,无法平复,无处遮蔽。 事情最后的结果不需要任何人告诉我,我才出家门,就看到大街上、小吃店里,公车上……所有的人都抱着报纸,议论着昨天那惊心动魄的一幕。马迩因为那一枪正中心脏,还没进手术室,就死了。曾芒溪精神失常,用我们平时的说法就是她疯了。而詹雨锒铛入狱,据说这一次,詹家回天乏力,有再多的钱,笼络再多的权势,都已经成定局,但詹家并没有放弃,一直在动用各种关系和力量进行营救。 我给小蝶打电话:“这样的结果,你可否满意?” 小蝶的声音有些失真:“秋翎,我在姐姐的坟前坐了一夜,我以为我会梦到她,可是我居然见不到她的面。” 我侧过脸,看着朝阳从天边的云彩里一跃而出。我出神地望着这全新之日的来临,心中如此凄惶:一个生命对于这个世界真的是太微不足道了,太阳照常升起,然后落下,我们的生活也在继续,一切没有什么不一样。一个生命的逝去,不过就像一颗流星的陨落,刹那飞过,引起一片空虚的喧哗,然后寂静的消失。 我说:“她大概是生你的气了。” “我并没有做错什么。”小蝶倔强地说。 “是的,你并没有做错什么。只是也不见得就做对了。”看来,小蝶并没有她自已所说的那样轻松,她的内心在挣扎煎熬,怀疑自己。她会和我一样,一辈子背着一个沉重的桎梏吗? “难道他们不该接受惩罚吗?”小蝶的声音里带有哭腔。 我把头靠在玻璃窗上,让自己的脸沉浸在阳光里面。“小蝶,很多事其实是无法简单地用对和错来判断的。你认为自己做的事是自己应该做的,就坦然的继续生活下去,没有纠结的必要。你懂吗?” 小蝶啜泣起来。 我说:“我想去看看曾芒溪,你要去吗?” 良久,小蝶终于止住哭声:“好的。” “你在哪里,我来接你。” 小蝶说了公墓的位置,就挂了。 我看到司机的烟盒随意地摆在挡风玻璃前。从未抽过烟的我突然很想抽上一支烟。小蝶是抽烟的,并且烟瘾不算小,可是她只在一个人或者非常信得过的人面前抽,绝不在公众场合把烟叼在唇边。记得第一次见到她抽烟,我是真吃惊不少,她看起来太干净乖巧了,怎么也无法把她和烟联系在一起。今天我才知道,原来抽烟的女人都是寂寞的,找不到自己的孩子。我说:“师傅,可以给我一支烟吗?” 师傅回头看了我一眼,把烟和火机递过来。“谢谢!去公墓接个人。” 我从烟盒里拿出一支烟,放在嘴唇上,然后生疏地点燃了它。我深深地吸了一口,呛人的烟雾马上让我咳嗽个不停。司机回头笑着说:“第一次抽烟?心情不好?失恋了吗?听首歌吧!” 结果,电台播出的也是关于曾芒溪的报道。我想起了曾芒溪说过,只要能和马迩在一起,可以放弃梦想,哪怕做对最平凡的夫妻,她也会觉得幸福。那一刻的她,有我所没有见过的美丽。我再次深深吸了一口烟,然后忍住喉咙里的刺激,落下泪来。 在公墓的路口,我看到了小蝶。她站在一棵大树底下,出神地望着远方,手指上的烟就快燃尽,只剩很长很长的一截烟灰。 我推开车门,叫她:“上车吧。” 她回头看着我,很疲惫地微笑了一下,然后把烟头丢在地上,轻轻踩了一脚。她拢了拢外套,上了车,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没有说话。那是我第一次见到这么落寞的小蝶,让人心疼得想把她揉进怀里,可是我知道此时我无法给她任何安慰,我只能这样静静地守候着她,让她不会感觉太孤单。 我们在那栋洁白的别墅前的空地上看到了曾芒溪。她穿着一条红得令人窒息的长裙,赤着脚,站在阳光里。她没有像别的病人那样怪异而疯狂,反而特别安静。她一直是一个用歇斯底里的方式和别人交流的人,可就在这一刻,她却比任何人都要安静。 身后传来脚步声,我回头,竟然是司马延。他看上去很憔悴,一宿未睡的疲惫,我问:“你守候了她整晚?” 他很悲伤:“可是她已经不记得我了,她已经不再记得任何人。” 我看向曾芒溪,心里如此难受。 这时,我看到曾芒溪凝视着我,朝我微笑了一下,很短促的一个微笑,充满了异常柔软和感激的气息。我再定眼看过去,她又恢复了刚才的样子,平静得显得呆滞的一张面孔。 我和司马延打了个招呼,就和小蝶离开了曾家。站在大街上,我对小蝶说:“其实,我怀疑她记得我,所以她会朝我那样子笑。只是,她不愿接受很多东西,所以把自己藏了起来,让别人和自己都找不到她,这样子,可以不用面对残酷的荒芜。” 小蝶没有搭腔。 我回头看了一眼,接着说:“其实她是在逃避伤口所以才把自己封闭起来。” 站了几分钟,我说:“走吧!” 在计程车上,我问小蝶:“你更恨詹雨,还是马迩?” “我不知道。”小蝶说,“可是马迩应该是真的很爱姐姐。” 我问:“你怎么知道?” “我去拿照片时,看到了他的日记。” “可是爱也拯救不了他们。”我苦涩地说。 三天后,马迩下葬了。他的墓地居然就在付小叶的下面,这或许是上天的一种补偿吧! 葬礼结束后,我陪小蝶站在付小叶的墓前,看着付小叶的笑脸,她笑起来有着微微的疏离,可却是那么美丽,正是当初马迩向我描述的模样。 小蝶问我:“她是不是很美。” “是的。”我诚实地说。 “她本来有着大好的前程,可是却成了马迩和詹雨的婚姻的牺牲品。”小蝶蹲下来,抚摸着照片上的脸。 我抬头,看到天空飞过一群白鸽,在蔚蓝的天空下,逐渐远去。我说:“也许他们已经获得重生。” 小蝶轻声对着照片说:“姐姐,我爱你。” 然后,小蝶起身走到马迩的墓前,从包里取出那张她从马迩办公室偷出来的照片。 我走过去,取过那张照片打量。照片中的付小叶穿着一套运动服,站在山顶,面向着远方的夕阳,舒展手臂,仰着头,闭着眼睛,有着万劫不复的美丽。我问:“你要做什么?” 小蝶没说话,从我手中抽过照片,又从包里摸出一本日记本,最后拿出火机把这些东西全部烧掉了。直到火焰熄灭,她才说:“我决定原谅马迩,爱是无罪的。” 我心里怆然:“爱是无罪的……” 马迩和詹雨的战争就这样结束了,伤痕累累,两败俱伤,谁也做不了最后的赢家。 正文 正文_第四十二章 小蝶的故事 公司正式由詹翔接手管理,兰茵洁仍然担任他的特级助理。公司一些签约到期的歌手,在公司动荡不安的情况下,正好有借口另找东家;那些没有到期的人也在蠢蠢欲动,伺机另谋生路。广寒,这个唱片界的泰山北斗,面临着岌岌可危的灭顶之灾。 兰茵洁来找我喝下午茶。我们到了她常去的那家西饼屋。马迩出事后,这是我们第一次单独见面。 “你还是没能避开心中的罪恶感,所以你在出事前通知我,希望他们能够躲过一劫。”我轻轻放下咖啡杯说。 兰茵洁淡淡地笑:“生命像一朵脆弱易枯的花,经不起摧残。”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香甜的气息,我深深地吸了一口,说:“迟早都会有这么一天,他们在紧紧逼迫对方和自己,不肯松手。马迩一直在找当年车祸的罪证,他们的战争不以这种方式结束,就会无休无止的伤害下去。也许这样子,才是能够救赎他们唯一的也是最好的方式。” “也许吧!”兰茵洁的语气中有着深深的不确定。 “你看广寒还撑得下去吗?”我问。 兰茵洁反问:“你会走吗?” “会。”我看着桌上的那枝马蹄莲,说,“即便广寒没有这个变故,我最后都是会离开的。但现在我不会走,无论当初我们是以何种方式开始,但广寒和马迩待我都不薄。所以我会在广寒不再需要我的时候再离开。” 兰茵洁笑了:“你这个女人,有时候真是叫人不得不佩服你。” “詹翔本人做什么打算?他会解散广寒还是挽救它?” “我们正在竭力挽救。” 我点头,“詹翔看起来并不是省油的灯。” “詹雨还有一个弟弟叫詹龙,这久他们一直在追查当初报警的人。”兰茵洁目光灼灼的看着我。 我明白她的意思,“你认为是我?” “不是吗?” “不论你相不相信,但真的不是我。” 兰茵洁收回目光,“我相信你。” “这里的下午茶不错。”我说。 “喜欢的话以后我经常约你来。” “好!” 兰茵洁沉吟了一下,说:“付小蝶和詹翔的关系很古怪,今天我看到詹翔把她拉到办公室,两人吵得不可开交。” 我低下头吃茶饼,“哦?有这回事,我没听她提起过。” 兰茵洁也没有追问下去,我们喝完下午茶,就回了公司。一进公司,小蝶就对我说:“秋翎,我要辞职了。” 我明白,说:“好的。那你准备去哪里?” “像你说的那样,做一名老师,我想那其实是个不错的选择。”小蝶突然走过来抱住我:“秋翎,看到你,我总觉得好像姐姐还活着。所以无论我走到哪里,都会想念你的。” “照顾好自己!”我拍拍她的背。 “再见!”小蝶背上包,走了。 我站在原地目送她拦了辆计程车,然后摇开车窗遥遥地朝我挥手,很快连车带人消失在我的视线。 詹翔在这时跑过来,问我:“小蝶呢?” “刚走!”我回答。 詹翔不再理会我,一阵风地跑出去。很快我就看到他的银色跑车追着小蝶的方向而去。 小蝶就像一颗露珠突然蒸发掉那样,连那些淡淡的痕迹都找不到了。 后来,我实在是放心不下小蝶,专程约子皓见了一次面。那天,子皓喝了不少酒,可是眼睛却比平时深沉,整个人异常的清醒。 “秋翎,要不要听听我们的故事?” 他眼里弥漫着一种我看不懂的伤,让我的心里一颤。我沉默地点了点头。 “詹翔是我的学长,那时他在学校里就很出名。小蝶从那时候开始就爱着他,但因为付小叶,小蝶一直把这份感情藏得很深。”子皓的声音轻而低沉。 我问:“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当你全身心地爱着一个人的时候,是能够感应到她的内心的。小蝶是我遇见过的最独特的女孩,那次在拉面馆里,她拎着一壶开水吓唬王一妃的时候,我就无可选择地喜欢上了她。这种喜欢,随着逐渐的靠近和了解,越来越深,越来越无可救药。”子皓将身体陷进沙发里,闭上了眼睛,似乎所有的往事都重现。 良久,他才接着说:“我一直小心翼翼地陪在小蝶身边,其实并不是一定要得到什么,我就只是希望能够这样守护她就好。一直到付小叶知道了小蝶对詹翔的爱,毅然和詹翔分了手。就在那段时间,他们三个人都陷进痛苦之中无法自拔,没多久,詹翔就出国了,我们的生活再次恢复了平静。” “詹翔走了,我以为他们之间的一切都结束了,自己终有一天能够走进小蝶的心里面。为了这个目标,我用了整整三年的时间,却没有丝毫进展,小蝶的心像是上了锁的铁门,钥匙在詹翔走那天就被带走了。在我几乎绝望时,詹翔突然出现了,并且跟付小叶重新走在一起。小蝶不想再次成为他们的阻碍,在一天晚上,冒着大雨来找我,对我说,让我和她谈一场假恋爱。但我没法同意,因为我实在做不到跟一个自己深爱的女孩每天谈着恋爱,却什么都是假的。” “几天后,小蝶再一次找到我,她说会试着接受我的爱,只要我和她在一起。我本来应该为此高兴的,可是我的心里反而只剩下绝望,因为在那一刻,我才体会到她对詹翔的爱有多深。我用了整整一个星期的时间才说服自己,只要能和小蝶在一起,哪怕是假的,只要是一辈子,我也愿意。” 子皓讲到这里又停住了。他的目光落在桌面的酒杯上,嘴唇在轻微的颤动。 我看着他紧缩的眉头,无比地心疼他,那是怎样深的一份爱,可以容忍到这个地步。 “可是两个月后的情人节,付小叶突然出车祸身亡了,她的死很突然,车祸的波及面也很大,可是所有的迹象都表明那就是一场意外而离奇的车祸而已。那以后的整整半年时间里,小蝶整个人像丢了灵魂那样失魂落魄,而且她的心痛毛病也开始频繁发作,詹翔带着她跑遍了全国所有的心脏权威医院,得出的结论却都还是健康,可令人奇怪的是她的疼痛不但没有减轻,反而日益加重,有时候发作起来,会痛得整夜整夜地叫到发不出一点声音。在这样的情况下,她开始大量的服用心脏病药,病情才终于缓解下来。我以为那时她会离开我,没想到她却安心呆在了我的身边。” 我呆呆地说:“我从来不知道小蝶有心痛的毛病。” “但我怀疑她这个病并不是真正的心脏病,而是心理上造成的,所以我们才会拿这病一点办法都没有。” 我不觉一呆,并没有想到小蝶阳光的外表里面隐藏着这样深的伤。 “再后来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子皓却突然笑了,“经历这么多,我终于明白在小蝶的心里永远只住着詹翔一个人,再容不下任何人。所以……这一次,由我提出了分手。” “小蝶这才失踪了?” 子皓苦涩地笑笑,说:“小蝶没同意,她让我给她时间,说等她整理好自己,一定会回来和我重新开始。她流着泪问我,愿不愿意等她?我没回答她,因为我知道她忘不了詹翔,就像我永远忘不了她一样,我们的爱都已经融进了血液里,无从停止,无从整理。我心里非常清楚这样的等待是无期限的。” 我看着子皓脸上伤感的笑,已经不知道还能够怎样去劝慰他。 “可是,我还是会等她,哪怕要我用一生一世的时间去等待一个根本不可能的希望。” 说完这句话,子皓就起身告辞了。我一个人坐在那里慢慢地喝着酒,不知道是为了子皓和小蝶那令人心碎的爱情,还是为了我和子霂的刻骨思念,我很快就醉了。朦胧之中,我仿似看到子霂坐在我的对面深情而爱怜地看着我,伸出温暖的大手遮住我的泪眼,低低地叹息着…… 正文 正文_第四十三章 是姑姑放火烧毁了罪证 方艳仍然不许我探望李骁,所以李海峂常常在她回家的空挡,告知我,让我可以去陪李骁坐一会儿。 我常常坐在他的床头,给他讲一天里的所见所想,包括马迩他们的事情。我轻声问安静的他:“为什么越爱一个人越要让他受到伤害,难道这就是爱的真谛吗?爱是一朵在荆棘中妖艳盛开的花朵吗?那么为什么还会有这么多的人不惜付出生命的代价去采摘?” 他用继续的沉默回答我的疑问。我不知倦怠地自言自语:“我知道你的痛,因为现在我每天都在疼痛中度过,却不能喊痛。李骁,我知道跟你这么说,对你来说是多残忍的一件事,可是除了你,我居然没有人可以倾诉。每一天每一天我都在对子霂的思念中熬着,我真担心,有一天我会被这份疯狂的渴念折磨致死。我真的好害怕,自己再也承担不了这份爱情的重量,或者我也像曾芒溪那样,挖一个洞穴让自己藏起来,连我都找不到自己那样彻底地藏起来。这样子,我是不是就可以不再这么痛苦了!” 我打了水,帮李骁擦脸,“你让我和子霂相识的那一瞬间,在此时想起来,你是不是会非常后悔?如果当时我并没有认识子霂,我们是不是都能够活得比较简单快乐!” “如果当时你没有上来和我相认,你一定会遇到一个健康明朗的女孩,相恋然后相知一生,你就不会一无所知地躺在这里。如果可以重头再来,我愿意在十二岁那一年,饿死在石桥洞里,让后来的所有一切都不会发生。” 临走,我为李骁唱了《风路过那一天》,我希望他能够听到自己曾经写的歌曲,不要忘记这里有很多人在等着他,以免他一时贪睡,再不肯醒来。 从医院出来,我坐公车游荡了大半个城市。起先车厢很拥挤,我坐在陈旧的椅子上,把车窗完全打开。我看到那些建筑物流光溢彩,以及天上冰凉而明亮的星光,这个城市如此美丽,却不能使我感觉温暖。后来车厢越来越空荡。到最后只剩下我一个人,听着车子疾驶的车轮转动声,我靠着窗子昏昏睡着了。却难得的没有梦。直到司机把我叫醒,我才发现自己在公车总站。 “你一直没有下车,我想你可能只是想静一静,可是很晚了,我们下班了。你也该回去了!”公车司机头也不回地说。 我背上包,慢腾腾的下车。听到车门合拢的声音,我回过头去,只看到司机逐渐融进黑暗的背影。 夜寂静而深沉。我用力裹紧外套,快步离开车站。 回到家已经很晚了,但客厅的灯仍然亮着。那是姑姑特意为我留的,她希望我在回来的路上,可以看到家里的灯火,从而不会害怕,看到希望。 我的人生,有时候想想,实在是一场闹剧,不论我怎样努力,最后都会回到原点。 看到姑姑昏迷在客厅,我的心跳几乎停止了。医生曾经对我说:“目前情况不错,但不排除以后复发的可能,如果复发,你就必须有心理准备,因为那样的话,就再没有办法了。” 拨打了急救电话,我一直把姑姑抱在怀里。苍白衰老的她靠在我的臂弯,生命正在一点点流逝,而我居然对此毫无办法。我以为走到今天,自己最起码还拥有姑姑,但其实没有什么东西是属于我的。 当医生表情严肃又略带同情地看着我,我就知道所有的事情都尘埃落定了。我摆手止住医生接下来要说的话,“我知道了,还有多久。” “就这几天!” 我把背脊靠在墙壁上,感觉到冷,更感觉到空虚,忍了许久的眼泪一下子就飞溅出来。 我回到病房,姑姑还在昏迷中,我真担心她就这样一觉不醒,跟爸妈一样,一句话都不留给我,就丢下我走了。 我把头缓缓靠在她的胸口,很清晰的心跳,虽然很弱,可是很清晰。我松了一口气,坐下来,看着姑姑被岁月和病痛折磨得过早沧桑憔悴的容颜。她背负了半生的坎坷和不幸,现如今,她的生命将像一朵越过秋季,直接进入隆冬的花,结束自己的悲剧人生。 我给兰茵洁打电话,请她帮我把原定的几项通告全部改时间,我说,很抱歉让她为难,可姑姑是我最后一个亲人,我必须陪她走完这最后的路程。兰茵洁叹着气说,她理解,并且希望我能够坚强,走过这个坎儿。我告诉她,对于生死,我已经开始学着坦然。 结束通话,我靠在墙壁上。听着楼道外面呼啸的风声,看着楼下那片寒冷的阴影,我想:我的抗争已经到了尽头,最终没有人能够战胜属于自己的命运。 天灰蒙蒙的时候,姑姑突然醒过来。她轻轻叫我的名字。我听到了,可是我没有出声音,保持着趴在床头熟睡的姿势。 姑姑的声音镇静而温和,“秋翎,姑姑真是很抱歉,你这么努力,我却没有配合好。我不知道你和子霂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我知道你心里一定比谁都苦。我一直希望子霂能够陪你走完人生的路程,害怕你一个人会太累,可是你们似乎已经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秋翎,我可怜的孩子,现在我还可以把你拜托给谁?剩下你一个人,我怎么放心得下。” 姑姑叹了口气:“你背负的东西太多了,我一直希望你能够卸下它们,活得轻松自在一些,和那些同龄的女孩子一样,快乐的读书,顺利的毕业,甜蜜的恋爱,幸福的结婚生子,平平淡淡却能够安稳地过一生。可就是这种最寻常的生活,如今也无法实现。命啊,秋翎,这都是命,你和姑姑一样,一辈子就输在了命这个字上。” 我感觉姑姑抹了一把泪。“这一生,只有你是上天赐给我最好的礼物,你就是我最爱的孩子。但这一次,姑姑是真的要走了,你一个人,要更加坚强,不要委屈自己。如果不开心,就去做能让自己开心的事情,如果有人伤透了你的心,你就离开他,没有什么比开心活下去更重要。” 姑姑轻轻抚摸我的头,语声哽咽:“秋翎,姑姑会永远爱着你,在另一个世界也同样会这样爱着你,所以你不要觉得孤单,我会永远守护在你的身边。” 我的眼泪无声无息地滴下来。一直到姑姑因为疲倦和疼痛再次进入睡眠,我才仰起脸来。我知道,这一次,我将失去我人生的最后一点拥有,终将一贫如洗。 我退到卫生间,用冷水冲着头,我觉得自己就快要坚持不下去,已经接近崩溃的边缘。对着镜子中的自己,我不停地问:“子霂,我该怎么办,现在我还能做什么……” 一整天,我都坐在病房的椅子上,姑姑意识清楚时,我就和她说话,她昏昏睡过去,我就一个人坐在窗前,呆呆看着天边,行尸走肉一样。 天色渐晚时,姑姑突然出现深度昏迷,经过抢救,总算恢复了意识。但医生悲悯地看着我,对我摇摇头,给了我最后的判决。 我强忍悲痛,整理好情绪,回到病房。姑姑虚弱地坐在床头,凝视着我走近,开口说:“我想见子霂一面。” 这个时候,无论姑姑提什么要求,我都会毫不犹豫的答应,因为这是我现在唯一能够做的了。 我拨通子霂的电话,沉静地说:“子霂,姑姑想见你一面。” “好的,在哪里?”子霂马上就答应了。 “医院,你现在就过来吧!” 半小时后,子霂出现在病房门口。他看到眼前的一切,什么都明白了。 姑姑朝他招手:“坐吧,子霂。” 子霂坐到窗前的椅子上,目光仍然落在我的身上。 姑姑拉着我的手,“秋翎,坐到我旁边,我有话对你说。” 我默默坐下,竭力忍住悲恸,不让眼泪掉下来。 姑姑摸着我的头发,那样轻柔,充满慈爱。她用最轻的声音对我说:“秋翎,放过自己。不要折磨你自己,他是罪有应得,死有余辜!” 就这一句话,只需要这一句话就把我震傻了,我的思绪像无数只无头苍蝇到处乱飞,找不到东南西北。 姑姑摊开我的手,将一枚水蓝色发夹放在我手心,再合上我的手,语重心长地说:“忘掉过去,找回自己!人经历再多的磨难和坎坷都不可怕,怕的是在这些生活的漩涡里迷失了自己,一辈子活在自己为自己设置的牢笼中,一生都在自我的痛苦和折磨中度过。秋翎,你还有很多时间,你可以走得很远。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当它是场梦,醒来就不要再延续下去。昨日种种皆已死,你要活的是现在。” 我看着这枚发夹,回忆起来这是事发当天,我洗头后用来夹住额前散乱的刘海的。后来我曾经寻找过它,一直没能找到。今天它突然由姑姑交到我的手中,难道那场火根本不是天意,是人为,难道是……我猛地抬起头,看着姑姑仿若洞察一切的眼睛。 她读懂了我此刻的疑问,缓缓地,坚定地点点头。拿起那枚发夹,站起来,走到窗前,用尽仅存的力气把发夹扔了出去,又显得力不从心的转过身,脸上的笑容犹如一轮明月:“丢掉那些痛苦不堪的回忆,像这枚发夹一样,将它丢弃。” “姑姑!”我扑进她的怀里,悲恸得不能言语。原来一直是她在那么义无反顾,倾尽所有地保护着我。我不能够想象,她在放火烧掉一切罪证时,究竟是怀着如何复杂和绝望的心情。她选择了一种这么悲壮的方式,坚守着当年和现在的我。 她有些微喘,脸上显出了难掩的疲惫之色。我忙扶她上床躺好。她枕着枕头斜靠在床头,对我说:“秋翎,我有些饿了,想吃红豆粥,你去给我买一份来!” 一直默默坐在一旁的子霂走过来:“我去吧!你们姑侄好好说说话。” 我还没开口,姑姑抢着说:“不,我就想吃秋翎亲自买来的粥,我怕以后没机会了。” 子霂看着姑姑退回去,不再坚持。 “我去去很快就回来,你帮我照顾姑姑!”我急匆匆地跑出病房。 下了一层楼,我才发现身上一毛钱都没有,所有的钱都装在包里。只好一边回转身取钱,一边不住地责备自己的粗心。 我的手已经放在门把上,准备推开门,却被里面的谈话声止住了动作。 正文 正文_第四十四章 我不是爸爸的女儿 “子霂,你看出姑姑是故意支开秋翎?” “是的,我想你有话对我说。”我透过门上的玻璃窗,看到子霂坐在床头的椅子上,神色严肃认真。 “你真是心思缜密,一点就透!”姑姑略微休息了一会儿,要开口时还不放心地往门口看来。我慌忙蹲下来,像一只猫一样贴着门板,大气不敢出。 “秋翎自小是个聪明伶俐、招人疼爱的孩子。我哥哥是一名公务员,我嫂子在学校担任音乐老师,他们相识时间不长就结了婚,可是婚后生活却很和美,所以秋翎的童年是很幸福的。悲剧是在她12岁那年的夏天发生的,她的父母突然之间一起死在了家里,我得到消息就飞速赶过去了,但还是迟了!秋翎失踪了!我用了整整半年才找到她,找到她的时候,她全身脏得像一只小狗,脸上还带着被人打过的痕迹,整个人已经奄奄一息,我看她第一眼就没能忍住自己的眼泪。这个可怜的孩子,她永远不会知道父母死去的真相,我也不能告诉她,那对一个12岁的孩子来说,太残忍了!”姑姑说到这里大概是累了,半天没有出声音。 我此刻万般思绪一片混乱。真相!那是一个什么样的真相?足以让他们如此狠心地抛下我共赴黄泉,任我孤单飘零。我从未向人提起过那半年的流浪生活,那完全是噩梦般的半年,我像一个孤魂野鬼,没有生活的方向,实在饿极了就去抢别人碗里的饭食,这样做所导致的后果就是被别人拳脚相加。为了不被饿死,被打对我而言已经成了家常便饭,我整个人开始变得迟钝而麻木。一直到有一天,我厌倦透了自己的存在,我不再出去,一直躺在那个石桥洞里,等待着死神来将我召唤,期待着一切都彻底结束的那一刻快些到来。 往事不堪回首,如今却历历在目,清晰得我的心缩成一团。姑姑开始接着说:“那段时间,秋翎的爸爸觉得身体不适,去做了一个检查,结果在去医院拿报告单时,偶然得知自己患有死精症,根本不可能有孩子。你不能够想象,他有多爱自己的妻子,所以这个突如其来的事情就像一个是晴空霹雳,击毁了他所有的理智。后来他们发生了激烈的口角,我哥在盛怒之下毒死了自己最爱的女人,自己也跟着服毒自杀了!” 病房里再次安静下来,我只感到大脑嗡嗡地胡乱响作一团。难怪我的骨髓和姑姑完全没法匹配,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当年张锦龙会口口声声骂我野种,我真是妈妈和另一个男人所生的野孩子。 我不知道自己这一刻的泪水是因为羞辱,还是悲愤,或者更多的是对自己生命的厌弃。我的心像被一把生锈的钝刀狠狠地割着,拉扯着没命地疼。我只能靠咬住自己的手背来镇定自己,听完后面的故事。 子霂第一次开口了,语气很沉重:“那秋翎的亲生爸爸到底是谁?” “不知道!我所知道的那些大都是警察后来告诉我的,至于更多的前因牵扯,都被当事人带走了,我们无从知道。这将是一个永远无法解开的秘密。我也不想去解开,或许揭开了这个秘密会制造更多的悲剧也说不定。我们人类的许多痛苦都来源于凡事总想探个究竟,总是不甘心自己一无所知,总是喜欢和自己和别人较真,素不知糊糊涂涂才是福啊!子霂,你今天所知道的这一切,一辈子都不能让秋翎知道,她知道的话绝不会善罢甘休,她的个性你是清楚的,别看她外表冷漠得像块冰,其实内心是团火,真正燃烧起来不但会烧伤别人,更会烧伤自己。” “我明白,我会的!” “子霂,我知道姑姑这个请求是强人所难,可是除了你,我实在没有别人可以拜托了。”姑姑说,“秋翎和我住在一起那几年,也并不快乐,她的姑父是一个变态的酒鬼,起初她常常是带着伤去上学的,她17岁时还差点被那个挨千刀的酒鬼玷污,好在她奋力逃脱才没有遭毒手,一场火后来烧死了那个酒鬼,一切才平静了下来,她终于过了几年安稳生活。可自从那天开始,秋翎只要一和异性有肌肤上的接触,就会呕吐,这是她心理上的一个阴影,一直没办法医治和克服,唯独对你,她没有半点的排斥。我想,你们之间应该是存在着某种缘分的,即便不能做夫妻,至少可以做朋友。我希望你能够在秋翎需要你的时候帮助她,陪伴她,安慰她,不要让她再受到伤害。她所受到过的伤害,已经太多太多了。” 子霂很坚定地回答:“姑姑,你放心,就算你不说,我也会那样做。为了秋翎,我甚至可以放弃自己的生命。” 我已经瘫软在地上,不能动弹,又怕自己过于悲恸的呜咽惊动他们,只能继续咬着手背,企图平静自己,恢复思维能力。 我听到钟子霂接着说:“姑姑,来,你躺下来睡一会儿,别太累。我去看看秋翎回来没有。” 我听到他的脚步声离门口越来越近,第一个反应就是要躲起来,可是我的脚已经僵硬,再移不了半分。我只能无奈地看着他拉开门,看着他差点惊叫出声,然后反应迅疾地赶紧关上门,蹲下来,看着我泪流满面的悲愤和哀伤。“你都听到了,全部?” 我颤抖着犹带血迹的嘴唇,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看到我手背上的咬伤,他叹息着,把我的头紧紧环抱在他温暖的怀里,用发誓一样的语气说:“秋翎,我一定会用生命来守护你。” 他俯身小心翼翼地抱起我,那种小心只有在对待心爱的人时才会有。他一直把我抱上车:“我先送你回去休息!” “不要!”我挣扎着,“我要守着姑姑。” 他拦在门口看着我,直看到我的心里去。他像哄孩子一样对我柔声说:“你这个样子只会让她更担心!乖,听话,回去休息好了再过来,我会好好照顾她。” “她是我唯一的亲人,她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真心疼爱我的人,可她就要死了,就快要死了!你能够保证我回来的时候她一定好好地活在世上吗?能够保证她不会像我的爸妈一样,当我一个转身就全部不见了吗?”我流着泪冲他狂吼。 “我不能,不能!”他比我还要大声,“但守在身边你就一定留得住她吗?” 他的话说到了我的痛处,对于生死,我从来就是束手无策的!但我害怕此刻一别就成永远,我只想待在她的身旁,不说话,不做任何,只要看到她就好。我哀声求他:“求求你,不要带走我,我一定会很乖,不吵不闹,我一定会很冷静!” 他无语地看着我,很心疼很心疼地看着,可是我不为所动。僵持了很久,他的脸色终于柔软下来,语气却不容反驳:“起码先去包扎一下。” 我不再坚持,任由他把我带到急诊室。医生看着我手背上的伤,诧异地问:“这是咬伤的吗?” 子霂在我身后回答:“对,小狗咬的。” 我瞪了他一眼,对医生说:“是我自己咬的。” “你自己?都见骨头了!怎么下得了这种口?”医生皱着眉头不解地看着我。 我不再答话。医生疑惑地看着我,嘟囔了一句:“真是一个怪人!” 我真是腻烦透了别人的探刺,毫不掩饰地朝医生吼:“你到底是医生还是警察,哪来那么多废话!” 医生很无辜的看着:“我不得先弄清楚伤口是怎么来的,才能包扎啊?” 我提高声音:“反正都是咬伤的,有什么区别吗?你到底要不要包!”真是累啊,包扎个伤口也得解释这么多,就不能干干脆脆地包扎起来就好。 那个医生煞有其事地说:“当然不一样,如果是狗咬的,就得打狂犬疫苗。如果是人自然另当别论。” “那有没有一种狂人疫苗可以打?”我问,做出疯狂要咬人的样子。 医生终于在我的眼神下闭上了嘴,不情不愿地把伤口包扎起来,脸上的表情无比委屈。钟子霂一直站在我的身后,纵容着我的无理取闹,一直到医生弄疼我,听到我发出抽冷气的声音,他才说:“医生,麻烦你轻点!” “知道疼啊?我还以为这是块木头!”医生头也不抬地说。 我怀疑他根本是在挟机报复,跳起来就要和他叫板,今天我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正想找个出口宣泄心中就快满溢出来的愤恨,他不介意做这个冤大头我更不介意! 钟子霂轻轻地把手放在我肩上,俯首说:“早知道会疼到跳,以后就别尽干这种傻事。” 我所有的恶劣情绪就被他这样压下来了,一点脾气都发作不得。这一生注定了他是我晏秋翎的克星,我只能顺着他的步伐行走。 站在医院的喷泉边上,他很认真地对我说:“以后再不允许这样对待自己,如果你真的需要,我的借你!” 说着他举起了手臂,沉默而坚定地看着我。我看着他伸出来的手臂完全不设防地暴露在月光之中,整个人犹如笼罩在神圣的银光之下。无处发泄的我低下头就狠狠地朝他的手臂咬下去,没有一丝丝的怜惜,不留一点余力,同时泪水滂沱的弄湿了他的袖子。 他闷哼了一声,却没有移动半寸,仍然挺直地站在原地,然后用另一只手轻轻抚摸着我的后颈。我终于在他如此温柔宽容的怜爱中,哭得天崩地裂,不顾及这世间任何,只是拼命地要把心中的痛和恨全部哭出来。我其实真的好怕刚才心中那种排山倒海而来的仇恨,好怕它会把我淹没,然后我再也无从摆脱! 他静静地把我的头揉进怀里,不说话却无比的懂我,知道我的伤和痛其实已经远远超出我的负荷,知道我内心的恐惧和寂寞一样深重,知道我所有的爱恨情仇都是逼不得已! PS:离元宵节结束还有36分钟,希望我是祝大家元宵节快乐,天天都快乐,年年都快乐最灵验的那个人! 明天有事,不知道能不能及时更文,所以今天赶在12点以前提前更新了。多谢大家捧场,我会尽力写好后面的故事,有任何想法和建议尽管提出来,也请大家继续支持。求推荐,求票票,求收藏哦!小女子在此谢过诸位看官! 正文 正文_第四十五章 妈妈的信 我们坐在病房外,子霂的电话一直响个不停。我说:“你回去吧,我一个人可以。” 他静默地把手机电池取了出来,头向后靠着墙,“秋翎,你告诉我,我能够给你什么?” “你给得起的不是我想要的,我想要的你给不了我,你还是走吧!” “那么让我在这个时候陪着你,不会有任何要求,就像一个躲在黑夜里的影子,静静地待在你的身旁。” 我站起来,推门而入。子霂默默地跟在我身后,没有声响。 我在床头坐下来,借着外面的灯光注视着姑姑饱经沧桑的面容——岁月染霜,青春不再。我低声说:“这条人生路,她走得太苦太累,嫁了个丈夫,受尽非人折磨,一生无子嗣,到老病痛折磨,无一日安宁。我一直希望我可以带给她一点安慰,能够填补她人生的缺憾,让她感觉到幸福。遗憾的是,绕了一圈,我们还是回到了原点。有时候觉得我们人类真的很可笑,总以为自己可以主宰所有的一切,其实我们连自己都主宰不了。” “子霂,我从没有跟你提起过我的家庭。我的奶奶去世很早,是癫痫病突发,从楼上摔下去摔死的,爷爷脑溢血在睡梦中被死神带走了。爸爸只有姑姑一个妹妹,人丁并不兴旺,所以爸爸死后,姑姑就只有我一个亲人了。我的妈妈,七岁以前是在孤儿院长大的,父母早已经无从考证。七岁后,被一家姓李的人家收养,可是后来妈妈似乎和他们断了一切的联系。这样子看来,我的家人好像活得都不够久,我想我大概是也活不长的。” “胡说!”他低声呵斥我。 “在姑姑就要离开我的时候,我突然凭空又冒出来一个爸爸。我怎么想都觉得太荒诞滑稽,无法接受。我相信妈妈不是那种淫乱不堪的女人,她就像一个美丽圣洁的女神,绝不会背着爸爸和别人生下我。一定是姑姑搞错了,这中间一定是有某个环节出现了问题。” “其实我很迷惑,很迷惘,我不知道我该不该相信姑姑说的,如果那真的是事实,不就是承认了妈妈的不贞和背叛,承认了我的来历不明。但如果那不是真的,爸爸妈妈死去的真相又会是什么?两个鲜活的生命是绝对不会无缘无故一起不见的。” 子霂从后面无声地拥住我。 “现在我感觉累了,从没有什么时候,像今天这样让我觉得支撑不下去,就快要死去。” 子霂蹲下来,目光忧郁深邃。他说:“累的时候靠着我。” 我苦涩地笑笑,没有去揭破残酷。他无法陪伴我,没有人可以陪伴我。我终究只会是一个人。 姑姑挣扎了两天,第三天清晨,她进入弥留状态。她已经说不出话来,伸出手,摸了一下我的脸,抱歉地笑了笑。她把目光转向子霂,吃力地拉过他的手,覆盖在我的手上,很用力地握在一起。 她看着子霂努力地张着嘴,想说什么。子霂尽量勾下身子,把耳朵附在她嘴边。我没听见她说的是什么,只是看见她的手突然无力地垂了下去,眼睛也在这一霎闭上了,就像一只年迈的鸟儿收起了自己的翅膀。 我没有哭喊,只是紧紧捂着口,颤抖地俯下身抱住姑姑的身体。子霂过来把我紧紧抱住,我还在不停地不停地抖着。 “秋翎,她只是去了一个我们暂时还无法到达的地方。那里没有痛苦和寒冷,每个人的心里都装满了蜜,那里一年四季都开满了最美的花朵,在尘世中受苦受难的孩子在花丛中捉迷藏,大人们在花香弥漫的餐桌上喝着琥珀色的酒,吃着香甜的糕点。她会很幸福快乐,不会再感觉到病痛和伤心。”子霂在我的耳畔柔声地说。 我抬头,看到子霂眼里的疼惜和鼓励。我不确定地问:“会吗?她会幸福快乐吗?” “会的!”子霂坚定地回答我,“相信我。” 这个时候,我宁可相信子霂说的都是对的,我没有勇气再去面对那冷冰冰的死亡。 我和子霂带着姑姑的骨灰,回到了小城,把她安葬在故里。我固执地不让姑姑和张锦龙葬在一起,我对那个男人的恨,在姑姑撒手人寰的一刻,已经到达了极限,我怎么肯让姑姑死后还摆脱不了他的阴影和肮脏。 我把姑姑的整个墓都铺满了红玫瑰。远远看过去,像一个美丽的玫瑰园。我希望姑姑循着玫瑰的馨香,一路到达天堂,到达子霂说的那个四季飘香的地方。 阮阿姨和静好姐一直在抹眼泪,只有我的泪水似乎已经流干,一双眼睛干枯得直发疼。 离开墓地,我回过头久久地看着那个铺满玫瑰的香冢,默默地念着:姑姑,你不要对我太牵挂,我答应你,我会好好的,决不会辜负你当年放那场火的苦心。 吃过晚饭,我和子霂到江边散步。我望着天边的晚霞,悠悠地说:“明天你该回去了。” “你呢?” “我想再呆几天,我需要好好沉淀一下自己。” “那个……”子霂说,“你爸爸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办?” “我暂时还不知道。”我说,“我一直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样的心态去看待死去的爸爸妈妈,他们的自私让我痛不欲生。子霂,我很迷茫,已经不知道怎么做才是对的。你说的那个爸爸,我们对彼此都是陌生的,他当年不过就是提供了一个细胞,此外,我想不出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关联。我不知道他是谁,我想他也并不希望知道我的存在。无论是谁,二十多年后突然跑出来一个成年的女儿,是谁都会吓到心跳停止吧。” 我回头看着身后那两串深深浅浅的脚印,说:“我一直很想知道,姑姑在最后一刻跟你说了什么。” “她说,子霂,我把秋翎交给你了。”他重复得一本正经。 我心如刀割。我的傻姑姑呵,你注定失望到底了! “不要把那句话当真。”我凝视着他,“我不是你的责任。我更做不了Abi大师的情人那种伟大的女人,我不会站在原地等你,更不要说是用一生的时间去守候一份飘渺的爱。与那种等候相比,我宁可独自一人欣赏人生的风景。” 说完,我就离开了江边,子霂则到半夜才回来。我一直等在客厅,直到听到开门声,才飞快地逃进房间。 子霂的脚步声在我的门外停住了。他轻轻敲门,“秋翎,睡了吗?” 我不做声。然后我听到他靠在门板上的声音。 “我知道你没有睡。”他说,“秋翎,你是一个太让人心疼的女孩。第一次见面,你站在台子上,表情淡漠,眼神疏离,散发着一种迷离的气息,你好像一直躲在自己的天地里,与世隔绝。我从没有见过一个女孩,有着你那样厚重安静的灵魂。那一刻,我终于相信,这世间,的的确确有一种东西叫做宿命。” “看着你的痛,我一直希望有一种魔法,可以把加诸在你身上的那些重负,全部转嫁在我的身上,让我替你痛,替你挡住所有的伤心绝望。没想到的是,今天我却成了给你带来伤害的罪魁祸首。我再也走不进你的世界,只能够远远地看着你,连守护你都不能够了。” “秋翎,我要走了。本来我打算直接离开,可是我有一句话必须要告诉你。秋翎,你一定要记住,任何时候任何地点,我都会用生命来守护你。这是我对你做的唯一的承诺。” 子霂的脚步声渐渐远了。我跑下楼,在凄迷的夜色中追着子霂的车子一路奔跑,直到车子融化在远方。我颓丧地跪在地上。子霂,为什么我们都要让对方和自己这样痛苦,除此以外,就再没有办法证明我们的爱了吗? 我一个人在小城里呆了一个星期,每天会到姑姑的墓前和她说说话,唯恐她会感觉到寂寞。 最后一天,我从墓地回来,开始整理姑姑的遗物,结果在衣柜的深处意外地发现了一个小铁盒子。我掂了掂,很轻,再摇一摇,没有太大的声响。 我仔细看,才看到盒子背后用丝线拴着一把钥匙,看起来应该是用来打开盒子上那把小锁的。这么些年,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个盒子,也没听姑姑说起过,就是在她临死前也没有跟我提及,那么这个盒子势必是不重要的,但为什么会被姑姑放在柜子里,还上了锁呢。 我禁不住好奇心,解下丝线上的钥匙,打开了那把已经上锈的锁。 翻开盒盖,我的心在停跳了几秒后,剧烈而紊乱地狂跳起来。我看到了妈妈的照片,只有四五张,却都是跟同一个男人的合影。而那个男人居然是李海峂,是李骁的爸爸。我不敢置信地瘫坐在地上,拿着照片的手不停地发抖。 我的大脑在一段时间里呈现大片大片的空白。我颓然看着那些讽刺的照片。他们身后的背景一直在变换,湖泊、高山、林海,年轻的容颜笑得甜美愉悦。那时的他们是否会想到,有一天我会以这种方式看到他们的历史。我突然恨透了摄像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它把一瞬间定格成了永恒,却在某一天变得无处搁置,变成一道丑陋的疤,可耻地存在着。 过了很长时间,我才再次看向盒子,里面平躺着一张信笺,折叠得很整齐。我努力平复呼吸,犹豫着伸出手,却在碰到信笺时,猛地缩回了手。我开始害怕,一种灭顶一样的害怕。那小小的一封书信,或许就是一扇门,我害怕推开它,害怕直对那个叫做真相的东西。 但渴望终究战胜了害怕。我生怕自己后悔那样抢过信笺,展开来。我看到顶端写着:海峂哥,见信好。 我痛苦地闭上眼睛,眼泪疾速滑落,心里无比荒凉。妈妈,我一直最最亲爱的妈妈,这就是你留给我的最终结局吗?你觉得我会为此感激你还是怨恨你? 我擦去泪水,往下看: 海峂哥: 见信好!时光荏苒,我们都已经不再是旧时的我们,但我还是常常会想起,当年你带着我大街小巷地找我们喜欢的小吃的场景,它们明明过去很久了,可却鲜然如昨。这段时间,我开始特别容易怀旧,大概是因为我的心已经苍老的缘故。 其实,我给你写这封信的原因是,这次我从上海回来后就怀孕了,可是我不知道是不是晏军的。我一直都很矛盾,要不要留下这个孩子,就在这样的矛盾中,那个未知的生命开始有了自己的意识,开始会踢我的肚子。那时候,我的心就会被一种柔情涨得满满的,就像棉花糖,饱满的,甜甜的。所以我决定留下这个生命。我希望她是一个女孩,但是不要像我,那样的话,她会和我一样不快乐。我希望她经常都能够大声的笑,放肆的幸福着。她不是我生命的延续,她是一个鲜活的全新的生命,不过是借我的身体来到这个世间。那么我这个陈旧的生命就算腐烂掉也没有关系了。 海峂,最近,我终于明白自己当初对你的伤害有多深重,可是也只好那样了,无论是伤害还是幸福,都已经留在了过去,我们别无选择地必须活在现在,所以我们要学会遗忘。你也不要总是那样对待方艳,其实她之所以那样恨我,只是因为爱你到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我真心希望,我们这些人的纠缠会随着我的离开而终止。任何人的心都经受不起那种无止境的煎熬。 至于 信到这里就断了,没有再写下去。我在这些只字片言中证实了自己的猜想。 我靠在橱壁上,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了。命运的巨轮带着我跋山涉水,它安排了一场又一场的相识和别离,莫非都是为了眼前这一刻…… 正文 正文_第四十六章 妈妈,这是命运的玩笑吗? 我一下车就直奔医院,然后在病房门口遇到了李海峂。我静静地站在光影里,隔着阳光中的尘埃很努力地看着他,想在他的身上找到自己的影子。 “你来了!”他笑得有点疲惫,“好几天没见到你。” 我忽然觉得很哀伤。“是的,有点事儿回家了。李骁……他情况怎样?” “保持着老样子。你进去吧!”他让路给我进去。 “好的,再见!”我仓皇地低下头,走进去慌张地关上了门。 我坐下来,眼泪终于滑落。“李骁,我以后是不是应该改口叫你哥哥。你只怕做梦都没有想到,我们居然是以这种关系存在的。你对我的感情,大概是一种血缘亲情,只是我们都被上一代欺瞒,一直活在一个天大的谎言中。今天,我终于知道你妈妈恨的其实不是我,而是我的妈妈,那个不明不白地把我带到这个世界上的女人。” 我偏头靠在床边。轻声说:“其实我非常恨他们,恨他们的自私,恨他们的无耻。如果不是他们的纠缠,我的人生一定不会是这个样子,我也不会这么痛苦。哥哥,如果是你,你也会恨他们吗?” 窗口有阳光的影子,风的声音。我走过去,靠着窗框,突然对自己的过往无从记忆,它们像一条河,奔腾而去,抛下我孤独地站在河岸,犹如一只被迫离开了水的鱼。 我没想到会接到赫萱的喜帖。是她专门送到我面前,很得意地塞到我手中。她笑得很像一只狡猾的狐狸:“你一定要来哟!” 我随手把帖子递给公司临时安排的助理——佩佩手中,淡淡地说:“不怕我破坏你们的婚礼吗?” 她用手遮住面孔吃吃地笑:“你知道那是没用的。” 我不想再和她浪费唇舌,“那就结你的婚去吧,我来或不来并不重要。” 她挡住我的路,肚子重重地撞到我的身体。我赶紧退后一步,以免伤到她肚子里的胎儿。 她用眼睛斜瞄我,得意忘形地说:“我说过子霂有一天会心甘情愿离开你。” 我对她的厚颜无耻真是无话可说,我冷笑着说:“是不是心甘情愿,你比谁都清楚!” “晏秋翎,你会输得很惨,现在不过是个开始。” 她的笑容突然使我心烦意乱,“你在对我下战书吗?你不觉得现在做这种事根本就是多此一举?” 我越过她,离开。低下头的时候,我感觉到潮湿的眼泪在眼眶打转。于是我屏住呼吸,不让它们流下来。 黄昏的时候,突然下起了雨,已经是春末夏初,但由于雨的关系,还是感觉阴冷。 我撑起伞下车,看到站在医院门口的兰茵雪,感觉很意外。“兰老师,你也来探望病人?” “我来看李骁。”兰茵雪笑着说。 “你怎么会认识他?” “我和他爸爸是旧识。”兰茵雪说,“找个地方聊聊吧!” 我们找到一家酒吧,慢慢地喝酒。我觉得蹊跷,兰茵雪和李海峂居然是旧识,他们初见我时的反应又那么相似,这说明什么呢? 我觉得自己好像抓住了什么。我问:“兰老师,听了关于你那个故人的很多事,我一直好奇她叫什么名字。” 兰茵雪奇怪地问:“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好奇心而已。”我竭力让自己看起来毫无破绽,“如果不方便就算了。” “也没什么不方便的,只是感觉那么遥远,远得好像只是我的一场梦。”兰茵雪回答,“她叫蒙嘉汐。很多时候,看着你,我常常会产生一种错觉,总觉得就是她站在我的面前。” 妈妈呵,这一切多像命运跟我们开的一个玩笑,是不是?我忍不住问她:“如果此刻她真的站在你的面前,你会怎么做?” “我……我希望能够得到她的原谅。”兰茵雪说,“不过你这样问好奇怪。” 我把自己的酒喝干,再满上。“你从没有说过当年你们到底做了什么事,让她伤心逃离。” “那都是尘封往事了,不提也罢!”兰茵雪端起酒杯慢慢啜饮着,“你知道萱萱要和子霂结婚了吗?” 我的心一阵刺痛,“我知道。” “你们之间到底怎么回事?” “兰老师,你不希望是这种结果吗?”我反问,虽然一直在忍耐,语气还是透露出些许不友善。 兰茵雪愣了一下,说:“我只是不想看到你们三个人最后都痛苦。这世上没有哪个妈妈会不希望自己的儿女幸福。可是子霂郁郁寡欢,眉头紧锁,人也急剧瘦下去。我看得出来他不爱萱萱,他的一颗心一直在你的身上,既然这样,他为什么会和萱萱发生关系?” “兰老师,这个问题你应该问你的女儿。”我回答得毫不客气。 我站起来,“兰老师,我得去看看李骁,先走一步。” 我镇定的在她若有所思的目光中走出酒吧。听起来当年是她做了对不起妈妈的事情,夺了妈妈的爱人,可笑的是,今天历史再次重演。 我一直不敢去想子霂,只因一想就万念俱灰,苦到心里面去。她们却偏偏不让我逃避,一再挑起我的思念。 我撑着伞,看到街上的人都把伞压得低低的,只见两只脚,快速地在湿漉漉的地面行走,像两只盲目的动物,凄惶地不知该往何方。 医院的走廊上,洒满从外面带进来的雨水,有着微微的湿滑。我把滴着水的伞放在门口,推门而入。 我看到方艳坐在里面,目光冰冷地看着我。我以为她会发狂,她却站起来,冷着脸对我说:“我知道你一直来看骁骁,以后不用再偷偷摸摸。” 我意外地看着她。她拿起桌上的包,要出去,路过我身旁时,说:“这样不是代表我原谅你,而是你本身应该接受的惩罚。你就应该每天来面对他,看看你造的孽。否则就太便宜你了。” 她走了,剩下我呆滞地站在那里。许久,我叹口气,坐到方艳刚才的位置。 “李骁,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告诉爸爸,我是他的女儿,你觉得他会不会受到惊吓……不,你不用担心,我说说而已,我不会那样做。” 我用手托着腮,看着李骁寂静的脸。“你问我为什么?因为……对他对我来说,我都是一个可耻的疤,一个虽然存在却不会愿意承认的伤疤。” “我一直奇怪,为什么自己会遭遇这么多变故,为什么就得活得这么累,现在我终于明白,那是因为我本身就是一个多余,但凡身体上多出来一样莫名其妙的东西,不是瘤,就是癌,都是要割去的,所以我注定会被割舍。” “子霂和赫萱就快要结婚了,而且赫萱有了他们的孩子,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可悲,到头来,什么也没有留住,什么也没能得到,爸妈,姑姑,子霂,还有你,我都已经彻底失去。” “其实,我想离开这里,走到哪里都好,只要可以不再面对这些我心灵上的破洞,可是广寒现在岌岌可危,你又躺在这里生死未卜,所以我还不能走。如果你赞成我离开的话,你就醒过来,我会把那当做是你的回答。” 雨,下得非常迅疾,我撑着伞站在十字路口看着如林的高楼和如织的车流。冷风吹过,我的头脑异常清醒,然后我惊觉自己忽略掉的一个问题:根据兰茵雪的叙述,她和妈妈同时爱上的男人应该是赫渊,为什么妈妈却和李海峂生下我?这里面到底藏着些什么故事? 我转身就向兰茵雪的家跑去,一阵狂风刮过,吹飞了我的伞。我跑到最近的公车站,淋着雨等待公车。 我浑身湿透地站在兰茵雪的楼下,仰脸望着那个红色的尖顶。楼里面忽然在此时传出一阵琴声。那不就是《黑色的向日葵》的旋律吗?我艰难地咽着唾沫,听到自己的心开始随着琴声的节奏跳动。 我扶着扶手,放轻脚步,上了楼。屋子里没有开灯,看上去阴暗模糊。弹琴的人正是兰茵雪。我站在楼梯口,跟着琴声,唱了起来:“一朵黑色向日葵的爱情,应该是什么模样,没有人告诉我答案,只听见河水潺潺流淌,它在唱,只是一场心伤,啊,只是一场心伤。” 音乐嘎然而止。兰茵雪缓缓地转过头,眼神空洞,嘴唇发白。天空突然在这时接连划过几个闪电,她从凳子上惊跳起来,用颤抖的声音问我:“嘉汐,是你吗?” 雨点啪啪地打在玻璃窗上,像炒豆子时发出的声响。我默然看着她脸上的惊惶。 她慢慢地慢慢地靠近我,表情错综复杂。“嘉汐,你终于回来了,这些年,你都去了哪里?我经常梦到你,梦到大学时代的我们……” 我出声:“兰老师,是我!” 她一怔,似乎没有从回忆中醒过来,“你不是嘉汐吗?” 我过去打开灯,光线马上把那种阴森森的氛围驱除。我站在明晃晃的灯光下,望着她的失魂落魄,“我是晏秋翎。” “晏秋翎。”她审视着我,良久才松懈下去,“对,你是秋翎,嘉汐不会这么年轻了。” 我走到钢琴旁边坐下,手指在琴键上无意识地弹跳。 兰茵雪马上发现问题的关键,“可是你为什么会唱这首歌?” “这首歌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这首歌是当年嘉汐写的,除了我和赫渊,没有人知道这首歌。”兰茵雪突然指着我,激动地说:“你是嘉汐的女儿,一定是,早些时候我怎么没有想到,这世上不会有两个人无缘无故长得那么像。” 我没有回答她,只是坐直身体,开始弹奏《黑色的向日葵》。琴声清澈,犹如一条绵长的溪流,带着我回到十二岁前的时光,我和妈妈坐在客厅弹琴唱歌;当我和爸爸在院子里追逐时,我一抬眼看到窗子里的妈妈落寞的眼神…… 正文 正文_第四十七章 用伤口换来的婚姻 在高潮部分,我猛地止住了琴声。我看向兰茵雪,她站在不远处,整个人紧绷而激动。她哑着嗓音说:“如果我没有记错,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说你的妈妈已经过世了。” “是的,十一年前,和爸爸一起死在家里。”我直视着她,“你是不是觉得松了一口气。” 兰茵雪的脸刷的就白了,“秋翎,不是那样。” 我冷笑:“真的不是吗?” 兰茵雪看起来快要倒下去了。“秋翎,我承认当年为了得到赫渊,我使的手段并不高明,可是我并没有害任何人。” “原来你就是这样对待你家当年的恩人。”我冷哼,“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一样惯用手段去得到男人。” “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兰茵雪摇摇晃晃地坐到沙发上,“当年,我和嘉汐同时爱上了赫渊,但我知道赫渊心里爱的只有嘉汐一个人,所以我一直把对赫渊的那份爱深深地埋在心底,并不打算去打扰他们。我爱得很辛苦,很痛楚,就像在熊熊燃烧的火中受着焚烧。那份爱每夜每夜灼烧着我的心,让我几乎疯掉。我承认后来自己太自私,可是秋翎,你知道当爱把我们没顶时,我们别无选择!” “借口,全部都是借口!”我冲她大声地吼。如果当年妈妈和自己所爱的人在一起,没有跑到爸爸生活的那个小城,一切就不会发生了。他们永远不能够知道,他们对我造成了多大的伤害,他们都是这场悲剧的元凶。 兰茵雪看着窗外的雨,说:“那个周末,我、嘉汐、赫渊和李海峂去野外探险,结果我们迷了路。我们在山上摸黑闯了大半夜,才终于找到了一间废弃了很久的木屋。我们决定在那里过夜,等天亮了再想办法。木屋里有不少稻草,赫渊和李海峂把部分稻草铺起来,当做了床。后来他们燃起了火,一是为了取暖,同时更是担心半夜会有猛兽。没料到的是,因为太累,大家都睡过去了,风把火星吹到了稻草上,引发了火灾。等我们醒过来的时候,火已经几乎把我们包围了。浓烟滚滚,根本无法看到旁人,只能够呼喊着,想办法往记忆中的门口跑。我费了好大的劲儿跑出去,看到李海峂已经扶着嘉汐逃出去了,唯独不见赫渊。嘉汐挣扎着要冲回屋里,李海峂死死抱住她,说自己进去救人,要她在外面等。可是嘉汐整个人急得快疯掉,根本就听不进去。我什么也没想,转身就钻回了火海。当时的我想的其实很简单,就是一定要把赫渊救出去,哪怕要我付出生命的代价也在所不惜。好在屋子并不大,我很快就找到了赫渊,到这时我才发现他在发高烧,整个人昏迷不醒。我只好一边大声叫李海峂来帮忙,一边想办法把赫渊往外面拖。李海峂很快就进来接应我,我让他把赫渊先背出去,然后我折回去把赫渊的背包背了起来,这里面装着赫渊的摄影机,那可是赫渊一路来的心血。谁想,就在这时,一根熊熊燃烧的椽木掉下来,砸在我的背上,我当场就昏了过去,人事不知。” “后来呢?”我漠然问。 “我在医院醒过来,已经是三天后了。我的整个背部已经血肉模糊,一动就像刀割那样的疼。”兰茵雪缓缓掀起背部的衣服,“这就是当时留下的。” 妄是我如此镇定,还是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她的背自肩膀以下全部都是烧伤后留下的疤痕,狰狞可怖,无一处完好的肌肤。 “就是这些为了救赫渊留下的烧伤,成了我得到赫渊的武器。”兰茵雪凄楚地笑着,“这真是可悲至极的爱,是吗?可是回到那时那日,我还是会这样做。” “因为这些伤,赫渊就离开我妈妈了吗?” “赫渊在对我的歉疚中,被我以死要挟,加上我父母施加了压力,他终于和嘉汐分手了。半年后,我们准备结婚。我却在无意中听说,嘉汐约赫渊在上次回她的故乡时常去的那家酒馆见面,她等他三天,三天后如果赫渊不出现,她就远走他乡。” 我当然知道赫渊并没有出现在那个酒馆,“你是怎样留住赫渊的?” 兰茵雪泪如泉涌,“我脱了衣服用整个背部的伤面对赫渊,对他说,他离开上海那天就是我的祭日。” 我那些指责的话都说不出来了。她利用自身的伤来得到自己所爱的人,也许并不高明,但她毫不犹豫冲入了火海,置自己的生命于不顾,这份爱无可厚非。 “李海峂和我妈妈是怎么回事?”我问。 “你不知道嘉汐小时候是被李海峂家领养的吗?”兰茵雪反问我。 “我只听说过是一个姓李的人家,知道得不是很具体。妈妈很少谈及她的过去。”我回答。 “其实我知道的也不是很详细,只知道李海峂非常爱嘉汐,一路追随她到上海,从没有放弃过。” 我终于把他们之间复杂纷繁的关系基本搞清楚,如果这样推理下去,妈妈和李海峂还是有很深厚的感情基础的,加上后来妈妈感情受挫,伤心之下和李海峂发生一些什么事,也不能说完全不在情理当中。唯一令我不解的就是妈妈为什么会在结婚后回上海?是他们背地里一直都有联系吗?我再问:“那你知道后来我妈妈和李海峂还有过联系吗?” “这我不是很清楚,我只知道这些年李海峂一直没有放弃过寻找嘉汐。依此来看,应该没有吧。” “她真的走得这么彻底吗?”我再次陷入困惑。 “其实在嘉汐和赫渊谈起恋爱后,她就疏远了李家。” “为什么?” “她的养父母知道李海峂对她的感情后,就非常积极地要促成他们两个,所以一直反对她和赫渊在一起。” 看来我从兰茵雪的身上找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了。我不由望着屋檐下一条条急速下垂的雨线出起神来。 “不过……”她突然欲言又止。 “不过什么?”我的心狂跳起来。 “我怀疑嘉汐曾经回来过。”她缓缓地说,“就在二十四年前,我临产时,她一定回来过。” 我发现她的话根本就是前后矛盾,又是怀疑又是一定,到底是怎样的?我直接挑重点问:“你见过她?” 不想她居然摇头说:“没有。” “那就是说,其实你也不知道她到底有没有回来。”我又有些泄气。 “虽然我没有亲眼看到她,但是我能够肯定她回来过。我感受到了她的气息,非常浓,错不了。那时,李海峂突然得了眼疾,差点失明,所以她回来了。” 是了,如果是这样,就和妈妈的信吻合了,就连时间也对上了。我说:“这么说来,她是专程回来看李海峂的。” “应该是这样。” 心中的猜测终于得到印证,我失魂落魄地站起来,说:“我要走了。” “秋翎……”兰茵雪追上来问,“嘉汐去世的原因是什么?是因为病吗?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当妈妈离开你们远走的那一天,她和你们就再没有瓜葛。”我推开她,飞快跑下楼,冲进了雨幕中。 “秋翎,秋翎……”兰茵雪站在楼梯口大声呼唤我。 我不管她迫切的叫声,在没有人的路上疯狂地奔跑。雨水流进我的眼中,生涩的酸痛。我仰天恸哭:妈妈,你以为你用自己的身体赎了罪,还了债,其实你是把自己一辈子钉在了爱情的十字架上。你不仅葬送了自己的一生,还让你的女儿也陪着你殉葬。 兰茵洁一大清早就带着佩佩和一个眉清目秀的男孩站在门外。我奇怪地看着他们:“今天是什么特殊日子吗?” “这是公司为你配备的司机小杨,外面那张车子是以后你的代步工具。”兰茵洁的表情和往常很不一样。 我当然知道是为什么,便笑笑说:“这是唱哪一出?” “这是詹翔的决定。”兰茵洁说话和办事从来都是直接明了,“你是公司的重点保护对象。” “这么明显的笼络。”我回身说:“那我属于几级保护动物?” “如果这样排的话,你属于特级。是公司目前濒临绝种的动物。” “你们大可不必这样,我说过不会走就不会走。” “正因为你留了下来,公司才回报你最优厚的待遇。詹翔说,要走的绝不强留,但留下来的一定不能亏待,广寒一定会东山再起,留下来的都是广寒的死士,是功臣!” “哦?”我换了鞋子,“这样说来,詹翔很有大将风范。” 兰茵洁摒退了其他两个人,对我说:“我俩谈一谈。” “当然没问题,只是我不知道有什么好谈的。”我一边转身,一边问:“喝什么?茶水还是白开水?” “都不用了。”兰茵洁说,“我们都很忙,简短说两句就好。” 我平视着她,等待她开口。 “我希望你不要恨姐姐,她用自己的青春守住一个心根本不在自己身上的男人,她过得并没有你想象的好。” 我嘿嘿冷笑,说:“她这是自食其果,怨不得别人。” “你这样说并不公平。”兰茵洁难见的激动,“她为了自己爱的人变成那个样子,为什么她就必须是放弃的那一个?” “你们想到的只有自己,别的人呢?赫渊,我的妈妈,他们的痛苦就是活该的吗?我的爸爸和我,又为什么来做你们自私自利的陪葬品。”我有些失控地喊,“是,你们是得到了,让两个相爱至深的人被迫分离,在一生一世忘记不了对方的情况下,给自己和身边的人制造着痛苦和悲剧,这些都是谁造成的,是你们,就是你们这些口口声声说爱对方的卑鄙虚伪的人造成的。如果你们那样子就算痛苦,我们的生离死别算什么,算什么?” “你说的这些是什么意思?”兰茵洁疑惑地问。 我做了个深呼吸,努力平复下自己的心情,摇头说:“没什么,走了。” 到门口,我停下说:“当年,妈妈的离开就意味着成全。你们有谁想过,如果妈妈一定要争个鱼死网破,最后的结局会是什么样子?我相信赫渊一定会和妈妈在一起,因为爱情的力量足以摧毁一切。在我看来,当年她会约赫渊见面,不过是为自己的离去找到一个不再犹豫的借口,她一定知道,赫渊绝对不会出现在那个小酒馆里,否则她大可直接来找赫渊,何必叫赫渊跑到那么远的地方相会。她早已打定了成全之心,只是下不了决心,只是有太多不舍。可惜的是,你们似乎没有任何一个人懂得她的用心,她的撤退实在是太悲哀失败,太一文不值!” 我推门而出,在强烈的阳光下眯起眼睛看天空,小声说:“妈妈,如果早知今日的结局,你还会做出那样的选择吗?” 正文 正文_第四十八章 妈妈是被你们合伙杀死的 看得出来,李海峂是特意在病房外等我。他说:“我们找个地方聊聊。” 我说:“好。” 茶室里人不多,我们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坐下。李海峂习惯性地先掏出烟点上,深深地吸了一口,再慢慢地吐出来,在这样反复的动作中,他透过烟雾一直在凝视我。 我猜想是兰茵雪和他谈过,便单刀直入:“很像,是吧!” “一模一样。”他将烟按熄在烟灰缸里。从发白的骨节可以看出他刻意隐藏起来的痛楚。 “怎么会,我们有太多不一样。” 他苦笑,“你行事比嘉汐果决,为人比嘉汐冷静。是啊,你们相同的仅仅是外貌,内在所散发出来的气息是完全不同的,嘉汐是个浪漫感性的人,而你却理性现实。” “据说当年妈妈是被你家收养。” “我的妈妈一直很希望自己有一个女儿,可因为身体关系,没能再生育,直到我十岁那年,爸爸郑重其事地告诉我,他们打算到孤儿院收养一个女孩,了却妈妈的心愿。那天我们一进孤儿院,院长就带着十几个大大小小的女孩过来。妈妈问我,想要个姐姐还是妹妹。我一抬头就看到了在院子里荡秋千的嘉汐。我走过去问她,你为什么不过来让我们挑选,我家非常有钱,如果收养了你,你就可以像公主那样生活。嘉汐高傲地抬着下巴,反问我,有钱很了不起吗?谁说当公主就好?我才不要被你们当成小猪小狗一样挑来挑去!说完,她就走了。我看着她的背影,小小的,瘦弱的,却腰杆挺直,步子坚定,突然就产生了一种想保护她的冲动。我指着她的背影对妈妈说,我就要她!” “原来妈妈是你的选择。”我唏嘘。 “一个让我一辈子痛苦却快乐的选择。” “你后悔过这个选择吗?” 他坚定地摇头:“从来没有,我唯一后悔的一件事是当年我不够坚持,不够警觉,让嘉汐突然从我的世界消失,再也找不到她。当年赫渊给我打电话,我就赶到那个小酒馆,告诉嘉汐,赫渊不会来了。她笑着回答我,她早就猜到了,可是她还是会依照约定等足三天,三天后,她会把赫渊从心里擦去,开始全新的生活。当时我天真地以为她会回头接受我的爱,我甚至憧憬着我们的未来。我陪嘉汐等了三天,第三天晚上,嘉汐喝得非常醉,她流着泪对我诉说她对赫渊的爱,说她的心从今后就是一座空城。” 他再次点燃一支烟,“我不忍心看她这么痛苦,连夜回上海找到赫渊。我狠狠地揍了他,然后把车钥匙丢给他,让他做出一个选择,要不就去找嘉汐,两个人远走高飞,把所有的道德观念全都抛弃,要不就去和嘉汐把一切说清楚,不要再折磨她。” “他去了没有?”我问。 “去了,可是嘉汐已经离开。我和赫渊找了这么多年,直到今天才知道她的消息,谁想……”他低下头藏住了眼里的泪光。 “你撒谎!”我站起来撑着桌面,将头凑到他的眼前,“看到我这张脸,让你心虚了吗?我妈妈在酒馆一别后,明明就和你见过面,为什么你要撒谎!” “我……”李海峂吃惊地看着我,“没有撒谎,我确实一直在找你妈妈的下落,但都没有结果。” “二十四年前,你和她见过面。”我内心的难堪使我更加愤怒。 李海峂满脸的诧异:“你为什么一定要认为我和你妈妈见过面!” 再争执下去,羞辱的只会是自己。我果决地站起来,“有或没有,你自己的心里面最清楚,如果你觉得满意,就继续抱着这个谎言过一辈子吧!” 李海峂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嘉汐的墓在哪里?我想去看看她。” 我站在原地,咬牙切齿地说:“你们任何一个人都没有资格站到她的墓前,尤其是你!” “为什么?” “因为……”我痛苦地闭上眼睛,“你们每个人都和爸爸一样,是杀害她的凶手!” “你说什么?”李海峂急促地跑上来想要抓住我,我一甩手,跑出了茶室。 自从知道自己的身世后,我常想,我的仇恨是找不到对象的,它就像一条链子,和每个人串连在一起。我只是觉得愤怒,无比的愤怒,却不知道可以把这种愤怒牵连到谁的身上,所以我一直在忍耐,咬紧牙关地忍耐着,但是我又无法保证这种忍耐能够坚持到什么时候。 兰茵雪给我打电话,约我见面,我回答她:“我现在人在济南。而且我实在想不出来,我们还有什么见面的理由。” “秋翎,你现在这样是在恨我吗?” “是的。”我站在酒店的大幅玻璃窗前,望着济南特有的干净纯粹的天空,“你的一己私欲给我们全家制造的痛苦,是你所无法想象的。” “嘉汐离开我们后过得很不好吗?秋翎,我想我们真的需要好好谈谈,就算你恨我也应该让我知道原因,不应该这样不明不白。” “那些惨痛的回忆我不想再提起。”我准备挂断电话。 兰茵雪着急地叫住我:“秋翎,不要挂电话!” 我静静听着她粗重的呼吸声。 “秋翎,你还在听吗?” 我将头轻轻靠在玻璃上,慢慢地回答:“我在听。” “你不想见我,那么赫渊呢?” 赫渊!这个让妈妈一直到生命尽头仍然深爱的男人,会是什么模样?我在椅子上坐下来,反问:“他回上海了?” “一得到消息就赶了回来!” “好吧!”我说,“等我回上海联系你们。” “翎姐,有人找你。”佩佩推门进来,报告说,“他说今天无论如何一定要见到你。” “是谁?” “我没见过,看起来不是圈内人。” “没说叫什么名字吗?” “这是他的名片。” 我接过来,是宏轩公司,下面的名字是李海峂。我把名片放到桌子上,说:“请他进来吧!” 李海峂跟在佩佩身后进了屋。我站起来,说:“请坐!” 李海峂坐下来,“这次拜访很冒昧。” 我笑问:“你是凑巧还是刻意追到这里?” 他很直截了当:“专程来找你,有事情想和你求证。” “什么事?” 李海峂紧盯着我,沉痛地说:“我查过了,你是十二岁那年被姑姑收养,原因是半年前,你的父母一起过世,据说是晏军亲手毒死了嘉汐,然后自己也服毒自杀。” 我的心一紧,却不动声色:“你真厉害!几天之内就打探到这么多。” “这都是真的吗?”他的表情看起来万分痛苦。 “你觉得呢?”我讽刺地说,“这样的结果是不是很满意。” “为什么?”他突然一拍桌子暴跳起来,像一个拉满的弓马上就会断裂那样狂怒,“晏军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告诉我,真相到底是什么?” “真相,你还想要什么真相!”我忍着马上要夺眶而出的泪水朝他吼,“真相是什么,你比谁都清楚!” “对不起,秋翎,我的愤怒不是因为你,而是因为你爸爸的愚蠢行为。”他跌回椅子,双唇颤抖,“我只要想到嘉汐的死,就整个人快爆炸,就恨不得杀人。” “那你最好先杀死自己。”我站起来,“我还有事,不能陪你浪费时间了,你慢走。” “秋翎,嘉汐是你的妈妈,你怎么会表现得这么冷酷?”他难以置信地说。 “对,正因为他们是我的爸爸妈妈,所以你不觉得来和我讨论这些问题过于残忍吗?那么深的一个伤口,还没等结疤,你就来硬生生的把它撕开,你有什么资格来说我残酷。既然你能够查到这么多事情,不妨继续,你一定能够找到你所说的那个真相,只希望在真相摆在你面前的时候,你不会后悔到想一头撞死!” 妈妈是一个悲哀的女子,一生为情所困,抱着一颗残破的心苟延度日,最后却不得善终。 见到赫渊第一眼,我就知道他注定是妈妈的劫数。五十多岁的人了,却仍然风姿卓绝,浑身散发魅力,真不知20多年前该是怎样的英俊潇洒。 我默默地坐在他的对面。他很激动,更多的却是悲恸。 “秋翎,”他的嗓音有不正常的嘶哑,“嘉汐……她在世时过得可好?” 我努力回忆着,妈妈从来没有在我的面前表现出不快乐,可是,现在细细想来,她眼底常常藏着无奈的落寞,这样的她应该不会是快乐的吧。只是,这些在如今说出来有何意义。 眼前的这个人才是妈妈痛苦的根源,是他改变了妈妈生活的轨迹,让一切都偏离了原来的方向,我为什么要把妈妈的痛苦像一幅画那样展览出来,让他们自鸣得意,兔死狐悲。我冷笑一声:“你希望她为你夜不成寐,茶饭不思,日渐消瘦,这样是不是就很有成就感,遗憾的是,她过得很好,她和爸爸一直非常幸福快乐,她早已把你忘得干干净净。” 赫渊浮现出欣慰的神情:“那就好,那就好……” 我细细端详着他:“没感觉到失望吗?” 他摇头:“她能够幸福比什么都重要。我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她,听到她是幸福的,我就满足了。对了,嘉汐是生病去世的吗?” 我喝了一口水,微微偏头看着门外被阳光照得刺眼的街面,说:“不是,她是被人毒死的。” 赫渊失声叫:“你说什么?” “是的,被我爸爸毒死的!”我转过头满意地看着他的痛苦和震惊。连我自己也不能够理解这个时候,我怎么能够保持着微笑,那种淡然的微笑,也许是伤口撕裂成一种习惯后,就会变得无所谓。 他好像一下子就苍老下去,右手抬起来,失手打翻了杯子,却什么也没做又跌落下去,像被人扯断那样在椅子旁晃荡。他不停地喃喃:“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我双手捂着杯子,低头凝视着杯中的水随着他身体的微微晃动而轻颤,那一圈圈不规则的水纹慢慢向杯壁荡去,然后消失,新一轮的水纹再迭起。我难过地想:这是否就是生命的写照。 我听到他失了灵魂的声音:“你不是说她过得很幸福。” “我以为你会备受打击,没想到你反把这当做安慰。”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嫉妒,背叛,婚姻里千古不变的话题。”我说,“如果当初妈妈没有伤心远走,估计不会发生这种惨剧。所以你们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们而死。” 他痛苦地闭上眼睛,竭力忍着悲痛。隔很久,他说:“你所说的嫉妒,背叛是指什么事?” 我趁机问:“你知不知道我妈妈和李海峂在酒馆一别后,有没有见过面。” “不是很清楚,我和李海峂联系不是很多,但他一直在找嘉汐的事我倒是知道。你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我从包里取出那几张照片摆到他的面前,说:“你看得出来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吗?” 他接过去认真看。我在他的面色上看不出什么来。好一会儿他才把照片还给我,说:“具体看不出来,但我从没有在嘉汐那里见过这几张照片。” “这么说来,这应该是你们分别后有的。” “我并不能肯定。嘉汐从小在李海峂家长大,有我不知道的照片也是情理当中。”赫渊又问:“你在什么地方得到这些照片的?” “这你不用管。”我说,“你呢,你后来就一直没有见过妈妈吗?” “不,见过一次。”他显得忧伤而脆弱,“二十多年前见过一次。说实话,那一刻我多想留住她,或者干脆和她一起远走,可是兰茵雪就在那天生下萱萱,一切都成定局,难以更改。那一次,她出现得突然,消失得更突然。就是今天,我还觉得那不过是我做的一场梦,根本就没有真实存在过。” “如果那真的是一场梦,该有多好,所有的一切都不会发生,所有的痛苦也就不会存在。”我伤感地说,“我们每一个人都可以生活在自己的轨道上,何至于粉身碎骨。” 他惊疑地问:“你这话什么意思?” “没什么!”我站起来,“我有事先走了。再见!” “秋翎!”他在后面叫住我,“谢谢你今天能够见我。” 我没搭腔。他接着说:“我还有一件事想恳请你。” “你说说看!” “我能不能去看看嘉汐。” 我想了想,说:“你是应该去一趟,妈妈大概等你很久了。这个月25号,是他们的忌日,你可以和我一起去,但不能让除你之外的人知道。” 我不知道妈妈对兰茵雪是否有怨愤,但我自私地以为她不会希望见到她。至于李海峂,如果我让他出现在坟前,估计爸爸会从坟墓里跳出来把我打死。虽然李海峂是我生理意义上的爸爸,但我的心灵深处还是觉得晏军才是我的爸爸,人的习惯其实很容易变成一种难以解释的情怀。 正文 正文_第四十九章 李骁醒了 在医院门口,我打发了小杨和佩佩,独自进了病房。看到我,方艳冷冷地说:“快半个月没来,我以为你忘记了,正想着要不要提醒提醒你。” 我不理会她的冷嘲热讽,接过她手中的毛巾,说:“我来吧,你回家休息一会,等会再叫人过来换班。” “你这是在命令我吗?”她横鼻子竖眼睛地看我。 我专注地给李骁擦胳膊,头也不抬地说:“如果吵架可以把李骁叫醒,你不妨拿个扩音器对着他的耳朵喊。” “哼……”她一甩袖子,黑着脸走了。 擦好了李骁的脚,我把毛巾搭在盆边,说:“李骁,你可真会偷懒。还是你觉得被我这样服侍着特别舒服解气,保不准你在心里偷笑呢。” “李骁,其实我心里一直都有所怀疑,不大相信自己看到的,希望那只是我在胡乱猜想。但兰茵雪却证实了这一切,所以我们真的是兄妹了。” 我呆呆坐了好一会儿,叹了口气,站起来。我抬起盆,刚想转身,突然看到李骁的手指头微微动了动。我以为是自己眼花,再定眼看去,李骁的手指又动了动。 我欣喜万分地丢下盆,往外跑,“医生,医生……” 我气喘吁吁地跑到医生办公室,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医生,病人动了,我看到他的手指头动了。” “是真的吗?”主治医生站起来问。 “千真万确,绝不可能看错!” “走,赶紧去看看。” 我跟在一干医生后面,进了病房。李骁还是安静地睡在床上,没有丝毫变化,似乎刚才看到的不过是我的想象,但我坚信那绝对不是我的幻觉。 主治医生检查后,对我说:“病人确实开始恢复意识了!” “这代表着他醒过来了吗?”我问。 “什么时候能真正醒过来还要看他自己,但目前已经有了很明显的生命迹象了。” 医生走后,我马上把这个消息通知了方艳。没过多久,方艳和李海峂就急匆匆地赶来。方艳一进门就抓住我的胳膊:“是真的吗?” 我含泪点头:“医生是这样说的。” “我的骁骁啊!”方艳走过去抚摸着李骁的脸,哭得淅沥哗啦。 李海峂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说:“我去医生那里看看。” 我目送他走出病房,对方艳说:“我先走了,如果有什么消息,希望能马上告诉我。” 方艳擦干眼泪叫住我:“你等一下,我有话和你说。” 我停住脚步。 “这一次骁骁去鬼门关溜了一转,能够捡回一条命,是不幸中的万幸。这段时间我想了很多,也想通了,以后我不会再阻止你和骁骁的事情,等骁骁好起来,你们就结婚吧!” 实在是太滑稽,李骁拼了命要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她恨不能用大炮把我们轰开。等一切都在不知不觉中变得面目全非时,她却又要我和李骁在一起。 我淡淡一笑:“你是怎么想通的?” “比起失去儿子,接受你会来得更容易一些。”她回答,“但是我要提醒你,不要忘记你今天的罪过,所以你必须答应我,会一辈子好好对待骁骁,不准有二心。报纸上那些关于你的绯闻,我再也不想看到,所以你不必再抛头露面了,我们李家不会亏待你!” 我并不和她争辩,点头说:“是啊,活着比什么都好。别的以后再说吧!” 我一个人,慢慢地走在熙来攘往的大街上。夜风很轻,霓虹迷离,到处是嘈杂的人声,到处是生命的气息。我站在天桥上,看着车灯像一条长龙,从我脚底蜿蜒游过。我拨通子霂的电话,电话那头声音嘈杂,不知他身在何处。我轻声说:“子霂,李骁脱离危险了,他很快就会醒过来,他的生命又将属于他自己。活着真好,是吗?” 子霂静静聆听着,然后说:“是啊,活着真好。昨天我还去看过他。我一直感激他,如果不是他,躺在医院里的人可能就是你。” “也或者我连躺在医院的机会都没有了!” 我们都沉默下来。然后我听见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隐约的歌声:“还没为你把红豆,熬成缠绵的伤口,然后一起分享,会更明白相思的哀愁……” 我的泪呼啦就掉了下来,“子霂,我想你了,好想好想啊!就像鱼儿在沙漠中想念冰凉的水,就像晚归的候鸟想念春天的温暖,就像……就像黑夜里的向日葵想念灿烂的阳光。” “秋翎,你现在在哪里?”子霂的声音变得急切。 我啪地合上了电话,仰起头,把眼泪困在眼中。然后我向着那条灯河大声喊着:“子霂,我爱你!我爱你!” 李骁脱离了危险,不知道曾芒溪现在怎么样。我打车去到曾芒溪家,在门口遇到了花嫂和司马延。司马延微笑着问:“秋翎,怎么这会儿过来了?” 我笑:“你也来看芒溪姐?” 他点点头,“她吃了药刚睡着,你还要不要进去?” “那就算了。”我问:“她还好吗?” “我也说不上来,她太安静了,有时候安静得让我害怕。你是知道她这个人的,突然这样,让我觉得恐惧。” “我们就把这当做是她沉淀自己的一个过程吧,我相信,总有一天她会找回那个遗失的自己。”我说,“司马,你一定要常常来看她,其实她的心中一直都有你。人生在世,总会有那么一次,盲目汹涌地付出,以为那是爱,走过去后才知道不过是错爱。” 司马延靠在车身上,问我:“那你呢?你和子霂怎么样了?” “你知道他就要和赫萱结婚了,应该就是下个月月底的事情。”我说,“我已经快忘记他了。” “哦,是吗?”司马延笑说,“你的眼睛泄露了你心里的秘密,你根本是在说谎。” “说谎也好,真话也好,这些都已经不再重要了。对于这个世界来说,我们人类不过是一个个滑稽可笑的布娃娃,做着一些毫无用处的挣扎,遍体鳞伤,弄得自己和别人奄奄一息,不过是一场笑话。”我轻轻叹息。 “说的是。”司马延耸耸肩,转身打开车门,说:“要去哪里?我送你!” “不用了,谢谢,我想一个人走一走。” “那好吧,再见!” “再见。” 我目送司马延的车子消失,然后慢慢地走在回家的路上。子霂,噢,我最亲爱的子霂,我们已经被心中的思念摧毁得就快窒息,却又无法相互拯救。 在离家几十米的时候,我接到了兰茵洁的电话:“秋翎,你在什么地方?” “回家的路上!” “不,你不要回去,马上掉头。”兰茵洁的声音因为紧张和焦急已经完全变调,“我正在想办法联系詹翔,子霂已经在赶来接应你的路上。” “怎么了?” “詹雨似乎是得到什么消息,认为你是那天报警的人,她让詹龙带着人潜伏在了你家门口。他们的手段我最清楚,你现在非常危险。”兰茵洁听起来就快哭了。 这时,我已经看到不远处有影影绰绰的身影向我跑来。“兰姐,已经迟了。” 我刚挂断电话,子霂的电话就打了进来。我站在原地,沉静地看着那些人越跑越近。因为知道逃不掉了,所以我不想再做无谓的挣扎。我接通电话,平静地说:“钟子霂,你听好,你不准过来,否则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不给他任何出声的机会,我就结束了通话。我把电话紧紧攥在手心里,看着那些人把我团团围住。 我扫视着那些凶神恶煞的面孔,然后把目光锁在一个理着平头,眉目间和詹翔有五分相似的年轻男子身上,我料定他就是詹龙。我微微扬起下巴,看着他说:“我知道说什么你都不会信,况且我也没打算解释什么。” 詹龙目光凶狠地看着我,没有答话。 我再次把全场的人都看了一遍,笑问:“会怎么解决我?直接杀人,然后毁尸灭迹,还是别的更残忍的手段。” “你不怕吗?”詹龙阴森森地问。 “怕?那是自然的,这是一个正常人在面对恐惧时的自然反应。”我紧盯着他,说,“但仅仅是无法战胜人类无法摆脱的恐惧心理,并不是害怕死亡,对我来说,死亡是值得敬畏的,是一种自我的释放和解脱,是回到了人类最根本,最原始的状态。” 詹龙的目光闪动,“你的意思是你不怕死!” 我轻笑出声,看着他说:“动手吧,让所有的一切都结束。” 詹龙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逼近我。刀刃上的白光闪过我的眼睛,我轻轻闭上双眼,“我只拜托你一点,要像杀鸡那样,又狠又准,让我在还没有感觉到痛苦的时候就死去。” 一阵急速的车轮轰鸣声突然由远及近,我听到四周围起了一阵骚动。我睁开眼睛,满目是刺眼的白光。只见那片白光冲向我们,冲散了人群。 正文 正文_第五十章 生命的守护 詹龙反应超群。他敏捷地把我抱住,滚出了几步之外,就逃出了车子的直逼攻势。 我被詹龙拉扯着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此时,我的心又急又痛。我一眼不眨地盯着那辆车子,果然,从车子里下来的正是子霂。 还没等子霂靠近我们,就已经被包围了。他怒目圆瞪,恶狠狠地说:“詹龙,你敢伤她一根毫毛,我一定会杀了你!” 詹龙阴阳怪气地说:“那也得你先保得住自己的小命。” 詹龙手一挥,所有的人都向子霂步步逼近。圆圈的范围在急剧缩小,我哭喊:“子霂,你走,你快走,不要管我!” “走不了了。”詹龙冷哼,“你觉得我们还会放他走吗?” 一场混战开始了,子霂的脸上马上就挂了彩。我声泪俱下地哀求着:“你的目的是为詹雨报仇,他和这件事情一点关系都没有,我求求你,放他走,我求求你,求求你!” 詹龙挑眉问我:“你看到过猫捉到老鼠后,还会把老鼠故意放走吗?” “但他是无辜的,他对报警这件事情一无所知。都是我,都是我一个人做的,你要对付的只是我!” “他是你的男朋友吗?” 我疯狂摇头,说:“不是,不是!你难道不看报纸吗?他就快和别人结婚了,怎么会是我的男朋友。” “不是他会为你这么拼命!” 打斗一片混乱,我根本看不到是谁的拳脚落在子霂的身上,更看不清子霂的脸,我只看到他的身影在奋力地搏斗,像一只孤独的野狼,每一次出击都带着义无反顾的决心。 我狠狠地朝詹龙的手咬下去。我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马上口中就充满了血腥的味道。詹龙疼痛之下,松开了箍住我的手。我飞跑过去,在一脚要落在子霂背上的时候,纵身一跃而起,扑在了子霂的身上。我俩双双跌在地上。子霂回身抱住我,急急地问:“你怎么样?” 我看到子霂满脸的血,已经哭不出声来。“我们快走!”子霂拉起我就跑。 哪里还有我们逃跑的余地,他们早已从四面包抄了过来,断了一切后路。詹龙带着四个彪形大汉冲上来,很快就制住了我们。 詹龙狠狠地捏着我的下巴,我几乎听到下颚骨破碎的声音。“敢咬我,看来你真的是活腻了!” “放开她!狗杂种,你不要碰她!”子霂被一名大汉反绞着双手。他怒吼着想冲过来,却被那名大汉后面一脚踢得半跪在地。我们不过一步之遥,却感觉隔得那么那么地远。 我忍着胃里的翻卷,忍着眼里的泪,对詹龙狂吼:“你就是这么办事的吗?如果你一见面就杀了我,哪来这么多的节外生枝!趁现在你就杀了我!但你最好放了他,否则我变鬼也会要了你的命。” 詹龙往地下啐了一口,说:“杀你还不像捏死一只蚂蚁那么容易。” 詹龙举起了匕首。寒光中,我想起当初子霂千拦万阻,不准我和马迩有纠葛,担心的就是会有危险。我并不后悔当初选择了这种方式拯救姑姑,可是因为子霂,我现在心如刀绞。 我闭上了眼睛,知道自己这一次在劫难逃。 我不知道子霂是如何挣脱那个大汉的,等我反应过来,子霂已经扑在我的身上,紧紧抱着我,朝我微笑。他说:“我说过,我一定会用生命来守护你!” 我看到他眼里的温柔和坚定,看到他的目光逐渐黯淡下去,像流星霎那失去光彩。我颤抖着手,摸着他的脸,忍着眼眶里的泪,说:“子霂,子霂,你不要吓我。” 我并没有看到詹翔和兰茵洁带着一帮人赶到,也没有看到那场混战,我的眼里只剩下子霂紧闭的双眼,还有他背上那把深只见柄的匕首,这把匕首更像是扎在我的心上。 直到兰茵洁跑到我面前,叫我的名字,我才犹如刚从噩梦中醒过来,抱着子霂,哭得肝肠寸断。兰茵洁安慰我:“秋翎,你不要自己吓自己,不会有事的!” 詹翔跑过来,把子霂背上车。我和兰茵洁一路小跑跟在后面也上了车。 我抱着子霂的头,眼泪咕噜咕噜地滚下来,“子霂,求求你,不要丢下我,我已经一无所有,如果再失去你,我该怎么办?你要我怎么办?” 经历了那么多痛苦煎熬,还有那么多刻骨相思,难道就只为了今天的生离死别吗?我拉着子霂的手,那么冰凉的手,不再有往日温暖的温度,我仿佛听到他的生命正在随着那些血一起流出来。我把脸贴在他的手心,喃喃:“子霂,我不准你死,如果你执意要那样,我一定会在你之前先结束自己的生命,你听到没有,我一定会说到做到,如果你不希望发生这种事,你最好坚持,不要放弃。” 我们一起等在手术室外面,我对兰茵洁说:“你实在不应该叫他来的。” 兰茵洁叹息说:“这个时候,我才发现你连个可以依靠的人都没有,除了子霂,我不知道还有谁可以帮到你!” “我宁可自己死掉,也不希望是现在的样子!”我疲惫地靠在墙上,“有时候真感觉自己撑不下去了,还是要告诉自己,一定要坚持下去,为了子霂一定要坚持下去。如果他出事了,我就真的再没有任何坚持下去的理由了。你知道一个人活在世上最可怕的事情是什么吗?是孤独,是那种被全世界抛弃,无论痛苦还是快乐,都只能一个人的孤独。但为了子霂,我愿意忍耐这种绝望的孤独。因为我知道如果我有事,第一个会出事的人就是子霂,所以我必须好好的活着,坚强地把自己伪装得很无恙,我希望这样子子霂能够变得快乐。” 詹翔一直站在对面,现在才开口:“晏秋翎,对不起。” 我挑眼问:“你是在为谁道歉,詹雨还是詹龙?” “为我自己!” “你为什么要向我道歉?” “其实,我知道当天报警的人是小蝶,但没料到还没等我想出一个万全之策,你就出事了!” 兰茵洁吃惊地看着我们:“报警的是付小蝶?你们一直都知道?” “我也是前几天才知道的,所以才会让詹龙弄得措手不及。”詹翔说。 我闭上眼睛,没有说话。姑姑手术那一次,有子霂陪伴我,而今天,只有我一个人,没有人可以给我力量,可以帮我抵抗内心的黑暗和寒冷。难道所有我挚爱的人都注定了要远离我而去吗?上天的诅咒会不会太过于残忍。 走廊尽头传来纷乱的脚步声,我望过去,跑在最前面的是子皓,后面跟着子霂的经纪人和助理,再后面是眼睛红肿的赫萱,张阿姨被钟叔搀着走在最后面。 子皓直接问兰茵洁:“情况怎么样?” 兰茵洁回答:“目前还在急救当中。” 子皓抬眼看到詹翔,表情很古怪,似有话要说又强忍住了。赫萱看到我,一连串的问题就向我轰过来:“晏秋翎?为什么你也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子霂为什么会受伤,你为什么也在这里?是不是又和你有关!” 没等我开口,兰茵洁就站起来,拉住赫萱的手:“怎么会和秋翎有关,是我给她打电话,叫她过来的!” 赫萱甩开兰茵洁的手,大声说:“你叫她来做什么,叫她走!” 我站起来恭恭敬敬地给钟叔和张阿姨鞠了三个躬,含着泪说:“钟伯,张阿姨,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赫萱像一只敏感的刺猬,跳过来,说:“这是什么意思?你为什么要道歉?又是因为你,今天这件事一定又是因为你。晏秋翎,我告诉你,如果子霂有什么三好两歹,我绝对不会放过你,我会杀了你!” 赫萱一直把我逼到墙根。我低着头,眼泪落在衣襟上,那些痕迹像一个个冰冷的伤口。 “萱萱!你不要这样。” 一个温暖馨香而柔软的胸怀把我轻轻抱住,我抬头看到是兰茵雪,赫渊则把女儿拉到了一旁。 我微微挣脱她,走到椅子上坐下来。为了子霂,我必须接受任何羞辱,责骂,无论如何,我一定要等在这里,用我的爱去守护他,这是现在我唯一能够做的。 赫萱扒开赫渊的手,还想走过来,又被赫渊拉回去了。 詹翔走过来,对我说:“我们先离开!” 我坚定地摇头说:“我不能走,我必须等在这里。” 詹翔拉住我的胳膊,象拔萝卜那样把我拽了起来,说:“你希望钟子霂听到你们在这里大动干戈吗?” 我无助地看着詹翔,说不出话来。 詹翔盯着我的眼睛,说:“这样下去,局面会更混乱。这里只有我俩是外人,所以我们先离开,我保证会让你第一时间得到消息。” 詹翔的话彻底击败了我。对啊,他们是一家人或者即将是一家人,只有我,像一个外来侵略者无意闯入他们的家园,必须被驱逐出境。再深爱又如何,我还是一个非法入侵者。 詹翔轻轻扶着失魂落魄的我,来到一楼。我再没有力气动弹,就着楼梯一坐,把头深深地埋起来。 詹翔陪我坐下来,说:“我必须带你离开,再待下去你会受到更深的伤害。” 我没说话。我感到自己的身体仿佛破了一个大洞,我努力想把它修补,破洞却越来越大,再没办法修复。 詹翔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坐在我旁边。我把头轻轻靠在他的肩膀上,说:“借一会,一会就好!” 过了好一会儿,我忽然想起问他:“你有小蝶的消息吗?她真是狠心,电话打不通,又不肯和我联系。” “没有。”詹翔摇头说,“我也一直找不到她。她是小叶最疼爱的妹妹,我希望能够替小叶照顾她。” 过了一会儿,我把头搁回自己的膝盖上,问詹翔:“我一直很奇怪为什么马迩会选择你来接受广寒。” “他说,广寒有着属于小叶的回忆,交给别人他都不放心。所以他找到我,一定要我答应,如果哪一天广寒没有了他,让我一定要接受广寒,不要放弃它。” 我叹息:“他也算得上是个情痴了。只是他怎么会知道自己会出事?” “生活中好像常常有这种事,一个人在临死之前会出现一些异常举动,仿佛知道自己会死一样,那大概是一种无法解释的第六感吧!” 詹翔的电话在这时响起来,他看了一眼号码,站起来,走到一旁只讲了两句,就过来了。他笑着说:“现在你可以放心了,钟子霂没事了!” 我捂着嘴巴,猛然抽泣,泪水滚滚直流。 詹翔斜靠着扶手,笑说:“你们女人真的是很奇怪,伤心也哭,高兴也哭,兴奋也哭,连愤怒都会掉眼泪,难怪古人说,女人是用水做成的。” 我破涕而笑,却又马上哭得山崩地裂。我知道自己表现得很像一个疯子,但我内心的复杂,没有人能够体会。 子霂,我最最亲爱的子霂,谢谢你,谢谢你能够好好的活下来,为了这一刻,我愿意用自己的生命作为交换! 正文 正文_第五十一章 等了几十年的告别式 子霂的事情第二天就见报了,头版头条,引起一场大轰动。我实在是非常佩服这些无孔不入的记者,他们有着比猎犬还要灵敏很多倍的嗅觉,居然能够打探出,事件的导火索是因为我报警让詹雨入狱,詹龙寻仇,子霂旧情不减,充当救美英雄,差点丧命。一切写得就像他们亲临现场,对事情的始末了如指掌一样。 詹翔不顾我的反对,安排了四名保镖昼夜不停地保护我的安全。这期间子霂的电话一直打不通,我接连三天到医院,都被赫萱和张阿姨挡在门外,任我如何哀求,都不肯让我进去探望子霂。每天晚上,我都固执地在病房外跪上一整夜,却还是没能见到子霂的面。就在我快要晕倒的时候,子皓偷偷跑来把我扶起来,告诉我子霂恢复得很好,不要担心,目前的情形我可能暂时没办法和子霂见面了。 我把那只戒指用丝线穿起来,挂在脖子上,每秒每秒地为子霂祈祷,希望他能够感应到我的呼唤。 小蝶出现得很突然。大清早,她把门铃按得又急又猛。我一打开门,她就扑入我的怀中,呜咽说:“秋翎,对不起,对不起,这一切都是因为我。” 我把她拉进屋里,为她拭去脸上的泪痕,“你跑哪里去了,电话也没有一个。” “先不要管我。子霂哥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生命危险?” 我摇头苦涩地说:“我也一直没能见到他。” “赫萱不让你去看他?”小蝶明白了。 我点头,“也不能怪她,是我不好!” “你一定担心死了,对不对!”小蝶腾地站起来,“我现在就去医院,今天我一定要让你和子霂哥通上电话。” 小蝶风风火火地跑出去了。 果然,一个小时后,我就接到了小蝶的电话。“小蝶。” “秋翎,是我,子霂。” 世界一瞬间变得静极了,只听得见子霂温柔的,微微带点沙哑的声音。我努力忍住哀戚,放轻了呼吸说:“还疼吗?” “不疼,一点都不疼。你担心坏了吧!”他的声音听起来像在安慰一个丢失了糖果的小孩。 虽然明知道那么深的刀口,一定痛彻心扉,但他的声音还是奇异地安抚到了我。“子霂,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我说过如果你来我就永远不会原谅你!” “倔强的丫头,我只要你好好的,不要你的原谅。” 这声倔强的丫头,喊得我的心疼痛无比。我说:“子霂,你这个大混蛋,你知不知道如果你出了事,我绝对不会放过詹龙,我会和他同归于尽。” “我知道,所以我还活着。” “那么我命令你,从今天开始你要这样坚强地,永远地活下去。”在人潮拥挤的街头,我挂断电话,眼泪终于放肆地流了下来。 当晚,我和小蝶坐在啤酒吧,看着街边和人群,闲散地聊天。我问小蝶:“如果不是子霂的事情,你准备永远这么消失不见吗?你躲避起来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厌倦,仅仅因为厌倦。”小蝶说,“厌倦了爱或不爱带来的伤害,厌倦了人类纷繁复杂的情感,厌倦了这个喧嚣的世界。” 我戳她的脑门,笑骂:“小小年纪,老气横秋的,说得好像你历经了多少沧桑,看破了红尘一样。” 小蝶摸着脑门,躲避我的手指,“我们是同龄,不要总当自己大我很多似的教训我。” “大一天也是大,何况我大你半岁呢!” 醉意熏染。小蝶突然说:“秋翎,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我笑问。 “那天我对你说不认识詹翔,很抱歉我对你说了谎。” 我轻笑:“当时我就看出来了。” “这么长的时间,你为什么从不问我?” “你想说的话自然会说,不说一定有不说的理由。”我回答。 “秋翎,你有没有试过用八年时间去爱着一个人,却从来不曾让他知道。这种感觉就像是牙齿里长了蛀虫,它们常常只藏在里面一点一点的吞噬掉牙齿,等感觉到疼痛时,牙齿已经被蛀空了。” 我觉得她的叙述让我的牙齿也跟着隐隐作痛。 “我爱上了姐姐的男朋友,从十六岁开始,从还不知道什么叫做爱情开始,就在爱他。因为我的爱,曾经让姐姐远离了自己的幸福,所以在他们重逢的时候,我利用了子皓,我装作已经爱上了别人,装作自己一切都好,我以为这样子他们就可以得到幸福。情人节那天,她很甜蜜地对我说,蝶子,等我回来!我很乖,我一直在家里等她,可是她却永远不再回来。”小蝶趴在桌子上,语气从始至终都非常平淡,只有两只眼睛幽蓝得像深不见底的大海,翻涌着痛苦的浪潮。 “你的心里有很重的伤啊!”我恍惚地笑说:“作为交换,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 小蝶不露痕迹的擦了擦眼睛,说:“你说,我在听。” “你知道吗?我不是我爸爸的孩子,是我妈妈和别的男人生的野种。” 小蝶惊讶地张着嘴,然后很快抓住我的手说:“秋翎,那不是你的错,不要这样践踏自己。” 酒精让我变得有些麻木不仁,连痛的感觉都没有了:“就因为这样,我爸爸毒死了我妈妈,然后自己也自杀了。小蝶,你说我是要恨妈妈的不忠贞,还是恨爸爸的狠心自私。” “秋翎,不管你恨的是他们中的哪一个,你都会更加痛苦,那你不如选择忘记,把自己解放出来。” “忘记哪有那么容易。”我抽出手,把酒一饮而尽,“除非像曾芒溪那样,才可能忘记所有的爱恨情仇,脱离人类的喜怒哀乐。” 我用一只手托着腮问:“小蝶,如果可以用你的生命去交换,你最想得到什么?” 小蝶想也不想的回答:“要姐姐再活过来。” 我不无羡慕地说:“你和你姐姐的感情真是好。” “我和姐姐从小就生活在父母无止境的家庭战争中,姐姐一直是我的依靠。她给我的爱远远超过了那个被我们叫做妈妈的女人,在我的心中,她才是我最亲近信赖的人。” 我摸摸小蝶的脸:“可怜的小蝶,以后就让我做你姐姐吧,虽然我不会有小叶那么好,但我会很努力地疼爱你!” 小蝶打我一下:“讨厌,干嘛说得那么煽情,弄得人家好想哭。” 我笑笑:“我们是一样孤独的人,两个人字在一起,就是从,感觉很温暖。” “那么你呢?你想要什么?” “我?”我指着自己的鼻尖,“我要和子霂在一起,再也不要这样子,想他想得就快要死去。” 小蝶醉眼迷蒙地看着我:“我的傻秋翎,连生命都没有了,你要怎么和他在一起!” “可是我就是这样爱着他,用我全部的生命爱着他。” “这样爱他,为什么不肯告诉他?” 我隔衣摸着挂在链子上的戒指,泪如雨下:“怕为难了他,怕看到他比我更破碎的眼睛,怕自己会疯狂到丧失理智,不管不顾只要和他在一起,更怕他会做出可怕的事情,背上臭名昭彰的骂名。小蝶,我不能用自己的爱给最心爱的人带来伤害,我能够做的只有躲起来,像一只乌龟,缩回壳中,把自己的心坚硬成一块石头。” 第二天,是爸妈的忌日,我和赫渊中午时分到达墓地。我们把杂草清理干净,才把花束和带来的酒菜摆上。 赫渊在妈妈的墓旁一坐就是两个小时。他久久地望着远处的青山,目光沉痛悲郁,时而悄悄擦拭眼睛。他对我说:“最后那次通话,嘉汐对我说,等我三天,三天里,如果我出现,我们就重新开始,如果我不出现,我们就缘尽至此,她不会对我有任何的抱怨。” 我凝视着妈妈的照片,没有说话。 那一天,我们几乎没有太多的交谈,似乎所有的言语和情感都在痛苦中耗尽。 坐在回返的飞机上,赫渊疲倦地睡着了,即便在睡梦中,他的眉头仍然深锁,嘴角微微向下垂,像一个无比委屈的孩子。我把目光从他的身上移开,转头望着那层层叠叠的,翻滚不停的云海,望着那轮夺目的、猩红的落日,我轻声地自言自语:“妈妈,这是你等了几十年的告别式吗?我终是无法不去怨恨你,可是也只有我最清楚你心中的撕裂疼痛。妈妈,你如果看得见我的痛苦,那么,请给予我重生!” 李骁醒过来那天,春雨凄迷,整个城市笼罩在灰蒙蒙的雨雾中。我从录音棚出来,佩佩把一杯花茶送到我手上,说:“翎姐,刚才李骁的妈妈打了个电话过来。” “她说有什么事了吗?” “她只说让你现在过去医院。” “现在?”我的心里一惊,难道是李骁出现了什么突发状况!我赶紧取出电话,倒拨回去:“是我,你这么急找我,出什么事了吗?” “醒了,醒了,骁骁他醒了,完全醒了!”方艳激动得语无伦次。 我长长呼出一口气,欣喜地说:“好,我现在就过来!” 我交代佩佩:“你从这里直接下班回家吧,我会让小杨送我去医院。” 我拽过包,向外跑去,却在电梯旁遇到詹翔。他问我:“要去哪里?看上去心情挺不错。” “医院!” “去见钟子霂?” 我摇头,说:“不是。是去见一个朋友,受伤成了植物人,今天醒了。你是来找我的吗?” “对,来告诉你关于报警那件事我已经处理好了,以后不会再发生类似的事情。” “那我身后那四个黑社会一样的保镖可以撤走了吧!”我笑说。 我和詹翔一起乘电梯到了一楼。他转头去停车场取车,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叫住他:“詹翔,小蝶她……回上海了。” 詹翔猛地停住脚步,问我:“什么时候的事?” 我回答:“就这几天,看到子霂的报道就回来了。” “她去哪儿了?” “云南丽江。” “我知道了!”说完,詹翔就走了。 他看起来是一个心事很重的人,所以让人看不出他的眉眼高低来。我无法得知他对于小蝶的回来是什么样的心情。我突然就有些后悔,或许不应该让他知道小蝶的消息,但我也知道,要相遇的人总会见面,不以这种方式,就会以另一种方式,就像注定要发生的事情,躲是躲不去了。 正文 正文_第五十二章 赫萱流产 我推开病房的门,屋里的谈话声就停了下来。李海峂微微向我点了点头,说:“来了!” 方艳站起来,让出了位子。 李骁微笑着对我说:“秋翎,过来!” 我依言坐下来。我看着他,确信他是真真实实地活回来了。我含泪笑说:“你可真会吓唬人!” 李骁咧嘴笑了,说:“我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然后听见你在我的耳边叫我,絮絮叨叨地说个没完没了。我实在被你吵得受不了,只好提前结束美梦,醒过来看看你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聒噪,简直就像一只不知疲倦的小麻雀。” 我的眼泪很不争气地流下来,“李骁,谢谢你能够醒过来!” “傻瓜!我醒过来就让你这么伤心吗,你哭起来的样子其实很丑,还是笑起来好看一些。” “你不是说我是白天鹅,白天鹅可是任何时候任何地点都是美丽的。” 李骁笑着叹息:“还能够和你斗嘴,这种感觉真好!” 方艳笑得跟朵花似的,说:“你们聊着,我回去给骁骁熬汤。” 我看着她的背影,说:“李骁,你并不知道自己有多幸福!” 李海峂也借口出去了。病房里剩下我们两个人,我突然变得局促不安,不知该说什么了。 “秋翎。”李骁打破沉默。 “哎!”我坐得笔直。 李骁苍白的脸上浮现出慰藉的笑容,“你不要紧张。” “我哪有。”我不肯承认。 李骁看着我认真地说:“谢谢你一直陪在我身边。” 我摇头说:“你是为了我才变成这个样子,说谢谢的应该是我。” “那是我自愿的,你不必有任何负罪感。以后你也都不用再觉得抱歉或者负担。” 我不解地看着他。 “今天,当我眼睛睁开的时候,我第一个想起的人就是你,感觉特别平静,特别安心,心中那些恐慌愤怒都消失了,突然明白爱一旦过于追求得到对方,其实就变成不是爱对方,而是爱自己。秋翎,我的爱一定让你感到特别无奈和疲惫,以后不会了,我答应你,我们会和以前一样,做最纯粹的朋友!” 我压下心中的翻滚思潮,说:“李骁,谢谢!” 李骁感觉有些累了,阖上眼睛,说:“叫你过来,就是为了告诉你这些。你若有事,先去忙吧!” 我为他掖好被子,说:“我没事,你睡吧,我在旁边陪着你。” 李骁微微睁开眼睛,朝我虚弱地笑了一下,就睡了。我看着他平静的睡颜,感到欣慰,却又伤感。 子霂出院时,李骁已经能够走出病房,到园子里散步。我就是在陪李骁散步的途中接到了赫萱的电话。 “晏秋翎,今天子霂出院,你是不是特别想来送他?” 我看着在风中摇曳的花朵,没有出声。 “我在走廊上,你抬起头就可以看到我。” 我转身,一抬头就看到赫萱向我轻轻摆了摆手。是的,我知道今天子霂出院,我不知用了多少力量才控制住自己跑去找他的冲动。可是赫萱此时却在诱惑我,虽然我明知她不会无缘无故那么慈悲地让我和子霂见面,何况还主动地约我去送子霂,这里面一定有着我所不知道的动机,但我还是禁不起诱惑了,我听到自己的心扑通扑通地跳着,就快跳到口中,一蹦而出。 “你自己决定吧,出院后,我和子霂就要结婚了,以后你们就永远不能再见面了,今天会是你们最后一次见面。” “嘟嘟嘟……”赫萱毫无预警地挂断电话,身影很快就在走廊上消失了。 为了子霂,连生命我都可以随时舍弃,还在乎赫萱有什么阴谋诡计吗?我把李骁扶到椅子上坐下,说:“你在这里坐一会儿,晒晒太阳,我很快就回来。” 我飞快地向子霂的病房跑去。这是子霂出事后,我第一次可以见到他,我怎么肯放弃。 我上气不接下气地跑上楼,看到了赫萱一行人站在楼梯口,子霂被围在中间,保护得很周到。我在楼梯中间停下脚步,看着他。他的气色不算太糟糕,只是特别清瘦。 他们每个人都看到了我,但我眼中只有子霂。我深深深深地看着他,近乎贪婪地凝视着他,我知道自己什么也不能说,我只能这么无言地看着他,希望这样他就可以收到我所有的思念,那种疯狂到极点的思念。 张阿姨极不欢迎地问:“你怎么来了?” “妈妈,是我叫她来的。”赫萱笑盈盈地走下来,说,“她整整在病房外跪了三个晚上,我觉得子霂出院应该让她知道,我不想那么不近人情。” 子霂闻言,神情复杂地看着我,眼神疼痛而不忍,“秋翎,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赫萱拉起我的手,慢慢往上走,“你差点就没命,她跪三个晚上并不过分,不是看在这个份上,我还真不愿意让她来见你!” 我的注意力全部在子霂身上,根本没有反应过来我和赫萱是怎么摔下去的。因为毫无防备,我的头部直接就撞在台阶上,好不容易停下来,我已经头破血流,晕头转向。 我有隐约听到纷沓混乱的脚步声,听到失控的惊吓声,甚至听到赫萱突然传出的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但我还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挣扎着站起来,感觉自己像踩在云端,轻飘飘的,眼前的东西都在旋转。 “秋翎,秋翎。” 我的脚一软,差点向前扑倒,好在一双有力的手准确无误地稳住我。我很努力很努力地集中意识,终于看清扶住我的人是子霂。 “萱萱,你怎么流血了?”这是张阿姨的惊呼声。 我心里一惊,循声看过去。天呢,赫萱的腿上都是血,殷红的,刺眼的血。我马上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蹒跚着想靠过去,却被赫萱接下来的哭诉定在了原地。 “晏秋翎,我知道你恨我,可是你怎么可以把我推下楼梯!你杀我也就算了,为什么要杀死我的孩子,呜呜呜……这是我和子霂的孩子,我的孩子,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赫萱哭喊着昏了过去。 张阿姨一边掉眼泪,一边叫:“子霂,你还不快抱赫萱去找医生,你眼中就只知道那个狠毒的女人!” 很快就有人开始围观,紧接着就有一名女医生带着护士推开人群,挤进来,大叫:“快抱起来送急救室,再晚就危险了。” 子霂放开我,跑过去,抱起赫萱就朝楼上跑,张阿姨和钟伯紧跟其后。我木然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尽头,大脑里一片空白。 兰茵雪在我的身旁长叹:“作孽,真是作孽!” 我转过头看到她的眼里是痛苦的泪水,赫渊则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就和兰茵雪一起紧追了上去。 我知道他们所有的人都以为是我把赫萱推下了楼,知道自己已经百口莫辩。我缓缓蹲下来,大滴大滴的眼泪滴在瓷砖上。 一个黑影罩住了我。我慢慢抬起头,看到是子皓。他悲悯地望着我,静静地,不说话。 我吸着鼻子问他:“你为什么没有跟去?” “哥哥让我带你去包扎伤口,检查身体。”子皓蹲下来说。 “你也认为是我,是吗?”我哭着说。 “这并不重要,我们先去检查身体,你伤得不轻。” 我轻轻摇摇头,说:“你走,不要管我。” “秋翎!”子皓来拉我。 我猛地站起来躲开他的手,说:“你也去看看吧!我还死不了!” 我转身慢慢地走过长长的走廊,下了楼。我在园子里找到李骁,说:“来,我送你回去!” “秋翎,你怎么受伤了?”李骁撩起我的头发,倒抽冷气。 我推开他的手,说:“不要管我!” 李骁拉我,“你必须给我马上去看医生。” 我在椅子上坐下来,说:“让我静……”话没说完,我就佝偻着身子吐起来,直吐到头像马上要爆炸一样,意识开始再次出现涣散。 李骁等我不再吐了,蹲下来,想要抱我。我试图把他推开,“不要,你的身体承受不了。” 虽然李骁坚持,但还是没能抱起我。 子霂来了,衣服上都是沾满了血。他二话不说就把我抱了起来。我看到他的额头随着起身的动作,全部是冷汗。我挣扎着,却又不敢太用力。“放我下来,你的伤才好,身体会承受不住。” 子霂显得很吃力,却还是说:“不要动!不想让我过分消耗体力的话,就老老实实呆着不要动。” 子皓迎头跑过来,说:“哥,我来!” 子霂却没有松手,回答:“你把李骁送回病房。” 李骁马上抗议:“我不能回去!” 平时明明很短的距离,这时候突然变得那样漫长。子霂的冷汗滴在我的脸上,凉凉的,牵引着我越来越涣散的意识,终于没让我昏过去。 子霂把我放到床上,我才听到他发出一声很长很长的喘息声,像是终于完成了一次万分艰难的马拉松长跑。 我看到子霂苍白的脸上满是忧虑和心疼,但我再也坚持不住,只能对他说了一句对不起,就没有了知觉。 正文 正文_第五十三章 黑幕下的阴谋 有的时候,我会想,人生本身就是一场热闹非凡的荒诞剧,再高明的写手也描绘不出它的千分之一。我醒过来时,是午夜,静静的,深不可测的午夜,很多骇人听闻的罪恶案件大都在这个时候,在人们睡意正酣的时候偷偷摸摸地进行,等城市和人们一起苏醒,就只看到罪恶留下的弥漫硝烟。 我慢慢翻身起床,看到陪护床上睡得香甜的人是小蝶,她再一次,在我受伤时,充当了守护者的角色。我和她确实就像一个“从”字,孤独着,却又相互偎依着。 我站在走廊上,微微辨别了一下方向,然后朝妇产科的方向疾走。 夜深人静,一路上我都没有碰到一个人,一直走到妇产科值班室,才听到有人在里面交谈。我猜想是值班医生在和护士聊天解闷,便准备偷偷地溜过去,却听到屋里传出一个我十分熟悉的声音。 赫萱?这个时候,她没道理出现在医生值班室啊!我踮着脚走到门口,透过没有关严的门缝,果真看到了赫萱的侧脸,另一个略微显得富态,穿着白大褂的女人正是今天及时出现在现场的医生。 赫萱挑在深更半夜和主治医生见面,我闻到了不同寻常的气味。她们似乎对这个时段非常放心,没有一丝戒备之心,谁都没有注意门外的我。 我听到赫萱说:“金医生,今天真是太感谢你了!这是一点小意思,请收下!” 赫萱把一张类似支票的纸片放到被叫做金医生的女人面前。我盯着那张纸片,突然明白今天发生的一切都是赫萱的阴谋,我再一次被赫萱算计了。我想明白这一点的同时又产生了更多的疑问:赫萱大费周折设计的真实目的是什么?孩子是她最大的谈判筹码,她冒着流产的危险想要得到什么? 还没等我理清思绪,赫萱和那个金医生握了一下手,结束了谈话:“希望金医生能一生保守这个秘密,不让第三个人知道我们之间的这场交易。” “那是自然。” 我赶紧缩到墙根躲起来,直到赫萱的身影消失,我才抄原路回到病房。 小蝶站在门口万分焦急地张望,见到我,松了一口气,说:“你跑哪里去了,急死我了!” “进屋说。” 我把小蝶拉回病房,把刚才的所见所闻和自己的疑惑一股脑地告诉她。她耐心地等我说完,才说:“可是据我所知,今天赫萱已经流产了!好多记者挤到病房采访她,明天的报纸还不知道会有多热闹。而且有不少记者一直在打探你的消息,所以,子霂哥叫我无论如何都不可以泄露你的行踪。” “她流产了?”我越发弄不懂赫萱,“这样看来,她的目的难道就是要让自己流产!” “有问题,肯定有问题。”小蝶笃定地说,“她就是靠肚子里的孩子分开了子霂哥你们,也是因为怀孕的事情,才得以嫁给子霂哥,眼看婚礼在即,她却故意和你一起摔下楼梯,又在记者面前哭诉是你故意把她推下去,现在她又在深更半夜跑去找主治医生,给她送支票。秋翎,这里面有大问题。” 我凝神细想,希望能够参透这件事的玄机,谁知道一过于集中,就感到头痛得快要裂开。 小蝶扶我上床,说:“想不透就慢慢来,你今天摔得不轻,头破血流不说,还有中度脑震荡。” 我把枕头高高垫起,看着灯光默默想着所有的可能:为了让我身败名裂!为了让钟家恨我入骨!为了让子霂误会我有险恶用心……所有能够想到的可能,我都在大脑里一一列了一遍,不但没有结果,而且更加不得要领。无论为的是什么目的,聪明如赫萱都不会把肚子里的孩子拿来冒险,她知道那是她最后的防线。 我慢慢地说:“她用钱是想堵住金医生的嘴,可是,她们之间不可告人的秘密究竟是什么。” 小蝶说:“这就是问题的关键。” “对,这是最核心的问题。只有弄清楚了这个,才能够解释赫萱的怪异行为。” 小蝶奇怪地问我:“你怎么会发现她们的交易,总不会是做了一个超能力的仙梦,未卜先知吧!” “要是有那种能力,我何必在这里想破脑袋。”我说,“我是想趁着那边都睡了,过去悄悄看看赫萱的情况。” 小蝶嘿嘿笑说:“这叫善有善报!” 我们又讨论了好一阵,终还是没办法得出任何结论。我拍拍小蝶的脸,说:“睡吧!” 小蝶关了灯,爬上床。外面的灯光从窗帘缝里透进来,屋子里并不是非常黑。我用手枕着头,轻声问:“小蝶,詹翔找过你吗?” “嗯。”小蝶的声音很像睡梦中发出的梦呓。 “你,詹翔,还有子皓,要怎么办?” 小蝶没有回答我,发出了轻轻的鼾声。但我知道她并没有睡着,所以我接着说:“小蝶,还记得那天我说要做你的姐姐吗?我不是开玩笑,我是说真的。让我像小叶那样守护你,虽然不会有小叶那样好,但总不会让你感觉到孤单,会在你需要我的时候,尽全力守护你。” 小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我知道她听见了。我放下枕头,闭上眼睛,想着子霂抱着我时的满头冷汗,流着泪慢慢睡着了。 第二天,兰茵洁早早就打了我的电话:“秋翎,记者就快把公司大门挤爆了,你家我也过去了一趟,蹲守的记者多得恐怖,有记者甚至在你家门外搭起帐篷,看来你只能暂时躲在医院了。” “不用担心我,我会找到地方落脚。”我说,“让佩佩过来医院一趟,我有工作交代她。 “好。”兰茵洁似还有话要讲,却又挂了。 李骁摸进病房,笑说:“医院都快成我们的第二个家了。” 虽然是一句玩笑话,但也不算太言过其实,走过的这段时间,我们像排队似的,一个跟着一个住进医院。 我问他:“今天感觉好点了吗?” “这句话不是应该我问你吗?” “我这点伤不算什么,你的康复比较重要。”我真心回答,把那声哥哥放在心中。 “现在好像是你的情况比较糟糕。”李骁说。 我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说,今天早上我照镜子时,连自己都吓了一大跳,鼻青脸肿,嘴歪眼斜,这幅尊容要是在昨天深夜突然在昏暗的地方出现在赫萱的面前,不知道会不会把她吓个半死。 “你爸妈知道吗?” 李骁摇头说:“我没告诉他们,但估计就快知道了,报纸的大副标题太显眼。” “说得不错!”随着这个声音,詹翔带着佩佩踏进了病房。他把一打报纸放进我的手里,说:“我想你会愿意看看这些。” 我没有忙看报纸,那里面的内容我基本猜得到,好听话是不会有的,他们铁定会把那些陈康子烂谷子的事情翻出来,大肆胡诌一番。 我看向小蝶,用眼神关切她。她微微向我摇了摇头,没有任何多余的表示。 詹翔走到她面前说:“我猜想你一定在这里。”然后他又回头看着我说:“还没有吃早餐吧!我顺路给你们带来了油条、豆浆,还有瘦肉皮蛋粥,那个芥菜香菇包味道也很不错。” 瘦肉皮蛋粥和芥菜香菇包都是小蝶喜欢的。我看着他们,总觉得詹翔对小蝶的关心似乎不仅仅是因为付小叶的缘故。 佩佩把粥盛在碗里,放到我的手中,问我:“喝豆浆吗?” 我摇摇头,问李骁:“你需要帮忙吗?” 李骁说:“我吃过了。” 吃了早餐,我才摊开报纸,慢慢地看着。大多数的记者还是有职业道德的,他们客观求实地记载自己所看到和听到的,即使有所偏误,也不过是不明真相的原因。只有一篇报道,写得特别不堪入目,恨不能把我形容成天下第一淫妇。 我一点也没有生气,津津有味地把它读完。小蝶看我读得仔细,便凑过脑袋和我一起看,不过读了一半,就气得一跳老高,嚷着:“这还是人话吗?跟狗吠一样。这家伙一定是得了赫萱的好处!” 我把报纸放到一旁,笑着说:“他们以为自己是在痛打落水狗,素不知自己才是别人利用的狗腿子。” 小蝶喘着粗气,愤愤不平地说:“秋翎,你怎么还笑得出来!” 我保持微笑,说:“这世界最可悲的是笨死,最划不来的就是被气死。只要自己知道一切不是他们说的样子,心里面有明镜就好了,跟这些人斗什么气。” 小蝶叉着腰,大发感慨:“这真是一个颠倒是非黑白,乌烟瘴气的世界!” 李骁笑着调侃她:“你不如做宇宙美少女,扫除这个世界的罪恶,洗涤这个世界的蒙尘。” 说笑间,詹翔的一名手下走进来。急匆匆地说:“翔哥,记者朝这边冲过来了!” 詹翔镇定地问:“是谁泄漏的消息?” “好像记者里面有医院职工的家属。” “你们先走!”詹翔果断地说。 “去哪里?”佩佩问,“公司和翎姐家都有记者。” “去我那儿,记者一定想不到!”小蝶说。 “好,就去你那儿!”詹翔说。 李骁把外衣脱下来罩在我头上,说:“照顾好自己!” 小蝶和佩佩扶着我,跑出病房,我回头看了一眼,看到走廊尽头有记者蜂拥而至。我们在进来通报的人的引领下,从另一个出口顺利溜出了医院。 刚上车,就接到子霂的电话。“秋翎,快想办法藏起来,有记者冲过来了。”子霂的声音非常焦急,而且似乎是在奔跑中,气息紊乱。 我回答:“我已经离开医院了,正准备去小蝶那里。” 他的气息平稳下来,大概已经停住了脚步。他长长舒了一口气说:“那就好。秋翎,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我握着电话,偏头看着窗子里自己模糊的样子,心里一阵阵的抽疼。 小蝶问我:“是子霂哥?” 我点点头,挂断电话。 她接着说:“你应该把真相告诉他。” 我说:“我们没有证据,一切不过只是自己的猜测。重要的是,子霂根本就没有怀疑过我,至始至终,他都站在我这一边,这样子就够了,我还有什么奢求!” 是的,出事之后,我和子霂没有任何机会交谈,我也没有对他解释什么,可是在他的眼里,我看到信任,除了爱情,还有坚定不移的信任! 我突然觉得自己无比无比的幸福!只是这种幸福感就像海市蜃楼那样虚幻缥缈。 正文 正文_第五十四章 哥哥,我们不可以结婚 小蝶住的地方不大,但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我打量着,说:“你和小叶一直住在这里!” “对!”小蝶一边招呼他们喝水,一边回答,“这是我外婆的唯一产业,她去世后留给了我和姐姐。” 那个男孩摆摆手,说:“我就不喝了,我还要回去接翔哥。” “你等一下!”我叫住他,把近几天的工作对佩佩作了交代,然后叫她和那个男孩一起走了。 “你就住姐姐的房间,里面我一直保持着原来的样子。”小蝶说。 我跟在她后面,进了右手边的房间。屋子里非常整洁,一点不像很久没人住的样子。我看着桌子上合影中姐妹俩的无邪笑靥,说:“你很想她!” “是的。”小蝶说,“我保持着姐姐走时的样子,总感觉她只不过和往常一样上班去了,她还会回来。” 书桌上摆着一本韩文小说,上面写满了注释。书的左上角用一个逼真可爱的娃娃雕像压住,书的下角写着“101”。我问:“她刚好看到这一页!” “对,她才学韩语不到半年,那之前她一直在学习英语。”小蝶骄傲地说,“虽然她没有读大学,但是她的英语已经过了TEM—4。” “如果我们有机会认识,我想我一定会非常喜欢她。” “那是一定的。”小蝶说,“你休息一会,我出去买菜,顺便想办法帮你取一点换洗衣物过来!” “好!谢谢你!” 小蝶笑着走了。我睡在小叶的床上,很安稳地睡着了。睡梦中,我看到小叶坐在一条玻璃带子似的小河边,朝我微笑,笑容甜美。 因为养伤,我一连在小蝶的家里住了半个月。这期间,赫萱似乎没有再借机大肆渲染,意外地保持起了高度的沉默,这是完全出乎我意料的事。小蝶也告诉我,蹲点在我家门口的记者已经陆陆续续撤退了,一切呈现出一种暴风雨洗劫后的荒凉。 子霂和赫萱的婚礼将近。我一直都在等待他的电话,却没能等到。其实我知道他只是不知道可以给我什么,不知道我们应该拿彼此怎么办,因为了解,所以我没有任何类似生气这种情绪,有的只是心死如灰的绝望。 我开始整夜整夜地失眠,开始翻看小叶的《红楼梦》,在《第二十八回蒋玉菡情赠茜香罗薛宝钗羞笼红麝串》里,小叶在宝玉唱的《红豆曲》中,用记号笔很使劲地划下了这么几句: 睡不稳纱窗风雨黄昏后, 忘不了新愁与旧愁。 咽不下玉粒金莼噎满喉; 照不见菱花镜里形容瘦。 展不开的眉头 捱不明的更漏。 呀!恰便似遮不住的青山隐隐 流不断的绿水悠悠 我默默读着这几句词,心里越发隐隐作痛。 小蝶常常半夜摸进来坐在床头陪我聊天,有时只是默默地坐在我的身旁抽烟,然后枕着我的胳膊睡去,剩下我独自辗转反侧到天明。 我知道小蝶有很多的故事,她的心里有很多看不见却深不可测的伤,所以她望着沉沉黑夜的眼神总是让我感到遥不可及。 李骁出院那天,我把他送回家,就被方艳强制性的留下来吃晚饭。她说:“晚饭后我有事情跟你们两个讲。你喜欢重重复复来回跑吗?” 李骁也说:“你第一次来我家时留下了非常糟糕的印象,今天刷新一下,重新留下美好的回忆。” 李海峂是个话不多的人,只是说了一句“留下来吧”,然后就进了书房。 我看着他的背影,很没出息地湿了眼眶。为了掩饰我的窘态,我低下头,答应:“那就打扰了。” 方艳笑了一声说:“不过是迟早的事情,弄生分了大家心里都不舒服。” 我看不出她笑容里的真实想法,更不晓得一个人静下来时,她会不会恨得牙痒痒! 方艳转身进了厨房,李骁才问我:“什么是迟早的事情?” 我苦涩地笑笑,问:“要不要出去散散步!” “好啊!” 上次来时正值深秋,枫叶一路燃烧着下去,现在则是春意融融,自是另一番生机勃勃的景象。 我看着大片大片灼人的绿,问:“李骁,会吹叶哨吗?” 李骁遥摇头,说:“怎么突然想听叶哨?” 我没搭腔,跳起来够了片叶子下来,坐到路旁,把叶子放在唇边,努力回忆着子霂的样子,学着吹。在尝试了太多遍后,我气馁地垂下手。 一直在安静注视我的李骁,这才开口:“看着很容易的事情,其实也有技巧,需要反复的练习。就像两个人,相爱并不难,可是要想厮守一生,还需要经历风雨,战胜阻碍!” “你在说我吗?” 李骁说:“你和子霂的事情,我私下问过小蝶,你一定很辛苦吧!” “李骁,谢谢你的理解!”我说。 “有没有感觉我很伟大!”李骁开玩笑地说。 我笑了。然后我说:“李骁,你会不会希望有我这样的妹妹?” “怎么?要认我做哥哥!” “如果我说是,你愿意吗?” “愿意!怎么不愿意!”李骁说。 我看着他清澈的眼睛,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叫了一声:“哥哥!” 李骁爽朗地笑起来:“怎么感觉你练习了很久那样顺口。” “有吗?”我再次把叶子举起来,轻轻吐气,然后我感觉叶片在我的唇上轻轻一抖,溢出了清脆的哨声,虽然只是很短促的一声,却让我的泪刹那涌上眼眶。 晚饭后,方艳把又要进书房的李海峂叫住,讽刺地说:“你准备在书房里生根吗,一回家就往里面钻。我有话要讲,你回来。” 我看得出来李海峂并不是怕她,只是不想和她打口水战。他回头看了一眼我和李骁,慢慢走过来坐下,掏出一支烟,点上,静静等待着方艳开口! 这里面恐怕只有我知道她要说的事情是什么,我也一直在等着她主动提起这件事,否则由我提出,倒显得我欲拒还迎。 “妈,什么事要这么正式隆重?”李骁看了我一眼,问。 “当然是你的终生大事!”方艳也用眼角扫了我一眼,笑眯眯地对李骁说,“今天我们先把订婚日子定下来!秋翎的父母双故,我们也就省去了一些繁琐的礼节。定过婚后,再慢慢筹备婚礼。骁骁,你尽管放心,妈妈保证会让你最迟在年底把秋翎娶进家。” 李海峂和李骁一起发出惊呼,“方艳!”“妈妈!” “哎哟,吓死我了,你们父子两个一惊一乍做什么,我的老天,吓死我了!”方艳拍着自己的胸脯,直叫唤。 我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们一家三口的不同表情,这个时候绝对还不是我开口的最佳时机! “妈妈,你不要老是这样擅作主张!”李骁皱着眉说。 “方艳,这么大的事儿,你应该先和我商量商量!”李海峂也皱着眉说。 这父子俩皱眉头的神情真是神似之极! 方艳理直气壮地对李海峂说:“和你商量?你成天不见人影,见我就恨不能挖个洞躲进去,我商量,我和鬼商量去!” 说完,方艳就不再理会自己丈夫,把注意力全部放回儿子身上,说:“骁骁,难道这不是你一直以来的心愿吗?你什么也不用担心,妈妈是已经和秋翎说好了的!婚礼的事也交给妈妈操办,你们两个什么也不用管。不过在这里我不得不数落数落秋翎,当时我就说过不想再看到你的绯闻,没想到你还闹出这么沸沸扬扬的绯闻来,你是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了吗?今天以后,你尽快结束那边的事儿,做好你的少奶奶,安心的相夫教子。这是最后一次机会,如果再有什么差错,我可不会这么容易就放过你!” 我真是佩服她自说自话的本事,当时我只是答应她到时再说,怎么就变成我已经同意了呢! 我看到李骁向我投来垂询的目光。我张开嘴,正准备说出自己的想法!李海峂突然发飙了。他站起来,一脚就把那个实木茶几踢出去,然后拽起方艳的胳膊,说:“你跟我来!” 任是方艳再肥胖,还是被李海峂连拖带拉地拽进了书房。李骁收回眼光,抱歉地看着我,说:“又让你笑话了!这么些年,他们就是这样走过来的,永远的水火不容。” 我当然知道他们水火不容的原因是什么,但却无法告诉李骁。我只是说:“刚才你妈妈说的事情……” 李骁截住我的话头子:“你什么也不用说,我知道那都是她一厢情愿的想法!你怎么可能答应这种事情,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 我看得出他的故作轻松,在那些洒脱和淡定的外表之下,仍然有着失望和伤感。我苦涩地说:“哥哥,不是我同不同意的问题,而是……而是根本就不可以!” 李骁勉强笑着说:“这时候叫我哥哥,是提醒我们只能成为像兄妹那样的关系,对吧!你不要担心,我都知道,而且也会把我妈妈的工作做好。” 我实在不知道应该怎么对他说出这一切的荒谬,只能无奈地说:“谢谢!” 正文 正文_第五十五章 那是一场骗局吗? 方艳冲出来的速度相对于她庞大的躯体来讲,是令人咋舌的,我的感觉就是有一个圆鼓鼓的皮球朝自己快速滚来。她在离我半步的地方,很准确地停下,然后翘着兰花指气势汹汹地问我:“你是蒙嘉汐的女儿!” 我淡淡瞟了一眼走出书房的李海峂,然后直视着她说:“是的!” 方艳伸出手,似乎是要在我的脸上狠抓一把,却被李骁横中一挡,轻轻松松就化解了她的攻击。 然后她就歇斯底里起来,“你们父子俩一个样,一样的没良心,一样的下三滥!” “妈妈!”李骁抓住她挥舞的手,努力想止住她的失态! 无论是容貌,还是血缘,只要是和蒙嘉汐沾边,都会令她抓狂。 李海峂走过来对我说:“我送你先回去!” 我看了头发散乱的方艳一眼,转身就走。 在车上,李海峂说:“是我告诉她的!” 他的音调平直,听不出任何情绪。 我保持看风景的姿势,说:“我知道!” “我不希望将来她发现这个事实时,闹得大家鸡犬不宁。” 我轻轻笑了笑,说:“我本来就没有打算嫁给李骁。再说了,比起有些事情,我是蒙嘉汐的女儿就算不上什么了,如果让她知道,只怕不是鸡犬不宁这么简单!” 李海峂说:“那是什么事?你一直只肯露出一点端倪,却不痛痛快快说出来的究竟是什么事?” 我挑衅地看着他,说:“你不是很有本事,那就查查看,我敢保证,你一定会大吃一惊的。” 李海峂在我的眼神下有些微微的发愣。他说:“为什么我总是感觉你对我有敌意!” “有那么明显吗?”我咧嘴一笑,说,“那我该收敛收敛了!” 李海峂突然沉默下来,没有再追问下去,也许是因为明智地知道我不会直接给他答案。 我不否认对他的敌意,正如同我无法否认心里对他那种特殊的情感。我在这种矛盾中,深深地怀疑着自己的存在。对于他们那段给我带来屈辱的情事,我一直很想弄清来龙去脉。可是我不着急,我有足够的耐心等,等李海峂自己把一切主动摆在我的面前。对于那些会割伤自己的利剑,我们常常希望它们来得不要那么迅猛!在自欺欺人中无耻地生活,向来都是人类的拿手好戏。 我和小蝶看电视时,李骁来了。我把他让进屋,说:“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找我!” “你都快成女诸葛了!”李骁坐下来,笑说。 小蝶从沙发上跳起来,一边找鞋子一边说:“我去给你倒水!” 结果小蝶找破了头,也没找到鞋子。我摇着头,笑着给李骁倒了水,然后对撅着屁股在沙发底下找鞋子的小蝶说:“你的鞋子估计是寂寞难耐,出去约会了!” “找到了,找到了!”小蝶直起身子,关了手电筒,把鞋子提起给我看。 小蝶穿好鞋子,笑嘻嘻地说:“我进去看书,你们慢慢谈!” 现在的我和小蝶,是真正像姐妹那样的亲密,即使我们都有很多没有告诉对方的秘密,却不影响我们的感情日益升温。事实上,人与人之间本就不是为了探刺别人的秘密而在一起的,最理想的相处模式应该是相互自由,而又相互依赖,无论是夫妻,还是恋人,无论是亲人,还是朋友。 “准备什么时候搬回去?” “昨天就想搬了,可小蝶死活不让!” “她是关心你!” 我点头,说:“我知道!” “你和子霂真的就这样算了吗?” “他不是那种会在危难时刻弃别人于不顾的人。” 李骁明白我说什么,说:“但这件事从赫萱怀孕开始就非常有问题,我总感觉这像一场骗局!” 我笑说:“看来小蝶给你提供了不少情报!” 小蝶突然拉开门探出头说:“那是因为我知道他是真心对你好!” 我望着她嬉皮笑脸的样子,说:“偷听多累啊!干脆坐过来一起讲。” “好!”小蝶跑过来。 我轻轻打她一下,“还装模作样躲进去,有人叫你回避了吗?” 小蝶嘻嘻一笑,矛头指向李骁:“你说得对,这件事从一开始我就感觉蹊跷,越到后面越肯定这里面有鬼!” 李骁沉吟了一会,说:“这件事情的唯一突破口就是那个金医生。” “英雄所见略同!”小蝶拍着手叫,可是马上又灰心丧气地说:“可是那个金医生到外地学习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我讶异地问:“你去找过金医生?” “嗯!”小蝶说,“一次都没有见到,最后才好不容易打听到她出差去了,医院的人又死活不肯告诉我她什么时候回来!又不是什么机密局,这么神秘兮兮的!” 我笑着揉她的短发,说:“人家又不认识你,你这么冒冒失失地闯进去,抓着人家就问金医生的去向,当然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我的样子又不像坏人!”小蝶不服气地说。 “谁的脑门上会刻着坏人两个字!”我说,“以后不准再做这种傻事!” “我就是不甘心你和子霂哥说散就散了,谁看不出来你们爱对方爱得可以连命都不要!那年元宵夜,那次你胃出血在医院,还有这次的事情,太多太多的证明。如果你们这样子还不能够在一起,那么爱情还有什么意义。秋翎,难道你甘心吗?摸着你自己的心回答我,你真的甘心吗?”小蝶哭了。 是的,我不甘心,我怎么可能甘心,可是不甘心又能怎么样?我摸着小蝶热乎乎的脸颊,为她拭去冰凉的泪水,说:“人的一生,不甘心的事情太多了,这不过只是其中一件而已。” 李骁说:“你就没有想过去努力留住这份爱吗?” “想过,但那样的话,子霂会更加痛苦,是要抛弃家人和我在一起,被世人唾骂,还是背弃自己的心,和赫萱在一起,对他来说,这是关于道德和爱情的选择题。如果你是他,你要怎么做?”我说。 李骁沉默下来,无奈地叹了口气。 小蝶说:“所以,我们一定要找到赫萱的把柄,一切就顺理成章了!” 我淡淡笑笑,没有再接着她的话说下去。我知道她是真心为了我,但我不想为难子霂。 我对李骁说:“你来是要问我今天下午的事情吧。” 李骁点点头,“你是蒙嘉汐的女儿!” “是不是感觉难以置信?” “对,人海这样茫茫,我们居然会相遇,这不能不说是一种奇迹。” 小蝶说:“我说过冥冥之中会有一种力量在牵引着我们。” “是啊!”我说,“这是一种巨大的,主宰着我们命运的力量。” “我从小时候就常常听到爸爸妈妈的争吵中频繁出现蒙嘉汐这个名字,起先我以为是爸爸背叛了妈妈,后来才慢慢了解他们的故事。原来你妈妈是在李家作为女儿的身份长大的,我妈妈认识爸爸时,正是你妈妈和赫渊谈恋爱,我爸爸最失意落寞的时候。后来你妈妈失踪了,他们在爷爷***撮合下,才在一起。即便这样,我爸爸也没有爱过妈妈,他的心里一直都只装着一个人。秋翎,你们母女两个,真是我们李家的劫数。”李骁苦笑着说,“我们都像着了魔一样为你们神魂颠倒。” 我意有所指地说:“老天的安排自有它的深意。” 李骁却不明就里,说:“我今天来还有一件事要和你商量。” 我点头说:“你说。” “我的爷爷和奶奶想见见你。” “为什么要见我?” “这些年,两个老人一直很想念你妈妈。”李骁说,“你看你能不能完成两个老人的心愿。” “老人家的心愿我怎么开得了口去拒绝。”我说。 李骁站起来说:“那好,明天我过来接你!” “要回去了吗?” “嗯。不送送我吗?”李骁笑着问。 “当然要送。”我笑着说。 出了门,李骁向后看了一眼,对我说:“就送到这里好了。我叫你出来是有话和你说。” 我静静看着他。 他接着说:“一直那么努力生活的你,吃了很多苦吧!” 他的眼神太温柔,温柔到让我感觉是一种怜悯。我隔空遮住他的眼睛,说:“不,你不要这样看着我,虽然艰难,但我不是还活得好好的,这样就够了!” “不管你父母过世的原因是什么,秋翎,我希望,你不要太去介意,他们是他们,他们的故事已经过去,而你是现在真实存在的,活生生的人,所以你要放掉过去那些沉重的包袱,为自己好好生活下去!” 说完,他钻进车里,系上安全带,再次探出头来,说:“要知道把握好自己的人生,这样我的退出才不会显得那么不值和可笑。” 我向他挥手。“开车小心。” 回屋时,小蝶在看《蓝色生死恋》。她头也不抬地问我:“他和你说什么啦?他真的对你完全放下了吗?” 我把她手中的薯片抢过来,整个人缩进沙发,说:“他是那种心境很开阔的人。” 小蝶把手伸过来抓了一把薯片,往嘴里一塞,拍拍手站起来,说:“我先去洗澡。” 我把她拉回来,说:“别忙,我有话要和你讲。” 小蝶眼睛一眨,心神领会地说:“是关于金医生吗?要我放弃还是继续?” “你会因为我叫你放弃就放弃吗?” 小蝶嘻嘻一笑,说:“不会!秋翎,我知道你在怕什么,不要担心,没有把握,我是不会随便出招的。等我出招的时候,赫萱就彻底玩完了。” 我盯着电视屏幕上宋承宪背着宋慧乔在海边走时那张决绝的脸,说:“小蝶,要不要听我的故事。” 小蝶沉默了几秒,然后很认真地说:“从你和李骁的对话里,我就猜出了几分。那是一个怎样的故事?” 当我把上一辈的爱恨讲完,电视中的宋承宪在发白刺眼的车灯中追随宋慧乔而去,我的泪无声滴下,“小蝶,我的妈妈,她就这样用她伟大的爱情来造就了女儿的人生。一切注定了会这样发生,最终又将会这样地结束!” 小蝶震惊地说:“你的意思是你和李骁是同父异母的兄妹!” 我点头,说:“是不是觉得不可思议。” “李骁,”小蝶说,“他知道吗?” 我摇摇头,说:“连李海峂都还不知道!但我相信不会用太长的时间,他就会知道了。” 小蝶搂着我的肩,说:“秋翎,不要用上一辈的错误来惩罚自己!” “小蝶,我已经弄不清楚自己到底是谁了。”我把头靠在她的肩头,说:“这种感觉太可怕,就像天空塌陷,大地裂开,世界末日来临!” 小蝶轻轻说:“不管你是谁,你说过要当我的姐姐守护我,说过的话可不准耍赖皮。” 我含泪笑说:“对谁赖皮也不会对你赖皮。” “好姐姐!”小蝶撒娇地缩进我怀里。 人与人之间的情感是非常奇妙的,我们不仅仅需要接受爱,还需要付出爱,在需要和被需要中才会变得坚不可摧。 正文 正文_第五十六章 钟子霂失踪了 第二天,李骁把我接到半山上一栋非常气派的别墅。才下车,我就看到厅门前站着的两个老人,他们都已经七十开外,但脸色红润,精神饱满。 “秋翎呐!”在看到我的一瞬间,他们激动得热泪盈眶。 他们,是我的外公外婆,也是我的爷爷奶奶,这种身份上的混乱,使我感到恍惚。一直到被他们牵进客厅坐下,我还是一片茫然的呆滞,相较他们的喜形于色,我显得特别麻木不仁。我并不是铁石心肠,我仅仅是因为陌生,然后因为陌生产生了不适应,从而无法进入状态。 我终于醒过味来是在外婆搂着我哭念着妈妈的名字:“嘉汐,我可怜的孩子,嘉汐,嘉汐啊,你怎么这么狠心,这么多年来杳无音讯,只字片语都没有一个,现在你说走就走了,让妈妈白发人送黑发人,你叫妈妈怎么想得通!怎么想得通啊!” 外公拍着外婆的背,劝慰:“好了,好了,秋翎刚来,你就不要勾起她的伤心了!” 李骁也说:“就是,奶奶,你别第一次见面就吓到秋翎。” “你看我,一见到你就什么都忘了,你和你妈妈太像了,我实在是忍不住就……”外婆说到后面又流泪了,她一边用衣袖擦眼睛,一边自责:“你看我,你看我……” 我看得出来,她是真心疼爱妈妈。我笑着安慰她:“外婆,觉得难过就是要哭出来,憋在心里多难受啊。但哭完了,你得先笑一个给我看看,我总觉得,外婆还是个老美女呢,笑起来一定会比哭起来漂亮得多!” 外婆被逗乐了,笑着瞪我一眼:“小丫头,第一次见面就开外婆玩笑了!” 我一本正经地说:“我是实话实说啊,李骁,你说呢?”我把问题抛给李骁。 李骁佯装认真思考了几秒钟,才说:“现在我知道奶奶当初为什么那么疼爱嘉汐姑姑了,原来女孩子嘴甜会卖乖,懂得讨人欢心啊。” 我微微一瞪眼,说:“怎样,发现自己的地位受到威胁,想和我争宠了!” 李骁撇着嘴,装出委屈的样子,挤过来说:“奶奶,奶奶,不会吧,你真的不疼我了!” 外婆呵呵笑着,摸着我们的头,说:“都疼,都疼,手心手背不都是肉!” 转过背,我朝李骁挤眉弄眼地说:“瞧不出来你很会撒娇嘛!” 李骁做了个鬼脸说:“还不是为了配合你。” 下午时分下起了小雨,我们一起坐在客厅翻看影集。李骁发出感慨:“你和嘉汐姑姑长得真是太像了。” 我这才想起问他:“你这样说好像第一次见到我妈妈。” 李骁挑眉说:“我确实是第一次看嘉汐姑姑的照片,在这以前,我只是知道家中有这样一个姑姑。” 外婆接口解释了我的疑问:“骁骁说的是实情。因为方艳的关系,嘉汐在这个家里是避讳谈到的,否则她一定会闹得全家无一日安宁。时间久了,大家就慢慢地习惯不再提起嘉汐。” 看来这世上就有这样一种人,注定了被人遗忘在记忆的长河里。 那天,我们留在别墅吃了晚饭才离开。回到小蝶家天已经黑下来。我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夜景,才打开门进屋。我听到小蝶在打电话:“詹翔,怎么才接电话。” “好,我答应你回广寒上班,但我拜托你的事,一定要在婚礼前查出来,并且一定要有确凿的证据可以证实赫萱的阴谋。” “嗯,我明天就到广寒报到……你烦不烦啊,知道了,挂了!” 我把手搭在门框上,说:“小蝶,你还在追查。” “秋翎,你想过没有,如果我们明明知道赫萱是一个这么阴险恶毒的女人,还让子霂哥和她结婚,这根本是把子霂哥往火坑里推。” 我微微叹息,说:“这也是出院后我一直在想的问题,我不希望子霂活在欺骗和阴谋当中,这跟我们在不在一起没有关系,我单纯的就是想弄清楚真相……” 正说着,门铃一声跟一声地响起,跟催命似的。我和小蝶诧异的对望一眼。“这时候会是谁来?”我一边说一边开门。 门外站着的是张阿姨和赫萱,两人用抓小偷的眼神盯着我。我知道她们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但因为子霂,我还是非常恭敬地叫了张阿姨,并且非常礼貌地把她们请进屋。 赫萱一进门,就冲进每个房间到处搜查。我尚且做得到冷眼看着她的无礼和霸道,小蝶却忍不下这口恶气,她跳到赫萱的面前,指着她的鼻子骂:“深更半夜你跑到我家发什么神经。我警告你,再像疯狗那样乱咬人,我一定会给你好看!” 赫萱一把将小蝶推开,质问我:“你把子霂藏哪儿了?” 我反感地说:“赫萱,如果我是你,就算把整个上海翻个个儿,也绝不会找到这里来。” “就是!”小蝶凑过脸说,“连自己男朋友都守不住,还来这里丢人显眼,瞧你那傻样儿。” “妈妈,你看她们两个!”赫萱捂着脸,小肩膀哭得一耸一耸的,比窦娥还冤的模样。 张阿姨仍然寒着一张脸,语气却温和了很多:“子霂失踪三天了,家里,公司,工作室,能找的地方我们都找过了,可以打听的人也都打听过,都找不到他。我以为他会来找你,或者跟你联系,所以过来问问你。你真的没有见过他吗?” 我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连声音都变得颤抖:“他没有留下任何口信吗?” 张阿姨细细地看着我,最后叹了口气说:“看来他真的连你也没有联系。萱萱,我们走了。” 赫萱瘪着嘴,看上去无比委屈地挪过来。经过我的时候,她趁我不备,突然用高跟鞋又细又长的后跟使劲地跺在我的右脚面。 我闷哼一声,冷汗哧溜就冒上来。小蝶眼尖手快,蹲下去,一把抓住她的鞋子,微微一用力就脱了下来,然后向窗子外面狠狠的甩飞出去。 鞋子在赫萱的惊呼声中消失在夜幕。小蝶朝她冷笑了几声,蹲下来抬起我的脚说:“我看看你的脚。” 赫萱用手指着小蝶气得直发抖:“你,你,你……” 我也没想到我的脚面居然被鞋跟钻开了一个洞,鲜血淋漓。小蝶怒火中烧,举起手来,恶狠狠地说:“你什么你,看看你干的好事,敢来我的地面上撒野,信不信我给你一耳刮子。” 赫萱惊慌失措地夺门而出。小蝶不解恨地骂:“你这个恶毒的女人,我诅咒你脸上生脓疮,一辈子见不得人,舌头里长脓包,永远不能再兴风作浪。” “小蝶!够了!”我叫住小蝶。 小蝶甩一甩手,不甘心地说:“真是气死人了!来,秋翎,你先坐下,我去拿医药箱帮你包扎。不知道是招惹了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会被这种疯母狗咬!” 小蝶转身进了里屋。一直保持沉默的张阿姨这才走过来,蹲下来拿住我的脚说:“伤口很深。” 我把脚略微缩一缩,说:“皮外伤而已。” “我代萱萱向你道歉。我希望你能够原谅她,体谅她失去孩子的痛苦和伤心。” 小蝶气呼呼地把药箱往地上一砸,说:“她伤心痛苦?她为什么要伤心痛苦?只怕那是她自编自导自演的害人毒计……” “小蝶!”我连忙朝她摇头。 张阿姨疑惑地问小蝶:“你说的自编自导自演是什么意思?” 我赶紧说:“张阿姨,不要理她,她是气糊涂了。你赶紧去看看赫萱吧。如果我有子霂的消息,一定会通知你!” 张阿姨点点头说:“好吧,希望能够快点有他的消息,我都快急死了。” 张阿姨走到门口,又转身说:“秋翎,我想我可能对你有所误会,其实你是个好孩子。” “张阿姨,再见!”我笑说。 小蝶等张阿姨的身影消失了才说:“秋翎,这样你也能忍!” 我叹气说:“小蝶,她是子霂的妈妈,无论她怎么对我,我都会尊敬她,努力去爱她。爱一个人,就应该爱他身边的每一个人,当初子霂就是这样对待姑姑的,是他教会了我爱一个人的方式。” 想起子霂,我踮着脚就往屋里跑,纱布随之拖了一地。 小蝶一边追着我捡纱布一边担忧地嚷着:“秋……秋翎,还没包扎好呢!” 我扑到床上,拽过床头的包,翻出电话,拨通了子霂的号码。电话里传来的是已经关机的提示,我沮丧地丢开电话,说:“小蝶,他会去哪里?” 小蝶继续帮我包扎,头也不抬地说:“早猜到他一定关机了。” “是啊。”我苦着脸说,“否则张阿姨她们也不会找上门。我只是抱着侥幸心理,因为我实在不知道可以去哪里找到他。” “OK了。”小蝶包扎好,往我身旁一坐,说:“也许他只是心情不好,想去散散心,你不要过于担心。” “这样子突然失踪,又没办法联系,叫人怎么能不担心。”我冥思苦想,“他会在什么地方?” 子霂,你在哪里?你这个样子要我怎么办?我们怎么办?我在心里呐喊着,疯狂的呐喊着。莫名的恐惧扼住我的喉咙,我把脸藏在手心里开始无声地哭泣。 正文 正文_第五十七章 打草惊蛇 小蝶忙不迭地安慰我:“不准胡思乱想,我相信很快会有他的消息的。” 电话突然响起来。“子霂!”我猛地止住眼泪,抓过电话。我一看来电显示,亮哥,是很久没有联系的亮哥,难道…… 我连忙接通电话:“亮哥,喂,是亮哥吗?” “秋翎,子霂在我这里,你要不要过来看看他?”亮哥说。 “你们在什么地方?他还好吗?” “他很不好,醉了三天三夜,就快没有人形了。虽然他一直拒绝联系你,但我知道他唯一想见的,劝得了他的人恐怕只有你了。” 我的心在颤抖,“我现在就过来。” “我们在我新开的酒吧。”亮哥把地址告诉我就挂了电话。 “小蝶,我出去一趟。”我站起来要往外跑。 “我跟你一起去。”小蝶拉住我不放心地说。 我拍拍她的脸说:“不用,你在家里,我一个人可以。” 小蝶犹豫了一下说:“好吧,小心你的脚。” “没问题的!”我转身就跑。 脚面的伤口在奔跑中拉扯着疼,但我的心比那疼几千倍几万倍,子霂那样的人,该是有着多么巨大的痛苦和煎熬,才会无奈到用酒精来麻醉自己。 一进酒吧的大门,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和呛人的烟草味就扑面袭来。这是和“等”风格迥异的酒吧,狂躁的音乐,暧昧的气息,中间那个狭小的舞池里挤满了疯狂的人群,夸张地扭动着身体,舞池边上也围满了形形色色的年轻人,高举着双手,吹着口哨,尖声怪叫着。 亮哥从人群中挤出来,向我招手。我紧跟上去,随他走进了一个包间。 我一眼就看到了半靠在沙发上的子霂,看起来此时的他还没有醉得不可救药。他冲进门的亮哥举起酒杯,不满地说:“我以为你小子溜了。” 我从亮哥身后闪出来,平静地看着他:“我陪你喝!” 他眼睛晶亮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对亮哥无奈地笑了一下说:“你终究还是把她叫来了。” 我对亮哥说:“你忙去吧,这里交给我。” 亮哥笑着点点头表示理解,说:“不能让他再喝了,整整三天清醒了就喝酒,什么东西都没有吃过。” “我知道了。” 我走到子霂跟前,二话不说,拿起桌上的一瓶酒,仰头就喝。 子霂一把抢过去,丢在地上砸碎了。我再拎起另一瓶,不等我喝,子霂已经夺过去,再次丢在地上。我还要理起另一瓶,子霂伸长手臂把我拉进了他的怀里。 我说不清自己是伤痛到极点还是愤怒到极致,我只觉得自己的情绪全部失控,在看到他憔悴的模样时,整个人爆发了。我扭动着身体,挣脱他,固执地不要命地把身边那瓶酒往嘴里灌。 子霂摇晃了一下身体,再一次夺过酒瓶,重重地向桌子上砸下去。他抓得那么那么地紧,以至于酒瓶的碎片扎进了他的手里,很快就有血汹涌地流了出来。 我吓坏了。我拉起他的手,只见整只手鲜血淋漓。我摸出手帕,紧紧地把他的伤口缠裹起来。我说:“我送你回去。” 他的眼里是令人窒息的痛苦。他说:“如果可以,我想去你那里!” 我凝视他的眼睛,然后点头说:“好!” 我们没有和亮哥告别,悄无声息地出了酒吧。他很轻易就看出我的脚有问题,拉住我问:“你的脚怎么了?是刚才玻璃伤到了吗?” 我说:“不是,在家里不小心烫到了。” “给我看看!”他蹲下去。 我把脚往后一躲,轻描淡写地说:“小蝶已经帮我包扎好了。” “你在这里等,我去开车。”他起身离开。 我叫住他,说:“坐计程车吧,你看上去太累了!” 他没有反对,伸手拦住一辆驶过的计程车,拉着我坐进去。我们都没有开口说话,只是牵在一起的手,至始至终没有放开过。我们的手心里全是黏答答的汗水,却还是紧握在一起。 进了客厅,我说:“你去洗洗,我给你煮碗面。” 他没有放开我,歉意地说:“我知道自己的这个要求很无理,但能不能就这一次,很多时候我感觉自己就快撑不下去了。” 我用另一只手拂过他的脸颊,说:“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好好休息。” 等他洗澡出来,我就把热腾腾的面端到他的面前。他盘腿坐在茶几旁,把目光从面的热气中移到四周,最后注视着我说:“曾经就是这里,我们也是吃着一碗面,今天我还想和你一起吃这碗面,可以吗?” 我们安静地吃完了那碗面,然后我安静地把碗收进厨房。我一边收拾餐具一边掉眼泪,爱情明明还在,可是我们已经隔着无边的距离,这种遥远的距离,让我如此如此的难过。 子霂悄然摸到我的身后,贴着我的脊背拥住我。我们都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流着泪。 很久很久了,子霂终于开口:“如果现在就是世界末日该有多好,我们就这样永不分离,等到天地再次混沌初开,我们就做两棵连根的树,无论霹雳还是风雨,我们都在一起。” 我把头微微向后靠,说:“说定了,我们下辈子做两棵连根的树,生死相依。” “多少次我拨了你的号码又挂断,我问自己,难道还要继续说那些不痛不痒的话来折磨你,一次次地割伤你的心吗?” “你知道我一直在等待你的电话。” “我是如此的爱你,可我对你说的却只剩下对不起。” 我抱歉的说:“说对不起的人应该是我,因为我,赫萱流产了,你失去了孩子。” “这件事情,我相信不是你的错,只是我还没有办法证明你的清白。所以你不需要跟我说对不起。” “子霂,谢谢你,从始至终都那样相信我,我觉得非常满足。” 整个晚上,我们拥着毯子坐在沙发上,偶尔讲两句不着边际的话,大多时候就那样依偎着看着窗外的星空。 天色微明的时候,我在沙发上醒过来,“子霂!”我一骨碌翻身而起,看到他裹着被子躺在一旁的沙发上沉睡。沉睡中的他仍然眉头紧锁,神情疲惫,有着无尽的烦恼和忧愁。回想初相识那时的他,温良如玉,优雅淡定,哪有现如今的疲倦和阴郁。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我,因为我是一个天生就麻烦不断的女人,他和我在一起,所以沾染了太多晦气。 我决定去找金医生,为了子霂,我必须去见她。 已经是初夏,天气开始转热。我来到那棵桂花树下,踢掉鞋子,几分钟就爬到了树杈的最高处。这里视野很好,可以看见东方明珠塔,以及更远的地方。 透过窗子,我看到子霂醒过来。他在四处寻找我,然后独自在客厅里坐了很久,终于起身离开了。 他在门口又微微站了一会儿,并没有发现像鸟儿一样躲在树丫里的我。我就一直坐在那里,凝望着他。我知道,因为爱得太深,所以我们都在忍耐,宁愿忍到崩溃,也不愿拿爱做借口,让对方受伤。 我给小蝶打电话,她人已经在广寒,说是詹翔让她做我的经纪人。我猜想她大概是和詹翔达成了某种协议。我不想阻止,因为我知道詹翔的目的和我一样,希望她在身边,能够照顾她,守护她。虽然詹翔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小叶,可是我总觉得他和小蝶之间并没有画上句号,他们还有太多时间去经营自己的人生,毕竟小蝶爱了他这么多年,一切皆有可能。 我在小蝶的办公室找到她。她正在整理办公桌。我一进门,她问我的第一句话就是:“你们整个晚上都在一起吗?” “嗯。小蝶,今天我想去找金医生。” “你今天早上要去参加大学生音乐会的开幕式,等那里结束,我陪你一起去。” “我想自己去。”我对她笑一笑,说,“揭开谜底的希望并不大,我只是想先会会她。” 小蝶心里明镜似的。她笑着问我:“你有什么打算?” 我说:“知道三十六计中的第十三计是什么吗?” 小蝶饶有兴趣地看着我问:“是什么?” “打草惊蛇。其实适当地给蛇一点小刺激,让它惊慌失措地离开隐蔽的草丛,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小蝶何等聪明,只要一点就透。“等蛇离开了草丛,势必会露出破绽,我们就打蛇打七寸!” “所以惊蛇之后,我们需要詹翔的帮忙。” 小蝶黑眼珠一转,笑了:“盯梢!” 我微笑着点头。 “秋翎,你真是厉害。” 我说:“只怕事情没有我们想象的容易,姑且一试吧!” 按照计划,我直接从音乐会场到了医院。值班医生办公室里,金医生正和另一名医生聊天。虽然开着门,我还是礼貌性的敲了敲。屋里的两个人停下来,一起抬起头看着我。 不等她们开口问,我直接对金医生说:“金医生,你还记得我吗?” 她上上下下打量我,很认真地想一想才肯定地说:“你大概是认错人了,我不认识你。” “金医生可真是贵人多忘事。”我浅笑盈盈,“不过没关系,我们谈几句,你一定会想起我是谁。” 她再度细细看我,最后不耐烦地说:“你这人是不是有病,我都说了我根本就不认识你。” 我继续好脾气地笑说:“先别忙着下结论,我建议你打电话问问赫萱,她认不认识我,她肚子里的孩子认不认识我!” 她的脸色刷拉就变了。“你是……” “聊几句吧!不会耽误你太长时间。”我转身就走,根本不去操心她会不会跟来。我能肯定,做贼的人是一定会心虚的。 正文 正文_第五十八章 狡猾的“蛇” 我在出事前接到赫萱电话的地方,等了不超过五分钟,金医生的身影就出现了。 我盯着她的眼睛说:“那天,我就是站在这里接到赫萱的电话的,一直到她出事前,我都不知道她的真实意图是什么。直到她和我滚下楼梯时,我才知道自己被她算计了。现在想来,金医生出现得真是及时啊,如果不是事先知道会出事的人,应该没办法在那么短的时间内赶到现场,而且好巧不巧,正好是金医生——你——出现在那里。哎呀,该不会是你设计要加害赫萱吧!你们有什么过节吗?” 她的眼里惊慌失措,面上却强自镇定:“我怎么可能和赫萱有过节,我怎么可能加害她!” 我做出恍然大悟的神情,一拍手说:“也对啊!如果是你加害她,她应该不会半夜三更还亲自送支票来给你,哪有人这么笨,被人卖还要帮她数钱,赫萱绝对不是这么笨的人啦!” 我满意地看着她越来越灰白的脸,笑里藏刀地接着说:“那么医生受贿的目的是什么?这可真是让我百思不得其解啊。今天我就是想请金医生为我解解困惑,解释解释那天晚上我在值班室外面看到的是个什么状况,免得我产生误会,然后又大嘴巴地跟记者们胡乱宣传,某某医院的某某医生和某某明星在半夜做着见不得人的勾当。我想这种新闻,应该会有很多媒体感兴趣的。我这个人啊,就只有一个优点,就是有恩报恩,这有仇吧,就一定要报仇,而且要报双倍的仇。金医生,你说,我这优点是不是非常非常好。” 她似乎就快晕倒的样子,嘴上却很强硬:“你……不要含血喷人,我根本不认识赫萱,更不可能收她什么支票。” 我作叹气状:“既然金医生矢口否认,看来受贿的是另有其人,那会是谁呢?看来我只好借助媒体的力量来找到我想要的答案了。金医生,真是不好意思,打扰了。” 我气定神闲地走出了医院。金医生的表情告诉我,我今天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才走出医院,小蝶就打电话过来:“秋翎,子霂有没有过来找你?” “子霂?没有啊。”我眉头一皱,“发生什么事了?” “大概是张阿姨提起昨天晚上的事,子霂来问我,你的脚到底是不是烫伤,我就如实告诉他了。” 正午的阳光照得树叶闪闪发亮,刺得我的眼睛隐隐作痛。我无意责备小蝶,知道她只是不要我委屈自己。我轻声说:“说了就说了吧!” “还有……” 我突然有很不好的预感:“还有什么?你不会是把那天晚上的事告诉他了吧!” 小蝶沉默了一会才说:“就是那样!” “小蝶!” “我知道你会责怪我,可是子霂哥现在这个样子,不是更像一个冤大头,他有权知道事情的真相,否则他这婚就结得太冤了!这样对他是不公平的。” 我感到太阳穴跳疼得厉害。我一边揉着两边的太阳穴一边说:“小蝶,我不会责怪你,我知道无论你做什么,出发点都是为了我。我只是在担心子霂。” “不管结果怎样,子霂哥都不应该被蒙在鼓里。”小蝶坚持己见。 “回来再说吧!” 我结束通话,望着被阳光照得发白的大马路,有片刻的失神。子霂的车子停在我的面前,他探出头来,取下眼镜,对我说:“上车!” 我没有动,“去哪里?” “先上车,到了你就知道!”他的眼睛里跳着两簇怒火。 我猜到要去哪里了。“要去见赫萱吗?” 他从车上下来,二话不说就拉着我的胳膊,绕到另一头,把我塞进车子。 我的电话在这时候响起。我接通,是詹翔安排盯梢的人:“她给赫萱打了电话!” 我轻轻嗯了一声问:“说什么了没有?” “她几乎没怎么说话,只是电话讲完,就没事人一样回办公室了,现在正要去给人接生。” “好的,谢谢,麻烦你了。” 我看到子霂阴着一张脸,很认真地开着车,但我敢肯定他听得比谁都仔细。 “都听到了!”我说。 他没理我。 我把目光移开,看着前方说:“你是在生我的气吗?” 他突然把车子往路边一停,一拳打在方向盘上,脑门青筋直跳。“你实在是非常残忍。” 我无语地看着他的暴怒。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我从来就没有怀疑过你的任何行为,包括医院这一次,我会弃你而去,只是因为人命关天,并不是相信那是你做的。你明明知道我和赫萱在一起的原因仅仅是因为这个孩子,你也明明知道我心里那种比死还要痛苦的煎熬,可是你居然对我隐瞒了这么重要的事情。” 我的心像被利剑穿透,连呼吸都觉得困难。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才终于可以说话了:“你要我怎么对你说,在什么也弄不清楚的情况下,我可以对你说什么?” “好,那么我们现在就去把它弄清楚。”他把车子开得像脱缰的野马。 我凝视着他疯狂的侧脸,说:“子霂,那不见得能说明什么。” “不管能不能说明什么,我们总要把它先弄清楚。”他说,“我一直都觉得流产这件事情很蹊跷,也试探过赫萱,我了解她这个人,如果不是有目的,不会主动叫你过来。可是一谈起这个问题,她就没完没了地哭,我们根本就没有办法继续交谈下去。如果你早把看到的事情告诉我,我们就不会这样被动。我能肯定,她一定是有阴谋的。” “还有你的脚,”他转移话题,“为什么不告诉我实话。” “你的处境比我艰难,我觉得你不知道会比较好!” 他的怒火似乎逐渐平息。他握了握我的手说:“对不起!因为我,你似乎一直受到伤害。” 我最重的伤不是在身上,而是在心里。我并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子霂把车子停在婚纱店外面,完全无视我的抗议,拉起我跑上了楼。一上楼,我就看到钟、赫两家人都在。那件据说缝制了一百一十一颗钻石的婚纱被丢在了地上,赫萱坐在中间哭得梨花带雨,其他人的脸色都十分凝重,全场的气氛说不出的诡异。 看这个架势,似乎是知道我们要来的。我再想想刚才接的电话,突然意识到这一回合我们输了。草打了,蛇也惊了,可是蛇毕竟是非常狡猾的,不但没有露出破绽,而且隐蔽到了更深的地方。 果然,没等子霂开口,钟伯就说:“子霂,我们先到外面谈。” 子霂果断地说:“不,爸爸,我有话问赫萱。” 兰茵雪看了我一眼说:“子霂,你可不可以不要问了。” 子霂对她说:“对不起!”然后他走近赫萱,直逼着问:“那天晚上你去见了金医生?你为什么去见她?为什么给她送钱?你们到底在预谋什么?” 赫萱哭得什么似的,抽噎着说不出话来。 兰茵雪叹口气说:“行了,子霂,你不要问了。我们取消婚事吧。” 她低下头,柔声细语地对赫萱说:“萱萱,你的想法呢?” 赫萱缓缓站起来,用红肿的眼睛看看我,又看看子霂,悲痛万分地说:“秋翎,子霂,祝你们幸福!” 说完,她转身向钟伯和张阿姨深深鞠了一躬说:“爸,妈,对不起,是我错了。我不能拖累子霂,更不能拖累钟家。我愿意主动解除婚约。” 我懵了,子霂也懵了。这出戏唱得我们莫名其妙,稀里糊涂。 赫渊和兰茵雪扶着赫萱向外走去。经过我的时候,赫萱停下来,说:“昨天晚上,真是对不起,我太冲动了,希望你能够谅解我因为找不到子霂那种又急又痛的心情。以后,子霂,爸爸和妈妈就拜托你了!” 事发突然,我根本就毫无招架之力。我突然回想起第一次她找我讲和时的情形来,此时明明是夏天,我却觉得全身在冒冷汗。 张阿姨突然冲到门边,拦住他们一家三口,义正词严地说:“不可以,你们绝不可以就这样走掉,我们老钟家不是这种无情无意的人。我张淑菊吐口唾沫是颗钉,这门婚事绝不能悔,子霂要敢不结这个婚,将来敢嫌弃萱萱,我就死给他看,让他做个不忠不孝不义之人,被世人用唾沫淹死。” 我瞪大眼睛看着张阿姨,不知她为何说出这么恩断义绝的话。“妈!”子霂失声叫,“你这是干什么!” 张阿姨转身看着我和子霂,落地有声地说:“从今天开始,无论发生什么事,萱萱生是我老钟家的人,死是我老钟家的鬼,谁要是想从中阻扰,先要了我这条老命。” 这番话,明摆着是讲给我听的。话已经讲到这个份上,我知道自己再不走就是自取其辱了。 子霂跑上来,想拉住我。 张阿姨大吼一声:“子霂,你给我站住。” 子霂还是拉住了我的手,说:“妈,秋翎走,我就走!” “如果你盼望妈妈早死,你现在就走!” 我挣扎着,说:“你放开我,这样闹着很有趣吗?” 张阿姨看着我们,说:“好,好,好!子霂,让我来告诉你,萱萱为什么半夜找金医生,为什么送钱收买她,因为她怕你不要她,怕我们钟家嫌弃她。这次的流产创伤太大,金医生说她以后都不可能生育了!这对一个女人来说,意味着什么,你知道吗?意味着她永远都不能再做母亲。子霂,这都是你造成的,如果这是老天爷对你的惩罚,对我们钟家的惩罚,妈妈认了。所以你不能再做出丧尽天良的事情来,这种时候,你不能抛弃萱萱于不顾,否则就是天理难容了!” 赫萱很应景地在此时哭得肝肠寸断,惹得张阿姨一边抹眼泪一边安慰她,为她拍背顺气,唯恐她会突然哭晕过去。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无论这是事实,还是赫萱的手段,我这一战都败得一塌糊涂。 正文 正文_第五十九章 对不起,我不够勇敢 这个答案实在太出乎我们的意料。子霂如被雷击般呆在原地,目光失去了焦点,这一次我很轻易就挣脱了他的手,然后转身想跑。 倒是兰茵雪走到我面前,亲切地喊我的名字:“可以给我点时间吗?” 我跟在她后面走出去。 我望着川流不息的车流,冷笑着说:“是不是感觉历史在重演?” 兰茵雪定定地看着我,说:“你可不可以成全他们?” 我也盯着她笑问:“他们还需要我来成全吗?” “你不成全,子霂不会死心。” “让我像当年妈妈那样,躲到一个子霂找不到的地方吗?”我讽刺地说,“对不起,我没有妈妈那么伟大,更没有义务那样做。跟你一样,赫萱既然选择了那样的路,就应该做好用一辈子的时间去守住一个没有心的人的准备,苦也好,痛也罢,都不能够有怨言。还有,我问你,妈妈成全了你,赫渊就死心了吗?” 我再一次击中了她的软肋,她掉转头,没法回答我。 我没想改变什么,只是无法平息心里的怨气,妈妈的,我的,都找不到出口,全部憋在心里,像火一样焚烧着我的心。 我转身离开。兰茵雪突然在后面说:“你总该为萱萱的流产负起责任。” 我闻言大笑,然后回身看着她,面不改色地说:“不管你信不信,但那不是我做的。” 子霂在这时跑出来。他的脸部线条在看到我的一瞬放松下来。他拉起我的手,说:“我送你回去!” 我甩开他的手,“你怎么送?” 说话间,其他人已经跟着跑了出来。我看着赫萱的脸,一个非常邪恶的念头突然产生。我拽起子霂的手,说:“跑!” 我这样做的目的只是要惩罚兰茵雪和赫萱,惩罚她们对妈妈、对子霂和对我的伤害。 他们叫着我们的名字追上来。我说:“快!”然后我们钻进车子,绝尘而去。回头,我看到兰茵雪苍白的脸以及赫萱愤恨的眼。 在百盛门口,我对子霂说:“在这里把我放下,然后你回去。” 子霂吃惊地望着我。隔很久,他问:“为什么?” “如果选择我,你是不是够清楚自己失去的是什么?”我低下头说,“名利、事业、亲情、良心、道义,这些统统都得抛弃,你确定你做得到吗?” 子霂的脸上虽然有阴影,却没有一丝迟疑地,坚定地回答我:“在跟着你上车那一刻,我就已经非常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我笑:“但是我没有把握让那样的我们变得幸福。我们丢掉所有所有的一切,最后换来的却是彼此的抱怨和厌倦,这恐怕会是世界上最可笑,最白痴的冒险。子霂,对不起,我不够勇敢,没有你那样的勇气,是我辜负了你,我们注定是有缘无份的两个人。所以,我请求你,不要再想我,不要再为了我做任何愚蠢的事情。” 我推开车门,却被子霂倒拉回去。他的眼里几乎冒出火来:“从一开始你就在耍我吗?” 我微微抬着头说:“我要他们明白,只要我说不,他们什么也做不了,他们的得到是我的一种施舍。” 子霂使劲捏着我的手腕,几乎把它捏碎。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我:“晏秋翎,这真的是你的心里话吗?” 我平静地与他对视,声音平缓地说:“快回去吧,不想出人命的话,你最好现在就回去,尤其是张阿姨,她可能就快气疯了。” “我不会回去的。”子霂说。 “你一定要让我说出更伤人的话来才肯罢休吗?今天这一切是谁造成的,你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所以,钟子霂,你放手!”我用力想抽出自己的手。 但是没有用。情急之下,我低下头朝他的手臂咬下去,姑姑去世的时候,我也曾经这样下狠口咬过他,一切如昨,刺痛我心!在滂沱泪雨中,我尖利的牙齿咬破了他的皮肤,深深地咬进他的肉里。 他还是没有松手,一直到我抬起头,看到他因疼痛变得煞白的脸。 他终于缓缓放开手,轻轻擦去我的泪,说:“如果我回去是你想要的结局,你会觉得不再这么痛苦,那么我回去,如你所愿,和赫萱结婚,这样子,够不够?” 我冷漠的面具终于被击毁,眼泪很不争气地流着。迷蒙泪眼中,他轻轻把我的头揉进怀里,跟上次那样,轻轻抚摸着我的后颈,像安慰一只受伤的猫。他说:“很痛吧!” 我问:“什么?” “心里很痛吧,是不是和姑姑去世那天一样,痛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他真的真的永远是那个最懂我的人! “那么忘记我,忘记这些痛苦,把所有跟我有关的记忆全部抹去,就当我们从来不曾相遇,永远不要再想起。”他在我的额头轻轻一吻,说:“就让我们永远不再相见!” 我站在路旁,看着他摇上车窗。车窗合上的一刹,我望见了他飞溅的泪水。 永远热闹喧哗的百盛门口,没有人注意到我的世界已经崩溃。我在如潮的人群中一直静静地站着,全世界都在运转,只有我是静止的,静止在分别那一秒。 赫萱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她娉婷地走到我眼前,站定后撩了一下秀发,动作风情万种,但说出来的话却让人恶心:“你就这点本事吗?真是让我失望透顶!” 我的脸色转为冷作,“原来并不觉得,曾芒溪比你可爱得太多,起码她耍手段耍得率直,而你真令人不齿。” “你也不用装出一副好人的嘴脸,今天你去威胁金医生的行为就高尚伟大了吗?”赫萱尖锐地反问。 “你听说过费恩山上的红吉尔花吗?如果它生长在平原上,开的花就是鲜红色的,如果生长在海拔较高的高山上,它开的花就变成粉红色或者白色。它的变色是为了适应不同的花粉传播者,这再一次证实了生物世界中适者生存的普遍规律。”我说,“植物尚且如此,何况攻击性本身就很强的人类,我不过是根据对手的不同行为变色而已,这不过是一种本能,每一个人都有变色龙的本能,只有这样,才能够更好的保护自己,不是吗?赫萱,我不管你玩的是什么把戏,也不想再去追究这些事情的真假,但是我告诉你,你最好到此为止,不要再让子霂为难和痛苦,要相信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无论你怎样遮掩,也不可能有滴水不漏的事情。我的作风你是清楚的,最好不要让我全力以赴地来对付你!” 说完最后一个字,我就越过她而去。只听见她在我的身后喊着:“子霂的痛苦是你给他的,不是我!” 我微微慢了几秒,就继续大步朝前走去。我知道,对于疯狗是没有道理可讲的,无谓去纠缠。 小蝶接到电话,就飞快来到了我们上一次一起喝酒的啤酒吧,我没想到和她一起来的还有詹翔。 我笑嘻嘻地对他们说:“怎么一起来了!坐吧!” 詹翔正色地说:“晏秋翎,你现在是什么身份,怎么可以这么随随便便地在大庭广众之下喝酒,还喝得这么醉。如果被记者发现,又要大作文章了。” 我怅惘地说:“身份?我是什么身份?詹董,你告诉我,我是什么身份?” 詹翔还要再说话,小蝶生气地说:“詹翔,够了!早知道你是来训人,就不要你来了。” 詹翔板着脸说:“我是为了晏秋翎好。她现在的绯闻已经够多了,再被记者拍到她现在的样子,她会更麻烦!” 小蝶发火了:“明星就不是人吗?明星痛苦伤心的时候就不可以借酒消愁吗?来拍啊,叫他们来拍啊,我不打得他满地找牙就不姓付。” 这詹翔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主子。他脸一沉,捂住小蝶的嘴,呵责:“小蝶,不要总是添乱。” 小蝶掰开他的手,骂:“得了吧,你在乎的不就是公司那点形象,根本就不管秋翎的死活。” 詹翔的脸色变得阴冷:“付小蝶,你一定要这么蛮不讲理吗?” 眼看着两个人要吵起架来,我急忙拉住小蝶说:“小蝶,我们回去吧。今天这酒喝再多都不会醉,我懒得再喝了。” 然后我对詹翔说:“詹翔,我明白你的意思,谢谢你的提醒。我虽然喝了很多,可是并没有醉,放心好了!” 詹翔点点头,率先走出啤酒吧。我点点小蝶的鼻子说:“真没天良啊,要我这个伤透心的人来帮你们劝架,你还有没有同情心,起码让我伤心可以有个伤心的样子,现在这算什么。” 小蝶不好意思地笑了。 我们跟在后面也出了酒吧。我看着詹翔的背影,说:“小蝶,你这样针对他,感觉快乐了吗?” 小蝶辩解:“我什么时候针对他!” “太明显了,一眼就看得出来。”我说,“你根本就是在借题发挥。” 小蝶小声地嘟囔了一句:“我哪有!” 我看着她鸭子死了嘴硬的样子,笑了笑,没有揭穿她的心虚。 我们坐在车上,一路无话。小蝶鼓着个腮帮子,一副气呼呼的样子。詹翔专注地开着车,俊美的脸上看不出阴晴变化。而我保持着沉默,望着黑得透明的夜空,心里奇怪的宁静。 小蝶在暗中扫了我一眼,然后站起来,往前凑说:“听歌,听歌,静得人就快疯掉。” 她捣鼓了几秒,电台突然传来主持人甜美的声音:“亲爱的听众朋友们,大家好。今天为大家请到的是一位大婚在即的影视红星。她出道六年,一直以温柔婉约的形象获得了大家的追捧和喜爱,在本节目上个月举行的选票活动中,更是以最高票当选了‘男人最理想的人生伴侣’。现在,她即将和影视圈人气最高的实力派兼偶像派的钟子霂携手一生,我相信此刻大家都知道我说的是谁了,也听到了很多男性听众朋友们为之心碎的声音……” 主持人自以为很幽默地笑了起来。小蝶紧张地回头看了我一眼,啪地急速关上电台,打着哈哈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什么节目啊,恶心兮兮的。” 詹翔撩起眼皮,看她一眼说:“安安稳稳坐着,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小蝶居然没有反驳,缩回来,挽着我,说:“秋翎,想哭就大声哭出来,不要憋在心里。” 我缓缓摇摇头说:“小蝶,我是真的不想哭,连我自己都觉得奇怪,为什么会这样,也可能我根本就是一个没有心的人。” 车子里再次安静下来。詹翔放响了音乐,唱的居然是《红豆》,“……还没为你把红豆,熬成缠绵的伤口,然后一起分享,会更明白相思的哀愁,还没好好的感受,醒着亲吻的温柔……” 我蓦然想起那一年的圣诞夜,子霂戴着蝙蝠侠的面具,长身玉立地站在台下,与台上的我痴痴相望的场景。然而时至今天,早已是繁华落尽梦无痕,红尘散去伊人归。 车子只能停在巷子口。詹翔下车把我们送到楼下,小蝶拉起我头也不回地说:“詹董,谢谢你。” 我把小蝶的手轻轻拿开,对詹翔说:“詹翔,今天真是谢谢你。你把负责金医生的人撤了吧,已经不需要了。” 詹翔淡淡地扫了小蝶一眼,对我说:“你觉得赫萱说的是真的?” 我摇头笑说:“真假已经不重要了,我决定放手。” 詹翔了然地说:“我明白你的意思,就依你的想法办。” 小蝶张嘴要抗议。我看到詹翔对她使了个眼色,她居然把要冲出口的话硬生生忍住了。 詹翔微微侧着脸望向我的身后,说:“看起来是找你的。” 闻言,我疑惑地回身,看到赫渊站在不远的地方,静静地看着我。大概因为他是妈妈一生中最爱的人,所以我对他有着莫名的好感和亲近,虽然我本身并不愿意,可是这种情感就像一根细丝,牵引着我的意念。 正文 正文_第六十章 原来我们是家人 小蝶握了握我的手,说:“你先谈,我找詹翔说点事儿。” 小蝶飞身而去。我望着赫渊,问:“你怎么会到这里找我?” “我问了子霂。” 我说:“上去坐下来谈吧。” 楼道很黑,我不好意思地说:“这几天灯泡突然坏了,还没请人来换。你要小心。” 我取出电话,借着那蓝隐隐的光,带着他上了楼。“你住这里吗?”他突然问。 “是朋友的家,我住在别的地方。”说话间,我开了锁,推门后,摸到墙上的开关,亮了灯。 “请进!” 他一边走进来一边接着说:“你住的地方是租的吧!” “嗯!”我回答着开了饮水机的按钮,“你先坐,等水开了我给你泡茶。” “别忙活了,我不渴。”他坐下来打量房间,“你朋友一个人住?” “对。”我坐到他对面,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他却答非所问地说:“房子老旧了。” 不等我发问,他继续说:“你租住的房子应该和这个差不多吧!” 我努力保持自己的礼貌:“是的。但你应该不是为了谈论这间房子而来的。” 他终于收回了目光。我真不敢想象,如果刚才小蝶在的话,她会怎样的暴跳如雷。 我端正了身体,做出谈话的准备。赫渊接下来的一句话,才惊得我几乎跳了起来。他说:“我在浦东新区那边有一套房子,刚刚装修出来,你以后就搬到那里住吧,我会尽快把房子变更到你的名下。” 我惊疑地看着他,却没有找到一丝心虚的神色。我动了气,“这算是放弃子霂的补偿吗?在你们的眼中,我们的爱情就这么廉价吗?我真是看错了你!” 他安静地等我说完,才轻轻地摇了摇头,说:“二十多年前,当浦东还只是外滩遥遥远眺的一片农田菜地,居住在那里的居民都在农田中耕作时,嘉汐曾经说,非常喜欢那里,希望在那里有一个我们的家,每天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那样平淡却幸福的生活,不曾想后来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所有的梦想皆成泡影。一直到六年前,我和兰茵雪离婚后,才在那里买下了一套房子,我希望找到嘉汐后,和她生活在那里,怎么也没想到会是物是人非,天人永隔。细想下来,我觉得那套房子只有你最适合拥有。” 我的心绪平息下来。我说:“谢谢你的心意,我不能收,就算是妈妈,她也一定不会收。” 他诚恳地说:“只当是帮我完成一个多年的夙愿都不肯吗?” 我笑着摇摇头,“不是不肯,而是我没有理由那样做。” 他有些发愣,半晌,无声地叹息说:“你也别忙着拒绝,考虑考虑再回答我。” 我果决地说:“不用考虑,我现在就可以回答你,我不能要,也不会要。” 他顿了一下,转移话题:“等萱萱的婚礼结束,我就会离开这里,用我的余生去陪伴嘉汐,没有什么事,我就不会回来了。你在上海要照顾好自己,如果有什么事我可以帮忙,就回家乡找我。” 我点点头,没有说话。 他扶着腿,慢慢站起来,说:“我要走了,再见!” 我拿起电筒,把他送到楼下。他突然停下脚步,仰头望着夜空,说:“我理解子霂,也懂得他的无奈和痛苦,这些我都曾经历过。但是我有一种预感,你们的事情还没成定局,现在还不是最后的结局。萱萱是我的女儿,但是她错解了爱的意义,步了她妈妈的后尘。我希望她能够早日幡然醒悟,不要一错再错地一意孤行下去。秋翎,我知道无论是对你妈妈,还是对你,我都没有资格说这句话,但是我还是希望你不要恨萱萱,她到头来只会是一场空,那时候请你一定要原谅她。” 我的内心一阵酸楚。 他慈爱地看着我说:“你和嘉汐一样美丽善良,很高兴,你成长得这么好!” “好了,不说了,再见!”他轻轻摆摆手,转身走进夜色弥漫的小巷子。 一直到他的身影看不见了,我才惊觉自己的脸好凉,一摸,全是泪水。 我突然想起妈妈唱歌时的样子,凄凄夜色中,我好像听到了妈妈的歌声:“只是一场心伤,啊,只是一场心伤!” 我清楚地知道那不过是我的错觉,可我还是痴了,傻了,痛了! 子霂婚礼前一天,天气变得压抑沉闷,连乌云都静止不动,整片天空就像一个倒扣着的黑锅。李海峂事先没有联系就找上门来,我就知道,他的调查有新进展了。 他没有拐弯抹角,直接用质问的语气对我说:“你不是晏军的亲生女儿?” 我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不是都查清楚了,还需要问我。” “那你的亲生爸爸是谁?” “说心里话,我也很想知道,是谁导致了我的家庭悲剧。”我说。我就是要他自己去剥开真相那一层层的外壳,然后在自己制造的悲惨面前痛不欲生,折磨才会变得绵长。这样听起来似乎很残忍,可这是他应得的。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他难以相信地摇着头,悲愤交加地说,“除了赫渊,嘉汐没有爱过任何人,这样的她,怎么可能和别人生下你!再说她不是不爱惜名节的人,不会做出这种匪夷所思,令人唾骂的事情。我会继续查清楚,一定是有人在造谣,故意坏嘉汐的名声。” 面对他的气愤和坚持,我突然觉得不对劲了。我试探着说:“但爱她的人不是还有别人,比如你自己。” 李海峂诧异地说:“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我爱她,胜过爱我自己,我怎么可能去伤害她。” 我犹豫了一下,终于决定和他开诚布公地谈一谈。“你稍等一下。” 我进屋来,借着从抽屉里翻出相片和信的时间整理了一下思路。我突然产生一种非常奇怪的想法:难道我一直被妈妈的遗物误导了方向,李海峂确实没有见过妈妈,那兰茵雪告诉我的那些又该作何解释? 我先把照片摆在李海峂面前,问:“你记不记得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李海峂拿起照片很专注地看着,很长时间都没有回答我。 我再问一遍:“究竟是什么时候的事?” 李海峂抬起头看我,反问我:“你在怀疑什么?” 他太厉害,一眼就直指人心。我勉强笑了笑,说:“我没有怀疑什么,只是想知道这相片是什么时候拍的?” 李海峂再次把视线定在照片上,说:“这是酒馆那三天里拍的,之前的所有照片,都被嘉汐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 我点头,然后把信推到他的面前,说:“你说酒馆一别后就没有和我妈妈见过面,那你看看这封信。” “谁的信?” “我妈妈写给你的信。”我说,“严格地说,是二十四年前写给你的一封没有写完,也没有寄出来的信。” “嘉汐写给我的信。”李海峂显得非常激动。 他接过信去,展开来极认真地读着。我一直在细细地观察他脸上表情的变化:他起先是伤感,然后是吃惊,最后是悲痛。屋子里静得只听见墙上挂钟的指针走动的声音,“嗒嗒嗒”,每一下都像敲着我的神经在移走。 “所以,”他终于再次开口,缓慢地说,“你早就知道我是你的爸爸!” 他居然承认了,在我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时,毫不犹豫、轻轻松松地就承认了。我反倒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他把信收起来,说:“今天就到这里,我再和你联系。” 我张口想叫住他,却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应该怎样去称呼他了。 我跟到门口,看到他心事重重,神情恍惚地站在车旁,一直等司机为他打开车门,他还站在原地发愣。司机又叫了好几声,他才醒过神来。 我看到他的车子走远了,才转身回屋,却看到站在墙角的李骁。我的心里一惊,急急地问:“你来了多久?” “刚好听到最重要的部分。”李骁脸色有些发白,但极其镇静,“这就是你说的根本不可以的原因吗?” 我叹口气,说:“进屋谈!” 李骁坐在刚才李海峂坐的位置上,呆呆望着桌上的相片。我倒了杯热水放到他手里,说:“很难消化掉吧。很抱歉,一直瞒着你。” 李骁问:“你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的?” “姑姑去世的时候。” 李骁深深吸了口气,说:“你是怎么熬过来的!” “向昏迷的你喋喋不休地大倒苦水。” “所以你的那声哥哥才叫得那么自然。”李骁苦笑着说,“命运再一次向我们证明它的存在。” “可是,”我沉思着回答说,“今天我反倒觉得不是那么回事了。” “爸爸已经亲口承认了,你在怀疑什么?” “就是因为他承认得太快,完全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 李骁似乎已经把整件事消化下去那样的坦然起来。“我想,这世上应该没有人会轻易承认自己在外面有别的孩子,这对于任何一个正常的家庭来讲,都是一个晴天霹雳。” 我不相信地说:“你这么容易就接受了我这个凭空冒出来的妹妹,我是你爸爸背叛家人的罪证。李骁,你的肚量之大让我吃惊。” “我没有你说的那样了不起,只不过我突然冒出来的这个妹妹,不是别人,而是你,只是因为你,我才能够接受。现在想来,我们成了家人,家人是一辈子都无法分开的,这一点,只怕会让子霂羡慕死。” 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说:“什么时候了,你还计较这个。” “你看,笑了吧,愁眉苦脸的,好像世界末日到了一样。” “真是佩服你,还有心情逗我笑。” 李骁颇有感悟地说:“这大概得益于我这次车祸。劫后余生,生命重来,让我想通透了很多原来纠结的事情。当我醒过来,看到窗外明媚的阳光,听到妈妈给你打电话的声音,我终于感悟,生命中那些我们总想紧紧攥在手心里的东西,往往是流失得最快的,我们要学会去享受它,就像飞鸟,我们只有让它飞翔在自由的天空中,才欣赏得到它优雅的姿态,或许有一天,我们需要了,向天空招一招手,鸟儿就会栖落在我们的肩膀上;倘若我们一定要把它留在身边,终有一天我们会永远的失去它。所以,如果我们学会放开手,生命反而会给予我们一些意想不到的东西,就好像现在,上天把你用这种形式带回我的身边,并且是永远不能够割舍的一种。” 我笑,“这次生死浩劫似乎让你感悟到很多东西。” “这世界上有几个人能够跟我一样有重生的机会,这样子还不脱胎换骨?”李骁左右看看,问我:“小蝶呢?” “打电话回来说晚上有事,不回来吃饭了。你来得正好,一个人吃饭的滋味实在不怎么样。” 李骁说:“我们两个也出去吃吧!” 我打开冰箱,里面空空如也。我说:“等我拿包,今天我请你。” “论辈分,论性别,都应该是我请你。” 我们就为今天谁请客的问题,一直争论到原来的“等”。我连忙叫住李骁:“停车!” 正文 正文_第六十一章 失而复得的戒指 李骁把车子停在路边。我远远望过去,那是一家温暖淳朴的画廊,有那种沉淀下来的,即便毫不张扬,还是可以让人记住它的浓郁底蕴。 李骁说:“这家画廊的主人叫欧阳蘋,刚从美国回来,是我新近认识的一位朋友。反正时间还早,要不要进去转转。”(注:欧阳蘋,男,籍贯杭州,国内外知名的画家,其画风洒脱,作品表现手法多样,中国画多以江南山水为主,结合了中国画的传统和西方画的现代,色彩厚重,色调多变,曾在高中时代便以一副《雪梅》,在国内外享有声誉。他的油画寥寥无几,大都画的是同一个女子,可是常常面目模糊,穿的一律是白色的长裙。曾经非常突然的消失了近两年,消失那天正是他大婚的好日子……请关注本系列终结篇《又见梅花点点开》。) “好!”我找不出拒绝的理由,这个时候,只要不是一个人,做什么,都不重要。 厅内的灯悬得很高,地板光可鉴人,我低头看到自己的脸苍白如蜡,便用手轻轻拍了拍脸颊,很快就有了一丝红晕淡淡浮现。李骁说:“我去和欧阳打个照面。” 李骁离开后,我一个人在展区慢慢地边走边看。洁白的展示墙上各种画作都有。我是不懂作画技巧,可是我可以从里面读懂一丝半缕作画者的思想和情感。 展区尽头有两间不大的陈列室,其中一间的门外悬着欧阳蘋的名字。我信步而入。墙上的作品不多,可都是精品。我没有在欧阳蘋饱受赞誉的山水画前停留太长时间,反倒在他那三幅人物油画前停住了脚步。 是同一个女孩,虽然面目模糊,可是很容易就看出是同一个人,一样的长发飞扬,一样的白裙飘荡。第一幅是这女孩浮在海面,手心里握着一束麦穗,有海鸥从空中俯冲下来,似要叼啄女孩的眼睛;另一幅是女孩在火焰上跳舞,旁边有很多人在鼓掌,把鲜花抛向她,可是她却在哀哀地哭泣;第三幅只有女孩的一个背影,走向了天边灿烂的霞光之中,四周围一片寂静。前两幅画完成的时间相差并不久,只有第三幅,和第二幅相差了整整一年。 我久久凝视着这三幅画。我猜想,欧阳蘋曾经在一段时间内,心灵经受着水与火的煎熬,内心有两种截然相反的力量在斗争,而最后他终于抛弃了一切,走进了心里的那片霞光。我不知道他的霞光是什么,但我相信每个人心中都有属于自己的霞光,那也许是爱情的甜蜜,也许是事业的功成名就……就是这片霞光,带领着我们在人生路上,一路披荆斩棘,无数次摔倒又无数次站起来,历经风雨坎坷后,终于得以奔向光明。 只是这面目模糊的女孩,是被欧阳蘋遗忘,还是不愿再被他记起,我就不得而知了。 李骁喊着我的名字跑进来,说:“我正到处找你。” 我笑问:“你的朋友呢?” “去很远的地方写生了。”李骁看着墙上的山水画作说,“怎么样?名不虚传吧!” 我笑笑说:“很好,但我是一个对人更感兴趣的人。” 李骁闻言,走过来和我一起欣赏那三幅油画。强烈的灯光投在画布上,画中的女孩似乎突然有了生命,欲破画而出。 良久,我说:“我们走吧!” 大厅里人来人往,却非常安静,每个人都在专注地看墙上的画。我说:“我曾经一个人跑到这里来哀悼我们的过去。李骁,谢谢那天你遇到我,并且认出了我,否则心灰意冷的我真不知道会怎么样,保不准跳进黄浦江了。” “你不会,你是那种绝不会轻言放弃的人。” “你太高看我了,那种绝望是你不能够想象,我无法抵挡的。以前以为自己经历了这么多人世无常和悲欢离合,已经练就了一颗坚如钢铁,硬如顽石的心,现在才知道,生离死别是没得练习的,无论经历多少次,我们的心还是会痛,会碎,无法变得麻木。” 李骁说:“那是因为上帝造人的时候,先给了我们痛苦,然后才给了我们快乐。秋翎,我知道现在的每一秒对你来说,都是一种痛彻心扉的煎熬。我一直希望能够帮到你,但是我用尽了一切办法,金医生都不肯见我。我很抱歉,什么也没能为你做。” 我们走出画廊简约的大门。我说:“够了,这样就够了,这个时候,你能陪着我,就是最大的安慰。” 如果阿拉神灯真的能够给我三个愿望,我所有的愿望都是子霂,可是,阿拉神灯,它在哪里? 我和李骁在外滩的一家寿司店喝酒。我用筷子敲着瓷碗,大声地唱歌。所有的人都在看我,李骁站起来给大家道歉,然后轻哄着抢过我手中的筷子,说:“大家都在看你呢。” 我说:“李骁,生命本身就是一个没有底的洞,所以我们总想用很多东西来把它填满,有时甚至不惜去掠夺别人的东西,素不知,这个洞是根本无法被填满的。” “还是有东西可以把它填满,那些纯净的感情,会像一条永不干枯的溪流,洞无底,水无尽。”李骁温和地说。 我扑倒在桌子上,恍惚地微笑,“所以我是一个悲观的人,也许我本就不该有爱情。” 窗外突然电闪雷鸣,狂风像一个发了疯的怪兽在街上来回地跑。我坐直了身体,从窗口看出去,路旁的树被吹得哗哗直响,像千军万马在溃败时无处可去地乱窜。 “要下大雨了!”李骁说。 “是要下大雨了!”我慨叹。 大风持续了近半个小时,大雨就像是卯足了劲儿那样,不停地从天上倒下来。不过十分钟左右的事情,街道就成了一条又宽又长的大河,偶有车子路过,就像是一艘飘飘摇摇的帆船,缓慢地滑过。 我们离开寿司店的时候,雨总算略微小了些。我站在雨水横流的路旁,紧紧攥着链子上的戒指,浅浅地笑着说:“原来,我比自己想象的勇敢,可以微笑着让最爱的人离去。” “伤到极致,才会哭不出来。”李骁沉默了一下,才说:“现在,我倒希望你可以大哭一场!” “但是哭过以后,一切还会是原来的样子。” 我们撑起和店家借的伞向停车处走去,雨水马上打湿了我的裙摆。李骁把雨伞塞进我手中,说:“你在这里等我,我把车子开过来。” 我想拉住他,和他一起过去,没想到脚下一滑,我一下子就失去了平衡,重重地摔倒在地。我的脚钻心的疼,雨伞也飞了。可是这些都不再重要,因为我发现链子断了,戒指不见了。 我发了狂一样地跪在地上寻找着,摸索着。李骁急匆匆地回身来扶我:“摔伤没有?” “戒指,戒指不见了。”我哭喊着,“子霂送我的戒指不见了!” 李骁奇怪对说:“我没见你戴着戒指啊。” “挂在脖子上的,刚才链子一断,就不见了!”我推开李骁,站起身来来回回地寻找。 李骁捡回雨伞打在我的头顶,安慰我说:“别急,别急,慢慢找。” 李骁的伞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加上我们早已经湿透了,他干脆收了伞,和我一起冒着大雨寻找那枚刻着“love”的戒指。 雨又大起来,迷蒙了我们的眼睛。我突然开始害怕,莫名地开始害怕。 天地间像挂了一个巨大无比的雨帘,闪电交加,雷声阵阵,风又开始肆意地刮起来。李骁把我往车上推,大声说着:“你到车上避一避,我帮你找。” 我一扭身,回到刚才跌倒的地方,说:“不要吵我,让我想一想。” 我努力把跌倒的过程在大脑进行回放,然后我眼里一亮,迅速朝左前方的水洼跑去。水很脏。我在水洼里仔仔细细地摸索着,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子霂,让我找到它,求求你,让我找到它。”我一边重复呢喃着一边展开地毯式搜索。 李骁跑过来和我一起摸索着寻找。 我的手指突然触碰到一个圆环形的东西。我的心扑通扑通开始乱跳。我没敢马上捞上来,我害怕面对那种锥心的失望。 李骁发现我的异样,紧走过来,喘着气问:“是不是找到了。” 我可怜兮兮地看着他,说:“我不知道!” “我看看!”他说。 我闭上眼睛,把手伸到他的面前,慢慢舒展开。很快我就听到李骁惊喜的叫声:“秋翎,应该是它没错,你睁开眼睛看看,一定是它。” 我按耐住紧张和激动,缓缓睁开眼睛。是的,就是它,它稳稳当当地躺在我的手心里,被雨水冲刷得分外洁净。 这一刻,我突然产生一种无法自抑的冲动,我要马上见到子霂,一刻都不能够再等待。“李骁,送我去找子霂,现在!”我捏紧拳头,回头以最快速度跑上车。 李骁追上来,不确定地问:“现在?你都湿透了,需要的是回家。” “不,哥哥,拜托你,就是现在,带我去找子霂。”我紧紧攥着戒指哀求。 李骁久久地凝视着我,眼里逐渐聚拢泪光。他终于一甩头,发动车子,轮子溅起的水花打在玻璃窗上,很快又被雨水冲刷下去。 正文 正文_第六十二章 请求你要了我 我把戒指抱在胸前,斜靠在后车椅上,看着疾驶的车子带着我穿过大雨中的城市。 李骁看了我一眼,说:“你是不是先给子霂打个电话,确定他是否在家。” “不,我就这样子去,如果他不在,我会一直等!”我坚持。 这个城市,仍然美丽,只是我不再对它抱有任何幻想,我开始明白,它并不属于我,就像现在我奔向的那个男孩,我们有着能够超越死亡的爱情,可是我们必须分离。 我一个人站在电梯里,全身都在滴水。我看到墙上自己的脸像一朵苍白的花朵,头发湿答答地贴在脑门和脸颊。我从包里拿出口红涂抹,然后整理头发和衣服,镇定地出了电梯。 我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在寂静的走廊中回荡,我知道自己走向的不是那片霞光,而是黑暗的最深处。 子霂居然不在。我停止按门铃,退后几步,靠在墙上。我望着那扇门,记忆的潮水开始在心里汹涌的翻腾。走廊上的声控灯在这时突然熄灭了,他的形体,他的气息,他深邃的眼睛和他温暖的笑容,却宛然若生地在黑暗中凸现出来,让我触手可及! 我蹲下来,在黑暗中听到自己的呼吸轻而短促。我想子霂一定会是这辈子我所遇见过的最英俊最淳朴的男人,第一次见面时,我的心就已经接受了他,所以我的身体才没有抗拒他。 在渐渐靠近的急促的脚步声中,灯呼啦就亮起来。我用手挡住明晃晃的灯光,等眼睛适应了突来的光明,才歪头看过去。是子霂!他在几步之外停住了脚步,沉默地看着我。 我慢慢站起来,与他悲哀而沉默地对望。 他缓缓靠近,说:“傻丫头,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我疲倦地微笑,声音有点嘶哑:“我在等你发现我。” “你知道吗?我一直等在小蝶家的外面,如果不是李骁告诉我你在这里,今天我们都只能傻傻地等在对方的门外。” “你又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我不知道可以对你说什么,无论说什么,都会给你带来伤害。” “那为什么还要等我?” “因为想见你,发了疯一样的想见你。”子霂满眼的痛苦,“我知道这样做非常自私,秋翎,请你原谅我的自私。” “不。”我轻轻把脸俯过去,靠在他肩上,说,“你还不够自私,今天我来找你,就是要你更自私。” 子霂困惑地低头凝视我。 我仰起头,猛地用吻封住他所有的疑问。我的吻沉默而激烈,像我的爱一样狂野。 子霂喘着粗气,捧着我的脸,拉开我们的距离。他声音暗哑地叫我的名字:“你想干什么?” “钥匙!”我向他伸出手。 子霂迷惑地看着我,终于在我坚持的眼神下,掏出钥匙放在我的手心。 我打开门,走进去,然后扶着门板看着子霂。他慢慢走近,在门边停下来,说:“秋翎……” 我一把将他拉进来,“嘭”地砸上门。我用双手搂住他的脖颈,迫使他弯下腰来。我踮着脚,再次与他缠绵热吻。子霂根本无法抗拒我的引诱,很快就变成了他主动把我轻压在墙上,狠狠地吻着我。我的人在纠缠,我的心却在哭泣,为什么我们都只剩下这种方式去让对方感受自己的爱? 我一边疯狂地回应着他,一边拉开了裙子的拉链。我灵活地褪下裙子,然后更加贴近子霂。我的脸红得像烧着的红布,心里紧张而羞涩,但是我决不容许自己临阵退缩,我一定要把自己交付给心爱的人。 子霂的手在触摸到我背后裸露的肌肤时,触电般从迷情中清醒过来。他退后几步看着只着内衣的我,神情从震惊到悲伤。他流着泪说:“秋翎,不要这样!” 我解开内衣,哽咽着问:“子霂,你不爱我吗?” 子霂迅速脱下外衣包住我的身体,说:“你知道我爱你胜过自己的生命。” “那么要了我,现在就要了我!”我哭喊。 子霂紧紧抱着我,把脸埋在我的颈窝。“秋翎,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他的泪滴在我的皮肤上,温热的,属于他的透明的液体,灼痛着我的心。我挣扎着大声说:“我已经如此卑微,像廉价的商品一样卑微地乞求你要了我,难道这样都不可以?为什么赫萱可以,我就不可以?还是你一直都在欺骗我,你爱的人从始至终都不是我!” 他的脸上有着崩溃后的支离破碎,失控了的情绪全部狂奔而出:“秋翎,你这样说,比在我的心上插一把刀子还要疼。我要你?我凭什么要你?我有什么资格要你?正因为太爱你,才不能再给你造成伤害,秋翎,你怎么能够怀疑我对你的爱!” 他赌气似地转头说:“我在门口等你。” 我在他要拉开门之际,猛地从后面抱住他,“子霂,除了你,我的身体再接纳不了任何人,我只是想把自己交给最爱的那个人,这么简单的心愿,你也不能够帮我实现吗?” 子霂长叹着回身抱住我,“秋翎,对不起,我已经无法帮你实现任何的愿望!” 我知道他坚决不可动摇的拒绝是因为爱,可是我的心还是好痛,好痛。我轻轻推开他,说:“你去吧。” 我的泪在他关上门的一瞬间悄然滑落,没有人可以安慰我这一刻的疼痛和狼狈。 我穿好衣服,开始完全平息下来。我对着化妆镜很细心地把凌乱的头发一一理顺,然后补上口红。一切妥帖,我才拉开门,平静地看着子霂。他靠在刚才我站过的位置,地面上仍然有着很明显的水迹。他的眼睛犹如两个幽暗潮湿的洞穴,定定地看着我。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笑,也许是为了安慰他的疼痛,也许是为了安慰我的疼痛。“我走了!” 他飞快拦住我,抓住我的胳膊,非常用力地抓着那样问我:“你恨我吗?” 我摇头,再摇头,心里半点想法也没有。“我只恨我自己……” 他突然把我推到墙上,很粗暴地吻我。我们的口中有了血的咸腥味,不知道那是他的还是我的。 我努力想推开他,他却把我打横抱了起来,“给你三秒钟的时间后悔!” 我把脸藏进他的怀里,什么也没有说。 他把我抱进屋,用脚轻轻一带关上门。“秋翎,你是一个固执得让人心疼的女孩,无欲无求得让我不知道可以给你什么。如果这真的是你希望得到的,那么我答应你。但是,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我要的不止这一晚,我要的是你的一生一世,只有我们的一生一世。” “就算全世界的人都唾弃我们,都不祝福我们,我们还是要永远幸福的在一起。你做好准备了吗?” 我悄悄拭去眼角的泪,伸长手臂,环住他的脖子,用我的热吻和体温去迷惑引诱他。 泛滥的激情终于以不可抵挡之势包裹住了我们,我们在里面身不由己的浮沉。当子霂进入我的身体那一刹,我在疼痛中听见烟花升上天空的声音,感到我的心突然变得空旷而寂静…… 子霂紧紧环着我,亲吻我汗津津的脸,说:“你会快乐吗?” 我缩在他宽厚温暖的怀抱里,重重地点头。 “不要担心,把所有的事情交给我,我一定会努力让你得到幸福。”他轻而怜惜地抚摩我的背,把脸贴在我的头发上。 “唔。”我含糊地答应了一声,说:“第一次来你家,你就把自己的床给我睡,还为我熬粥,那时,我多希望自己是一个犹如泉水那样纯洁清澈的女孩,可以配得上你的美好。” “你是比泉水更纯洁美好的女孩,是我要担心自己配不上你。”子霂说。 我朝他又缩了缩,说:“困了,睡吧!” 子霂再抱紧我一点,说:“从没有一个晚上,我有这么踏实过。” 我微扬起脸,轻轻地吻了他一下,说:“晚安!” 子霂吻了吻我的额头,说:“晚安!每天都想得到你的晚安吻呢,我这样子算不算贪心!” 我轻笑着闭上眼睛,说:“早安吻不想吗?” “那是必须的,绝对不可以偷工减料!”子霂笑着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你很贪心哦!” 我觉得很幸福,梦里才有的那种幸福,我真害怕自己会立刻就醒过来,但又很清楚的知道,一定是要醒过来的,不管多不甘心,无论多不情愿,是梦就一定会有尽头! 我从浅浅的睡眠中醒过来。我仍然依偎在子霂的怀里,他的热气穿过我的脊背一直渗透到我的心脏。我抬头看了一下床头的钟,正是凌晨三点。我给了自己半个小时的时间来记住他的体温,他的气味,他沉睡时仍然眉头紧蹙那样的容颜。 我轻轻离开子霂的怀抱,起身穿好衣服,然后在他的额头轻轻地吻了一下,小声地说:“子霂,这是早安吻。” 我再没有回头,因为害怕自己会心软,会不管不顾地留在他的身边,然后一起坠入万丈悬崖。我不怕自己粉身碎骨,可是我不能让子霂也那样。 正文 正文_第六十三章 阴谋的破灭 我一个人走在凌晨的街上,偶尔踢动路面的小石头,它就咯噔咯噔地在寂静中往前滚动。路灯昏黄的灯光下,我看到自己的影子,细长的,孤独的影子,默默地、执着地一直往前走。 在十字路口,我站了近十分钟,然后拦了一辆计程车,给了她我皮夹里所有的钱,告诉她,我想去一个没有人知道我的地方。 计程车司机居然是一个年龄和我相差无几的女孩,她上上下下打量着我。我朝她疲倦地笑:“我不是坏人,只是我最爱的人明天要和别的女孩结婚了,我想离开这里,去一个美丽的地方,可以让我忘记伤痛!” 女司机终于点头,说:“我的故乡是个海滨小城,不如送你去那里。” 我说:“好!” 我已经没得选择,我知道当天一亮,子霂会用尽一切办法寻找我,包括姑姑的墓地,所以我不能去任何他熟悉的地方。 天边开始出现鱼肚白,我闻着身上属于子霂的味道,开始疯狂地流泪。我始终相信,遇上子霂是我今生最美好的事情,即便最后我们只剩下无形的思念,我还是愿意相信,他是我最美丽的遇见。 十一点的时候,我身在一个陌生的海滨城镇。我一个人静静地在沙滩上散步,沙子很软很细,被阳光照得十分温暖。我和海潮相互追逐,醉心于这种孩子热衷的游戏。 然后我在沙滩上躺下来,背部的沙子温度适宜,就像子霂贴在我身后时的那种妥帖安心。 天空像透明的镜子,吸走我所有的心事。如果可以,真想就这样躺在这里,一天就是一千年,用我一千年的思念和一千年的寂寞换得来生的厮守到老,永不分离。 我并没有料到,当我躺在沙滩上胡思乱想的时候,子霂他们那里已经混乱得像炸开了锅。子霂清晨醒来发现我的离开,在打我无数次电话都是关机后,整个人陷入巨大的恐惧之中。他找遍了所有我可能出现的地方,问遍了我身边所有的人,然后大家都慌乱了。 子霂义无反顾地向赫萱提出解除婚礼,两人大闹了一场,最后赫萱哀求子霂坚持到婚礼结束,过几天再宣布两人离婚,如果他们的婚礼成了全天下人的笑话,那么她就不要再活了。子霂权衡之下同意了,他一边着手准备婚礼,一边安排助理到姑姑墓前寻找我。 谁想婚礼才进行了一半,小蝶和詹翔就冲进了现场,阻止婚礼。他们爆出一个震惊所有人的可怕阴谋,原来赫萱的怀孕从一开始就是买通金医生做了假,随着婚礼的来临,她眼看自己一成不变的肚子马上就会败露,情急之下,才联络金医生上演了一场苦肉计戏码,把罪名栽赃到我头上,既解决了燃眉之急,又让我身败名裂,为世人所不齿。她以为子霂会因此而疏远我,冷淡我,没想到一切并没有按照她的设想去进行。她低估了我和子霂的爱,更低估了小蝶我们的智慧。 小蝶的说法当场引起一片哗然,到场的记者更是如获至宝,婚礼现场变成了一个热闹的记者会。 赫萱抵死不肯承认,早有准备的詹翔把金医生的录音和赫萱当时的检查证明全部摆在记者面前,赫萱才哑口无言。 子霂万分恼怒地拂袖而去,这场婚事再无挽回的余地。他冲出礼堂,开着车疯子一样满上海找我。 当时我对这些变故一无所知。我一整天都呆在沙滩上,用沙子堆砌城堡,然后推倒,再堆,再推倒…… 一直到那个女司机找到我,说:“你真的还呆在这里。” 我拍拍手,坐下来,望着天边的晚霞说:“谢谢你带我到这么美丽的地方,真想一直这样住下去。” “还没吃晚饭吧,如果你不嫌弃,就到我家吃顿便饭。”女司机好心地说。 我很感激她。“谢谢!我不饿。” “我想你应该去看看新闻。” 我疑惑地看着她:“新闻!” “是一个搞砸了的婚礼新闻,男的叫钟子霂,女的叫赫萱。” 我“腾”地站起来,焦急地说:“快带我去!” 我跟在女司机后面,进了她家,跟她的父母和弟弟简短打了个招呼,就说:“快带我去看。” 她的弟弟跟进来,说:“已经播完了。” 我急得就快哭了。她的弟弟憨厚地笑说:“不过我录下来了。” 我看到了一片混乱的婚礼现场,看到赫萱摇摇欲坠的身体,看到目瞪口呆的钟、赫两家人,看到子霂厌恶地丢下戒指,冲出了礼堂。记者每一次提到我的时候,屏幕上都会放出我的大幅照片,难怪女司机会找上我。 女司机小声地问:“要马上回去吗?” 我紧紧地抓着包,说:“立刻就走。” “路程不算近,要不我们先吃饭。” 我是一秒种都不能再等待,可是别人总得吃饭。我便走出门去给小蝶打电话。 “谢天谢地,你终于联系我们了。”电话那头马上传来小蝶惊喜的呼叫声。 我问:“子霂……他还好吗?” “不好,一点都不好!”小蝶带着哭腔,“秋翎,你看不到子霂哥的样子,他几乎发疯发狂的样子。这一次你真的很过分,连我都不能够原谅你!” “对不起,小蝶,对不起。”我真的很抱歉,可是我并不想发展成这个样子。 “子霂哥来了,你和他讲。” 电话那端出现长久的沉默。我知道子霂就在电话的那一头,可是我心中的悲酸让我说不出一句话。 终于,我听到子霂压抑着怒火的声音:“这一整天你有没有好好吃东西?你再因为胃出血住进医院一次试试看!” 我的泪再含不住,骨碌骨碌滚下来。 “你在什么地方?” 我捂着口,不让他听到自己痛苦的啜泣。 子霂咆哮着喊:“我问你在什么地方?” 我抽噎着说:“我不知道。” 他命令我:“把电话拿给你旁边的人。” 我把电话拿给女司机,问:“这里是哪里?” 我听见女司机对着话筒说了地名。她挂了电话,对我说:“安心吃饭吧。他让你在这里等着他,他马上过来接你!” 女司机不等我回答就独自进了屋,边走边说:“还以为今晚的睡眠又要泡汤,现在看来,可以好好享受一下回家的感觉了。” 吃饭的时候,我终于静下心来打量这个家,朴实却很温馨的一个家。我问女司机:“你叫什么名字?” “张晴。”她热情地介绍,“这是我爸,这是我妈,这是我弟弟,叫张鑫。” “你们好!”我郑重问好后再问:“开计程车是很辛苦的一个活,你看起来和我年纪相仿,怎么会开起计程车,还是去离家那么远的地方?” 张鑫插话:“你别小看我姐姐,她可是外语学校的高材生。” “你是外语学校毕业的?”我诧异地问,“那为什么没有从事对口的工作?” 张鑫撇嘴说:“都是爱情惹的祸。” 张晴呵斥弟弟:“张鑫,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我看着眉清目秀的张晴,突然觉得她和李骁实在是很相配的。这样想着,不由笑了,说:“我觉得我们很投缘,交个朋友怎么样?” 张晴耸耸肩说:“多个朋友多条路,也没什么不好的。” “我叫晏秋翎。” “我们都知道了。”张鑫马上接口,“刚才电视上有提到。” 张晴给了他脑袋瓜一下,说:“这么多菜还堵不上你的嘴!” 张鑫嘟囔了几句,低下头老老实实地吃饭了。 在等子霂的时间里,我主动找张晴聊天:“今天真是太谢谢你了。” 她笑了笑,靠在躺椅上望着星空没有说话。 我也躺下来,望着星空说:“你会帮我,是因为知道爱情的伤痛?” 张晴幽幽地说:“不要听我弟弟瞎掰。这世界上没有时间不能冲淡和抚平的东西,爱情也不例外。” 我看着她的侧脸,更加认定她是适合李骁的那个人,发誓一定要在合适的时候,让他们认识。 子霂到时,已经是第二天清晨。我穿过院子,冲出门去,扶着大门的门框,看着他大踏步走近。 他阴沉着一张脸,凶巴巴地说:“你想逃去哪里?” 我在他那双黑亮的眼眸里看到的却没有一点火气,只存无边柔情。 他把我拦腰一抱,恶狠狠地说:“今天开始,你必须给我一个承诺,一个限期是一辈子的承诺。” 院脚有一株蔷薇花,开得绚烂弥漫,在初升的阳光照射下,那红极其艳丽,以至于我再忍不住落下泪来。 离开张晴家时,我把自己的电话号码记下来交给她,说:“交换一下号码吧!” 张晴取出电话依照纸上的号码打过来,我开心地存下了她的号码。她笑着说:“恭喜你,你会是一个非常幸福的女孩。” 我甜蜜地看一眼子霂,然后对她说:“谢谢你。我们回上海一定要常联系,我和你一见如故呢。” 她点头表示同意,然后说:“我一会儿要回上海了。这里很美的,过两天镇上有海神会,你们不如在这里玩几天。” 子霂搂着我说:“你的提议非常不错。” “可是……” 子霂用眼神止住我下面的话,说:“我一宿没睡,你就不怕我把车开进海里。” 张晴笑出声:“经历了那么多坎坷阻挠,好不容易在一起了,就远离那些纷纷扰扰玩几天,只当是度假也不错。你们顺着门外的路一直走,尽头有一家海滨家庭旅馆。这里虽然不是旅游胜地,但平时也经常会有外地人来游玩,所以住宿条件还过得去。” 子霂微笑着说:“谢谢!我们告辞了。” 我们走到门口,子霂突然把我猛地抱了起来。没有防备的我低呼出声。“准备好了,我们要出发了!”他一边朗声笑着一边抱着我向车上跑去。 我偏头看到张晴站在门口含笑向我们挥手,眼里有着晶莹剔透的泪珠在滚动。我暗暗下定决定,一定要让她和李骁成为幸福的一对。 子霂在车门口把我放下来,深情地凝视着我,说:“秋翎,我们终于在一起了!” 我靠在他的胸口,说:“可是我感觉像在做梦,总有着梦会醒来,然后一切成空的担忧。” “不会了,再不会了!”他肯定地说,“以后你休想再逃走!无论你逃到哪里,我发誓都会把你找回来。” 子霂猛然抱紧我,带着我旋转起来,我尖声叫着,然后放声大笑。我的心被幸福充得像个热气球,一点一点的膨胀,然后呼啦啦地飞到了高空。我昏眩了,迷醉了。我看到不远处的大海像一块碧绿的宝石,一直一直延伸到很远很远很远的地方。 正文 正文_第六十四章 美丽的海滨小镇 我陪子霂躺在床上。他轻轻搂着我,亲吻着我的头发,说:“当我醒过来发现你不在时,你可知道我的心有多痛!” 我把脸在贴近他的胸口:“嘘,不要说话!” “怎么了?”他低下头柔声问。 我把耳朵贴在他的心脏那里,说:“我听见它在说话。” “它说什么了?”他笑问。 “它在说:晏秋翎,我爱你,我真的好爱好爱你!” 子霂紧紧拥住我:“答应我,从今往后无论发生任何事情,都不会再离开我!” “我答应你,无论生死,无论病痛,我都会在你的身边,直到天荒地老。”我把脸埋进他的怀里,把幸福的颤抖的泪水深藏起来。 一路的颠簸加上一宿未眠,子霂很快就睡沉了。我用手撑着头,趴在旁边看着他俊朗的脸。眉毛很浓,睫毛好长;鼻子高挺,唇线分明。这样一张脸,无论睡着还是醒着,都是一样的无可挑剔。 我伸出手指在他的眉心轻轻摸了一下,曾几何时,这里总是紧紧蹙在一起,仿似有着无止境的哀愁。有多久没能看到这个眉头舒展,总是一派优雅沉静的子霂了。今天他终于回来了。 电话骤然响起,我慌忙翻出电话,避到一边去接。“喂,小蝶。” “你们在一起了吗?” “是的。小蝶,谢谢你!”我真心诚意道谢。 “我说过,只要我一出招,赫萱就死定了。”小蝶笑得那叫一个得意。然后她很八卦地问:“快说说,你是不是感动死了,有没有抱着子霂哥痛哭流涕。” 我回头看了子霂一眼,甜蜜地说:“什么啊,他凶得要死,恨不能把我吞进肚子里,我还感动呢!” 小蝶哈哈大笑:“我看他是想把你揣进袋子里,这样就可以去哪里都带着,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可以郎情妾意,卿卿我我。” “肉麻死了。” “我哪里肉麻,恋爱不就是应该这样谈的吗?”小蝶理直气壮地说,“对了,你们什么时候回来?” “还不知道。我们现在在宾馆里,子霂刚刚才睡着。” “你们……”小蝶突然神秘兮兮地说,“刚才不会是做那种事了吧!” 我自然知道她意指什么,马上就臊成一张大红脸。我笑骂:“你那脑袋瓜里究竟都装着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 “这怎么能叫乱七八糟的事情,这叫情到深处意切切。”小蝶说,“我看你俩干脆多玩几天,玩够了再回来。” 我犹豫,说:“还有好多事儿没做,詹翔那里没法交代。” 小蝶大大咧咧地说:“詹翔那边交给我了,你就安心享受这个难得的假期,赶紧制造一个小宝宝,好让我做阿姨。” 说完,她就大笑着迅速挂断了电话,生怕我骂她。 我估计子霂会睡很久,就一个人到街上采办日常用品,顺便给我们买了两套换洗的衣服。我还到金铺修好了那条扯断的链子,把戒指串进去,戴了起来。 这真是一个美丽的小镇。洁白的房顶掩映在椰树之中,阳光像精灵在林间和房顶跳来跳去。这里的家家户户都有一个不大却热闹非凡的小花园,有的还在院落搭了个架子,下面晃悠着一个小巧的秋千。小巷子里经常有孩子追逐着跑过,他们会在我身旁停一停,然后笑着问我:“我没有见过你,你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吗?” 我笑着点头说:“是的,我从很远的地方来。” 孩子们热情地对我说:“欢迎你,祝你玩得愉快!” 这真是一个民风淳朴的城镇,在人情日益淡漠的今天,这里无疑是一个世外桃源。我站在巷子尽头,看着脚底下蓝得纯净的平铺而去的海,感受着海风从肋下穿过的清凉,我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快乐和感动。这种快乐不同于姑姑送我的那根棒棒糖,不同于妈妈陪我去的游乐场,它是一种巅峰的快乐和感动。故乡那片金黄金黄的向日葵突然浮现在蔚蓝的海面,它们齐刷刷地发出笑声,然后我看到妈妈的脸出现在中间,调皮地对我微笑…… 天将黑时,我和子霂身在小镇热闹的夜市中。空气中弥漫着烧肉的香味。我不由自主地像小狗那样,使劲用鼻子嗅着。子霂疼爱地揉揉我的头发,说:“饿了吧!” “你不饿吗?”我反问。 “很饿了。”子霂抚着肚子说,“我们吃什么好?” 我逗他说:“你还真能睡,一觉就睡了一天,你属猪的吧!” 子霂趁我不备突然把我背起来,一边大步流星地朝前跑,一边大声叫着:“猪八戒背媳妇咯,猪八戒背媳妇咯……” 所有的人都来看我们,我羞得满脸通红,打着他的脊背说:“放我下来,快放我下来。” 子霂不但不放我下来,反而跑得更快了。“不放,我就不放!一放,猪八戒就没媳妇啦!” “别闹了,好多人在看。”我把脸藏进他的肩窝。 子霂哈哈大笑着说:“着火了,有人的脸着火了,大家快来救火啊!” “子霂!”我佯怒,“再闹我就生气了。” 他终于把我放下来,有些喘地看着我,笑说:“是你说我属猪的。” “我说你属猪但没有说你是猪八戒!”我被他绕进去了。 “属猪不是猪八戒那是什么,难道是孙悟空?”他把脸凑近我说。 我突然在这时感到身旁的气氛有些怪异,似乎四周的空气都凝结住了,刚才还喧哗一片的街道两旁突然出奇的安静。 子霂也敏感的察觉到变化。我们诧异地向四周围看去。所有的人居然都在盯着我们看,这种情形实在是令人没来由地毛骨悚然。突然有人在人群里大叫了一声:“没错,就是钟子霂和晏秋翎。” 人群骚动起来。“是他们,是他们,昨天我还在电视上看到他们。”“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我要和钟子霂合影。”“我要他们的签名!” 议论声此起彼伏,人群开始向我们蜂拥过来。子霂首先反应过来,拉起我就跑。 我努力跟上他的步伐。我一边飞快地跑一边问:“我们为什么要跑?” 子霂回头看了一眼,回答:“这么多人,无论好事坏事,都还是先避开为妙。” 我们像没头苍蝇那样胡乱地跑。突然有人从旁边的小巷子里窜出来,对我们说:“跟我来。” 我听出这是张鑫的声音,抬眼一看,果然是张鑫。“走!”子霂拉着我跟着张鑫钻进了小巷子里。 人们跟着涌进了巷子。张鑫回头对我们说:“这边来。”说完,他带着我们往左一拐,走上了一条光线幽暗的小路。人声到这时开始逐渐小了,不久,我们又向左一拐,爬上了一个不算陡的小坡。最后,我们终于在一条被月光照得白晃晃的马路上停下脚步。张鑫喘着粗气说:“应该是甩掉他们了。” 子霂和我扶着路旁的大树,好半天才缓过劲儿来。张鑫接着说:“像你们那么跑,很快就会被他们堵住了。” “太感谢你了,你是……”子霂问。 我赶紧说:“他是张晴的弟弟,叫张鑫。” 我对张鑫说:“今天真是多亏你了。但你怎么会出现得这么及时?” “我和几个朋友出来喝酒,老远就听到你们的叫声,出来时,刚好看到你们被追。” 我瞪子霂一眼,说:“看吧,都是因为你。” 子霂无辜地说:“我没想到他们会认出我们,我以为这么偏远的地方,应该是可以随心所欲的。” 张鑫笑了:“要怪就怪昨天的新闻吧,那么轰动的新闻,今天大街小巷都在谈论这个话题呢。你们两个的镜头都是特写,想认不出来都难。” 我的肚子很不争气地在这时叫了起来,虽然声音不算大,却还是被子霂听见了。他摸着鼻子笑起来。 我打了他一下,说:“还笑,都是因为你。” 张鑫笑说:“你们是出来吃东西的?” “对,到这会儿,都快饿晕了。”说完,我朝子霂不满地皱皱鼻子。 “我带你们换个地方吃。” 张鑫把我们带到中学旁边的一家小吃店。一进门,女店主就很热情地迎上来:“张老师,带朋友来了。” “李姐,要麻烦你了。” “你关照生意,应该是我谢谢你才是。” 女店主给我们倒了茶水,就转身进了厨房。 张鑫说:“在这里放心吃吧,这会儿学生都在上课,一般不会有人来,只是会吃得简单一点。” 子霂问:“你是这里的老师?” 张鑫点点头。 我接口说:“那你一定是体育老师!” 张鑫奇怪地问:“你是怎么猜到的?” 我笑着说:“你太率直了,还有一些大大咧咧,这样的人应该最适合带着孩子们在户外疯玩。” 张鑫笑着搔搔头说:“姐姐常常笑我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当年我是以体育特长生保送读的大学。” 子霂笑说:“重点不是你做什么,而是你做的是你擅长的。这就是你的资本!” 我心里盘算着应该可以从张鑫口中探听到一些关于张晴的事情。我喝了口茶,漫不经心地说:“你姐姐走了吧!” “早饭后走的。”张鑫心直口快地回答。 “看得出来,你姐姐是个非常非常优秀的女孩。”我切入正题,“可是为什么外语学院的高材生却开起了出租车。她的专业应该很吃香啊!” “唉!”张鑫长叹一口气,“说来话长!” “方不方便和我讲讲。” 张鑫好奇地问我:“你为什么对姐姐的事情感兴趣。” 我诚实说:“我想介绍个非常好的男孩给她认识,你觉得可不可行?” 张鑫恍然大悟的神情。不料他很快就撇撇嘴,说:“可能会很困难。” “为什么?”我追问。 张鑫开始叙述起一段尘封的伤心情事。“姐姐现在开的出租车,以前是海飞哥开的。他们是青梅竹马的一对恋人,海飞哥家境不好,家里只有一位多病的母亲,高中毕业后,海飞哥到上海打工,后来开起了出租车。” 张鑫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喉咙接着说:“你们没有见过海飞哥,那是一个非常优秀上进的男孩。可是我爸妈他们心疼我姐,担心我姐跟他在一起会吃苦,所以一直千般阻挠他们的事情。” “我姐大二那一年,有一天,我爸妈和我姐再一次因为他们的事儿吵了一顿,我妈见我姐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就把努力方向转移到海飞哥身上。结果,海飞哥跟我爸妈谈过之后,因为分神,出了车祸。没等救护车赶到,他就死了。” 我明白了,“所以,你姐姐现在是在惩罚自己吗?” “不排除这种心态,但我想更多的应该是姐姐真的很爱海飞哥,她在用这种方式延续他们的爱情。为了这件事,我姐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和爸妈讲过一句话,一直到今年的春节,妈妈因为高血压住院,他们的关系才缓和回来。”张鑫说,“你要给姐姐介绍的是什么样的人?” 我笑说:“你放心,会给你找个好姐夫的。不好的人我怎么敢冒冒失失地就介绍。红娘的差事可没有那么简单,中间的学问大着呢。” 子霂笑着调侃我:“怎么以前没发现你还有当红娘的才能。” 我微微抬起下巴,斜瞄着他,说:“你没发现的东西还多着呢。” “没关系,我有一辈子的时间来慢慢挖掘。”子霂说。 正文 正文_第六十五章 下下签 晚饭后,张鑫把我们送到旅馆门口就走了。我们漫步进旅馆的小花园,看到园里的花开得正好,宽大的秋千椅子在海风中轻轻摇晃。我拉着子霂说:“吃得好饱,我们在这里坐坐。” 我把头尽量朝后仰,说:“想不到会有这么美丽的地方,美得像是我臆想出来的。我太喜欢了!子霂,怎么办,我喜欢得好想把它装进包里带走。” 子霂把我揽过去,吻着我的额头说:“等我们老了,就来这里住,怎么样?” 我的头在他的肩膀上找了个舒适的位置。“好,这里最适合养老了。” 天上的星星格外清亮,月亮像一个巨大的玉盘挂在夜空正中央,发出蓝幽幽的光芒。微风中带着海洋的气息,还送来不知从什么地方携带的清香,这样的夜晚,这样的海边小镇,实在是最适合谈谈情说说爱的。 我正在神游太空,子霂突然笑着问:“你是要把张晴介绍给李骁吧!” 我微笑着说:“不知道是你太厉害,还是我们真的有心电感应,你总是会知道我的心思。” 他说:“那么我更希望是有心电感应。” 我说:“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张晴的时候,我就会想起李骁,感觉上他们会是有缘分的人。” “虽然相识时间不长,但是感觉得出张晴是个好姑娘。” 我深有感触地说:“世间的爱情故事各不相同,但恋人间的相思和痛苦大抵一样。” “试试吧,没准会是个好姻缘。”子霂也表示同意。 我调整了一下姿势,说:“好舒服啊!这种夜晚,完美得无可挑剔。” 子霂轻笑着贴近我,在我的耳畔诱惑我:“这种夜晚,我们是不是应该做点什么?” 他说话时呼出的热气,钻进我的耳朵里,弄得我整个人酥软地缩成一团:“呵呵,呵呵呵,好痒,好痒!” 子霂扶住我几乎掉下去的身体,伸出手指勾住我的下巴,用吻封住了我的傻笑。那一刻,我听到我们的心跳速度竟然完全相同,“砰砰……砰砰……” 那天我们一直聊天到很晚。子霂讲得正兴起的时候,我却不知何时睡着了。亲爱的子霂,原谅我的不解风情吧,昨天晚上我在急切的等待中,也几乎一宿未睡啊! 子霂抱我回房间时,我半梦半醒地睁了睁眼睛,迷迷糊糊地叫了他一声,把头更加靠紧他,很快又睡过去了。 等我醒来已是太阳高照。子霂正用我的发梢轻轻滑过我的脸颊,我笑着打开他的手,转个背说:“我说怎么痒酥酥的,原来是有这么大一只蚂蚁。” 子霂跳上床来,从后面抱着我,说:“我都快成动物综合体了,昨天是猪,今天是蚂蚁,那明天是什么?” 我煞有其事地回答:“明天估计会是小狗。” “小狗?” “一只赖皮狗!”我笑着说。 子霂笑着挠我痒,直到我告饶才停手。我摸摸他湿湿的头发,说:“你已经洗好了。” “我刚刚晨跑回来。”他把我搂进怀里,说,“谁像你这只小懒虫,睡到日上三竿还不起床。” 我在他的怀里伸个懒腰,说:“现在小懒虫要起床了,你这只勤快虫说说看今天我们要干些什么。” “勤快虫!”子霂哑然失笑,“以前怎么没有发现你这么伶牙俐齿。” 我笑着推开他,说:“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子霂再次把我拉回怀里,说:“已经来不及了,我整颗心都被你拿去锁了起来,哪里还有反悔地机会。” “有吗,我拿了吗?”我做出给心开锁的动作,说,“我找找看。嗯,这颗,是初三时候暗恋我的大强的,这颗是高一时候,因为追我被家人禁闭了一星期的阿伟的,这颗,好像不是,这颗,也不是……” 我无辜地摊着手,说:“对不起,鄙人找过了,没有你的心。” 一直注视我的子霂忍俊不禁笑了。他狠狠地把我揉进怀里,说:“从来不知道你调皮起来,让人一点办法也没有。” 闹完了,子霂吻吻我的脸颊说:“抓紧时间去洗洗。如果没有时间吃早餐的话,就到山上去吃。” 我奇怪地看着他:“山上?” 他拉着我下了床,说:“今天晨跑的时候,听到有人说这附近有座山叫鸣鼓山,那里有座庙,庙里的菩萨相当灵。我想你一定非常想去看看。但他们告诉我,每天只有一班车上山,错过了这班车就要等到明天了。” 我急急忙忙冲进卫生间洗漱。我一边洗脸一边问:“车子几点出发?” “十点!” 我再问:“现在几点了?” “九点四十五分。” 我从柜子中取出衣服,进了卫生间换上,然后匆匆跑出来,边换鞋子边问:“还来得及吗?” 他看看表说:“时间刚刚好。” 我闷头往外跑。子霂叫住我,把一顶帽子戴到我头上,说:“我买了一人一顶,有备无患比较好,我可不想再发生昨天晚上的事。” 我和子霂戴着一模一样的帽子,一路牵着跑到镇尾,上了那辆很旧但却很干净的客车。 车子渐渐入山,我们的眼前一片鲜绿。阳光很好,照得每一片叶子都像翠玉雕成。空气里有泥土的芳香,有野花清新的味道。偶尔有鸟飞过,落在枝头啾啾直叫。我摘下墨镜,兴奋地看着眼前的景物,“子霂,你看。” 子霂和我一起趴在玻璃窗上,看着眼前的美好。我有感而发:“只有大自然才有这浑然天成的灵气,任何人工的手笔都无法带给心灵这种纯净的震撼。” 车子在山顶停下来,我们和上香的人们一起涌进了那座看起来才整修不久的庙宇。庙并不大,可是香火很旺。我虔诚地在管物的小僧尼那里买了香,捐了功德钱,才进了正殿。 上了香,我拉着子霂一起跪在蒲团上。正午的阳光透过窗棂射进来,落在青石板上,落在案几上,落在佛像栩栩如生的头发上。我双手合什,闭上眼睛,在心里无比诚心地祈愿:“博爱众生的慈悲的佛祖啊,我晏秋翎不求名利,不求富贵,我只求你让我和子霂一生一世不再分开,永远心有彼此,永远守护彼此。那些我身上有过的所有罪恶,我知道自己无法洗去,那就让我在死后被打入十八层地狱,被火烧,被油煎,哪怕永世不得超生,我也没有半点怨言。我不求来世,只要今生,请你庇护我们能够幸福守望到老,到死!” 睁开眼睛时,我看到阳光正照着佛像半睁半合的双眼,它那么那么慈悲地望着我,让我相信它绝对听到了我的祈求。 我站起来,幽幽地对子霂说:“这世上,只有它知道我有多么爱你。” 子霂动情地说:“也只有它知道,我们的心是相同的。” 我看到南面有人在抽签,就说:“我也想抽一签。” 我耐心地等到前面的人都抽完了,才认真地上了檀香,跪下来万分虔诚地摇着签筒。 “啪!”一支签掉到了地上。子霂弯腰拾起签,只看了一眼,就想把签放回签筒。 我快速拦住他的手,夺过签。难怪他急着要放回去,原来是个下下签。我对他莞尔一笑,说:“只是一支签罢了,你有什么好担心的。既然抽了,就看看吧。” 我们走到解签的老僧尼前,把签递给她。她接过去扫了一眼,把签放在桌上,转身从柜子中拿出这一签的签注。我接过来,轻声地念出来:“因果循环,善恶有报;姻缘天定,无需强求。难逃一劫,骨肉分离;贵人相助,逢凶化吉。” 老僧尼细细端详了我几眼,然后不紧不慢地说:“女施主心中应该一直有一事未了,现下看来,似乎是到了最后了结的时候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因果循环,无可避免。但依此签来看,虽是非常凶险,最后却可逢凶化吉。女施主,一切皆为定数,希望你怀有一颗慈悲之心,容他人不可容之事,以博大的胸怀对待他人,上苍自会还你一个公道。” 子霂把我拽出庙堂。他气呼呼地说:“出家人居然也信口开河。” 我笑着安抚他:“她不过是解签,你需要动这么大的气吗?这种事情,也不能就全信了。我也是图着好玩,没当真。” “那就好!”子霂轻轻握住我的手,说,“我们到处看看。” 我悄悄回头看了正殿一眼。看见阳光照在屋檐上,角落里有一只巨大的蜘蛛在忙着结网,山风把半张网吹得摇摇欲破,蜘蛛却不知疲倦的一直忙碌着。我的心里突然有好大好大一块阴影。我知道有些事要发生了,虽然我还无法知道会是什么事,但已经感到自己在劫难逃。那些话,安慰了子霂,却安慰不了我自己。 我们在方圆半里地的地方溜达了一圈,才发现这里根本就没有店铺,这意味着我们的早餐早饭全都泡汤了。我捂着肚子哀嚎:“不会要饿到下山吧。为什么和你在一起总是饿肚子。” 子霂没有回答我,只是一直盯着前面看。我好奇地往前张望,除了偶尔路过的人和满山的树外,我真是什么也没有看到。我用肩膀撞他一下,说:“看什么呢?” 子霂眯着眼睛说:“我发现,现在的香客大都往同一个方向走。” 这时,我发现四周围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不由奇怪地说:“咦,人都哪儿去了?” 子霂拉着我,说:“我们去看看。” 我们沿着庙宇围墙外的小路绕到了后面,才发现那里有一个小巧别致的院落。人们团团围坐在桌子四周,桌上摆着翠绿绿、香喷喷的斋菜。一个小僧尼急匆匆地走过来,说:“坐吧,就等着你们了。师父正叫我出去找你们,担心你们找不着地儿。” 我们忙不迭地道谢。小僧尼把我们带到位子上坐下,就回到了她的师父身旁。我定眼看去,那老僧尼不正是刚才替我解签的那一位。她见我在看她,朝我微笑着点了点头。 我赶紧站起来向她微微鞠了一躬后复坐下。子霂压低声音在我耳畔说:“我还寻思着这么多香客总是要吃饭的,原来是寺庙里提供饭菜。只是那老僧尼真是好记性,莫非所有的香客她能够记住。” “我想是吧。”我凝神细细看着那老僧尼,只见她长满皱纹的脸上有着看透人间万象的祥和,眉目间是对芸芸众生的慈悲怜悯。 吃过饭后,我们和所有的香客一起,上了回程的客车。山路盘旋,我感觉疲倦了,对子霂说我想睡觉。他伸开手臂,让我躺进他的怀里。我的脸贴在他的脖子上,在他熟悉的体温中,进入了梦乡。 我梦到了张锦龙,梦到了第一次见面他抓着我的头发把我往门外拖的情景,我的头皮几乎被整个扯掉,眼泪不争气地一直往下淌。然后是场景的变换,张锦龙把滚烫的开水往我的胳膊上淋,姑姑用凳子把他拦腰打倒在地,他拎着铁棍砸过来,姑姑拉着我跑到了街上……最后一个画面是张锦龙在撕扯我的衣服,然后是血,满天满地的血,令人直作呕…… “秋翎,秋翎。”是子霂在轻轻拍着我的脸。 我睁开眼睛,茫然地望着他关切的脸。“做恶梦了!”子霂为我擦拭额头的冷汗说,“是很恐怖的梦吗?你脸色苍白,整个人都在发抖。” 我长吁一口气,钻进他的怀里,说:“是的,是很恐怖很恐怖的一个梦。” 他抱紧我说:“只是梦,醒过来就没事了,有我在,不用怕。” 我把脸深深深深地埋进他的衣服里,让我的呼吸中全部充斥着他的气息,这才慢慢平静下来。我最最亲爱的子霂,我有非常非常不祥的预感,可是却无法把那种恐惧说与你听,我多希望所有的一切能够如你所说,醒过来就会没事了。其实我最怕的是将要发生的事情,会把我们永永远远地分开,那么我该怎么办,你又该怎么办? 正文 正文_第六十六章 海神会 海神会那天,我和子霂早早的就到了镇中心的广场。广场上人头攒动,男女老少的脸上都洋溢着快乐的笑容。我和子霂一路吃着美味的小吃,一路观看各种表演。我觉得最精彩的节目就是踩着高跷表演杂技,真是一次次险象环生,夺人呼吸,虽然知道这些都是表演者为了增加气氛故意的,但在他化险为夷的时候,我还是会忍不住跳起来拍手叫好。 子霂总是会微笑着扶住我的肩膀,说:“低调,不要引人注目。” 我吐吐舌头,受教地规矩下来,但下一次精彩纷呈时,我又会跳得老高,叫得最大声。最后,子霂也只好对我听之任之。 我们在龙舟比赛的现场看到了张鑫。他头上系着一根红带子,穿着一件金黄色的对襟衣服,看上去精神抖擞。 他笑着跑近我们,说:“你们来了。” 我笑着说:“人好多,好热闹。” “全镇总动员了,这是我们镇上仅次于春节的一个节日。” “这海神会有什么美丽的传说吗?” 张鑫点头说:“这要追溯到宋朝时期,相传这里出现了一个海怪,专门在半夜出来吃孩童,为了保卫家园,保护后代,很多壮年男子自告奋勇去消灭海怪,但都一去无还。海怪实在太厉害了,单凭人类的力量根本就没有办法消灭他。一个叫做云姑的美丽姑娘,为了拯救全镇,一个人划船跑去找海怪,嫁给了海怪,终于慢慢取得了海怪的信任,同时她探听出来,消灭海怪的唯一方法就是毁掉他的海胆,于是她在酒中下了迷药。把海怪迷倒后,她用剑刺破了海怪的海胆。海怪死了,小镇恢复了平静。不久后,云姑却发现自己居然怀了海怪的孩子,便纵身跳进来了海里。人们得知这个消息,整整在海上打捞了七天七夜,也没能打捞到云姑的尸体。后来,镇上所有的人在同一个晚上,梦到云姑成了海神娘娘。为了纪念云姑,就有了这个海神会。” 我问:“云姑就是在今天跳进海里的吗?” “是的。”张鑫说,“晚上,会有很多年轻的未婚男女,到海上放海灯,祈愿海神娘娘保佑自己能有一个好姻缘。你们可以来看看。” 不远处有人在叫:“张鑫,做准备了!” 子霂说:“你去忙吧!” “我先去了。有什么帮得上忙的,就找我。”张鑫跑远了,又回头向我们挥了挥手。 我大声对他说:“张鑫,加油!” 我们一直站在海岸上围观的人群中,使劲地为张鑫加油,嗓子都喊哑了,张鑫他们还是没能进入决赛。我本来想和张鑫再聊一聊,但看到他正在忙,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子霂拥着我走到一个僻静的地方坐下来。我靠着他,望着远方的海平线,满足地说:“如果可以,真希望这一刻定格。” 子霂说:“虽然你不说,但我知道你的心里很在意那支签里所说的。” 我避开这个话题:“怎么会。我们不说这个了。我听到昨天晚上你和张阿姨通电话,她急着要你回去吗?” “你听见了,我以为你已经睡着了。” “被你们通话的声音吵醒的。”我说,“要不,我们明天就回去!” “没关系,你这么喜欢这里,我们就多玩几天,一回去不是你忙就是我忙,很难有时间这么悠闲自在。” “发生了那么大的变故,你就丢下所有的事情,这么急急忙忙地跑来找我,家里还不知道乱成个什么样。”我把下巴放在他的膝盖上,“你不说,不代表你心里不挂念。以后总会有机会的。” 子霂抚摸着我的头发,沉吟着说:“好吧,等事情解决了,我们安心来这里度个假。” “好。” “我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子霂突然说,“你的戒指呢?” “在这里。”我解开链子取下来,放在手心里说。 他拿起来,问我:“为什么要取下来?” 我叹气:“你要和别的女人结婚了,却还要我戴着你送的戒指。你真是残忍!” 子霂拿过我的手,把戒指戴进我的无名指。他认真地说:“这一次,再不许取下来,到我们老死那一天也要戴着它,作为我们下辈子相认的记号。” 我笑了:“不是说要做两颗连根的树,树也会戴戒指吗?” “等到下辈子,它就会变成印记,一种只有我知道的印记,否则茫茫林海,我要怎么把你寻找。” “傻瓜。”我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下辈子我们已经没有这辈子的记忆,我们已经忘记彼此,无法认出对方,我们可能永远都不会相遇。” “不,”子霂斩钉截铁地说,“我相信我们不会忘记彼此,我一定能够再次把你找到,就像我们今生的爱只不过是上辈子的延续,我们凭借着上辈子的记忆,再次准确找到了对方。” 海潮轻轻拍打着沙滩,有海鸥在海面盘旋环绕,一切是多么的祥和美好。我想,这片海在这里横卧了几千年,不知道记录着多少人的悲欢离合,但是,它懂得我此刻的心情吗?那种生怕美梦破碎、万事成空的恐慌,那种恨不能所有的一切都静止的心情。 晚上,我们去海边看人们放海灯。海面出奇的平静,不知道是不是海神娘娘在庇佑。我们站在一旁,看到五彩的海灯把海面照得特别绚丽。子霂问我:“要不要放一盏。” 我摇头,说:“我已经有这世上最美好的爱情,不需要海神娘娘再给我什么。” 看了一会儿,我们就回了宾馆。坐在秋千上,我对子霂说:“其实,我和李骁是兄妹。” 子霂受惊地瞪大眼睛,“兄妹!” 我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讲给他,他也不得不感叹造化弄人:“世间的事实在是非常奇妙的,谁能够想到你们居然会是兄妹。” “可是,”我说出心中的疑问,“就在李海峂一口承认的时候,我却有种很奇怪的感觉,我总觉得他对我隐瞒了什么。” “是因为他前后态度变化太大,你才产生了这种想法。”他了解地说。 “说不上来。”我说,“反正这种感觉很强烈,强烈到我几乎要推翻他所承认的事实。” “所以你感到很不安!” 我点头,不再说话。 子霂看着我的眼睛,深情地说:“无论你的爸爸是谁,这都已经不重要,以后你有我,知道了吗?” “嗯!”我偎进子霂的怀里小声地应着。 妈妈,你能够告诉我,什么才是真相吗?为什么我们常常以为自己已经接近真相,或者已经掌握真相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走错了方向,走进一片浓雾里,越发看不清事实的模样。 我没料到小蝶居然在家。我一进门,她就挤眉弄眼地对我说:“爱情果然是女人最好的保养品,你看你娇艳得跟朵花似的。” 我逗她:“那你也找个人谈恋爱啊。” 小蝶佯装长叹:“我哪有你这么好命,这世间的极品男人都被你占了去。” 我笑着说:“那姐姐就把他让给你,我俩谁跟谁。” “你们就饶了我吧,别又把我牵扯进去。”子霂笑着把我的东西放进房间,出来时对我说:“我先走了,晚上一起吃饭,我来接你。” 小蝶笑问:“那有没有我的份儿。” “少了谁的也少不了你的。”我说。 “算了吧。”小蝶歪着嘴说,“这点自知之名我还是有的。再说地球还没小到被你俩用了就没地方可去。” 子霂走了。我倒在沙发上,问:“你怎么没去上班?” “我负责的人都潇洒去了,我为谁服务?”小蝶倒在我旁边说。 “瞧你这班上的。”我啧啧有声,“跟个老板娘没啥区别。” “别拿我开涮!”小蝶说。 “就许你开涮别人。”我懒懒地说。 小蝶眨巴着眼睛,问:“这几天过得是不是很幸福?” “嗯!”我闭着眼睛说,“做梦一样的生活。小蝶,你都不知道那儿有多美,以后有机会你可一定要去看一看。我还在那里认识了一个女孩,改天介绍你认识。” “你说好的人一定是错不了的。”小蝶站起来说,“对了,赫渊昨天来过,有东西让我转交给你。” “哦,是什么?” 小蝶边往屋里走边说:“不知道,我没有打开。” 小蝶把一个牛皮口袋交到我手中。我困惑地抽出里面的纸张,一串钥匙应声而落。我把钥匙拿在手中,认真地看着那张纸,那是一份房权转让书,赫渊真的把他说的那套房子转到了我的名下。坐在一旁的小蝶也看到了,奇怪地问:“他是要送给你房子吗?” 我点点头,把文书放回袋中。 “他为什么要送你房子?” “因为妈妈二十多年前,曾经希望在那里有个家。” “他是在兑现承诺。” “可那是他们上一辈的故事,和我并没有关系。”我说,“明天联系一下赫渊,把这个还给他。” “会有点难度,昨天他好像说今天要去看你妈妈。”小蝶把头枕在垫子上说,“这样看起来,他还真是一个痴情的好男人。” 我走到窗前,让风吹走身上的燥热。我问:“一辈子被一个男人刻骨思念,却永远不能够在一起,或者朝朝暮暮陪在这个男人身边,却得不到他的爱情,如果让你来二选一,你会选什么?” “一个是得到他的心,却得不到他的人,心近人遥远;一个是得到他的人,却得不到他的心,人近心遥远。”小蝶皱眉说,“好难选啊!” “因为难选,所以才会成就一场场各不相同的爱情故事。如果是我,我会选前者,我宁可让他一生一世惦念着我的好,把我装在心里爱上一百年,也不要用十年的时间来守着一个空城。” 小蝶说:“我会选后者,守在他的身边,逐渐去攻克他的城池,因为我无法忍受那种噬骨的思念,那太痛苦。但如果有我必须放弃的原因,那我宁可两个都不选,我自己先做一个无心的人。” 我看着天边的云彩,笑了:“我们都有自己坚持的爱情观,这世上每一个人都有自己坚持的爱情观。” 我紧紧握着手中的文件袋,默默地说:妈妈,我们是同一类人,所以你选择了让心爱的人用一生的时间来思念你。最后他终于还是奔向了你的身边,兰茵雪无疑成了这场爱情的溃败者,可是你就赢了吗,你用自己一生的幸福换来的,真的是这场战役的胜利吗? 正文 正文_第六十七章 聪明反被聪明误 我认真地补眠之后,醒过来发现小蝶不在家里,大概是知道我有活动,就自己出去找朋友了。 我冲了凉,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坐在家里等待子霂。不是说女为悦己者容,我当然要让自己优雅迷人地和子霂约会。不一会儿,子霂就来了。他看到我,眼睛一亮,笑说:“今天特别漂亮。” 我做了个芭蕾谢幕姿势,说:“谢谢!” 子霂走过来,在我的额头上吻了一下。夕阳的余晖照在他的身上,给他镀了层金边,越发显得英气逼人。 子霂扶着我的手臂说:“没有征得你的同意,我就擅自决定把吃饭地点改在家里,因为我妈妈想见你。希望你不会生气。” 我不由有些紧张,下意识地咬了咬嘴唇说:“为什么要见我?” 子霂笑着理理我的头发,说:“不要紧张。丑媳妇总得见公婆,何况你这么美丽。再说你们又不陌生。” “就是不陌生才更紧张!”我微嘟着嘴说。 子霂把我搂进怀里,说:“放心吧!会有一个好结局的。” 为了让他安心,我装作轻松地说:“迟早是要面对的。” 这是我第一次进子霂家。子皓并不在,不知道是不是和小蝶在一起。客厅里很安静,落日的余晖照在雪白的墙上和茶几上的那束百合上,空气中有着百合花幽幽的清香。钟伯在连着客厅的阳台上看书,张阿姨坐在客厅里织毛衣,一只雪白的猫蹲在她的脚旁打盹。 这是我喜欢的画面,我一直希望我的父母每天都能够这样等着我回家,也希望我和子霂老去的时候也是这样每天平淡安稳地在一起。所谓的岁月静好应该就是这个样子的。 听见脚步声,张阿姨和钟伯一起抬起头。看到我们,笑着站起来,说:“回来了。” 张阿姨把我带到沙发上坐下来,然后对子霂说:“子霂,你招呼好秋翎,我去上菜。” 我跟着站起来,说:“张阿姨,我帮您。” “不用,不用。”张阿姨拦住我,“都已经好了,就等着你们了。” “就是因为什么忙也没帮上,才更应该和你一起去。”我挽着张阿姨的手说。 张阿姨拍拍我的手,说:“好,好,好。” 一顿饭吃得很开心。张阿姨不停往我碗里夹菜,不住地说:“多吃点,你太瘦了。” 饭后,子霂和钟伯在阳台下棋,我和张阿姨在厨房洗碗。哗哗的流水声中,张阿姨突然说:“秋翎,你受委屈了。” 我浅笑着摇头说:“张阿姨,我没觉得自己委屈,相反,我所有的幸福都是子霂给我的。我真心谢谢你,因为你,我才能够在这世上遇到子霂这么好的人。” “好孩子,哎,好孩子!”张阿姨含着泪说:“今天我从子霂口中知道了你的很多事,这些年,你受苦了。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的家,受了委屈就和张阿姨说。” 这是姑姑以后再一位让我感觉到母爱温暖的人,在医院那时是这样,现在也一样。 赫萱是哭得像死了亲爹亲娘那样跳进来的,这让开门的张阿姨万分尴尬和无措。当时我在卫生间,听到赫萱的鬼哭狼嚎,我并没有马上出来,只是关了水龙头,静静地听着,我想看看她准备上演什么样的戏码。 我估计钟家人此时的目光一定都落在卫生间门口,客厅里的情形我不用亲眼看到也可以想象。 赫萱几乎泣不成声:“妈妈,对不起,是我错了,我不应该欺骗你们。我这样做,只是害怕失去子霂,失去你们,现在我知道错了,你们就原谅我这一次,以后我再也不会欺骗你们。” 张阿姨长叹了一口气,说:“如果你单纯只是欺骗我们说你有孩子,我也许可以接受甚至原谅你的不诚实,可你不仅仅是欺骗了我们所有的人,还设计了那么多恶毒的计谋几乎置别人于死地。你这样的女人,我想起来都会觉得后背发凉,毛骨悚然。如果让子霂娶你,他不但不会幸福,还不知道会有多么危险。一个女人,可以不够漂亮,可以不够温柔,还可以在性格上有一些无伤大雅的小瑕疵,但最起码她应该善良。赫萱,我不是不能够原谅你,而是不能够接受你!” “妈妈,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我会改,一定会改。子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只是太爱你,爱得不惜一切代价。哪怕是我的生命,只要是为了你,我都可以不要。” 我突然觉得她很可悲,爱到完全失去尊严,狼狈不堪。 我听到子霂的声音:“爱?你知道爱的涵义吗?你知道爱的最终目的就是为了自己爱的那个人能够幸福,然后为她的幸福而幸福吗?你口口声声的爱不过是你的一种占有欲,那不是爱。” 赫萱哭喊:“那怎么不是爱,我为了你连生命都可以不要,这样还不算爱!” 我默默地走出来,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赫萱的声泪俱下和歇斯底里。 子霂马上看到我,几步跨到我面前,唯恐我像空气那样消失地紧抓住我的手。我还他一个安然的微笑,然后我对赫萱说:“如果我的爱让自己爱的人感到痛苦,如果我爱的人其实是不需要我的,那么我会安静地走开。既然因为他,生命都已经变得微不足道,那么我还有什么是不可以为他做的。” 赫萱显然对我的出现感到意外和吃惊,眼里逐渐射出绝望的光。她冷笑着说:“你现在是在说风凉话吗?场面话谁不会说!你也不用再扮演伟大的圣女,现在你已经得到了所有的一切,连我爸都把那套房子给了你,你心里得意了吧!” 我问心无愧地说:“那套房子,我会还给你爸爸的。” 赫萱冷哼:“得了吧,我就是看不惯你这种伪装得多纯洁高尚的样子。当年你妈妈抢走了我爸爸,连她死了都还有本事让我爸死心塌地地守着她,她真是太厉害了。现在你又用尽心机抢走我的男朋友,真是什么样的妈就有什么样的女儿,你们都是一路货色,都是婊子,不要脸的婊子。” 不等我开口,子霂就怒斥:“赫萱,闭嘴,你不要逼人太甚!” 我咬牙忍住极度的愤怒,可悲地看着她:“你连对去世的人最起码的尊重都没有吗?” 赫萱突然发狂一样地笑起来。笑毕,她用怨恨的目光盯着我们,咬牙切齿地说:“我祝你们每天在猜疑、妒忌和痛苦中度过,祝你们的爱情不得善终,祝你们的孩子一生下来不是瞎子,就是聋子。” 张阿姨气得发抖。她指着门口说:“你走,今天我总算看清你了。你给我走!” 赫萱漠然扫了我们一眼,一甩身,飞奔而去。 我的心因为赫萱的话开始发抖。我直追出去,拦住赫萱,大声地命令她:“你必须收回刚才所说的话!” “你怕了吗?”赫萱冷冷注视着我,“你也会怕!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吗?” 我狠狠地盯着她,加重语气说:“我可以原谅你对我做过的所有事情,但是你必须收回刚才那些话。” “我偏不,偏不,偏不!”赫萱发狂地摇着头,“我就是要让你们……” “啪!”子霂骤然出现,用一耳光打停了后面的话。“我从不打女人,可是发神经的女人一定要用这种方法才肯变得正常的话,我不会介意。” 赫萱双唇颤抖,脸色灰白,眼里是汹涌的泪水。她捂着脸,呆呆地望着我们。 子霂冷冷地说:“我只问你一件事,那天晚上我们之间应该是什么也没有发生的,是吗?” 赫萱的泪水这才滑落,她惨然一笑,反问:“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 子霂紧紧捏着她的手腕,说:“无论是与不是,我都不会再对你有任何愧疚,因为你给秋翎和我的家人带来的伤害远远超过了那些。我只是要你诚实地告诉我,有还是没有?” 赫萱很奇怪地笑了:“你觉得呢?” 子霂压了怒火说:“那天晚上我们喝的酒并不多,照理我是不会醉的,更不会醉得一点记忆都没有。你是不是在酒里面下了药?你故意拍照,故意把照片发给秋翎,这一切根本就是你策划的阴谋!” “我不会告诉你的!”赫萱笑得很残忍,“我就是要你一辈子都得不到答案,让你永远记得我。” 我看着赫萱的眼睛,心里面已经有了答案。我拉开子霂的手,说:“让她走吧!我已经知道答案了。” 赫萱惊疑地看着我:“你知道什么答案?” 我淡淡地微笑,用笃定的语气说:“如果确实发生了关系,你就不会玩这种猜一猜的游戏。你和我都知道子霂的为人,所以你不会放过一丝可以挽留的机会,哪怕是因为歉意,你也会努力争取。正因为什么也没有发生,偏偏你心犹不甘,所以你才故意留下悬念。你很聪明,你知道对于任何一对恋人来说,这种事情都会是心里一个难解的疙瘩,再深的爱情,也可能被一点点的裂痕摧毁。但你一定听说过聪明反被聪明误这句话。正因为你的欲盖弥彰,反而让我知道了真相。赫萱,谢谢你让我和子霂从今往后再无半点芥蒂。” 赫萱的脸色变得惨白惨白的,却又半点不肯服软,她恨恨地说:“晏秋翎,你不要太嚣张。” 我不再出声,怜悯地望着她因为妒恨突然变得丑陋无比的脸。 赫萱在我的眼神中败下阵去。她跑了,这一次我们谁也没有再拦住她。她很快地上了车,然后消失在淡蓝色的天边。 子霂从后面抱住我,说:“你的心里真的是在意的。” 我笑着说:“你没有吗?否则你不会追问真相。” “我希望我们之间没有任何芥蒂,这势必会影响我们以后的感情。” 我问:“你一直都在怀疑这件事,为什么从不告诉我?” “在得不到证实的情况下,我必须有所担当。”子霂说。 说话间,我敏锐的察觉到不远处的灌木丛中有人在拍照,我连忙牵起子霂掉头就走,“有记者!” 子霂笑着把我拉进怀里,说:“我早就发现了。让他拍个够吧,我们就是要光明正大地在一起。” 我也笑了:“从来没有过绯闻的你,却因为我闹出了轰动全城的特大绯闻,感觉怎么样?” 子霂亲我的额头,大笑着说:“很甜蜜!” 上天啊,感谢你把子霂带到我的身边,让我荒芜的人生旅程变得丰富而绚丽。 告别了子霂的父母,我和子霂驱车到了浦东的那套房子。我站在客厅里,看着周围的陈设,说:“这会是妈妈喜欢的风格,赫渊始终是最懂妈妈的那个人。” 子霂看着墙上那副向日葵的壁画说:“心里面要是有一个人,关于她的所有一切都会变成一个个不灭的烙印。” 我同意。“他真是个有心人。” 子霂洞悉了我的内心:“你不会接受这套房子!” 我点头:“我只是代替妈妈来看看。记得小的时候,我常常看到妈妈一个人站在窗前看落日,不知道那时的她是不是想起了浦东的农田和她曾经的梦想。” 锁好门,我把钥匙装进上了锁的信箱里。我相信,时间会淹没一切,但也会让有些东西因此而变得格外清晰和弥足珍贵。 正文 正文_第六十八章不 是冤家不聚头 次日晚上,我和子霂特意把所有时间空出来,定了一家环境优雅又安静的餐厅。我们把李骁和张晴约了出来,当然也少不了子皓和小蝶的作陪。 我和小蝶是最先到的,子霂和子皓紧跟在后。结果我们等了老半天,两个主角却迟迟不露面。我约上小蝶一起下楼看看他们到了没有,却在楼梯转角处看到李骁和张晴在大打对眼神功。他们的脸上都明显的写着三个字:别惹我!一旁还站着一个饭店工作人员和几个围观的吃客,地上是一盆摔得七零八落的盆景。 我诧异地上前一步问:“你们两个认识?” “不认识!”“不认识!”两个人别过脸异口同声地回答,连动作都一般无二。 我笑了,“那你们在干什么?” 张晴用眼睛狠狠地挖了李骁一眼,气呼呼地说:“秋翎,你来评评理,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不讲理的人。明明是他撞到我,我才推倒了摆在这里的盆景,他偏说我在讹他。” 李骁斜着眼睛看她:“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撞到你了,我怎么没感觉!” “你是木头人吗?撞得那么用力还说没感觉!当时我身后除了你根本就没有别人。” “这里上上下下那么多人,你凭什么就肯定你身后只有我一个人?”李骁抱臂望着她。 “当时的人都是往楼下走,只有你是急匆匆地跑上来的。”张晴大声说。 “就因为我是急匆匆跑上来的,你就认定我是撞到你的人?你这算什么逻辑?”李骁哭笑不得,“算了算了,看来跟你也说不清,今天我就自认倒霉,这盆景钱我出了。” 说着,李骁就掏出钱包,抽出几张大钞,放进工作人员手里。不想,张晴动作飞快,她一把抓过那几张钱,塞回李骁手里:“既然这么心不甘情不愿,你就不要出。这点钱,我还赔得起!” 张晴从腰包里掏出钱递给饭店工作人员。李骁哪里肯,两人又开始僵持不下。弄得工作人员手足无措,不知怎么办才好。 小蝶问我:“怎么办?” 我笑眯眯地拉着小蝶退后几步,胸有成竹地说:“不怎么办,旁观啊。你没听说过不是冤家不聚头,不打不相识的古训吗?” 小蝶轻笑出声:“原来你今天晚上的饭局是为了促成这个好事儿。” 我得意地说:“比我预期的好啊!” 我和小蝶在这边认真看戏,不想那边的工作人员已经想出了解决办法。他伸出手在两人手中各抽了三张,陪着笑说:“一家一半,一家一半最公平。” 张晴鼻子一哼,向我走过来。她看到李骁跟在她身后,转过身就吹胡子瞪眼睛地看他:“你跟着我做什么?” 李骁耸耸肩膀说:“我没有跟着你。” “还说没有。”张晴像一只发怒的小母猫,把身上的毛都立了起来。 我轻声对小蝶说:“该我们出场了。” 我走过去,笑着打圆场:“来,我介绍介绍。这是张晴,这是李骁,以后大家都会是朋友。” 张晴意外地看着我。我说:“不打不相识,不打不相识。” 我和小蝶交换一下眼色,一人负责一个把他们推进包厢。虽然整顿饭,李骁和张晴都没有再说过一句话,可是我知道,他们有戏。并不是我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只是上天在我之前就让他们见面,还安排了一个令人难忘的插曲,我觉得那就是他们的开始。 饭局结束后,小蝶提议去喝酒。于是我们浩浩荡荡一行人到了亮哥的酒吧。我们点了酒,边喝边聊,大家的兴致都不错。我和子霂碍于身份特殊,一直坐在位子上保持低调,小蝶和张晴喝得高兴了,就挤进那个狭小的舞池里跳舞。子皓一直紧随在小蝶的后面,唯恐她被人欺负了。我趁机对李骁说:“李骁,子皓顾不过来两个女孩的,张晴一个女孩子太危险了,你能不能帮忙照顾她一下。” 我了解李骁的为人,他绝对不会对一个置身不安全环境中的女孩不管不顾的,所以他一定会答应我的要求。果然,他看了舞池里的张晴几眼,无奈地站起来走进了舞池。 李骁和张晴保持着适当的距离,既不会显得暧昧,又可以在她有危险的时候及时伸出援助之手。 “李骁是个好男人!”我笑着说。 子霂刮刮我的鼻子,逗我说:“还好你们是兄妹,否则哪有在自己男朋友面前夸另一个男人好的。” “即便我们不是兄妹,你也不会介意我这么说。”我说,“因为你是我最爱的人。” 舞池里突然起了很大的骚动。音乐声音太大,我们什么也听不见,只看到舞池里的人抱头鼠窜,舞池里很快就腾空了。我们这才看清是两个男生扭打在一起,旁边有不少酒瓶的碎片。 “他们呢?”我们担忧地站起来。 “你在这里坐着,不要离开,我去看看。”子霂把我按回椅子上。 这时,子皓护着小蝶,李骁护着张晴,四个人一起跑过来了。张晴带着哭腔,说:“李骁的胳臂受伤了,他帮我挡下了突然飞过来的酒瓶。” 大灯在此时亮了起来。我们看到李骁的手臂划破了很长的一个口子,血流如注。 我们一起挤在子霂的车上,就近找了一家诊所。医生在白得刺眼的灯光下清洗伤口的时候,我看到了张晴眼里的担忧和柔情。那一刻我发誓我没有幸灾乐祸,我只是突然有些感谢这场无妄之灾。比起找到一个和自己合拍的人,受点小伤就不算什么了。 结果让子霂发现了我向上翘的嘴角,他问我:“你在高兴什么?” 我连忙摆出一本正经的样子,小声说:“糟糕,我怎么把心里想的给露出来了。” 子霂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明白了:“你觉得这是好事?” 我说:“子霂,你信不信,有些人之间从一开始就可以看得到结局。” 小蝶凑过来问我:“你俩在嘀嘀咕咕什么?” 我摇摇头说:“没什么!” 我们回到酒吧门口开各自的车,子霂说:“今天就到这里,散了吧。” 我问李骁:“你行不行,要不让子皓帮你开车。” 李骁笑着说:“这点小口子算什么伤!” “真的没问题吗?”子霂问。 “小看我了吧!”李骁掏出钥匙晃了晃说,“没人需要我送,那我先走了。” 意想不到的事情却发生了。只见张晴突然一把夺过他的钥匙,在他之前拉开车门上了车:“没人需要你送,但你需要别人送!” 李骁怪异地看着她,说:“你这个女人……怎么这么莫名其妙!” 张晴眼角都没有扫过来,一边发动车子一边说:“你上不上车,不上的话我把车子开到废车场卖掉!” 李骁被打败地捂着眼睛说:“什么女人,不但莫名其妙,还这么蛮横无理。” 张晴看了他一眼,呼啦就把车子开出去了几十米。李骁怪叫着追上去:“停车,停车!” 张晴停下车子,探出头来,问:“你上不上来?” 李骁追过去还要理论,张晴又把车子开出去了一大截。李骁终于被完全打败了,拉开车门,跳了上去。 “看来,他们一路上会很热闹!”小蝶哈哈大笑,“这个张晴我喜欢,是个有趣的女孩。” 我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原来的男朋友是出车祸死的,所以她才会执意要送李骁回去。” 小蝶说:“你说得对,他们会是很搭的一对。” 我对子皓说:“子皓,你先送小蝶回去。我和子霂还有点事。” 小蝶嘻嘻地笑:“约会就约会嘛,还说办事。我看你今天就别回来了,去子霂哥那里认真甜蜜,我也不用半夜给你开门。” “我带了钥匙,谁需要你给我开门!”我说,“你不知道请神容易送神难吗?以前我走你不让,现在你轰我,我也不走了。” 小蝶假装哭诉:“糟糕了,我遇人不淑,交友不慎啊!” 子皓拉起她:“别耍宝了。明知道自己是电灯泡还不闪。” 等他们去远了,子霂才问我:“我们要去哪里?” “今天累了,想静一静,我们到山上看灯火吧!”我说。 “好!” 子霂把我带到了前年圣诞节我们放烟火的地方。我们坐在车里,放起如水的音乐,静静地看着亮如繁星的灯火。 “真美!”良久,我发出感慨。 子霂突然问我:“想不想放烟花?” 我笑他的突发奇想:“这附近我们要去哪里弄些烟花来!” 子霂笑着说:“信不信我会变魔术。” “我还真不信你能够变出烟花来。”我不相信地摇头,“我们刚开始并没有来这里的计划,你没可能事先准备好。所以你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变不出烟花来。” 子霂一脸的神秘:“真不信!” “不信!” 子霂笑问:“如果我变出来了,有什么奖励?” “你先变出来再说。” “那可不行,到时你不认帐怎么办,我们得事先说好。” “那你想要什么?” 子霂沉默了一下才说:“如果我变出来了,今天晚上你就不回去了,留下来陪我。明天一早我就要去成都了,起码等一个星期才能回来。” “你要去成都?”我是如此依依不舍。 子霂点头:“一个星期这么漫长,我真不知道怎么熬,光想想就想打退堂鼓。可为了让你过得更好,我必须更卖力的工作。秋翎,我真想把你变成拇指姑娘,随时揣在兜里,到什么地方都可以带着,想你了就可以马上看到你。” 难怪别人说女人是用耳朵谈恋爱,原来情话真的会让一个女人如喝酒般醺然,辨不清东南西北。 我怅然地说:“我想你了该怎么办?” “所以啊!”子霂拥着我,“能够在一起的时候就一定不要分开。我当你答应我了!” 为了掩饰心中的羞涩,我转移话题:“烟花在什么地方?” 子霂把我牵下车。他蒙上我的眼睛,说:“跟我来!” 子霂带着我走了几步,停了下来。我着急地问:“在哪里?” 子霂大声强调:“不许睁开眼睛。” 我面带微笑地站着,就在这一刻,我开始相信他真的会变出烟花来。果然,当子霂叫我睁眼的时候,我看到车子的后备箱里放着半盒子烟花。 我惊讶地问:“你怎么会事先准备了这么多烟花?” 子霂得意地看着我眼中的惊喜,说:“我有未卜先知的本事。” “你就吹吧!”我抱起烟花跑到空旷的地方。 当烟花照亮天空,把夜色变成童话一样美丽的时候,我听到子霂在我耳畔说:“出院后,我曾经一个人到这里来放烟花,每一次花朵绽开,我就会说一遍:秋翎,我爱你!我希望你能够在城市的另一端收到我的思念。你收到了吗?” 每一颗星星都在此时散发出太阳一样耀眼的光芒,那些前尘旧事齐涌我的心头,我突然就觉得好想哭。人并不是只在伤心绝望时哭泣,原来快乐到巅峰的时候也会掉眼泪。 子霂,我最最最亲爱的子霂,我收到了,无论我身在地球的任何一个角落,只要是你的呼唤,我都能够清清楚楚地听见!因为那是来自我们心灵深处的声音! 正文 正文_第六十九章 离开名利场 送了子霂,我从机场出来,顺路在附近的报刊亭买了份娱乐报。果然,昨天被偷拍的照片刊登了出来,同时还曝光了照片陷阱的真相。我在晨曦中把报导全部读完,抬头看着对面琉璃窗上反射的阳光,心里安然。 小杨载着小蝶过来接我。“秋翎,上来,给你看样有趣的。”小蝶伸长手臂打开车门。 我钻进去,问:“是什么?” 小蝶把手提电脑摆到我的腿上,指着屏幕说:“你看,这么多人在关注你,你的人气高涨得不得了,难怪那么多人要故意制造绯闻来提高知名度。” 小蝶切换了画面,说:“你再看,赫萱现在是声名狼藉,多少人讨伐她,唾骂她。” 我合上电脑,说:“小蝶,我要的不是这些。广寒的危机已经过去,我想离开了。” “离开!”小蝶怪叫,“公司正在全力准备你的全国巡回演唱会。” “当初进入这个圈子只是为了有足够的能力去挽救姑姑。虽然这种光鲜浮华的生活是无数年轻人所向往的,但从来就不是我的梦想。”我说,“现在我想做自己喜欢做的事。” 小蝶不解地说:“可是……你现在正一飞冲天,红得发紫,多少圈内人费尽心机,赔上青春,也没能得到你今天的成就!” 我呵呵一笑说:“听你这样一说,我也觉得自己幸运得很,付出的不见得比别人多,却得到了别人梦寐以求的功成名就。” 小蝶试探地问:“你是不是和子霂哥吵架了?又想跑哪躲起来?” 我失笑:“没有,我们很好。等他从成都回来,我就会把这个决定告诉他。” “你可想好了,开弓就无回头箭,这个圈子新人辈出,以后再想回来可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和机会了。” 我肯定地说:“我不会再回来了!” 小蝶突然灿烂的笑了:“我终于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喜欢你了,原来是你身上那种傲气的心性在吸引着我。” 我笑:“没那么玄,只是志向不在此而已。” “那你有什么打算?” “回学校把书读完,同时开一家咖啡店。小蝶,你想想,煮咖啡时那种沸腾的感觉,然后把香浓的咖啡捧到心爱的人手中,和他聊天,或者一个人在浓郁的香味里看书,再不然就坐在临窗的桌子前,静静地看着街景,每一天每一天在爱中老去,这是多么浪漫快意的人生。” “好主意!”小蝶拍手称快,“以后我就在你的咖啡店里写故事,让我的文字里也充满了咖啡的香气。” “好,那我每天免费送你一杯红酒风味的摩卡咖啡,专门刺激你文学的小神经。” 一直在静静倾听的小杨回过头笑说:“秋翎姐,你是我见过的最洒脱的女人!” 我淡笑:“就是因为不够洒脱,才无法笑对名利场。我的愿望其实很简单,就是希望未来的每一天都过得平淡简单而幸福!”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离开广寒?”小蝶问。 “在学校开学之前。”我说,“我会抽时间回学校找领导,办好复学手续。” 第二天,我和舞蹈老师练了半天的舞,空下来的半天约了小蝶回学校办复学。 手续办得很顺利。我和小蝶从校长办公室出来,在校园里逗留了好一会儿。然后我们到超市买了菜,打车回了家。 “啊哈,今天晚上可以吃大餐了!”小蝶开心地说,“给你尝尝我研究了很久的红酒牛排,保证你吃了一次就永生难忘。” 我笑说:“你可别把我肚里的蛔虫给养刁了,以后非你的红酒牛排不可。” “那再好不过,我就可以以此为要挟对你大开条件了!”小蝶嘻嘻哈哈地说。 我说:“你想要什么?只要你开口,但凡我有的,都可以拿去。” “那我就要子霂哥,怎么样,舍不舍得?”小蝶笑得没心没肺的样子。 我也笑:“我只怕你拿去没地方搁。” 我们就这样一边说笑,一边拎着大包小包上了楼。看到赫萱,我们都明显的一愣。小蝶神色戒备地看着她说:“赫萱,我可把丑话说在前面,我不会再让你像上一次一样在这里撒野,所以你最好现在就给我闪人。” 赫萱不理会她,无比怨恨地看着我,说:“晏秋翎,你已经胜利了,为什么还要把我逼上绝路?” 我冷静地说:“如果你指的是今天报纸上的事,我可以告诉你,和我没有一丁点关系。但如果你不信,就随便你。” 她怒极反笑起来:“你这招真是狠毒,既毁了我,又抬高了自己。你太善于踩在别人的背上去获得成功了,对我是这样,当初对芒溪也是这样。晏秋翎,你真是太可怕了!我早该想到你的阴险狡诈,能够用录音去勒索别人,故意报警制造血案的人,自然是心狠手辣的。我真想挖出你的心,看看它到底是红的还是黑的!” 小蝶把手中的东西一丢,走上前,和赫萱眼对眼鼻对鼻地对望,然后她咬着每一个字说:“你给我听清楚,第一,他们是咎由自取,第二,报警的人不是秋翎,而是……” 我一把将小蝶拉到我身后,止住她的冲动:“我们走,我不想再和她伤筋费神。” 我把袋子塞到她的手中,推着她往前走。我们的身后传来赫萱阴冷的声音:“晏秋翎,我今天是来告诉你,你不要妄想高枕无忧,我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我转身面对她,露出安详淡然的微笑。我缓缓说了三个字:“请自便!” 她终于恨恨地走了,临走前的那一眼全部是怨愤和妒恨。小蝶看着她的背影说:“真是一个麻烦透顶的女人。” “进去吧。”我说,“我肚子饿了。” 吃过晚饭,我坐在阳台上吹着风,给李骁打电话:“李骁,你爸爸在家吗?” “不知道,我在外面。”李骁说,“我打电话问问他。” “好的,我等你电话。” 小蝶把手中的西瓜汁递给我一杯,然后坐在我旁边,说:“你找他想证实什么?” 我把头往后仰,望着天空中的丝丝白云,说:“那次以后,他再没来找过我,我觉得应该是我主动去找他的时候了。太多疑问需要我去弄清楚,否则我活得就太不明不白了。” “或许……他起先是真的不知道你是他的女儿。”小蝶猜测着说。 我喝了一口果汁,才慢慢分析说:“这里面疑点太多。你想想,第一,我的妈妈爱的人一直都是赫渊,为什么却突然在离开上海两年后,回来和李海峂发生了关系,于情于理都解释不过去。第二,李海峂从一开始就咬定酒馆一别后就没有见过我妈妈,但赫渊却承认二十四年前见过她,如果李海峂确实在撒谎,目的又是什么?如果他没有撒谎,我就绝对不可能是他的女儿,那他为什么要承认。第三,李海峂看了信后,就飞快地承认了自己是我的爸爸,却没有给我任何一个可以自圆其说的理由。” “那你妈妈的信怎么解释?”小蝶又问。 “这就是让我最困惑的地方。”我说,“妈妈当年为什么要写给李海峂这封信,她想告诉他什么。有时候我在想,我会不会被妈妈的这封信误导了方向,其实我一直以来寻找的方向都是错的。” “现在最好的办法真的就只剩下和李海峂对质了。”小蝶说。 我点头说:“对,不管怎样,我都要他给我一个说法。” 李骁的电话在这时回了过来。“秋翎,我爸爸不在家,他在经常去的那家高尔夫球馆打球。” “是哪家球馆?”我问。 李骁把球馆名告诉我,然后问我:“你找他有什么事,可以让我知道吗?” “现在不好说,等我见过他后,再慢慢告诉你。” “好吧,那你赶紧去,晚上他还要去参加一个商业酒会。” 挂电话前,我试探着问:“这几天见过张晴没有?” 李骁呵呵笑说:“别以为我看不出你心里那点小九九。” 我嘿嘿直笑:“呀,被你看穿了!” “我现在有点事,找机会再和你清清帐。”李骁说,“你也快去吧,免得扑了空。” 小蝶等我挂了电话,迫不及待地问:“怎样,怎样,他俩有没有进展。” 我说:“不知道,被他卖了个关子。” “没趣!”她跌回椅子说。 我拍拍她的肩膀说:“那你就找有趣的玩。我走了。拜拜!” “拜!”她拖长了声音懒洋洋地回答我。 我在一个女孩的带领下,见到了李海峂。他穿着一套白色的球服,戴着一顶白色的鸭舌帽,举止风范完全是一个有品位的低调的富翁。只见他球杆轻轻一挥,球就准确无误地滚进了洞里。 他把球杆交给侍候在一旁的球童,然后接过球童递过去的毛巾,擦了擦脸和手。从我进门到现在,他都没拿正眼看我,“我以为你早就会来找我了,你真沉得住气。光这点,嘉汐就不及你。” “所以,”我不给他任何打马虎眼的机会,“你会给我一个令我满意的答案!” 他把毛巾搭在脖子上,终于望向我,说:“答案就是,你就是我的女儿。” “那为什么你一开始要欺骗我没有见过我妈妈?” 他长久地盯着我,目光却像穿透我看在更远的地方。最后,他说:“想知道原因就跟我来。” 我望着他的背影,没有动。我听见他吩咐秘书:“李秘书,带她去换套衣服,然后带她来酒会见我。” 我大声抗议:“我不会听从你的任何安排!” 他头也不回地丢下一句话:“如果你不想知道原因,现在就可以走,没有人会勉强你。” 我气得七窍生烟,却又奈何不了他。李秘书毕恭毕敬地对我说:“晏小姐,请跟我来。” 我真想调头就走,可是我的脚却像被钉在了原地。看来他早已算定我除了听他的,别无他法。他真是太老奸巨猾了! 正文 正文_第七十章 李海峂的父爱 我被服侍着不情不愿地换了服装,做了头发。一直到化妆的时候,我心里的忿忿然突然消失了,相反的,我对李海峂接下来会怎么做开始产生了极大的兴趣。所以当李秘书带着几个女孩捧着昂贵的首饰给我挑选时,我只说了一句:“我要最贵的。” 李秘书微微愣了愣,但很快就按照我的要求,让一个女孩把最贵的那套首饰送到我的面前。我扫了一眼盒子中的璀璨,笑了:“看来,有钱真是好啊!” 李秘书只是陪笑,却没有开口。 我就这样珠光宝气地出现在酒会现场,马上就成了全场焦点。我听到人群中有人发出惊呼声:“那不是晏秋翎吗?” 我目不斜视地跟在李秘书的后面往里走,在一群大腹便便的老板里看到了李海峂。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西装革履的装扮,不得不承认,他站在这群气质平庸的男人当中,是出色卓越的。 他对侍应招招手,取出一杯酒放在我的手中,脸上的笑容表现出对我的满意。 我微笑着接过酒杯,不动声色地说:“你让我参加这个酒会,不会只是让我喝喝酒这么简单吧!” “不,你错了,就只有那么简单。”他笑着说,“来,我介绍这几位叔伯给你认识。” 我怎么看怎么觉得他的笑别有深意。“我对这些人没有兴趣!” “我的女儿,”他的脸上保持着那种很绅士的微笑,“怎么可以对这些没有兴趣!” 我还想抵抗,不料那几位他口中的叔伯们主动来套近乎了。“李董,这位高贵美丽的女孩可从来没见你带出来过。”说话的人头顶的头发已经几乎要掉光了,说话时,他的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一种非常暧昧的神情,让我感到胃里直翻酸水。 李海峂对他们的肮脏笑脸视而不见。他很轻描淡写地说:“这是我的女儿!” 我吃惊地看着他的泰然自若。我现在真是半点也猜不透他的心思了。 还是那个秃顶男人接口:“李董什么时候也认起干女儿了。” 李海峂还给他一个略为犀利的笑容:“这是我的亲生女儿!” 一群老男人瞠目结舌。李海峂把这些人一一介绍给我,我笑脸都不带给他们一个。这种有俩钱就企图用金钱来玷污这个世间的人,内心里总是有着无比龌龊的想法,对待这些人,我连应付都嫌多余。 我看到那几个男人走进了旁边的一个小圈子,唧唧咕咕地说着什么,然后就有人偷偷地瞄过来。 李海峂说:“你也太不给他们面子。” “我不是来这里卖笑的!”我冷着声音说。 “你不要小看他们,这里个个都是商场上的大老板,身价都过亿。”李海峂说。 我漫不经心地说:“你说的这些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怎么会没有!”李海峂说,“我已经把公司的股份分了一半给你,以后你和他们打交道的机会多着呢。” 我惊得手微微一抖,酒杯差点没能拿住。“你为什么这么做?” “把自己一生拼搏的心血留给自己的子女,这是天经地义的,应该不需要任何的理由。”他完完全全就是一副理所当然的神情。 “可是……”这一刻,我居然说不出话来。 “我知道你一直在怀疑我到底是不是你的爸爸,现在这样,你是否相信了?要知道,对于一个一生从商的人来说,公司就像自己的另一个儿子,现在我把我的这个儿子割舍一半交给你,还不足以打消你心中的疑虑吗?” 我的心里说不出来的滋味。我毫不迟疑地说:“我是不会要的。” “你可知道那是多少钱?”他微微挑眉问。 “多少钱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我说,“难道你不怕方艳反对吗?” 他突然大笑起来:“你一直都认为我的沉默是因为怕她?那你就大错特错了。我们男人会容忍一个女人,通常只有两个原因,一是非常爱她,所以愿意忍受她所有的坏脾气;另一个就是对她太无所谓,连吵架的欲望都已失去。如果你在担心的是方艳,那么你大可放心,只要是我决定做的,没有人可以阻止我。” 我看着他,慢慢地说:“妈妈也不可以吗?” 他的笑声嘎然而止,很像被人突然掐住了脖子那样猛地就中断了。他定眼看着我,却没有说话。 “我以妈妈的名义,告诉你,我不会接受你给的任何东西。” 他并不激动,柔声说:“这是你应得的。嘉汐是李家的女儿,这是不会改变的事实,所以无论是你的妈妈还是你,都受之无愧。” 我忽然就愤怒起来:“你这样做不过是为了弥补自己犯下的错,造下的孽,如果这样就让你解脱,那太便宜你了。” “如果我是你,我会毫不犹豫地接受。”他和一对路过的夫妇微笑了一下,那笑容无可挑剔,没有人能够猜到我们其实是波涛暗涌。 没等我开口,他径自走上前,说:“跟我来,我多介绍几个人给你,以后你会有用到他们的一天。” 我掉头就走。他在身后慢悠悠地说:“有些东西是你想逃避也逃避不了的,除了去面对它,你别无选择。” 我知道他说的没有错,但我还是不愿接受。我没有打车,而是走到公车站,搭乘了一辆空荡荡的公车。我并没有看公车的目的地是哪里,很多时候,其实我们的人生就是这样盲目的。 我坐在最后一排,望着黑漆漆的窗外。我给子霂打电话:“子霂,我想你了。” “傻姑娘,我也是。” “我现在坐在公车上,只有我一个人。我不知道将要去的目的地是什么地方。这时候,我似乎被这个世界抛弃了,没有记忆,也没有未来。我觉得非常悲伤,可是又觉得安慰,我解释不出来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么复杂的情绪,我唯一可以准确分辨出来的,就是我想你了。子霂,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爱你,爱到自己都无能为力那样爱着你。” 子霂轻声问:“发生什么事了?” “我刚刚从一个商业酒会出来,在里面,李海峂毫不避讳地向别人介绍我是他的女儿。我以为我是他的一道疤,一道只能够藏起来任它腐烂掉的疤。可是他居然把我当做一面飘扬的旗帜。他这样做,让我不知所措,无所适从。我只好逃出来,因为我害怕自己会变得脆弱。除了你,我不要自己的脆弱这样无处遁形。” “其实你的心里比谁都清楚,无论你怎样去抗拒,他始终是你的亲生父亲。” “我知道,所以我痛苦!”我侧着头与玻璃上那个模糊的自己对望。 “对于我们无法改变的东西,努力的去接受他,自己才比较容易快乐!你可以把这想成是上天给你的弥补,让你并不是真正的一个人。”子霂的声音非常温柔,就像儿时妈妈唱的催眠曲。 “是吗?这真的是一种弥补吗?”我轻声地问。 “上帝为你关上一扇门的同时,一定会为你打开一扇窗。”子霂转移话题说:“从酒会出来的你,一定衣着养眼,美丽迷人。这样子的你,我怎能放心让你一个人在夜晚到处溜达。想到这里,我就恨不得飞回你的身边,把你藏起来,除了我,不让别人看到你的美丽。所以,秋翎,你现在就下车,回家泡个澡,放点音乐,心里的每一空隙里都要装着我。” 在子霂煞费苦心的劝慰下,我渐渐地没有那么悲伤了。车子在这时候靠站,我站起来,往门口走。我说:“子霂,认识你才是上天给我的一种弥补,从见到你的第一眼开始,我就知道你是我的命运。” “傻丫头,我要去忙了。”他不放心地追加上一句:“你到家给我发个信息,不要让我太担心。” “收到!” 收了电话,我发现自己下车的地方以前从来没有到过,可是我没有感到心烦气躁。我慢慢走在那条幽静的街道,心里豁然开朗,很多事情,我们既然无法去改变它,那么就去坦然地接受它。 娱乐圈真的是没有什么秘密的。第二天的早报我就看到了关于我和李海峂的报道。令人觉得滑稽的是报道中揣测说我当初爆红的原因,就是因为李海峂在幕后操控,所以我才能够从一个名不经传的大学生变成红歌星,连当初“金曲唱唱唱”的第一名也是一场作秀。 面对这样的报道,我和小蝶相视苦笑。“这就是我想离开的原因,一个人得到的越多,就会付出越多的代价。”我说。 “也许你的选择是对的。”小蝶说,“我一直觉得你是个凡事看得比我们这些同龄人通透的人,所以你更聪慧和冷静。” 李秘书突然出现。他敲了敲我们的车窗。我摇下窗子,等他说话。 李秘书微笑着说:“晏小姐,李董让我来接您过去。” 我了然:“是因为报道的事吗?” 李秘书很有分寸地说:“这个我不是很清楚,李董只说让我马上接您过去。” 我交代小杨和小蝶:“你们先去电视台,我一会儿自己过去。” 我上了李秘书的车。一路上,我发现李秘书时不时从观后镜里看我,便对着镜子微笑了一下。他见我发现了,也没显出局促,很自然地说:“晏小姐应该不记得我了。” 我诧异地望着他的侧脸,努力回想了一下,才抱歉地说:“对不起,我们认识吗?” “算不上认识,但我们两年多前见过。” “哦?”我实在想不出来在什么地方曾经见过他,只好不好意思地笑笑。 “你不记得我也不足为奇。但我对晏小姐和钟子霂倒是记忆犹新。” “你还认识子霂?”我奇怪地问,“你究竟是谁?” “记不记得那年圣诞节,Abi大师珠宝展上有一个被你们骗过去的保安。” 我恍然大悟:“你就是那个保安。” 他浅笑着点点头。 回想起当年的情景,着实是对不住他的。我说:“对不起,当时我们并没有恶意。” 他摇了摇头,说:“我并没有责怪你们的意思。这段时间因为李董的缘故,我了解了你的一些事情,觉得挺敬佩你的。” 我慨叹:“世间的事真是妙不可言的,怎么也没想到我们还会见面,并且是以这种方式见面。” 他似乎犹豫了一下,然后说:“晏小姐,恕我直言,其实李董非常在意和疼爱你,他常常在办公室一个人面对着你妈妈的照片,说你长得太像她了,有时候他晚上会在那里过夜,一坐就是整晚,他对你妈妈的爱真是很深的。” “看来他非常信任你,连这种事也会和你讲。”我讥诮地说。 他在镜子中扫了我一眼,说:“我了解得不算很多,但一个男人几十年如一日,一直如此思念一个女人,让人不能不为之感动。” 我把脸转向窗外。李秘书适可而止,没有再多讲,看来他和以前一样懂得把握事情的尺度。 正文 正文_第七十一章 曾芒溪的彻底解脱 李海峂在他的办公室等我。我一进去,就看到他的桌子上堆着好高一摞的报纸。我走过去,随手一翻,果然都是关于那份报道的。不过这会功夫,他就收集到这么多,确实是花了番心思。我看着他有些铁青的脸微笑着说:“你这又是何苦!” 话音未落,一名管理阶层的工作人员又抱着一摞报纸进来。他汗流浃背地汇报:“李董,到现在为止,除了已经卖出去的那部分,剩下的所有报纸都被我们买回来了。” 李海峂望着那些报纸,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你确定所有的都在这里?没有一份遗漏?” “是的!”他肯定地回答。 “很好!”李海峂目光如刀地盯着他的脸,“如果有一份遗漏我为你是问。” “我会派人再次核实,绝不会出现纰漏。”他再次保证。 李海峂满意地颔首,然后吩咐:“把这些全部拉出去烧掉。” 那人唯唯诺诺地退出去了。 我哭笑不得地说:“你不会派人把整个市所有的卖报点都跑遍了吧!” “有什么不可以?”李海峂眉梢微微跳动,“他们印得出多少,我就买得了多少。” 今天我终于领教什么叫做财大气粗。我抽抽嘴角,无奈地笑了:“你叫我来,就为了让我看你买遍所有的报纸,然后付之一炬吗?” “我想听听对于这件事,你的看法是什么。我的律师团已经研究出必胜的起诉方案,只要你开口,我会让他们吃不完兜着走。” 我沉声开口:“方案都已经出来了,还需要我的意见吗?” “我李海峂从来不打无准备之战!”他说,“但我尊重你的意见。” 我随手翻着那些报纸,说:“你买得了所有的报纸,可是你堵不住这天下人的嘴。打赢了官司,不见得就证明了我们的清白。这天下的是非黑白,岂是这么简单就可以得出结论的。” 办公室门开了,刚才那人带着几个人进来呼哧呼哧地把报纸抱了出去。我望着他们的背影,嘲弄地说:“一把火烧掉的只是些铅字罢了,却这样劳师动众。” 李海峂饶有兴趣地看着我。 我回头对李秘书说:“麻烦你送我去电视台,我得去上节目。” 李秘书望着李海峂,等待他发号施令。我没做半点等待,领先走出了办公室。 李秘书很快就跟上了我。在闷热的电梯里,李秘书突然说:“你应该知道李董这样做是为了保护你!” 我微微点头,平静地说:“我知道。” “他不希望你受到伤害!” “我也知道。”我微微偏头看着他,“你这个说客非常称职!” 李秘书笑得有些尴尬,“我只是……只是实话实说。” “他已经尽力了。”我说,“有些事情,不见得就是他的错。我只是因为自己的愤怒找不到可以依附的对象,所以把怨气全部加诸在他的身上。但现在我想通了,很多事,无所谓纠结,也无所谓原谅,逃不掉的恩恩怨怨,注定好的命运之路。无论妈妈,还是我,在她离开孤儿院那一刻起,一切就是定局。我们都不必抱怨,因为那其实也是我们自己的选择。” 李秘书保持了沉默。 我向后微微一靠,也没有再说什么。我们常常以为自己是被选择的,所以把伤痛理所当然地怪责到别人的身上,好像那样就可以减轻自己的痛苦。其实在人生的岔路口,无论找多少借口,最后做出选择的人终究还会是自己。往东还是往西,向左还是向右,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不必有任何抱怨。 我和小蝶从电视台走出来。我直接对小杨说:“去曾芒溪家。” “你想去看曾芒溪?” “嗯,不知道最近她怎么样了,有没有好一点。” “晚上你还要参加‘霓虹之梦’的最后决赛,担任颁奖嘉宾。”小蝶提醒我。 我说:“不会耽误太长时间的。昨晚我突然梦到她了,她穿着那身红色的裙子,在海边跳着很奇怪的舞。她一直跳一直跳,血已经染红了她的鞋子,她还在不停地跳,然后她对我说,我要走了,去很远很远的地方,永远都不会再回来。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做这样奇怪的梦。”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或许是你心里惦念着她,才会做这样的梦。”小蝶说:“而且我听老人们说,梦总是和现实相反,如果你梦到一个人生病了,那么这个人铁定是很健康的,但如果你梦到他红光满面,他可能就是要生病了。” “是吗?”我心不在焉地问。 “是我外婆说的,错不了。”小蝶说。 我把目光投向窗外。暮色中的城市,有一种繁华过后的荒凉。路边的树都蒙着一层薄薄的灰,显得无精打采。下班后赶回家的人们脸上有着工作一天后的疲倦,嘴角懒洋洋地微垂。连那些高大的建筑物都没有了磅礴气势,毫无生气地、寂静地立在一排排的树后面,像一个迟暮的老者在沉思着什么。 “秋翎,你和子霂哥会结婚吗?”小蝶唤回我神游的思绪。 “现在谈这个还太早。”我顺着这个话题往下说:“你呢?你和子皓怎么样?” “我在努力让自己去爱子皓,可是到底能不能做到,连我自己都没有把握。”小蝶看起来怅惘而迷茫。 我歉疚地说:“小蝶,对不起,这久一直牵绊在自己一团麻的事情里,忽略了你。你有需要我做的吗?” 小蝶笑了,却有着强颜欢笑的苦涩。“不用,现在这样挺好,真的,挺好!” 我在她的眼梢看到了爱情的伤痕,它像一道灰色的印记,难以抹去。 我把手覆盖在她的手上,柔声问:“告诉我,我可以为你做什么?” 小蝶的眼睛变得湿润:“秋翎,在爱情上,是没有人帮得上忙的,爱或者不爱,都没有人可以帮忙。” “你为我做了那么多,可是我居然什么也不能够为你做。” “我能够为你做那些,是因为子霂哥你们是相爱的。如果不相爱,就什么也做不了。” 我无语地把她搂进怀里,轻轻抚摸着她的短发。她在我的怀里流着泪说:“秋翎,我一直都非常羡慕你,虽然你经历了那么多磨难,甚至是痛苦,可是你爱的那个人一直一直都深爱着你,守护着你,再没有什么事情可以比这更幸福。最怕的就是自己爱的那个人守护着自己,却是因为爱着自己也爱的那个人。” 虽然她的语言有些混乱,可是我还是听懂了。看来詹翔对她很好,而这种好完全是因为小叶的缘故,所以小蝶更加痛苦,更加迷惘。我不知道该不该劝小蝶离开他。不离开,我怕小蝶会陷进痛苦的泥淖;离开,我想也不过是形体的离开,心是怎么也带不走的。那么离与不离似乎就不再重要了。 车子拐上曾芒溪家那条小道时,我接到了子霂的电话。“秋翎,你在做什么?” “我来看芒溪姐。”我说,“你呢?” “我们在吃饭。我偷这个空闲给你打个电话。”他轻笑着说,“有没有想我?” 我笑着说:“没有!” “我不信!刚才我的耳朵一直在烧,还一直打喷嚏,你还不承认。”他的声音带着十足笑意。 我才不信他的鬼话,“那你现在打两个喷嚏给我听听看。” 他真的就打起喷嚏来。我哈哈大笑起来:“这喷嚏装得怎么这样像小猪哼哼,真没水平。” 子霂在那一头说:“小猪哼哼有我这水平吗?” 我说:“你去听听看,特像!” 小杨把车子停在曾芒溪家那栋白色的别墅前,问我:“秋翎姐,那半个小时后我来接你们。” 我点点头,对子霂说:“我到了,晚上再聊!” “好,我也要去忙了,你要照顾好自己。”子霂叮嘱我。 我们一进门就发现气氛不对。给我们开门的是花嫂,她的眼睛红红的,还在抽噎着。没等我发问,就听见楼上传来悲伤欲绝的哭喊声。 我诧异地问花嫂:“发生什么事了?” “是小溪。”花嫂哽咽着说,“小溪她吃安眠药自杀了。” 我大惊失色,“叫救护车没有?” 花嫂连连摇头:“已经来不及了,发现的时候就已经没气了。” “走,上去看看!”我对小蝶说。 我们上了二楼,进了曾芒溪的房间,正好看到曾妈晕了过去,小蝶连忙帮助曾爸把她扶到隔壁的房间休息。屋子里只剩下我和司马延。他静静地站在床边看着曾芒溪,仿佛在看一个睡过头的贪玩的孩子。 夕阳的最后一线光芒从窗外射进来,把司马延的身影裁剪在东墙上。我的心直发抖,完全失去了走上前的勇气。 司马延回头朝我微笑了一下,那笑容很奇特。我终于鼓起勇气慢慢靠向前。站在司马延的身旁,我马上看到曾芒溪苍白的脸,只是苍白,却非常安详。 司马延突然问我:“你觉得她死了吗?” 我无法摇头,更无法点头。 “这久,她好了很多,认得父母,认得我,昨天她甚至还想起了你和马迩。”司马延说,“她说,到头来想一想,她的朋友只有你一个,虽然你们似乎一直在斗,她还做过很多伤害你的事,可是只有你是她最后的朋友。所以钟子霂会选择爱上你,是必然的结局。她还说,很想见你一面。我本来想着这几天抽空去和你谈谈,让你来看看她。” 面对死亡,我们是这样无能为力和茫然。此时,我的心里充满了对生命的质疑和无措。 “昨天,我们到园子里坐了好一会儿,她谈到马迩的时候十分平静,我以为她放下了,没想到……”司马延看上去落寞更甚悲伤。 我看到了床头柜上倾倒的安眠药药瓶,感到无比悲凉。花一样美好的生命,说枯萎就枯萎了,除了伤感悲凉,最后既然什么也没能够留下。她这样决绝地放弃自己,是因为无法面对清醒过来后痛苦的回忆,还是无法面对那样的自己,我无从得知。 原来,她昨晚进入我的梦里,是来和我道别的。 “不是已经好了很多,她这又是何苦?”小蝶回到我身后。 “往事不堪回首。”我说,“我想,正是那些回想起来的记忆让她失去了活下来的勇气,有些时候遗忘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这种时候,我们这些外人不但一点忙也帮不上,而且徒添烦扰。因此,我和小蝶离开了曾家,慢慢走在林荫路上。小蝶说:“司马延看起来很悲伤。” “悲伤是难免的,但更多的是失落。他对曾芒溪早已是怜悯多过爱情。所以他能够常来看她,心平气和地陪伴她,如果是爱情,他不一定能够做到这些。” “为什么?” “因为爱情永远是排他性的。”我说。 “希望我爱的人永远不要这样子怜悯我,或者爱,或者不爱,我不要做感情上的乞丐,不要这种施舍的感情。”小蝶坚决地说。 我望着天边的残云,想起很多关于曾芒溪的回忆。美人已逝,空留余香!! 正文 正文_第七十二章 错误不必纠正 在“霓虹之梦”的时装秀现场,我遇到了赫萱。她紧紧盯着我,眼睛里全是不甘心的愤怒。“芒溪死了,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在从中捣鬼,你怕不怕半夜做恶梦?” 小蝶站到我的前面,横眉冷对,“赫萱,你不要发神经。” 赫萱很诡异地笑了笑,说:“晏秋翎,你相不相信报应。” 不等我开腔,小蝶冷笑着说:“如果有报应,第一个要小心的人是你自己,不是我们。” 赫萱鄙夷地瞄着小蝶:“你知道詹翔有多少女人吗?你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我告诉你,你就只是他的一个玩偶,一个最不值钱的玩偶。” 我知道这一次赫萱真的触犯了小蝶的禁区。果然,小蝶像一只发怒的狮子,蹬蹬蹬地冲将上去。赫萱的助理感到势头不对,挺身想拦住小蝶,却被小蝶狠狠一拨拉就推开了好几步。 我看看围观过来的人群,走上前拉住小蝶,小蝶想挣脱我的手,“秋翎,你不要拦我,今天我一定要撕烂这个疯女人的嘴,免得她到处乱咬人。” “我不跟你们这些人一般见识,你们一定会遭到报应的。”赫萱似乎被她的凶悍气势吓到了,带着她的人退后两步,丢下一句话就匆匆忙忙地走了。 等她走远了,我才放开小蝶。小蝶恨恨地说:“秋翎,你为什么不让我撕烂她的嘴。报应!她做了那么多缺德事还敢说报应!也不怕遭天打雷劈!” 我安抚她:“这不是闹事的场合,闹起来大家都会很难看。” 我们到席位上坐好。我看到坐在后面的小蝶还憋着一肚子气。便微微转头说:“如果你知道她是在发疯,却还在为她的话大动肝火,或者跟她一起发疯的话,是对自己的一种贬低。” 小蝶闻言笑了:“秋翎,你要么不开口,一开口杀伤力就特别大。这句话要是被她听到,还不被气死。” 小蝶笑出来,气也就撒了大半。我们开始认真地看T台上的表演。不远处,赫萱的目光阴沉沉地落在我的身上,如冰山重压在身。我气定神闲地回望她,与她长久对视。 最后,她终于率先移开目光,佯装喝水。我也开始专注地看着台上的模特们,嘴角噙着微笑。 在李海峂大肆宣扬我是他女儿那一刻,我已经预见到我的生活又要起波澜了。 先找上我的是李骁。 我们没有参加“霓虹之梦”的酒会,直接从现场回了家。走通巷子,我们在楼下见到了李骁。他靠在墙上,默默地抽着烟,地上丢着十来个烟头,看得出已经来了好一阵子了。 我拍拍小蝶勾在我臂弯里的手,说:“你先上去。” 小蝶看看李骁,乖巧地上楼去了。 我走过去,对着李骁明亮的眼睛说:“去喝两杯吧!” 李骁把烟头往地上一丢,狠狠地踩了一脚,说:“好。” 我们开车找了一家安静的红酒吧。我先自饮了一杯,才笑说:“我知道你会来找我,但我以为你会先给我打电话。” 他带着沉静的表情注视我良久,然后为我斟上酒,缓缓地说:“你不要多心,我只是想找个人聊聊,他们在家里吵得乌烟瘴气,让人心里堵得慌。” 我轻轻晃动着酒杯中的液体,说:“怎么可能会不吵。家产莫名其妙不在了一半,这是多大一件事。再加上突然听到自己的老公在外面有孩子,还是和自己恨之入骨的女人生的,对你妈妈来讲,无疑就是一场毁灭性的灾难。我完全能够理解她。” 我浅酌一口,接着说:“我想知道的是你的想法。” “说实话,很头疼。”他说,“倒不是因为你的身份,更不是因为那一半的家产,只是这个局面有些混乱,我担心它会完全失控。我妈那个人你是非常清楚的,遇到这种事情,她不闹个天翻地覆不会罢休。我妈就算有再多不是,她始终都是我妈。所以我觉得我爸这次做得过分了。” “你是指我的存在……” 李骁截住我的话头子说:“我指的是突然就公布你的身份。至于所谓的家产,你妈妈是我的姑姑,分多少不管,都算得上名正言顺,加上爷爷和奶奶他们肯定也会做这种决定,妈妈再有意见,总是无可奈何,况且我也有把握可以劝慰她。独独这件事,我根本没辙。” “你真的一点都不心疼吗?” 李骁摇头说:“你知道我从来就没有把这些放在心上,钱这种东西,过于多了也不见得就是好事。” “你可真洒脱!”我举杯,“为了你的洒脱干杯!” 我们将酒一饮而尽。李骁微低着头加酒,烛光跳动,他的脸忽明忽暗,脸上的阴影变幻莫测。我说:“你的心里在怪罪你爸爸。” 他把酒瓶轻轻放在桌上,直视着我说:“我不否认。但你不是也不赞同他的做法。” “纠正一个错误,常常需要付出意想不到的代价,有时甚至会制造更多的错误。”我垂下眼睛说。 李骁疑虑地看着我的眼睛:“你的意思是……” “错误既然已经发生,就不必再去做任何纠正。”我说,“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一切维持原状。无论是爸爸,还是家产,全部都是你一个人的。我仍旧姓我的晏,仍旧是一个父母双亡的孤儿。” 李骁难受地想阻止我说下去。我却自己停下了这个话题。 我望着不远处光线幽暗的台子,说:“我突然很想听你唱歌。唱一曲吧,不知下一次听会到什么时候。人生的际遇,实在是难以预测的,我们都要懂得珍惜每一次的相聚和别离。” 李骁还要说什么。我推推他,说:“去啊。” 李骁深深看了我一眼,离开座位,走到了台上。他取过靠在一旁的吉他,把带子斜跨在肩上。他的一只脚搭在椅子上,另一只脚潇洒地微伸。他先试了试音,然后抬起头穿过人群把目光落在我的身上。 我朝他举杯并且微笑。 他还我一个浅笑后低下了头,优美伤感的吉他声很快响起。我很快就听出那正是他为我写的曲子《风路过那一天》。 原本喧哗的大厅渐渐安静下来,人们醉心于李骁的深情低吟。此刻,时光好像已经倒流,我仿佛回到了两年前的“等”,仿佛回到了那个重逢的月夜,我站在路旁嚎啕大哭,李骁从后面轻轻覆上了我的背…… 我把杯中的酒喝掉,背起包,站起来,微笑着向李骁挥挥手。有人上台给他送花,所以他没有看见我。 我坐在计程车上,接到李骁的电话:“你在哪里?” “我在回家的路上。”我歪着头看路边的霓虹,孩子那样地笑着。 我感觉得到他松了口气,然后语气里有微微的责备:“你怎么不告而别!” “人生当中有很多时候是来不及告别的。”我说,“刚才我向你挥了手,只是你没有看见。” 他说:“秋翎,你不用担心,这件事一定会有办法可以解决的,我一定会让你回到我们身边,我们……永远是最亲的家人。” 我说,“我一直以为我恨他,其实那只是我为自己找的借口。因为太渴望和太在意,可是又无法释放这种情感,所以只好用恨他这种方式来代替。” 话筒里只有李骁轻轻的呼吸声。 我顿了一下才接着说:“我是指……爸爸!” 说完这句话,我就挂了电话。我摇下车窗,夜风猛地吹进来。我默默地想着:妈妈,我要从你带给我的这些牵绊中挣脱出来,我要过完全属于自己的生活,我会和子霂永远幸福地在一起,一直到我们的孩子和我现在这样也开始经历爱情,我会对他说,勇敢的去爱,真诚地去爱,让爱情的伊甸园开满纯洁的花朵。 下车后,我一个人走在寂静的夜色迷离的巷子里。我的影子因为月光的忽隐忽现而时有时无,偶尔会有夜行的猫儿噌一声从我前面窜过,冷不丁地吓人一跳。 我略微加快脚步,很快就走到了小巷子的尽头。我停下来看着不远处的楼房,很旧的老楼,老得摇摇欲坠。只有前面那排青翠的梧桐树,无论白天,还是黑夜,都在努力地呼吸着,时间对它们而言,似乎是停止的。 我微微仰头就可以看到小蝶家的窗口亮着微弱的光,想来她一定正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等我,一边看电视,一边把零食往嘴里塞,时不时会看一眼墙上的钟。我穿过楼前的空地,经过梧桐树时,闻到了叶子那种特有的略微辛辣的气味。我忍不住停下来,仰面看着尽全力向四面舒展的密密层层的枝叶。 我想起子霂说下辈子要做两棵连根的树,那么我想,我们一定要站在人迹罕至的山峰之巅,而不是像这些树一样,无论伤口还是美丽,都被人展览。我正想得出神,突然有人从后面一把将我抱住。我下意识地惊叫了一声,刚想张口呼喊,却闻到了我熟悉的气息。我马上安下心来,满足地说:“上天总是最了解我每一刻的心愿。” 正文 正文_第七十三章 曾芒溪的葬礼 子霂的轻笑声传来:“你就这么肯定是我!” “你知道吗?身体是有记忆的,而且它的记忆比大脑更可靠,更持久。” 我回转身,以取暖的姿势抱住他,问:“怎么不声不响地突然跑回来?” 他的脸贴在我头发上,柔声说:“因为你需要我了。” 我的心变得软软的,潮潮的,“你都听说了些什么?” “昨天晚上接到你的电话,我就知道今天会有事,但手头的事情马上放不下来,用了一天的时间才处理好。希望我回来得够及时,没有让你一个人担惊受怕,没有让你被人欺负,遭受委屈。” 我在他的怀里摇头:“没有,都没有,你知道我不是那么容易受到伤害的人。” 他的双臂微微用力:“你比任何人都容易受到伤害,只不过你总是习惯把那些伤口隐藏起来,然后强迫它们自愈,可是以后,我不允许你再这样对待自己。” 我侧耳倾听他的心跳,轻轻唤他的名字:“子霂。” “嗯?” “我已经办好了复学手续,准备回学校把书读完。我还想开一家咖啡店,每天煮最香浓的咖啡给你喝,好不好?”我说。 “好!”子霂应允,“只要你觉得开心,是走是留,我都会全力支持你。” “遇上我,你何其不幸;遇上你,却是我这辈子唯一的也是最大的幸运。”我说。 “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感谢上苍把你带我的身边,如果没有你,我大概就这样浑浑噩噩地度过一生。在心爱的人身边,连痛苦都能够变得甜蜜。” 我踮起脚,亲吻他的温热的唇。小蝶的声音突然从头顶传来:“我要关门上锁了,自个儿该上哪上哪去吧!” 我们抬头只看到小蝶向我们挥手。我看不清她的脸,可是她的笑声让我想象得到她的样子。她一定是一边朝我调皮地眨着眼睛,一边放肆地大笑。她很快把脑袋缩了回去,然后关上了窗子。我和子霂相视一笑。我说:“小蝶是我人生中的另一个收获,是除了你之外的不可或缺。” 子霂摸摸我的头,说:“我们走吧,夜深了。” 我们依偎着坐在沙发上,一边喝红酒一边聊着。我说:“芒溪姐自杀了。” “我听说了。”子霂慨叹,“她不给别人留余地,更不给自己留半点余地。” “她的爱和恨都没有灰白地带。”我说。 “对外会公布她是病逝的,并不会提及自杀,她的家人希望能够保有她最后的美好和尊严。”子霂说,“她的葬礼也会秘密进行,不会让记者介入,参加葬礼的只会是几个亲朋好友。” 我问:“那是什么时候?” “后天。”子霂问,“你想去?” “应该去的。”我说,“她曾经对司马说我是她唯一的朋友,就冲这句话,我一定要去。” “那我想想办法。”子霂沉吟了一会说。 我点头:“好。” 子霂换了话题:“你的身世方面有什么打算?” 我笑着说:“你猜不到吧,李海峂把公司的一半股份给了我,今天他还命人把全市的报纸都买了回去。” “他还是很疼你的。” “我突然不恨他了,倒不是因为他感动了我,我只是不想再生活在他们的阴影中,我想过自己的生活。恨,只会让我们的心变得不自由。那些股份我不会要,我不和他索要任何,包括爸爸这个名分,我们就只是两个最亲近的陌生人。”我抬起脸问子霂:“在别人看来,我是不是很傻?” 子霂双眸如星,赞赏地说:“岂只是傻,是傻得不可救药,可是我就喜欢你这种傻得可爱的固执。” “那我以后就得靠你养了。”我跟他说笑。 子霂用力揽着我的腰,大笑着说:“只要你的要求不是王妃皇后那样的生活,我倒是有自信让你成为一个贵妇人。” “听起来似乎不错!”我颌首微笑。 “等你一毕业,我就向你求婚!”子霂吻吻我的脸颊说,“想要个什么样的求婚仪式?” 我摇头,说:“不用你求,我自己愿意嫁给你。两个相爱的人在一起为什么还需要用求的!” 子霂握住我的手,说:“我们约定好了,你拿到结婚毕业证那天,就是我们结婚的日子。” 他的语气带一点命令,又有些许恳求。我含笑点头,所有的孤单和苦痛全被这一霎的幸福敲碎,化成了一缕不值一提的轻烟。 子霂把自己的喜悦毫不保留地展现出来,他抱着我在客厅旋转。我大笑着看到头顶的灯像星辰那样美丽得让人难以置信。我在心里坚定地对自己说:晏秋翎,你一定要幸福,一定要比任何人都还要幸福。 又过了一天后,曾芒溪下葬了。在不多的送葬队伍里,我和子霂的车子开在出殡队伍的最后面,而赫萱的车子则一直行驶在最前面。然后我们在山脚下了车,步行往山上走。猛烈的山风里一直夹杂着隐隐的哭声,让听到的人心里更加酸楚。 大家都心情沉重地静默地走着,气氛就更显得冷冷清清,真不知道,习惯了受人瞩目的曾芒溪会不会觉得难过,也或者,此时的她早已对一切都无所谓。 出门时就布满云彩的天空,在此时终于黑下来,前后不过几分钟的时间,豆大的雨点从天而降,劈头盖脸地砸在我们的身上。子霂脱下外衣顶在我们头上,但我们还是很快淋湿了。 被这场突如其来的雨一阻扰,送葬的人数骤然减少下来。我轻声对子霂说:“我想起古人的一句话,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世人看不穿。你说为了名利,不择手段,机关算尽,争得头破血流又如何,最后撒手一走,带得去什么!不过是一捧黄土而已。” 子霂说:“哪来这么深的感慨。” “也许真的是经历太多人世无常,明白了爱恨都只是生前事,一旦死去,任何东西都会一笔勾销,懂得了我们实在是不该让自己整日纠缠在怨恨当中,人的一生比我们想象的短太多太多了。” 说话间,我们和前面拉开了一点距离。这时突然听到前面起了很大的骚动,我诧异地问:“发生了什么?” “不知道。”子霂说,“去看看。” 原来是曾芒溪的粉丝自发来送心中的偶像。雨越下越大,大家的身子都湿透了,却没有人离开。我欣慰地说:“这样子,她就不会觉得孤单了。” 队伍壮大起来,我们浩浩荡荡地到了墓地。我和子霂站在一角,听着震天撼地的哭声,心里不免悲楚。 葬礼即将结束时,我抹去脸颊混合着雨水的眼泪,说:“我们走吧!” 转身的瞬间,我感受到了赫萱飘过来的怨毒的眼神,我的目光勇敢迎上去,她又垂下了眼帘,恢复了默哀的姿态。 子霂见我望着赫萱出神,微微加重扶着我的力道,说:“走吧!” 在拐角,我回头看了一眼。曾芒溪,她曾经是天空耀眼的一颗星星,被人追捧,被人崇拜,可是因为她的悄然退场,她将很快被人淡忘,就算偶尔被人想起,也不过是一声长长的叹息。看来,人生的潮涨潮退,比我们预想的快。 正文 正文_第七十四 章 人物之曾芒溪 我的《黑色向日葵之恋》已近尾声。这是我第一次尝试写长篇小说。刚动笔的时候,我设计他们的名字,性格,背景等等一系列的资料,然后安排他们的相识、相恋和别离。我给他们痛苦,也给他们快乐。那个时候,我觉得我已经对整个故事了然于胸,运筹帷幄,而他们都是我手中一个个的扯线木偶,我要他们哭,他们就得哭,我允许他们笑,他们才能笑。 可是,渐渐的,随着故事的深入,我开始发现他们有了生命,不再受我的控制,不再接受我的安排。相反的,他们开始牵引我的意念,让我去跟着他们走。很多时候,很多场景,其实根本就不是我原来所想象的样子,或者说,根本没有想到的情节,写到那个点上时,自然而然就蹦了出来。就像一只躲在黑暗角落里的猫,在你路过的时候,冷不丁地就窜了出来,然后得意地对着你喵喵直叫。 所以我想,小说里的人物是有灵魂的。等一本书结束,故事散场,我们已经是同甘共苦的老朋友。我决不能够欺骗他们,因为他们一直与我坦诚相对。 在第六十九节中,曾芒溪自杀了。其实关于她的命运,在故事设计之初我并没有想要她以这样悲催的结局收场,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写着写着,就成了现在的样子。 曾芒溪这个人,坏吗?应该算是吧!她和马迩偷情,没有忠贞于爱情,背叛了自己的男朋友!可是当她站在天桥上,说:“你知道爱一个人却不能的痛苦吗?你知道我其实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可以放弃自己的梦想吗?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哪怕是做一对最平凡的夫妻,我也觉得是幸福的。”你还忍心责备她吗? 她说:“懂也好,不懂也好,大家冷暖自知好了,这世上谁又能够懂谁呢!”这样的她执着追寻的,也不过是她小小世界里那虚无飘渺的爱情。 说她恶毒吧,似乎也不为过,她设计了一个又一个的陷阱,给晏秋翎带来了一次又一次的伤害。然而,在她生命的最后,却把晏秋翎当做了她唯一的朋友。她其实就是一个寂寞的孩子,因为孤独,所以懵懵懂懂地错爱一生…… 曾芒溪,她曾经是天空耀眼的一颗星星,被人追捧,被人崇拜,可是因为她的悄然退场,她将很快被人淡忘,就算偶尔被人想起,也不过是一声长长的叹息。人生的潮涨潮退,确实比我们预想的快。 曾芒溪,一路走好!请原谅我的残忍,我固执地以为那是你暗示给我的结局:当爱已死去,生命早已没有意义! 玥玲珑 2012年3月7日晚 正文 正文_第七十五章 方艳打上门 第二个找上我的是方艳。 当时我在海滨浴场拍广告,方艳找上门时正是午饭时间。子霂带着张阿姨准备的营养饭盒来探班,在场的工作人员无不羡慕,尤其女性,更是眼热得很。 小蝶笑着说:“秋翎,你还要不要人活。像这种男朋友最好不要带到公众场合,会让多少女孩含恨而死。” 子霂含笑把小蝶的那份递给她,她瞪大眼睛,说:“还有我的一份。” “你是秋翎最珍视的妹妹,也就是我的妹妹。”子霂把我的那份拿出来,摆在桌上。 小蝶服气地说:“秋翎,我现在明白你当初对我说的那番话了,你们都是爱屋及乌的人。” 子霂诧异地问我:“你说过什么?” “没什么。”我看到饭盒里的菜式丰富可口,不由得食欲大开。我一面拿起筷子一面说:“看到这么好吃的菜,我才发现我真饿了。” “等一等!”子霂拦住我,从保温瓶里倒出两碗浓汤,说:“你胃不好,先喝汤,这可是妈妈一早就开始熬的参芪猴头炖鸡汤,健脾养胃最好。小蝶,你也喝。” 小蝶像小狗一样嗅着热气,“唔,好香!秋翎,你的未来可以预见,你会幸福得天下女人都嫉妒。” 一直在谈笑风生的我们都没有注意走上前来的方艳,直到她抓起桌上盛汤的碗,我们才惊觉到危险的迫近。她一言不发地就把热腾腾的汤朝我脸上泼过来,在小蝶的惊呼声中,及时反应过来的子霂迅速抓住我的胳膊,使劲一带就把我拉离椅子,跟着人就挡在我的前面。电光火石之间,险情急速发生,然后飞快结束。 一切太过突然,饶是我定力再好,还是惊魂未定。我努力调匀呼吸,看到盛怒之下的方艳企图越过子霂冲向我,但被子霂轻轻易易就拦住了。她用肥胖的身体来撞子霂,再次张牙舞爪地逼过来,子霂警惕地拉着我往旁边一闪,灵巧地避开她的汹汹来势。她仍就不甘心,像斗牛里那头惹急了的野牛一样,低下头,以爆发的力量向我们冲过来。相较她超级笨重的身躯,我们的敏捷再一次占了上风。 她气喘如牛地站在几步之外,双手叉腰,眼睛化作千万支箭射向我。我不得不佩服她的精力和斗志,黄土已经埋到胸口的老女人,脾气居然堪比毛头小伙子。这样子的悍妇,男人当然避之不及,真是难为李海峂和她过了半辈子。 想来是发现自己今天占不了便宜,她居然没再盲打莽撞。等气顺过来,她理了理头发,端着架子走到我跟前,用藐视的眼光看着我和子霂,轻蔑地说:“原来淫荡也是可以遗传的!母女俩都擅长勾引男人。” 子霂眸子里寒光一闪,沉声说:“论辈分,我们都该尊称你一声伯母,但这不意味着你可以随意侮辱人。如果你非要这样践踏别人的自尊,就不要怪我这个做后辈的不客气。” “不客气!”方艳头一昂,胸一挺,肥硕的身躯故意贴近子霂,“我倒想看看你要怎样对我不客气!” 这里人多口杂,少不了会被记者撞见。我担心闹起来会对子霂造成负面影响,便对方艳说:“这件事情闹大了,你自己也不见得有多光彩,连你们宏轩都会受到牵连,更不要说你们李家在董事里的地位和声望,这种情况下,你让李骁将来如何接班,如何服众。所以我们不如换个地方说话!” 方艳还没到愚不可及的地步,她权衡了一下利益关系,点头同意,但她说:“只有我们两个人。” 子霂第一个反对:“不行!我绝不同意!” 我目光闪亮地对他说:“相信我,只要我不愿意,没有人可以伤害我!” 子霂凝视着我,终于点头,说:“有任何情况马上叫我。” 我给他一个甜美的微笑。“好!” 我们找了个安静的角落站着说话。方艳在我身后嚣张地叫:“把蒙嘉汐找出来见我。” 我望着被阳光照得烧灼起来的蓝天,微微叹气:“以前我就一直感到奇怪,你为什么会那么恨我,后来才知道你恨的其实是我的妈妈,似乎所有跟她有关联的事物,你都恨之入骨。只是,你恨了这么多年,值得吗?尤其是和一个死了十多年的灵魂较劲,不会觉得很冤吗?” 方艳显然吃惊不小:“蒙嘉汐死了?” 我冷眼看着她的吃惊,说:“你什么情况都没有搞清楚,就厮打上门,都是快做奶奶辈的人了,做人做事还这么不得要领。” “不可能。我了解李海峂的为人。”方艳并不相信,“他会这么大肆宣扬,积极造势,一定是想借这个机会跟蒙嘉汐在一起。否则他为一个死人热乎个什么劲儿!” “你了解的是你眼中的李海峂,但你能确定那是真正的他吗?”我不疾不徐地反问。 方艳被我噎住了。她呆了呆,才有点恼羞成怒地说:“这个世界上,还有谁比我更了解李海峂,我和他同床共枕了几十年,你的妈妈用什么和我比?” “那你怕什么?”我讥诮地笑问。 “我怕?”她的声音里有提高了分贝也隐藏不住的心虚,“我为什么要怕,我从来就不怕她。” “如果不怕,何必花费这么多时间去恨一个早就对你造不成威胁的女人。” 她突然咬牙切齿地说:“她是造不成威胁,可是她会犯贱,否则怎么会有你的存在。” 我隐忍着怒气说:“死者已矣,希望你好自为之。我还是六年前那句话,你家的一切我都不稀罕,你们上一辈的恩怨我也不想再去关心,你们也不要把我当做你们爱恨情仇的替代品。所以你大可放心,从今往后,无论丈夫儿子,还是万贯家产,我和我妈妈都不会来和你抢夺分毫,你可以坐拥着他们直到你死的那一天。” 无视她脸上的阴晴表情,我傲然而去。 回到现场,子霂和小蝶一齐迎上来,小蝶最心急:“她有没有怎么样你?” 子霂认真地说:“无论她说了什么,都不要去在意,不要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 “我知道。以前的我确实会在意,可现在的我不会了。” 那天晚上,李骁给我打电话,约我见面,我拒绝了。他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然后说:“我妈一定说了很多伤人的话,我代她向你道歉!” “你的道歉我接受,虽然你完全没有必要这样做。” “那我挂了!” “再见!” 他迟疑了一下,才回答:“再见!” 刚结束通话,子霂从外面回来了。他一边换鞋一边问:“吃过晚饭没有?” “和小蝶一起吃的,你呢?” “我也和朋友吃过了。”他走到料理台后倒了杯水,边喝边坐到我身边。 我问:“这一整天你都在忙什么?” “没什么,不就是平时那些事儿。”他把杯子放在茶几上,吻了吻我的额头,搂住我说:“妈妈让我们明天回去吃饭。” “好啊。”我说,“明天我抽空去给她买份礼物,你说买什么好?” 他捏捏我的鼻子,取笑我:“要开始收买婆婆了。” 我拍开他的手,笑说:“对,收买好婆婆,看你以后敢不敢欺负我。” 他苦着脸,说:“未来一片惨淡啊!” 我揉着他的脸颊:“喔唷,这表情真是可爱死了。” 他笑着拿开我的手,说:“不闹了。明天你什么时候有空,我们一起去买。” “中午电话联系好了。”我想一想说。 “这样也好。”他同意。 半夜,一直处于浅睡眠状态的我被子霂起身的轻微响动惊醒。我感觉到他在黑暗中凝视着我,落在我脸上的目光充满了担忧,然后他轻轻叹了口气,走出了房间。 很久了,他仍然没有回房。我翻身下床,披上件薄衫,赤足走了出去。 我在客厅的露台上看到他。他端着一杯酒,坐在躺椅上,一动不动。外面夜色深沉,万物俱寂,他的背影显得有些寂寥。 我悄无声息地走到他的身后,见他望着夜空怔怔出神。“想什么这么专注!”我把手轻轻放在他的肩头柔声问。 他回过头看着我,脸上有微微受到惊吓的神情,但很快被隐去,换上关切的笑容。他把酒杯放下,将我拉到他的腿上坐下,问:“怎么醒了?” “你知道我的睡眠历来不是很好。”我说,“突然惊醒过来感到特别清醒,发现你不在,就出来看看。你有心事?” 他用湿润的唇触碰我的鬓角,笑着说:“没有!” 他脸上疾闪而过的不安并没能逃过我的眼睛。我的心里骤然被大片的阴影覆盖,像被一盆冰凉至极的水兜头浇下来,无比寒冷。 他细心地用宽厚柔软的大手抱住我的手,说:“觉得冷?我们进去吧!” 我慌忙摇头说:“不冷!进去也睡不着,再坐一会儿。” “来。”他抬起我的脚放在椅子上,然后尽可能的把我整个拢在他的怀里,问:“有没有好一点。” “嗯,好多了。” 他把下颚贴在我的头发上,突然问:“秋翎,你对亲生爸爸这件事情会不会很在意?” 我不解地反问:“你好奇怪,怎么突然想起问我这个?” “没什么。从来没听你说起过,但我想并不表示你不在意。所以很想听听你的真实想法。”他柔声说。 我点点头说:“实话说,我是在意的。但也开始渐渐明白很多事情即使抗争拒绝也无法回避,更没有办法改变。” “既然这样,为什么不肯接受李海峂。” “我承认是心结在作祟,但更主要的是我不想再因为试图把一些事情,扭转到我们自以为正确的位置上而带来更多的伤害。”我仰起头对他笑了一下,说:“怎么感觉你今晚像是李海峂请来的说客。” 子霂笑了,顺着我的话往下讲:“那你觉得李海峂这人怎么样?” 我歪着头,想了想,说:“我不好评判。” “你一直都对他突然肯承认是你爸爸这件事有所怀疑,现在还想追究吗?” “不想再纠结了,正像李骁说的那样,没有人会把这种不是自己的事情揽到身上,他说是那就是吧!” 子霂轻轻地把我的手握在手心里,说:“能这样想就好,我一直担心你会因此而不快乐。” 我偎着他,说:“我有些困了,我们进去吧。” “好。”子霂吻吻我的脸颊,“不要起来了,我抱你进去。” 我勾着子霂的脖子,把脸贴近他的脖子,他的体温,他的气味,全部暖暖的把我包围。这一生,上天让子霂来到我身边,就已经对我做了最大的补偿,所以我不敢有其他任何的奢望,我害怕过于贪心会像《渔夫和金鱼》里的渔妇一样,被无止境的欲望弄得一无所有。所以刚才我所感受到的阴影,我愿意认为都是自己神经过敏所产生的错觉。 正文 正文_第七十六章 百转千回的身世之谜 早晨,我刚进公司没多久,兰茵雪就给我打电话:“我在你们公司门口等你。” 那次在婚纱楼大闹一场后,我们这是第一次打照面。她仍然和我初次见到她的时候一样优雅,只是突然有了一些苍老。看来,爱情永远是女人致命的伤。 我问:“什么事需要这么早跑到这儿来找我?” “我们还是找个地方坐下来慢慢谈。”她说。 我没动,站在她身后说:“你是要和我谈关于我亲生爸爸这件事情吧。” 她转身,平视我,缓缓地说:“我要和你谈的比这个更多。” 这下轮到我吃惊了。我追上去,跟在她后面进了一家咖啡厅。她气定神闲地问我:“你喝什么?” 我微笑着对服务生说:“请给我一杯卡布奇诺。” “好的,那就先来一杯卡布奇诺和一杯蓝山咖啡。” “你说的更多是指什么?”我迫不及待地问。 她没回答我,反倒问:“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的?” “姑姑去世后。”我据实相告。 “你真的确定这件事的真实性吗?”她突然问我。 我的心被猛地一撞,感觉心里某种一直以来悬浮着的东西像尘埃开始逐渐落下来,我急问:“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是不是还知道什么?” “看起来,你心里一直有所怀疑啊!”她慢慢地开口。 “不错,我的确一直有所怀疑,还是你帮我证实了它。” “我?” “你不是告诉我,二十四年前我妈妈因为李海峂生病的事回来过,这点和妈妈留下的信完全吻合,后来李海峂自己又亲口承认了,我想应该错不了了吧。” “不见得。嘉汐确实在那时候回来过,但是这里面还有诸多周折你并不知道。”她并没有自己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声音里透露出几丝紧张。 “什么周折?”我的心里划过一丝异样的感觉。 “你是哪月生的?”她没回答我,而是反问道。 我迟疑了一下,回答:“十月底。” “那嘉汐就应该是在当年一月底怀上的你。”她分析说,“李海峂当年的眼疾很严重,国内根本就没有办法治疗,据我所知,他到国外治疗了大半年,但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出的国,我不是很清楚。不过今天我约了一个人,她一定知道。弄清楚了这个问题,就可以知道当时嘉汐回到上海有没有见到李海峂。” “你约了谁?”我急切地问。 “是……”她指着门口说,“她来了。” 我回头,看到进来的是方艳。她走得很快,没几步就走到了我们眼前。我的心里像捅了个洞那样虚空,这种虚空让我在七月的骄阳中感到寂寞和寒冷。 方艳和兰茵雪打了个招呼,坐下来。兰茵雪开门见山地问:“你还记不记得李海峂那一年出国治病是什么时候的事?” “记得清清楚楚。”方艳回答,“那是元旦节的黄昏时分,国外朋友打电话过来说一切都准备好了,我们第二天坐一早的飞机赶过去的,半年多以后,海峂的视力完全稳定下来,我们才回国。” 兰茵雪看着我缓缓地说:“这也就是说,嘉汐回上海的时候,李海峂已经出国了,接下来的半年多时间,他一直呆在国外,根本就不可能跟嘉汐见面。” 这个答案轻轻易易就把我之前的所有结论给摧毁了,我似乎又回到了最初的那种茫然。我双手绞住,努力稳定自己的情绪,问方艳:“为什么一开始你不说?” 她说:“突然听说你是李海峂和蒙嘉汐生的,我都快气疯了,还会想起这些。要不是昨天兰茵雪打电话提起这件事,我到现在还没想到问题所在。” 虽然在这件事上我一直心存怀疑,可是真到有证据可以证实我确实不是李海峂的女儿时,我还是倍受打击。一直以来叫爸爸的人突然不是自己的亲生爸爸,以为知道自己的亲爸爸是谁的时候,却发现一切根本就是个笑话。那么我到底是从何而来?又可以去向哪里? 我看起来一定糟糕透了,以至于连方艳都柔声细语地问我:“你还好吧?” 我有点神志恍惚。此时,正午的太阳带着火辣辣的温度落在桌子的一角,落在白瓷杯里一缕一缕的晃动着。我站起来说:“我还有事,先走了。” 走出几步,我突然想起一个问题必须问问兰茵雪。我转身,盯着她问:“你这样卖力是为了什么?” 兰茵雪垂下眼睑想了一想,然后抬起头回答:“我只是需要证实一件事情。” “什么事?” “现在,”她疲倦地笑了,声音有些嘶哑,“你还不需要知道,如果证明确实是我心里想的样子,我会告诉你!” 我强自镇定地问:“和我有关吗?” 她模棱两可地说:“也许吧。现在我还拿不准。” 我站在咖啡店的门口,有一种力气全部被人抽干的虚脱。我盲目地朝前走,人群的喧嚣包围住我。我奋力地朝前挤,汗开始从我的额头慢慢地往下淌,滴进我的眼睛里,让我睁不开眼。我喘着气,挣扎在许多的肩头和脊背之中。 等清醒过来,我正茫然地站在十字路口。真正的答案到底是什么,我想,这个问题只有一个人可以回答我了,那就是口口声声认定我是他女儿的李海峂。 我拦了计程车,一边坐上去一边说:“宏轩公司。” 我在阳光里看着自己的手心,细密的手纹看不出任何隐藏的秘密,这些神奇的密码并不是那么容易破译的,所以我们总是生活得非常盲目。 我合上眼,拼命地在记忆里挖掘线索。如果眼下这所有的一切才是真的,而承认当年见过妈妈的人只有一个,所以我的爸爸应该就是——赫渊! 我猛然睁开眼睛,心里透亮起来:一直以来我都觉得整件事情的矛盾点非常多,但如果是赫渊,那么所有的事情都有了非常合理的解释,也只有他能够让妈妈不惜背叛自己的婚姻。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兰茵雪会这么关注这件事,她想证明的正是我现在所想到的。 我唯一还想不透的只剩一件事,那就是李海峂为什么在看了信后会来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我能够肯定他在那一刻就猜到了我的爸爸是赫渊,那么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归功于那次的报道,宏轩上上下下都认为我是李海峂的女儿,我一路畅通无阻地到了李海峂的办公室。我走上前正打算敲门,李秘书急匆匆地赶来拦住我:“晏小姐,真是抱歉,李董正在和一位很重要的客户商谈要事。您看您能不能……” 有些事是急不来的,尤其像李海峂这样厉害的人,我越着急可能就越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这么久都过来了,似乎并不在乎这几分钟。我看看李秘书脸上万般为难的神情,点点头说:“好,那我就去接待室等他。” “这边请!”李秘书如释重负。 我抬腿要走,门却突然打开了,一个我绝对想不到的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秋翎!”子霂显得手足无措。 我的吃惊更甚于他。“子霂,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这个……那个……”子霂拽起我就走。“我们出去说。” 坐在子霂的车里,我劈头就问:“你找李海峂做什么?” “没什么。宏轩新产品找我代言,我想你不会赞成,我是来拒绝他们的。”子霂笑了笑,却笑得很心虚的样子。 很明显他在说谎,我盯着他的眼睛,加重语气问:“是吗?” “不然咧。”他反问我,“你觉得我和他之间还能有什么其他的事情?” 这我倒是确实想不出来。一时之间,倒真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的说法了。 “你呢?你来找李海峂做什么?” 我决定先放下他的问题,回归今天我来的主要目的。我说:“今天早上兰茵雪和方艳来找了我。” 子霂显得很紧张的样子看着我,急急地问:“她们说什么了吗?” “为什么你会觉得她们跟我说了什么?”我奇怪地问。 “这个……”子霂干咳一声说,“猜到的,要不你不会来找李海峂。” 这个解释虽然差强人意,但还勉强可以接受。我点点头,说:“她们确实跟我说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那是什么事?”子霂紧张地问。 我疑惑地看着他,说:“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紧张?我没有啊!”子霂干笑两声,“我连她们跟你说了什么都不知道,怎么会紧张。” 太可疑了,子霂的言行举止都透露出古怪。我试探着问:“你听说什么了吗?” 子霂认真地问:“先别管我,她们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她们告诉我,李海峂曾经到国外治病了大半年,而那段时间正好和妈妈怀上我的时间相冲突,也就是说,李海峂根本就没有见过妈妈,他骗了我。” 子霂狠狠往方向盘上捶了一拳,说:“该死的,还是让你知道了。” 我猛然一惊:“难道你也知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子霂无奈地说:“你不是一直对李海峂的突然转变感到奇怪,我知道你心里其实并没有真的完全放下这件事情,就找人了解了一下李海峂的过去,一个星期前,我才知道,原来你妈妈怀上你的时候,李海峂根本就不在国内。这几天我一直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告诉你这件事,昨天晚上后,我下决心,绝对不能让你知道这个真相,无论你是真的放下还是假装,谁是你的亲生爸爸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因为你以后的岁月都会是我在参与,和他们无关。你看到的只会是我,想到的也只会是我,难过的时候我会想办法让你开心,有人欺负你的时候我会第一时间出来保护你,再不会让你受到一点点的伤害。” “难怪昨天你心神不宁,而且又那样子问我。”我恍然。 子霂将我拉进怀里,说:“秋翎,我有足够的信心让你忘记一切的创痛,相信我!” “我相信你。”我的鼻子酸酸的,心里无比温暖。 正文 正文_第七十七章 张阿姨的心愿 隔很久,我才轻声问:“你今天来这里就是为了这件事吗?” “嗯。”子霂说,“我觉得应该找李海峂谈一谈。” “他怎么说的?” “他承认了,但除此外,他什么也不肯说。” 我离开子霂的怀里,说:“走,我们上去找他。” 子霂拉住我:“秋翎,答应我,不要再去追究了,我不想你在这个追寻的过程中再次受到伤害。” “不会,”我有些出神地望着子霂身后说,“其实我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现在只是想听听李海峂怎么说。” “你有了答案?”子霂疑惑地说。 我缓缓说出那个名字:“是——赫渊。” “你怎么知道的?” “要不是妈妈的那封信和照片误导我,我早该想到了。”我说,“直到今天兰茵雪来找我,又告诉我这些事情,我才顿悟,一直以来我都找错了方向。兰茵雪说她想证实一件事,我想指的就是我是赫渊的女儿这件事。” 看到子霂眼里的担忧,我安慰地朝他微笑,说:“你不用担心我,经过这么一段曲折的过程,有些东西变得并不重要了,现在我需要的仅仅只是一个明白。” 子霂无言地看着我。 我幸福地坚定地说:“因为我知道,即便我没有了全世界,我还有你。这一点,就足够我去战胜所有的坎坷和磨难。子霂,是你让我变得强大,变得真正的坚不可摧。谢谢你!” 过去我封闭着自己的心,以为那样可以坚不可摧,却不知道那不过是风化了自己,一点外力就可以让我灰飞烟灭。只有心里装满爱,才能够让人真正变得坚强。 子霂笑了,是那种温柔而放松的笑容。“走,我们一起去弄个明白。” 我们在门口见到李秘书,他说:“李董在等你。” 我和子霂相视一笑,牵着手进了李海峂的办公室。 “你们来了,坐!”李海峂椅子一转,面向我们。 我们站在原地,没有动。我直接问:“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李海峂淡淡地说:“想知道答案,今天晚上到别墅找我。” “我不会去。你最好现在就告诉我你的理由。” “随便你。”李海峂低下头批文件,“那是你得到答案的唯一途径,过时不候。” “你……”一股子气直往我头上涌。 子霂拉住我,说:“好,今天晚上我们就来别墅,希望你可以给一个让我们满意的答案。” 子霂低下头轻声安慰我:“不要操之过急,我们先走。” 子霂要把我拉出门时,我顿住脚,再问:“我的爸爸就是赫渊,对吧!” 李海峂抬起头来深深看着我,没有说话。可是我已经从他的眼里得到了答案。“好的,我知道了。晚上见!” “到晚上就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子霂一边给我开门,一边说。 “我突然没有那么着急要知道理由了。”我说。 子霂上了车,系好安全带,问:“我们现在去哪里?” “不是约好给张阿姨买礼物。”我说,“我们抓紧时间去挑。” 那天,我和子霂给张阿姨买了一个非常漂亮的翡翠手镯。晚饭后,我们坐在客厅聊天。张阿姨看起来挺喜欢这个镯子,时不时抬起手腕,给钟伯看,不住口的称赞我有眼光。见她如此喜欢,我也感到开心。 我小声地对子霂说:“还好阿姨喜欢,我一直担心她会不喜欢。” 子霂附在我耳边说:“小傻瓜,她喜欢的是你这个人,所以无论你送的是什么,她都会喜欢。” 钟伯突然问:“秋翎,听子霂说你要回学校把书读完。” “是的。”我说,“我比较喜欢那种简单一点的生活。” 钟伯点头说:“这个想法好,趁年轻学一些实实在在的东西是好事。” 张阿姨接着说:“那你们准备什么时候结婚?” 我的脸暗暗红了。 子霂看了我一眼,搂着我笑说:“等秋翎毕业吧,一年的时间刚好可以让我做好各方面的准备。” 张阿姨有微微的失望:“喔唷,还要等一年哪。” 钟伯拿起桌上的报纸,说:“你心急个什么劲儿,年轻人学业要紧。” “我怎么能不急,子霂今年可是三十岁了。”说完,她想起什么似的,连忙捂住嘴,然后抱歉地看着我说:“秋翎,我不是要给你压力。” “没关系的,我知道。”我笑说。 “妈,一年很快就过去了。”子霂微笑着说。 张阿姨突然一拍手,说:“也好,我把家里重新装修一下,结婚后你们也好搬回来住!” 钟伯直摇头,笑说:“他们年轻人有年轻人的世界,你就是喜欢擅自做主。” “不回来住啊!”张阿姨有深深的失望,“子皓经常不在家,这么大的房子总是我和你爸两个人住,空荡荡的。” 我不忍心看她失望,赶紧说:“张阿姨,要不,我们一个星期里一三五回来住,二四六七又回去那边,你看好不好。” 张阿姨喜笑颜开:“这主意好。不过,等你怀了孩子,就必须回这边来,子霂一忙起来就没个白天黑夜的,你一个人我怎么放心。最起码也要等孩子五六岁以后才能再搬回去。” 我羞得低下了头,不知道怎么回答她才好。 “妈!”子霂说,“这还没结婚呢,你就谈这些,扯得也太远了吧。” “怎么会远呢!”张阿姨喜笑颜开地反驳,“装修房子,采办结婚用品,筹备婚礼,一年的时间只怕还不够忙,一眨眼可就过去了,等婚一结,不是马上就会有小宝宝。到那时,我就可以抱孙子了。” “妈!”子霂再次想打住张阿姨喜滋滋的幻想。 张阿姨的脸突然一变,紧张地问:“你们该不会要学那个……什么……丁克家庭,不要孩子吧!” 子霂告饶:“妈,你越扯越远了!” “不行。”张阿姨走过来一屁股就把子霂挤一边去了,然后拉住我的手,郑重其事地说:“秋翎,你一定要答应张阿姨,一定要给钟家生两个健康聪明的宝宝。” 子霂在一旁直跺脚:“妈,你这样子,秋翎会觉得压力很大。” 钟伯也轻声责备她:“你啊,就不能消停一会儿,这些事子霂和秋翎自己心里会有数的,你这不是皇上不急,急死了太监嘛!” 张阿姨像一个要糖果的小孩,不依不饶:“我不管。今天我就是要秋翎一句话。” 我红着一张关公脸,很认真地说:“张阿姨,你放心。大概是因为我懂事以来一直缺少家庭的温暖和快乐,所以我特别喜欢小孩子,也希望自己有一个热闹温馨的家。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不会不要孩子。” 张阿姨拍着胸口,舒了一口气:“这下我就放心了。” 子霂看看表说:“爸,妈,我们还有点事,先走了。” 钟伯点点头说:“路上开车小心。” “知道了!”子霂回答。 我站起来,跟他们告辞:“钟伯,张阿姨,那我们先走了,改天又来看你们。” 张阿姨嗔怪的说:“傻孩子,这会儿了还叫什么钟伯和张阿姨。” 我看看子霂,只见他含笑向我微微点头。我生涩却甜蜜地叫了一声:“爸,妈。” “哎!”张阿姨爽爽朗朗地答应我,然后牵着我的手,把我们送到门口,叮嘱子霂:“子霂,你不许欺负秋翎,让我知道了,我可不饶你!” 子霂笑着把我搂进怀里,说:“我哪敢欺负她啊,只有她欺负我的份。” “去吧,去吧,路上开车慢一点。” “张……” “嗯?”张阿姨佯装生气的看着我。 我赶紧改口:“妈,我们走了。” 回头望着张阿姨的身影逐渐消失,我眼眶迅速红了。子霂关切地问:“怎么了,是不是刚才妈妈的话让你心里不舒服?” 我连忙摇头,说:“不是的。子霂,谢谢你,你给我的,是我做梦也不敢想过的幸福。我太幸福了,幸福得好怕这一切会像流星一样消失。” “傻瓜!”子霂摸着我的头,“以后的每一天,我们都会这么幸福下去!” 我抓着他的手,把它放在唇边,说:“子霂,你喜欢有一个男孩还是女孩?” 子霂憧憬着说:“女孩,像你一样聪明善良和美丽,我要让她幸福快乐的成长,像一个公主那样长大。” “我想要一个男孩,有和你一样的眉眼,而且跟你一样,性格坚实,心底纯洁,感情热烈。” “那说好了,我们生两个,一个男孩,一个女孩。” “嗯。”我低声答应。 到别墅时,已经月华初上。外公外婆显然对我的突然造访一点也没感到吃惊。我一进门,外婆就抓住我的手说:“有些时候没来了。看这小脸瘦得跟个锥子似的。” 我寒暄了几句,然后说:“我是来找……姨父的。” “他啊,在后花园呢。你妈妈的……”外婆在外公眼神的提醒下,及时打住了后面的话。 外公接下话头子,说:“一位朋友来找他,正谈事情呢。” 这边外婆和子霂交谈上了,那表情简直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 我牵上子霂,对外公笑了笑说:“我们去后花园看看。” 正文 正文_第七十八真相浮出水面 我不顾外公的叫声,出了客厅,穿过长廊,来到后花园。果然,站在李海峂对面的人正是赫渊。我估计他一定是得到消息后急急忙忙赶回来的。 我们轻悄地摸过去,隐蔽在一片灌木丛后面。我放轻呼吸,凝神细听他们的对话。 “李海峂,你怎么能够这样玷污嘉汐的清白。”赫渊厉声质问。 李海峂冷笑了几声,说:“玷污嘉汐清白,甚至把她推向死亡的人不是我,而是你!” 透过缝隙,我看到赫渊涨得通红的脸,在听到这句话后,血色迅速退去,似乎身体的某个地方被扯开一个洞,所有的血液都从那里流出去,整个人变成一个蜡像,白得透明,白得空洞。 他突然冲上去揪住了李海峂的衣领,然后声嘶力竭地问:“这是什么意思?” 李海峂一使劲,把他推开了,然后说:“你自己做过的事情,就忘得一干二净了吗?” 虽然很多事情已经了然于心,但真正面对时,我的心脏还是按耐不住地开始剧烈地跳动。 我牵着子霂的那只手下意识地收紧了。子霂用另外一只手无声地覆盖在我突然变得冰凉的手背上,没有语言,却传达给我无穷的力量。 赫渊的手在颤抖,他捏紧拳头,努力镇定着。“你指的是……” “看来你并没有忘记。”李海峂的笑容里有一种野兽般的残忍,“二十五年前,嘉汐回过上海,她来找过你。当时你对她做了什么,你该不会忘记吧!” 赫渊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看起来似乎在一个无底的黑洞里苦苦挣扎,连他的声音都充满了苦苦的味道:“那天她出现得太突然,她问我,你的眼睛怎么样了?我告诉她说,你已经出国去了,理论上来讲,是可以完全治愈的。她听了后很欣慰,说,这一趟回来就是专门来看看你的,没想到来迟了,但知道你没有大碍,也就放心了。我们在一起聊了很多,她说她过得很好很幸福,但不肯告诉我她究竟在什么地方生活。那天晚上,我和她确实……事后,我决定,不再违背自己的心,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我也要和她在一起。天要亮的时候,我接到电话,说兰茵雪要生了,我让嘉汐在宾馆等我,一定要等我回去。她答应了我,可是等我安顿好家里的一切,回到宾馆,她却走了,没有留下任何信息,没有留下只字片语,就像她出现时那样突然。直到今天,我都还在怀疑自己当初是在做梦,嘉汐根本就没有回来过,那只不过我自己的幻觉。” “当时嘉汐是因为我才回上海的?”李海峂震惊,旋即变得哀伤:“如果我再等一等,或许就可以见到她,或许就可以不要发生这样的悲剧。” “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赫渊大声问。 李海峂沉痛地说:“回去后,嘉汐就怀孕了,然后生了一个女儿。” 赫渊说:“是秋翎?” 李海峂点头。 “这么说,秋翎是我的女儿!” 李海峂这一次没有点头,他突然怨恨地看着赫渊,恨声说:“你没有资格!不要说做秋翎的爸爸,你就连跪下来求得她的原谅都没有资格。” 赫渊失声问:“为什么?” “你知道嘉汐是怎么死的吗?” “听秋翎说是被她爸爸毒死的,因为背叛……”赫渊如梦方醒。他连站都站不稳了,需要及时扶住桌边才勉强支撑住自己,“难道……” 李海峂沉痛地继续说:“晏军在一次偶然的机会得知自己有死精症,根本就不可能有孩子,就是当天他毒死了嘉汐,那时候,秋翎才有十二岁。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孩,目睹了自己父母的惨死,然后在外流浪了大半年,过着乞丐都不如的生活,差点就死掉。后来被她的姑姑收养,就是那几年,听说她过得仍然不好,她的姑父是个嗜酒的虐待狂,经常打得她遍体鳞伤。再后来,他姑父被一场火烧死了,她过了几年平静生活,就在大学快毕业的时候,她的姑姑因为白血病需要治疗,她被迫休学,每天奔波。面对这样的女儿,面对她这样不堪回首的经历,你说你有什么资格做她的爸爸。想起因为你而惨死的嘉汐,你有何面目说你是她爸爸!你不配,你连求得她们母女俩原谅都不配!” 李海峂说到后面,简直是目眦欲裂。赫渊听到最后,整个人摇摇欲坠,一夕苍老。 李海峂许久才稍微平息下来。他说:“因为你不配,因为我永远无法原谅你,所以我不能让你和秋翎相认。” “其实,我多希望秋翎真的能够是我的女儿。所以就算要我用一切去交换,我也要认她是我的女儿。我要补偿她这么多年的父爱,补偿她失去这么多年的快乐。”李海峂看着远方说,“我也只剩下这件事是可以为嘉汐做的,否则她抱恨九泉也永不得瞑目。” 赫渊失魂落魄地跌坐在椅子上,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望着他眼里的绝望痛苦,满脸的伤心悔恨,我的心悲痛交加,百味俱全。 难捱的寂静,只有风轻轻地吹着。这时,赫渊猛地站起来,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像丢失了灵魂那样踢倒了一盆花,撞掉了挂在树上的鸟笼而不自觉。 赫渊的身影消失在尽头。李海峂这才慢慢站起来,走过去捡起掉在地上的笼子,对笼子里受到惊吓,扑腾直跳又惊叫个不停的画眉鸟说:“小家伙,他的愚蠢行为毁了别人的人生,实在是应该受到惩罚的。” 他提着鸟笼边说边往里走。我缓缓走出去,叫住他:“李海峂。” 他转身的速度很慢,就像是电影里慢动作的回放。他默默地看着我,几秒钟后,笑了:“你都听见了。” 我不点头也不摇头,笔直地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他。 他并没有露出一丝窘态。他走到树下,把鸟笼挂回去,指了指刚才赫渊坐的椅子,说:“坐!” 我依言坐下。 他突然问:“你对我的敌意是从看到那封信开始的,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在你的内心深处,认为你和你妈妈所有的悲剧都是我造成的。现在对象变了,你的想法有没有改变?” “你错了,无论对象变不变,我都已经不想再去追究。妈妈的死,其实是她自己造成的,爸爸为自己的极端行为付出了同样沉重的代价。任何一个人的人生,都是自己书写的,别人可以影响你,但不能代替你做任何的决定。所以他们走到哪一步,做出什么样的抉择,都是他们自己的事情。你们的爱恨情仇,到你们那一代就该结束,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我落地有声地说,“其实我的亲生父母是谁,对我而言已经不再重要,他们只是给了我生命的开始,并不是人生的开始。我的人生意义也不是为了他们的历史而存在。” 子霂在桌子下面紧紧握住我的手,脸上毫不吝啬地露出欣赏的笑意。他对李海峂说:“秋翎说得对,我们的生命是全新的,和你们没有一点关系。我们一定会生活得比你们幸福!” 李海峂饶有兴趣地看着我们,良久,才说:“真是后生可畏,这般年纪做人就这样通透理智。” 我说:“从今以后,我要过自己的生活,不管是你还是赫渊,我们都没有任何的关系。所以那一半家产,请你收回去。” 李海峂摇头说:“至于这件事,现在已经不是我个人的意思,而是你外公外婆留给你的遗产。你不要忘记,嘉汐是我们李家的女儿,关于这一点,永远都不可能改变。” 他的话音刚落,外公外婆就从花丛中走了出来,一起出现的还有李秘书和一个男子。 “海峂说得对。”外公说,“在我们的心里,嘉汐就是我们的亲生女儿,我们从来没有把她当做是养女。” 外婆老泪纵横,“听到嘉汐死去的消息,我一直哭一直哭,后悔自己当年为什么要阻止嘉汐和赫渊在一起,如果她当年没有远走他乡,她也就不会……” 我抱着外婆,禁不住泪如雨下:“外婆,你不要这样自责,你对妈妈来说,是永远的妈妈,对我来说,是永远的外婆。” “所以,这一半的继承权,你是不会拒绝的,对吗?”外婆擦着眼睛颤颤巍巍地说。 那名陌生的男子适时地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书,说:“晏小姐,我是韩律师,这是李家在宏轩公司百分之五十的股份转让过户申请书,你只要在这上面签上你的名字,就成为宏轩的董事之一。” 我看着李家的所有人,诚心地说:“你们并没有义务做这样的补偿,我妈妈身上流的不是李家的血,她在李家得到的一切,本身就是你们李家的恩赐。如果没有你们,她的成长或许充满了坎坷,饥饿,贫穷,疾病,那会是怎样的人生经历,我们都难以想象。所以,今天我不会再要你们的任何东西。但我还是要谢谢你们为妈妈做的一切。” 我回头对子霂说:“我们走。” 子霂牵上我的手,把我带离了那里。一直到车子驶出很远,我都没有再回头。 子霂说:“看得出来,他们其实都很爱你。李海峂不惜家庭破裂,执意要认你做女儿,也算是用心良苦。” 我说:“所以我不想再背负这些感情债过一生。他们曾经收养了妈妈,现在又要收养我,那么我们永远都欠着他们,永远也没有办法偿还。而我将永远生活在妈妈的阴影下,无力摆脱那种宿命……” 电话铃声在这时打断了我们的交谈。我翻出电话,见是小蝶的号码。“小蝶。有什么事?” “秋翎,赫渊要见你,我说你已经不住这里,他也不信,一定要坐在这里等你。现在我有事要出去,你看怎么办?” 我沉吟后说:“你有事先走吧,让他在那里等,我马上回来。” 子霂问我:“谁的电话?” “小蝶的。赫渊跑到她那里,一定要见我。” 子霂说:“这是迟早得面对的,早一些面对,你的心会早一些放开。” “我也是这么想的。”我说,“很多时候,对于现实和伤口,逃避是最愚蠢的方法,最好的办法是直视它,勇敢地,毫不退让地面对它,这样子做会让伤口更痛,但是可以把那些溃烂、发脓的东西剔除,才能够好得更快更彻底。” 子霂突然说:“秋翎,还记不记得那次在庙宇里你抽到的签和老僧尼的话,她所说的那件未了之事,指的大概就是今天的事情。” “也许!”我的心里很奇怪地闪过张锦龙的样子。我下意识地摸了摸额头的疤痕,尔后使劲甩甩头,想把这个阴影驱除。 “怎么了?”子霂问。 “没事。”我说,“她告诫我要容他人不能容之事,以博大的胸怀对待他人,可能就是叫我不要纠缠在过去,放过别人,也就是放过自己。” “以后都会好起来的!” 我点点头。我并没有告诉他自己心里那种非常奇怪的,不知从何而来的不祥预感仍然存在,那种自己会没顶的恐惧无可控制地萦绕在我的心头。我当然希望把这归结成是自己的多疑和不安全感所致,但我的内心最深处知道并不是这样,那不过是自欺欺人的安慰而已。 正文 正文_第七十八真相浮出水面 我不顾外公的叫声,出了客厅,穿过长廊,来到后花园。果然,站在李海峂对面的人正是赫渊。我估计他一定是得到消息后急急忙忙赶回来的。 我们轻悄地摸过去,隐蔽在一片灌木丛后面。我放轻呼吸,凝神细听他们的对话。 “李海峂,你怎么能够这样玷污嘉汐的清白。”赫渊厉声质问。 李海峂冷笑了几声,说:“玷污嘉汐清白,甚至把她推向死亡的人不是我,而是你!” 透过缝隙,我看到赫渊涨得通红的脸,在听到这句话后,血色迅速退去,似乎身体的某个地方被扯开一个洞,所有的血液都从那里流出去,整个人变成一个蜡像,白得透明,白得空洞。 他突然冲上去揪住了李海峂的衣领,然后声嘶力竭地问:“这是什么意思?” 李海峂一使劲,把他推开了,然后说:“你自己做过的事情,就忘得一干二净了吗?” 虽然很多事情已经了然于心,但真正面对时,我的心脏还是按耐不住地开始剧烈地跳动。 我牵着子霂的那只手下意识地收紧了。子霂用另外一只手无声地覆盖在我突然变得冰凉的手背上,没有语言,却传达给我无穷的力量。 赫渊的手在颤抖,他捏紧拳头,努力镇定着。“你指的是……” “看来你并没有忘记。”李海峂的笑容里有一种野兽般的残忍,“二十五年前,嘉汐回过上海,她来找过你。当时你对她做了什么,你该不会忘记吧!” 赫渊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看起来似乎在一个无底的黑洞里苦苦挣扎,连他的声音都充满了苦苦的味道:“那天她出现得太突然,她问我,你的眼睛怎么样了?我告诉她说,你已经出国去了,理论上来讲,是可以完全治愈的。她听了后很欣慰,说,这一趟回来就是专门来看看你的,没想到来迟了,但知道你没有大碍,也就放心了。我们在一起聊了很多,她说她过得很好很幸福,但不肯告诉我她究竟在什么地方生活。那天晚上,我和她确实……事后,我决定,不再违背自己的心,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我也要和她在一起。天要亮的时候,我接到电话,说兰茵雪要生了,我让嘉汐在宾馆等我,一定要等我回去。她答应了我,可是等我安顿好家里的一切,回到宾馆,她却走了,没有留下任何信息,没有留下只字片语,就像她出现时那样突然。直到今天,我都还在怀疑自己当初是在做梦,嘉汐根本就没有回来过,那只不过我自己的幻觉。” “当时嘉汐是因为我才回上海的?”李海峂震惊,旋即变得哀伤:“如果我再等一等,或许就可以见到她,或许就可以不要发生这样的悲剧。” “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赫渊大声问。 李海峂沉痛地说:“回去后,嘉汐就怀孕了,然后生了一个女儿。” 赫渊说:“是秋翎?” 李海峂点头。 “这么说,秋翎是我的女儿!” 李海峂这一次没有点头,他突然怨恨地看着赫渊,恨声说:“你没有资格!不要说做秋翎的爸爸,你就连跪下来求得她的原谅都没有资格。” 赫渊失声问:“为什么?” “你知道嘉汐是怎么死的吗?” “听秋翎说是被她爸爸毒死的,因为背叛……”赫渊如梦方醒。他连站都站不稳了,需要及时扶住桌边才勉强支撑住自己,“难道……” 李海峂沉痛地继续说:“晏军在一次偶然的机会得知自己有死精症,根本就不可能有孩子,就是当天他毒死了嘉汐,那时候,秋翎才有十二岁。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孩,目睹了自己父母的惨死,然后在外流浪了大半年,过着乞丐都不如的生活,差点就死掉。后来被她的姑姑收养,就是那几年,听说她过得仍然不好,她的姑父是个嗜酒的虐待狂,经常打得她遍体鳞伤。再后来,他姑父被一场火烧死了,她过了几年平静生活,就在大学快毕业的时候,她的姑姑因为白血病需要治疗,她被迫休学,每天奔波。面对这样的女儿,面对她这样不堪回首的经历,你说你有什么资格做她的爸爸。想起因为你而惨死的嘉汐,你有何面目说你是她爸爸!你不配,你连求得她们母女俩原谅都不配!” 李海峂说到后面,简直是目眦欲裂。赫渊听到最后,整个人摇摇欲坠,一夕苍老。 李海峂许久才稍微平息下来。他说:“因为你不配,因为我永远无法原谅你,所以我不能让你和秋翎相认。” “其实,我多希望秋翎真的能够是我的女儿。所以就算要我用一切去交换,我也要认她是我的女儿。我要补偿她这么多年的父爱,补偿她失去这么多年的快乐。”李海峂看着远方说,“我也只剩下这件事是可以为嘉汐做的,否则她抱恨九泉也永不得瞑目。” 赫渊失魂落魄地跌坐在椅子上,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望着他眼里的绝望痛苦,满脸的伤心悔恨,我的心悲痛交加,百味俱全。 难捱的寂静,只有风轻轻地吹着。这时,赫渊猛地站起来,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像丢失了灵魂那样踢倒了一盆花,撞掉了挂在树上的鸟笼而不自觉。 赫渊的身影消失在尽头。李海峂这才慢慢站起来,走过去捡起掉在地上的笼子,对笼子里受到惊吓,扑腾直跳又惊叫个不停的画眉鸟说:“小家伙,他的愚蠢行为毁了别人的人生,实在是应该受到惩罚的。” 他提着鸟笼边说边往里走。我缓缓走出去,叫住他:“李海峂。” 他转身的速度很慢,就像是电影里慢动作的回放。他默默地看着我,几秒钟后,笑了:“你都听见了。” 我不点头也不摇头,笔直地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他。 他并没有露出一丝窘态。他走到树下,把鸟笼挂回去,指了指刚才赫渊坐的椅子,说:“坐!” 我依言坐下。 他突然问:“你对我的敌意是从看到那封信开始的,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在你的内心深处,认为你和你妈妈所有的悲剧都是我造成的。现在对象变了,你的想法有没有改变?” “你错了,无论对象变不变,我都已经不想再去追究。妈妈的死,其实是她自己造成的,爸爸为自己的极端行为付出了同样沉重的代价。任何一个人的人生,都是自己书写的,别人可以影响你,但不能代替你做任何的决定。所以他们走到哪一步,做出什么样的抉择,都是他们自己的事情。你们的爱恨情仇,到你们那一代就该结束,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我落地有声地说,“其实我的亲生父母是谁,对我而言已经不再重要,他们只是给了我生命的开始,并不是人生的开始。我的人生意义也不是为了他们的历史而存在。” 子霂在桌子下面紧紧握住我的手,脸上毫不吝啬地露出欣赏的笑意。他对李海峂说:“秋翎说得对,我们的生命是全新的,和你们没有一点关系。我们一定会生活得比你们幸福!” 李海峂饶有兴趣地看着我们,良久,才说:“真是后生可畏,这般年纪做人就这样通透理智。” 我说:“从今以后,我要过自己的生活,不管是你还是赫渊,我们都没有任何的关系。所以那一半家产,请你收回去。” 李海峂摇头说:“至于这件事,现在已经不是我个人的意思,而是你外公外婆留给你的遗产。你不要忘记,嘉汐是我们李家的女儿,关于这一点,永远都不可能改变。” 他的话音刚落,外公外婆就从花丛中走了出来,一起出现的还有李秘书和一个男子。 “海峂说得对。”外公说,“在我们的心里,嘉汐就是我们的亲生女儿,我们从来没有把她当做是养女。” 外婆老泪纵横,“听到嘉汐死去的消息,我一直哭一直哭,后悔自己当年为什么要阻止嘉汐和赫渊在一起,如果她当年没有远走他乡,她也就不会……” 我抱着外婆,禁不住泪如雨下:“外婆,你不要这样自责,你对妈妈来说,是永远的妈妈,对我来说,是永远的外婆。” “所以,这一半的继承权,你是不会拒绝的,对吗?”外婆擦着眼睛颤颤巍巍地说。 那名陌生的男子适时地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书,说:“晏小姐,我是韩律师,这是李家在宏轩公司百分之五十的股份转让过户申请书,你只要在这上面签上你的名字,就成为宏轩的董事之一。” 我看着李家的所有人,诚心地说:“你们并没有义务做这样的补偿,我妈妈身上流的不是李家的血,她在李家得到的一切,本身就是你们李家的恩赐。如果没有你们,她的成长或许充满了坎坷,饥饿,贫穷,疾病,那会是怎样的人生经历,我们都难以想象。所以,今天我不会再要你们的任何东西。但我还是要谢谢你们为妈妈做的一切。” 我回头对子霂说:“我们走。” 子霂牵上我的手,把我带离了那里。一直到车子驶出很远,我都没有再回头。 子霂说:“看得出来,他们其实都很爱你。李海峂不惜家庭破裂,执意要认你做女儿,也算是用心良苦。” 我说:“所以我不想再背负这些感情债过一生。他们曾经收养了妈妈,现在又要收养我,那么我们永远都欠着他们,永远也没有办法偿还。而我将永远生活在妈妈的阴影下,无力摆脱那种宿命……” 电话铃声在这时打断了我们的交谈。我翻出电话,见是小蝶的号码。“小蝶。有什么事?” “秋翎,赫渊要见你,我说你已经不住这里,他也不信,一定要坐在这里等你。现在我有事要出去,你看怎么办?” 我沉吟后说:“你有事先走吧,让他在那里等,我马上回来。” 子霂问我:“谁的电话?” “小蝶的。赫渊跑到她那里,一定要见我。” 子霂说:“这是迟早得面对的,早一些面对,你的心会早一些放开。” “我也是这么想的。”我说,“很多时候,对于现实和伤口,逃避是最愚蠢的方法,最好的办法是直视它,勇敢地,毫不退让地面对它,这样子做会让伤口更痛,但是可以把那些溃烂、发脓的东西剔除,才能够好得更快更彻底。” 子霂突然说:“秋翎,还记不记得那次在庙宇里你抽到的签和老僧尼的话,她所说的那件未了之事,指的大概就是今天的事情。” “也许!”我的心里很奇怪地闪过张锦龙的样子。我下意识地摸了摸额头的疤痕,尔后使劲甩甩头,想把这个阴影驱除。 “怎么了?”子霂问。 “没事。”我说,“她告诫我要容他人不能容之事,以博大的胸怀对待他人,可能就是叫我不要纠缠在过去,放过别人,也就是放过自己。” “以后都会好起来的!” 我点点头。我并没有告诉他自己心里那种非常奇怪的,不知从何而来的不祥预感仍然存在,那种自己会没顶的恐惧无可控制地萦绕在我的心头。我当然希望把这归结成是自己的多疑和不安全感所致,但我的内心最深处知道并不是这样,那不过是自欺欺人的安慰而已。 正文 正文_第七十九 赫渊坠楼身亡 我们在客厅看到了赫渊,不知道是灯光所致,还是人真的会一夕白头。我看到他的头发里有白发在若隐若现,脸庞上也突然出现了深刻的皱纹。这一天不到的时间,对他来说却像是熬过了十几年的光阴。 我们一进去,他噌就站了起来,着了魔一样盯着我,抖着嘴唇,却说不出一个字。 我转进小叶的房间,在书桌的抽屉里取出那份房权转让书。回到客厅,我见子霂已经陪着他坐在沙发上。 我把转让书摆在他面前,然后绕到他的对面坐下。他显得非常激动,把转让书推回我前面,说:“我知道自己无法求得你的原谅,也不奢望你能够接受我这个爸爸,但就是这点心意,你一定要收下。你住在那里,就像我和你妈妈也住在了那里。” 我微笑着摇头,说:“我代替不了你们。我也不要我的生活里到处是你们的影子。” “你可以恨我,但是请你不要恨你的妈妈,她其实是一个非常不幸的女人。”他恳请地说,“这所有的悲剧都是我造成的,她也是受害者。” “这样说也许你不信,但现在我真的是谁都不恨了。”我说,“再说,我和子霂会结婚,那里我们根本就没有机会居住,摆着岂不是太浪费了。” 子霂开口:“秋翎说得对,你还是把房子收回去吧。作为父亲,你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秋翎过得好,过得幸福。在这里,我向你保证,会一辈子对她好,心疼她,爱护她,不让她受委屈,会努力给她一个最安全幸福的家。” 赫渊看看子霂,又看着我,说:“这样子我就放心了。我这一生的罪过实在是太深重了,无论是对你妈妈,还是对兰茵雪,我都是个罪人,现在对你,我更是亏欠太多太多,穷尽我这一生,我都无法弥补对你们的亏欠和伤害。” 他摸着那张房权转让书,动作轻柔的就像是在抚摸心爱的人儿。他说:“这房子,无论你住不住,它都是你的,因为这是我和你妈妈最后的爱情见证。哪怕让它永远空着,也请你接受它。因为我和你妈妈的心会住在里面,并且永远守护你。” 他站起来,慢慢地离开。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停下来,望着前方说:“秋翎,照顾好自己,我走了!” 看着他衰老的背影,我竭力忍着叫住他的冲动,终于泪流满面。 七月的天气,是持续的闷热。那天晚上,我睡得很不安稳,总觉得有人在叫我的名字。我突然从床上满头大汗地惊醒过来。子霂在黑暗中问我:“你怎么了?” 我抹一把脸上的汗水,说:“没事。我去喝水。” 我没有开灯,摸黑把鞋子往脚上套。电话突然在这时响起,吓得我跳了起来。 子霂拧亮灯,看着我毫无血色的脸,说:“你脸色这么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没有回答他的话,一把抓过床头的电话。待看清是兰茵雪的号码,那种乌云罩顶的感觉再次压过来,我的心莫名开始扯疼。 子霂发现我的异样,拿过电话,一边握住我的手一边柔声说:“我来接吧。” 我如梦初醒,把电话抢了回来,急急地说:“我接。” 我按了接收键,缓缓把电话放在耳边,然后我听见兰茵雪的哭声。 我的心紧紧紧紧的揪成一团。我抖着声音问:“怎么了?” “赫渊快不行了,他撑着一口气就在等你,你快过来医院。” “嘟嘟嘟”,电话断了。我的眼前一黑,手一发软,电话掉到地上,发出碎裂的声音。 子霂着急地把我抱住,呼唤我。我缓过气来,翻身下床,对子霂说:“去医院。” 子霂不再多问。我们换了衣服,到停车场取了车。坐在车上,我的泪才掉了下来,我抽泣着:“赫渊在医院里快不行了。” 子霂用另一只手抓住我的手,不解地问:“发生了什么事,在小蝶家见他时,没发现哪里不妥啊。” “我也不知道。”我的心脏说不出的疼痛,像被千万把刀子扎那样的淌血。我捂着胸口说:“我以为我是不在意他的,为什么我会这么难过。” 子霂揽过我的肩,抚摸我的头发,说:“也许是消息有误,你先别太担心,到医院看看情况再说。” 午夜的车子不多,我们很顺当地到了医院。一下车,就见兰茵洁站在门口等我。子霂牵着我跟在她后面往楼上走。 子霂边走边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驾车去看浦东的房子,失足从阳台上跌了下来。人是没救了,可是他还在坚持,直到后来叫出你的名字,姐姐才知道他是在牵挂着你。” 闻言,我的头嗡嗡嗡直响,像有一万只蜜蜂在脑袋里乱窜。我的脚一软,差点跌在地上。 子霂紧紧搂着我,坚定地说:“秋翎,你一定要坚强,他还在等着你。” “对,对。我们快走!”我开始带头往楼上跑,子霂和兰茵洁跟在我后面,寂静的医院里只听见我们急促的脚步声。 还没有到病房,我就听见赫萱的哭喊:“我不要她见爸爸,她凭什么见爸爸,就是她和她妈妈害死了爸爸。” 兰茵洁无奈地看着我,叹了口气,说:“你们在这里稍等。” 我叫住她:“兰姐,他在等我,我怕他等不住了。” 说完,我冲进了病房。病房里骤然静下来,几秒钟后,赫萱凄厉的声音响起:“都是你,都是因为你,为什么我生命中所有重要的人都要和你发生牵扯,都会被你夺走?你还有什么脸面出现在这里,你滚,滚,滚啊!” 她上来要厮打我,被子霂架开了。兰茵雪哑着嗓音轻声呵责:“萱萱,你非得这么闹才甘心吗?你是不是要你爸爸死也不得瞑目?你给我出去!” 一滴眼泪从兰茵雪的眼角滑落,被她很快擦去了。她对我说:“快没时间了,你和他说说话吧!” 兰茵洁半劝半拉地把赫萱拖出了病房。病房里安静下来。子霂轻声说:“去吧,把你心里的话都告诉他。” 我走到床边,缓缓跪下来。他的鬓角还有没有处理干净的血迹,像是一个擦不去的丑陋的胎记。初见他时的风采已经不复存在,现在的他是这样羸弱,衰老。我想叫他,可是喉咙里发不出半点声音。 “你快叫他,趁他还听得见。”子霂说。 兰茵雪俯下身子,轻声喊他的名字:“赫渊,赫渊,秋翎来了,她来看你了,你睁开眼睛看看。” 我捂着嘴,想把哭泣忍住。 他居然在兰茵雪重复呼喊的情况下睁开了眼睛。他像是从一场梦境中醒过来那样对我笑了:“秋翎,我看到你妈妈了。” 我无法开口,只能拼命地点头。 “她问我,你把我们的女儿照顾得怎么样了?我告诉她,我没有尽到一个爸爸的责任,所以上天让我到她的身边去赎罪。”他停下来喘了口气。 他把目光转向子霂,郑重地说:“我的两个女儿都爱你,这是你的不幸,也是你的幸运。萱萱本质并不坏,我希望你们能够多包容她。以后,我就把秋翎托付给你了……你一定要善待她,绝不能像我一样做糊涂事,伤害了身边所有的人。” 子霂点头:“我会永远爱着秋翎,不会做对不起她的事情。” 他满意地点点头,然后缓缓地闭上眼睛。我吓得尖声叫起来:“爸爸,爸爸!” 他猛地睁开眼睛,眼里全是惊喜。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我:“你叫我……爸爸!” 我哭着猛点头。 “够了,最后还能听见你叫我这声爸爸,我就再无他求了。”说完,他把目光放在兰茵雪身上,柔情地说:“茵雪,这一生我对你也是有很多亏欠的。爱上我,是你这辈子最大的错误,我给你带来的痛苦太多了,真是苦了你!” 兰茵雪轻轻捂住他的口,流着泪说:“我从来就没有后悔爱上你,就算生命重来一次,我还是会爱上你。” 他吃力地握住兰茵雪的手,说:“我身边的人都被我伤害着,对你,我可能还会继续伤害下去。我知道对于你来说,这是一种痛苦,但秋翎是个可怜的孩子,所以我还是要请求你,好好对待她。我把我的两个女儿都交给你,你要多操心了。” 兰茵雪别转脸,擦去脸上的泪,说:“你放心吧,我会照顾好她们。” 他转过头,看着我,那眼神无比慈爱。他缓缓抬起手,似乎是想抚摸我的脸,却在中途,突然停住了,然后像被风折断的柳枝那样,猛地垂了下去。 这一次,任我们怎样呼喊,他都没有再睁开眼睛。他让自己的损耗到了尽头,终于对命运中的不幸屈服。 很久很久以后,我都固执的认为,他的离去其实并不像兰茵洁说的那样,是失足跌下去的。他是故意的,从他临终前看我的眼神里我就明白了。他无法原谅自己,他唯有如此惩罚自己方可觉得解脱。 只是我不知道,他在另一个世界里是否追上了他耗尽毕生爱着的那个女人。他说,他看到她了。原来她真的一直都在那里等待着他的团聚…… 正文 正文_第七十九 赫渊坠楼身亡 我们在客厅看到了赫渊,不知道是灯光所致,还是人真的会一夕白头。我看到他的头发里有白发在若隐若现,脸庞上也突然出现了深刻的皱纹。这一天不到的时间,对他来说却像是熬过了十几年的光阴。 我们一进去,他噌就站了起来,着了魔一样盯着我,抖着嘴唇,却说不出一个字。 我转进小叶的房间,在书桌的抽屉里取出那份房权转让书。回到客厅,我见子霂已经陪着他坐在沙发上。 我把转让书摆在他面前,然后绕到他的对面坐下。他显得非常激动,把转让书推回我前面,说:“我知道自己无法求得你的原谅,也不奢望你能够接受我这个爸爸,但就是这点心意,你一定要收下。你住在那里,就像我和你妈妈也住在了那里。” 我微笑着摇头,说:“我代替不了你们。我也不要我的生活里到处是你们的影子。” “你可以恨我,但是请你不要恨你的妈妈,她其实是一个非常不幸的女人。”他恳请地说,“这所有的悲剧都是我造成的,她也是受害者。” “这样说也许你不信,但现在我真的是谁都不恨了。”我说,“再说,我和子霂会结婚,那里我们根本就没有机会居住,摆着岂不是太浪费了。” 子霂开口:“秋翎说得对,你还是把房子收回去吧。作为父亲,你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秋翎过得好,过得幸福。在这里,我向你保证,会一辈子对她好,心疼她,爱护她,不让她受委屈,会努力给她一个最安全幸福的家。” 赫渊看看子霂,又看着我,说:“这样子我就放心了。我这一生的罪过实在是太深重了,无论是对你妈妈,还是对兰茵雪,我都是个罪人,现在对你,我更是亏欠太多太多,穷尽我这一生,我都无法弥补对你们的亏欠和伤害。” 他摸着那张房权转让书,动作轻柔的就像是在抚摸心爱的人儿。他说:“这房子,无论你住不住,它都是你的,因为这是我和你妈妈最后的爱情见证。哪怕让它永远空着,也请你接受它。因为我和你妈妈的心会住在里面,并且永远守护你。” 他站起来,慢慢地离开。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停下来,望着前方说:“秋翎,照顾好自己,我走了!” 看着他衰老的背影,我竭力忍着叫住他的冲动,终于泪流满面。 七月的天气,是持续的闷热。那天晚上,我睡得很不安稳,总觉得有人在叫我的名字。我突然从床上满头大汗地惊醒过来。子霂在黑暗中问我:“你怎么了?” 我抹一把脸上的汗水,说:“没事。我去喝水。” 我没有开灯,摸黑把鞋子往脚上套。电话突然在这时响起,吓得我跳了起来。 子霂拧亮灯,看着我毫无血色的脸,说:“你脸色这么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没有回答他的话,一把抓过床头的电话。待看清是兰茵雪的号码,那种乌云罩顶的感觉再次压过来,我的心莫名开始扯疼。 子霂发现我的异样,拿过电话,一边握住我的手一边柔声说:“我来接吧。” 我如梦初醒,把电话抢了回来,急急地说:“我接。” 我按了接收键,缓缓把电话放在耳边,然后我听见兰茵雪的哭声。 我的心紧紧紧紧的揪成一团。我抖着声音问:“怎么了?” “赫渊快不行了,他撑着一口气就在等你,你快过来医院。” “嘟嘟嘟”,电话断了。我的眼前一黑,手一发软,电话掉到地上,发出碎裂的声音。 子霂着急地把我抱住,呼唤我。我缓过气来,翻身下床,对子霂说:“去医院。” 子霂不再多问。我们换了衣服,到停车场取了车。坐在车上,我的泪才掉了下来,我抽泣着:“赫渊在医院里快不行了。” 子霂用另一只手抓住我的手,不解地问:“发生了什么事,在小蝶家见他时,没发现哪里不妥啊。” “我也不知道。”我的心脏说不出的疼痛,像被千万把刀子扎那样的淌血。我捂着胸口说:“我以为我是不在意他的,为什么我会这么难过。” 子霂揽过我的肩,抚摸我的头发,说:“也许是消息有误,你先别太担心,到医院看看情况再说。” 午夜的车子不多,我们很顺当地到了医院。一下车,就见兰茵洁站在门口等我。子霂牵着我跟在她后面往楼上走。 子霂边走边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驾车去看浦东的房子,失足从阳台上跌了下来。人是没救了,可是他还在坚持,直到后来叫出你的名字,姐姐才知道他是在牵挂着你。” 闻言,我的头嗡嗡嗡直响,像有一万只蜜蜂在脑袋里乱窜。我的脚一软,差点跌在地上。 子霂紧紧搂着我,坚定地说:“秋翎,你一定要坚强,他还在等着你。” “对,对。我们快走!”我开始带头往楼上跑,子霂和兰茵洁跟在我后面,寂静的医院里只听见我们急促的脚步声。 还没有到病房,我就听见赫萱的哭喊:“我不要她见爸爸,她凭什么见爸爸,就是她和她妈妈害死了爸爸。” 兰茵洁无奈地看着我,叹了口气,说:“你们在这里稍等。” 我叫住她:“兰姐,他在等我,我怕他等不住了。” 说完,我冲进了病房。病房里骤然静下来,几秒钟后,赫萱凄厉的声音响起:“都是你,都是因为你,为什么我生命中所有重要的人都要和你发生牵扯,都会被你夺走?你还有什么脸面出现在这里,你滚,滚,滚啊!” 她上来要厮打我,被子霂架开了。兰茵雪哑着嗓音轻声呵责:“萱萱,你非得这么闹才甘心吗?你是不是要你爸爸死也不得瞑目?你给我出去!” 一滴眼泪从兰茵雪的眼角滑落,被她很快擦去了。她对我说:“快没时间了,你和他说说话吧!” 兰茵洁半劝半拉地把赫萱拖出了病房。病房里安静下来。子霂轻声说:“去吧,把你心里的话都告诉他。” 我走到床边,缓缓跪下来。他的鬓角还有没有处理干净的血迹,像是一个擦不去的丑陋的胎记。初见他时的风采已经不复存在,现在的他是这样羸弱,衰老。我想叫他,可是喉咙里发不出半点声音。 “你快叫他,趁他还听得见。”子霂说。 兰茵雪俯下身子,轻声喊他的名字:“赫渊,赫渊,秋翎来了,她来看你了,你睁开眼睛看看。” 我捂着嘴,想把哭泣忍住。 他居然在兰茵雪重复呼喊的情况下睁开了眼睛。他像是从一场梦境中醒过来那样对我笑了:“秋翎,我看到你妈妈了。” 我无法开口,只能拼命地点头。 “她问我,你把我们的女儿照顾得怎么样了?我告诉她,我没有尽到一个爸爸的责任,所以上天让我到她的身边去赎罪。”他停下来喘了口气。 他把目光转向子霂,郑重地说:“我的两个女儿都爱你,这是你的不幸,也是你的幸运。萱萱本质并不坏,我希望你们能够多包容她。以后,我就把秋翎托付给你了……你一定要善待她,绝不能像我一样做糊涂事,伤害了身边所有的人。” 子霂点头:“我会永远爱着秋翎,不会做对不起她的事情。” 他满意地点点头,然后缓缓地闭上眼睛。我吓得尖声叫起来:“爸爸,爸爸!” 他猛地睁开眼睛,眼里全是惊喜。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我:“你叫我……爸爸!” 我哭着猛点头。 “够了,最后还能听见你叫我这声爸爸,我就再无他求了。”说完,他把目光放在兰茵雪身上,柔情地说:“茵雪,这一生我对你也是有很多亏欠的。爱上我,是你这辈子最大的错误,我给你带来的痛苦太多了,真是苦了你!” 兰茵雪轻轻捂住他的口,流着泪说:“我从来就没有后悔爱上你,就算生命重来一次,我还是会爱上你。” 他吃力地握住兰茵雪的手,说:“我身边的人都被我伤害着,对你,我可能还会继续伤害下去。我知道对于你来说,这是一种痛苦,但秋翎是个可怜的孩子,所以我还是要请求你,好好对待她。我把我的两个女儿都交给你,你要多操心了。” 兰茵雪别转脸,擦去脸上的泪,说:“你放心吧,我会照顾好她们。” 他转过头,看着我,那眼神无比慈爱。他缓缓抬起手,似乎是想抚摸我的脸,却在中途,突然停住了,然后像被风折断的柳枝那样,猛地垂了下去。 这一次,任我们怎样呼喊,他都没有再睁开眼睛。他让自己的损耗到了尽头,终于对命运中的不幸屈服。 很久很久以后,我都固执的认为,他的离去其实并不像兰茵洁说的那样,是失足跌下去的。他是故意的,从他临终前看我的眼神里我就明白了。他无法原谅自己,他唯有如此惩罚自己方可觉得解脱。 只是我不知道,他在另一个世界里是否追上了他耗尽毕生爱着的那个女人。他说,他看到她了。原来她真的一直都在那里等待着他的团聚…… 正文 正文_第八十章 李骁的缘分 兰茵雪让我以家属的身份迎接前来吊唁的宾客,为这件事,赫萱跟她大吵了一顿,然后失踪了。 我对兰茵雪说:“不要给爸爸的人生染上污点,他一直是一个德高望重的音乐制作人,受到人们的尊敬,在人生最后一个环节时,不能让他晚节不保。” 兰茵雪掂量了一下,同意了:“好吧!” “但我会以女儿的身份为他戴孝,也会在下葬的时候,来送他。”我说,“你尽快找到赫萱,让她一定要来送爸爸最后一程。” 兰茵雪始终没能找到赫萱,一直到下葬那天,她才自己出现了。为了不引起到场的记者和宾客的怀疑,我把黑袖章戴在薄外衣里面,不动声色地走在队伍的前面。 赫萱抬着骨灰走在最前面。我看到她的背影挺直,显得不可妥协。 葬礼还算顺利。我们离开墓地后,直接回到兰茵雪家。我和子霂在门口准备告辞,兰茵雪叫住我:“秋翎,我们谈谈。” 子霂说:“我在外面等你。” 我点头,跟在兰茵雪后面进了屋。几天几夜没有好好睡觉,加上心头的伤痛,兰茵雪突然打个趔趄,差点晕倒。我上前扶住她,关切地问:“哪里不舒服?” “没有,也许是这几天太累了。”她坐下来,“你也坐吧!” 我坐定。她开口:“以后你有什么打算?” “我准备回学校读书了。”我说,“所有的事情都已经结束,我要回到正规的轨道上生活。” “我答应过赫渊,要照顾你。” “谢谢你的好意,但我已经是一个成年人,不再是需要别人庇护和照顾的小孩,我完全有能力照顾好自己,我会生活得很好。” 兰茵雪叹口气,说:“看起来,我是真的不用担心你。倒是萱萱,这次感情受挫,让她的性情大变,就像是换了个人似的,真让我不省心。” 我笑:“兰老师,就算你这样说,我也不会让步的,爱情不是可以转让的买卖。” “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兰茵雪忙说,“我不过就是有感而发。” 我站起来,问:“兰老师还有什么事吗?” 她笑了笑,说:“你都已经是要走的架势了,我还留得住你吗?” “兰老师,再见!” “你总是清楚的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知道自己的人生路应该怎样去走。我确实是不用替你操心的。但有空得闲的时候,还是常过来坐坐,如果你愿意,可以把这里当做你的一个家。” “谢谢你,我会的。” 一上车,子霂就拥抱了我一下,然后看着我说:“一切都好?” “嗯。”我笑着说,“难为她了,把这一切做得可圈可点。如果是我,做得不见得有她好。” “妈妈担心你心情不好,约了我们在海鲜楼吃饭。”子霂发动车子。 我回头望着那座尖顶洋楼,说:“从我的父母到姑姑,然后是马迩,曾芒溪,现在是我的亲生爸爸,太多生命的消失,让人惊觉生命的脆弱。以后,希望不会再面对这种死亡,我们每个人都要很努力地过好每一天。” 子霂赞同:“我们应该珍惜生命,无论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我感慨:“上帝给每一个人安排好了命运,包括这些无可选择的乍然诀别。而我这朵迷失了方向的黑色向日葵终于奔向了光明。只因这一路上有你,你就是我心中的阳光。” 子霂紧紧握住我的手,一切尽在不言中! 过了几天,李骁打电话约我们吃饭。那时候我们已经开始着手退出的事宜,没有再接任何通告,所以我和小蝶一个下午都闲来无事,便窝在她家聊天。小蝶摇头说:“你们去吧,我有事不去了。” “你有事?” “嗯,跟詹翔去参加一个酒会,这个家伙,居然威胁我不参加就不让你离开,真是气死我了。”小蝶摇着头,向浴室走去,“我先去洗澡。” “小蝶。”我叫她,“他在刁难你!” 小蝶回头,望着我笑说:“说了你不要笑话我。我其实非常享受他的这种刁难,这种时候,我总会产生一种错觉,就好像他对我的所有一切都只是因为我是我,和姐姐没有一丁点的关系。我是不是特别没有出息。” 我永远记得小蝶那时候的样子:她微笑着站在那里,带着些许的悲凉。后来,小蝶离开我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这个画面都定格在我的记忆深处,让我心里疼得紧。 “所以你不用摆出这种难过的表情,因为只要他开口,我就一定会去。而你不过是我给自己找的一个借口,一个心安理得的借口。这么说来,我其实还应该谢谢你才对。” 浴室里传出哗哗的水声,我还在回味着小蝶的那些话。门铃在此时响了。我走过去,隔着门问:“谁?” “百货公司快递。” 我打开门。 “请问是付小蝶家吗?”门外的男孩问。 我点点头:“我是她的姐姐,有什么事?” “这是詹先生定的礼服,请签收。” 看来是让小蝶晚上穿这身去赴宴。我替小蝶签收了衣服,边看单子边往里走。“是谁?”小蝶披着浴袍,从浴室走出来。 “是让你变成公主的南瓜马车车夫。” “什么意思?”小蝶走过来抱过我手中的礼盒,“这又是什么?” 我笑看她把盒子拆开,说:“小蝶,他在宠爱你。” 小蝶抖开礼服,却没有表现出任何喜悦的情绪。这中间有什么问题吗?我奇怪地看着那件紫色的礼服。很正常啊,除了比我见过的晚礼服更华美,更昂贵之外,实在是没什么不妥啊。 “怎么了?”我问。 “这是姐姐的风格,并不是我的。他连我喜欢的是什么都不知道。”小蝶无比哀伤地说。 我是这么地难过。“小蝶,我不准你去,不准你这样委屈自己。” 小蝶咧嘴笑了,说:“不,我一定要去。如果我不去,他就永远不会知道我喜欢的是什么。” 小蝶终还是去了,她穿着平时的衣服,那是她一贯的简约风格。她把那件礼服挂在了窗子外面,像一个巨大的,摇摇欲坠的风筝,风一吹过,就呼啦呼啦地响。 我知道,小蝶的心里也有一个很大很大的洞无法填补,事实上,每一个人心里,都有着一个很想把它填满却总是空得可怕的黑洞。 子霂来接我不见小蝶,奇怪地问:“小蝶呢?” “她跟詹翔参加酒会去了。” “难怪这段时间子皓跟丢了魂似的,他跟小蝶真吹了。” 我为小蝶辩解:“感情这种事很微妙,小蝶并不愿意伤害子皓,只是很多事身不由已。” 子霂笑说:“你不用这么急着帮小蝶说话,我没有埋怨她的意思。能够皆大欢喜当然最好不过,但爱情是很玄乎的东西,强求是求不来的,它更不会依照我们的意愿来发展。” “是啊。”我感叹,“幸福没有那么容易,才会特别让人着迷。” 那顿晚饭吃得非常开心,看得出来,李骁和张晴的事情有点眉目了,虽然他们不承认,但两个人之间的那种默契,实在是只有恋人才会有的。 身世问题自然是我们不能不谈到的。李骁不可思议地大摇其头:“秋翎,老天爷可真会跟我们开玩笑,一夕之间我们成了兄妹,转眼又不是了,这样子下去,真不知明天会不会再有什么变故。” 他说这话的时候,已经没有了以前的那种伤感,更多的只是感慨。我感觉欣慰,笑着回答他:“虽然我们没有血缘,可是你永远是我的哥哥,这一点,不会因为任何事而改变。” 李骁笑着对子霂说:“子霂,你做了我妹夫,我就成了你哥哥,这个便宜我可占大了。” 子霂笑答:“这个便宜,我心甘情愿让你占一辈子!” “来!”李骁站起来举起酒杯,“为了我们这个永远的便宜干杯。” “干杯!” 我们大笑着把酒杯碰到山响。“痛快!”李骁把酒一饮而尽后大声说,“很久没有这么轻松畅快的喝过酒了。” 子霂也喝干杯中酒说:“改天我俩不醉不归!” “没问题。”李骁豪迈地说,“我一定会把你灌倒。” “尽管放马过来!我一定奉陪到底!”子霂大笑着给了他胸口一下。 “偷袭我!”李骁朗声笑着,还了他一拳。 我和张晴笑盈盈地望着他们。然后我约张晴:“我们上洗手间。” 出了包厢,张晴微笑着说:“你是有话跟我讲吧。” 我握住她的手,郑重地说:“我要多谢你!” “谢我什么?”她不解地眨着眼睛。 “我和子霂一直很珍视李骁这个朋友,今天,我们终于重拾了我们的友谊。这里面可全都是你的功劳。”我拖长了声调叫她:“嫂子!” 张晴红了脸,假意啐了我一口,嗔怪地说:“谁是你嫂子!” 说完,她一扭屁股进了厕所。我追进去,在她的门外,大声说:“嫂子,以后我哥就交给你照顾了。” “谁要照顾他。”她在里面闷声闷气地说。 “你回答我,就是肯承认是我嫂子了!”我得意地笑说。 她推门出来直挠我痒,笑骂:“你跟你哥一样,就喜欢欺负别人。” 我再撑不住,抱着肚子一边笑一边讨饶:“不敢了,不敢了,再不敢了!” 真喜欢这种有家人和朋友的感觉。我在心里默默祈祷,拥有这样的日子每一天,每一天,直到永远! 正文 正文_第八十章 李骁的缘分 兰茵雪让我以家属的身份迎接前来吊唁的宾客,为这件事,赫萱跟她大吵了一顿,然后失踪了。 我对兰茵雪说:“不要给爸爸的人生染上污点,他一直是一个德高望重的音乐制作人,受到人们的尊敬,在人生最后一个环节时,不能让他晚节不保。” 兰茵雪掂量了一下,同意了:“好吧!” “但我会以女儿的身份为他戴孝,也会在下葬的时候,来送他。”我说,“你尽快找到赫萱,让她一定要来送爸爸最后一程。” 兰茵雪始终没能找到赫萱,一直到下葬那天,她才自己出现了。为了不引起到场的记者和宾客的怀疑,我把黑袖章戴在薄外衣里面,不动声色地走在队伍的前面。 赫萱抬着骨灰走在最前面。我看到她的背影挺直,显得不可妥协。 葬礼还算顺利。我们离开墓地后,直接回到兰茵雪家。我和子霂在门口准备告辞,兰茵雪叫住我:“秋翎,我们谈谈。” 子霂说:“我在外面等你。” 我点头,跟在兰茵雪后面进了屋。几天几夜没有好好睡觉,加上心头的伤痛,兰茵雪突然打个趔趄,差点晕倒。我上前扶住她,关切地问:“哪里不舒服?” “没有,也许是这几天太累了。”她坐下来,“你也坐吧!” 我坐定。她开口:“以后你有什么打算?” “我准备回学校读书了。”我说,“所有的事情都已经结束,我要回到正规的轨道上生活。” “我答应过赫渊,要照顾你。” “谢谢你的好意,但我已经是一个成年人,不再是需要别人庇护和照顾的小孩,我完全有能力照顾好自己,我会生活得很好。” 兰茵雪叹口气,说:“看起来,我是真的不用担心你。倒是萱萱,这次感情受挫,让她的性情大变,就像是换了个人似的,真让我不省心。” 我笑:“兰老师,就算你这样说,我也不会让步的,爱情不是可以转让的买卖。” “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兰茵雪忙说,“我不过就是有感而发。” 我站起来,问:“兰老师还有什么事吗?” 她笑了笑,说:“你都已经是要走的架势了,我还留得住你吗?” “兰老师,再见!” “你总是清楚的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知道自己的人生路应该怎样去走。我确实是不用替你操心的。但有空得闲的时候,还是常过来坐坐,如果你愿意,可以把这里当做你的一个家。” “谢谢你,我会的。” 一上车,子霂就拥抱了我一下,然后看着我说:“一切都好?” “嗯。”我笑着说,“难为她了,把这一切做得可圈可点。如果是我,做得不见得有她好。” “妈妈担心你心情不好,约了我们在海鲜楼吃饭。”子霂发动车子。 我回头望着那座尖顶洋楼,说:“从我的父母到姑姑,然后是马迩,曾芒溪,现在是我的亲生爸爸,太多生命的消失,让人惊觉生命的脆弱。以后,希望不会再面对这种死亡,我们每个人都要很努力地过好每一天。” 子霂赞同:“我们应该珍惜生命,无论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我感慨:“上帝给每一个人安排好了命运,包括这些无可选择的乍然诀别。而我这朵迷失了方向的黑色向日葵终于奔向了光明。只因这一路上有你,你就是我心中的阳光。” 子霂紧紧握住我的手,一切尽在不言中! 过了几天,李骁打电话约我们吃饭。那时候我们已经开始着手退出的事宜,没有再接任何通告,所以我和小蝶一个下午都闲来无事,便窝在她家聊天。小蝶摇头说:“你们去吧,我有事不去了。” “你有事?” “嗯,跟詹翔去参加一个酒会,这个家伙,居然威胁我不参加就不让你离开,真是气死我了。”小蝶摇着头,向浴室走去,“我先去洗澡。” “小蝶。”我叫她,“他在刁难你!” 小蝶回头,望着我笑说:“说了你不要笑话我。我其实非常享受他的这种刁难,这种时候,我总会产生一种错觉,就好像他对我的所有一切都只是因为我是我,和姐姐没有一丁点的关系。我是不是特别没有出息。” 我永远记得小蝶那时候的样子:她微笑着站在那里,带着些许的悲凉。后来,小蝶离开我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这个画面都定格在我的记忆深处,让我心里疼得紧。 “所以你不用摆出这种难过的表情,因为只要他开口,我就一定会去。而你不过是我给自己找的一个借口,一个心安理得的借口。这么说来,我其实还应该谢谢你才对。” 浴室里传出哗哗的水声,我还在回味着小蝶的那些话。门铃在此时响了。我走过去,隔着门问:“谁?” “百货公司快递。” 我打开门。 “请问是付小蝶家吗?”门外的男孩问。 我点点头:“我是她的姐姐,有什么事?” “这是詹先生定的礼服,请签收。” 看来是让小蝶晚上穿这身去赴宴。我替小蝶签收了衣服,边看单子边往里走。“是谁?”小蝶披着浴袍,从浴室走出来。 “是让你变成公主的南瓜马车车夫。” “什么意思?”小蝶走过来抱过我手中的礼盒,“这又是什么?” 我笑看她把盒子拆开,说:“小蝶,他在宠爱你。” 小蝶抖开礼服,却没有表现出任何喜悦的情绪。这中间有什么问题吗?我奇怪地看着那件紫色的礼服。很正常啊,除了比我见过的晚礼服更华美,更昂贵之外,实在是没什么不妥啊。 “怎么了?”我问。 “这是姐姐的风格,并不是我的。他连我喜欢的是什么都不知道。”小蝶无比哀伤地说。 我是这么地难过。“小蝶,我不准你去,不准你这样委屈自己。” 小蝶咧嘴笑了,说:“不,我一定要去。如果我不去,他就永远不会知道我喜欢的是什么。” 小蝶终还是去了,她穿着平时的衣服,那是她一贯的简约风格。她把那件礼服挂在了窗子外面,像一个巨大的,摇摇欲坠的风筝,风一吹过,就呼啦呼啦地响。 我知道,小蝶的心里也有一个很大很大的洞无法填补,事实上,每一个人心里,都有着一个很想把它填满却总是空得可怕的黑洞。 子霂来接我不见小蝶,奇怪地问:“小蝶呢?” “她跟詹翔参加酒会去了。” “难怪这段时间子皓跟丢了魂似的,他跟小蝶真吹了。” 我为小蝶辩解:“感情这种事很微妙,小蝶并不愿意伤害子皓,只是很多事身不由已。” 子霂笑说:“你不用这么急着帮小蝶说话,我没有埋怨她的意思。能够皆大欢喜当然最好不过,但爱情是很玄乎的东西,强求是求不来的,它更不会依照我们的意愿来发展。” “是啊。”我感叹,“幸福没有那么容易,才会特别让人着迷。” 那顿晚饭吃得非常开心,看得出来,李骁和张晴的事情有点眉目了,虽然他们不承认,但两个人之间的那种默契,实在是只有恋人才会有的。 身世问题自然是我们不能不谈到的。李骁不可思议地大摇其头:“秋翎,老天爷可真会跟我们开玩笑,一夕之间我们成了兄妹,转眼又不是了,这样子下去,真不知明天会不会再有什么变故。” 他说这话的时候,已经没有了以前的那种伤感,更多的只是感慨。我感觉欣慰,笑着回答他:“虽然我们没有血缘,可是你永远是我的哥哥,这一点,不会因为任何事而改变。” 李骁笑着对子霂说:“子霂,你做了我妹夫,我就成了你哥哥,这个便宜我可占大了。” 子霂笑答:“这个便宜,我心甘情愿让你占一辈子!” “来!”李骁站起来举起酒杯,“为了我们这个永远的便宜干杯。” “干杯!” 我们大笑着把酒杯碰到山响。“痛快!”李骁把酒一饮而尽后大声说,“很久没有这么轻松畅快的喝过酒了。” 子霂也喝干杯中酒说:“改天我俩不醉不归!” “没问题。”李骁豪迈地说,“我一定会把你灌倒。” “尽管放马过来!我一定奉陪到底!”子霂大笑着给了他胸口一下。 “偷袭我!”李骁朗声笑着,还了他一拳。 我和张晴笑盈盈地望着他们。然后我约张晴:“我们上洗手间。” 出了包厢,张晴微笑着说:“你是有话跟我讲吧。” 我握住她的手,郑重地说:“我要多谢你!” “谢我什么?”她不解地眨着眼睛。 “我和子霂一直很珍视李骁这个朋友,今天,我们终于重拾了我们的友谊。这里面可全都是你的功劳。”我拖长了声调叫她:“嫂子!” 张晴红了脸,假意啐了我一口,嗔怪地说:“谁是你嫂子!” 说完,她一扭屁股进了厕所。我追进去,在她的门外,大声说:“嫂子,以后我哥就交给你照顾了。” “谁要照顾他。”她在里面闷声闷气地说。 “你回答我,就是肯承认是我嫂子了!”我得意地笑说。 她推门出来直挠我痒,笑骂:“你跟你哥一样,就喜欢欺负别人。” 我再撑不住,抱着肚子一边笑一边讨饶:“不敢了,不敢了,再不敢了!” 真喜欢这种有家人和朋友的感觉。我在心里默默祈祷,拥有这样的日子每一天,每一天,直到永远! 正文 正文_第八十一章 涉嫌杀人被审讯 我按照爸爸的遗愿,住进了浦东新区的房子。我经常在那半壁向日葵前坐着静静地看书。我对子霂说:“抽个时间我带你回去看看那片向日葵。” 有时候我会捧着水杯站在落地窗前,望着外面错落耸立的高楼,想象着这里多年前未开发时的样子。我似乎看得见妈妈和爸爸在这里流连的身影,就像看一场事不关己的黑白老旧电影那样,面带微笑地把他们的故事看完,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为之落泪。 我就这样静悄悄地退出了歌坛,像一朵午夜素然绽放的昙花,在别人毫无防备时开放,却在最绚烂的时候,于喧哗中谢幕。 用不多的时间,我重拾书本,常常会去旁听那些熟悉的教授的课,有不懂的就向他们请教,他们往往会不厌其烦地给我讲解。 子霂不忙的时候,就会到学校接我,他总是抱怨太忙,没有时间谈恋爱。所以只要得闲,我们尽可能在一起,不放过一分一秒可以约会的时间。八月份,他选择了一个在上海拍的戏,我们在一起的时间无形增多了。我们在这段时间里物色了一个店铺,决定用它来开咖啡厅,咖啡厅的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光影”。 子霂问我:“为什么想到叫这个名字?” “这世间所有的一切都是时光留下的影子。” “好想法。明天我就让光学把店铺租下来,尽快装修好。” 我和小蝶隔三差五会见面,逛街,游玩,喝酒。到上海这么些年,这是我第一次这么享受生活,觉得生活这般美好。 唯一让我感到揪心的事情,是阮阿姨突然中风了,半身不遂偏瘫,说话都成了问题。我和子霂得到消息,马不停蹄地赶回去,却还是迟了。我们都没能和阮阿姨说上一句话,但当我们出现在她的病床前时,她的眼睛亮了。我从中读懂了她是在为我感到欣慰,忍不住落下泪来。我握着她的手,说:“阮阿姨,你一定要好起来,要快些好起来,我还什么都没能为你做,你不能让我留下一辈子的遗憾。还有,等我和子霂结婚的时候,我还要你以妈妈的身份出席我的婚礼,做女方的家长。你知道我在这世上孤苦伶仃,所以你不能拒绝我。” 我陪了阮阿姨半个月。给她换了特级病房,每天给她读书读报,为她翻身擦洗,端屎端尿,甚至在她大便干结的时候,用手指轻轻帮助她排泄。 静好姐拉着我的手,说:“你为妈妈做的,连我这个亲生女儿都自愧不如。” 我说:“静好姐,你不要这么说。在我的心里,阮阿姨和妈妈没什么两样。我现在做的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事情,这些都是作为女儿应该要做的。” 眼瞅着八月已近尾声,九月即将来临,我才不得不回到上海,落实复学的事情。 回到上海的第一个晚上,赫萱来找我。她冷冷地盯着我说:“晏秋翎,我到底和你有什么深仇大恨,你要夺走我所有的东西。” “如果你指的是子霂,很抱歉,我不是有心的,但如果你说的是爸爸的事情,其实我比你更不希望有这场混乱。”我说。 “没到最后,谁也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结局。”赫萱环视着房子,“你现在所拥有的也许只是一个个美丽的肥皂泡,看起来五彩缤纷,不定什么时候就‘嘭’一声破掉了,那时候,你比我还要一无所有。” “我也不知道明天都会发生些什么,所以我才更要珍惜现在所拥有的一切。” “我今天来是要看看你究竟有多幸福,等你摔下来,我才知道你会有多痛。”赫萱笑得非常阴冷。 我感觉阴风阵阵,后背发凉。“你就不能消除这份毫无意义的恨吗?” “你觉得这是毫无意义的吗?”赫萱哈哈大笑,“很快你就会知道这其实多有意思。” “除了子霂,我所有的一切,只要你喜欢,尽管拿去。我只希望你不要再活得这么痛苦。”我真心诚意地说。 “是的,自从你出现,我就活得非常痛苦。有时候,我恨不得用一把尖刀扎进你的心脏,放光你的血,让你受着非人的折磨直到血流干为止。”赫萱拾起桌上的水果刀,一步步地逼近我,把我逼到了墙根。 子霂在这时开门进来。看到这个情景,他慌忙拉开赫萱,把我护进怀里。 赫萱被拉得差点摔倒,扶住桌子才站稳了。她慢慢理开额头散乱的头发,对着那把刀子很诡异地笑了,然后她用刀尖指着我们,说:“放心,我不会那么傻。很快,你们很快就会有报应了,我一点也不着急,我会等着看你们最后的下场。” 她走近了,望着子霂说:“钟子霂,不要怪我没有提醒你,这个你当做宝贝一样捧在心尖子上的女人,全身上下都充满了罪恶,她有着太多不堪的过去。所以我奉劝你,还是早些离开她为妙。” 她转身把刀子插在水果篮里,往外面走。到门口时,她顿住脚步,扔下一句:“会有很有趣的事情发生,我真是有些迫不及待想看看你们那时候的表情,一定会非常非常精彩。” 她终于走了。 子霂关切地问我:“你有没有怎么样?” 我缓缓摇头,眼睛仍然看着门口,心里一阵跟一阵的发紧。 子霂开了一瓶红酒,我们坐在露台上慢慢地喝着。“你一直都有些晃神,是因为赫萱的缘故吗?” 我摸了摸额头的疤痕,说:“我总觉得赫萱今天的话一直意有所指。” “不要去在意她,她看起来情绪不是很稳定。”子霂扯开话题,“明天上午我有活动,大概十一点左右回来接你过去学校,然后下午我们回妈妈那边,她说想你了。” “嗯。”我不想扫了子霂的兴致,把所有不安藏了起来。 那天夜里,我额头的疤一直莫名的隐隐作痛。这种感觉持续到第二天早晨才稍稍有所缓解。 八点钟,子霂吃了早餐出门,我在家练了会儿瑜珈。 九点钟,我接到小蝶的电话,约我下午去喝茶。我告诉她要去看望张阿姨。她笑我是标准的小媳妇。 十点钟,李海峂给我打电话,说外公外婆希望我抽空和他们吃顿饭。我高兴地答应下来,时间待定。 十点四十五分的时候,我看了看墙上的钟,估计子霂就快回来了,于是我进屋换衣服。 衣服穿好,门铃响起来。子霂有钥匙,所以一定不会是他。会是谁呢?我一边把头发往后一挽,一边大声应着:“来了,来了。” 我的笑容在推开门的一霎间僵在了脸上,整个人突然如置身冰窖。门外站的是几名警察,他们的脸上倍儿严肃。其中一名问我:“你是晏秋翎吗?” “对,是我。”我的心在发抖,声音却还能保持镇定。 “你涉嫌杀死一位名叫张锦龙的男子,请你现在跟我们回局里协助调查!”他将一张盖着大红章的纸抖开,凑在我的眼前,方便我看清楚。 终于,八年的时光过去后,我还是没能逃开法律的制裁。我想起当年我坐在树丫上,望着远方,等待警察的情景,还有姑姑坐在地上,哭天抢地的声音。我重重吐口气,这个背负了八年的沉重包袱终于被卸下,我的心里竟是从未有过的释然和轻松。 我被两名女警抓着胳膊带上了警车。上车的一瞬间,我看到子霂从车子上急匆匆下来,大叫着我的名字跑过来。我凄凉地对他短促地微笑了一下,就被推进了车里。 警车尖锐地叫着冲出了小区,我看到子霂一直跟在车子后面拼命地跑,我的心是那么那么痛,那么那么悲伤,所有的幸福在这一刻灰飞烟灭,永不再回来。 我被带进了警察局。在审讯室里,我对自己当年杀张锦龙的罪行供认不讳。 “姓名?” “晏秋翎。” “年龄?” “25” “职业?” “目前无业。” “你认不认识一个叫做张锦龙的男人。” “认识。”我说,“你不用再问了,我都承认,张锦龙确实是我杀的。” “用什么杀死的?” “用砖头拍他的后脑。” 审问的女警狐疑地看着我的镇静,停了几秒,她低下头,接着问:“杀人动机是什么?” “他要强奸我,除了杀死他,我别无他法。” “强奸成事实没有?”她又问。 我突然就失控了,从通知我被捕到现在的所有冷静伪装都被扯碎。我站起来,激动地喊:“没有,没有,他那么龌龊的一个人,我怎么可能让他玷污我的清白,所以我才杀死了他。” 她沉吟了一会,才接着说:“照你这么说,你是在他还没有实施强奸罪行之前就杀死了他。那你又凭什么判断他想强奸你。” 正文 正文_第八十一章 涉嫌杀人被审讯 我按照爸爸的遗愿,住进了浦东新区的房子。我经常在那半壁向日葵前坐着静静地看书。我对子霂说:“抽个时间我带你回去看看那片向日葵。” 有时候我会捧着水杯站在落地窗前,望着外面错落耸立的高楼,想象着这里多年前未开发时的样子。我似乎看得见妈妈和爸爸在这里流连的身影,就像看一场事不关己的黑白老旧电影那样,面带微笑地把他们的故事看完,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为之落泪。 我就这样静悄悄地退出了歌坛,像一朵午夜素然绽放的昙花,在别人毫无防备时开放,却在最绚烂的时候,于喧哗中谢幕。 用不多的时间,我重拾书本,常常会去旁听那些熟悉的教授的课,有不懂的就向他们请教,他们往往会不厌其烦地给我讲解。 子霂不忙的时候,就会到学校接我,他总是抱怨太忙,没有时间谈恋爱。所以只要得闲,我们尽可能在一起,不放过一分一秒可以约会的时间。八月份,他选择了一个在上海拍的戏,我们在一起的时间无形增多了。我们在这段时间里物色了一个店铺,决定用它来开咖啡厅,咖啡厅的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光影”。 子霂问我:“为什么想到叫这个名字?” “这世间所有的一切都是时光留下的影子。” “好想法。明天我就让光学把店铺租下来,尽快装修好。” 我和小蝶隔三差五会见面,逛街,游玩,喝酒。到上海这么些年,这是我第一次这么享受生活,觉得生活这般美好。 唯一让我感到揪心的事情,是阮阿姨突然中风了,半身不遂偏瘫,说话都成了问题。我和子霂得到消息,马不停蹄地赶回去,却还是迟了。我们都没能和阮阿姨说上一句话,但当我们出现在她的病床前时,她的眼睛亮了。我从中读懂了她是在为我感到欣慰,忍不住落下泪来。我握着她的手,说:“阮阿姨,你一定要好起来,要快些好起来,我还什么都没能为你做,你不能让我留下一辈子的遗憾。还有,等我和子霂结婚的时候,我还要你以妈妈的身份出席我的婚礼,做女方的家长。你知道我在这世上孤苦伶仃,所以你不能拒绝我。” 我陪了阮阿姨半个月。给她换了特级病房,每天给她读书读报,为她翻身擦洗,端屎端尿,甚至在她大便干结的时候,用手指轻轻帮助她排泄。 静好姐拉着我的手,说:“你为妈妈做的,连我这个亲生女儿都自愧不如。” 我说:“静好姐,你不要这么说。在我的心里,阮阿姨和妈妈没什么两样。我现在做的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事情,这些都是作为女儿应该要做的。” 眼瞅着八月已近尾声,九月即将来临,我才不得不回到上海,落实复学的事情。 回到上海的第一个晚上,赫萱来找我。她冷冷地盯着我说:“晏秋翎,我到底和你有什么深仇大恨,你要夺走我所有的东西。” “如果你指的是子霂,很抱歉,我不是有心的,但如果你说的是爸爸的事情,其实我比你更不希望有这场混乱。”我说。 “没到最后,谁也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结局。”赫萱环视着房子,“你现在所拥有的也许只是一个个美丽的肥皂泡,看起来五彩缤纷,不定什么时候就‘嘭’一声破掉了,那时候,你比我还要一无所有。” “我也不知道明天都会发生些什么,所以我才更要珍惜现在所拥有的一切。” “我今天来是要看看你究竟有多幸福,等你摔下来,我才知道你会有多痛。”赫萱笑得非常阴冷。 我感觉阴风阵阵,后背发凉。“你就不能消除这份毫无意义的恨吗?” “你觉得这是毫无意义的吗?”赫萱哈哈大笑,“很快你就会知道这其实多有意思。” “除了子霂,我所有的一切,只要你喜欢,尽管拿去。我只希望你不要再活得这么痛苦。”我真心诚意地说。 “是的,自从你出现,我就活得非常痛苦。有时候,我恨不得用一把尖刀扎进你的心脏,放光你的血,让你受着非人的折磨直到血流干为止。”赫萱拾起桌上的水果刀,一步步地逼近我,把我逼到了墙根。 子霂在这时开门进来。看到这个情景,他慌忙拉开赫萱,把我护进怀里。 赫萱被拉得差点摔倒,扶住桌子才站稳了。她慢慢理开额头散乱的头发,对着那把刀子很诡异地笑了,然后她用刀尖指着我们,说:“放心,我不会那么傻。很快,你们很快就会有报应了,我一点也不着急,我会等着看你们最后的下场。” 她走近了,望着子霂说:“钟子霂,不要怪我没有提醒你,这个你当做宝贝一样捧在心尖子上的女人,全身上下都充满了罪恶,她有着太多不堪的过去。所以我奉劝你,还是早些离开她为妙。” 她转身把刀子插在水果篮里,往外面走。到门口时,她顿住脚步,扔下一句:“会有很有趣的事情发生,我真是有些迫不及待想看看你们那时候的表情,一定会非常非常精彩。” 她终于走了。 子霂关切地问我:“你有没有怎么样?” 我缓缓摇头,眼睛仍然看着门口,心里一阵跟一阵的发紧。 子霂开了一瓶红酒,我们坐在露台上慢慢地喝着。“你一直都有些晃神,是因为赫萱的缘故吗?” 我摸了摸额头的疤痕,说:“我总觉得赫萱今天的话一直意有所指。” “不要去在意她,她看起来情绪不是很稳定。”子霂扯开话题,“明天上午我有活动,大概十一点左右回来接你过去学校,然后下午我们回妈妈那边,她说想你了。” “嗯。”我不想扫了子霂的兴致,把所有不安藏了起来。 那天夜里,我额头的疤一直莫名的隐隐作痛。这种感觉持续到第二天早晨才稍稍有所缓解。 八点钟,子霂吃了早餐出门,我在家练了会儿瑜珈。 九点钟,我接到小蝶的电话,约我下午去喝茶。我告诉她要去看望张阿姨。她笑我是标准的小媳妇。 十点钟,李海峂给我打电话,说外公外婆希望我抽空和他们吃顿饭。我高兴地答应下来,时间待定。 十点四十五分的时候,我看了看墙上的钟,估计子霂就快回来了,于是我进屋换衣服。 衣服穿好,门铃响起来。子霂有钥匙,所以一定不会是他。会是谁呢?我一边把头发往后一挽,一边大声应着:“来了,来了。” 我的笑容在推开门的一霎间僵在了脸上,整个人突然如置身冰窖。门外站的是几名警察,他们的脸上倍儿严肃。其中一名问我:“你是晏秋翎吗?” “对,是我。”我的心在发抖,声音却还能保持镇定。 “你涉嫌杀死一位名叫张锦龙的男子,请你现在跟我们回局里协助调查!”他将一张盖着大红章的纸抖开,凑在我的眼前,方便我看清楚。 终于,八年的时光过去后,我还是没能逃开法律的制裁。我想起当年我坐在树丫上,望着远方,等待警察的情景,还有姑姑坐在地上,哭天抢地的声音。我重重吐口气,这个背负了八年的沉重包袱终于被卸下,我的心里竟是从未有过的释然和轻松。 我被两名女警抓着胳膊带上了警车。上车的一瞬间,我看到子霂从车子上急匆匆下来,大叫着我的名字跑过来。我凄凉地对他短促地微笑了一下,就被推进了车里。 警车尖锐地叫着冲出了小区,我看到子霂一直跟在车子后面拼命地跑,我的心是那么那么痛,那么那么悲伤,所有的幸福在这一刻灰飞烟灭,永不再回来。 我被带进了警察局。在审讯室里,我对自己当年杀张锦龙的罪行供认不讳。 “姓名?” “晏秋翎。” “年龄?” “25” “职业?” “目前无业。” “你认不认识一个叫做张锦龙的男人。” “认识。”我说,“你不用再问了,我都承认,张锦龙确实是我杀的。” “用什么杀死的?” “用砖头拍他的后脑。” 审问的女警狐疑地看着我的镇静,停了几秒,她低下头,接着问:“杀人动机是什么?” “他要强奸我,除了杀死他,我别无他法。” “强奸成事实没有?”她又问。 我突然就失控了,从通知我被捕到现在的所有冷静伪装都被扯碎。我站起来,激动地喊:“没有,没有,他那么龌龊的一个人,我怎么可能让他玷污我的清白,所以我才杀死了他。” 她沉吟了一会,才接着说:“照你这么说,你是在他还没有实施强奸罪行之前就杀死了他。那你又凭什么判断他想强奸你。” 正文 正文_第八十二章 从看守所转入逮捕组 那些不堪回首的一幕幕在大脑里放电影似的重现,我只感到头像要炸裂般的疼。我抱着脑袋死命摇头,哭喊:“他扯碎了我的衣服,把我的头往水里浸,差点把我淹死。然后他像猪一样趴在我的身上要对我用强,我挣扎的时候,摸到一块砖,就朝他的后脑拍下去,他红了眼,死命掐住我的脖子。我又朝他的头拍了两下,大概是砸到太阳穴,血马上喷出来,等我意识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死了。” 她坐在对面一言不发地等着我逐渐平静下来,然后出去倒了一杯水,放在我手中,说:“你不要紧张,喝口水,稳定下情绪。” 我抖着手把纸杯凑到唇边,水的热气腾在我的脸上,让我清醒了许多。我喝了一大口热水,然后把水放到桌上说:“我都已经承认人是我杀的,你们还想知道什么?” 她摇晃着手中的笔,再次问我:“你确定那些都是事实,不是你自己的幻觉。” 我注视着她的眼睛说:“我并没有被害妄想症,我的精神非常正常。” “那么火呢?火是你为了掩饰罪行放的吗?”她步步紧逼。 闭上眼睛,我的心一阵刺痛:姑姑,我怎么能够说出那火是你放的,为了我,你付出了那么多,我不能让你死后还要承受这些。 我睁开眼睛,点头承认:“是我放的。” “好吧,那你就说说你放火的过程。”她低下头开始记录。 我清了清嗓子,说:“发现张锦龙死后,我非常害怕,在慌乱之中,我什么也没来得及细想,就放火烧了房子,看火烧得差不多了,我就坐公车赶回了学校。等姑姑下班回来,房子已经烧成了灰烬。因为张锦龙平时嗜酒如命,经常醉得人事不知,所以并没有人怀疑他不是烧死的。” “你的姑姑现在在哪里?” “病逝了。”我说,“警官,我们可不可以不要提她,这些事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她已经过世了,早已入土为安。” 女警抬眼看了我一下,复低下头,又问:“张锦龙以前对你有过动手动脚的行为吗?” “没有很明显的动作,只是常常偷窥我,我搬到学校住,就是为了避开他。” “那天你为什么会回家?” “姑姑给我买了要用的复习资料,我不得不回去拿。” “你们一进门就发生冲突了吗?” “我准备离开时,他才回来的。我想逃出去,被他拉住书包带,摔在地上,挣扎中他把我的头往地上狠狠地砸了几下,后来我踢了他的下体,趁机跑到院子里,他又追出来把我往水缸里浸,然后再次企图非礼我。我就是在这时候摸到了一块砖,砸死了他。” “你好好想想,还有没有什么遗漏的细节?” “没有了,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子。” 女警点点头,站起来出去了。过了一会儿,另外两位女警进来把我带出了审讯室。 在走廊上,我突然感到一阵翻山倒海的恶心,然后眼前一发黑,就向前倒去。 我感到有人及时扶住了我,然后问:“你怎么样?” 我努力集中精神,一阵晕眩过后,我看到扶住我的人是一名男警官。他的身体和我保持着适当的距离,只是用有力的双手拖着我的手肘。我看到自己和他的“肌肤相亲”,察觉到自己并没有以往那种极度的不适感。想着想着,我突然笑了。我对他说:“谢谢,我没事。” 我的“肌肤过敏症”在身体失去自由,心灵却得以释放的今天,突然就不治而愈了。 前面有几个女警员在偷偷地打量我,小声地议论着:“天呢,真的是她,那个歌星晏秋翎!” “听说她八年前杀死了自己的姑父,太不可思议了。” “这些名人,真是什么怪事都有。” 这时,刚才负责审我的女警官从里面的办公室走出来,路过她们身旁,故意咳嗽了两声。她们作鸟兽状散了。 我面带微笑,走出了警察局。在去看守所的路上,我望着窗外明晃晃的太阳,大街上熙来攘往的人群,有一种做梦那样强烈的不真实感。 我的心情非常平静,并没有太多的恐惧。我想起子霂追着警车跑时的样子,才感到了一阵阵锥心的刺痛。所有甜蜜的往昔,如今都已经成为泡影。 进了看守所,有人命令我脱了衣服进行全方位的检查,包括体检、留指纹等等。然后穿上取了铁件的衣服。在这过程当中,我趁他们不备,迅速地把手指上的戒指含进口中,压在了舌头下面。 所有程序过后,在看守女警的带领下,我向看上去很阴冷的深处走去。我们走过了一扇又一扇的铁门,这个过程,在我看来,是如此的漫长。阳光和温暖在我的身后像一条被斩断的尾巴,远远地远远地被抛在了后面。 我被安排在最靠南的那间监室里,里面有四个女囚,年纪都不算大,最小的大概二十上下,大的看起来也不过三十好几。我进去的时候,她们坐在地上,撩起眼皮看我。 看守女警冷邦邦地交代了几句,就锁上门走了。我在离四个女囚最远的墙根坐下,装作咳嗽把戒指偷偷吐到手心,紧紧攥住。我往后一靠,闭上了眼睛。此时我的心头澄净空明,没有半点杂质。我只是特别牵挂子霂,此时的他在做什么?该有多着急啊!还有张阿姨他们,听说我杀了人,杀了自己的姑父,又该是怎样的惊骇。 一整天,我就一直坐在那里,不吃也不喝,直到晚上被强行命令睡觉,才把被褥铺在墙根静静地躺着。 第二天,就有人来叫我的名字,说是要见律师。我猜到一定是子霂请的律师,便跟在警察后面到了提讯室。 律师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一副非常精明能干的模样,尤其那双眼睛,有很大的威慑力,似乎可以穿透人心。 我在她的对面坐下。她先进行了简短的自我介绍:“我姓陈,是你的辩护律师,你就叫我陈律师。” 我直接问:“是子霂请你来的吧。” 她居然摇了摇头说:“我的委托人是宏轩的李海峂。” 我有些失落,却又希望子霂能够真的放下我。我的心里一下子万般思绪起起落落,难言其中滋味。 陈律师观察我的脸色后说:“但是你所说的钟先生看起来比李海峂更着急,他让我带话给你,照顾好自己,我们一定会在最短的时间内把你救出去。” 我笑了:“你们就这么有把握?” 陈律师看起来很自信:“类似的案件我胜诉过很多,加上李海峂组织了一个非常强大的律师队伍作为智囊团,专门针对你的案件进行研究,你一定要相信我们。” 她摊开手中的案卷,说:“我们言归正传吧!这次报案的是一个叫做姚富强的男子,51岁,无业游民,曾经是你姑父的酒友,你认识这个人吗? 我摇头说:“不认识。” “再想想看,一点印象也没有吗?”陈律师提醒我。 我肯定地摇头,说:“我对他的那些酒友从来不感兴趣。” 陈律师接着说:“你在警局的口供我们已经研究过,……” 我截住她的话,低声说:“谢谢你今天专程跑这一趟,也请你替我向李海峂表达我最诚挚的谢意。今天我见你的主要目的,只是想请你把这个还给子霂。” 我不动声色地把戒指藏进她的卷宗,用最低的声音说:“请你告诉他,是我负了他,请他一定要忘记我。” 我站起来,说:“以后您不用来了,我不会再见您!”我又补了一句:“包括任何一个律师,我都不会再见。” 我回到监室,正式开始了我的看守所生活。因为是刚进来的,并且我总是安静地待着,既不得罪谁,又不去刻意讨好监室里的“大姐”,所以我每天被安排做不完的活儿,地面清洁,打饭洗碗,打扫厕所卫生……她们叫我做什么,我就得做什么。可就是从我进来那一刻开始,我的心是无比的踏实,连晚上也再没有做个噩梦。 看来,一个人首先要活得坦荡,才会觉得踏实。本该八年前坐的牢,终究还是没能逃脱法律的制裁。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因果循环,报应不爽。我愿意接受本该属于我的惩罚,不希望我身边的人再为我奔波忙碌以及伤心。 十天后,我被叫到提讯室,在正式逮捕令上签了名,然后就转进了逮捕组。这十天里,陈律师又来过两次,我都没有见,相关干部来做我的工作,都被我永无止境的沉默给打发走了。 进去逮捕组的第一天,我居然见到了詹雨。在我就快忘记她的时候,她突然出现在我的视线里。她抱着胳膊站在放风场的中间,几个女囚把她围在中间。她这样的人似乎到了哪里都注定了是核心人物。那一刻,她的眼神特别可怕,让我的心一阵阵的发抖。 正文 正文_第八十二章 从看守所转入逮捕组 那些不堪回首的一幕幕在大脑里放电影似的重现,我只感到头像要炸裂般的疼。我抱着脑袋死命摇头,哭喊:“他扯碎了我的衣服,把我的头往水里浸,差点把我淹死。然后他像猪一样趴在我的身上要对我用强,我挣扎的时候,摸到一块砖,就朝他的后脑拍下去,他红了眼,死命掐住我的脖子。我又朝他的头拍了两下,大概是砸到太阳穴,血马上喷出来,等我意识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死了。” 她坐在对面一言不发地等着我逐渐平静下来,然后出去倒了一杯水,放在我手中,说:“你不要紧张,喝口水,稳定下情绪。” 我抖着手把纸杯凑到唇边,水的热气腾在我的脸上,让我清醒了许多。我喝了一大口热水,然后把水放到桌上说:“我都已经承认人是我杀的,你们还想知道什么?” 她摇晃着手中的笔,再次问我:“你确定那些都是事实,不是你自己的幻觉。” 我注视着她的眼睛说:“我并没有被害妄想症,我的精神非常正常。” “那么火呢?火是你为了掩饰罪行放的吗?”她步步紧逼。 闭上眼睛,我的心一阵刺痛:姑姑,我怎么能够说出那火是你放的,为了我,你付出了那么多,我不能让你死后还要承受这些。 我睁开眼睛,点头承认:“是我放的。” “好吧,那你就说说你放火的过程。”她低下头开始记录。 我清了清嗓子,说:“发现张锦龙死后,我非常害怕,在慌乱之中,我什么也没来得及细想,就放火烧了房子,看火烧得差不多了,我就坐公车赶回了学校。等姑姑下班回来,房子已经烧成了灰烬。因为张锦龙平时嗜酒如命,经常醉得人事不知,所以并没有人怀疑他不是烧死的。” “你的姑姑现在在哪里?” “病逝了。”我说,“警官,我们可不可以不要提她,这些事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她已经过世了,早已入土为安。” 女警抬眼看了我一下,复低下头,又问:“张锦龙以前对你有过动手动脚的行为吗?” “没有很明显的动作,只是常常偷窥我,我搬到学校住,就是为了避开他。” “那天你为什么会回家?” “姑姑给我买了要用的复习资料,我不得不回去拿。” “你们一进门就发生冲突了吗?” “我准备离开时,他才回来的。我想逃出去,被他拉住书包带,摔在地上,挣扎中他把我的头往地上狠狠地砸了几下,后来我踢了他的下体,趁机跑到院子里,他又追出来把我往水缸里浸,然后再次企图非礼我。我就是在这时候摸到了一块砖,砸死了他。” “你好好想想,还有没有什么遗漏的细节?” “没有了,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子。” 女警点点头,站起来出去了。过了一会儿,另外两位女警进来把我带出了审讯室。 在走廊上,我突然感到一阵翻山倒海的恶心,然后眼前一发黑,就向前倒去。 我感到有人及时扶住了我,然后问:“你怎么样?” 我努力集中精神,一阵晕眩过后,我看到扶住我的人是一名男警官。他的身体和我保持着适当的距离,只是用有力的双手拖着我的手肘。我看到自己和他的“肌肤相亲”,察觉到自己并没有以往那种极度的不适感。想着想着,我突然笑了。我对他说:“谢谢,我没事。” 我的“肌肤过敏症”在身体失去自由,心灵却得以释放的今天,突然就不治而愈了。 前面有几个女警员在偷偷地打量我,小声地议论着:“天呢,真的是她,那个歌星晏秋翎!” “听说她八年前杀死了自己的姑父,太不可思议了。” “这些名人,真是什么怪事都有。” 这时,刚才负责审我的女警官从里面的办公室走出来,路过她们身旁,故意咳嗽了两声。她们作鸟兽状散了。 我面带微笑,走出了警察局。在去看守所的路上,我望着窗外明晃晃的太阳,大街上熙来攘往的人群,有一种做梦那样强烈的不真实感。 我的心情非常平静,并没有太多的恐惧。我想起子霂追着警车跑时的样子,才感到了一阵阵锥心的刺痛。所有甜蜜的往昔,如今都已经成为泡影。 进了看守所,有人命令我脱了衣服进行全方位的检查,包括体检、留指纹等等。然后穿上取了铁件的衣服。在这过程当中,我趁他们不备,迅速地把手指上的戒指含进口中,压在了舌头下面。 所有程序过后,在看守女警的带领下,我向看上去很阴冷的深处走去。我们走过了一扇又一扇的铁门,这个过程,在我看来,是如此的漫长。阳光和温暖在我的身后像一条被斩断的尾巴,远远地远远地被抛在了后面。 我被安排在最靠南的那间监室里,里面有四个女囚,年纪都不算大,最小的大概二十上下,大的看起来也不过三十好几。我进去的时候,她们坐在地上,撩起眼皮看我。 看守女警冷邦邦地交代了几句,就锁上门走了。我在离四个女囚最远的墙根坐下,装作咳嗽把戒指偷偷吐到手心,紧紧攥住。我往后一靠,闭上了眼睛。此时我的心头澄净空明,没有半点杂质。我只是特别牵挂子霂,此时的他在做什么?该有多着急啊!还有张阿姨他们,听说我杀了人,杀了自己的姑父,又该是怎样的惊骇。 一整天,我就一直坐在那里,不吃也不喝,直到晚上被强行命令睡觉,才把被褥铺在墙根静静地躺着。 第二天,就有人来叫我的名字,说是要见律师。我猜到一定是子霂请的律师,便跟在警察后面到了提讯室。 律师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一副非常精明能干的模样,尤其那双眼睛,有很大的威慑力,似乎可以穿透人心。 我在她的对面坐下。她先进行了简短的自我介绍:“我姓陈,是你的辩护律师,你就叫我陈律师。” 我直接问:“是子霂请你来的吧。” 她居然摇了摇头说:“我的委托人是宏轩的李海峂。” 我有些失落,却又希望子霂能够真的放下我。我的心里一下子万般思绪起起落落,难言其中滋味。 陈律师观察我的脸色后说:“但是你所说的钟先生看起来比李海峂更着急,他让我带话给你,照顾好自己,我们一定会在最短的时间内把你救出去。” 我笑了:“你们就这么有把握?” 陈律师看起来很自信:“类似的案件我胜诉过很多,加上李海峂组织了一个非常强大的律师队伍作为智囊团,专门针对你的案件进行研究,你一定要相信我们。” 她摊开手中的案卷,说:“我们言归正传吧!这次报案的是一个叫做姚富强的男子,51岁,无业游民,曾经是你姑父的酒友,你认识这个人吗? 我摇头说:“不认识。” “再想想看,一点印象也没有吗?”陈律师提醒我。 我肯定地摇头,说:“我对他的那些酒友从来不感兴趣。” 陈律师接着说:“你在警局的口供我们已经研究过,……” 我截住她的话,低声说:“谢谢你今天专程跑这一趟,也请你替我向李海峂表达我最诚挚的谢意。今天我见你的主要目的,只是想请你把这个还给子霂。” 我不动声色地把戒指藏进她的卷宗,用最低的声音说:“请你告诉他,是我负了他,请他一定要忘记我。” 我站起来,说:“以后您不用来了,我不会再见您!”我又补了一句:“包括任何一个律师,我都不会再见。” 我回到监室,正式开始了我的看守所生活。因为是刚进来的,并且我总是安静地待着,既不得罪谁,又不去刻意讨好监室里的“大姐”,所以我每天被安排做不完的活儿,地面清洁,打饭洗碗,打扫厕所卫生……她们叫我做什么,我就得做什么。可就是从我进来那一刻开始,我的心是无比的踏实,连晚上也再没有做个噩梦。 看来,一个人首先要活得坦荡,才会觉得踏实。本该八年前坐的牢,终究还是没能逃脱法律的制裁。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因果循环,报应不爽。我愿意接受本该属于我的惩罚,不希望我身边的人再为我奔波忙碌以及伤心。 十天后,我被叫到提讯室,在正式逮捕令上签了名,然后就转进了逮捕组。这十天里,陈律师又来过两次,我都没有见,相关干部来做我的工作,都被我永无止境的沉默给打发走了。 进去逮捕组的第一天,我居然见到了詹雨。在我就快忘记她的时候,她突然出现在我的视线里。她抱着胳膊站在放风场的中间,几个女囚把她围在中间。她这样的人似乎到了哪里都注定了是核心人物。那一刻,她的眼神特别可怕,让我的心一阵阵的发抖。 正文 正文_第八十三章 失去肚子里的孩子 那一天,除了监室里的人比原来的更凶一点外,倒也算平安无事地度过。次日早饭后,陈律师又来了,这一次,她直接由看守警察带着站到我跟前,问我:“我们是在这儿谈,还是换个地方谈?” 看她的架势是不会妥协的,我只好答应她:“去外面谈吧!” 我在她后面几分钟进的提讯室。进门后,我才发现里面还坐着一个人。“是我的助手,专门整理记录。”陈律师跟我后面的警察解释。 那女警点点头,没质疑什么。 我坐下来,才发现对面坐的人居然是小蝶,因为换了发型,又戴了近视眼镜,所以我没能认出她的背影来。有规定在审判之前亲朋好友一律不得探视,他们就想到了这样的法子让小蝶来见我,他们的苦心和用意我都清楚。 小蝶没有像平时那样调皮地朝我眨眼,或者笑嘻嘻地跟我讲话。她一眼不眨地盯着我,泪光逐渐聚拢,眼里浮现出无限的哀愁和伤感。 她的大眼睛一眨,泪水就顺着脸颊滑落。门口的警察狐疑地看了我们一眼。陈律师把声音压到只有我们听得见:“现在不是哭的时候,时间一会儿就过去了,有什么要说的抓紧时间。” 小蝶如梦初醒。她擦擦眼睛,整理了一下眼镜,然后端正身体说:“秋翎,你听清楚。我今天来就只有一句话要对你说,这句话即是我的意思,也是子霂哥的意思。” 小蝶作势在纸上画了两笔,接着说:“你不把自己当回事,我们管不了你,也拿你没有办法。但有一点你一定要记住,你要是出事了,我和子霂哥指不定也会出点什么事的。” 我震动万分,“你……你们……” “现在我的话已经说完了,你和陈律师谈吧。”小蝶说,“你不要以为我在跟你开玩笑,你应该知道你对我和子霂哥有多重要。尤其是子霂哥,你存心不要他活的话,就随你的便!” 我急忙抓住她的手:“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就像子霂哥说的那样,你怎么对待自己的生命是你的事,那么我们怎么对待我们的生命也是我们的事。”小蝶态度比我还强硬。 我被她——准确地说——是被他们打败了。我低声下气地问:“你们要我怎么做?” “很简单,配合好陈律师.她在业内非常有名,她打的官司十次有九次是胜诉的。其他的事情我们会在外面想办法。”小蝶紧紧握住我的手,“这对你来说,并不困难不是吗?何况你当时的情况完全是自卫杀人,你难道心甘情愿给那样龌龊的男人陪葬?” 那天,陈律师又问了几个问题后,她们就走了。临走,陈律师拍拍我的手,说:“你的事情有很多地方对你都很有利,你不要太担心,等我们的消息。” 我点点头,追问了小蝶一句:“子霂一切可好?” “他四天前跟韩律师回小城找证人和收集证据去了。” “替我带句话给他。” “什么?” “就说……对不起。” 小蝶摇头说:“这句话我不会帮你带的,你知道他要的并不是你的这句话。” 回顾我二十五年的光阴,十二岁前,有父母的疼爱,后来有姑姑的爱护,在我走投无路的时候出现了李骁,再后来子霂每一次困难痛苦时都在我身边,现在又多了李海峂和小蝶他们。上天在拿走我一件东西的同时还给了我另一样东西,这样的人生,我实在是不该再抱怨的。 我却没有料到,就在那天晚上出事了,而且这件事让我如此痛彻心扉。 因为想着子霂,我好不容易才迷迷糊糊有了睡意。突然有人用被子捂住我的脸,接着就有人按住我的手和脚,令我无法动弹。 我闹不清发生了什么事,但本能让我开始拼命挣扎。结果却是被她们捂得越发无法呼吸。就在我要放弃求生欲望时,脑海里突然显现出小蝶白天说过的话!我一个激灵:如果我真的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里,小蝶怎么办?子霂怎么办? 不,我绝不能死,不可以死。我继续挣扎,可是力气和氧气一起抽离了我的身体,胸口就要爆裂的同时,我开始全身发软,使不上一点力气。 我急得直掉泪,却毫无办法,只能任意识一点点一点点地从身体里流失。 就在我以为会这样不明不白死掉的时候,狠狠压在脸上的手却松开了,然后被子被掀开,我看到了监室里被叫做“瑜姐”的脸。 我沉声问:“为什么这样对我?” “是詹姐的意思,她让我问你,还记不记得你欠她的债。” 我这才明白原来是詹雨在借她们的手来报复我,我冷哼了一声,说:“你们打算怎么对付我。” “放心。”瑜姐拍着我的脸,说,“不会马上弄死你,我们会慢慢慢慢地折磨你。以后每一天你都会享受跟别人不同的待遇。” 我的心一阵冰凉,心想与其这样受尽她们的非人折磨,不如和她们一拼,事情闹大了,她们不会不有所忌惮。 打定主意,我趁抓住我的人有微微的分神,迅速挣脱了她们的控制。瑜姐被我突然的反抗镇住了几秒,利用这会儿,我用肩膀把她撞开,飞快地一跃而起,然后跑向窗口,想大声呼救。 她们的反应都非常迅捷。在意识到我的意图后,以瑜姐为头向我反扑过来。我想闪躲,终还是被她们按倒在地。我还想喊人,一个女囚眼疾手快地捂住我的嘴。 “把她给我拉到墙根。”瑜姐把一块毛巾堵在我嘴里,火大地命令着。 有两个人死死抓着我的手,把我拖到墙根。此刻,纵是有通天的本领,我也无计可施了。瑜姐走过来,抓住我头顶的头发,猛地往后一拉,恶狠狠地说:“你想害死我们,那我们就只好先解决了你。” 话音一落,瑜姐就狠狠给了我肚子两脚,就是这两脚,让我悔不当初。肚子在遭受重创后,开始剧烈地疼起来,我无法蹲下去,只能佝偻着身体,冷汗直冒。然后我感觉到在疼痛中开始伴随着痉挛,很快一股热乎乎的液体从我的下身流了出来。 “臭婊子,装什么死!”瑜姐对着我的肚子又是一脚,我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瑜姐,她下面流血了。”有人小声地惊呼。 “流血了!”瑜姐停下来,看了几眼,突然一把抓住我的胳膊,然后拽掉我口中的毛巾,问:“你怀孕了?” 我在听到这句话时,突然崩溃了。孩子?这是我和子霂的孩子!我突然想到曾经和子霂谈起过孩子的话题,那时我们憧憬着,幻想着,心里几乎已经在构建孩子的模样。然而此刻,我为自己的过去付出的沉重代价,居然是我的孩子。 我蜷缩在地上,感到血像失控的洪水汩汩直流,而疼痛的不止是我的身体,我的心更像被放进榨肉机里搅碎了。 “不要,不要!”我流着泪喊着,却因为痛苦几乎发不出声音,只能够无声地呐喊。 她们在我的身边小声而紧张的争论着。“瑜姐,怎么办?弄不好会出人命的!” “对啊,瑜姐,赶紧叫人吧!要不我们整个监室都会受罚!” “不可以!瑜姐,这时候叫人来,我们都脱不了干系。” “她要是死了我们就脱得了干系吗?” “够了,别吵了!”瑜姐止住她们的争吵,然后沉着地说:“赶紧叫人!” “瑜姐!” “不把我的话当数了吗?”瑜姐厉声说,“快点叫人,有什么事我一个人担着。” 瑜姐蹲下来,握住我的手,说:“为了孩子,你一定要挺住。我曾经失去自己的孩子,我知道对于一个妈妈来说,没有什么比孩子更重要。所以我相信你可以坚持到最后,你和孩子都会没事的。” 我哑着嗓子哀求:“救救我的孩子,求求你,救救我和子霂的孩子!” 短暂的沉默后,七嘴八舌的喊声响起来:“快来人呢,出事了,快来人呢!” 被抬出监室的最后一刻,瑜姐才放开我的手,鼓励地说:“坚持住,不要放弃!” 好冷!妈妈,子霂,我好冷!手术室的无影灯在我的眼中变成白茫茫一片,一阵阵的寒冷袭上身来,我的意识开始渐渐飘离…… “孩子是保不住了,保大人吧!”一名医生在说。 “不要!”我努力与消失的意识对抗,用细弱的声音哀求着,“医生,我求求你,求求你,一定要保住我的孩子。你不用管我,只要能够让我的孩子活下来,我死了也没有关系。医生,我求求你,求求你……” 医生摇头说:“来不及了,你的身体受创太重,已经没法保了。现在只能救你,孩子以后还会有的。” 我最后一丝力气终于用尽,跌进无边无际的深渊里。在最后一秒,我听到医生大声喊:“病人有生命危险,快进行急救。赶紧让她的家属在手术同意书上签字。” 正文 正文_第八十三章 失去肚子里的孩子 那一天,除了监室里的人比原来的更凶一点外,倒也算平安无事地度过。次日早饭后,陈律师又来了,这一次,她直接由看守警察带着站到我跟前,问我:“我们是在这儿谈,还是换个地方谈?” 看她的架势是不会妥协的,我只好答应她:“去外面谈吧!” 我在她后面几分钟进的提讯室。进门后,我才发现里面还坐着一个人。“是我的助手,专门整理记录。”陈律师跟我后面的警察解释。 那女警点点头,没质疑什么。 我坐下来,才发现对面坐的人居然是小蝶,因为换了发型,又戴了近视眼镜,所以我没能认出她的背影来。有规定在审判之前亲朋好友一律不得探视,他们就想到了这样的法子让小蝶来见我,他们的苦心和用意我都清楚。 小蝶没有像平时那样调皮地朝我眨眼,或者笑嘻嘻地跟我讲话。她一眼不眨地盯着我,泪光逐渐聚拢,眼里浮现出无限的哀愁和伤感。 她的大眼睛一眨,泪水就顺着脸颊滑落。门口的警察狐疑地看了我们一眼。陈律师把声音压到只有我们听得见:“现在不是哭的时候,时间一会儿就过去了,有什么要说的抓紧时间。” 小蝶如梦初醒。她擦擦眼睛,整理了一下眼镜,然后端正身体说:“秋翎,你听清楚。我今天来就只有一句话要对你说,这句话即是我的意思,也是子霂哥的意思。” 小蝶作势在纸上画了两笔,接着说:“你不把自己当回事,我们管不了你,也拿你没有办法。但有一点你一定要记住,你要是出事了,我和子霂哥指不定也会出点什么事的。” 我震动万分,“你……你们……” “现在我的话已经说完了,你和陈律师谈吧。”小蝶说,“你不要以为我在跟你开玩笑,你应该知道你对我和子霂哥有多重要。尤其是子霂哥,你存心不要他活的话,就随你的便!” 我急忙抓住她的手:“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就像子霂哥说的那样,你怎么对待自己的生命是你的事,那么我们怎么对待我们的生命也是我们的事。”小蝶态度比我还强硬。 我被她——准确地说——是被他们打败了。我低声下气地问:“你们要我怎么做?” “很简单,配合好陈律师.她在业内非常有名,她打的官司十次有九次是胜诉的。其他的事情我们会在外面想办法。”小蝶紧紧握住我的手,“这对你来说,并不困难不是吗?何况你当时的情况完全是自卫杀人,你难道心甘情愿给那样龌龊的男人陪葬?” 那天,陈律师又问了几个问题后,她们就走了。临走,陈律师拍拍我的手,说:“你的事情有很多地方对你都很有利,你不要太担心,等我们的消息。” 我点点头,追问了小蝶一句:“子霂一切可好?” “他四天前跟韩律师回小城找证人和收集证据去了。” “替我带句话给他。” “什么?” “就说……对不起。” 小蝶摇头说:“这句话我不会帮你带的,你知道他要的并不是你的这句话。” 回顾我二十五年的光阴,十二岁前,有父母的疼爱,后来有姑姑的爱护,在我走投无路的时候出现了李骁,再后来子霂每一次困难痛苦时都在我身边,现在又多了李海峂和小蝶他们。上天在拿走我一件东西的同时还给了我另一样东西,这样的人生,我实在是不该再抱怨的。 我却没有料到,就在那天晚上出事了,而且这件事让我如此痛彻心扉。 因为想着子霂,我好不容易才迷迷糊糊有了睡意。突然有人用被子捂住我的脸,接着就有人按住我的手和脚,令我无法动弹。 我闹不清发生了什么事,但本能让我开始拼命挣扎。结果却是被她们捂得越发无法呼吸。就在我要放弃求生欲望时,脑海里突然显现出小蝶白天说过的话!我一个激灵:如果我真的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里,小蝶怎么办?子霂怎么办? 不,我绝不能死,不可以死。我继续挣扎,可是力气和氧气一起抽离了我的身体,胸口就要爆裂的同时,我开始全身发软,使不上一点力气。 我急得直掉泪,却毫无办法,只能任意识一点点一点点地从身体里流失。 就在我以为会这样不明不白死掉的时候,狠狠压在脸上的手却松开了,然后被子被掀开,我看到了监室里被叫做“瑜姐”的脸。 我沉声问:“为什么这样对我?” “是詹姐的意思,她让我问你,还记不记得你欠她的债。” 我这才明白原来是詹雨在借她们的手来报复我,我冷哼了一声,说:“你们打算怎么对付我。” “放心。”瑜姐拍着我的脸,说,“不会马上弄死你,我们会慢慢慢慢地折磨你。以后每一天你都会享受跟别人不同的待遇。” 我的心一阵冰凉,心想与其这样受尽她们的非人折磨,不如和她们一拼,事情闹大了,她们不会不有所忌惮。 打定主意,我趁抓住我的人有微微的分神,迅速挣脱了她们的控制。瑜姐被我突然的反抗镇住了几秒,利用这会儿,我用肩膀把她撞开,飞快地一跃而起,然后跑向窗口,想大声呼救。 她们的反应都非常迅捷。在意识到我的意图后,以瑜姐为头向我反扑过来。我想闪躲,终还是被她们按倒在地。我还想喊人,一个女囚眼疾手快地捂住我的嘴。 “把她给我拉到墙根。”瑜姐把一块毛巾堵在我嘴里,火大地命令着。 有两个人死死抓着我的手,把我拖到墙根。此刻,纵是有通天的本领,我也无计可施了。瑜姐走过来,抓住我头顶的头发,猛地往后一拉,恶狠狠地说:“你想害死我们,那我们就只好先解决了你。” 话音一落,瑜姐就狠狠给了我肚子两脚,就是这两脚,让我悔不当初。肚子在遭受重创后,开始剧烈地疼起来,我无法蹲下去,只能佝偻着身体,冷汗直冒。然后我感觉到在疼痛中开始伴随着痉挛,很快一股热乎乎的液体从我的下身流了出来。 “臭婊子,装什么死!”瑜姐对着我的肚子又是一脚,我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瑜姐,她下面流血了。”有人小声地惊呼。 “流血了!”瑜姐停下来,看了几眼,突然一把抓住我的胳膊,然后拽掉我口中的毛巾,问:“你怀孕了?” 我在听到这句话时,突然崩溃了。孩子?这是我和子霂的孩子!我突然想到曾经和子霂谈起过孩子的话题,那时我们憧憬着,幻想着,心里几乎已经在构建孩子的模样。然而此刻,我为自己的过去付出的沉重代价,居然是我的孩子。 我蜷缩在地上,感到血像失控的洪水汩汩直流,而疼痛的不止是我的身体,我的心更像被放进榨肉机里搅碎了。 “不要,不要!”我流着泪喊着,却因为痛苦几乎发不出声音,只能够无声地呐喊。 她们在我的身边小声而紧张的争论着。“瑜姐,怎么办?弄不好会出人命的!” “对啊,瑜姐,赶紧叫人吧!要不我们整个监室都会受罚!” “不可以!瑜姐,这时候叫人来,我们都脱不了干系。” “她要是死了我们就脱得了干系吗?” “够了,别吵了!”瑜姐止住她们的争吵,然后沉着地说:“赶紧叫人!” “瑜姐!” “不把我的话当数了吗?”瑜姐厉声说,“快点叫人,有什么事我一个人担着。” 瑜姐蹲下来,握住我的手,说:“为了孩子,你一定要挺住。我曾经失去自己的孩子,我知道对于一个妈妈来说,没有什么比孩子更重要。所以我相信你可以坚持到最后,你和孩子都会没事的。” 我哑着嗓子哀求:“救救我的孩子,求求你,救救我和子霂的孩子!” 短暂的沉默后,七嘴八舌的喊声响起来:“快来人呢,出事了,快来人呢!” 被抬出监室的最后一刻,瑜姐才放开我的手,鼓励地说:“坚持住,不要放弃!” 好冷!妈妈,子霂,我好冷!手术室的无影灯在我的眼中变成白茫茫一片,一阵阵的寒冷袭上身来,我的意识开始渐渐飘离…… “孩子是保不住了,保大人吧!”一名医生在说。 “不要!”我努力与消失的意识对抗,用细弱的声音哀求着,“医生,我求求你,求求你,一定要保住我的孩子。你不用管我,只要能够让我的孩子活下来,我死了也没有关系。医生,我求求你,求求你……” 医生摇头说:“来不及了,你的身体受创太重,已经没法保了。现在只能救你,孩子以后还会有的。” 我最后一丝力气终于用尽,跌进无边无际的深渊里。在最后一秒,我听到医生大声喊:“病人有生命危险,快进行急救。赶紧让她的家属在手术同意书上签字。” 正文 正文_第八十四章 再见,最爱的人 我醒过来的时候,病房内只亮着微弱的壁灯,而窗外漆黑一片。我感觉自己像经历了一个世纪那样漫长,全身软软的,没有一丝丝的力气。我微微偏头,看到旁边的陪护床上挤在一起的是小蝶和华警官。 夜静得可怕。我把手放在小腹上,呆呆地望着屋顶。我知道自己已经失去了那个可以在我肚子里孕育的生命,失去了我和子霂爱的见证。这个失去,也许意味着我们将就此结束。 我的心是这样的悲恸,泪水顺着眼角一直滑落。我一偏头,透过窗子正好看到有流星从天空划过。当一个生命消失,就会有一颗流星坠落,所以那在夜空一闪而逝的是我的孩子吗?或者,这样也没什么不好,没有了牵绊,我才可以完完全全退出子霂以后的人生。这难道就是上天给我们最后的答案。 本身就不该有开始的,是我太自私,非把子霂卷进了自己一团乱的人生当中。如果没有我,他此刻或许正跟赫萱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如果当初我再坚持一点,不要向自己的心妥协,子霂的人生就不会是现在的样子。神啊,我怎么也没想到,你竟然以这种决绝的方式来惩罚了我的自私! 有人轻轻推开门,顺着墙根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我看清进来的人是子霂。他似乎是怕惊醒了华警官,屏着呼吸,注意力放在陪护床那边,轻手轻脚地走到了床边。 我闭上了眼睛,却仍然感受到他落在我身上的目光是一如既往的疼惜和温柔,当中还有道不完的忧伤。 他站在那里,注视了我很长时间,然后他蹲下来,抚摸着我的脸。最后他把我的手放在他的脸颊上,这一刻,我感觉到手心一片濡湿。他哭了!为了不发出声响,他把我的手放在唇边,把所有的痛苦憋在喉咙里。 我多想用另一只手去触摸他的脸,可是我已经无法给他任何的安慰。我们的未来已经没有出路,我们的爱像一座恢弘华丽的城堡,犹如灰尘般溃散。我把另一只手紧紧地捏成拳头,把眼泪困在眼眶,寂静地心疼着他心里巨大的哀恸。 神啊,这所有的罪过和苦楚让我一个人承担就好,只请求你,让子霂能够离开痛苦的泥淖。 他保持着那个姿势很久很久。病房里安静极了,只有小蝶她们细微的鼾声。 他终于缓缓站了起来,俯下身子,在我的额头吻了一下,然后在我的耳畔说:“秋翎,我爱你!” 旁边的华警官突然动了一下身体,似乎还发出一声梦呓。他警惕地看了旁边一眼,又凝视我片刻,终于转身走了。 这是我出事后,我们第一次见面,然而这样的见面让我们如此肝肠寸断。 他轻轻带上门走了。我睁开眼睛,眼泪顺着眼角滑落。我在心里哭喊着:“子霂,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我们的孩子,对不起……” 一双温暖潮湿的手在这时蒙住我的眼睛,然后传来小蝶的声音:“秋翎,会过去的,这些痛苦的折磨都会过去的!” 我的泪流不止。我抿紧嘴唇,把哭泣转化成无声的哽咽。 那天以后,我不愿再开口说话,我所有的语言似乎被那个还没能看到这个世间,就被强行带回轮回的生命一并带走了。 我想起了那道签:难逃一劫,骨肉分离!直到今时今日,我才知道它所指的竟是这么残忍的事情。 老僧尼要我容他人不能容之事,要我以博大的胸怀对待他人,可是现在,我不能够原谅的人却是自己,而不是任何别的人。我真想问问她:无法原谅自己是不是也是罪孽深重。 小蝶应该是得到特批的,可以每天都寸步不离地照顾我,我知道,这里面一定是李海峂和子霂他们在运作着。从第二天早上开始,床头就开始出现热腾腾的各类补汤。小蝶说:“张阿姨让我告诉你,这种小月子也是要相当注意,要不会落下病根的,尤其是你当时受到重创,更是要调养好。来,秋翎,把汤喝了。” 我对着汤,大滴大滴的眼泪掉下来。他们对我越好,我心里的疼痛和愧疚就更加深一分。 小蝶把每天的新进展一一讲给我听。 “秋翎,案件有新进展了。子霂哥他们找到了很多当年你姑父虐待你的证据,你的班主任愿意为你出庭作证呢!” “秋翎,海峂叔和子霂哥去找过那个报案人,听说有新的突破口了。” …… 小蝶终于沉不住气,说:“秋翎,你能不能开口说句话。” 我歉意地望望她,然后看向了窗外。 小蝶观察着我的表情,突然说:“你不会是在生子霂哥的气吧,气他不来看你。秋翎,你误会他了。他不知有多想来探望你,可是你也知道现在情况特殊,连我能够留在这里都是经过了好几道程序特批的,为了这个,海峂叔和子霂哥就费了好一番工夫。” 我望着她,牵动嘴角,苦涩地笑着摇了摇头。 小蝶望着我沉寂的脸,终于气馁地收了声。 隔了半晌,小蝶又说:“最最关键的,是子霂哥不想给你带来压力,他知道,你现在最不愿面对的人就是他。他说,眼下最紧要的是把你救出去。” 看我还没有动静,小蝶大声说:“你知不知道,子霂哥把你看得比自己的眼珠还要珍贵,比自己的生命还要重要,这段时间,他整个人就快脱了形,看着真让人心疼。我拜托你,秋翎,你不要这个样子,我知道你心里比谁都难过,可是你有我们啊,我们每一个人都在为你努力,都陪在你的身边。你知道吗,现在连方艳都在为你担心,每天关注你的身体和案情。所以,你根本不知道自己有多幸福!” 我知道自己给身边所有的人带来了太多的麻烦,我是如此抱歉,又是如此无能为力。我偏头望着小蝶,终于打破了几天以来的沉默:“我一直在想,有没有一种办法,可以结束大家的痛苦,让每一个人都能够从这种折磨中逃出去。小蝶,我知道自己很自私,走或留都由着自己的心意,可是我不愿意子霂再这样无止境的对我付出,不想大家再为我担惊受怕。所有的错都是我造成的,可是最痛的人却都是我最珍惜的人。” “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小蝶紧张地问。 我把目光调向窗外,“子霂的人生,不应该因为我而遭受玷污和质疑。即便我出去了,总免不了被人指指戳戳,我是无所谓了,可是我不能让子霂与我一起承受这些非议,那如果我真的入狱了,我和子霂更不可能在一起。所以,我的意思是,我会和子霂分手。” “你说分手就分手,你有没有想过子霂哥的感受。”小蝶打抱不平地指责我。 “所以我说自己很自私。”我向椅背上一靠,“最好的办法,当然就是想一个法子,让他不得不永远忘记我,虽然会痛,可是长痛不如短痛,况且,时间会抚平一切创伤的。” 小蝶警觉地问我:“秋翎,你想干什么?” “没什么。”我看着玻璃窗上那个淡淡的影子,不再说话。 不知道子霂此刻是以怎样的心情在外面奔走,他内心的苦和痛有多深重。我看着自己的手心,脑子里浮现的是子霂那天偷溜进来看我那一夜,在我的手心里无声流泪的情景。 良久,我紧紧攥住手心,那灼热的泪水烧痛了我的手心,更烧痛了我的灵魂。 “子霂,我要让这一切结束了。请你原谅我的任性妄为,我保证,这会是最后一次。”我在心里默默地念着。 小蝶进卫生间洗衣服,我慢慢走过去,靠着门框,说:“小蝶,真高兴我能够认识你。如果,我是说如果,我真的没有了明天,你也永远是我最不舍的朋友,那个时候,我可不可以请你帮我看护好子霂。” 小蝶忙着用湿漉漉的手来捂住我的口,说:“不要跟我说这有的没的,自己的男朋友自己守护,这种差事我不要做。秋翎,相信我们,你会没事的。” 我没有办法对她说出自己最真实的想法。我只能够望着她清澈的眼睛,让眼泪无声无息地掉下来。 “秋翎,不要哭。我们不可以放弃,我们一定可以的。”这样说的时候,她却掉下泪来。 我抱住小蝶,重复呢喃:“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窗外是绵绵的雨,小蝶她们在床上睡沉了。我摸下床,轻轻打开柜子,取出里面的水果刀。 那细细簌簌的雨声反让夜变得更加沉静。我注视着沉睡中的小蝶,几分钟后,我进了卫生间,把门反上了锁。我没有任何的犹豫,怀着必死之心,用刀子狠狠地往手腕上划下去。一刀不够,我又补了一刀,看到血疯涌而出,我的一切挣扎终于平息。 我带着所有关于子霂的温暖回忆离开:从第一次我们见面,到每一次的争吵,以及所有甜蜜的细节,一直到子霂跟在警车后面狂奔,他的眼藏在我的手心里默默的流泪。一切的铭心刻骨,一切的海誓山盟,都是我能够带走的唯一。 我的大脑开始出现大片大片的空白,甚至无法回想起子霂的样子。我集中最后一丝残存的意志,努力想着子霂的模样,我不要也不能就这样把他遗忘。 我听到了小蝶她们的声音,撞门,呼喊,哭泣。我开始感到眼皮沉重,昏昏欲睡。“小蝶,对不起。子霂,再见,如果下辈子我们还能够认出彼此,那么我一定跟着你,做两棵连根的树,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正文 正文_第八十四章 再见,最爱的人 我醒过来的时候,病房内只亮着微弱的壁灯,而窗外漆黑一片。我感觉自己像经历了一个世纪那样漫长,全身软软的,没有一丝丝的力气。我微微偏头,看到旁边的陪护床上挤在一起的是小蝶和华警官。 夜静得可怕。我把手放在小腹上,呆呆地望着屋顶。我知道自己已经失去了那个可以在我肚子里孕育的生命,失去了我和子霂爱的见证。这个失去,也许意味着我们将就此结束。 我的心是这样的悲恸,泪水顺着眼角一直滑落。我一偏头,透过窗子正好看到有流星从天空划过。当一个生命消失,就会有一颗流星坠落,所以那在夜空一闪而逝的是我的孩子吗?或者,这样也没什么不好,没有了牵绊,我才可以完完全全退出子霂以后的人生。这难道就是上天给我们最后的答案。 本身就不该有开始的,是我太自私,非把子霂卷进了自己一团乱的人生当中。如果没有我,他此刻或许正跟赫萱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如果当初我再坚持一点,不要向自己的心妥协,子霂的人生就不会是现在的样子。神啊,我怎么也没想到,你竟然以这种决绝的方式来惩罚了我的自私! 有人轻轻推开门,顺着墙根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我看清进来的人是子霂。他似乎是怕惊醒了华警官,屏着呼吸,注意力放在陪护床那边,轻手轻脚地走到了床边。 我闭上了眼睛,却仍然感受到他落在我身上的目光是一如既往的疼惜和温柔,当中还有道不完的忧伤。 他站在那里,注视了我很长时间,然后他蹲下来,抚摸着我的脸。最后他把我的手放在他的脸颊上,这一刻,我感觉到手心一片濡湿。他哭了!为了不发出声响,他把我的手放在唇边,把所有的痛苦憋在喉咙里。 我多想用另一只手去触摸他的脸,可是我已经无法给他任何的安慰。我们的未来已经没有出路,我们的爱像一座恢弘华丽的城堡,犹如灰尘般溃散。我把另一只手紧紧地捏成拳头,把眼泪困在眼眶,寂静地心疼着他心里巨大的哀恸。 神啊,这所有的罪过和苦楚让我一个人承担就好,只请求你,让子霂能够离开痛苦的泥淖。 他保持着那个姿势很久很久。病房里安静极了,只有小蝶她们细微的鼾声。 他终于缓缓站了起来,俯下身子,在我的额头吻了一下,然后在我的耳畔说:“秋翎,我爱你!” 旁边的华警官突然动了一下身体,似乎还发出一声梦呓。他警惕地看了旁边一眼,又凝视我片刻,终于转身走了。 这是我出事后,我们第一次见面,然而这样的见面让我们如此肝肠寸断。 他轻轻带上门走了。我睁开眼睛,眼泪顺着眼角滑落。我在心里哭喊着:“子霂,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我们的孩子,对不起……” 一双温暖潮湿的手在这时蒙住我的眼睛,然后传来小蝶的声音:“秋翎,会过去的,这些痛苦的折磨都会过去的!” 我的泪流不止。我抿紧嘴唇,把哭泣转化成无声的哽咽。 那天以后,我不愿再开口说话,我所有的语言似乎被那个还没能看到这个世间,就被强行带回轮回的生命一并带走了。 我想起了那道签:难逃一劫,骨肉分离!直到今时今日,我才知道它所指的竟是这么残忍的事情。 老僧尼要我容他人不能容之事,要我以博大的胸怀对待他人,可是现在,我不能够原谅的人却是自己,而不是任何别的人。我真想问问她:无法原谅自己是不是也是罪孽深重。 小蝶应该是得到特批的,可以每天都寸步不离地照顾我,我知道,这里面一定是李海峂和子霂他们在运作着。从第二天早上开始,床头就开始出现热腾腾的各类补汤。小蝶说:“张阿姨让我告诉你,这种小月子也是要相当注意,要不会落下病根的,尤其是你当时受到重创,更是要调养好。来,秋翎,把汤喝了。” 我对着汤,大滴大滴的眼泪掉下来。他们对我越好,我心里的疼痛和愧疚就更加深一分。 小蝶把每天的新进展一一讲给我听。 “秋翎,案件有新进展了。子霂哥他们找到了很多当年你姑父虐待你的证据,你的班主任愿意为你出庭作证呢!” “秋翎,海峂叔和子霂哥去找过那个报案人,听说有新的突破口了。” …… 小蝶终于沉不住气,说:“秋翎,你能不能开口说句话。” 我歉意地望望她,然后看向了窗外。 小蝶观察着我的表情,突然说:“你不会是在生子霂哥的气吧,气他不来看你。秋翎,你误会他了。他不知有多想来探望你,可是你也知道现在情况特殊,连我能够留在这里都是经过了好几道程序特批的,为了这个,海峂叔和子霂哥就费了好一番工夫。” 我望着她,牵动嘴角,苦涩地笑着摇了摇头。 小蝶望着我沉寂的脸,终于气馁地收了声。 隔了半晌,小蝶又说:“最最关键的,是子霂哥不想给你带来压力,他知道,你现在最不愿面对的人就是他。他说,眼下最紧要的是把你救出去。” 看我还没有动静,小蝶大声说:“你知不知道,子霂哥把你看得比自己的眼珠还要珍贵,比自己的生命还要重要,这段时间,他整个人就快脱了形,看着真让人心疼。我拜托你,秋翎,你不要这个样子,我知道你心里比谁都难过,可是你有我们啊,我们每一个人都在为你努力,都陪在你的身边。你知道吗,现在连方艳都在为你担心,每天关注你的身体和案情。所以,你根本不知道自己有多幸福!” 我知道自己给身边所有的人带来了太多的麻烦,我是如此抱歉,又是如此无能为力。我偏头望着小蝶,终于打破了几天以来的沉默:“我一直在想,有没有一种办法,可以结束大家的痛苦,让每一个人都能够从这种折磨中逃出去。小蝶,我知道自己很自私,走或留都由着自己的心意,可是我不愿意子霂再这样无止境的对我付出,不想大家再为我担惊受怕。所有的错都是我造成的,可是最痛的人却都是我最珍惜的人。” “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小蝶紧张地问。 我把目光调向窗外,“子霂的人生,不应该因为我而遭受玷污和质疑。即便我出去了,总免不了被人指指戳戳,我是无所谓了,可是我不能让子霂与我一起承受这些非议,那如果我真的入狱了,我和子霂更不可能在一起。所以,我的意思是,我会和子霂分手。” “你说分手就分手,你有没有想过子霂哥的感受。”小蝶打抱不平地指责我。 “所以我说自己很自私。”我向椅背上一靠,“最好的办法,当然就是想一个法子,让他不得不永远忘记我,虽然会痛,可是长痛不如短痛,况且,时间会抚平一切创伤的。” 小蝶警觉地问我:“秋翎,你想干什么?” “没什么。”我看着玻璃窗上那个淡淡的影子,不再说话。 不知道子霂此刻是以怎样的心情在外面奔走,他内心的苦和痛有多深重。我看着自己的手心,脑子里浮现的是子霂那天偷溜进来看我那一夜,在我的手心里无声流泪的情景。 良久,我紧紧攥住手心,那灼热的泪水烧痛了我的手心,更烧痛了我的灵魂。 “子霂,我要让这一切结束了。请你原谅我的任性妄为,我保证,这会是最后一次。”我在心里默默地念着。 小蝶进卫生间洗衣服,我慢慢走过去,靠着门框,说:“小蝶,真高兴我能够认识你。如果,我是说如果,我真的没有了明天,你也永远是我最不舍的朋友,那个时候,我可不可以请你帮我看护好子霂。” 小蝶忙着用湿漉漉的手来捂住我的口,说:“不要跟我说这有的没的,自己的男朋友自己守护,这种差事我不要做。秋翎,相信我们,你会没事的。” 我没有办法对她说出自己最真实的想法。我只能够望着她清澈的眼睛,让眼泪无声无息地掉下来。 “秋翎,不要哭。我们不可以放弃,我们一定可以的。”这样说的时候,她却掉下泪来。 我抱住小蝶,重复呢喃:“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窗外是绵绵的雨,小蝶她们在床上睡沉了。我摸下床,轻轻打开柜子,取出里面的水果刀。 那细细簌簌的雨声反让夜变得更加沉静。我注视着沉睡中的小蝶,几分钟后,我进了卫生间,把门反上了锁。我没有任何的犹豫,怀着必死之心,用刀子狠狠地往手腕上划下去。一刀不够,我又补了一刀,看到血疯涌而出,我的一切挣扎终于平息。 我带着所有关于子霂的温暖回忆离开:从第一次我们见面,到每一次的争吵,以及所有甜蜜的细节,一直到子霂跟在警车后面狂奔,他的眼藏在我的手心里默默的流泪。一切的铭心刻骨,一切的海誓山盟,都是我能够带走的唯一。 我的大脑开始出现大片大片的空白,甚至无法回想起子霂的样子。我集中最后一丝残存的意志,努力想着子霂的模样,我不要也不能就这样把他遗忘。 我听到了小蝶她们的声音,撞门,呼喊,哭泣。我开始感到眼皮沉重,昏昏欲睡。“小蝶,对不起。子霂,再见,如果下辈子我们还能够认出彼此,那么我一定跟着你,做两棵连根的树,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正文 正文_第八十五章 赫萱的报复? 嘭!门似乎还是被撞开了! 然后我恍惚感到被小蝶抱在怀里,听见她的声音忽远忽近地在我的耳畔:“秋翎,你不能死,不能就这样死掉,否则,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你知不知道,听说你在看守所里出事的时候,子霂哥刚从你的班主任家里出来,接到电话,一连两天没睡的他踩空了楼梯,摔到腰椎错位,疼得脸都绿了,连站起来都成问题,却一直坚持到回到上海,见到你的面,确定你平安,他才接受了治疗。就是这样,他也不让我告诉你这些,可是你现在居然要结束自己的生命,你会不会太残忍。” “所有所有的人,都为了你在努力,现在你这样子,到底要我们怎么办?” 小蝶抚摸着我的脸颊,眼泪滴在我的脸上,哭喊:“不可以,秋翎,我求求你,不可以。子霂哥马上就到了,你一定要坚持住!” 我很努力的挤出一个微笑,“对不起……这是……我能够想到的……最好……方法……” 我浑身冰凉,知觉逐渐涣散。 “医生,医生为什么还没有来?”小蝶大声哭喊。 “秋翎!” 随着这声呼喊,我被抱进一个熟悉的胸膛。这个胸膛,是我能够想到的全世界最美好的地方,它有着森林的香气,溪水的气息,它是我生命当中出现的唯一一个美丽的童话。 我只看得见子霂模糊的轮廓,无法看清楚他的表情。 “快,先把她抱到床上!”这似乎是华警官的声音。 “医生来了,医生来了。”小蝶欢欣地叫着。 子霂把我抱起来,在我失去所有知觉的最后一瞬间,他贴着我的耳朵对我说:“晏秋翎,你要不要试试看,我就算追到阴间也会把你揪回来!” 醒过来的第一眼,我就看到子霂坐在床边牵着我缠着白纱布的手,眉头微蹙,眼神忧郁。我转过脸去,无法面对他。 “我在这儿坐了一个晚上,就一直在想,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好,才会让你觉得失去了希望,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有了。” 我默默地流泪,知道自己理亏到无地自容。 “昨天下午,小蝶给我打电话,告诉我你表现得很反常,我就猜到你心里下了某种决定,就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赶回来的路上,我一直在安慰自己,希望你会因为我们的爱而在动摇,并没有想到你决定得这么毫不犹豫!秋翎,是我不好,没能好好保护你和孩子。” 他的宽容大度,他的似水柔情,让我对自己充满了极度的厌恶。我把手从他的掌心里抽出来,激动地说:“你怎么能够这么轻易原谅我。我是一个杀人犯,我的灵魂充满了罪恶,手上沾满了血腥。你能够想象,当年我是怎样杀死张锦龙的吗?现在,我又杀死了我们的孩子,因为我的罪恶,所以上天才把报应给了我的孩子。子霂,你应该恨我的,你不要原谅我,这会让我觉得自己更加罪不可恕!” “不,不是这样的。”子霂牢牢固定住我,“那不是你的错,如果不那样做,受到伤害的人就会是你,那时候的你已经别无选择。以前,我已经尽可能让自己站在你的角度来感受所有,却没能想到你的过去是那么辛苦和沉重。秋翎,我很抱歉你的过去我没能参与,但我可以向你保证,你的现在和你的未来,我都会跟你在一起。我不管全世界的人怎么看,怎么想,我只知道,你根本就没有错。” 我也想洒脱,也想冷酷。可这就好像一个盲人突然得见光明,感受到这个世界的美好后,对永久的黑暗那种噬骨的恐惧一样。“是我的错,就是我的错,我根本应该让他在那个时候就把我杀掉。不,不,是我根本就不应该出现在这个世界,如果没有我,爸爸不会死,妈妈不会死。如果没有我,你就不会这么痛苦,你会生活得非常幸福,更不会经历这些难堪和痛苦。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我,我根本就不应该去抱怨任何人,是我,是我,都是我!” 子霂紧紧把我搂进怀里,轻拍着我的后颈,“不是的,不是的。秋翎,不要这样否定自己,如果没有你,我才会生活在痛苦当中。” “子霂,你打我,骂我,恨我,怎么样都行,就是不要对我这么好。”我推开他,朝自己的脸上狠狠扇去。我的大脑是一片混乱,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 “秋翎!”子霂大吼一声,把我的手反背到身后,让我的脸贴着他温热的胸口。 我犹如噩梦醒来,愣了几秒,终于哇的一声哭出声来:“对不起,子霂,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我们的孩子,对不起……” “傻丫头,我就知道最在乎这件事的人其实是你,所以忍着不来看你,就是怕你心里更难过。”子霂温柔地摸着我的头发,“你知道吗,我赶到医院时,你已经进了手术室,医生让我签手术同意书,她告诉我,我们的孩子没有了,你也非常危险。我对她说,我只要你好好的,即便永远都不会有孩子,只要你在,我就别无所求。在我心中,没有什么比你来得重要。” “那妈妈呢?” “她比我还心疼你呢,每天都要问你的情况,知道了你的成长经历,她哭得那叫一个伤心。” “她不会对我失望吗?” “不会。她特意嘱咐我,不能惹你伤心,不能惹你生气,一定要尽快结束这个官司,让你回到家里来,过正常的生活。你想不到吧,妈妈,方艳,还有兰茵雪,每天都要通电话,三天两头就聚在一起关心你的情况,还有李骁,张晴,詹翔,兰茵洁,每一个人都时刻关注你,前天晚上他们还一起聚在我那里,希望能够出谋划策,帮上忙,虽然更多时候他们其实是帮了倒忙,可他们都是真的在关心你。尤其李海峂,为了你的事,动用了所有的关系,财力,忙得白头发都多了好多。因为你的事情,大家反而凝聚在了一起。这样子,你还会想要放弃吗?” 我的感动像风暴一样席卷而来,我知道自己又被他说服了,在他的身边,我永远是个失去主张的孩子。 “这个。”子霂轻轻抚摩着我的手腕,说,“就当做下辈子我找到你的凭证,可是,下不为例,否则我就真的不会原谅你了。” 我歉疚地说:“对不起!” “你饶了我吧!”子霂笑说,“这句话已经从你口中蹦出太多遍,我听得头都大了。来,你还是躺回床上休息。你的身体不易这么激动疲劳。” “对了,你的腰。”我紧张地问。 “这会儿才想起我的腰,你会不会太后知后觉了。” “对……” “你又来了!”他为我调整好枕头的角度,“放心吧!恢复得很好。” 我刚躺下,小蝶进来了。她靠着墙,佯怒地说:“秋翎,你真的很过分啊。” “小蝶,对不起。” 小蝶走过来。“算了,不和你计较,你的心情我能够理解。况且这件事主要的错在詹翔身上,我一定会跟他算这笔账。” 我问:“怎么又把詹翔扯进来了?” “那个瑜姐是詹雨指使的,你不知道吗?” 我点头:“我知道。” “是詹翔没有把我报警的事情告诉她,造成她的误会,才会害得你……” “他也没想到我有一天会进去到那个地方,他是无心的。”我说。 “其实该道歉的人是我。秋翎,我知道无论我说什么都无法弥补给你和子霂哥带来的伤害。如果不是因为我当初报警,让詹雨入狱,就不会发生今天这些事。”小蝶难过地说。 我握住小蝶的手,说:“有些事,注定会发生,就一定会发生,并不会因为某种原因而有所不同。” 小蝶屏住呼吸,把手放在伤口上,小声问:“疼吗?” 我摇摇头,说:“它会愈合,会复原,会成为一个淡淡的印记。” 子霂的电话在这时响起。他接通了:“陈律师……” “消息确定吗?”子霂的情绪突然变得很激动,以至于声音在微微颤抖:“好的,我知道了,回头我会和你碰面。” “什么事?”小蝶问。 子霂看看我,欲言又止。他转身要走:“我有事先去找陈律师,晚些过来看你。小蝶,秋翎就拜托你了。” 我扬声说:“这个时候,最好就是什么也不要瞒我。” 子霂站在门口犹豫着,终于回身说:“我们一直对这个姚富强的报案动机感到怀疑。为什么当年他目睹了案发经过,却没有去报案,八年后的今天,却突然想到要报案。对于这个疑点,我们一直在寻找答案。昨天我和陈律师本来是要去找姚福强的前妻了解情况,后来接到小蝶的电话,我就赶回来了,剩下陈律师一个人去找线索。” “那刚才陈律师怎么说?”我问。 “他说,姚福强除了嗜酒,还好赌,这些年,他欠下了一屁股赌债,当中还有不少是借高利贷。一次酒后,他突然说自己知道一个天大的秘密,这个秘密可是值不少钱,还清赌债绰绰有余。当然没有人愿意相信他的话,他就当众夸下海口,不但可以还清赌债,还可以发财。” “这样子听起来,他打的应该不是报警的主意啊,”小蝶说,“似乎是想要挟敲诈之类的。” 子霂的手不自觉地捏成了拳头,“对,他一开始就是准备来大大敲诈一笔。可是他没找到我,也没找到秋翎,却遇到了另一个人。” “是谁?”我问。 子霂的声音是压不住的愤怒:“赫萱!” 我瞬间明白过来:“是赫萱满足了他,条件是让他报警。” 子霂不出声,眼里是两簇熊熊燃烧的怒火。 小蝶捂住胸口,发出惊呼:“怎么又是她,这么歹毒的事情,她怎么做得出来。” 正文 正文_第八十五章 赫萱的报复? 嘭!门似乎还是被撞开了! 然后我恍惚感到被小蝶抱在怀里,听见她的声音忽远忽近地在我的耳畔:“秋翎,你不能死,不能就这样死掉,否则,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你知不知道,听说你在看守所里出事的时候,子霂哥刚从你的班主任家里出来,接到电话,一连两天没睡的他踩空了楼梯,摔到腰椎错位,疼得脸都绿了,连站起来都成问题,却一直坚持到回到上海,见到你的面,确定你平安,他才接受了治疗。就是这样,他也不让我告诉你这些,可是你现在居然要结束自己的生命,你会不会太残忍。” “所有所有的人,都为了你在努力,现在你这样子,到底要我们怎么办?” 小蝶抚摸着我的脸颊,眼泪滴在我的脸上,哭喊:“不可以,秋翎,我求求你,不可以。子霂哥马上就到了,你一定要坚持住!” 我很努力的挤出一个微笑,“对不起……这是……我能够想到的……最好……方法……” 我浑身冰凉,知觉逐渐涣散。 “医生,医生为什么还没有来?”小蝶大声哭喊。 “秋翎!” 随着这声呼喊,我被抱进一个熟悉的胸膛。这个胸膛,是我能够想到的全世界最美好的地方,它有着森林的香气,溪水的气息,它是我生命当中出现的唯一一个美丽的童话。 我只看得见子霂模糊的轮廓,无法看清楚他的表情。 “快,先把她抱到床上!”这似乎是华警官的声音。 “医生来了,医生来了。”小蝶欢欣地叫着。 子霂把我抱起来,在我失去所有知觉的最后一瞬间,他贴着我的耳朵对我说:“晏秋翎,你要不要试试看,我就算追到阴间也会把你揪回来!” 醒过来的第一眼,我就看到子霂坐在床边牵着我缠着白纱布的手,眉头微蹙,眼神忧郁。我转过脸去,无法面对他。 “我在这儿坐了一个晚上,就一直在想,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好,才会让你觉得失去了希望,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有了。” 我默默地流泪,知道自己理亏到无地自容。 “昨天下午,小蝶给我打电话,告诉我你表现得很反常,我就猜到你心里下了某种决定,就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赶回来的路上,我一直在安慰自己,希望你会因为我们的爱而在动摇,并没有想到你决定得这么毫不犹豫!秋翎,是我不好,没能好好保护你和孩子。” 他的宽容大度,他的似水柔情,让我对自己充满了极度的厌恶。我把手从他的掌心里抽出来,激动地说:“你怎么能够这么轻易原谅我。我是一个杀人犯,我的灵魂充满了罪恶,手上沾满了血腥。你能够想象,当年我是怎样杀死张锦龙的吗?现在,我又杀死了我们的孩子,因为我的罪恶,所以上天才把报应给了我的孩子。子霂,你应该恨我的,你不要原谅我,这会让我觉得自己更加罪不可恕!” “不,不是这样的。”子霂牢牢固定住我,“那不是你的错,如果不那样做,受到伤害的人就会是你,那时候的你已经别无选择。以前,我已经尽可能让自己站在你的角度来感受所有,却没能想到你的过去是那么辛苦和沉重。秋翎,我很抱歉你的过去我没能参与,但我可以向你保证,你的现在和你的未来,我都会跟你在一起。我不管全世界的人怎么看,怎么想,我只知道,你根本就没有错。” 我也想洒脱,也想冷酷。可这就好像一个盲人突然得见光明,感受到这个世界的美好后,对永久的黑暗那种噬骨的恐惧一样。“是我的错,就是我的错,我根本应该让他在那个时候就把我杀掉。不,不,是我根本就不应该出现在这个世界,如果没有我,爸爸不会死,妈妈不会死。如果没有我,你就不会这么痛苦,你会生活得非常幸福,更不会经历这些难堪和痛苦。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我,我根本就不应该去抱怨任何人,是我,是我,都是我!” 子霂紧紧把我搂进怀里,轻拍着我的后颈,“不是的,不是的。秋翎,不要这样否定自己,如果没有你,我才会生活在痛苦当中。” “子霂,你打我,骂我,恨我,怎么样都行,就是不要对我这么好。”我推开他,朝自己的脸上狠狠扇去。我的大脑是一片混乱,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 “秋翎!”子霂大吼一声,把我的手反背到身后,让我的脸贴着他温热的胸口。 我犹如噩梦醒来,愣了几秒,终于哇的一声哭出声来:“对不起,子霂,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我们的孩子,对不起……” “傻丫头,我就知道最在乎这件事的人其实是你,所以忍着不来看你,就是怕你心里更难过。”子霂温柔地摸着我的头发,“你知道吗,我赶到医院时,你已经进了手术室,医生让我签手术同意书,她告诉我,我们的孩子没有了,你也非常危险。我对她说,我只要你好好的,即便永远都不会有孩子,只要你在,我就别无所求。在我心中,没有什么比你来得重要。” “那妈妈呢?” “她比我还心疼你呢,每天都要问你的情况,知道了你的成长经历,她哭得那叫一个伤心。” “她不会对我失望吗?” “不会。她特意嘱咐我,不能惹你伤心,不能惹你生气,一定要尽快结束这个官司,让你回到家里来,过正常的生活。你想不到吧,妈妈,方艳,还有兰茵雪,每天都要通电话,三天两头就聚在一起关心你的情况,还有李骁,张晴,詹翔,兰茵洁,每一个人都时刻关注你,前天晚上他们还一起聚在我那里,希望能够出谋划策,帮上忙,虽然更多时候他们其实是帮了倒忙,可他们都是真的在关心你。尤其李海峂,为了你的事,动用了所有的关系,财力,忙得白头发都多了好多。因为你的事情,大家反而凝聚在了一起。这样子,你还会想要放弃吗?” 我的感动像风暴一样席卷而来,我知道自己又被他说服了,在他的身边,我永远是个失去主张的孩子。 “这个。”子霂轻轻抚摩着我的手腕,说,“就当做下辈子我找到你的凭证,可是,下不为例,否则我就真的不会原谅你了。” 我歉疚地说:“对不起!” “你饶了我吧!”子霂笑说,“这句话已经从你口中蹦出太多遍,我听得头都大了。来,你还是躺回床上休息。你的身体不易这么激动疲劳。” “对了,你的腰。”我紧张地问。 “这会儿才想起我的腰,你会不会太后知后觉了。” “对……” “你又来了!”他为我调整好枕头的角度,“放心吧!恢复得很好。” 我刚躺下,小蝶进来了。她靠着墙,佯怒地说:“秋翎,你真的很过分啊。” “小蝶,对不起。” 小蝶走过来。“算了,不和你计较,你的心情我能够理解。况且这件事主要的错在詹翔身上,我一定会跟他算这笔账。” 我问:“怎么又把詹翔扯进来了?” “那个瑜姐是詹雨指使的,你不知道吗?” 我点头:“我知道。” “是詹翔没有把我报警的事情告诉她,造成她的误会,才会害得你……” “他也没想到我有一天会进去到那个地方,他是无心的。”我说。 “其实该道歉的人是我。秋翎,我知道无论我说什么都无法弥补给你和子霂哥带来的伤害。如果不是因为我当初报警,让詹雨入狱,就不会发生今天这些事。”小蝶难过地说。 我握住小蝶的手,说:“有些事,注定会发生,就一定会发生,并不会因为某种原因而有所不同。” 小蝶屏住呼吸,把手放在伤口上,小声问:“疼吗?” 我摇摇头,说:“它会愈合,会复原,会成为一个淡淡的印记。” 子霂的电话在这时响起。他接通了:“陈律师……” “消息确定吗?”子霂的情绪突然变得很激动,以至于声音在微微颤抖:“好的,我知道了,回头我会和你碰面。” “什么事?”小蝶问。 子霂看看我,欲言又止。他转身要走:“我有事先去找陈律师,晚些过来看你。小蝶,秋翎就拜托你了。” 我扬声说:“这个时候,最好就是什么也不要瞒我。” 子霂站在门口犹豫着,终于回身说:“我们一直对这个姚富强的报案动机感到怀疑。为什么当年他目睹了案发经过,却没有去报案,八年后的今天,却突然想到要报案。对于这个疑点,我们一直在寻找答案。昨天我和陈律师本来是要去找姚福强的前妻了解情况,后来接到小蝶的电话,我就赶回来了,剩下陈律师一个人去找线索。” “那刚才陈律师怎么说?”我问。 “他说,姚福强除了嗜酒,还好赌,这些年,他欠下了一屁股赌债,当中还有不少是借高利贷。一次酒后,他突然说自己知道一个天大的秘密,这个秘密可是值不少钱,还清赌债绰绰有余。当然没有人愿意相信他的话,他就当众夸下海口,不但可以还清赌债,还可以发财。” “这样子听起来,他打的应该不是报警的主意啊,”小蝶说,“似乎是想要挟敲诈之类的。” 子霂的手不自觉地捏成了拳头,“对,他一开始就是准备来大大敲诈一笔。可是他没找到我,也没找到秋翎,却遇到了另一个人。” “是谁?”我问。 子霂的声音是压不住的愤怒:“赫萱!” 我瞬间明白过来:“是赫萱满足了他,条件是让他报警。” 子霂不出声,眼里是两簇熊熊燃烧的怒火。 小蝶捂住胸口,发出惊呼:“怎么又是她,这么歹毒的事情,她怎么做得出来。” 正文 正文_第八十六章 子霂受伤感化赫萱! 子霂扭头要走。我再次叫住他:“所以你是要去找赫萱吗?” 子霂回头说:“我可以忍受她对我做出的那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可是我不允许她这样伤害你。” 我突然想起了赫渊,想起了他临死前那慈爱的目光。我说:“她这样做虽然是想置我于死地,但说的总归是事实,我做过的事是赖不掉的,她会不会这样做其实并没有区别。” 子霂摇头说:“关键在于那人完全隐瞒了你属于自卫杀人这一事实,甚至指出看到你放火烧房子,消灭罪证。” 我叹气:“子霂,那火确实是我放的。” “是吗?”子霂挑眉反问我,“按照你在警察局的说法,你是等火烧得差不多的时候回的学校。而那个姓姚的又说你是在放火后就离开了现场,他亲眼看到你上的公车。可是就在那天,有人看到你根本没有坐车,是走路回的学校。你回学校后,在校园里游荡了很长时间,校长,你们的班主任,还有很多人都看到你,而你出现在那里的时间,跟火场的时间根本就是互相矛盾。” 我感到面颊的肌肉在扑扑地跳。我带点哀求意味地说:“子霂,可不可以不要在这个问题上深究下去。” “我不知道你极力隐藏起来的是什么,可是为了救你,我一定要把所有的事情都弄清楚。我不问你,是不想你感觉压力太大,况且我有信心可以查到真相。” 小蝶一直静静地站在一旁听着我们的对话。这时,她才开口问:“秋翎,到底是谁放的火?” 我偏头久久地望着窗外,无奈地说:“是姑姑。当年她发现张锦龙的尸体,为了我,她放了那把火。那时我以为是天火,是爸爸妈妈在保佑我,一直到姑姑去世前,我才知道是姑姑在保护我。” 我看向子霂:“你记得我偷听到你和姑姑对话那一次吗?姑姑把一个发夹交到我手中,那发夹就是事发当日我遗落在现场的。姑姑为了我,牺牲了这么多,如今她已经去世,我不愿意她再被拿出来说事儿。当时她是为了我才会放火,那跟我亲自放火没有什么不同。所以我并不冤。” “我听明白了。”小蝶说,“秋翎,你有没有想过姑姑会那样做,就是要你好好的活下去,可是你现在的行为根本就是在辜负她。你最对不起的人不是我们,是姑姑!” 小蝶的话让我醍醐灌顶。 “我清楚你的想法,这件事我自有分寸。”子霂说,“我现在先去找陈律师商量一下。” “你……不要去找赫萱,好不好?”我忙说。 小蝶生气地大叫:“找,为什么不找!一定要去骂得她狗血淋头!” “可那还不是于事无补。”我说。 “起码要出出这口恶气!” “好了,我自有主意。”子霂拍拍小蝶的胳膊,“好好照顾秋翎,我先走了。” 子霂一走,华警官就进来了。小蝶瞪我一眼说:“秋翎,你得给华姐道个歉。华姐是专门负责你的警官,你昨天的行为会给她带来处分的,你知道吗?” 我歉意地说:“华警官,真对不起,给你带来这么多麻烦。你看,昨天的事情,能不能隐瞒下来,不要向上级汇报。我保证不会再发生了,一定会非常听话。” “我刚跟领导汇报了你的情况。”华警官板着一张脸,冷冰冰地说。 “我接受处罚是应该的。”我说,“很抱歉连累了你,华警官,真是对不起。” “知道自己做了错事,以后就不要再犯傻了。”华警官面色缓和。 小蝶这才说:“放心了,我已经千拜托万拜托,华姐没有说你割腕的事啦。” “谢谢!”我感激地说。 “下不为例!”华警官说。 “我记住了。”我说,“是我自己钻了牛角尖,一味地往死胡同里钻,撞了墙还不知道回头。现在我想通了,无论结果怎样,我都应该去坦然接受,不能逃避。” “唉!”小蝶夸张地叹气,“早知道是这样,早该让你和子霂哥见面,何必绕这么大的弯子,多出这许多心惊肉跳的事来。” 我说:“也不全是这样。我只是想明白,大家都在为我努力,我就更没有理由偷懒。正像你说的那样,姑姑当年放火烧掉一切罪证,就是要我好好的活下去,我现在这个样子,太辜负她了!” 两天后的黄昏,小蝶告诉我:“詹雨的判决书终于下来了。” “结果是什么?” “死刑。”小蝶很平静。 “你怎么想的?” “那么多无辜的生命因为她而凋零,那么多亲人因为她在痛苦,她是法理难容,这样的判决很公平。”小蝶呆呆望着晚霞说。 在一旁看书的华警官抬起头说:“对于这种藐视法律,无视法纪的人,就应该严惩。” 我们都沉默下来,无论怎样,一个生命又将消失,这都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 “我出去买点东西。”小蝶说。 “不能超过十分钟。”华警官强调。 “遵命,警官!”小蝶吐吐舌头,跑出去了。 我目送小蝶出门,回头说:“华警官,谢谢你。” “谢我什么?” “我知道,很多地方你都为我们网开一面,按照规定,我们是没有这么多自由的,也不许和外界有接触,但就前天,你还是让子霂陪了我一个晚上。” “哎,看书看得脖子都酸了,上个厕所。”华警官站起来,转进卫生间,“你说什么,我可是一个字也没听见。” 我笑笑,识趣地闭上了嘴。 第二天,陈律师出现了,她带来了检察院的起诉书副本,然后告诉我:“三天后开庭,你要做好准备。” “谢谢。” “你不要担心,我们胜诉的几率非常大。我今天来是要最后跟你确定一下事发经过。” 我没有遗漏任何一个细节地把事情经过讲了一遍。 最后她说:“你确定要把放火的事情扛下来吗?这样做,是整件事中对你最不利的因素。” 我毫不犹豫地点头,说:“我确定。” “无论审判结果是什么,你都可以接受吗?” “我可以。” “那我先走了。” 晚上,我问小蝶:“子霂这几天可好?” “他……”小蝶支支吾吾地说,“很好啊!” 我起了疑心,抓住小蝶说:“你的表情不对,他出什么事了吗?” “哎呀!”小蝶甩开我的手,“哪有你这么咒人的,他好好的,你非要他出点事才高兴咋地。我的大小姐,他很好,好得不得了。倒是你,不是我说你,为什么就不能变通一下。姑姑已经去世了,你非要把这件事扛下来,不是给大家出难题嘛!你知不知道,一个放火烧毁案发现场,整件事的性质就完全不同了。” 小蝶在我眼前晃过来晃过去地说着:“我不是不能够体谅你的心情,可是,这关系到你的一生,怎么可以这么意气用事。法律这种东西很微妙的,一个细节就可以影响最终的审判结果,何况还是这么大的一件事。现在所有的证据,证人,证物,都对你非常有利。子霂哥他们甚至找到了你有过的唯一一张初中毕业照,在那张照片上,有张锦龙殴打你的证据,为了找到这张照片,拜托了多少人,用了多少心力。现在唯一一个让大家没有把握的就是放火这件事,这一定会影响法官和陪审团的判决。秋翎,算我求求你,好不好,我们就说实话,不要让大家这么伤筋费神,更不要让大家这么久的努力全部付诸流水。” “我……”我摇头,“对不起,小蝶,我做不到!” “你!”小蝶狂抓自己的头发,哀嚎,“我真是要疯掉了!” “是子霂让你做我工作的吗?”我问。 “当然不是。大家都主张说出真相,只有子霂哥一个人挺你。他说,如果那样做了,就算赢了这场官司,你也不会高兴,会更自责。是他说服了大家,动员大家往别的方向想办法。” 子霂,谢谢你一直这么懂我!我心里满满的都是感激。 “我真是受不了你们两个,怎么会固执到一块去。”小蝶拍着自己的脑门,“一个在这里把自己往火坑里推,一个为了救那个恶毒的女人受伤……” 我叫住小蝶:“你说什么!” 小蝶慌忙捂住自己的嘴巴,惊慌地看着我。 我急急拉过她的手,说:“快告诉我,子霂伤到哪了,到底怎么回事?” “好了,不说也说了,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她说,“自从知道这件事是赫萱搞出来的,大家都对她很有怨言,她根本就是众叛亲离了。昨天,她喝醉酒,给子霂哥打电话,子霂哥不听劝,去找她,谁知道赫萱醉得太厉害,和别人吵架,子霂哥为了帮她,就跟别人动起手来。结果大腿被砍了一刀,差点就砍到大动脉,吓死人了。” 小蝶看到我煞白的脸,连忙说:“你别担心,伤口处理得很好,很快就可以恢复了。” 我心疼地说:“为什么转来转去受伤的人都是子霂。” “我也这么想来着。大概是子霂哥前世欠下了你们俩的债,这辈子来还的,不为这个出事,就是为那个受伤。秋翎,你也别嫌我说话不中听,很多次子霂哥出事你可都是难逃干系,所以你最好不要再有什么突发奇想,子霂哥经不起你们这么折腾了。” 我不做声。 小蝶接着说:“不过……” 我的心再次提得老高,“还有什么?” “子霂哥这次倒不是伤得毫无意义。”小蝶跳到床边坐下来,晃动着双腿说,“他这一伤,竟然感化了一个人。” “是谁?” “你猜。” 我略微一想就猜到了。我满有把握地说:“是赫萱。” “哗!”小蝶夸张地瞪眼看我,“这么厉害。” “记得赫萱我们第一次见面时,她虽然有些傲慢,但人其实不算坏,所以当时甚至被曾芒溪利用而不自觉。她只是迷路了,需要有人当头棒喝,唤醒她沉睡的真实和善良。” “我还是不大苟同,一个本性善良的人不会做出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来。”小蝶直撇嘴。 “妒忌很容易让一个人迷失心智,时间长了,就会变成心魔那样的东西,完全控制一个人的思想和行为,变得身不由己。” 小蝶摸着胳膊,打了个寒战,说:“哎呀,你说得这么恐怖,听得我汗毛都立起来了。” 我笑了笑,转变话题:“多希望能够见子霂一面,起码让我看看他到底伤成什么样了。” “你就饶了我吧。他们千强调万强调,叮嘱我一定不能把这个消息泄露给你,以免影响你出庭前的情绪。要是让他们知道我告诉你这些,我一定会被他们批斗。”小蝶跳到我面前,双手合拢讨饶,“我向你保证,子霂哥那只是皮肉之苦,真的没什么危险,你就只当不知道这件事,养好精神等着开庭。” 我笑着拍拍她的脸,说:“好,我知道了。” PS:各位亲,该小说马上就要大结局了!我长舒一口气:呼~~~~~如果故事有哪里让亲们觉得不大满意,请多多包涵!嘿!什么也不说了,还是看书吧! 正文 正文_第八十六章 子霂受伤感化赫萱! 子霂扭头要走。我再次叫住他:“所以你是要去找赫萱吗?” 子霂回头说:“我可以忍受她对我做出的那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可是我不允许她这样伤害你。” 我突然想起了赫渊,想起了他临死前那慈爱的目光。我说:“她这样做虽然是想置我于死地,但说的总归是事实,我做过的事是赖不掉的,她会不会这样做其实并没有区别。” 子霂摇头说:“关键在于那人完全隐瞒了你属于自卫杀人这一事实,甚至指出看到你放火烧房子,消灭罪证。” 我叹气:“子霂,那火确实是我放的。” “是吗?”子霂挑眉反问我,“按照你在警察局的说法,你是等火烧得差不多的时候回的学校。而那个姓姚的又说你是在放火后就离开了现场,他亲眼看到你上的公车。可是就在那天,有人看到你根本没有坐车,是走路回的学校。你回学校后,在校园里游荡了很长时间,校长,你们的班主任,还有很多人都看到你,而你出现在那里的时间,跟火场的时间根本就是互相矛盾。” 我感到面颊的肌肉在扑扑地跳。我带点哀求意味地说:“子霂,可不可以不要在这个问题上深究下去。” “我不知道你极力隐藏起来的是什么,可是为了救你,我一定要把所有的事情都弄清楚。我不问你,是不想你感觉压力太大,况且我有信心可以查到真相。” 小蝶一直静静地站在一旁听着我们的对话。这时,她才开口问:“秋翎,到底是谁放的火?” 我偏头久久地望着窗外,无奈地说:“是姑姑。当年她发现张锦龙的尸体,为了我,她放了那把火。那时我以为是天火,是爸爸妈妈在保佑我,一直到姑姑去世前,我才知道是姑姑在保护我。” 我看向子霂:“你记得我偷听到你和姑姑对话那一次吗?姑姑把一个发夹交到我手中,那发夹就是事发当日我遗落在现场的。姑姑为了我,牺牲了这么多,如今她已经去世,我不愿意她再被拿出来说事儿。当时她是为了我才会放火,那跟我亲自放火没有什么不同。所以我并不冤。” “我听明白了。”小蝶说,“秋翎,你有没有想过姑姑会那样做,就是要你好好的活下去,可是你现在的行为根本就是在辜负她。你最对不起的人不是我们,是姑姑!” 小蝶的话让我醍醐灌顶。 “我清楚你的想法,这件事我自有分寸。”子霂说,“我现在先去找陈律师商量一下。” “你……不要去找赫萱,好不好?”我忙说。 小蝶生气地大叫:“找,为什么不找!一定要去骂得她狗血淋头!” “可那还不是于事无补。”我说。 “起码要出出这口恶气!” “好了,我自有主意。”子霂拍拍小蝶的胳膊,“好好照顾秋翎,我先走了。” 子霂一走,华警官就进来了。小蝶瞪我一眼说:“秋翎,你得给华姐道个歉。华姐是专门负责你的警官,你昨天的行为会给她带来处分的,你知道吗?” 我歉意地说:“华警官,真对不起,给你带来这么多麻烦。你看,昨天的事情,能不能隐瞒下来,不要向上级汇报。我保证不会再发生了,一定会非常听话。” “我刚跟领导汇报了你的情况。”华警官板着一张脸,冷冰冰地说。 “我接受处罚是应该的。”我说,“很抱歉连累了你,华警官,真是对不起。” “知道自己做了错事,以后就不要再犯傻了。”华警官面色缓和。 小蝶这才说:“放心了,我已经千拜托万拜托,华姐没有说你割腕的事啦。” “谢谢!”我感激地说。 “下不为例!”华警官说。 “我记住了。”我说,“是我自己钻了牛角尖,一味地往死胡同里钻,撞了墙还不知道回头。现在我想通了,无论结果怎样,我都应该去坦然接受,不能逃避。” “唉!”小蝶夸张地叹气,“早知道是这样,早该让你和子霂哥见面,何必绕这么大的弯子,多出这许多心惊肉跳的事来。” 我说:“也不全是这样。我只是想明白,大家都在为我努力,我就更没有理由偷懒。正像你说的那样,姑姑当年放火烧掉一切罪证,就是要我好好的活下去,我现在这个样子,太辜负她了!” 两天后的黄昏,小蝶告诉我:“詹雨的判决书终于下来了。” “结果是什么?” “死刑。”小蝶很平静。 “你怎么想的?” “那么多无辜的生命因为她而凋零,那么多亲人因为她在痛苦,她是法理难容,这样的判决很公平。”小蝶呆呆望着晚霞说。 在一旁看书的华警官抬起头说:“对于这种藐视法律,无视法纪的人,就应该严惩。” 我们都沉默下来,无论怎样,一个生命又将消失,这都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 “我出去买点东西。”小蝶说。 “不能超过十分钟。”华警官强调。 “遵命,警官!”小蝶吐吐舌头,跑出去了。 我目送小蝶出门,回头说:“华警官,谢谢你。” “谢我什么?” “我知道,很多地方你都为我们网开一面,按照规定,我们是没有这么多自由的,也不许和外界有接触,但就前天,你还是让子霂陪了我一个晚上。” “哎,看书看得脖子都酸了,上个厕所。”华警官站起来,转进卫生间,“你说什么,我可是一个字也没听见。” 我笑笑,识趣地闭上了嘴。 第二天,陈律师出现了,她带来了检察院的起诉书副本,然后告诉我:“三天后开庭,你要做好准备。” “谢谢。” “你不要担心,我们胜诉的几率非常大。我今天来是要最后跟你确定一下事发经过。” 我没有遗漏任何一个细节地把事情经过讲了一遍。 最后她说:“你确定要把放火的事情扛下来吗?这样做,是整件事中对你最不利的因素。” 我毫不犹豫地点头,说:“我确定。” “无论审判结果是什么,你都可以接受吗?” “我可以。” “那我先走了。” 晚上,我问小蝶:“子霂这几天可好?” “他……”小蝶支支吾吾地说,“很好啊!” 我起了疑心,抓住小蝶说:“你的表情不对,他出什么事了吗?” “哎呀!”小蝶甩开我的手,“哪有你这么咒人的,他好好的,你非要他出点事才高兴咋地。我的大小姐,他很好,好得不得了。倒是你,不是我说你,为什么就不能变通一下。姑姑已经去世了,你非要把这件事扛下来,不是给大家出难题嘛!你知不知道,一个放火烧毁案发现场,整件事的性质就完全不同了。” 小蝶在我眼前晃过来晃过去地说着:“我不是不能够体谅你的心情,可是,这关系到你的一生,怎么可以这么意气用事。法律这种东西很微妙的,一个细节就可以影响最终的审判结果,何况还是这么大的一件事。现在所有的证据,证人,证物,都对你非常有利。子霂哥他们甚至找到了你有过的唯一一张初中毕业照,在那张照片上,有张锦龙殴打你的证据,为了找到这张照片,拜托了多少人,用了多少心力。现在唯一一个让大家没有把握的就是放火这件事,这一定会影响法官和陪审团的判决。秋翎,算我求求你,好不好,我们就说实话,不要让大家这么伤筋费神,更不要让大家这么久的努力全部付诸流水。” “我……”我摇头,“对不起,小蝶,我做不到!” “你!”小蝶狂抓自己的头发,哀嚎,“我真是要疯掉了!” “是子霂让你做我工作的吗?”我问。 “当然不是。大家都主张说出真相,只有子霂哥一个人挺你。他说,如果那样做了,就算赢了这场官司,你也不会高兴,会更自责。是他说服了大家,动员大家往别的方向想办法。” 子霂,谢谢你一直这么懂我!我心里满满的都是感激。 “我真是受不了你们两个,怎么会固执到一块去。”小蝶拍着自己的脑门,“一个在这里把自己往火坑里推,一个为了救那个恶毒的女人受伤……” 我叫住小蝶:“你说什么!” 小蝶慌忙捂住自己的嘴巴,惊慌地看着我。 我急急拉过她的手,说:“快告诉我,子霂伤到哪了,到底怎么回事?” “好了,不说也说了,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她说,“自从知道这件事是赫萱搞出来的,大家都对她很有怨言,她根本就是众叛亲离了。昨天,她喝醉酒,给子霂哥打电话,子霂哥不听劝,去找她,谁知道赫萱醉得太厉害,和别人吵架,子霂哥为了帮她,就跟别人动起手来。结果大腿被砍了一刀,差点就砍到大动脉,吓死人了。” 小蝶看到我煞白的脸,连忙说:“你别担心,伤口处理得很好,很快就可以恢复了。” 我心疼地说:“为什么转来转去受伤的人都是子霂。” “我也这么想来着。大概是子霂哥前世欠下了你们俩的债,这辈子来还的,不为这个出事,就是为那个受伤。秋翎,你也别嫌我说话不中听,很多次子霂哥出事你可都是难逃干系,所以你最好不要再有什么突发奇想,子霂哥经不起你们这么折腾了。” 我不做声。 小蝶接着说:“不过……” 我的心再次提得老高,“还有什么?” “子霂哥这次倒不是伤得毫无意义。”小蝶跳到床边坐下来,晃动着双腿说,“他这一伤,竟然感化了一个人。” “是谁?” “你猜。” 我略微一想就猜到了。我满有把握地说:“是赫萱。” “哗!”小蝶夸张地瞪眼看我,“这么厉害。” “记得赫萱我们第一次见面时,她虽然有些傲慢,但人其实不算坏,所以当时甚至被曾芒溪利用而不自觉。她只是迷路了,需要有人当头棒喝,唤醒她沉睡的真实和善良。” “我还是不大苟同,一个本性善良的人不会做出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来。”小蝶直撇嘴。 “妒忌很容易让一个人迷失心智,时间长了,就会变成心魔那样的东西,完全控制一个人的思想和行为,变得身不由己。” 小蝶摸着胳膊,打了个寒战,说:“哎呀,你说得这么恐怖,听得我汗毛都立起来了。” 我笑了笑,转变话题:“多希望能够见子霂一面,起码让我看看他到底伤成什么样了。” “你就饶了我吧。他们千强调万强调,叮嘱我一定不能把这个消息泄露给你,以免影响你出庭前的情绪。要是让他们知道我告诉你这些,我一定会被他们批斗。”小蝶跳到我面前,双手合拢讨饶,“我向你保证,子霂哥那只是皮肉之苦,真的没什么危险,你就只当不知道这件事,养好精神等着开庭。” 我笑着拍拍她的脸,说:“好,我知道了。” PS:各位亲,该小说马上就要大结局了!我长舒一口气:呼~~~~~如果故事有哪里让亲们觉得不大满意,请多多包涵!嘿!什么也不说了,还是看书吧! 正文 正文_第八十七章 噩梦的“结束” 我清楚地记得,那个叫做方艳的女人是第一个指出我内心阴暗的人。她是一个名叫李骁的男生的妈妈,才四十岁已胖到痴肥的程度,满脸的黄褐斑,却喜欢穿艳俗得可笑的衣服,涂恶俗得恶心的血红色口红。作为女人,她该有的都没有,外在到内涵,一样的浅薄,同样的俗不可耐。偏偏她就长有一种本事,嫁了个会赚钱的机器,所以眼睛就长到了头顶上,每一句话都是颐指气使,不可一世。 那时的李骁和我身边那群如苍蝇般挥之不去的无知男生一样,爱我到痴迷的程度。正如女生们在背后又妒又恨地议论那样,我于男生就是一朵涂满了蜜糖的罂粟花,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却内藏毁灭。她们不懂男生们为什么对我穷追不舍,哪怕我用最恶毒的字眼去羞辱他们还是没用。她们以为这些男生都疯掉了,以为我一定有某种巫术,或者类似那种迷幻药之类的东西。只有我自己知道,人天生是犯贱的,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 李骁是那场人当中最不起眼的一个,满脸的青春痘,鼻梁上永远架着一副对他那张巴掌大的脸来说,大得惊人的黑框架眼镜。他的小头对于他一米八零的个儿来说,实在是太有失协调了。学习又不出色,能力很一般,为人极其木讷,唯一与众不同的地方就是弹得一手好吉他,有一副天生唱情歌的好嗓音,所以他有一个亦褒亦贬的绰号“无敌小头情歌四眼小王子”。 说实话,我怎么可能会喜欢上这个貌不惊人言不压众的男生,但很喜欢听他靠在我教室门外的那棵梧桐树上,唱的那些个撩人心弦的情歌,同时更是同情他孤僻的,显得格格不入,连那么多钱也拯救不了的灵魂,所以我自认对他的理睬是属于救世主似的怜悯。 就是这样一个男生的愚笨的妈妈,翘着涂满金色指甲油的手指,指着我的脸,把她的儿子拉到身后,像护犊的母牛那样,尖着嗓音喊出了那句话:“不要和这种女生搅合在一起,她这种无父无母的小骚货,别看她长得貌美如花,其实内心无比阴暗,她接近你一定是有企图的。” 为什么这世上的每一个人都喜欢把别人当成假想敌,生怕抢走自己自认为稀罕的东西,素不知那些东西在别人的眼里也许连狗屎都不如。 我能够理解她护儿的心情,也承认我的心无比阴暗,却不能够忍受她因为我无父无母就用有色眼光看我,即使我看在那些情歌的份儿上,把这个也强忍了,还是不能够忍受她说我是有企图的小骚货,天可作证,我晏秋翎从来没有把她那些臭钱放在眼里,更没有把她那呆头呆脑的畸形儿子放在眼里。 我狠狠地向那只又白又胖,戴满了金戒指的手打下去,力气之大,好半天我的手都没能缓过劲儿来。我冷冰冰地看着她,倨傲地说:“就你那几个钱,就你这模样的儿子,我还真没放在眼里,他们屁都不是一个。你就自个儿陶醉到死吧!” 那个滑稽的女人怪叫着要冲过来,被她那瘦得竹竿似的儿子死命地拦腰抱住了。她兀自挣扎,挥手想扇我。李骁整个蹲了下去,憋红脸拖住了她,这个可怜的孩子,脸上的痘痘们都变得通红。 那个巴掌从我的鼻尖一晃而过,“呼呼”的掌风扇动了我的睫毛和脸颊,我没有动,默然看着他们娘俩小丑似的表演,突然觉得好好笑。于是我真的就笑起来了,很放肆的笑声,然后在李骁哀求的目光中扬长而去。 其实我真的是一个很善良的孩子,竟然能够忍住狠狠扇她那张肥脸的冲动,天上的爸爸妈妈作证,我是一个内心阴暗却无比善良的孩子! 我的阴暗是轰然而至的,从父母离开我的那时候开始,我就变得愤世嫉俗,开始憎恶这个世界所有的不公平,每一次看到有同龄人吃着冰激凌从我面前走过,我就会冲上去夺下来丢在地上踩个稀巴烂;看到别人一家三口从我面前嘻嘻哈哈路过,我就诅咒他们和我一样生离死别,天人永隔。上帝啊,请原谅我的内心已经变得如此丑陋不堪,我只是对这一切太过无能为力。 半年后,我在这个世上唯一带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姑姑结束了我阿狗阿猫的流离生活。她在石桥洞里找到了我,对我身上散发出来的恶臭没有露出丝毫的嫌恶,她只是用一双贮满泪水的眼睛好慈爱好慈爱地看着我,像所有的母亲那样吻了我脏兮兮的脸颊。于是我决定跟她走,她要我去哪里我都不会拒绝。 石桥洞外有一片向日葵,圆圆的脸蛋顶在纤细的躯干上,风一吹过,就摇过来,晃过去,但无论怎么摇动,它的脸庞始终是朝向最温暖的地方。姑姑把我背出去时,正是向日葵盛开的季节,我伏在她的背上,满目金黄,刺得我睁不开眼睛。我仿若听到妈妈躲在里面,唱着那首她最常哼的《黑色的向日葵》。 记得很小的时候,我曾经问过妈妈:“这世界上有黑色的向日葵吗?” 妈妈笑着摸我的头:“它在我的心里。” 这么深奥的话,我不懂,更加不懂的是妈妈眼里为什么总有那么多的哀愁…… 姑姑人很小,个子、脸庞、眼睛、嘴巴,什么都是小小的,据说她长得像我从未谋面过的奶奶。她的声音很温柔,可是眼神很隐忍。 父母在世的时候我隐约有听说她是个不幸的女人。都说“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她当年执意嫁给了一个开杂货店的男人,起先几年好像过得还平稳。那个男人原是北方一个很偏远的县城的农民家的儿子,人长得不怎么样,却好女色一口。结果好几年的积蓄被一个风尘女子骗个精光。他开始怨天尤人,唯独没有反省过自己,从此开始自暴自弃,最后就活在了酒坛子里,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没几天是清醒的。 我是瞧不起这种男人的,他没有越挫越勇、扭转乾坤的本事。一个人摔倒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永远没有站起来的决心,最后就只能变成一堆烂泥。 人生的悲哀分很多种,其中一种是穷尽一生也无法操控,譬如生老病死,譬如爱情;还有一种是只要自己有迎难而上的勇气,永不言败的决心,脚踏实地的努力就完全可以摆脱的,譬如贫穷,再譬如愚昧。 那天天空一直下着不大不小的雨,我和瘦小的姑姑并肩躲在一把旧得已看不出本色的雨伞下。那时我已经快一米六了,姑姑比我还要矮着半个拳头。我们的脚踏过湿漉漉的坑洼不平的路面,偶尔避闪不及踩进某一个积满水的小坑里,水便从鞋帮灌了进去,脚底一片湿滑。我们就这样依偎着走过了狭窄的街道,走过了布满青苔的石桥,走过了杨伯家那片绿油油的菜畦,进了又脏又臭的车站,上了一辆破旧的客车。 我并没有紧张和害怕,也没有任何不舍的情绪,我只是一片茫然,对自己的茫然,对世界的茫然,对未来的茫然。就在这时,姑姑变戏法似的从贴身的内衣袋中掏出了一颗棒棒糖,她轻轻的在我眼前晃动着棒棒糖裹着彩色亮纸的身体,笑声里充满了诱惑和挑逗,她的笑容突然让这阴霾的雨天里多了无尽的温暖,那是我见过最美丽动人的笑靥,那颗糖也是我平生吃过的最甜蜜的糖果。 姑姑家是奶奶留下的老房子,因为爸爸在外地工作,而且经济条件比姑姑好许多,所以奶奶去世后就把祖屋留给了姑姑。祖屋很老旧了,而且坐落在一群同样的老屋里,非常难找。我回来过三次,每次出进都需要有人陪着,否则我一定会走丢掉。有趣的是,妈妈和爸爸本是同乡人,却在远离故乡三百多公里的城市认识。缘分这东西,真是妙不可言的玩意儿。 我跟在后面七弯八拐地穿过好几个小巷,当我晕头转向的时候,终于听姑姑说:“到了。”我下意识地拉住了她的衣摆,她转过头来很温柔地向我微笑,并用同样冰冷的手包住了我的手。 很多年后我常常回想起这一幕。大概是那个男人嗜酒的原因,他们一直没能有孩子。所以她待我真是视如己出,她是我今生最要感激的一个人,如果没有她,我或许早已没有明天,也就不会有后来所发生的一切了。 在那逼仄低矮的屋子里,我终于见到了那个男人,头发长、乱而且腻,浮肿的眼睛里隐含着猥琐的目光,让我莫名的不寒而栗。他敞着衣襟,露出如刀刻般的肋骨,最令人恶心的是他的肚脐上居然有一撮又黑又长的毛。可能是酒精中毒的缘故,他整个人看上去就像一具活骷髅。 在这么昏暗的地方突然看见这样一个如鬼魅的人,我瑟缩在门口,止住了脚步。“不要管他!”姑姑轻声地贴着我的耳朵说,暖暖的气息吹过我的耳廓,痒酥酥的,奇异地安抚了我恐惧的心。后来当我紧张和害怕时,只要别人在我耳畔柔声安慰,我就会安下心来,细细想想应该和这个不无关系。 姑姑牵着我的手贴着墙根向内屋走去,我们的手心都是又湿又冷。就在我们即将进屋的那一瞬间,一个突飞而来的酒瓶在我们的脚旁砸得粉碎,酒瓶里一定还有酒,满屋子马上充满了那种辛辣却微微带着点香气的味道。我惊恐地看向肇事者。他像追赶一只乞怜的流浪狗那样对我说:“滚!” 因为背光,我看不大清楚他的表情。我僵直地站在那里,听到姑姑厉声叫:“我告诉你,张锦龙,你怎么对待我没关系,但你休想动秋翎一个指头!否则我要你好看!” “你看这个家还养得活这个野种吗?”他走过来,朝地上吐了一口痰,“你自身难保,还装什么好人!” 我看着那浓得发绿的痰,突然开始没命的吐!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呕出来的狂吐不已。 他一脸厌恶地揪起我的头发,开始把我往门外拖,嘴里咒骂着:“什么东西!” 我的头皮几乎要被整个拽掉,眼泪开始大滴大滴地往下淌,我告诉自己,不能哭!可是没有用,呕吐后的痛苦,头皮撕裂般的疼痛,半年来的所有屈辱,让我的泪像打开闸门的洪水一样泛滥。 姑姑就在这时候扑了上来,嘴里骂着:“张锦龙,养你还不如养只狗!” 看到姑姑被那个男人骑在身下暴打的时候,我终于止住了疯狂的泪水。我想象不出那么瘦的一个男人,哪来那么大的力气!我看到血从姑姑的嘴里和鼻子里往外流,那么触目惊心的红。我不知从哪来的恶胆,提起墙角靠着的那根木棍,跑过去抡起就朝那个男人头上猛打。但毕竟气力太小,没几下木棍就被抢走了,他不分部位地向我和姑姑的身上疯狂地打来。 虽然大部分的棍子被姑姑挡了,我身上仍然不可避免地挨了不少下,那么火辣辣的痛,让我以为我们会就这样不明不白地到阴曹地府报到去了。姑姑却不晓得从哪儿来的力气,猛地朝他撞去,然后她趁他愣神那会儿,拉着我跑进厨房,拿起放在灶台上的菜刀,双手平举地护在我的前面,嘶哑着声音疯狂地叫:“张锦龙,信不信我一刀杀了你!” 我看着姑姑小小的背影,散乱的头发,心底有满满的感动,更有无限的悲凉。 那个丧心病狂的男人许是打累了,朝地上啐了一口,把木棍一丢,坐回那把破椅子上喝酒去了。 我在姑姑家的生活就从一场混战开始了。事实上,这种混战是后来的家常便饭,三四天就会上演一次,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也能引起一场大战,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开始学会保护自己,再不会带着伤去上学了。 每每在抵挡不住心里那令人恐惧的痛苦时,我就会跑到体育场旁,爬上那棵高大的槐树,眺望着远方,想象自己可以走得很远,甚至可以走出自己。 生活的磨难也没能遮住我的光芒,我鹤立鸡群地站在一群呆头呆脑的女生当中,冷然的表情使人惊艳。有很多男生中对我的议论,李骁都会转达给我。可我没有心情和他们玩这些小孩子的早恋游戏,我的人生目标是考上一流大学,找到一流的工作,带着姑姑彻底离开那个病态的男人。 大概就是从17岁那年的夏天开始,我发现身后总有一双饿狼一样的眼睛如影随形地跟着我,那双眼睛贪婪的在我的后背辗转,等我回头时却又隐而不见。 我知道那是张锦龙的眼睛,心里像吞了几万只苍蝇般恶心。所以我开始住校,周末也基本上在宿舍和图书馆度过,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回去。想姑姑的时候,我就到她上班的保险公司去找她,有时会帮她跑跑业务,居然没有人相信我是一名高中生,他们总会被我说动心后,签下保单,那时姑姑就会摸着我的长发,欣慰地笑:“我们的秋翎真是能干咧!” 我希望成为姑姑的骄傲,希望成为她后半生的依靠!这是我年年拿奖学金的唯一动力。 那个周末,我必须回家拿姑姑给我买的英语复习资料,她忙得实在没有时间送到学校来,老师说下星期一一定要用,我只好硬着头皮回去了。 进屋时张锦龙不在,我庆幸之余急急匆匆地把要用的资料收进书包,转身准备走,却看到他拎着酒瓶走了进来。我的心猛地提到嗓子眼儿,低下头默默地顺着墙根,准备溜走。 他跌跌绊绊地走过来拦住我,满嘴酒气地说:“哟,我们的高材生难得回来了!” 我下意识地捏紧拳头,偏头避开喷面而来的酒气,冷冷地说:“让开!” “我偏不让开!”他伸手在我的脸颊摸了一下,*邪的笑着:“真水嫩啊!养你这么多年,是不是该先享受享受!” 我使劲推开他,准备逃走。他一把抓住了我的书包,使劲一拉,我就失去平衡仰面倒了,后脑勺狠狠地撞在地板上。我眼冒金星,大脑一片空白,好半天才透过气,缓过神,却发现他居然像一只狗一样趴在我的身上,那张干尸一样的脸正对着我的眼睛,那样可怖! 我又惊又怒,开始奋力挣扎,和他厮打,死命止住他解扣子的手。五年了,我不再是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孩,而他开始老了,气力远不如以前,我知道我一定可以自救。同时我在心里疯狂的呐喊:“爸爸,妈妈,帮我!帮我!你们怎能忍心在狠心丢下我之后,看着我被这种禽兽不如的男人糟蹋,求求你们,帮我!” 他许是急红了眼,抓起我的头发,把我的头往地上磕,血很快流出来,滴在青石板上。情急之下我抬起膝盖向他的胯下狠狠地撞去,然后在他杀猪般的嚎叫声中,飞速爬起来,一边扣扣子一边捡起地上的书包。 我背起书包往门外跑,却在门口被他一把揪住了头发。屋檐底下有一个水缸,平时积蓄着水以备停水时用。他拖着我的头发,另一只手掀开水缸的盖子,然后把我的头往水里狠狠地压。 “小野种,信不信今天我就弄死你。”他喘着粗气说,“你今天最好就满足了我,否则我就让你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我憋着气,用手撑着缸边,努力想脱离他的魔爪。也许是求生的欲望使我产生力量,我居然对抗住他的重压,让自己离开了水里。 我趁机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胸口那种因缺氧就快爆裂的痛苦终于得到缓解。 他趁我就快虚脱之际,再一次将我摁倒在地,接着扑在我身上,像一只猪那样舔着我的脸。一阵阵的恶心在我的胃里翻卷,我拼了命和他厮打。 眼看我的衣服就要被他扯得支离破碎,在几乎要绝望的时候,我的手突然碰到了一块类似砖的硬物。我几乎是下意识地,没有经过大脑就抓起那块硬物往张锦龙的后脑狠命砸去。 他怪叫着伸手往后一摸,沾了满手的血。疼痛和血越发刺激了他,他狠狠扇了我一耳光,接着就下死劲儿掐住了我的脖子,嘴里恶狠狠地念着:“小野种,臭婊子,你敢打我!” 这一刻,我似乎听到了死神的脚步声。求生的本能再一次促使我把砖向张锦龙的头上死命砸了两下。 这一次,大概是砸到了太阳穴。大量的血喷涌而出,滴落在我的脸上和身上。张锦龙掐在我脖子上的手终于松开了。 我把他推开,惊惧地向后退,一直退到了墙角。我看到他躺在地上开始抽搐,血不停地往外涌,流了一地。 我一低头,见自己的手中还紧紧抓着那块砖头,吓得把砖远远地丢了出去。然后我蜷缩在墙角,除了哭,根本不知道还能够做什么。 他一直在流血,流了好多好多,像扭开的水闸一样不停地流着。然后我看见他全身突然剧烈地抽搐了几下,就没了动静。 他死了吗?我忍着内心的恐惧爬到他的身边。我连站起来的力气都已经没有了,因为搏斗,更因为恐惧。 我鼓足勇气将手缓缓地伸到他的鼻子下面,同时生怕他突然坐起来,整个身体像绷紧的弓一样,做好随时逃开的准备。 他已经没有了呼吸!我跌坐在地上,看着血泊中的他扭曲的脸和大张的嘴,感到胃里一阵压不下去的翻腾,忙捂着嘴冲进厕所里,这次的呕吐和五年前完全一样,难以抑制!已经吐无可吐时,我仍然蹲在那里没命地干呕,整个胃痉挛着,拉扯着,似乎就要从口中吐出来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平静了下来,虚弱地坐在地上,告诉自己: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所有的噩梦都已过去,从现在开始我和姑姑的灵魂都将获得解放。 正文 正文_第八十七章 噩梦的“结束” 我清楚地记得,那个叫做方艳的女人是第一个指出我内心阴暗的人。她是一个名叫李骁的男生的妈妈,才四十岁已胖到痴肥的程度,满脸的黄褐斑,却喜欢穿艳俗得可笑的衣服,涂恶俗得恶心的血红色口红。作为女人,她该有的都没有,外在到内涵,一样的浅薄,同样的俗不可耐。偏偏她就长有一种本事,嫁了个会赚钱的机器,所以眼睛就长到了头顶上,每一句话都是颐指气使,不可一世。 那时的李骁和我身边那群如苍蝇般挥之不去的无知男生一样,爱我到痴迷的程度。正如女生们在背后又妒又恨地议论那样,我于男生就是一朵涂满了蜜糖的罂粟花,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却内藏毁灭。她们不懂男生们为什么对我穷追不舍,哪怕我用最恶毒的字眼去羞辱他们还是没用。她们以为这些男生都疯掉了,以为我一定有某种巫术,或者类似那种迷幻药之类的东西。只有我自己知道,人天生是犯贱的,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 李骁是那场人当中最不起眼的一个,满脸的青春痘,鼻梁上永远架着一副对他那张巴掌大的脸来说,大得惊人的黑框架眼镜。他的小头对于他一米八零的个儿来说,实在是太有失协调了。学习又不出色,能力很一般,为人极其木讷,唯一与众不同的地方就是弹得一手好吉他,有一副天生唱情歌的好嗓音,所以他有一个亦褒亦贬的绰号“无敌小头情歌四眼小王子”。 说实话,我怎么可能会喜欢上这个貌不惊人言不压众的男生,但很喜欢听他靠在我教室门外的那棵梧桐树上,唱的那些个撩人心弦的情歌,同时更是同情他孤僻的,显得格格不入,连那么多钱也拯救不了的灵魂,所以我自认对他的理睬是属于救世主似的怜悯。 就是这样一个男生的愚笨的妈妈,翘着涂满金色指甲油的手指,指着我的脸,把她的儿子拉到身后,像护犊的母牛那样,尖着嗓音喊出了那句话:“不要和这种女生搅合在一起,她这种无父无母的小骚货,别看她长得貌美如花,其实内心无比阴暗,她接近你一定是有企图的。” 为什么这世上的每一个人都喜欢把别人当成假想敌,生怕抢走自己自认为稀罕的东西,素不知那些东西在别人的眼里也许连狗屎都不如。 我能够理解她护儿的心情,也承认我的心无比阴暗,却不能够忍受她因为我无父无母就用有色眼光看我,即使我看在那些情歌的份儿上,把这个也强忍了,还是不能够忍受她说我是有企图的小骚货,天可作证,我晏秋翎从来没有把她那些臭钱放在眼里,更没有把她那呆头呆脑的畸形儿子放在眼里。 我狠狠地向那只又白又胖,戴满了金戒指的手打下去,力气之大,好半天我的手都没能缓过劲儿来。我冷冰冰地看着她,倨傲地说:“就你那几个钱,就你这模样的儿子,我还真没放在眼里,他们屁都不是一个。你就自个儿陶醉到死吧!” 那个滑稽的女人怪叫着要冲过来,被她那瘦得竹竿似的儿子死命地拦腰抱住了。她兀自挣扎,挥手想扇我。李骁整个蹲了下去,憋红脸拖住了她,这个可怜的孩子,脸上的痘痘们都变得通红。 那个巴掌从我的鼻尖一晃而过,“呼呼”的掌风扇动了我的睫毛和脸颊,我没有动,默然看着他们娘俩小丑似的表演,突然觉得好好笑。于是我真的就笑起来了,很放肆的笑声,然后在李骁哀求的目光中扬长而去。 其实我真的是一个很善良的孩子,竟然能够忍住狠狠扇她那张肥脸的冲动,天上的爸爸妈妈作证,我是一个内心阴暗却无比善良的孩子! 我的阴暗是轰然而至的,从父母离开我的那时候开始,我就变得愤世嫉俗,开始憎恶这个世界所有的不公平,每一次看到有同龄人吃着冰激凌从我面前走过,我就会冲上去夺下来丢在地上踩个稀巴烂;看到别人一家三口从我面前嘻嘻哈哈路过,我就诅咒他们和我一样生离死别,天人永隔。上帝啊,请原谅我的内心已经变得如此丑陋不堪,我只是对这一切太过无能为力。 半年后,我在这个世上唯一带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姑姑结束了我阿狗阿猫的流离生活。她在石桥洞里找到了我,对我身上散发出来的恶臭没有露出丝毫的嫌恶,她只是用一双贮满泪水的眼睛好慈爱好慈爱地看着我,像所有的母亲那样吻了我脏兮兮的脸颊。于是我决定跟她走,她要我去哪里我都不会拒绝。 石桥洞外有一片向日葵,圆圆的脸蛋顶在纤细的躯干上,风一吹过,就摇过来,晃过去,但无论怎么摇动,它的脸庞始终是朝向最温暖的地方。姑姑把我背出去时,正是向日葵盛开的季节,我伏在她的背上,满目金黄,刺得我睁不开眼睛。我仿若听到妈妈躲在里面,唱着那首她最常哼的《黑色的向日葵》。 记得很小的时候,我曾经问过妈妈:“这世界上有黑色的向日葵吗?” 妈妈笑着摸我的头:“它在我的心里。” 这么深奥的话,我不懂,更加不懂的是妈妈眼里为什么总有那么多的哀愁…… 姑姑人很小,个子、脸庞、眼睛、嘴巴,什么都是小小的,据说她长得像我从未谋面过的奶奶。她的声音很温柔,可是眼神很隐忍。 父母在世的时候我隐约有听说她是个不幸的女人。都说“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她当年执意嫁给了一个开杂货店的男人,起先几年好像过得还平稳。那个男人原是北方一个很偏远的县城的农民家的儿子,人长得不怎么样,却好女色一口。结果好几年的积蓄被一个风尘女子骗个精光。他开始怨天尤人,唯独没有反省过自己,从此开始自暴自弃,最后就活在了酒坛子里,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没几天是清醒的。 我是瞧不起这种男人的,他没有越挫越勇、扭转乾坤的本事。一个人摔倒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永远没有站起来的决心,最后就只能变成一堆烂泥。 人生的悲哀分很多种,其中一种是穷尽一生也无法操控,譬如生老病死,譬如爱情;还有一种是只要自己有迎难而上的勇气,永不言败的决心,脚踏实地的努力就完全可以摆脱的,譬如贫穷,再譬如愚昧。 那天天空一直下着不大不小的雨,我和瘦小的姑姑并肩躲在一把旧得已看不出本色的雨伞下。那时我已经快一米六了,姑姑比我还要矮着半个拳头。我们的脚踏过湿漉漉的坑洼不平的路面,偶尔避闪不及踩进某一个积满水的小坑里,水便从鞋帮灌了进去,脚底一片湿滑。我们就这样依偎着走过了狭窄的街道,走过了布满青苔的石桥,走过了杨伯家那片绿油油的菜畦,进了又脏又臭的车站,上了一辆破旧的客车。 我并没有紧张和害怕,也没有任何不舍的情绪,我只是一片茫然,对自己的茫然,对世界的茫然,对未来的茫然。就在这时,姑姑变戏法似的从贴身的内衣袋中掏出了一颗棒棒糖,她轻轻的在我眼前晃动着棒棒糖裹着彩色亮纸的身体,笑声里充满了诱惑和挑逗,她的笑容突然让这阴霾的雨天里多了无尽的温暖,那是我见过最美丽动人的笑靥,那颗糖也是我平生吃过的最甜蜜的糖果。 姑姑家是奶奶留下的老房子,因为爸爸在外地工作,而且经济条件比姑姑好许多,所以奶奶去世后就把祖屋留给了姑姑。祖屋很老旧了,而且坐落在一群同样的老屋里,非常难找。我回来过三次,每次出进都需要有人陪着,否则我一定会走丢掉。有趣的是,妈妈和爸爸本是同乡人,却在远离故乡三百多公里的城市认识。缘分这东西,真是妙不可言的玩意儿。 我跟在后面七弯八拐地穿过好几个小巷,当我晕头转向的时候,终于听姑姑说:“到了。”我下意识地拉住了她的衣摆,她转过头来很温柔地向我微笑,并用同样冰冷的手包住了我的手。 很多年后我常常回想起这一幕。大概是那个男人嗜酒的原因,他们一直没能有孩子。所以她待我真是视如己出,她是我今生最要感激的一个人,如果没有她,我或许早已没有明天,也就不会有后来所发生的一切了。 在那逼仄低矮的屋子里,我终于见到了那个男人,头发长、乱而且腻,浮肿的眼睛里隐含着猥琐的目光,让我莫名的不寒而栗。他敞着衣襟,露出如刀刻般的肋骨,最令人恶心的是他的肚脐上居然有一撮又黑又长的毛。可能是酒精中毒的缘故,他整个人看上去就像一具活骷髅。 在这么昏暗的地方突然看见这样一个如鬼魅的人,我瑟缩在门口,止住了脚步。“不要管他!”姑姑轻声地贴着我的耳朵说,暖暖的气息吹过我的耳廓,痒酥酥的,奇异地安抚了我恐惧的心。后来当我紧张和害怕时,只要别人在我耳畔柔声安慰,我就会安下心来,细细想想应该和这个不无关系。 姑姑牵着我的手贴着墙根向内屋走去,我们的手心都是又湿又冷。就在我们即将进屋的那一瞬间,一个突飞而来的酒瓶在我们的脚旁砸得粉碎,酒瓶里一定还有酒,满屋子马上充满了那种辛辣却微微带着点香气的味道。我惊恐地看向肇事者。他像追赶一只乞怜的流浪狗那样对我说:“滚!” 因为背光,我看不大清楚他的表情。我僵直地站在那里,听到姑姑厉声叫:“我告诉你,张锦龙,你怎么对待我没关系,但你休想动秋翎一个指头!否则我要你好看!” “你看这个家还养得活这个野种吗?”他走过来,朝地上吐了一口痰,“你自身难保,还装什么好人!” 我看着那浓得发绿的痰,突然开始没命的吐!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呕出来的狂吐不已。 他一脸厌恶地揪起我的头发,开始把我往门外拖,嘴里咒骂着:“什么东西!” 我的头皮几乎要被整个拽掉,眼泪开始大滴大滴地往下淌,我告诉自己,不能哭!可是没有用,呕吐后的痛苦,头皮撕裂般的疼痛,半年来的所有屈辱,让我的泪像打开闸门的洪水一样泛滥。 姑姑就在这时候扑了上来,嘴里骂着:“张锦龙,养你还不如养只狗!” 看到姑姑被那个男人骑在身下暴打的时候,我终于止住了疯狂的泪水。我想象不出那么瘦的一个男人,哪来那么大的力气!我看到血从姑姑的嘴里和鼻子里往外流,那么触目惊心的红。我不知从哪来的恶胆,提起墙角靠着的那根木棍,跑过去抡起就朝那个男人头上猛打。但毕竟气力太小,没几下木棍就被抢走了,他不分部位地向我和姑姑的身上疯狂地打来。 虽然大部分的棍子被姑姑挡了,我身上仍然不可避免地挨了不少下,那么火辣辣的痛,让我以为我们会就这样不明不白地到阴曹地府报到去了。姑姑却不晓得从哪儿来的力气,猛地朝他撞去,然后她趁他愣神那会儿,拉着我跑进厨房,拿起放在灶台上的菜刀,双手平举地护在我的前面,嘶哑着声音疯狂地叫:“张锦龙,信不信我一刀杀了你!” 我看着姑姑小小的背影,散乱的头发,心底有满满的感动,更有无限的悲凉。 那个丧心病狂的男人许是打累了,朝地上啐了一口,把木棍一丢,坐回那把破椅子上喝酒去了。 我在姑姑家的生活就从一场混战开始了。事实上,这种混战是后来的家常便饭,三四天就会上演一次,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也能引起一场大战,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开始学会保护自己,再不会带着伤去上学了。 每每在抵挡不住心里那令人恐惧的痛苦时,我就会跑到体育场旁,爬上那棵高大的槐树,眺望着远方,想象自己可以走得很远,甚至可以走出自己。 生活的磨难也没能遮住我的光芒,我鹤立鸡群地站在一群呆头呆脑的女生当中,冷然的表情使人惊艳。有很多男生中对我的议论,李骁都会转达给我。可我没有心情和他们玩这些小孩子的早恋游戏,我的人生目标是考上一流大学,找到一流的工作,带着姑姑彻底离开那个病态的男人。 大概就是从17岁那年的夏天开始,我发现身后总有一双饿狼一样的眼睛如影随形地跟着我,那双眼睛贪婪的在我的后背辗转,等我回头时却又隐而不见。 我知道那是张锦龙的眼睛,心里像吞了几万只苍蝇般恶心。所以我开始住校,周末也基本上在宿舍和图书馆度过,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回去。想姑姑的时候,我就到她上班的保险公司去找她,有时会帮她跑跑业务,居然没有人相信我是一名高中生,他们总会被我说动心后,签下保单,那时姑姑就会摸着我的长发,欣慰地笑:“我们的秋翎真是能干咧!” 我希望成为姑姑的骄傲,希望成为她后半生的依靠!这是我年年拿奖学金的唯一动力。 那个周末,我必须回家拿姑姑给我买的英语复习资料,她忙得实在没有时间送到学校来,老师说下星期一一定要用,我只好硬着头皮回去了。 进屋时张锦龙不在,我庆幸之余急急匆匆地把要用的资料收进书包,转身准备走,却看到他拎着酒瓶走了进来。我的心猛地提到嗓子眼儿,低下头默默地顺着墙根,准备溜走。 他跌跌绊绊地走过来拦住我,满嘴酒气地说:“哟,我们的高材生难得回来了!” 我下意识地捏紧拳头,偏头避开喷面而来的酒气,冷冷地说:“让开!” “我偏不让开!”他伸手在我的脸颊摸了一下,*邪的笑着:“真水嫩啊!养你这么多年,是不是该先享受享受!” 我使劲推开他,准备逃走。他一把抓住了我的书包,使劲一拉,我就失去平衡仰面倒了,后脑勺狠狠地撞在地板上。我眼冒金星,大脑一片空白,好半天才透过气,缓过神,却发现他居然像一只狗一样趴在我的身上,那张干尸一样的脸正对着我的眼睛,那样可怖! 我又惊又怒,开始奋力挣扎,和他厮打,死命止住他解扣子的手。五年了,我不再是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孩,而他开始老了,气力远不如以前,我知道我一定可以自救。同时我在心里疯狂的呐喊:“爸爸,妈妈,帮我!帮我!你们怎能忍心在狠心丢下我之后,看着我被这种禽兽不如的男人糟蹋,求求你们,帮我!” 他许是急红了眼,抓起我的头发,把我的头往地上磕,血很快流出来,滴在青石板上。情急之下我抬起膝盖向他的胯下狠狠地撞去,然后在他杀猪般的嚎叫声中,飞速爬起来,一边扣扣子一边捡起地上的书包。 我背起书包往门外跑,却在门口被他一把揪住了头发。屋檐底下有一个水缸,平时积蓄着水以备停水时用。他拖着我的头发,另一只手掀开水缸的盖子,然后把我的头往水里狠狠地压。 “小野种,信不信今天我就弄死你。”他喘着粗气说,“你今天最好就满足了我,否则我就让你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我憋着气,用手撑着缸边,努力想脱离他的魔爪。也许是求生的欲望使我产生力量,我居然对抗住他的重压,让自己离开了水里。 我趁机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胸口那种因缺氧就快爆裂的痛苦终于得到缓解。 他趁我就快虚脱之际,再一次将我摁倒在地,接着扑在我身上,像一只猪那样舔着我的脸。一阵阵的恶心在我的胃里翻卷,我拼了命和他厮打。 眼看我的衣服就要被他扯得支离破碎,在几乎要绝望的时候,我的手突然碰到了一块类似砖的硬物。我几乎是下意识地,没有经过大脑就抓起那块硬物往张锦龙的后脑狠命砸去。 他怪叫着伸手往后一摸,沾了满手的血。疼痛和血越发刺激了他,他狠狠扇了我一耳光,接着就下死劲儿掐住了我的脖子,嘴里恶狠狠地念着:“小野种,臭婊子,你敢打我!” 这一刻,我似乎听到了死神的脚步声。求生的本能再一次促使我把砖向张锦龙的头上死命砸了两下。 这一次,大概是砸到了太阳穴。大量的血喷涌而出,滴落在我的脸上和身上。张锦龙掐在我脖子上的手终于松开了。 我把他推开,惊惧地向后退,一直退到了墙角。我看到他躺在地上开始抽搐,血不停地往外涌,流了一地。 我一低头,见自己的手中还紧紧抓着那块砖头,吓得把砖远远地丢了出去。然后我蜷缩在墙角,除了哭,根本不知道还能够做什么。 他一直在流血,流了好多好多,像扭开的水闸一样不停地流着。然后我看见他全身突然剧烈地抽搐了几下,就没了动静。 他死了吗?我忍着内心的恐惧爬到他的身边。我连站起来的力气都已经没有了,因为搏斗,更因为恐惧。 我鼓足勇气将手缓缓地伸到他的鼻子下面,同时生怕他突然坐起来,整个身体像绷紧的弓一样,做好随时逃开的准备。 他已经没有了呼吸!我跌坐在地上,看着血泊中的他扭曲的脸和大张的嘴,感到胃里一阵压不下去的翻腾,忙捂着嘴冲进厕所里,这次的呕吐和五年前完全一样,难以抑制!已经吐无可吐时,我仍然蹲在那里没命地干呕,整个胃痉挛着,拉扯着,似乎就要从口中吐出来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平静了下来,虚弱地坐在地上,告诉自己: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所有的噩梦都已过去,从现在开始我和姑姑的灵魂都将获得解放。 正文 正文_第八十八章 法庭上的“母爱” 开庭那天,我看到了很多人,右边坐着李海峂,方艳,还有李骁和张晴。左边依次是钟伯,张阿姨,子皓跟小蝶。后面是兰家两姐妹。没想到的是连司马延,亮哥都来了。所有我生命中有关联的人,几乎都出现在这法庭上,唯独没有看到子霂。我的目光再次扫视了一遍,确定子霂真的没有出现在这里,难道小蝶骗了我,其实子霂的伤很严重吗? 我的目光最后停在了角落里一个孤独的女孩身上,那是赫萱,她带着很宽大的墨镜,右手臂吊得高高的,仍然嘴唇紧抿,脊背挺直。 陈律师的语言慷慨激昂,用词滴水不漏,和控方律师展开一番据理力争的法律大战。 在证人席上,我终于看到了那个叫做姚富强的男人,很胖,眼神很贪婪。他站在那里没敢抬头看法官,陈律师的眼神他更没敢直视。 他的陈述应该跟前几次没什么不同,因为和子霂告诉我的大致一样。当陈律师问到他:“那你当时为什么没有报警?” “因为……”他用舌头舔了舔嘴唇,这个动作更把他的紧张暴露无遗,“因为……因为我当时觉得这个女孩,也就是被告,年龄还小,不忍心毁了她的人生。” “那现在你又怎么想到要报警?”陈律师步步紧逼。 他迟疑了一下说:“那是因为我良心上受到谴责,一直都感到于心不安,所以才决定报案。” 陈律师突然提高声音说:“那你就是知情不报,同样是犯罪,你就不怕吗?” 姚富强的额头开始冒汗,他抖着唇,说不出话。 控方律师及时站起来:“反对,辩方律师这是对证人实行恐吓。” 陈律师不等法官开口,紧追一句:“我只不过想让证人知道自己的行为都需要付什么样的法律责任,而并不是恐吓!” 法官权衡后说:“反对无效。但请辩方律师注意自己的言辞。” 陈律师点头说:“我会注意的。” 陈律师回过头再问姚富强:“能不能够请你再把事情的经过讲述一遍。” 庭上非常安静,姚富强的声音显得特别清晰,他再次陈述着事情的经过。 陈律师突然打断他:“你说我的当事人是在院子里跟被害人发生争吵的时候,捡起地上的砖头从后面把被害人杀死,那么我问你,在争吵的过程中,我的当事人要如何绕到被害者后面去行凶。” 姚富强脸上的汗越流越多,他勉强说:“这我不清楚,我看到的就是这个样子。我也不知道老张为什么会突然转过身去。” “你的口供中说我的当事人和被害人是为了二十块钱争吵,但据我所知,被害人张锦龙是个失业的酒鬼,身上根本就没有钱,我的当事人根本就不会和他伸手要钱,关于这一点,旁边的邻居都可以作证。”陈律师拿过一份文书,接着说:“这是当年张锦龙家周围的邻居共同签署的一份,证明当年张锦龙游手好闲,靠妻子给养的签名书。所有的人都踊跃参与,极力证明我的当事人是一个品学兼优,喜欢帮助别人的善良的孩子,这样一个人怎么会是杀人凶手。” 陈律师把证物呈上去,继续说:“事实其实是被害人张锦龙对我的当事人图谋不轨,因为我的当事人极力抗拒挣扎,张锦龙就把她的头往地上砸。就在我的当事人头上,现在都还留有一道很明显的疤痕。本来,我的当事人已经好不容易从屋子里逃出去,但张锦龙还不肯罢休,追到院子里,把我的当事人往缸里浸,严重威胁到她的生命。在我的当事人几乎昏迷的情况下,张锦龙把她压在地上扯碎她的衣服。我的当事人在这时正好摸到一块砖头,在危急的情况下,她才往张锦龙的后脑砸了一砖头,可是张锦龙没有放手,反而紧紧掐住了她的脖子,我的当事人这才又往张锦龙的头上拍了两下。” “其实我的当事人在长期以来都受到被害人的迫害,忍受着痛苦的家庭暴力。”陈律师抬头说:“恳请庭上传唤我方的证人。” 我的初中和高中班主任都来了,还来了几个同班同学,他们都证明了我当时常常是带着伤去上学,有一次甚至手骨被打折。陈律师总结性地说:“我的当事人就这样一直生活在暴力之中,整整五年的时间,都在默默忍受着这一切,如果不是被害人要侵犯她,威胁到她的生命,她绝对不会伤害被害人。” 控方律师站起来,提出了关键的问题:“被告在事发后没有报警自首,反而放火烧了案发现场,就这一行为已经构成了犯罪。” 陈律师看了我一眼,我还她一个安然的笑容。是的,她已经尽力了,所有的人也都尽力了,我已经完全没有遗憾。 “关于这一点,我们还有一样关键的证物没有……”陈律师的话突然被她的助手打断了,助手把一个牛皮袋子放到她的手中,然后附在她的耳边说了几句话后,她的脸上浮现出一种乾坤在握的笑容。 与此同时,我看到子霂,詹翔和静好姐一起出现在了旁听席,他们显然是一路赶着来的,都还没有缓过气,脸上汗水涔涔。我盯着子霂,用眼神询问着他,他却只是给了我一个安抚的笑。 陈律师突然向法官申请:“关于放火这一点,我有几个问题想跟我的当事人最后确认一下。” 法官考虑了几秒,终于首肯。 陈律师走过来,问:“晏秋翎,对于你来说,姑姑有多重要?” 我弄不清楚她的意图是什么,但仍然如实回答:“对我而言,姑姑就是我的另一个妈妈。当年我在石桥洞里就快饿死的时候,是姑姑像妈妈那样亲吻我的脸颊,把我背出去。第一次进姑姑家,就是从一场战争开始的,为了保护我,姑姑被张锦龙打得头破血流,从那天开始,她就在竭尽所能地保护着我,喂养着我,没有她,就没有今天的我。” “所以你在得知姑姑患有白血病时,宁可放弃大好前程,在大学马上就要毕业前夕,休学挣钱给姑姑治病。” 我平静地说:“没有什么会比让重要的人健康生活下去更重要。能够为之努力,本身就是一种幸福。” “所以说,如果今天是你姑姑的意思,无论是什么你都不会拒绝吗?” 我不解地问:“陈律师,我不懂你的意思。” 陈律师没回答我,接着问:“你的姑姑现在在哪里?” 她的问题使我更加惊疑。我望向静好姐,她在对我浅笑。看向所有的人,都在噙着泪对我微笑。 我收回目光,如实回答:“已经去世了。” “那么你在挣医疗费期间,是谁一直在照顾你的姑姑,据我所知,你们已经没有亲人了。” “是一位阿姨,她是姑姑的好友。” “那位阿姨叫什么名字?” “阮淑芬。” 陈律师从那个牛皮袋子里拿出一张纸,问:“你还记得你姑姑的字迹和声音吗?” 我强按捺住心里的疑问:“是的,永远不会忘记。” “那你看看这可是你姑姑的字迹。” 陈律师把那张纸展开凑到我眼前。我看到上面写着: 我叫晏红,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促使我写这封信,更不知道这封信是不是真的有一天会公布于世…… 陈律师没容我看完,就收了回去,然后问我:“这是不是你姑姑的笔迹?” 我肯定的点头,说:“是的。” 陈律师转身高举起手中的袋子,扬声说:“这个袋子是由刚才我的当事人所提到的阮淑芬的女儿急送到这里的。因为这位证人中风清醒才不久,所以无法到场。但她所提供的东西却是今天这个案件的最后答案,更是一颗跟母爱一样温暖的心。” 至此,法官用庄重的声音宣布,由于呈堂证物的真实性和有效性还有待审查,所以该案件将在三日后开庭再审。 三日后的法庭上。我站在被告席上,望着法官严肃的脸,听他宣布:“经过笔迹和指纹查对,辩方所呈堂的证物允许当庭播放。” 寂静的午后,我以这样的方式,听到了姑姑久违的的声音: “我叫晏红,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促使我写这封信,更不知道这封信是不是真的有一天会公布于世,我只是有一种预感,这封信总会在某一天起作用。” “我的侄女晏秋翎,其实在我的心里早已是我最爱的女儿。她是一个非常乖巧善良的女孩,只是因为命运的捉弄,亲眼目睹了自己父母的惨死,让她幼小的心灵受到了莫大的伤害。” “我一直希望能够给这个可怜的女孩带来温暖,弥补她所失去的那些亲情和快乐。可是因为贫穷,因为我所嫁非人,不但没有给她提供一个健康成长的环境,反而让她经常被打得遍体鳞伤,过着没有明天的非人生活。” “那一次,张锦龙醉后把秋翎的右手打骨折了,我心疼啊,可是我无能为力,所以我决定把秋翎送人。我打听了很久,终于联系到一家家境不错,但不会生育的家庭肯收养秋翎。我永远记得那一天,下着很大很大的雨,我对秋翎说,要去一个叔叔家做客。我把她骗到门口,就找了个借口离开了。我躲在不远处,看着秋翎小小的身体,一直哭。” 我的心随着姑姑的叙述在痛。是的,我记得那一次。其实在那对夫妇开门对我说话的时候,我就猜到是姑姑要把我给别人了。所以我转身就跑。在雨中,姑姑一直在我后面追着喊,我们在雨中拉扯了很久,直到姑姑哭着蹲下去,求我回去那里,她说只有那里可以提供给我安稳富足的生活。我说我不要,就算饿死,哪怕是被打死,我也要和姑姑在一起。最后我们浑身湿透的回了家,那天晚上,姑姑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哭了一夜,我赤着脚悄悄摸出去,靠着门,望着姑姑一耸一耸的肩膀。后来,我不知道什么时候靠着门睡着了,醒过来时,自己睡在床上。而那天后,我跟姑姑就像约定好似的,再没有人提起这件事情。 “没想到,秋翎却跑了,我追上去,她哭着说:姑姑,我不要离开你,就算是饿死,哪怕被那个坏人打死,我也要跟你在一起,你不要丢下我,我求求你,你不要丢下我。就是那一刻,我下定决心,无论发生什么,除非是我死了,都不会再遗弃秋翎。” “秋翎慢慢地长大了,生活的磨难也没能遮住她的光芒。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我发现张锦龙看秋翎的目光越来越异样,有几次我甚至抓到他在秋翎洗澡的时候,趴在窗口想偷看,却都被我赶跑了。那以后,晚上秋翎洗澡的时候,我都会守在窗口。后来我想,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就打算让秋翎住校,结果没等我开口,秋翎自己提出来要去住校,大概是她也感觉到了什么。” “那天,我下班回到家,打开门,看到了张锦龙的尸体,说句实话,在那一刻,我真的没有一丁点的难过,我甚至是开心的,轻松的。直到我发现这一切和秋翎有关,我的心才一直往下沉。我坐在尸体旁边,想了很久,最后,我把尸体拖回屋里,从厨房里拿出前段时间跟别人要的小半桶汽油,倒在尸体上,一把火烧了所有的一切。” 听到这里,我捂着脸哭起来,旁听席上也传出了啜泣声。连法官也没有严厉制止,要求肃静。 讲述还在继续:“手术后,我从上海回到小城,突然有一种很奇怪的想法,俗话说: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那些尘封了的东西,说不定有一天会被开启,如果我的手术失败了,如果我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不知道还会发生些什么。那个时候,秋翎这个傻孩子,一定会为了我把所有的罪都扛下来。所以我留下了这些东西交给我最信任的好朋友阮淑芬。如果有一天,真的出事了,希望能够证明秋翎的清白。当然,我真正的希望是永远不会有这种事情发生。” 之下有一个短暂的空白,然后再次听到姑姑的声音:“秋翎,如果有一天,你听到这些,就说明姑姑已经不在人世,而我最不愿意见到的事情发生了。姑姑太了解你,这个时候,你一定不愿让姑姑受到伤害,所以一定会把罪扛下来。傻孩子,那个时候,姑姑已经到另一个世界了,这个世间的所有一切已经无法伤害到我。所以,你就不要再犯傻。答应姑姑,你会好好的,我相信上天给你的所有磨难都是为了最后那天快乐之日的来临。” 法庭上静了半分钟,双方律师开始做了最后呈词。 十分钟后,最后的判决出来了。“被告晏秋翎故意杀人罪名不成立,属于自卫杀人,并且没有造成太大的社会危害,现判处被告晏秋翎有期徒刑一年,缓期执行!” “噢!”小蝶振臂欢呼。 “耶!”张晴和李骁高兴地拥抱在了一起。 子霂站起来,冲我微笑,笑容里是漫天漫海的柔情。 正文 正文_第八十八章 法庭上的“母爱” 开庭那天,我看到了很多人,右边坐着李海峂,方艳,还有李骁和张晴。左边依次是钟伯,张阿姨,子皓跟小蝶。后面是兰家两姐妹。没想到的是连司马延,亮哥都来了。所有我生命中有关联的人,几乎都出现在这法庭上,唯独没有看到子霂。我的目光再次扫视了一遍,确定子霂真的没有出现在这里,难道小蝶骗了我,其实子霂的伤很严重吗? 我的目光最后停在了角落里一个孤独的女孩身上,那是赫萱,她带着很宽大的墨镜,右手臂吊得高高的,仍然嘴唇紧抿,脊背挺直。 陈律师的语言慷慨激昂,用词滴水不漏,和控方律师展开一番据理力争的法律大战。 在证人席上,我终于看到了那个叫做姚富强的男人,很胖,眼神很贪婪。他站在那里没敢抬头看法官,陈律师的眼神他更没敢直视。 他的陈述应该跟前几次没什么不同,因为和子霂告诉我的大致一样。当陈律师问到他:“那你当时为什么没有报警?” “因为……”他用舌头舔了舔嘴唇,这个动作更把他的紧张暴露无遗,“因为……因为我当时觉得这个女孩,也就是被告,年龄还小,不忍心毁了她的人生。” “那现在你又怎么想到要报警?”陈律师步步紧逼。 他迟疑了一下说:“那是因为我良心上受到谴责,一直都感到于心不安,所以才决定报案。” 陈律师突然提高声音说:“那你就是知情不报,同样是犯罪,你就不怕吗?” 姚富强的额头开始冒汗,他抖着唇,说不出话。 控方律师及时站起来:“反对,辩方律师这是对证人实行恐吓。” 陈律师不等法官开口,紧追一句:“我只不过想让证人知道自己的行为都需要付什么样的法律责任,而并不是恐吓!” 法官权衡后说:“反对无效。但请辩方律师注意自己的言辞。” 陈律师点头说:“我会注意的。” 陈律师回过头再问姚富强:“能不能够请你再把事情的经过讲述一遍。” 庭上非常安静,姚富强的声音显得特别清晰,他再次陈述着事情的经过。 陈律师突然打断他:“你说我的当事人是在院子里跟被害人发生争吵的时候,捡起地上的砖头从后面把被害人杀死,那么我问你,在争吵的过程中,我的当事人要如何绕到被害者后面去行凶。” 姚富强脸上的汗越流越多,他勉强说:“这我不清楚,我看到的就是这个样子。我也不知道老张为什么会突然转过身去。” “你的口供中说我的当事人和被害人是为了二十块钱争吵,但据我所知,被害人张锦龙是个失业的酒鬼,身上根本就没有钱,我的当事人根本就不会和他伸手要钱,关于这一点,旁边的邻居都可以作证。”陈律师拿过一份文书,接着说:“这是当年张锦龙家周围的邻居共同签署的一份,证明当年张锦龙游手好闲,靠妻子给养的签名书。所有的人都踊跃参与,极力证明我的当事人是一个品学兼优,喜欢帮助别人的善良的孩子,这样一个人怎么会是杀人凶手。” 陈律师把证物呈上去,继续说:“事实其实是被害人张锦龙对我的当事人图谋不轨,因为我的当事人极力抗拒挣扎,张锦龙就把她的头往地上砸。就在我的当事人头上,现在都还留有一道很明显的疤痕。本来,我的当事人已经好不容易从屋子里逃出去,但张锦龙还不肯罢休,追到院子里,把我的当事人往缸里浸,严重威胁到她的生命。在我的当事人几乎昏迷的情况下,张锦龙把她压在地上扯碎她的衣服。我的当事人在这时正好摸到一块砖头,在危急的情况下,她才往张锦龙的后脑砸了一砖头,可是张锦龙没有放手,反而紧紧掐住了她的脖子,我的当事人这才又往张锦龙的头上拍了两下。” “其实我的当事人在长期以来都受到被害人的迫害,忍受着痛苦的家庭暴力。”陈律师抬头说:“恳请庭上传唤我方的证人。” 我的初中和高中班主任都来了,还来了几个同班同学,他们都证明了我当时常常是带着伤去上学,有一次甚至手骨被打折。陈律师总结性地说:“我的当事人就这样一直生活在暴力之中,整整五年的时间,都在默默忍受着这一切,如果不是被害人要侵犯她,威胁到她的生命,她绝对不会伤害被害人。” 控方律师站起来,提出了关键的问题:“被告在事发后没有报警自首,反而放火烧了案发现场,就这一行为已经构成了犯罪。” 陈律师看了我一眼,我还她一个安然的笑容。是的,她已经尽力了,所有的人也都尽力了,我已经完全没有遗憾。 “关于这一点,我们还有一样关键的证物没有……”陈律师的话突然被她的助手打断了,助手把一个牛皮袋子放到她的手中,然后附在她的耳边说了几句话后,她的脸上浮现出一种乾坤在握的笑容。 与此同时,我看到子霂,詹翔和静好姐一起出现在了旁听席,他们显然是一路赶着来的,都还没有缓过气,脸上汗水涔涔。我盯着子霂,用眼神询问着他,他却只是给了我一个安抚的笑。 陈律师突然向法官申请:“关于放火这一点,我有几个问题想跟我的当事人最后确认一下。” 法官考虑了几秒,终于首肯。 陈律师走过来,问:“晏秋翎,对于你来说,姑姑有多重要?” 我弄不清楚她的意图是什么,但仍然如实回答:“对我而言,姑姑就是我的另一个妈妈。当年我在石桥洞里就快饿死的时候,是姑姑像妈妈那样亲吻我的脸颊,把我背出去。第一次进姑姑家,就是从一场战争开始的,为了保护我,姑姑被张锦龙打得头破血流,从那天开始,她就在竭尽所能地保护着我,喂养着我,没有她,就没有今天的我。” “所以你在得知姑姑患有白血病时,宁可放弃大好前程,在大学马上就要毕业前夕,休学挣钱给姑姑治病。” 我平静地说:“没有什么会比让重要的人健康生活下去更重要。能够为之努力,本身就是一种幸福。” “所以说,如果今天是你姑姑的意思,无论是什么你都不会拒绝吗?” 我不解地问:“陈律师,我不懂你的意思。” 陈律师没回答我,接着问:“你的姑姑现在在哪里?” 她的问题使我更加惊疑。我望向静好姐,她在对我浅笑。看向所有的人,都在噙着泪对我微笑。 我收回目光,如实回答:“已经去世了。” “那么你在挣医疗费期间,是谁一直在照顾你的姑姑,据我所知,你们已经没有亲人了。” “是一位阿姨,她是姑姑的好友。” “那位阿姨叫什么名字?” “阮淑芬。” 陈律师从那个牛皮袋子里拿出一张纸,问:“你还记得你姑姑的字迹和声音吗?” 我强按捺住心里的疑问:“是的,永远不会忘记。” “那你看看这可是你姑姑的字迹。” 陈律师把那张纸展开凑到我眼前。我看到上面写着: 我叫晏红,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促使我写这封信,更不知道这封信是不是真的有一天会公布于世…… 陈律师没容我看完,就收了回去,然后问我:“这是不是你姑姑的笔迹?” 我肯定的点头,说:“是的。” 陈律师转身高举起手中的袋子,扬声说:“这个袋子是由刚才我的当事人所提到的阮淑芬的女儿急送到这里的。因为这位证人中风清醒才不久,所以无法到场。但她所提供的东西却是今天这个案件的最后答案,更是一颗跟母爱一样温暖的心。” 至此,法官用庄重的声音宣布,由于呈堂证物的真实性和有效性还有待审查,所以该案件将在三日后开庭再审。 三日后的法庭上。我站在被告席上,望着法官严肃的脸,听他宣布:“经过笔迹和指纹查对,辩方所呈堂的证物允许当庭播放。” 寂静的午后,我以这样的方式,听到了姑姑久违的的声音: “我叫晏红,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促使我写这封信,更不知道这封信是不是真的有一天会公布于世,我只是有一种预感,这封信总会在某一天起作用。” “我的侄女晏秋翎,其实在我的心里早已是我最爱的女儿。她是一个非常乖巧善良的女孩,只是因为命运的捉弄,亲眼目睹了自己父母的惨死,让她幼小的心灵受到了莫大的伤害。” “我一直希望能够给这个可怜的女孩带来温暖,弥补她所失去的那些亲情和快乐。可是因为贫穷,因为我所嫁非人,不但没有给她提供一个健康成长的环境,反而让她经常被打得遍体鳞伤,过着没有明天的非人生活。” “那一次,张锦龙醉后把秋翎的右手打骨折了,我心疼啊,可是我无能为力,所以我决定把秋翎送人。我打听了很久,终于联系到一家家境不错,但不会生育的家庭肯收养秋翎。我永远记得那一天,下着很大很大的雨,我对秋翎说,要去一个叔叔家做客。我把她骗到门口,就找了个借口离开了。我躲在不远处,看着秋翎小小的身体,一直哭。” 我的心随着姑姑的叙述在痛。是的,我记得那一次。其实在那对夫妇开门对我说话的时候,我就猜到是姑姑要把我给别人了。所以我转身就跑。在雨中,姑姑一直在我后面追着喊,我们在雨中拉扯了很久,直到姑姑哭着蹲下去,求我回去那里,她说只有那里可以提供给我安稳富足的生活。我说我不要,就算饿死,哪怕是被打死,我也要和姑姑在一起。最后我们浑身湿透的回了家,那天晚上,姑姑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哭了一夜,我赤着脚悄悄摸出去,靠着门,望着姑姑一耸一耸的肩膀。后来,我不知道什么时候靠着门睡着了,醒过来时,自己睡在床上。而那天后,我跟姑姑就像约定好似的,再没有人提起这件事情。 “没想到,秋翎却跑了,我追上去,她哭着说:姑姑,我不要离开你,就算是饿死,哪怕被那个坏人打死,我也要跟你在一起,你不要丢下我,我求求你,你不要丢下我。就是那一刻,我下定决心,无论发生什么,除非是我死了,都不会再遗弃秋翎。” “秋翎慢慢地长大了,生活的磨难也没能遮住她的光芒。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我发现张锦龙看秋翎的目光越来越异样,有几次我甚至抓到他在秋翎洗澡的时候,趴在窗口想偷看,却都被我赶跑了。那以后,晚上秋翎洗澡的时候,我都会守在窗口。后来我想,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就打算让秋翎住校,结果没等我开口,秋翎自己提出来要去住校,大概是她也感觉到了什么。” “那天,我下班回到家,打开门,看到了张锦龙的尸体,说句实话,在那一刻,我真的没有一丁点的难过,我甚至是开心的,轻松的。直到我发现这一切和秋翎有关,我的心才一直往下沉。我坐在尸体旁边,想了很久,最后,我把尸体拖回屋里,从厨房里拿出前段时间跟别人要的小半桶汽油,倒在尸体上,一把火烧了所有的一切。” 听到这里,我捂着脸哭起来,旁听席上也传出了啜泣声。连法官也没有严厉制止,要求肃静。 讲述还在继续:“手术后,我从上海回到小城,突然有一种很奇怪的想法,俗话说: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那些尘封了的东西,说不定有一天会被开启,如果我的手术失败了,如果我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不知道还会发生些什么。那个时候,秋翎这个傻孩子,一定会为了我把所有的罪都扛下来。所以我留下了这些东西交给我最信任的好朋友阮淑芬。如果有一天,真的出事了,希望能够证明秋翎的清白。当然,我真正的希望是永远不会有这种事情发生。” 之下有一个短暂的空白,然后再次听到姑姑的声音:“秋翎,如果有一天,你听到这些,就说明姑姑已经不在人世,而我最不愿意见到的事情发生了。姑姑太了解你,这个时候,你一定不愿让姑姑受到伤害,所以一定会把罪扛下来。傻孩子,那个时候,姑姑已经到另一个世界了,这个世间的所有一切已经无法伤害到我。所以,你就不要再犯傻。答应姑姑,你会好好的,我相信上天给你的所有磨难都是为了最后那天快乐之日的来临。” 法庭上静了半分钟,双方律师开始做了最后呈词。 十分钟后,最后的判决出来了。“被告晏秋翎故意杀人罪名不成立,属于自卫杀人,并且没有造成太大的社会危害,现判处被告晏秋翎有期徒刑一年,缓期执行!” “噢!”小蝶振臂欢呼。 “耶!”张晴和李骁高兴地拥抱在了一起。 子霂站起来,冲我微笑,笑容里是漫天漫海的柔情。 正文 正文_第八十九章 风雨过后是彩虹(大结局) 大家都站在门口等着向我祝贺。我看着张阿姨,内疚地说:“妈,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孩子!” “傻孩子。”张阿姨搂着我,拍着我的背,“孩子以后还会有啊!你能够好好的比什么都重要。” 我和每一个人拥抱,表示谢意。轮到李海峂,我孩子似的哭了:“让您担心了,谢谢您为我所做的一切。” “哟,你还会哭鼻子,我以为你是女金刚呀。”在大家风雨过后重见阳光的爽朗笑声中,李海峂笑着说,“你外公外婆那里,我可是瞒得滴水不漏,你可千万别给我穿帮了。” 一行人启程回了医院。此时,我发现子霂的脸色实在是苍白得太可怕,便火急火燎地要看他的伤势。子霂拦住我的手,说:“我没事。” “怎么没事。”静好姐插嘴说,“你那是新伤,路上车子偏偏抛锚,我们一路跑过来时,我就看到有血滴下来,你最好是赶紧让医生看看。” “什么!”大家惊呼。 我不由分说,命令李骁和子皓:“把他给我架到床上。” “我去叫医生!”小蝶说。 “我和你一起去。”张晴跟着跑出去。 张阿姨心疼的摸着子霂的脸,小声说:“你就不能悠着点。” 医生检查过后,严厉地说:“好在伤口没有撕裂,但不能再剧烈运动,一定要好好养伤。” 子霂直点头:“我记住了。” 医生出了病房。静好姐低声对我说:“我要先回去了,妈妈才醒过来不久,我不放心她。” “你要怎么回去?” “我已经安排人送她了。”站在一旁的詹翔说。 “好吧!”我握住静好姐的手,“替我先谢谢阮阿姨,等有机会,我马上去看望她!” “先不急。”静好姐笑着说,“你把自己顾好了,机会有的是。” 我把静好姐送到门口,问她:“姑姑的那些东西是什么时候留下的?” “妈妈说,是回来参加我的婚礼那一次留下给她的。”静好姐说。 “谢谢你们。”我回过头对詹翔说:“麻烦你了!” “再见!”静好姐挥挥手走了。 我等他们身影消失了,才转回病房。张阿姨安排说:“秋翎,你也上床休息,身体本来就虚弱,又这么来回折腾,怎么吃得消。子皓,把你哥扶回病房,盯着他,不准他再乱跑,否则为你是问。” 我忙说:“我送你回去。” “得了吧!”小蝶说,“到那边,他又说要送你回来,那要到什么时候才有个完。” “对!”子霂强打精神对我说,“你好好休息。” 我不忍再让他这样子遭罪,不再坚持,只说:“子皓,好好照顾他。” “赫萱!”小蝶突然叫起来,“你来干什么?这里不欢迎你。” 我赶紧拉住小蝶:“小蝶。” 兰茵雪上去扶住她,柔声说:“萱萱,你……” 赫萱打断她的话,朗声说:“我知道自己来这里是不受欢迎的。但我有几句话要对晏秋翎讲。” 张阿姨站到我前面,说:“你做了这么多,还不够吗?还有什么好说的!” 我轻声叫:“妈,我愿意听听她要说什么。” 我走过去,轻声说:“你想说什么?我在听。” 赫萱倨傲地说:“我不会道歉的。” 我淡淡一笑,说:“我不需要你的道歉。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够回到我们中间来。” 她转过脸去看着子霂,很久才说:“可是,我要把子霂让给你了,从今天开始,我把他施舍给你,你要记住,这是我的施舍,并不代表我输了。” “我知道,谢谢你!”我说。 她走到子霂面前,说:“当我以为死亡会把你从我身边完完全全夺走的那一刻,我终于明白了你说过的真爱一个人,就是希望他好好的幸福的活在这个世界上。” “所以,子霂,你一定要幸福!”她短促地拥抱了子霂一下,眼里含着泪说,“子霂,谢谢你在我的内心已经变得丑陋不堪时,愿意用生命保护我,还有……再见!” 赫萱扭头就走,我看到有一滴泪像一颗钻石落在了子霂的手背。兰茵雪朝我们抱歉地笑笑,和兰茵洁一起追了出去。 子霂走过来搂着我,说:“她能够想开,我受再重的伤也是值得的。” 我说:“她只是太骄傲,拉不下这个脸来,其实她出现在这里就已经是最好的道歉了。” “好了,好了,现在终于雨过天晴了!”张阿姨笑着说。 “不过……”我拖长音调说,“钟子霂,以后你如果再敢这样有事没事受伤,看看我怎么收拾你!” “喔唷!”小蝶怪声怪气地叫,“有人要做妻管严了!” “哈哈哈……”大家都笑起来,子霂把我一把搂过去,狠狠地吻了一下,附在我耳边说:“老婆大人,遵命!” 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我始终愿意相信,当磨难来临时,只有坚持到最后的人才能够守到最后的幸福。 尾声 我奇怪地望着子皓身后,不相信地问:“怎么就你一个人?” “不好意思啦!”子皓苦着脸说,“今天家里来了很重要的客人,爸爸妈妈抽不开身。哥哥在片场也来不了,李海峂出差去了云南,最后就只剩下我一个人有空了。” “李骁和张晴呢?” “旅游去了!” “旅游!”我怪叫,“他们都不知道我今天出院吗?” “知道啊!”子皓嘻嘻笑着说,“可他们说出院就代表你已经好了,所以他们也该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哦!”我心里失落得要死,奇怪,以前我不会有这种感觉的,看来这久他们的轮番陪伴真是把我宠坏了。 “那小蝶呢?”我再问,“她昨天在电话里还说会来接我的啊。” “小蝶呀,她说今天要逛街,任务就是要买一条超级漂亮的裙子,她让我转告你,不用等她了。” “逛街!为了买条裙子不来接我!”真是让我崩溃。 “对啊,有什么问题吗?” 我苦笑着摇头说:“没问题,很好。” “那我们可以走了吗?”子皓扬起眉毛问。 “嗯,走吧。”我有气无力地说,“怎么这种突然冷清下来的感觉好像弃妇哦。” 子皓牵动嘴唇笑了笑,没接话。 车子开到半路,子皓接到电话,在车子里就大叫起来:“什么,出席的话必须带女伴!有没有搞错!你早些时候为什么不告诉我……我在接我嫂子,你叫我马上去哪里找一个女伴!我不去了……绝交就绝交,谁稀罕!” 子皓气呼呼地把电话丢到后面。 我轻声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一个死党说一个小时后有一个聚会,通知我参加,但必须带女伴去!” “很重要的聚会吗?” “嗯。”子皓点头,“是音乐界的沙龙酒会,期间会来很多音乐名人,我的朋友好不容易才弄到邀请函,是个难得的机会。” “要不,我自己回去,你去参加那个沙龙酒会。”我说。 “不用。”子皓摇头,“临时我也没法弄个女伴出来!” “你平时的朋友那么多,不会找个人出来都没有吧。”我不信。 子皓突然盯着我看,看得我直发毛。我微微一缩脖子问:“你这样子看我做什么?” 子皓把车子靠边一停,说:“反正今天哥哥也没时间跟你约会,要不你把自己借给我一天,好不好?” 我指着自己的鼻子,“你让我当你的女伴!” “他们只要求带女伴,并没有说是女朋友,你看时间这么紧,我们好不容易才搞到邀请函,能够入场。嫂子,你人最好了,帮帮忙,好不好!”子皓居然开始撒娇了。 现在我才知道,这男人撒娇起来比女人管事多了,起码当一个男人对我撒娇时,我就真是没辙了。“好吧,谁叫我是你嫂子呢!” 子皓生怕我后悔似的,把车子开得飞快。我急忙说:“慢一点,子皓,你开慢一点。” 子皓看看表,说:“时间紧迫啊!现在我得先带你去穿礼服,化妆,还有很多事要做!” 我们一进门,子皓就朝里面的女孩眨眨眼说:“交给你们了,动作要快!” “放心吧!” 一切妥当,我看到镜子中的自己,不安地问子皓:“这样子会不会太隆重了,怎么感觉像是要去结婚一样。” “走吧!”子皓拉起我,“没时间发傻了。” 这一刻,我开始感觉到隐隐的不对劲,可是又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不对。 一直到我看到教堂的尖顶,才发现今天的一切很像一个预谋。我问:“子皓,前面是不是教堂?” “对,是教堂。”子皓回答。 “你的沙龙酒会是办在教堂里的吗?” 子皓哼哼一笑,说:“好像没有人规定酒会不能办在教堂里吧。” 说话间,车子停在了教堂前面。四周围静悄悄的,看起来很不寻常。我下车来,走了几步,看到台阶上铺满了向日葵,触目所及,全是灿烂,犹如遍地黄金,晃花了我的眼。我转身要找子皓,他却突然不见了人影。 就在这时,教堂里突然响起我的成名曲《再一步》。我登上台阶,音乐声变得越来越大。我疑惑地推开厚重的门,我生命中所有重要的人都出现在眼前,他们每一个人的手中都捧着一大簇向日葵。这偌大的一间教堂唯一的装饰竟然全是大片大片的向日葵。那种美丽瞬间夺走了我的呼吸。 音乐在这时变成了婚礼进行曲。我意外加惊喜,不知说什么才好。“你们……” 小蝶飞奔过来,把头纱披在我头上,嬉笑着说:“快进来啊!大家都在等你呢,刚才有没有很失望。” “是有一点。”我说。 小蝶说:“抬起头,看看前面是什么?” 大家让出一条通道,我才看到一身雪白的子霂长身玉立地站在那片夺目金黄中,冲我微笑。 “还等什么!”李海峂走过来,把我的手放在他的臂弯里,开心地笑着,“新郎早已经等得心急如焚了。” 巨大的幸福把我完全淹没,我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切震得晕乎乎的。直到李海峂把我的手交到子霂手中,说:“把你交给他,我们每一个人都非常放心,相信他会爱你远远胜过爱自己的生命。” 子霂笑着接过我的手,轻轻抚摸着问:“有没有吓到你?” “有。”我傻傻地说。 “我知道我们曾经约定等你毕业后再结婚,可是我现在等不及了,我要用最快速度让你成为我的女人,确保你不会再消失,确保我已经牢牢抓住了你的手,再没有什么可以把我们分开。” 是这样一个温暖坚定的男人,这个男人,在我最失意,最落魄,最痛苦,最绝望的时候,让我知道什么叫被爱,告诉我什么是永恒。我笑着说:“是很吃惊,可是我想了这么久,还是没能想到拒绝的理由,你说怎么办才好。” 子霂从旁边的花束中抽出一朵开得绚烂的向日葵插在我的鬓角,说:“你不再是一朵黑色的向日葵,你是我最美好的向日葵女王!” 子霂牵着我的手,在所有祝福的目光中,宣誓,交换那对“loveeasy”的戒指,我们终于把自己完完全全交到对方手里。当我们温热的唇触碰在一起的时候,我听到小蝶大声喊:“子霂,秋翎,赫萱打电话来祝你们白头偕老,早——生——贵——子!” 那一刻,我开心地落下泪来。 那一刻,我知道我终于敲开了幸福的门。 那一刻,我突然想起泰戈尔的另一首诗: …… 旅客要在每一个生人门口敲叩,才能敲到自己的家门,人要在外面四处漂流,最后才能走到最深的殿堂。 我的眼睛向空阔处四望,最后才合上眼说:“你原来在这里!” 这句问话和呼唤“呵,在哪儿呢?”融化在千古的泪泉里,和你保证的回答:“我在这里!”的洪流,一同泛滥了全世界。 正文 正文_第八十九章 风雨过后是彩虹(大结局) 大家都站在门口等着向我祝贺。我看着张阿姨,内疚地说:“妈,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孩子!” “傻孩子。”张阿姨搂着我,拍着我的背,“孩子以后还会有啊!你能够好好的比什么都重要。” 我和每一个人拥抱,表示谢意。轮到李海峂,我孩子似的哭了:“让您担心了,谢谢您为我所做的一切。” “哟,你还会哭鼻子,我以为你是女金刚呀。”在大家风雨过后重见阳光的爽朗笑声中,李海峂笑着说,“你外公外婆那里,我可是瞒得滴水不漏,你可千万别给我穿帮了。” 一行人启程回了医院。此时,我发现子霂的脸色实在是苍白得太可怕,便火急火燎地要看他的伤势。子霂拦住我的手,说:“我没事。” “怎么没事。”静好姐插嘴说,“你那是新伤,路上车子偏偏抛锚,我们一路跑过来时,我就看到有血滴下来,你最好是赶紧让医生看看。” “什么!”大家惊呼。 我不由分说,命令李骁和子皓:“把他给我架到床上。” “我去叫医生!”小蝶说。 “我和你一起去。”张晴跟着跑出去。 张阿姨心疼的摸着子霂的脸,小声说:“你就不能悠着点。” 医生检查过后,严厉地说:“好在伤口没有撕裂,但不能再剧烈运动,一定要好好养伤。” 子霂直点头:“我记住了。” 医生出了病房。静好姐低声对我说:“我要先回去了,妈妈才醒过来不久,我不放心她。” “你要怎么回去?” “我已经安排人送她了。”站在一旁的詹翔说。 “好吧!”我握住静好姐的手,“替我先谢谢阮阿姨,等有机会,我马上去看望她!” “先不急。”静好姐笑着说,“你把自己顾好了,机会有的是。” 我把静好姐送到门口,问她:“姑姑的那些东西是什么时候留下的?” “妈妈说,是回来参加我的婚礼那一次留下给她的。”静好姐说。 “谢谢你们。”我回过头对詹翔说:“麻烦你了!” “再见!”静好姐挥挥手走了。 我等他们身影消失了,才转回病房。张阿姨安排说:“秋翎,你也上床休息,身体本来就虚弱,又这么来回折腾,怎么吃得消。子皓,把你哥扶回病房,盯着他,不准他再乱跑,否则为你是问。” 我忙说:“我送你回去。” “得了吧!”小蝶说,“到那边,他又说要送你回来,那要到什么时候才有个完。” “对!”子霂强打精神对我说,“你好好休息。” 我不忍再让他这样子遭罪,不再坚持,只说:“子皓,好好照顾他。” “赫萱!”小蝶突然叫起来,“你来干什么?这里不欢迎你。” 我赶紧拉住小蝶:“小蝶。” 兰茵雪上去扶住她,柔声说:“萱萱,你……” 赫萱打断她的话,朗声说:“我知道自己来这里是不受欢迎的。但我有几句话要对晏秋翎讲。” 张阿姨站到我前面,说:“你做了这么多,还不够吗?还有什么好说的!” 我轻声叫:“妈,我愿意听听她要说什么。” 我走过去,轻声说:“你想说什么?我在听。” 赫萱倨傲地说:“我不会道歉的。” 我淡淡一笑,说:“我不需要你的道歉。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够回到我们中间来。” 她转过脸去看着子霂,很久才说:“可是,我要把子霂让给你了,从今天开始,我把他施舍给你,你要记住,这是我的施舍,并不代表我输了。” “我知道,谢谢你!”我说。 她走到子霂面前,说:“当我以为死亡会把你从我身边完完全全夺走的那一刻,我终于明白了你说过的真爱一个人,就是希望他好好的幸福的活在这个世界上。” “所以,子霂,你一定要幸福!”她短促地拥抱了子霂一下,眼里含着泪说,“子霂,谢谢你在我的内心已经变得丑陋不堪时,愿意用生命保护我,还有……再见!” 赫萱扭头就走,我看到有一滴泪像一颗钻石落在了子霂的手背。兰茵雪朝我们抱歉地笑笑,和兰茵洁一起追了出去。 子霂走过来搂着我,说:“她能够想开,我受再重的伤也是值得的。” 我说:“她只是太骄傲,拉不下这个脸来,其实她出现在这里就已经是最好的道歉了。” “好了,好了,现在终于雨过天晴了!”张阿姨笑着说。 “不过……”我拖长音调说,“钟子霂,以后你如果再敢这样有事没事受伤,看看我怎么收拾你!” “喔唷!”小蝶怪声怪气地叫,“有人要做妻管严了!” “哈哈哈……”大家都笑起来,子霂把我一把搂过去,狠狠地吻了一下,附在我耳边说:“老婆大人,遵命!” 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我始终愿意相信,当磨难来临时,只有坚持到最后的人才能够守到最后的幸福。 尾声 我奇怪地望着子皓身后,不相信地问:“怎么就你一个人?” “不好意思啦!”子皓苦着脸说,“今天家里来了很重要的客人,爸爸妈妈抽不开身。哥哥在片场也来不了,李海峂出差去了云南,最后就只剩下我一个人有空了。” “李骁和张晴呢?” “旅游去了!” “旅游!”我怪叫,“他们都不知道我今天出院吗?” “知道啊!”子皓嘻嘻笑着说,“可他们说出院就代表你已经好了,所以他们也该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哦!”我心里失落得要死,奇怪,以前我不会有这种感觉的,看来这久他们的轮番陪伴真是把我宠坏了。 “那小蝶呢?”我再问,“她昨天在电话里还说会来接我的啊。” “小蝶呀,她说今天要逛街,任务就是要买一条超级漂亮的裙子,她让我转告你,不用等她了。” “逛街!为了买条裙子不来接我!”真是让我崩溃。 “对啊,有什么问题吗?” 我苦笑着摇头说:“没问题,很好。” “那我们可以走了吗?”子皓扬起眉毛问。 “嗯,走吧。”我有气无力地说,“怎么这种突然冷清下来的感觉好像弃妇哦。” 子皓牵动嘴唇笑了笑,没接话。 车子开到半路,子皓接到电话,在车子里就大叫起来:“什么,出席的话必须带女伴!有没有搞错!你早些时候为什么不告诉我……我在接我嫂子,你叫我马上去哪里找一个女伴!我不去了……绝交就绝交,谁稀罕!” 子皓气呼呼地把电话丢到后面。 我轻声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一个死党说一个小时后有一个聚会,通知我参加,但必须带女伴去!” “很重要的聚会吗?” “嗯。”子皓点头,“是音乐界的沙龙酒会,期间会来很多音乐名人,我的朋友好不容易才弄到邀请函,是个难得的机会。” “要不,我自己回去,你去参加那个沙龙酒会。”我说。 “不用。”子皓摇头,“临时我也没法弄个女伴出来!” “你平时的朋友那么多,不会找个人出来都没有吧。”我不信。 子皓突然盯着我看,看得我直发毛。我微微一缩脖子问:“你这样子看我做什么?” 子皓把车子靠边一停,说:“反正今天哥哥也没时间跟你约会,要不你把自己借给我一天,好不好?” 我指着自己的鼻子,“你让我当你的女伴!” “他们只要求带女伴,并没有说是女朋友,你看时间这么紧,我们好不容易才搞到邀请函,能够入场。嫂子,你人最好了,帮帮忙,好不好!”子皓居然开始撒娇了。 现在我才知道,这男人撒娇起来比女人管事多了,起码当一个男人对我撒娇时,我就真是没辙了。“好吧,谁叫我是你嫂子呢!” 子皓生怕我后悔似的,把车子开得飞快。我急忙说:“慢一点,子皓,你开慢一点。” 子皓看看表,说:“时间紧迫啊!现在我得先带你去穿礼服,化妆,还有很多事要做!” 我们一进门,子皓就朝里面的女孩眨眨眼说:“交给你们了,动作要快!” “放心吧!” 一切妥当,我看到镜子中的自己,不安地问子皓:“这样子会不会太隆重了,怎么感觉像是要去结婚一样。” “走吧!”子皓拉起我,“没时间发傻了。” 这一刻,我开始感觉到隐隐的不对劲,可是又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不对。 一直到我看到教堂的尖顶,才发现今天的一切很像一个预谋。我问:“子皓,前面是不是教堂?” “对,是教堂。”子皓回答。 “你的沙龙酒会是办在教堂里的吗?” 子皓哼哼一笑,说:“好像没有人规定酒会不能办在教堂里吧。” 说话间,车子停在了教堂前面。四周围静悄悄的,看起来很不寻常。我下车来,走了几步,看到台阶上铺满了向日葵,触目所及,全是灿烂,犹如遍地黄金,晃花了我的眼。我转身要找子皓,他却突然不见了人影。 就在这时,教堂里突然响起我的成名曲《再一步》。我登上台阶,音乐声变得越来越大。我疑惑地推开厚重的门,我生命中所有重要的人都出现在眼前,他们每一个人的手中都捧着一大簇向日葵。这偌大的一间教堂唯一的装饰竟然全是大片大片的向日葵。那种美丽瞬间夺走了我的呼吸。 音乐在这时变成了婚礼进行曲。我意外加惊喜,不知说什么才好。“你们……” 小蝶飞奔过来,把头纱披在我头上,嬉笑着说:“快进来啊!大家都在等你呢,刚才有没有很失望。” “是有一点。”我说。 小蝶说:“抬起头,看看前面是什么?” 大家让出一条通道,我才看到一身雪白的子霂长身玉立地站在那片夺目金黄中,冲我微笑。 “还等什么!”李海峂走过来,把我的手放在他的臂弯里,开心地笑着,“新郎早已经等得心急如焚了。” 巨大的幸福把我完全淹没,我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切震得晕乎乎的。直到李海峂把我的手交到子霂手中,说:“把你交给他,我们每一个人都非常放心,相信他会爱你远远胜过爱自己的生命。” 子霂笑着接过我的手,轻轻抚摸着问:“有没有吓到你?” “有。”我傻傻地说。 “我知道我们曾经约定等你毕业后再结婚,可是我现在等不及了,我要用最快速度让你成为我的女人,确保你不会再消失,确保我已经牢牢抓住了你的手,再没有什么可以把我们分开。” 是这样一个温暖坚定的男人,这个男人,在我最失意,最落魄,最痛苦,最绝望的时候,让我知道什么叫被爱,告诉我什么是永恒。我笑着说:“是很吃惊,可是我想了这么久,还是没能想到拒绝的理由,你说怎么办才好。” 子霂从旁边的花束中抽出一朵开得绚烂的向日葵插在我的鬓角,说:“你不再是一朵黑色的向日葵,你是我最美好的向日葵女王!” 子霂牵着我的手,在所有祝福的目光中,宣誓,交换那对“loveeasy”的戒指,我们终于把自己完完全全交到对方手里。当我们温热的唇触碰在一起的时候,我听到小蝶大声喊:“子霂,秋翎,赫萱打电话来祝你们白头偕老,早——生——贵——子!” 那一刻,我开心地落下泪来。 那一刻,我知道我终于敲开了幸福的门。 那一刻,我突然想起泰戈尔的另一首诗: …… 旅客要在每一个生人门口敲叩,才能敲到自己的家门,人要在外面四处漂流,最后才能走到最深的殿堂。 我的眼睛向空阔处四望,最后才合上眼说:“你原来在这里!” 这句问话和呼唤“呵,在哪儿呢?”融化在千古的泪泉里,和你保证的回答:“我在这里!”的洪流,一同泛滥了全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