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诡长生路》 第七十二章 传送阵(求追读) 邹季一咬牙,祭出了他的诡婴。 堪堪抢到了离他最近的一只悬浮着的傩戏面具。 除了张由义反而后退了一步外,金蝶衣也没有动。 她全部注意力都放在武巍身上。 见其手上捏着一张符箓,口中念念有词,眼中闪过一丝讶色。 不过踌躇了一下,倒也没有去阻止他。 程甲和钱陆鸣两人争得最凶。 前者的那只巨大诡婴化作一道黑色云烟扶摇而上,张口一吸,将大半宝物都占为己有; 后者则祭出了之前那条试图拖动银灰大鼎的缚灵索,手腕一抖地鞭笞虚空,发出一声裂空脆响,顿时从其末端生出一张巨大电网,丝毫不示弱地将空中另一半宝物收入囊中。 “哼!”程甲面色一冷,虽有些不满,但还是不情不愿地想要撤回巨大诡婴,以防被他人偷袭。 就在此时,一道水桶粗的湛蓝光柱突然从那银灰大鼎中冲天而起,刺破苍穹。 这下任谁都心里门清,方才喷发了许久的大大小小的宝物,不过是一道道前菜; 接下来出世的异宝,或许才是真正逆天之物。 就连金蝶衣和武巍,都被此刻排山倒海般涌出的灵气震惊到了。 仿佛是那传说中的仙人之界残破一角,泄露出滚滚灵气洪流。 武巍脸色变幻数遍,终还是没有停下激活符宝的举动。 程甲目睹这一幕,大感震惊,喃喃道:“神迹......神迹!” 眼中疯狂之色逐渐浓郁,重新指挥巨大诡婴扑向湛蓝光柱。 “尔敢!” 钱陆鸣大喝一声,祭出一组铜镜,一掐法决,齐射出八道灵光,将那诡婴横穿几个窟窿,原本凝实纯黑的诡体也微微削弱了一分。 “虫子......” 程甲见诡婴婴体受损,双眼霎时变得血红,齿间一片冷意。 他悄然摸出一把匕首,眼中闪过一丝疯狂之色。 然后狠狠地刺进了自己胸口,用力向下剖开,面露诡异微笑。 “糟了!” 武巍见到这一幕,心中大感不妙。 当即回头冲着钱陆鸣大喊道:“陆鸣兄,小心了!他在请降残阴邪祟!” 钱陆鸣脸色一变,当即给自己罩上一圈护体灵光。 又双手翻飞,快速掐诀,将八面铜镜召回自己身旁,形成一道屏障。 这才松了一口气道:“放心吧兄弟!我对付邪祟自有经验!” 钱陆鸣洒然一笑,却只见到武巍一张错愕中带着莫名难言,复杂情绪的脸,呆呆地看着他,笑不出来。 “兄......弟......?” 他不自觉地头一歪,眼前的世界倒转,然后视线一点点模糊。 上半身重重摔在地上,生机消散。 那道诡异黑线从莫名浮现,到将钱陆鸣拦腰切断,再到隐没于虚空之中,不过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 武巍认出此黑线是此前那倒吊女人的一根发丝。 程甲嘴角忍不住上翘,眼珠直直地盯着湛蓝光柱,连转动都停止了,一片木然。 任由两扇打开的横肉在空中随风噗噗拍打着自身,暗红的内脏在两扇横肉一开一合时隐约可见,诡异地没有流出一滴血来。 乃至于一道银光倏然而至,将其脑门穿出一个血洞来时,他还保持着那一分木然,一分疯狂的痴相。 钱陆鸣和程甲同时身死,天上的巨大诡婴和电网亦灵性尽失,无数宝物如雨点般打落在地上。 “陆鸣兄......” 武巍走到钱陆鸣的半截上身前,愣愣道。 半蹲下,将其睁开的眼皮合上。 心中感到一阵悲凉和茫然。 “节哀......” 金蝶衣走过来,安慰了一句。 张由义和邹季也一时无语,静静地围在旁边。 武巍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银灰大鼎中喷发的湛蓝光柱慢慢变细,在一波火山喷发似的灵气爆发后,并未有任何异宝现世。 “武巍大哥......” 张由义一只手搭在他肩上,拍了拍。 武巍长吐一口气地站起身,目光平静,正想开口说什么,突然面露一丝奇怪之色。 金蝶衣等人也是一愣,突然感到身形一阵不稳。 这通天塔,竟然开始微微抖动起来。 “难道这通天塔要垮?”邹季惊叫一声。 “不,不是......” 武巍感受到一阵阵熟悉的空间排斥之力如浪潮涌动向他挤压而来,喃喃道:“传送阵......这蓝色光柱的喷发,是在启动传送阵!” “传送阵?要把我们传送到哪里去?”张由义有些慌乱,紧紧抓住武巍的衣角。 金蝶衣脸色骤然一变,向武巍抓来。 空间一阵扭曲,让她赫然扑了个空。 “武巍......” 她眼中浮现出复杂神色。 武巍看着她,张了张嘴,没来得及发声; 传送阵轰然启动,四人同时消失在通天塔塔顶。 ...... ...... 武巍下意识地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翻个身,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沉沉睡去。 没过多久,眼皮一跳,猛地爬起身来。 脑袋一下撞到顶部的石壁,撞出一个浅坑来。 “这是......什么地方?中原?” 后脑勺有一丝隐痛,想了半天,才想起来,自己是从大寨的通天塔被传送到此地。 这是距离传送过长,又没有可以抵御空间之力的宝物,导致神魂受到一丝损伤的结果。 不过并无大碍,只要好生修养几个月,便可自行恢复。 比起头痛,他更在意的是已经扩散到肩胛骨的一片乌青,那郝家老祖留下的尸毒。 脸色一变,心知得赶紧行动,要么用血食补充气血,要么打坐恢复灵力,再慢慢将此尸毒排出去。 四下打量了一下所处的环境,愕然发现自己身在一处地下洞穴。 暗自思量:“不管是不是中原,也得先将尸毒的问题解决了,再回到地面去。” 不过和此前石常一洞府所在的地下洞穴不同,此地下洞穴尤为干燥,竟一丝水汽也无。 从醒过来就一直晕晕乎乎的武巍这才反应过来,惊喜道:“好浓的火灵气!” 此洞穴深处,定然有地下岩浆。 武巍信心大振,召出了青乌。 胸前一阵青黑雾气翻涌,现出许久未进血食和神魂的蛇躯,懒洋洋地挂在武巍脖子上,不想干活。 武巍苦笑地摸了摸蛇头道:“我们早一天出去,你也能早一天吃到血食和神魂。” 蛇头呆了一会儿,觉得此话有理,化身一道青黑雾气,往地底探去。 武巍同样将神识外放,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 第七十一章 喷发(求追读) 武巍面对此银灰大鼎,没有立刻动手,略微沉吟。 他先用灵识将此鼎包裹其中,不放过一尺一寸。 突然,眉头一挑。 经过他细致入微的仔细搜查,发现原来这银灰大鼎的表面是有图案的。 只不过,这图案亦是银灰色,是由表面凹凸不平形成的,因此不容易被人发现。 按照常理,鼎上有些花纹图腾,倒也没什么。 但武巍用灵识将这些花纹仔细读取后,却发现了一丝不寻常。 此银灰大鼎上的花纹,描绘了一幅前人祭祀的图景。 寥寥几笔在天空勾出云彩,地上则有嶙峋怪石,曲水流觞,六畜五牲,半跪或伏地之人等等不一而足。 奇就奇在,由上至下,从天空到地面的画面被硬生生地割裂开。 简单来说,就是对不齐。 每一层画面,都像是旋转了一个不小的角度。 如此这般分为四层,让人看了着实别扭。 武巍目光闪烁。 他早就领会到,这前人所造的通天塔,各类细节之处绝不可等闲视之。 往往破题的关键,就藏在这些细节里。 “武巍,你愣着干什么?别站着茅坑不拉屎!你若不行,就赶紧退下,不要浪费我的时间!” 程甲大为不满道。 武巍没有理会他,心中有所构思后,神色微动,深吸一口气。 激发了赤炼一变。 顿时肌肉暴涨,皮肤赤红,丝丝白汽飘出,变成了一个小巨人。 低吼一声,两只蒲扇般的大掌紧紧贴住银灰大鼎的底部,往上用力托举。 由于还要压制胸口的尸毒,并不能使出十分力气。 一时间,银灰大鼎没有动静。 武巍感觉他在举一座山。 僵持了片刻后,便放弃了。 “就这样?”程甲的嘲讽声音传来。 武巍双手搭在银灰大鼎边缘,沉默片刻后,突然又动了。 双手紧贴着第一层花纹,发力使其顺时针转动。 “武大哥这是在?......”张由义惊疑不定道。 “转动。”钱陆鸣面露一丝茫然,想不明白:“如果只是原地转动,又有什么意义呢?” 金蝶衣也露出微微好奇的神色。 这一次,武巍感到自己面对的不再是一座大山,而是一堵堤坝。 心下发狠,加大了力道,瞳孔骤然一缩,血丝遍布眼眶,将一双眼珠都染得通红。 这是气血沸腾到极致的表现。 轰隆隆! 银灰大鼎顶部骤然转动,第一层的画面和第二层的画面重回严丝合缝。 随着一声巨响,一蓬蓝汪汪的晶砂突然从鼎口喷发,一下喷出三丈来高。 程甲看得眼睛都直了,心里一动地想要催动婴瓮,只是突然感受到金蝶衣和钱陆鸣两道冷冷的目光袭来,这才动作一敛。 接下来是转动第一层和第二层,使其和第三层画面对准。 方才大肆动用气血,胸口乌青又扩散不少。 为了避免意外,他不得不调用部分气血,继续镇压尸毒。 这一次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气血供应不足的情况下,总感觉和转动此鼎还隔着薄薄一层。 可一旦他想要动用更多气血,胸口传来的冰凉和麻木让他不得不打消这个念头。 看来取宝无望了...... 心里暗叹一声。 “武大哥,我来帮你!” 就在这时,张由义突然出声道。 武巍一愣,只见银灰大鼎周边,无形之水微微漾动。 随即顺时针流动起来,围绕银灰大鼎形成了一个旋涡。 无形之水越转越快,武巍感到转动此鼎的阻力骤然一松。 立马顺水推舟,略一发力,就让第一层和第二层咔咔咔地同时转动,几个呼吸后,前三层画面重归一致。 轰的一下,无数蓝色晶砂骤然喷出,如同一汪蓝色喷泉,幽幽蓝光照亮了整个通天塔塔顶。 程甲见此,眼中透出一股狠厉,伸手抓住那两个试图躲藏的信徒,双手合掌一拍,两个脑袋顿时如熟透西瓜般炸开,黄白之物乱飞。 他面前的婴瓮一阵嗡鸣后,浓浓阴气从里面倒灌出来。 “程甲,你想干什么?”钱陆鸣一直留意着程甲举动,断然喝道。 双手一掐诀,祭出一柄长剑。 “哼,姓钱的,我育婴堂内部分配问题,还轮得到你来关心?这两个人头的宝物份额,归我!” 程甲冷笑一声,一只巨大诡影从其婴瓮中挤压而出,浑身阴气笼罩,沉默地站在程甲身边。 “放心!我程某一向和气生财。对于平分宝物的方案,我没有任何反对!放这灵婴出来,只是为了保证此方案能公平得到执行!” 金蝶衣右手捏着一团跃动的五彩光晕,朝程甲看了两眼,警告他不要轻举妄动。 她对于宝物分配没什么兴趣,只要防止程甲不暴起伤到武巍,其他一切都没什么所谓。 武巍对其他几人的举动,置若罔闻。 接下来,他要将银灰大鼎的前三层同时转动,和第四层相吻合。 张由义操纵无形之水形成的旋涡继续维持,武巍深吸一口气,再次发力。 他能感到,每多一层,转动此鼎需要的力气就更添一分。 方才和张由义配合,将前两层轻松转动; 可现在三层叠加,却不是那么容易了。 无形之水配合他的巨力,这一次吃了瘪。 一连试了好几下,都毫无动静。 “只差一点......” 武巍咬牙,心中暗道。 他无论如何也不甘心,让这一点点差距成为天堑。 “哎......罢了。就了却你的心愿。” 一声幽幽的叹息传来。 一道五彩灵光打来,击中了银灰大鼎。 像是捅破了窗户纸,或是坚实的堤坝上出现了一个足以使其崩溃的蚁穴。 轰隆隆的一声巨响,银灰大鼎的前三层骤然转动,和第四层画面终于和谐汇一。 蓝色晶砂如黄河之水倒挂般喷涌而出,似要直达天穹。 其间夹杂着一些莫名物件,光华大盛,随着蓝色晶砂一齐喷了出来,随即如同天女散花般在空中四散飞溅。 所有人同时动了! 武巍最快,纵身一跃,飞起十丈高,将离他最近的散发着濛蒙金色光华的一本经书,和一面赤红光泽,巴掌大,仿佛缩小了数倍的大鼓揽入怀中。 然后稳稳地落在地上,没有再贪图更多。 眼中冷芒一闪,悄然祭出银色小匕符宝。 第七十章 取宝(求追读) “拖。”武巍向钱陆鸣传音道:“我们有辟谷丹,拖上个十天半个月也不要紧。” 钱陆鸣眼睛一亮,暗道此话有理,于是也就气定神闲地盘坐下来。 眼看武巍等人似乎视他们为空气,程甲脸色微微一沉。 身后一个信徒凑上来低声道:“程师兄,我听说这些修真者最善蛰伏,他们要是当起缩头乌龟,我们没有什么办法的。背囊中的干粮和水,顶多能支撑三天......”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程甲皱眉训了一句。 “那我们是不是先下手为强......” 程甲脸色阴晴不定,一时没有说话。 他在算计,为了这可能根本取不到的宝物,而与对面几人闹翻,看起来并不划算。 可让他就此放弃,离开通天塔,也绝不可能。 若这些修真者有什么别的手段,等他走了再取宝,岂不是白白让他们占了个大便宜?! “这鼎中的蓝砂虽然取不出来,但能不能把这座大鼎搬走慢慢研究?”邹季嘀咕了一句。 这话刚说完,无数道目光朝他射来,将他吓了一跳。 赶紧摆摆手道:“我瞎说的,瞎说的。” 程甲眼珠一转,断然喝道:“合婴,起搬运术!” 钱陆鸣骤然站起身想要做什么,被武巍拦住了:“不急,先让他们试试。” 五只诡婴从婴瓮中钻出,围绕着银灰大鼎滴溜溜旋转不停。 一团黑色阴气凝聚而成的阴云顿时在银灰大鼎底部浮现。 “起!” 随着程甲一声令下,五只诡婴同时发力,向上托举此鼎。 一刻钟的功夫过去,银灰大鼎仍然纹丝不动。 钱陆鸣等人也逐渐放下心来,优哉游哉地双臂环胸看热闹。 程甲的脸色黑如锅底,正想撤回诡婴,突然那银灰大鼎发出一丝嗡鸣,隐隐向上抬起肉眼微不可查的一丝距离。 然后马上重重砸在地上,激起一片扬尘。 五只诡婴受此巨力反噬,惨叫一声,化为五道黑烟逃回了婴瓮里。 此次尝试未有建树,程甲不惊反喜,双手激动地握成拳。 反倒是钱陆鸣这边,一脸愕然,似乎难以置信此鼎真的可以被抬动。 “谷钰。”程甲冷笑道:“你即刻去通知底下的同门,带他们到塔顶上来。” 程甲此言一出,武巍和钱陆鸣均是脸色一沉,手已经悄然向腰间的储物袋摸去。 那谷钰应了一声,走到通道口,突然就此站定。 程甲眉头一皱:“谷钰?” 他缓缓转过身来,脸上浮现出一丝娇笑:“呵呵,有本姑娘守在这里,谁也别想离开。” 随后其胸口处猛然伸出一只血淋淋的玉手,一道血线上下延伸,整个躯壳毫无征兆地一分为二,左右裂开,从中探出一个女子的身影来。 “是你?!”邹季跳脚。 武巍也脸色一冷,没想到这金蝶衣不知道什么时候潜入到通天塔中来了。 “......你什么时候,钻进谷钰的身体的?”程甲脸色阴沉得可怕,盯着她好一会儿才慢慢吐出几个字。 金蝶衣一脸满不在乎,有些嫌弃地把身上血水甩尽后,慢悠悠道:“就在进入通天塔前的浓雾里啊。你看起来很关心他的样子?我还以为这几个倒霉蛋都是你备用的祭品呢!” 此话一出,像是点醒了邹季一般,他如梦初醒般看了程甲一眼,一咬牙跳到了程甲和武巍等人中间,金蝶衣的正对面。 一时,四方成掎角之势。 程甲脸上古井无波,既不承认也不否认,他背后的两个信徒心里一惊,但逃无可逃,后退几步,直到抵住通天塔的围墙。 金蝶衣掩嘴一笑:“好了,育婴堂这边试过了,换你们了。” 她看向武巍等人,目光炯炯。 “我凭什么要听你一个妖族的话?”钱陆鸣不屑道。 金蝶衣面色不改,只是二阶妖兽的灵压突然暴涨,将钱陆鸣蹬蹬蹬逼退了几步。 声音清冷道:“我金蝶衣并非蛮不讲理之人。你们若能快些取出宝物,这件事就能快点结束。 我可作保,不管你们两边谁取出了什么宝物,都按人头平分,我一件不要。 只要带走一个人。” 话到末尾,直勾勾地看向武巍,图穷匕见。 武巍能让妖兽变异的能力,对于她来说实在太过重要,不容有失。 而武巍一直跟他兜圈子,打太极,也将其耐心逐渐消磨掉。 软的不行,她就要来硬的了。 其他人都脸色古怪地看向武巍,不知道两人之间有何纠葛。 除此之外,倒是对金蝶衣提出的方案颇为心动。 钱陆鸣脸色变幻不停,想要为武巍出声,否决这一提议,可话到嘴边,又顾虑颇多,难以开口。 武巍沉吟片刻道:“我答应你。” “武大哥......”张由义着急道。 武巍摆摆手,平静道:“我跟金姑娘熟识已久,我自有分寸。” “如此甚好。”金蝶衣轻笑道:“谁先来?” 空气沉默片刻,钱陆鸣走上前道:“我先一试。” 他一拍储物袋,祭出一组八面铜镜,围绕银灰大鼎一周,悬停在八个方位。 手一掐诀,打出一道灵光,射入其中一面铜镜中,灵光再折射入另一铜镜中,如此循环往复,最终八面铜镜同时嗡鸣一声,射出八道白濛濛的灵光,照射在银灰大鼎上。 霎时间,银灰大鼎微微颤动起来。 钱陆鸣脸上一喜,加大灵力注入,不过随着时间推移,尽管铜镜的灵光更盛,银灰大鼎反倒渐渐稳定下来。 一炷香的功夫后,银灰大鼎重新恢复了稳定,无论钱陆鸣怎么催动法决,也不再奏效了。 他脸色有点难看,收回铜镜后,再度尝试用一捆缚灵索拖动银灰大鼎,只是力气实非他强项,这次银灰大鼎竟连一丝颤动也无。 “看起来,这银灰大鼎似乎要一举建功,才能成功移动。否则等它适应了外界的干扰,就不再起作用了!”武巍站在一旁观察许久,摸了摸下巴道。 如果此话为真,那么想要移动此鼎,难度还要更添几分。 金蝶衣将目光投向他:“呵呵,如果你也不行,就说明这通天塔上的宝物跟你们无缘。试过之后,老老实实跟我走吧。” 她语气淡然,似乎笃定武巍也同样不会成功。 第六十九章 登顶(求追读) 武巍赤红皮肤的温度急剧升高,和飞僵的接触面,发出滋滋响声,飘出几缕青烟。 竟让那飞僵也有了一丝忌惮之意,下压之势松了一线。 武巍见状心喜,再拼着气血亏损的风险,继续激发赤炼一变,或许能将此獠逼退一二,挣得一线生机。 就在此时,那飞僵枯脸一阵扭曲,或许是不堪忍受痛苦与诱惑交加,嘶吼一声,灵压大涨,不管不顾地加重了几分下压的力道。 武巍用手掌死死抵住它的下巴,只是力有不逮,飞僵尸口离他脖子的距离步步寸进。 缠在此獠身上的锁链似乎受其影响,同样灵光大涨,又缚紧了几分。 飞僵痛苦嘶吼,反而越发激起了其凶性,一人一尸几近脸贴脸。 武巍脸色铁青,再次试图调动体内灵力。 绝望发现,灵藏中的灵力仍然如同凝固了般,没有奇迹出现。 咯咯吱吱令人牙酸的声音莫名响起,在飞僵的巨力逼迫下,武巍手掌骨节崩碎。 手臂一偏,飞僵就要下口。 哗啦啦...... 似是海波之声层层涌来,轻柔连绵,抚慰人心。 无形之水涌动,蓦地将飞僵抬起,轻飘飘地送到远处。 飞僵试图再次扑来,只是一身巨力,却好像踩在棉花上,根本无从施展,进一步,退两步。 所谓上善若水,以柔克刚。 武巍看得眼睛都直了。 他骇然地转过头去,不知这竟是什么力量? 只见张由义愣愣地站在台阶上,右掌还维持着推出的姿势。 脸上有一分惊喜,一分茫然。 武巍张大嘴巴,脸上表情变了数遍,带有一分劫后余生的惊喜道:“我竟然忘了,你的禹氏血脉。” 然后不再废话,拉着张由义,飞速往通天塔顶层赶去。 第“二十九”层! 通往第“三十”层的台阶就在眼前。 熟悉的灵压再度压迫而来。 没完没了了! 武巍脸色一沉,拎起张由义,一把将她向上面的通道抛了出去。 随后自己浑身肌肉紧绷地几个弹动,堪堪避过伸过来的尸爪,滚进了通天塔第“三十”层。 那股浓浓的尸气骤然消失,仿佛彻底隔绝! 武巍惊疑不定地回头看去,黑洞洞的通道里,已经没有飞僵的身影,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只是虚幻泡影。 只有他胸口处拼命压制的蛛网状乌青提醒他,一切都真实发生过。 “兄弟!你没事吧?” “武大哥!你怎么样了?” 两声焦急关切的声音传来,钱陆鸣和张由义看他脸色苍白,有些虚弱的样子,连忙一左一右地将他搀扶着。 武巍摇摇头,咧了咧嘴笑道:“没事,还死不了。那头飞僵,应该是暂时上不来了。” 心里一松,这才回过神来,四下打量着这通天塔第三十层。 或者更准确的说,第一千八百层! 很快,武巍彻底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到了。 他怔怔地站在齐胸高的石壁前,眺望远处的云海。 通天塔塔顶距离地面竟不知已多高。 那滚滚翻涌的黄绿色的瘴气云海,已被踩在脚下,一望无际,延伸到视线尽头。 头顶是澄澈的天空,一条条浩瀚星河隐约闪耀。 “原来这个世界是有星星的......” 武巍震撼无语,在心中喃喃道。 就在此时,星光闪耀的苍穹上,突然现出一个占据了小半天空的圆滚滚的硕大阴影,看其形状,竟似一颗人头! 武巍脸色一变,下意识以为又是什么诡异现世。 身边的钱陆鸣却突然冷哼一声,转过头去。 武巍愕然回身,却见塔顶中间处,立着一尊等人高的银灰色大鼎。 邹季一只手扒在大鼎的边缘,另一只手努力往鼎中够去,鼎口映照出幽幽蓝光,照在邹季偏在一边,龇牙咧嘴的脸上,显得有几分怪异。 “不行不行,伸不下去!” 武巍看了看鼎口的蓝光,又看了看邹季扭曲的脸庞,心里浮现出一个怪诞的想法,这天上的繁星和人头阴影,该不会是...... 他快步走上前。 邹季试了几次,灰溜溜地败下阵来。 看到武巍走来,鬼鬼祟祟地对他使了一个眼色,然后退回了育婴堂几人当中。 果然,等邹季远离银灰大鼎,天上又恢复了漫天繁星的模样,而那人头阴影顷刻间无影无踪。 和武巍猜想的一样,这些繁星竟是此银灰大鼎里幽幽蓝光的投射! 刚刚被邹季一张大脸遮住部分蓝光后,才现出那人头阴影来。 武巍屏住呼吸地走到银灰大鼎前,探头往里面看去。 一蓬蓝汪汪的晶砂在鼎中缓慢流动着,恰如无数繁星。 还没等他多看几眼,幽幽蓝光突然大盛,刺得他眼睛生疼,赶紧将头偏过去。 想了想,试探着将右臂伸出鼎中,不料没进几寸,便感到一股蛮横阻力,任他如何使劲也没办法再下压一分。 “别白费力气了!我们都试过了!这鼎中的蓝砂,别说取出来了,连碰到碰不到!”程甲嘲讽的声音传来。 以他为首,邹季、谷钰还有其他两名育婴堂的信徒,远远站在左边。 而武巍、钱陆鸣和张由义则站在右边。 一时呈对峙之势。 也是这鼎中的宝物没办法取出,否则场面绝不会像现在这般平静。 武巍心中也大感郁闷。 取不取宝的他倒无所谓,只是这塔顶上左看右看,好像也没有任何传送阵的痕迹。 难不成石常一所言,果然只是以讹传讹罢了?! 这时,耳边突然传来钱陆鸣的传音:“兄弟,我身上的灵力禁锢已经松开了,你应该也是。我还有诸般手段可以尝试取宝,只是育婴堂这些人在场,不大方便。他们人多势众,我们得想个法子把他们赶下去。” 武巍听了,面无表情,不知在想什么。 他们这边三人,他自己是灵胎境前期,力士境中期修为。 钱陆鸣灵胎境中期修为,张由义则刚刚觉醒了禹氏一支猎鲸人的血脉,对于神通的运用还很生疏。 育婴堂以程甲这位资深信徒为首,邹季谷钰等四个一阶信徒联手之下,他们占不了什么便宜。 至于刚刚邹季眼神的暗示,他虽已领会,但不想过多押宝于此。 他也有心想彻底对这通天塔塔顶探查一番,看传送阵是否隐藏在某处。 只是有程甲在场,他没办法完全放下心来,去做此事的。 第六十八章 后悔(求追读) “围住个屁!那些锁链就是那个老祖亲自为自己锁上的!是个人就不可能真正为了他人好处,困死自己,不留一条后路的......” “但它不是人啊......?” “别吵了!”程甲摆了摆手,冷道:“那郝家老祖定然会被血肉吸引而癫狂。这次通天塔取宝,是被邹季这个猪脑子彻底毁掉了!就算我们出去,也会受他牵连,被高大人责难的。” “那......那我们该怎么办啊,程师兄?” “我看谷钰那小子有点奇怪。他好像知道前头那些修真者的去处......如果不是他,我还真没有注意到这里还有一个地道。”程甲走到洞口前,脸色惊疑不定道。 眼珠转动:“想要将功补过,估计也只有打那些修真者的主意了......” 他托着下巴正在计算利弊得失,突然通道处现出一个跌跌撞撞的人影,惊魂道:“那头僵尸追过来了!” ...... 因不能动用灵力,武巍等人走得很慢,以防不测。 好在这偶数列通天塔,虽然空荡荡的没什么宝物,但也没有遇到任何危险。 一路来到了通天塔“第十层”。 “武道友,这该是第几层了?”陈不清问道。 武巍略一合计道:“第两百层了”。 就在这时,对面台阶下方突然传来咚咚咚的脚步声。 众人心中一凛,摆出戒备的姿势。 下一刻,程甲等四人从中钻出,看到武巍等人,咧嘴冷笑:“好啊,果然别有洞天!” 撂下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一刻不停地往上赶去了。 “他们怎么来了?”钱陆鸣脸色变得很难看。 “快跑啊!十层那头僵尸追过来了!”邹季咬牙大喊了一声。 “十层那头僵尸?......那头飞僵?!”武巍心头一跳。 一股庞大的灵压从底下不知多少层升起。 “快跑!” 几人顿时顾不得那么多,也赶紧往上面爬去。 只是那股灵压越发强大,越发迫近! 一个癫狂的声音隐隐约约从下面传来:“生肉......生肉!” “不对啊......” 武巍心惊肉跳之余,却感到一丝不对劲。 这灵压虽然庞大,但还没有到之前试探那般深不可测。 反倒是接近二阶白僵巅峰。 白僵巅峰和飞僵之间,看似只差了一线距离,实则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莫非是此獠离开第十层,被施加了什么限制? 否则以其相当于归元境修士的飞僵修为,根本不可能让程甲等人逃掉的。 心念直转间,那头浑身生满白毛,带着恶臭尸气的飞僵已经追了上来。 它身上仍然缠着婴儿手腕粗细的铁链,拖在地上,随着飞僵的疾驰一路火花带闪电。 来不及多想,武巍立马调动全身气血,激发了赤炼一变。 顿时膨胀成一个红色小巨人,填满了窄小的通道,将空气鼓得燥热不安。 和那身形瘦小的飞僵比起来,气势上反而更具有压迫感。 前面几人看到武巍的异变,纷纷惊呼出声,眼中有了一丝希望。 不过,他们也知道自己在调动不了灵力的情况下,帮不到武巍,反而可能成为累赘,趁着武巍阻挡的一点时间,咬牙继续跑路。 武巍看着来势汹汹的飞僵,面色一沉,两拳焚风打出。 如同春风拂面,吹动此飞僵的衣裙猎猎。 境界差距太大了! 就算此飞僵发挥不出全部实力,也完全不是现在的武巍可以硬抗的。 它右臂骤然伸长,乌黑指甲一下刺入武巍胸口约三寸有余。 好在武巍肌肉厚实,并未被其指甲刺穿,伤及心脏。 受此巨力一撼,当即倒飞了出去,砸倒在第十五层的地面上。 赤炼一变消退,胸口出现了一片蛛网状的乌青。 那是尸毒在急剧扩散,武巍拼命激起气血,也只能堪堪将其势头压住,而无法彻底祛除。 “武大哥!” 张由义急的大喊一声,使出吃奶的劲把武巍从地上拉起来。 恶臭猩风逼来。 轻而易举地从背后捅穿了心脏。 丹凤眼美妇一脸不可置信,生机快速消散。 她身后明明还有两人,为何此獠一下杀了她? “快走!” 张由义搀着武巍,两人快步往台阶上走去。 飞僵扑到一息尚存,身体仍然温热的丹凤眼美妇面前,埋头啃了下去。 传出令人胆寒的大口咀嚼声。 ...... 陈不清虽是灵胎境中期的修真者,但从未炼体过,已近百岁,在当下灵力不能动用的情况下吃了大亏。 气喘吁吁地落在最后面,很快被武巍和张由义赶了上来。 他脸上闪过一丝绝望神色,长长地哀叹一声,一屁股坐了下来。 “陈道友?快走,那僵尸很快赶上来了!离塔顶只有十层了,再坚持一下!”武巍愣了一下道。 “不走了不走了,白白浪费力气。我不想死还死得那么累!”陈不清挥挥手,哭丧着脸道。 武巍知道他说的是实话,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就好像眼睁睁地看着别人即将坠入悬崖,而自己无能为力,胸中堵得慌。 “我就不该贪心上来!”陈不清老泪纵横,捶胸顿足道。 他的嚎啕大哭,随着飞僵魅影的降临,戛然而止。 武巍眼皮动了一下,随即头也不回地往上面赶去。 二十五层! 二十六层! 二十七层! 二十八层! 武巍脸色一变,他感到那股逼人的灵压再度追赶上来。 “张小妹,你快走。” 他停了下来。 “不......”张由义坚定地摇了摇头,“要走一起走。” “听着。我们一起走,你一定会死。”武巍语速急促道:“我留下来缠住它,你赶紧登顶,这样我还有可能摆脱它,再赶过来!快!” “那塔顶也是死路......” “塔顶有传送阵。” 武巍只说了这一句,眼皮狂跳,推了张由义一把,强行激发出赤炼一变。 原本血气都用来压制胸口的尸毒,这下血气被调用一部分,蜘蛛网状的乌青一下扩散不少。 他堪堪转过身,便被一道飞来的黑影死死压住。 如有千万钧重,使他动弹不得。 一张风化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枯脸离他只有一寸距离,裂开的口子里喷出阵阵尸气,滴下黑色恶臭涎水,片片尸斑从其脸上纷纷落下,掉在武巍脸上。 武巍用手肘死死抵着此飞僵的脖子,让此獠一时无法下口。 “生肉......生肉......” 武巍的血气比前几个人旺盛太多,勾得此獠食指大动。 第六十七章 仙枕玉? “诸位。”见众修真者脸色一喜,就要从此入口进去地下一层,武巍拱了拱手道。 “丑话说在前头。这所谓奇偶通天塔之别,完完全全是我的推测,并无任何证据的。 我也不保证,这地下一层真的能一路直达通天塔顶层。 如果到时候出了什么岔子,还望诸位理解。 有不愿冒此风险的,也可从那边的大门离开。” 众人互相看了看,没有一人退缩。 该说的话都说完了,武巍第一个进入了通道之中。 通天塔地下一层。 众人下来后,四下打量着此处。 看起来,和其他层数倒没有什么分别。 依然有两道石阶,顺着石壁蜿蜒而上。 地面上的石阶,到通天塔第一层就止住了,也不知道这里的台阶通向何处? 钱陆鸣一只脚踏在台阶上,激动道:“兄弟,看来你那什么,奇偶通天塔的推论是正确的!” 武巍微微一笑,却是未答话。 不到最后关头,他不想多嘴什么。 “走吧......” 话音未落,武巍脸色突然一凝。 “诸位,你们能调动体内的灵力吗?” 钱陆鸣听了一愣,然后马上脸色难看起来:“我的灵力好像被禁锢了!” “妾身也是。”丹凤眼美妇讶然道。 陈不清等人试过之后,无一例外。 “看来这就是偶数列通天塔的限制了......”武巍有几分无奈道。 “如果上面也有僵尸之类的怪物,该怎么办?我们不可不防的。”丹凤眼美妇为难道。 空气沉默了片刻。 “如果谁想退出,还来得及。”钱陆鸣一咬牙道:“都走到这一步了,无论如何我要上去看看。” “这一趟我也非走不可的。”武巍颔首道。 他刚才试了一下,灵力虽然被禁锢了,浑身气血却依然活跃。 也就是说,情况危急时,他还可以动用赤炼一变,至少保命没什么问题。 “修真本就是逆水行舟,奋力抓住那缥缈虚无的一线机缘。诸位,各自由心吧!” 钱陆鸣说完,带头往台阶上走去。 张由义紧紧跟着武巍,也走了上去。 “走呗!还愣着干什么?”眼看钱陆鸣和武巍身影消失在台阶尽头,陈不清一拍大腿道。 丹凤眼美妇犹豫了一下,一咬牙也跟了上去。 而樵夫打扮的大汉和童子接头交耳一阵商量后,转身从原来的通道退回到通天塔一层,就此离开了。 ...... 邹季一言不发地吊在最后。 悄悄抬起头,看了看程甲,又看了看谷钰,眼中流露出一丝惧意和恨意。 恨谷钰背叛兄弟,惧程甲回头收拾自己。 有此一出,他在通天塔里怕是分不到什么好东西了。 出去之后也前途堪忧。 脸色渐渐低沉。 下到第十层,原本行迹匆匆的育婴堂众人都放慢脚步。 生怕惊扰了什么。 邹季身形突然停顿了一下。 “邹季?” 半个身子已经走下台阶的程甲发现背后脚步声停下,回头看了一眼。 只见邹季呆呆地看着中间的飞僵老妪,心中顿时有了不妙的感觉。 惊怒交加地着急低喝道:“邹季!愣在那里干什么?赶紧给我下来!” “尸枕木,仙枕玉......” 邹季眼睛直鼓鼓地盯着飞僵老妪坐下白玉蒲团,拳头渐渐握紧。 程甲一听仙枕玉三个字,顿时急火攻心:“蠢材!那可不是什么仙枕玉!” 他大跨步过来想抓住邹季,邹季却突然动了。 从背囊中取出一坨被黑布包裹的东西。 一下撕开,将一团血肉模糊的肉块用力抛出。 稳稳地落在飞僵老妪身前一丈处。 众人一下愣住了。 谷钰第一个反应过来,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刺下了台阶。 程甲只觉得全身血液上涌,一口气差点提不起来。 他即刻放弃了邹季,抢身下到通道里。 反而是育婴堂那驼背老妇惨叫一声:“邹季小人,你坏我祖宗道行!” 不顾一切地冲到那团血肉面前,扯出一面黑布,试图将血肉重新包裹起来。 哗啦啦...... 锁链一阵响动。 坐在白玉蒲团上的飞僵突然睁开眼睛。 驼背老妪手忙脚乱地将血肉包起来,听见旁边的动静,霎时脸色苍白,转过头声音颤抖道:“老祖。” “生肉,生肉的味道......” 飞僵鼻子四下嗅嗅,有些心烦意乱地抓耳挠腮,带着锁链响个不停。 “老祖,您且歇息......” 驼背老妪终于把地上乱摊子收拾好,一步步悄然往后退去。 飞僵转过头来。 突然纵深一跃,带着一股陈年尸臭,跳到驼背老妪面前一尺处。 对着呆若木鸡的驼背老妪上下左右急促乱嗅。 没有发现生肉气味的来源,就好像一个人始终找不到身上的搔痒处,又气又急又痒。 它看向驼背老妪的眼睛。 驼背老妪吞下了口水:“老祖,我是您第七十代孙,郝......” 突然间,飞僵猛然朝她的喉管咬去,几下乱啃,发出一声满意的长叹:“生肉的味道。” 驼背老妪眼中的光彩迅速褪去,变得灰暗而毫无生气。 喉咙处的破洞噗噗往外冒着血泡。 “......青......萍。” 趁着飞僵享受血食,邹季心下一狠,疾步跑到白玉蒲团处,托住底部用力一抬。 突然脸色一僵。 那白玉蒲团竟然纹丝不动。 显然比他想象中要重太多了!他根本抬不起来。 “不是说,仙枕玉轻如鸿羽......” 邹季脑子里一片空白。 原本正在进食的飞僵身形一顿,缓缓转过头来。 那飞僵虽还是个人样,但满脸血红一片,已然看不出眼鼻口的分别。 邹季裤裆一凉,脚下一软,连滚带爬地往旁边的台阶通道里跑去。 那锁链哗啦啦响声大作,如同索命铃音! ...... 程甲脸色苍白地一路狂奔到通天塔第一层,往大门扑去。 谷钰脸色古怪地巡视一圈后,突然走到了一个角落,毫不犹豫钻进了一个黑乎乎的洞口之中。 程甲注意到谷钰的反常举动,脚步慢慢停下,眼中现出一抹狐疑的神色。 “程师兄,赶紧打开大门吧!不然那僵尸要追上来了!” 跟着他的一个育婴堂信徒哭丧着脸道。 “那僵尸身上有重重锁链围住,怎么会追上来?” 另一个信徒惊疑不定道。 第六十六章 交易 果然,一听到“心丝虫”三个字,五名修真者均是面露痛苦表情,甚至有几分狰狞。 “我有解药!”程甲低呼一声,忙不迭地将几颗乌黑恶臭丹丸,扔给了钱陆鸣等人。 钱陆鸣一手抓住飞来的丹丸,脸上露出惊疑不定的表情。 “鲁元圣已是强弩之末,他那帮手下,追随至死的愚忠之徒有之,审时度势想要跳船的更是大有人在!” 程甲不屑笑道:“所以那狗屁提前埋伏的计划,早就漏得跟筛子似的。 你们也不用怀疑,这确是心丝虫的解药,我们是有备而来。 也不图什么,只要不和我们争宝,此解药权当我们相赠。 你们大可自行离去,去找那姓鲁的落水狗的麻烦!” 钱陆鸣偏头看了看扎着羊角辫的童子。 童子将此丹药捏在指间,不知用何手段辨明其真伪,神色肯定地冲钱陆鸣点点头。 钱陆鸣将此丹药收入储物袋,紧皱的眉头大为舒展。 可以看得出,此最大心病一除,他整个人也大大放松。 不过,仍是站在原地,不发一语,也未挪动半步。 程甲等了半天,也不见这五人有任何表示,脸上现出一丝不满之色:“诸位,什么意思啊?应该不是想吞了丹药,还要图谋其他吧?” 其余四名修真者都看向钱陆鸣。 钱陆鸣略微沉吟,面露一丝纠结。 “武兄弟,你帮我劝劝,劝劝。”程甲突然视线越过他们,朝他们背后的武巍喊话道。 一副和武巍极为熟稔的样子。 武巍自是心里门清。 钱陆鸣是这帮修真者之首,又素以卫道诛邪的名义行走,可不久前刚跟鲁元圣做了交易,这会儿又要和育婴堂做交易,感觉有点面上无光,下不了台。 武巍虽不想搭理程甲,但也知道轻重,轻咳了一下道:“陆鸣兄,降妖除魔,那是一辈子的功夫,也不急于这一时求成。我以为,还是先出塔为好!” “诶,是啊,后面有的是机会收拾他们。现在还是以去塔顶取宝,最为关键,你可不要想不通啊。”陈不清也偷偷传音道。 钱陆鸣脸上阴晴变幻,良久,长吐一口气地退了回来。 程甲见此,似乎早有预料地微微一笑,同样退了回去。 一条大道分两边,钱陆鸣等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向下台阶的深处。 “走吧。”程甲淡淡道。 “程师兄。”邹季身边一个黑袍信徒突然叫住了正准备往上走的程甲。 “什么事?” “程师兄,我总觉得,这群修真者走得匆匆,有些奇怪。”黑袍信徒沉声道。 “奇怪?有何奇怪的?他们有幸蒙赦心丝虫之苦,巴不得赶紧离开通天塔。留下和我们作对,才是奇怪,是蠢货!”程甲不以为然道。 “我不是说这些那五个人......而是那个名叫武巍的。” “嗯?”程甲眉头一挑,目光闪烁:“他怎么了?” “我之前听邹季说,此人消失九年,突然现身大寨,竟然摇身一变成了修真者。” “你疯了吧,谷钰!”邹季被他的话吓了一跳,惊怒道。 “哦?可有此事?”程甲眯了眯眼睛,看着邹季。 邹季顿感一阵无形压力铺天盖地而来,背后渗出冷汗。 嘴唇哆哆嗦嗦,沉默了一会儿才脸色灰暗地泄气道:“......是。” “为何隐而不报?”程甲语气淡然。 但在邹季听来,却好像催命般的拷问,张了张嘴,答不上来。 脸如纸白。 “哼。”程甲冷哼了一声,对谷钰道:“你继续。” “他被高大人通缉那么多年,又不受鲁元圣胁迫,明明已经离开了大寨,为何又要以身犯险,偷偷重回这通天塔? 通天塔中间十层那些宝物虽然诱人,但却不值当一条性命的。 换作是我,绝对要考虑再三。 除非—— 除非是这通天塔里,有什么让他绝对不能抵挡的诱惑。” 谷钰一口气说完他的揣测。 “你错了。”程甲若有所思道:“十年前,正是我奉命把他押解回大寨。途中遇到鲁元圣,将他截了下来。所以你说他不受鲁元圣胁迫,却是臆断了。他们之间有什么交易,我们不得而知。” “不过,有一点你是对的......这小子运气确实不错。” 程甲来回踱步想了想,眼中闪过一丝阴厉:“跟着他们。” ...... 路过第十层,武巍莫名有些心惊地看了看盘坐在白玉蒲团上的老妪。 当时透过神识传来的那一丝惊心动魄的感觉,是他从未遇到过的。 甚至生不起一丁点反抗之意。 修为应是相当于归元境修士的三阶飞僵。 哪怕被传送到的那片死海,带给他的更多也更多是震撼和敬畏。 而不是像这头三阶飞僵一样,激起了他内心最深处的恐惧。 好在似乎下塔之时,并不会惊动此獠。 众人都知道她的可怕,一声不吭地赶紧下到了第九层。 后面便一路顺畅无阻。 通天塔第一层。 “大家分头找一下,看有没有通向地下密室一类的通道。”钱陆鸣沉声道。 武巍放出神识,然而神识一触及通天塔的石墙和地板,就被弹了回来,止于表面,无法深入。 无奈,只好按照古老传统的办法,以手敲地,听有没有空腔的回声。 众人一个个伏在地上,仔细搜寻着。 约摸一盏茶的功夫后,张由义突然惊喜叫道:“这里。” 围拢过来,钱陆鸣用指节敲击了一下张由义指的石板,果然声音较为干脆,不似实心那般浑浊沉闷。 “就是这里了。” 众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退让几步,一掐诀下,闪着各色灵光的法术乱七八糟地砸向石板。 一顿轰击后,石板表面没有一丝变化。 “果然如我所料。这地下通道怕不是这么好破开的......”钱陆鸣皱眉道。 “有没有一种可能......” 刚才没有出手,一直站在旁边观察的武巍突然神色古怪道:“这入口不是破开的......” 他走到石板前,跪在地上,双掌贴合在石板上,轻轻一按。 顿时轰隆隆一阵巨响,石板旋转,露出一个黑黝黝的洞口。 “......而是推开的?” 第六十五章 奇偶通天塔 “我觉得武道友说的在理。我就说,这等人族传承了不知多久的祖地,怎么可能这样简单?定然是有些门道在的。” 一个丹凤眼的美妇附和道。 他们这些修真者见多识广,对武巍的说法也不难接受。 “这么说的话,这第三十层实际上是?”陈不清挠了挠脑门问道。 “第三十层,实际上对应了第一千八百层。”武巍干脆利落道:“这座通天塔,一共有一千八百层。” 众人面面相觑。 “兄弟,当你这什么大衍数列的推演是准确的,我们现在站的地方,就是通天塔第一千七百四十层。”钱陆鸣皱眉道:“可如何解释,我们无法通过隐藏的传送阵,更进一步地传送到第一千八百层呢?” “因为第一千八百层,根本就不在此地。”武巍缓缓吐出几个字。 “......你把我弄糊涂了。” “因为这大衍数列,有一个奇数列,有一个偶数列。解释起来比较复杂。” 武巍托着下巴道。 “我之所以说第一千八百层不在此处,正是因为这第一千八百层是偶数列的最后一位。而我们,是从通天塔的第一层开始攀登,进入的或许是奇数列通天塔,而非偶数列通天塔。” 他快速说完,众人一脸茫然。 “所以?”钱陆鸣瞪大眼睛道。 “所以我推测,如果我们想爬到通天塔的塔顶,也就是第一千八百层,需要进入偶数列的通天塔才行。” “如何才能进入?” “从第一层出发,进入了奇数列通天塔。那么很简单,再倒退一层,从第零层出发,我们或许就可以进入偶数列通天塔。” 这次武巍没有等钱陆鸣发问,直接道:“我怀疑,通天塔第一层下面,还有一间地下室,也就是所谓的第零层。从那里出发,我们就可以直达通天塔塔顶。” 两手一摊:“我说完了。” 钱陆鸣皱着眉头沉思一会儿,对着其他修真者道:“大家怎么看?” “来都来了......何妨一试?”丹凤眼的美妇似乎对武巍起了很大兴趣,眼含秋波,莲步轻移,悄然靠近武巍,一阵体香幽幽入鼻。 武巍也毫不客气地对她丰满姣好的身材肆意多看了几眼。 “我觉得有理。” “可堪一试。” “听武道友的。” 随后又有几人相继出声。 “好。我们听你的。”钱陆鸣点点头道。 “迟则生变,诸位即刻动身吧。” 武巍带头从下面走去。 一路浩浩荡荡下到第“二十一”层,避开正中间的传送阵。 “下面十层,有诸多僵尸阻拦。”武巍停下脚步,沉吟道。 “嘿嘿,老道这里,正好还有多的两截尸枕木,给你,还有小姑娘。”陈不清从储物袋中祭出两截黑乎乎光秃秃的粗大木头。 “哦?多谢陈道友!”武巍眼睛一亮,暗道这下省事许多。 将此木头夹在腋下,一股浓浓的尸气顿时裹满全身。 钱陆鸣掏出了一般残破铜镜,贴在心口处,浑身气息顿时一敛,身形也变得有几分模糊起来。 丹凤眼美妇则祭出一张粉红手帕,滴溜溜一转骤然放大,变成一顶红盖头,遮住她的脸庞。 顿时散发出淡淡的令人作呕的腐尸甜腻气息。 其他人亦是各施手段。 这才下到第“二十一”层,小心翼翼地从众僵尸身边穿行而过。 走到第“十五”层,打头的武巍突然愣住了。 他们从左边台阶下来,正对面的右边台阶处,六个手捧婴瓮,阴气环绕的黑袍人也愣住了。 其中不乏熟识的面孔。 育婴堂那驼背老妪,程甲,邹季。 邹季看到武巍,脸上闪过一丝诧异和惊慌,不过马上就被掩饰过去了。 “育婴堂的人?”钱陆鸣嘀咕一句。 武巍身后的五名修真者默契走上前,隐隐和育婴堂众人对峙起来。 武巍顿时眉头一皱,感到有些不妥。 若在这里大打出手,他们马上会成为三十来只僵尸攻击的目标。 僵尸群围攻下,不要说彼此争斗了,他们能否从此地脱身还是两说之事。 很有可能落得个通通团灭的下场。 武巍有心劝阻,但反过来仔细一想,鲁元圣这般大方放他们进通天塔,自是有所依仗的。 这些修真者受制于人,而他作壁上观,怎么都不好出言相劝。 一时有些头痛。 两边人马相顾无言,都在暗自评估形势的变化时; 程甲突然脱离大队伍,独立一人穿过僵尸群,大摇大摆地走过来。 武巍神经一绷,五名修真者的手悄然按在储物袋上。 “各位......兄弟姐妹。”程甲离他们不足十尺之遥地站定,扯着嘴角笑了笑:“这第一次见面,火气就这么大,我看没必要吧?” “你们是育婴堂的人?抱歉,我们得借你们项上人头一用了。”钱陆鸣淡淡道。 程甲听到此话没有动怒,反而轻笑道:“在这里动手,你就不怕被这些僵尸活吃了?” 他深吸一口气道:“是鲁元圣那老贼要挟你们的吧?不然我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根本没有必要大动干戈的。” “往日无怨,近日无仇?”钱陆鸣似是被气笑了:“你们大肆追捕围猎修真者又怎么说?这也算无怨无仇?是不是还要我们对你们感恩戴德啊?!” “话说重了。”程甲皱了皱眉:“鲁元圣把你们抓入地牢,非但没见你们向他索命,反而为他卖起命来。这又怎么说?” “好了好了,我不是来和你们斗嘴的,也不是来和你们拼命的。”程甲见众修真者眼中闪过一丝愧色,愤而转为怒火,马上就要动手之际,赶紧摆摆手。 “我知道鲁元圣的手段。他是不是给你们喂了心丝虫?”程甲退了一步道。 心丝虫? 武巍皱眉沉思,突然眼皮一跳,想了起来。 很多年前,邹季跟他说起大寨地牢的种种酷刑,就提到过此虫。 心丝虫名字听着平平无奇,实则是上一任寨主为了折磨修真者,花了大半辈子培育出来的奇虫。 只要是气海境以下修为的修真者,一旦被喂了此虫,得不到解药的情况下,都会在十年之期内,眼睁睁看着自己躯体从内到外,活活溃烂而死。 最后,连最隐秘的灵藏都会暴露在世人面前,可谓羞辱狠毒至极。 第六十四章 大衍数列(求追读) 光线依然昏暗。 通天塔的第二十一层,和下面二十层似乎没有什么不同。 武巍环顾四周,发现脚下赫然是一座造型古拙,花纹繁复的法阵。 “这就是把我们传到那片海的传送阵?”张由义好奇地对着脚下法阵四处打量。 突然,武巍眉头一挑,往墙边走去。 这里竖着一块约两尺宽、三尺长的方形石碑,如不留意,很容易忽略。 武巍伸手抹去石碑上的积尘,显露出一篇文字。 “这字跟鬼画桃符似的。”张由义走过来,打量了两眼道。 “可能是上古的文字。”武巍凝神细看。 “人书·地理志·卷二·一〇一三五篇·鲸海篇。 垓两百一十五年,水惑灾星降,鲸海升......” “你懂这文字?”张由义惊讶道。 “不是,你看。”武巍指了指石碑正文行间,一串蝇头小字。 看起来和当今大寨通用文字已经较为接近,连蒙带猜倒也能猜出来。 “像是后人对正文的转写,不过,可能写得比较匆忙,只开了个头,后面就断掉了。” 武巍摸了摸下巴道。 “鲸海......原来叫这个名字。”张由义有一丝恍然道。 武巍再从头到尾对着石碑看了一遍,虽不解其意,但将字符深深刻在了识海中。 “走吧,登顶。” ...... 两人沿着石阶一层层往上爬,未再遇到什么波折,顺利得出奇。 也未见到第二座传送阵和石碑。 这让武巍有些疑色,难道传说中通天塔的传送阵,就是第二十一层那一座传送到已经变成死海的鲸海的传送阵? 心里一紧,加快了步伐。 第二十九层。 武巍刚刚从台阶里露了个头,便愣住了。 眼前的众人听到动静,也回过头来,看着武巍。 一共有五人。 一名丹凤眼的美妇,一个樵夫打扮的大汉,还有一扎着羊角辫的童子。 剩下两人,武巍认识。 “陆鸣兄,陈道友......诸位道友。”武巍含笑拱了拱手道。 “兄弟!”钱陆鸣眼睛一亮,声音洪亮道:“诸位道友,这位就是我之前跟你们提起过的武巍。” “呵呵,武道友,我们又见面了!”老道陈不清笑呵呵地打了个稽首。 钱陆鸣走上前,苦笑道:“惭愧......我最终还是听你的,答应了鲁元圣的要求。替他杀人,以求自保。” “有何惭愧的?”武巍摇摇头:“这是正确的选择。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不过,你们怎么不在通天塔中段,反而上到这里来了?” “都说这通天塔顶层有异宝,我们这不就想着上来碰碰运气......只是这一路上来,什么也没发现。”钱陆鸣摸了摸鼻子道。 “你们没有被一座传送阵传送到别处去么?”武巍惊讶道。 “传送阵?......哦,二十一层的那座对吧?我们一路上都对各类机关阵法多加警惕,那传送阵未来得及启动就被我们打断了。” “原来如此。”武巍苦笑。 比起这些老练的修真者,他在经验上还有些匮乏。 “你来的正好,随我来看看。”钱陆鸣拉着他往石阶上走去。 “怎么?你们不登顶,专门留在二十九层等我?”武巍调侃道。 “你看了就知道了。”钱陆鸣一脸苦涩。 踏上通往第三十层的台阶,不一会儿,两人神色怪异地走下来。 其余众人已是见怪不怪,一筹莫展的样子。 张由义好奇道:“武巍大哥,怎么这么快下来了?” “那上面......没有第三十层!”武巍摸了摸下巴道。 “你不用上去。”武巍阻止了打算一探究竟的张由义:“上面是空荡荡的,直接和外界相通。瘴云极为浓密,你现在没有修为,去了怕会中瘴毒。” “这......怎么会这样......”张由义怔怔道。 “陆鸣兄,你怎么看?”武巍转头看向钱陆鸣。 “我还能怎么看?看来是以讹传讹,这通天塔根本就没有三十层。所谓的宝物,恐怕也就是中间那十层才有了!”钱陆鸣略带一丝遗憾道。 “兄弟你有什么见解?”钱陆鸣看武巍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反问道。 “我倒是觉得,这通天塔不止三十层......”武巍沉吟道。 “不止三十层?”钱陆鸣一脸茫然。 武巍没有多解释什么,走到二十九层中央,捡起一块石子。 抬头往天花板看去,神识扫过,上面赫然有一千七百四十道划痕。 随后附身在地上涂涂画画些什么。 众人好奇围拢过来,却见地面上是些弯弯扭扭如同蚯蚓般的奇怪字符。 “第一层,四道划痕......” “第二层,十二道。” “第三层,二十四道。” ...... “第十五层,四百八十道。” “第十六层,五百四十四道。” ...... “第二十九层,一千七百四十道。” 武巍写完,目光凝视着两列数字。 钱陆鸣意识到他是在把通天塔的层数和天花板上的划痕数量一一对应起来,抬头看了一眼天花板,仍是不解其意。 “《乾坤谱》,大衍数列。”武巍眼睛一亮,微微一笑。 前世里偶然记住的一些著名数列,逐一尝试后,很快就发现了其规律。 其实就算不知道此数列,要解出来也只是一时半会儿的事情。 “什么,什么数列?”陈不清瞪大眼睛道。 武巍站起来,清了清嗓子,组织了下语言,缓缓说出他的推论: “诸位,我们现在所在通天塔的位置,不是第二十九层,而是第一千七百四十层。” “你是说,顶上那些划痕的数量,才是通天塔真正的层数?”钱陆鸣很快意会,眉头一动,陷入了思索。 “不错。”武巍点点头。 “可我们明明只走了二十九层啊?”张由义皱眉道。 “通天塔本身玄奥无比。我以为,上下两层之间,看似只要登几步台阶。实际上,是暗地里有传送阵,直接将我们送到了上一层。” 武巍微微颔首。 “例如,从第一层到第二层,看似只登了一层;实则是从第四层传送到了第十二层。” “那中间那些层数呢?” “中间那些层数,原本我还不确定。但刚刚陆鸣兄带我上去看了一眼后,我就明白了。” 武巍微微一笑。 “中间那些层数,就和这一层上面一样,是空荡荡的,只有瘴云横生罢了。”钱陆鸣目光闪烁,缓缓道。 “正是如此。”武巍点了点头。 第六十三章 世家:禹氏(求追读) “是幻境吗? 大概是吧。 是不是只要死掉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我的本体一定还在通天塔第二十一层...... 可是,可是...... 为什么这不能呼吸的感觉,和如同巨兽一般压在自己身上的海水的压力; 竟然如此真实?” 武巍神情恍惚。 呼吸已经停止了约一刻钟。 往不知多深的海底坠去。 海底深处,一个庞大的阴影从他正下方缓缓经过。 ...... ...... 咳嗽。 猛烈的咳嗽。 武巍猛地直起身,一副要把肺都咳出来的架势。 “武巍大哥,你没事吧?” 熟悉的声音从身侧传来,一只手扶着他的肩,另一只手拍着他的背。 武巍喘着粗气,看了看旁边之人,惊魂未定道:“张姑娘?” “是我。”张由义点了点头。 “我们......”武巍怔怔地看了四周一眼,猛然站起来难以置信道:“我们怎么还在这里?” 轰隆隆! 雷声迸发。 道道闪电在四方天地接连落下。 看起来,好像近在咫尺。 实际上,甚或有数百万里之遥。 无边无际的黑色海洋与刚才的惊涛骇浪相比,已经平静许多。 只是阴沉沉的天空,仍未透出一丝光线。 武巍眼睛发直地看着正前方。 “那是......” 张由义并肩站在他身侧,苦笑地摇了摇头。 黑色的海水汇聚,一道巨型水龙卷屹立在天地之间,上接苍穹,下连无边海洋。 倒像一座两头粗,中间细的黑色通天塔。 巨量的水汽从那水龙卷中心向外喷发,夹杂着呼啸的飓风,几乎要让武巍站立不稳。 等等...... 站立不稳? 武巍一愣,突然意识到什么。 低头看去,自己脚下是一片浮出水面的粗粝的黑色土地。 他愣神的空当,这“黑色土地”突然猛地一抖,带着武巍和张由义二人腾空一跃。 看起来,反而像是海水骤然下退。 一头曲线优美,通体纯黑的巨鲸跃出水面,发出一声低沉又穿透力极强的呜声,在天地间回响。 等它全然露出水面,在贴近海面的低空中滑翔,武巍这才发现自己刚刚所站的位置,不过是这头庞然大物的几十分之一的面积。 “不用担心,它不会伤害我们的。”张由义解释道:“我也是被它救下来的。” 她脸上浮现出迷惑的神色:“不知道为什么,我能听懂它的话。它说我身上有很浓郁的,叫什么......世家血脉。” “世家血脉?”武巍愣了一下。 “对。武巍大哥,你知道这是什么吗?”张由义看他似乎若有所思的样子,好奇问道。 “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是曾经听人说过。好像是从上古传承下来的一些特殊血脉......” 武巍沉吟道,看了张由义一眼:“我体内也有世家真血。不过不是传承下来的,机缘巧合才偶然得到的。” “哦?那你是哪一姓的世家真血?” “哪一种?什么意思?” “它告诉我,我身上传承的世家血脉是禹氏一支,世代以猎鲸人自居。”张由义想了想,说出一个拗口又陌生的词语。 “猎鲸人......你确定没听错?”武巍露出奇怪的表情。 “没有。”张由义确定道。 “罢了。”武巍摇摇头:“那它有没有告诉你,我们怎么才能回去?” 这是他现在最关心的问题。 “跳海。” “这般简单?”武巍眉头一挑:“可我刚才也在海里,为何......?” “其实,那时候你马上就要被传送出去了。”张由义有点不好意思道:“是我让它把你拉回来的。” “这片海域,很奇怪,容不下活物。这头巨鲸,其实已经死去了不知道多少年,这只是它的神魂。”张由义蹲下身,手上轻轻抚摸着巨鲸的皮肤,语带无限怜爱道。 虽然是第一次碰见这庞然大物,哪怕是神魂,但自那远古以来的羁绊牵连,让张由义对巨鲸感到无比亲切。 巨鲸报以一声欢欣的长呜。 “那按你这么说,张殡,还有张泽两兄弟,他们应该也有猎鲸人的真血传承了?”武巍摸了摸下巴道。 “不。我不觉得。” 张由义喃喃道。 “应该是我娘......在我小时候,她经常告诉我,她做过很多奇奇怪怪的梦。 梦到大海,梦到鲸鱼...... 那时我还不懂事,也不知道大海是什么,鲸鱼是什么...... 今天我,终于见到了。” 武巍默然无语,良久,问道:“你是什么打算?” “我自然是要离开的。它就算强留我,也留不了多久。” 张由义看着远方:“我要去找,活着的巨鲸。” 武巍点点头,没有问为什么。 张由义要去找巨鲸,就像他要去寻中原一样。 山就在那里,海就在那里。 “张殡。”张由义眼神突然动了动。 武巍远眺,看着远处的黑色洋面,一叶扁舟浮沉飘来。 “巨鲸告诉我,很多年前,我们登的那座岛真实存在过。也有人在上面居住。不过后来发生了很多变故,慢慢被海洋倾覆,最后沉入海底。” “你是说,那个船夫?” 张由义点点头。 他们能看到张殡,张殡却好像对他们视而不见。 只是远远对着在洋面上翱翔的巨鲸,和天地间伫立的水龙卷,挥舞双臂,时而蹦跳,时而俯首磕头。 这番景象对他来说,堪称“神迹”也并不为过。 从某种程度上说,张殡找到了自己苦苦追寻的神迹。 哪怕代价是,生命。 “他以为是那颗定尸珠让他活到最后,其实那颗定尸珠才是真正的催命符。” 武巍咂摸出了一丝意味,皱眉道:“定尸珠散发的尸气或许也蒙蔽了这片海洋,误以为他是一个死物。如果他醒悟不过来,不愿抛下这定尸珠,怕是要永远困在这里了。” “我们该走了。”张由义不想再多看张殡一眼,转过头去。 “跳海?”武巍笑道。 “你想跳,也可以。”张由义扑哧一下笑出声:“或者让巨鲸放开它的束缚之力,我们自然会被传送出去。” 武巍点点头。 张由义轻轻拍了一下巨鲸。 巨鲸会意,发出一声长呜,持续了很久。 声音消失,武巍感到一股巨大的空间排斥之力向他挤压而来。 下一刻,无边无际的黑色海洋消失,眼前景色骤然转换。 已然回到了通天塔第二十一层。 第六十二章 公无渡海(求追读) “大哥......” “张兄,这是?” 张殡眼睛一闭,任谁也不搭理。 武巍转向消瘦老翁,拱了拱手道:“老人家,您是这岛上的住民?” 老翁置若罔闻,只是木然道:“可以上船了。” “上船?”武巍看了下他牵着的一叶扁舟,眼皮一跳:“老人家莫不是在开玩笑?这暴风雨已至,您还想着出海呐?” 更何况,那叶扁舟,看起来也不像能承载六个人的样子。 “可以上船了。” 老翁重复了一句,用力一推,将小船推到了浅海里。 张殡睁开眼睛,快步走了过去,跳上船,坐在船尾。 张家双胞胎兄弟互看了一眼,默不作声地跟了上去。 老翁站上船头,操起船桨,抵着沙滩慢慢推离海岸。 木然道:“可以上船了!” “怎么办,武巍大哥?我们要不要也......”张由义小声道。 武巍看了此船一眼,又回过头看了看这座小岛。 风雨晦暗中,岛屿的轮廓已然隐入墨黑背景不见。 一咬牙道:“走!” 和张由义两人一前一后地跳上小船。 小船踏着黑色海浪,摇曳着向大海驶出。 雨幕连成一片,岛屿离他们越来越远,很快就已经看不到陆地了。 轰隆隆! 刺啦! 雷电交加,小船在无边的黑色海面上随波逐流。 老翁摇着那船桨,根本就只是做做样子而已。 这海有多深,他的浆还能伸到海底去不成? 武巍只感觉一切无比荒诞。 不知道要飘到哪里去。 黑色的洋面起伏不定,不知洋面之下,又是什么光景? 大雨倾盆。 武巍双手死死地抓着船沿。 真切体会到,什么叫做沧海一粟。 不要说他一个小小的灵胎境前期修真者,怕是归元境修士在此,面对这无边无际的黑色海洋,怕也只会心生绝望。 所有人之中,只有张殡的脸色最为坦然。 甚至还有一分隐隐不能自持的激动。 在他看来,这是觐见神迹的朝圣之路。 这些波涛汹涌,不过只是小小的考验。 小船在海浪中高低起伏,由于黑色连成一片,光靠目视根本判断不出,这海面是否已经掀起惊涛骇浪。 突然间,小船高高跃起,一下仿佛要飞出海面; 然后重重地砸在海面上。 张泽张大嘴巴,突然目露惊惶。 武巍回过头看去,顿时感觉喉咙似乎被一只大手死死钳住,胸闷的要喘不过气来。 一座城墙般的黑色巨浪,约摸有十层阁楼高,在不知多远处缓缓向前推进。 忽然之间,小船仿佛沉入谷底。 周边黑色海面上升,几乎变成了垂直面。 好像四张巨兽之口,迅速向中间挤压而来。 暴雨如注! 漆黑如墨的海水成吨拍打在小船上,让其旋了好几圈,船上之人被海水和雨水肆意冲刷,更感冰冷刺骨。 “来啊!来啊!” 张殡仰天长啸,疯狂笑道。 波涛越发汹涌。 “船要翻了。扔一个人出去。” 站在船头岿然不动的老翁突然道。 声音穿过厚重的雨声和浪声,清晰进入到每一个人耳中。 五个人均是一愣。 “哈哈,哈哈,哈哈哈......” 张殡突然开怀大笑,笑得前仰后合,停不下来。 “叛徒!下去吧你!” 他突然抓住张升的肩膀,狠狠将其往后面推了下去。 张升只来得及发出短促的一声“啊”,然后就被黑色的海洋彻底吞没。 小船穿行在惊涛骇浪间。 一道闪电划过,武巍看到天地之间,黑色的海洋高低起伏,有的地方形成一座高山,有的地方下陷为一个黑洞。 心里凉透了。 “船要翻了。扔一个人出去。” 过了一会儿,老翁又道。 这次没有等张殡动手,双胞胎之中的弟弟张泽,自己站了起来。 面对着无边无际的海洋,身体前倾,像一块石头一样砸进了海洋里,没有激起一丝浪花。 张由义原本和张殡坐在同一侧,他俩之间的张泽跳海后,她挣扎着换了一个位置,紧紧靠着武巍。 张殡阴恻恻地看着两人,嘴角浮现出一丝微笑。 武巍报以冷冷的眼神。 突然,小船往侧边一偏。 竟是被卷入了一个巨大的漏斗状旋涡中。 一圈又一圈,往中间的最低点飘去。 “船要翻了。扔一个人出去。” 老翁催促道。 武巍下意识地护住张由义,警惕地盯着张殡。 张殡嘴角浮现出一个怪异的微笑,缓缓举起手中粉红色的定尸珠。 武巍不解其意,眉头微皱。 “快!快!快!” 老翁的语气愈发急促。 武巍提防着张殡,眼中亦闪过一丝厉色。 既是你死我活的局面,那自然是请张殡先死。 武巍身体一动地就要先下手为强,干掉张殡。 突然感到手边一空。 一转头,张由义已经被那老翁拎起来,轻松抛了出去。 咚的一声沉入海洋之中。 武巍难以置信地看着老翁,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 他即刻便要激发赤炼一变,脸色突然一白。 全身的血气已被锁死,根本不听他的调遣。 再试图运起灵力,又悲哀地发现,灵力也凝固在灵藏中,不能运转。 他现在,和一个凡人根本没有什么区别。 缓缓站起来。 “坐下。” 老翁言简意赅。 “还没到扔你的时候。” 武巍没有答话,风雨交加中,向前踉跄迈了几步,走到船头,一把抓住老翁的胳膊。 “坐下。” 老翁木然道。 武巍骤然发力,试图一举把这老翁扔到海里去。 不料,这老翁像脚下生了钉子般纹丝不动,任凭武巍使出吃奶的劲,也丝毫没有移动。 “坐下。” 老翁重复道。 武巍心里一横,拦腰抱住他,往船边拖去。 “坐下。” “坐下。” “坐下。” 老翁嘴巴一张一闭,岿然不动。 武巍竟奈何不得。 “到你了。” 老翁突然道。 他伸手一推,武巍只感到一股巨力撞在胸口,一下倒飞了出去。 海天倒转,耳边风声雨声雷声大作,眼中只看得见一片浓的化不开的黑色。 扑通。 所有的声音一下全部消失。 冰冷的海水倒灌进他的口鼻之中,呜哇挣扎着,往深渊般的海底慢慢沉下去。 第六十一章 海岛 哗啦啦...... 碧波轻拍着海岸。 澄澈的天空一望无际,自从穿越到大寨,很久没有见到过这么猛烈的阳光。 武巍眯了眯眼睛,竟还有些不适应,一时间,神情恍惚。 这里是哪里? 是在通天塔的第二十一层......还是已经被传送到了不知道多远之外? 他一脸茫然。 “这就是,传说中的大海吗?”张由义有几分惊喜地不可思议道。 走向碧蓝的海水,涌上来的浪潮淹没了她的脚跟。 “呼......” 她伸展出双臂,任咸湿的海风拂过脸颊。 “神迹呢?”张殡没心思看海,在沙滩上转了两圈,惊疑不定地看向岛中央隆起的丘陵。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他皱了皱眉头,看向武巍。 武巍摇摇头。 沉吟了下道:“这座岛看着不大。我建议先去地势最高的地方,把这座岛的概貌弄清楚再说。” 张殡阴沉着脸,不发一语地往岛上密林中走去。 张家两兄弟紧紧跟上。 武巍招呼了张由义一声,一行人往岛中央走去。 ...... 密林中的路并不好走。 张殡一心想寻找神迹,走得飞快。 武巍走在最末,看起来面无表情,实则一颗心已经沉到了谷底。 倒不是担心此岛埋伏着不知名的怪物,对他们发起突然袭击。 恰恰相反。 这座岛太安静了。 安静到诡异。 如此适合禽兽虫蛇生存的地方,竟然连一声虫鸣,一句鸟语都听不见。 没有任何,活物的痕迹。 他闻不到一点气味! 这么浓郁的密林中,怎么可能连一丝草木的清香都没有? 武巍脸色渐渐有点维持不住了,放出神识,将方圆三四里范围都笼罩在里面。 所及之处,一切正常。 他从旁边的树上掐了一片叶子,指甲划过,现出一道深绿色的划痕,沁出汁液。 手握成拳,将树叶狠狠揉碎。 再摊开掌心,凑近闻了闻。 气味是不会骗人的。 这团墨绿色的碎叶,没有一丝气味。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武巍脸色一变,将这树叶扔了出去。 其他人也渐渐察觉到了不对。 “这里,好安静。” 张由义低声道。 张殡顿了一下,没有回头,似是硬挤着从嘴里吐出两个字:“上山。” 与其说是山,倒不如说是丘陵更合适。 一个时辰的功夫,众人便爬到了山顶。 视野开阔,将此岛一览无余。 和武巍预想的一样,这岛屿方圆不过十里左右大小,形似弯月,海岸线犬牙交错。 武巍极目远眺,茫茫碧蓝的尽头,海天相接,连成一片。 心中咯噔一下,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如果这岛上没有传送阵一类的其他出路,所有人恐怕只有死路一条。 “神迹?神迹在哪里?”张殡喃喃道。 “我们......还能回去吗?”少言寡语的双胞胎弟弟张泽闷闷开口道。 一个问题,让众人都沉默下来。 “我们,得找一下,有没有传送阵,和外界相通。”武巍轻咳了一下。 张殡没有发现所谓的神迹,似乎受了很大打击,嘴唇嗫嚅,目光涣散。 “好。”张由义点点头。 武巍还有半句话没说,剩下几人也默契地没问: 如果找不到传送阵,该怎么办? “张兄,打起精神来。”武巍对蹲在地上的张殡道:“这神迹......或许在山体的壁腔里也说不定。走,我们一起去找。” “你骗得了我一次,骗不了我第二次。”张殡低沉道。 他突然深吸一口气,猛地站了起来,往山下走去。 “大哥,你要去哪?”张由义喊道。 张殡置若罔闻,很快消失在了密林中。 双胞胎兄弟犹豫了一下,最终互看一眼,决定还是留下来听武巍的指挥。 “分头去找......不管有没有发现,一个时辰后来山顶集合。” ...... 武巍穿行在密林中。 神识往地下探去。 期望找到地下洞穴一类的构造。 然而梭巡许久后,脸上不免露出失望的神色。 这山底下,除了土,还是土。 别说山洞了,连个兔子洞都没有。 长吐一口气,面色阴沉地往远处的海面眺望。 突然间,眼皮一跳。 他凝神细看,海天交接处,似乎有一线墨色渲染开来。 轰隆隆! 一声突如其来的惊雷,将他吓了一跳。 抬头看去,原本万里无云的晴空,不知何时有阵阵灰云翻滚。 海风乍起,吹得树林哗啦作响。 要变天了...... 武巍心里一动,赶紧往山顶跑去。 等他赶到山顶时,张由义已经焦急地等在此处,面带不安地来回踱步。 见武巍现身,这才像找到主心骨一般松了一口气,对他苦笑着摇了摇头。 “我也没找到。” 武巍笑了笑,安慰道。 一点雨滴打在他脸上,传来阵阵凉意。 眨眼的功夫,倾盆大雨从天而降,让两人避无可避。 两个哇哇乱叫的人影从林中窜出,正是一脸狼狈的张氏兄弟。 “我们下山找个地方避雨。这里不太安全,可能会被雷劈到。” 看人到齐了,武巍点点头示意道。 “武巍大哥,你看......” 张由义伸出手,指向远方。 武巍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无边的大海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纯黑色,好像一块巨型黑色石板,缓缓涌动着。 天空也逐渐晦暗不明,雨势愈大。 武巍心里没来由的一跳。 “赶紧下山!” 他脸色一沉道。 “大哥!大哥!” 这时,张泽突然惊叫起来。 武巍愕然地往他指的方向看去。 只见在黑色浪潮涌来又退去的沙滩边上,赫然站着一人,正是张殡。 不仅如此,张殡身旁似乎还有一个陌生的消瘦人影,牵着一片扁舟。 ...... “阿公,雨越下越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张殡对着一个头发花白,满脸褶皱的老翁耐心道。 老翁不为所动,木然道:“人还没到齐。” 张殡目光阴鸷,手中拿着粉红色的定尸珠,悄然往前迈了一步。 老翁亦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 “果然......” 张殡心里一动道。 “阿公,那几个人你等不来的!他们有一个算一个,尽是毫无信仰的投机取巧之徒!根本不配去觐见神迹的!” 张殡循循善诱道。 “来了。” 老翁木然道。 张殡眉头一皱,冷哼了一声。 第一章 大寨 天色阴沉,一直飘着小雨,药铺前的泥巴路变得泥淖不堪。 村口处人声鼎沸,很快由远及近,村民们一窝蜂地路过此地,大声交谈着,十分喧哗。 “又捉到一个修真的。这些难民真不让人省心。” “要我说,一个别放进来,就完事了!他们不是能耐吗?去跟妖兽斗吧!” “哎!一个个的,顽冥不化!这个这么年轻,怎么就信了邪?” 正在铺子里抓药的武巍,听到外面的动静,心里一紧。 抬眼望去,浩浩荡荡的队伍中间押着一个瘦瘦小小的白衣女子,却是披头散发的,看不清脸。 好像很年轻?可能和他现在这具身体差不多大吧,十四五岁的样子。 饶是看多了,心脏还是像被猛锤了一下,愣住了。 等那女子慢慢走远,武巍方才回过神来,心如乱麻,正想把铺子关掉,突然一只大手拍在他的肩膀上。 吓了他一跳。 “邹季?”他看清来人,定了定神,脑子里迅速回忆起这个过去的“发小”。 “走,一起看热闹去。”邹季蜡黄的脸上带着一丝幸灾乐祸的兴奋。 “我就不去了——抓着药呢。”武巍勉强一笑,手上动作不停。 “不去了?”邹季神情古怪地打量了他两眼:“怎么我感觉自从你爹死了后,你跟换了个人似的?......你以前不是最爱凑热闹的吗?该不会是........” 邹季的一对绿豆大小的眼睛凑上来,死死盯着他,活像一对泛着绿光的老鼠眼睛。 “......被邪祟附身了吧?” 此话一出,武巍顿感背后汗毛直立。 看都不用看,他能感受到许多村民的眼光有意无意地向他投来。 沉默了一瞬,啪的一巴掌重重拍在邹季肩膀上,笑骂道:“我逗你玩呢。你小子真他娘的晦气,这玩笑也随便开?走,跟着看去!” 邹季阴恻恻一笑,待武巍把药铺关上门,两人加入了浩浩荡荡的村民队伍。 “最近的难民好像又多了——村里好久没这么热闹了。”邹季有些病态地笑道。 “是多了。我那后院还躺着好几个呢,根本收不过来。”武巍心不在焉道。 “人一多,有些虫子也跟着混进来了。”邹季伸手挠了挠后背,“只怕惹得残阴大神不高兴。” “你是说,这些修真者?”武巍沉默了一下道。 “可不是么?”邹季狠狠地抠着后背,但似乎怎么也止不住痒,表情变得几分狰狞:“用长生的名头蛊惑人心,闹得大寨上下不得安宁,触怒了残阴大神,被烧死也是活该。” “你说......”见武巍沉默不语,邹季猛地回头,一脸怪笑地问道:“是不是活该?” “活该。”武巍木然道。 “哎,你有没有止痒药啊?”邹季终于受不了了,五官扭曲地龇牙咧嘴道。 他的背被尖利的指甲挠出了道道血痕,渗出密密的鲜红血珠,淌过暗红色的旧疤,已经烂成一片了。 “有,生石灰。回头就给你开上。”武巍瞥了一眼,淡淡道。 离大寨中心地带的刑场越来越近,空气中传来丝丝桐油味道。 午时将近,刑场里内三圈外三圈地围满了人。 两个彪形大汉用一条婴儿手臂粗细的铁链,将白衣女子一圈又一圈地绑在刑场中央的石柱上。 “可要捆仔细一点,这些修真者会妖术,邪门着呢。”一个身形佝偻的老妇恨恨道。 站在她旁边的武巍听见此话,嘴角抽了一下,表情漠然。 穿越到这个世界的第三年,前世所有的文明社会世界观早已轰然坍塌。 现在的他,只要能活下去,再在活下去的基础上,维持心底曾经受过文明开化的最后一层道德底线,就已经很满足了。 至于所谓修真者和当地土著的恩怨纠葛...... 他是能躲则躲,不想扯上一丝关系。 除非像今天这样实在躲不了的...... 他便将目光放空,双眼失焦。 看似正在盯着白衣女子,实则越过这一片虚化的背景,落在蒙蒙烟雨中的远山青黛上。 一切准备妥当后,其中的一名彪形大汉粗声粗气地宣读起被抓住的修真者的罪名。 他是残阴大神的信徒,声音中暗含某种法门,将本就群情激奋的村民撩拨得杀心大起,双眼通红,喊杀之声响成一片。 就连站在外围的武巍在如此气场的影响下,也几乎失守本心,慢慢变得口干舌燥,心神恍惚间,竟也动了一丝不耐之意。 “赶紧去死吧!只有这样才能一解我们心头之恨!” 有人按捺不住,扯了一嗓子,顿时引得众人欢呼叫好。 武巍本有些心烦意乱,戾气暗生,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让其吓了一跳,登时清醒不少。 这才惊觉,细雨早已打湿了他的衣襟,令他感到一阵深秋的彻骨寒意。 气氛已经达到最高潮,彪形大汉从容地将桐油泼遍白衣女子的全身。 那白衣女子动了一下,微微抬起头来。 武巍鬼使神差地看过去,正好对上她的眼睛。 那一刻,武巍看清了她的脸。 长得眉清目秀,脸颊有些婴儿肥,显得娇憨。 让他蓦地想起前世高中里,一个爱笑的文静同桌,一时间有些恍惚。 白衣女子眨巴眨巴眼睛,很快便把视线挪开,低眉垂首,平静地准备迎接最后的命运。 火把燃起,武巍心脏顿时突突直跳起来。 “武小大夫?” “谁?!”武巍一惊,转身看到一个矮个小老头有些诧异地看着他。 “吴叔啊。你找我有事?”看到来人是隔壁熟识的村民,武巍松了一口气道。 “武小大夫,我那侄子造孽,不小心中了一种奇毒,半边大腿都要烂掉了,刚刚送到你药铺上,还请武小大夫出手相救啊!”老吴头无后,只有这一个侄子,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急得不行道。 三年前刚穿越过来,对周遭世界还不甚熟悉,老吴头帮了他不少忙。 有这情分在,武巍没有多想地一口答应下来,安慰道:“吴叔,你别急,我这就随你过去。” 用手肘碰了碰邹季,应付两句后打算离开,却是没有勇气再回头,看她一眼。 他自知穿越者的身份不比修真者好到哪里去,若被发现,当做邪祟上身,下场只会更惨。 武巍心底泛起深深的无力感,满腹心思地跟在吴叔身后,亦步亦趋地离开了刑场。 第二章 紫水晶 回去的路上,武巍和老吴头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听老吴头絮絮叨叨地说,这兽潮是一天比一天强,村民的伤亡越来越多。 不禁暗自犯了嘀咕,不知大寨还能不能在这一次的兽潮下撑过去。 三年来,他不是没有动过心思,想办法离开大寨。 然而大寨之外,便是万千妖兽的世界。 像大寨这样相对还算安全的人族聚居点,就是妖兽海洋中的一座座孤岛。 彼此相互隔绝,难以联系。 每遇到一波难民,就意味着又有一个人族聚居点被连根拔起,死伤不知凡几。 而能活着逃到大寨的,更是十不存一。 大寨村民历来信奉残阴大神,不管武巍怎么想,大寨在残阴大神的庇护下,倒也安安稳稳过了千余年。 只是这一次兽潮来势汹汹,他曾听说过的附近几个相近的聚居点全都被妖兽摧毁,难民们无处可逃地纷纷涌入大寨。 若大寨再被攻下,恐怕这方圆千里的人族传承,就要彻底断绝了。 难道这就是命吗?...... 武巍望着灰蒙蒙的天空,感到一阵无可奈何。 此时,武巍的药铺前已经围了四五个人,正守着地上一个痛苦呻吟的年轻男子,满脸焦急之色。 见到老吴头领着武巍回来,激动道:“武大夫到了,快,快让开!” “让我看看。”武巍走近蹲下身,掀开裹着年轻男子右边大腿的粗布,一股腐败的恶臭扑面而来。 此人的大腿已呈黑紫色,中间部位更是溃烂脓肿,隐隐可见烂肉下的骨头已经错位。 他想了想,将布条重新裹好,对着几人道:“抬着他,跟我来。” 武巍领着众人穿过院子,进入到一间偏室。 偏室中间赫然是一个地洞,内有石阶一路向下,似乎是通向一个地下室。 这其中好几人已经不是第一次造访了,二话不说跟着武巍轻车熟路地进入到地洞中。 只有一个看着最年轻的,似乎是第一次来,颇有些惊奇地四处打量,看着石壁发出的淡淡荧光将整条石阶照亮,忍不住用手摸上去问道:“这是何物?怎么石头也会发光?” “不得无礼。”为首的男子呵斥一句。 “没事,”武巍摆摆手,“这位兄弟是第一次来吧。这是月光石,在地下照明用的,徒增几分光亮罢了,不是什么稀罕物件。” 下完石阶,进入到一间不甚开阔的石室中。 “把他放在中间的石床上,剩下的交给我就行了。”武巍微微颔首道:“不过我观此毒甚是棘手,我也不敢说有十分把握。” 众人小心翼翼地安置好年轻男子,为首男子朝武巍抱拳道:“我兄弟命硬,武大夫尽管放手去治。” “武小大夫,我就全靠你了。如果实在治不好......”老吴头神情悲戚,连一句话都说不完整。 “我自当尽力。”武巍深吸一口气,沉声道。 送走众人后,武巍将石门关紧,回到石室中对着年轻男子嘱咐几句后,便到角落里生火熬药。 待到陶坛中的水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沸腾,将地上放着的几味药材依次加了进去。 “羊踯躅一两......茉莉花根半勺......当归一两......菖蒲一两......” 自言自语间,看似不经意地回头看了石床上的男子一眼。 见其眉头紧皱,面色发白,额头沁出颗颗冷汗,无暇顾及其他时,背在身后的右手食指悄悄一勾。 顿时石室角落的阴影处,一个条状物悄无声息窜了出来,顺着墙根绕到房梁上,垂下一个青色的扁头。 竟是一条拇指粗细的青蛇。 趁年轻男子不注意,掉落到石床边上,对着男子脚踝轻轻咬上一口,扭头便逃之夭夭。 “这是麻沸散。趁热喝下,好好睡一觉,醒来......或许就恢复得差不多了。”武巍将药汤盛到男子面前道。 男子依言服下麻沸散,随着脚上的蛇毒慢慢生效,很快就头一偏地昏睡了过去。 武巍自言自语道:“这麻沸散有些效力,但不多。为了让你少受点罪,只能先用蛇毒代替了。” 接着,把菜刀在火上烤了几遍,手起刀落,面不改色地就将伤口处的几坨烂肉切下扔掉,撒上止血散。 将骨头掰正后,架上两块木板,用布条勒紧。 这也是他从前世学来的经验,照猫画虎而已。 至于是不是真的有效......他自问尽力而为,问心无愧即可。 做完这一切,才终于卸下了在外人面前的身份,苦笑着长吐一口气。 武巍哪里是什么大夫,平生所知医学知识不过“多喝热水”四字箴言罢了。 穿越过来后,继承此身已去世的便宜老爹的药铺,勉强维持下去。 太复杂的疾病自然处理不好,譬如当下这个中了奇毒的,武巍虽能帮其剜去烂疮,将骨折矫正,然而对已经进入了血液的毒素却无能为力,只能听天由命。 不过这反倒显得顺理成章,否则真成了远近闻名的名医,迟早是要露馅的。 ...... 思绪漫无目的地飘飞,下意识摸到了胸口一处。 那是一颗鹌鹑蛋大小的紫水晶。 这紫水晶是多年以前,他去五台山旅游时,在山下一个小摊贩处花五元买的地摊货。 回来后就不知道扔到哪里去了,或许旅游途中就已经遗失了。 没想到三年前的一场穿越,这紫水晶竟然跟着他一起穿越过来了。 让他激动了很久,认定此物便是传说中的金手指。 然而研究了几个月后,仍然丝毫没有头绪。 水泡,火烧,放在胸前温养,通通无效。 甚至一度想将这紫水晶磨成粉服用,不料这破石头坚固无比,连一丝划痕也无法在其表面留下。 这让他惊异此物必有非凡之处的同时,也因不得其法而无可奈何。 这时,小青蛇重新冒了出来,盘在武巍肩上,蛇头对着紫水晶频频探出,一副被其引诱的样子。 这青蛇是此身从小饲养的宠物,常言道,万物有灵,养的久了,竟还通了些人性,能够听懂此身的简单命令。 说来也巧,前世里武巍就特别喜欢饲养各种奇形怪状的小动物。 穿越过来后,小家伙似乎也没察觉到任何异样,仍然对他极为亲昵和依赖。 于是他也很快就习惯了与小青蛇为伴。 并刻意将其训练出暗地里“投毒”的本事,一人一蛇彼此配合,在非法行医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也算是这死气沉沉的三年里,聊以寄托的一点乐趣所在。 第三章 残阴大典 在石壁淡淡荧光的映照下,紫水晶通体发出紫光,其内部核心处更是紫得发黑,近乎妖冶。 武巍收回思绪,将紫水晶重新贴身藏好。 “你在这里好好守着他。有什么动静,随时上来通知我。”武巍对着小青蛇嘱咐了一句,它敷衍似的摇了摇尾巴,也不知是真听懂了还是假听懂了。 “小家伙。”武巍微微一笑,摸了摸它的脑袋,简单收拾了一下,离开了石室。 此时在院子里,早已有两人等候多时。 见到这两人,武巍先是一愣,旋即若无其事地迎了上去:“邹季,吴用,来了怎么不告诉我一声?站多久了?” “没等多久。你不是忙着治病救人嘛,我们就没下去打扰你。”被称为吴用的胖子憨厚道。 “刑场血气太大,犯冲,我来讨副壮胆的药吃。”邹季面露一丝不正常的红润,有气无力道:“对了,还有生石灰,止痒的。” 武巍点点头:“跟我来。” 很快把药抓好,封成包递给两人。 邹季接过来,嬉皮笑脸道:“我贡片快没了,先赊着。等侍奉残阴大神后给你补上。” 大寨是一个封闭的村落,流通的货币乃是寨主发行的所谓“贡片”,由一种特殊的竹子制成,需要用劳作换取。 武家药铺连同大寨里其他四家药铺都只收取贡片,每年上缴三分之一作为税额,三分之一用来换取衣食用度,三分之一用来购买草药等原材料。 某种程度上,这五家药铺也算是大寨里地位较高的铁饭碗了,至少能保证吃喝不愁。 各家的药方虽然不尽相同,但同样都是保密至极,父死子继。 譬如武巍的前身,从小便熟背自家传承下来的药方。 等武巍穿越过来,虽不明药理,每一帖药方早已背得滚瓜烂熟,照抓就是。 听到邹季这样说,武巍没有任何意外,倒是吴用淅淅索索从怀中摸出两枚贡片,交到武巍手上。 武巍惊讶道:“你小子哪来的贡片?” 这小胖子吴用的爹死得早,他娘又疾病缠身,后来病情越发严重,吴用几乎每天都要在家里服侍老娘,难有空闲时间出去种地换取贡片,这两年都是在武巍这里赊账的。 吴用脸皱成一团道:“我攒的。我知道还不够,先还上点。” “兄弟我这里油水足得很,不缺你这点贡币啊。”武巍把两枚贡币塞回去,见吴用有点急了,道:“实在不行,先赊着呗。这段时间难熬,兄弟我别的帮不了什么,伯母的几副药材还是可以备足的。” “你跟他客气什么呀?”邹季嗤笑道:“还有不到两年就是残阴大典了。等被选为残阴大神的信徒,这些药材你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吴用结结巴巴道:“我知道兄弟的心意。但今时不与往日同,如今难民那么多,缺胳膊少腿的都往你这边送,其他几个铺子没一个肯收的,你压力也很大......” “我自有分寸的,你先顾好你自己吧。”武巍笑道,语气却是不容拒绝。 这小胖子吴用也是他前身的发小,而且难得是个真性情的,在这大寨里反倒是个另类了。 “这......那行吧。”见武巍如此坚决,吴用也不再坚持了,冲武巍重重点了点头。 ...... “残阴大典......”等两人走后,武巍眉头一皱,一边抓药一边细细思索。 终于从模糊的记忆里,把这所谓的残阴大典拼凑清楚。 这残阴大典每十年举办一次,名义上是供奉与祭祀残阴大神,重头戏却是选出当年已满十六岁的少年少女,拜入残阴大神门下,接纳神力,加入守护大寨的信徒行列。 听起来,倒也无可厚非。 但真正令他脸色一变,暗感心惊肉跳的,却是突然想起,这拜门仪式并非想象中那样简单。 被选中成为残阴大神的信徒,要以肉身为引,献祭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以表对残阴大神恩赐的感激与忠诚。 在大寨,信徒们总是神出鬼没,很少现身。 三年下来,武巍见得不多,有印象的更少。 仔细回想,早上将那白衣女子押送刑场的两个彪形大汉,都只有八指。 那断掉的两指,想来便是献祭的象征。 若是两指......断了也罢了。 若是要得更多呢? 想到这里,武巍感到一阵不寒而栗。 还有不到两年。 如果不是邹季提了一嘴,他都快把这件事给忘了,或者说,从来没想起过。 跑,是不可能跑掉的。 留下来,参加残阴大典,倒是有概率不被选中。 只是运气的事情,谁又说得清呢?万一自己不知道什么地方正合了那残阴大神的心意,岂不是自投罗网? 他对于用残缺的身体,继承所谓神力,出去和妖兽生死搏斗,没有一丝一毫的兴趣。 宁可安安分分地在药堂里过一辈子。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两年后的残阴大典且不说,这大寨本就是茫茫妖海中的一处绝地,如今兽潮来势汹汹,大寨上下人心动荡,却是让他嗅到了一丝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味道。 “可能要死很多人了......” 他望着阴沉的天空,有些无奈地想道。 傍晚。 武巍下到地下石室中,见那男子躺在石床上,面色红润,呼吸均匀,看来是挺过去了。 这时,一个绿油油的蛇头突然从怀中冒了出来,吓了他一跳。 “怎么神出鬼没的?”他用手指敲了敲小青蛇的头。 小青蛇对着他的手指头亲昵地蹭了蹭,随即整个身体缠在紫水晶上,罕见地吐出蛇信子。 按武巍的观察,这一般只有在它遇见非常喜欢的食物时才会这样。 “难不成......你想要这紫水晶?”武巍把紫水晶和缠成一团的小青蛇捧在手心里,狐疑道。 这倒是有些匪夷所思的。 摸了摸下巴,心念一转,走到石室的一个角落里,把紫水晶和小青蛇放到墙角里一个不起眼的洞中。 小青蛇怕生人,这时他特意为它搭的一个蛇窝。 看着紫水晶映照下,小青蛇身上的鳞片呈现淡淡的紫色,他突然感到自己以前的思路似乎有所偏颇。 “总想着人,路就走窄了......” 他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道。 第四章 不速之客 “这次多亏了武小大夫你啊......”药铺门口,几人抬着刚刚醒来的年轻人,老吴头对着武巍千恩万谢道。 “吴叔,你太客气了。”推辞一番后,武巍还是收下了老吴头的二十枚贡币,顿了顿道:“我看这位兄长应该不是残阴大神的信徒吧。在村子里怎么会伤得这么重?” “的确不是,我没被选上。”年轻人露出苦涩的笑容道:“如果是倒好了,也不用麻烦武大夫了,凭残阴大神的神力就可以治好。这次是我自己大意了,在鹰嘴山上猎一只野兔,被不知道什么东西咬了一口,摔到了坑里,如果不是我那些兄弟,这条命就搭那在那儿了。” “兄台福大命大,这条命完全是靠你自己捡回来的。不过以后可要多留个心眼了。”武巍含笑道。 “你这娃儿,说也说不听,以后看你还敢不敢到处乱跑!”老吴头气不打一处来道。 “叔,我知道了,给我留点面子.......”年轻人嗫嚅道,拼命对着老吴头使眼色。 武巍在一旁嘿嘿一笑,未再说什么。 他们走后,还没来得及歇息会儿,路边很快又传来一阵嘈杂声。 “武大夫!武大夫!” “怎么,又有伤员?”武巍赶紧迎了出去。 只见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背着一人,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刚开始还没看清,等近了,才看到这次的伤员颇为年少,约摸跟他自己一般大,虽相貌平平,眉宇间倒格外有一股英气在,只是此时已经完全不省人事了。 “武大夫,这是今早在村口刚发现的难民,要死不活的,我说就地埋了吧,村口那几个娘们还非让我送到你这里来!说什么人命一条!她们倒是不出钱不出力的......你能治就治,不能治拉倒,找个地方埋了算了!”汉子咋咋呼呼道,大嗓门震耳欲聋。 “哦对了,这是他的胳膊。”一把将手中挥舞的物件塞到武巍怀里。“还有他的包袱。” 武巍接过此人的断肢和其他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张叔,帮我把他抬到地下室吧。” 好在右胳膊虽然断了,伤口断面却像被火烧过一般,黑糊一片,恰好起到了止血的作用。 把这陌生少年安顿在石床上后,武巍对着他的断肢面露难色。 一来,不知道这断肢和躯干已经分离如此之久,不知道还能不能接上? 二来,此人已经奄奄一息,是否还要花力气熬些不知道有没有效果的药汤给其服下。 就像吴用之前说的一样,为了治疗许多身无分文的难民,他已经垫付不少了,手上的贡币渐少,再无偿付出下去,恐怕等不到难民们赚来贡币还他,就已经买不起食物了。 如果他不去治疗此人,村子里也不会追责,甚至都无人过问。 因此从某种程度上说,此人死了反而是最轻松的事情。 武巍犹豫了片刻,方下定了决心。 “一命二运三风水,四积阴德五读书......既然做了这一行,还是要对得起自己良心。多积点德,下辈子没准投个好胎。”武巍对着陌生少年自言自语道:“不过兄弟,我能做的也不多,能不能醒来,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 忙活完已经是深夜了,临走前,武巍特意看了看小青蛇的情况。 发现小青蛇已经盘成一团,没有任何反应,对外界浑然不觉。 算起来,马上入冬了,往年差不多也是这个时节,到了小青蛇冬眠的时间。 带着一身疲倦回到地面,冷风卷起落叶,黑压压的天地间一片寂静。 “这狗日的世界,连个星星月亮都没有。”武巍打了个哈欠,暗暗骂道。 回到房间里,一头栽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 翌日一早。 武巍睡眼惺忪地从床上爬起,正准备拿衣服,右手在床边伸手一摸,却是摸到了一个鼓鼓囊囊的物件,让他有些意外地轻咦一声。 扭头一看,是一个陌生的包袱。 愣了一下,才猛然想起,是昨天那个陌生少年的包袱。 武巍自然没有窥探别人隐私的爱好,更不会做那顺手牵羊的贼事。 只是将那包袱提起,打算带到地下室里,等少年醒来就还给他。 不料这包袱没系紧,武巍随手一提便松了,里面的物件七零八落的抖搂出来,乱七八糟的还真不少。 武巍粗粗扫了一眼:两根毛笔,一朱一黑;几张黄纸,两片形状残缺的铜镜,一柄锈迹斑斑的短剑,还有......两本经书? 武巍的心突然猛颤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意识到了一个可能性,顿时气血直冲天灵盖。 心中一边破口大骂,只想当面质问昨日那些村民,将此人从村口带回来,是否过了石人阵? 未过石人阵便送到他这里来,简直荒谬至极,让他摊上一个大麻烦。 一边赶紧将这些东西收拾好,不知不觉地连手也都有些颤抖。 收拾到那两本经书时,不可避免地瞥见了封面的名字,一曰《长青功》,一曰《雷霆玉经》。 这下心知,十有八九这陌生少年是个漏网之鱼了。 武巍神情紧张地吞了下口水,顿时感到异常焦虑。 心中亦不免天人交战,浮现出一丝是不是要把这少年交出去的想法。 但这般将一个素昧平生的无辜之人亲手推向刑场的做法,让他良心难安,绝非他所愿。 武巍眉头紧锁地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如履薄冰地反复推敲,试图想出一个解法。 越往深处想,整个人反而慢慢冷静下来。 初冬的风从窗户灌进来,已经有些凛冽了,更如同一盆冷水浇在他头上。 “不能把此人交出去。” 武巍深吸一口气,暗骂自己刚刚被恐惧蒙心,竟没想到最简单的一层: 他是怎么识出此人是修真者的? 简单的一个问题,就足以让他陷入万劫不复。 将此人交出去不可能,装作不知也不可能。 只要此人被发现是修真者,以他对大寨的了解,从头到脚只要接触过此人的村民,包含他自己在内,绝对会被严加审讯。 想到曾听邹季说起过的大寨地牢的酷刑,武巍顿感后背发凉,打了个寒颤。 第五章 钱陆鸣 地下石室的通道里,淡淡的荧光铺满了蜿蜒向下的台阶。 石门被缓缓推开,眉头紧锁的武巍现出身影,缓步进到石室内,又仔细将石门合上。 转过头来,他静静盯着躺在石床上的陌生少年,满脸沉吟之色,似乎仍在斟酌纠结什么。 心神不定间,突然脸色一变,脱口惊道:“你醒了!” 那石床上的少年没有半点反应,僵直地躺在床上,仿佛仍在昏迷中,对外界置若罔闻。 武巍却不这么想,也容不得他多想什么,眼疾手快地抓起旁边一把劈柴刀,作势往石床上扑去。 等那泛着黑光的刀刃即将劈到,石床上的少年猛然睁开眼睛,一个鲤鱼打挺,弹到半空后,翻身轻飘飘地落在地面上。 站定后,一边拱手作揖一边苦笑道:“道友,使不得,使不得!” “你是什么人?为何醒了还要装睡?”武巍脸色有些难看道。 “这位道友,我叫钱陆鸣,不知道友是怎么知道我醒来的?在凝神屏气,藏踪匿行这方面,我自问还是有些把握的。”自称钱陆鸣的少年瞪大眼睛道。 他的右胳膊赫然已经完好如初,丝毫看不出曾经断过的痕迹。 武巍面沉如水,目光闪动,不知在想什么。 沉默片刻后,缓缓开口回道:“缠在你胳膊上的绑带,并非我的系法。” “原来如此。”钱陆鸣恍然大悟道:“道友心细。” 顿了顿苦笑道:“方才道友实在是误会我了,道友来时我正在修炼,恢复伤势,并不是装睡。我感谢道友救治之恩还来不及,怎会装睡对道友不利?” “躺着修炼?”武巍面露古怪道,不过想了想,他从未接触过这个世界的修真者,倒也不必先入为主。 “你是修真者?”武巍脸色稍稍和缓些,问道。 “不错,我是。”钱陆鸣坦然地点点头。 武巍想了想,将背后的包袱扔给了钱陆鸣。 钱陆鸣接过包袱,看也没看,似乎便确信里面的东西一个没少,面色一喜地朝武巍道:“多谢道友。” 钱陆鸣一口一个“道友”,却是听得武巍有些不自在,忍不住打断道:“我并非修真者。阁下何故叫我道友?” “道......兄台不是修真者?”这下钱陆鸣倒有些疑惑了,狐疑道:“那为何我在兄台身上没有感受到一丝邪祟的气息?” 他又指了指散发着淡淡荧光的墙壁:“这一整面的元磁石,难道不是为了阻断邪祟神识的窥视?” “元磁石?”武巍愣了一下。 “还有那些药方,我无聊时翻过,认出好几个原型是丹方,只不过其中的灵草换成了普通药草而已。”钱陆鸣顿了顿道:“再说了,如果兄台不是修真者,为何能认出我的身份?我知道这附近的村寨里,都信奉各路邪祟,恨不得杀我们而后快的。” 钱陆鸣连珠炮似的一串发问,把武巍问得哑口无言,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无力反驳。 想了想,摇摇头道:“我是不是修真者,其实也没那么重要。刚刚听阁下说,你擅长凝神屏气,藏踪匿行,那想来有办法躲过邪......残阴大神的窥视?” 他心里一动,想到了钱陆鸣被送进来时既然没被发现,猜想或许是有些手段。 钱陆鸣闻言有些傲然道:“那当然。我钱某人行走江湖那么多年,那也不是吃素的。” 听他这么一说,武巍也不再纠结了,直接道:“阁下如今恢复好了,后面作何打算?” 相当于下了逐客令。 深究起来,两人都是有些把柄握在对方手中的。 好在两个都是聪明人,话不用说得太白,彼此心知肚明即可。 钱陆鸣笑道:“我当然是打算出去闯闯,见识见识这里的邪祟。” 武巍道:“大寨险恶,阁下要当心。” 钱陆鸣道:“多谢道友提醒。” 武巍:“......” 顿了顿道:“今日既与阁下相识,也算是有缘。等出了这石室......” 钱陆鸣道:“我们从未见过。” 两人相视一笑,点了点头。 临走了,钱陆鸣突然想到什么,回头对武巍道:“对了,我看道友的灵兽正在蜕皮,并未过多惊扰。不过这灵兽长得有些奇异,到底是何种妖蛇,我没有分辨出来,倒是有些稀罕。” 武巍闻言一头雾水茫然道:“灵兽?” ...... 拨开蛇窝洞口处用来掩盖的杂物,蛇窝里小青蛇安静地盘成一团,陷入冬眠。 似乎跟之前没有什么不同。 武巍想了想,从墙上取下一枚元磁石,放在洞口边。 在淡淡荧光的映照下,这才发现,如是称呼此蛇为“小青蛇”已经不太妥当。 除去它蜕下的蛇皮外,整个蛇似乎都变得有些陌生。 最明显的变化,便是其原本青色的鳞片,变得漆黑如墨,色泽暗沉。 而其体型更是从原本拇指粗细,突增到三指并拢般粗细,整整大了一圈。 再定睛一看,蛇头顶端出现了一道十字形的裂痕。 武巍有些惊讶地轻咦一声,心念百转间,悄悄将元磁石拿走,把洞口恢复成原样。 站在石室中,托着下巴若有所思。 钱陆鸣既然说此蛇是“灵兽”,以他修真者的身份,其判断大概率不会出错的,“小青蛇”应是一个蛇类妖兽。 但变化前的“小青蛇”分明是大寨常见的一类低毒蛇,许多人家里甚至专门养来用于捕杀老鼠。 而且“小青蛇”从小跟着他前身长大,又经穿越以来三年的朝夕相伴,他有十分把握肯定变化前的“小青蛇”仅仅只是一条亲人的普通野蛇。 从野兽一跃变成妖兽,听着多少有些不可思议。 “紫水晶......” 武巍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紫水晶,喃喃道。 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一种可能的解释了。 原来这紫水晶真正的异能,是让兽类变异! 不知道小青蛇最终会变异成什么妖兽? 想到这里,武巍颇有些期待。 重新把紫水晶放入了蛇洞之中。 尽管脑中也闪过一些诸如“变异后会不会性情大变不再认人”、“以一介凡人之躯如何面对妖兽”此类想法,但他也深知,改天逆命,从来没有一帆风顺的。 很多时候,都是在赌。 搞不好,甚至要有会死人的觉悟。 第六章 告别 隆冬,大雪纷飞。 自钱陆鸣走后,已经过了三个月了。 一开始,武巍还有些提心吊胆,变着法子向前来买药的顾客拐弯抹角地打听大寨里是否抓到修真者的消息。 期间零星打听到有几个修真者被揪出来处以极刑,不过从体貌特征各方面一合计,就知不是钱陆鸣。 时间一长,也就慢慢放下心来,或许他早就离开大寨了。 随着寒冬降临,兽潮也平息不少,武巍原本忙碌的生活又复归平静悠闲。 小青蛇还在冬眠之中,从外观上看没有再发生更多的变化。 既然已经是个正儿八经的妖兽了,再马马虎虎地称其为小青蛇未免有些草率,于是武巍搜肠刮肚给它取了一个自我感觉听起来很霸气的名字:青乌。 按往年的经验,青乌醒来要等明年开春之后了。 这期间,除了偶尔往蛇窝里添加一些稻草以保持温度外,没有过多地惊扰它的冬眠。 这一日,武巍正在铺子里抓药,一抬头远远看见两人提着一壶酒踏雪而来。 赫然是邹季和吴用。 ...... 关上窗户,升起炉火,把酒温上,屋里添了几分暖意。 邹季和吴用摘掉斗笠,敞开披肩,身上的雪簌簌往下掉落。 两人坐定,武巍从灶房里取来珍藏的熟牛肉和花生,三人围炉而坐。 “今天怎么得闲来喝酒?”武巍搓了搓手问道,吴用每天忙得像陀螺一样转个不停自不必说,邹季这几个月来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今日两人突然一齐上门造访,倒是让他有些意外。 “赶早不如赶巧。我正出门打算去玩上一圈,半路碰到吴用,听说你们要喝酒,那我就顺路过来陪你们,可不兴吃独食。”邹季见到酒便两眼放光,贼兮兮道。 吴用没有接话,待酒有些温了,便独自斟上一杯,一口闷了。 武巍一看便知吴用心里有事,默默地再给他和自己都满上,碰了一杯。 吴用这人,酒量小,话不多,他不想说的事,别人无论怎样也撬不开他的嘴。 第二杯酒下肚,吴用的脸已经微微红了,闷声道:“我娘死了。” 武巍闻言有些惊讶,沉默了会儿,有些黯然道:“大娘......什么时候走的?” 邹季也停下筷子,看着吴用。 “昨晚。”吴用仰头闷了一口,“尸体今早我已经烧了。” “烧了好,烧了好......不然这里瘴气重,怕会尸变。”邹季愣了一下,点点头道。 啪! 武巍一巴掌重重拍在邹季的肩膀上,盯着他的眼睛,久久不语,直盯得他心里有些发毛,这才意识到什么,磕磕巴巴道:“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没事。他说得对。我娘又埋不到宗祠厚土里去,这也是她的意思,走得一干二净,清清白白。”吴用闷声道。 “兄弟,你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大娘临终,我怎么也得送送她。” “不麻烦你了。”吴用摇了摇头:“我娘身前已经麻烦你太多了,还有那么多药......” “你说这些干什么?真不把兄弟当兄弟了?”虽然知道这是吴用性格使然,武巍心中不免也有些郁闷,擂了他一拳。 “吴用,节哀啊。”邹季拍了拍他肩膀道:“来来来,吃菜喝酒,吃菜喝酒,待会儿都凉了。” “我这次来,是专门跟你告别的。”吴用满脸通红,有些晕乎乎道。 “告别?你想干什么?”武巍吃了一惊道。 “别......别乱想。是我......我要离开大寨了。”吴用断断续续道:“之前难民潮......我认识了几个好人,他们说......他们说......嗝——” 听到吴用的话,武巍下意识地看了邹季一眼,见其没什么反应,主动把他的酒杯满上,碰了一杯。 “他们说等冬天了,就准备离开大寨。”吴用把气顺了顺道:“问我愿不愿意跟着一起走......我一开始不愿意,但现在我娘死了,我也没什么牵挂了。我也不想......不想一辈子呆在这里。” “所以,我要跟他们走了。”吴用举起酒杯,和武巍碰了一下,一口闷下:“兄弟,一起吗?他们都是好人......很好的人......” “我?......”武巍晃了晃酒杯,迟疑了一下。 老实说,当听到吴用说离开大寨时,他内心是有一丝触动的。 但转念一想,青乌正在冬眠中,他就是想走,也是走不了的。 比起这种未知的冒险,耐心等待青乌变异,或许是更好的选择。 在炉火的映照下,武巍的面孔忽明忽暗,摇了摇头道:“我不走。” “不走也好,不走也好......”吴用喃喃道。 “喝酒。”武巍满上一杯,又是一杯。 直到深夜。 邹季已经喝得烂醉如泥,瘫在地上不省人事。 倒是吴用脸上的通红已经消退了,清醒了一些反而话更少了。 武巍一直在暗自控制饮酒的速度,并没有醉,看到邹季已经倒了,他碰了碰吴用,凝声道:“兄弟,今天晚上,你们该走了。” 吴用乍一听还有些茫然,看到武巍使的眼色,突然间仿佛明白了什么,有些着急忙慌地站起身来,懊恼道:“喝多了、喝多了......” 他三两下收拾好一身装扮,推开门,黑洞洞的夜里猛地灌进来鹅毛般大雪。 回头朝武巍点了点头,一头扎进了夜里。 ...... 翌日清晨。 武巍犹在睡梦中,突然猛地被一阵推搡摇醒。 昏昏沉沉地从地上爬起,只看到邹季布满了通红血丝的一双眼睛死死盯着他。 “吴用呢?”邹季扯着嘶哑的嗓子问道。 “吴用?......走了吧。”武巍环顾四周,打了个哈欠随口道。 “走了?走了?!”邹季愕然道,“不不不......你还记得昨晚吴用说了什么吗?有一伙难民,要偷偷溜走!大寨有大寨的规矩,是他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么?” “这......我就不太清楚了。”武巍摇摇头道。 邹季闻言猛地一跺脚,招呼也没打一声就冲了出去,不知所去为何了。 武巍悠悠地走出屋子,院子里堆满了积雪,映得周遭世界一片雪亮。 一边洗漱,一边估摸着这个时候吴用他们应该已经走远了。 虽然要躲开环绕大寨的石人阵多少有些麻烦,外面的妖兽世界更是险象环生,但吴用并非冒失之人,他既然选择离开,自有他的道理。 或许同行的难民中有一些能人异士,给了他底气也说不定。 武巍正想得出神,大门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第七章 育婴堂 “武大夫,今日药铺不开张?”门外,一个身形消瘦,半边脸有些阴郁的男子低声道。 说是半边脸,只因另一半被铁质面具挡住,而边角未完全遮掩处,露出烧伤的疤痕。 武巍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作为大寨里为数不多的大夫之一,认识武巍的人不少,而武巍能记住的面孔不多。 确认自己对此人没有任何印象,拱了拱手道:“兄台白来一趟。今日雪晴,药铺暂不开张。” 阴郁男子点点头,并未因被拒而显出不耐之色,在其兽皮大衣内摸索一阵,随后排出一吊贡币:“武大夫,我是育婴堂的余礼,冒昧打扰,是想请武大夫开五十副安魂养神的汤剂,这一千枚贡币,你看够吗?” 听到“育婴堂”三字,武巍先是一愣,随即脑中浮现出关于此地的碎片印象。 记忆里,似乎是大寨里专门收养抚育孤儿的善堂,不过一直以来都默默无闻,没怎么听人提起过,没想到一出手便如此阔绰。 他摇摇头道:“够了,不需要这么多。” “既然如此,那请武大夫收下吧。你若不收下,高昌大人会责难于我的。”自称余礼的人苍白一笑,分不清是开玩笑还是认真之言。 武巍想了想,接过这一串沉甸甸的贡币,沉吟道:“既然余兄都这么说了,那我先收下,后面育婴堂如有需要其他药剂,仍然可以照此抵扣的。” 余礼微微一笑道:“好。武大夫,我即刻便要出村了,一时间或许赶不回来。还请武大夫三日之内将药剂送到育婴堂。” “好说。”武巍点点头应允道。 余礼并未多言,交代完后便踏雪离开了。 望着此人消瘦的背影渐渐远去,武巍倚在门栏边若有所思,心底总有一股奇怪的感觉。 具体是什么感觉,却又说不清楚。 他说自己即刻便要出村,能这般潇洒地来去自如,莫非是一个残阴大神的信徒? 至于他口中的高昌大人,又是谁? 被村民们尊称为大人的,印象里似乎只有大寨寨主鲁元圣。 “高昌”此人,却是闻所未闻的。 带着满腹疑问,武巍摇摇头地重新将大门反锁上。 不管怎样,那余礼上门求医,他只需要把这分内事做好,倒也没什么其他可担忧的。 翌日。 从早上起天气便有些阴沉,似乎要下雨。 武巍有心早点把药送到育婴堂,无奈一直有人上门求药,难以脱身。 到了下午,把活计都忙完,武巍看了一眼天上的铅云卷积翻涌,沉甸甸地压着仿佛触手可及,预示着一场倾盆大雨随时可能到来。 “得赶紧动身了。” 他麻利地将汤剂收拾好,便准备出门。 对照家传的一副大寨简略地图,脚程快些,约摸半个时辰就能在傍晚前赶回来。 ...... 育婴堂坐落在鹰嘴山的背阴面,一处远离大寨核心聚落的僻静地方。 沿着山路穿行,很快把两边星星点点的农户甩在身后。 只是山路越走越窄,农田慢慢变成荒地,两边的树木也变得愈加繁茂起来。 虽然知道育婴堂位置偏僻,但没想到竟偏僻至此,让武巍有些犯嘀咕。 尤其是前面的山路杂草丛生,似乎少有人走过,更让他不免有些惊疑不定。 脑中仔细回忆了一遍地图,确认眼前的山路确实是通向育婴堂,还是咬咬牙,借着一点天光继续走了下去。 一炷香的功夫后。 吭哧吭哧埋头赶路的武巍擦了一把汗,突然眼前一亮。 前面赫然是一片开阔的谷地,巍峨高大的石牌楼后,伫立着一座占地颇广的石制建筑。 想来这就是育婴堂了。 武巍见惯了大寨里的矮小木屋,这样高大讲究的石制建筑还是第一次见到,让他大感意外。 此时天光渐暗,整座育婴堂都掩在鹰嘴山的阴影下,显得极为寂静幽深,恍若没有一丝生命的迹象。 难道里面都没有人? 武巍心中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 不过马上就被他自己否定了。 除非是那余礼钱多得没处花,故意消遣自己,否则不会让他送五十副安魂养神的汤剂到此处的。 舔了舔嘴唇,强按住心中的一丝不安,暗道:“算了,此地就算真的荒废,我只要如约把药剂送到,也不算失信于人。” 正欲拔腿,突然看到育婴堂那看起来沉重无比的大门突然缓缓打开,一个黑影从里面冲了出来。 他定睛一看,竟是一个浑身上下衣不遮体,披头散发的女人。 她看起来慌乱无比,一个踉跄跌倒在地上,只能手脚并用,以一种滑稽的姿势连滚带爬。 “我的幺儿......我的幺儿呢?我的幺儿!我的幺儿!” 虽然武巍看不清的她的脸,但她绝望的行径和撕心裂肺的呐喊让他心里一颤,几乎想要扔下药剂拔腿就跑。 下一刻,一个身高八尺,体格魁梧,浑身罩着黑袍的男人从门后大步踏出,没几步就追上女人,像拎一只鸡一样将那女人轻松提起。 武巍仍掩在灌木草丛中,见状不自觉地屏气凝神,心中莫名闪过一个念头,希望黑袍男人不要注意到自己。 落在男人手里,那女人还在徒劳挣扎,不过很快就没了动静,此地重归死一般的静谧。 黑袍男人正准备进门,突然脚步一滞,缓缓转过身来。 “哪里来的野小子,竟敢随意乱闯?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男人的声音越过茫茫夜色,如同炸雷般响在武巍耳边。 此地哪里还有别人? 武巍心里一凉,知道现在可不是耍小聪明的时候,深吸一口气,强打精神地探出草丛,往前走了几步道:“在下武巍,是大寨的行医大夫。受育婴堂的委托,携来五十副安魂养神的汤剂。” “大夫?”黑袍男人平静地重复了一句,听不出有何情绪,随后便陷入了沉默。 武巍垂手耐心等待片刻后,黑袍男人道:“进来吧。” 终究还是他最不想听到的三个字。 心里暗叹了一口气,迈着沉重的步伐,缓缓地朝大门走去。 天色已经不亮,踏入育婴堂后,视线更是昏暗无比。 黑袍男人和他抓住的女人却已不见踪影,眼前是一条幽深的长廊,两边有很多房间,尽头是一个向上的阶梯。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和发霉的味道,安静地只能听见自己呼吸的声音。 轰的一声,身后的大门自动合上了。 第八章 小囡 “嘶......” 武巍用力推着石门,然而任凭他使出吃奶的劲儿,大门仍然纹丝不动。 “真邪门了......刚才那个女人是怎么推开门的?” 两只手四处摸索着,也未找到开门机关一类的装置。 很快便放弃了。 转过身,黑洞洞的幽深长廊死一般地寂静。 是继续在这里等待,还是主动去找育婴堂里面的人? 武巍踌躇了一下,没有选择轻举妄动。 有些疲倦地盘腿坐下,突然耳朵一动,似乎听到了什么。 外面下雨了? 他贴上石壁,仔细辨听下,似有密密麻麻的雨水击地声透过石壁隐约传来。 让他心里一紧。 若真是下雨了,夜里山路怕更难走。 “不行,还是得找到那黑袍男子。不管他是何意,一个大活人还能活活困死在此地不成......” 武巍心里暗自盘算道。 “武大夫?” 这时,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突然从走廊里传来。 武巍站起身,惊讶地发现,不知何时走廊里点燃了盏盏煤油灯,两边的房间里亦传出孩童嬉闹的声音。 昏黄光线的中间,赫然站着一名半边脸被铁质面具挡住的男子。 “余兄。” 武巍大松一口气,连忙走上去,不明所以道:“我过来送药,被带了进来。不过之前这里还是一片黑暗,也无人出声,不知道怎么地......” 他指了指煤油灯,和周边的房间,面露疑惑。 余礼听到此话,脸色微变,似有些冷意,不过马上又换上一副和煦笑容。 并未多解释什么,一脸歉意道:“刚才我的同僚多有怠慢,还请武大夫不要介意。” “余兄言重了。”武巍摇摇头道:“昨天听余兄的话,我以为余兄已经出村了?” “遇到点事,耽搁了半天,正准备出门,不过......”余礼苦笑道。 他打了个响指,顿时大门洞开,门外是一团纯粹的黑暗,雷鸣大作,风雨交加,一场暴雨正在倾盆而下。 武巍脸色一变,他呆在育婴堂里,竟不知外面已经天翻地覆。 按这等声势,一场山洪怕是免不了了。 余礼看了看门外,又看了看武巍阴晴不定的脸色,轻咳了一声道:“武大夫,外面雨下这么大,怕是走不了了。不如用过晚膳后,在育婴堂歇息一晚再走。” “这......”武巍面露难色。 余礼似乎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凑近了低声道:“武大夫不必担心。只要依我所言,便可安然度过今夜......” ...... “武大夫,这边请。” 余礼领着武巍穿过长廊,来到最后一间房间里。 见二人身影在门边出现,房间里原有的嬉闹喧哗声立马停止了。 武巍扫了一眼,房间中央放置了一个铁桶,里面像是盛满了粥,还咕嘟嘟地冒着热气。 二十来个约摸五六岁大的小孩儿,坐在矮凳上,手上端着碗筷,怯生生地望着他们。 原来这里是饭堂。 窗边还坐着一人,只不过其身形佝偻,加之光线昏暗,武巍第一时间并没有注意到她。 “阿嬷。”余礼冲着老妪拱了拱手道。 武巍这才反应过来,跟着余礼行了一礼。 “喔,是余教习啊。吃过饭了没?没吃坐下吃点吧。”老妪颤颤巍巍地抬起头,口齿不清地含糊道。 “我吃过了,阿嬷。”余礼微微一笑,往旁边一指道:“阿嬷,这位是武巍、武大夫,要在育婴堂过夜,劳烦阿嬷照顾些。” 那老妪又嘟囔了几句,武巍没有听清,只听得最后她说:“坐下吃。” 余礼无奈一笑,转过头来有些歉意道:“今晚就委屈武大夫了。方才我跟你说的......” 武巍冲他点点头,表示自己会按规矩行事。 ...... 余礼离开后,武巍看那阿嬷又伏在桌上,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便自顾自地取了副碗筷,从铁桶中打了一碗粥,挑了一个角落的位置坐下。 这白米粥有些出人意料地浓稠,里面甚至零星有几颗肉丁。 武巍端起饭碗闻了一下,一股异常诱人的米香和肉香霎时入鼻入魂,勾得他食指大动,忍不住张开嘴喝了一口。 白粥入喉,没等他喝第二口,突然脸色一变,趁四下无人注意,低头将口中的一颗肉丁吐了出来。 竟不知这是哪种肉,只咬一口,便有一股酸味直冲天灵盖,酸中又带有一丝腥腻的鲜甜,差点没让他呕出来。 碗中的肉香四溢,武巍直勾勾地盯着手里的碗,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心底慢慢泛起一股恶心,脸色也变得十分难看。 “哥哥......” “哥哥,你没事吧?” 就在这时,身侧传来一个细若蚊蝇的稚嫩声音,武巍忍着难受劲儿,略感诧异地转头一看,却见一个瞪着乌黑大眼,扎了个麻花辫的女娃娃。 愣了一下道:“我没事。” 放下碗,眉头紧皱,一遍遍平复着想要呕吐的冲动。 半晌,见那女娃娃仍好奇地打量着他,迟疑了下,看了看那老妪似仍在酣睡,便低头悄声问道:“怎么,有什么事吗?” 女娃娃张了张嘴,轻声道:“哥哥是从外面来的吗?” “外面?算是吧。”武巍点了点头。 女娃娃听到他这么说,显得十分欢喜,眼睛也笑成了月牙状。 “那哥哥,能不能帮小囡找娘呀......小囡找不到她了,我想我娘。”女娃娃轻轻地用肉乎乎的手碰了碰武巍的衣襟,递给他一个小小的蓝色香包。 “这是......?” “这是我娘给我的,哥哥带着它去找我娘,我娘一定认得的......” 还没等小囡说完,武巍突然眼角狂跳,瞥见一个黑影,如鬼魅般飘忽而来,一点儿也没有行动不便的样子。 下一刻,那个佝偻的身影悄然出现在两人中间,干瘪的嘴巴一张一合,嘶哑道:“如薏......不听话了。” 凑近了,武巍这才发现老妪两眼空空洞洞,眼珠已不见踪迹。 当她一边说话一边有意无意地瞟向他时,那空洞的眼眶让他冷不丁打了个激灵。 “对、对不起,阿嬷,我......我错了。”被称作如薏的女娃娃茫然地瞪着大眼睛,有些不知所措地结结巴巴道。 “还不回你的座位上去?”老妪干哑道。 “......是。” 如薏跟在老妪身后,临末了,悄悄一回头。 武巍也正紧张地偷望着她,见状冲她无声地点了点头。 第九章 婴变 是夜。 武巍和孩子们睡在一间大通铺里,身边传来均匀而平稳的呼吸声,许多孩子已经睡熟了。 他牢记余礼的叮嘱:夜里无论听见什么响动,都不要起床。 虽躺下了,思绪却纷繁复杂得很,根本睡不着觉。 回想这一天在育婴堂的遭遇,越品越暗自心惊,越发觉得此地不宜久留,打定主意一大早便要离开这里。 像育婴堂这样的地方,大寨不知还有多少,看来以后接活还要仔细些,免得误闯了禁地,羊肉没吃到,反惹得一身骚。 一边胡思乱想着,渐渐地脑袋越发沉重,很快也陷入了梦乡。 夜已深。 ...... “咿呀呀、咿呀呀......” “是谁在唱歌?......” “原来是哥哥......” 耳边嗡嗡作响,似乎是小孩子的嬉戏吵闹声,忽远忽近,听不真切。 一阵尿意袭来,武巍迷迷糊糊地翻身换了个姿势,把尿意压了下去。 “哥哥提着头颅......” “坐在小溪边唱歌......” “滴滴咚、滴滴咚......” “是谁在唱歌?” 那歌谣由远及近,这最后一句,竟如同耳语。 顿时让武巍汗毛倒竖,猛地睁开眼睛,原本睡意朦胧的脑袋清醒了大半。 嬉闹声一霎间停止了。 安静得只听得到自己呼吸的声音。 他的视线木然地落在前方空无一物处,内心一遍遍告诫自己: 不要起床,不要起床。 死一般的寂静持续了很久,诡异的歌谣没有再响起过。 安全了吗? 我安全了吗? 他内心疯狂地叩问自己,掌心已经被指甲抠出深深的印痕。 吱呀—— 寝舍的木门被缓缓推开。 一个高大的黑影走了进来,正对着武巍的迎面。 等武巍从半眯的眼睛缝看清来者是谁后,瞳孔猛地一缩。 那黑影显着高大,原来不止一人。 黑影的下半截,赫然是饭堂里的那个老妪。 而她的脖子上,骑着一个锦衣华冠的半大童子。 童子生得眉清目秀,只是五官好像画上去的,脸皮平整如同纸片,一动一笑不似活人。 他乌青的双手死死掐着阿嬷脖颈,看着不重,却把老妪压得躬身弯折,寸步难行。 仿佛是她瞎了,还须靠那童子指路。 武巍闭上眼睛,心脏狂跳起来。 他和余礼此人一番接触下来,虽然不认为对方有任何歹意,在现下如此诡异的情势下,也不由得生出一丝疑虑。 听他的话,如此继续装睡扮鸵鸟,是否真能逃过一劫? 还是......从旁边的窗户跳出去? 没等他定夺下来,突然感到一丝冷意。 这股冷意从指尖一直弥漫到发梢,思维的运转逐渐缓慢,连眼皮也抬不起来。 如同置身冰棺之中。 武巍心里大惊,他丝毫不怀疑,只要一伸手,就能触碰到近在咫尺的“冰块”。 这时想逃,好像已经晚了。 他试图调动全身力气,却怎么也使不上劲。 寒意开始刺破肌肤,渗入到血肉。 顿时喉咙发紧,呼吸有些困难。 四肢、躯干,慢慢变成一坨坨冷硬的冻肉。 他就好像一个不习水性的落水之人,恐慌至极,却又无法自救。 寒意继续侵蚀,达到骨髓、筋脉。 当寒意开始随着筋脉四处蔓延,武巍已经面如纸白,进气多,出气少,每一口气都被吊得很长。 眼珠诡异地突出,折射出强烈的不甘。 意识模糊中,眼前出现重重幻影,隐约看到半大童子俯下身子,慢慢凑近。 那童子面容惨白,不合时宜地涂抹着血红的胭脂,眼睛乌黑,没有眼白。 他咧嘴一笑,嘴里咕嘟咕嘟冒着黑色的涎水。 ...... 唰! 一只大手猛然将武巍拽进墙角的阴影处。 一个冰凉的物件被塞进他怀里。 “钱......” 武巍两眼圆睁,震惊道。 “嘘......” 对方示意他噤声。 武巍心领神会地闭上嘴巴,这才发现胸前端着半块钱陆鸣塞给他的破镜子。 再抬头一看,那半大童子好像突然失去了目标一般,对躲在墙角的二人视而不见,愣住了。 随即双手一掐,催着老妪在寝舍里来回转圈,半天仍寻不见踪迹,变得愈发躁郁狂怒。 下一刻,他停在了一个熟睡的孩童面前。 那是......小囡? 武巍心脏像被猛地一锤,张了张嘴巴,发不出一丝声音。 眼睁睁看着那老妪朝小囡脑门一拍,顿时小囡如同行尸走肉般僵直坐起,跟着老妪和童子步履缓慢地朝门外走去。 钱陆鸣看了武巍一眼,似乎察觉到他的异样,一只手悄然按在他的肩膀上,防止他做出些不理智的事来。 伴着吱呀一声,木门合上了。 ...... “你们认识?” 良久,寝舍恢复了死寂,钱陆鸣开口问道。 “......认识。”武巍靠着墙,感到喉头发紧,憋了半天才吐出两个字。 “这种情况,不要说你,连我也无能为力。如果贸然出手,就算我走得了,你也走不了的。不要太过自责了。”钱陆鸣拍了拍他肩膀以示安慰。 武巍沉默不语。 钱陆鸣还想说什么,突然脸色一变,快速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且先走,后面再寻你来。” 他站起身,犹豫了一下,食指一弹,将一颗散发着清香的碧绿丹丸送入武巍手心,随后双手一掐诀,两步快走,便穿墙而过,身影消失在窗外。 ...... 铃铃铃...... 一串铜铃声从走廊传来。 木门打开,现出黑袍男子和余礼的身影。 余礼手持一盏黑色线香,已燃了约摸三分之一,幽幽暗香渐渐飘满寝舍。 “少了一个。”余礼环视一圈,脸色不太好看。 “哼,若非高大人将摄魂铃留给我,恐怕少得就不止一个了。”黑袍男子冷哼一声道:“你私自留人过夜,引发婴变,差点闯下大祸。” “程甲,话不用说得太早。”余礼淡淡道:“是不是我留人招致的婴变,高大人回来自有分辨。而且,若不是你将他困在门廊一个多时辰,他也不会留下。真追责起来,你怕是也脱不了干系。” 他看着熟睡的武巍,目光闪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留着这番说辞给高大人解释吧。”黑袍男子程甲冷笑一声,转身离开了。 “这安魂香有安神助眠的作用,并非凶物。”余礼对着寂静的寝舍自言自语道,也不知说给谁听。 “不过......倒是有一点,闻香入眠,醒来后晚上发生的一切,都只会被当成一场梦。” “忘掉吧,对谁都好。” 第十章 灵藏 清晨。 “武大夫,昨晚睡得如何?”余礼站在育婴堂门口,微笑道。 “我这人认床,在外面就没睡好过......做了很多梦。”武巍打着哈欠,睡眼惺忪道。 “这就要走了么?不如用过早膳再走吧?” “多谢了。我这心里记挂着药铺,还是不留了。” “也好。山路难走,武大夫多加小心。” 武巍停住,回头多看了余礼几眼。 余礼露出的半边脸,挂着淡淡的笑容,依旧文质彬彬,如谦和君子。 “怎么了?”余礼见武巍的目光直直落在自己另外半张脸的面具上,嘴角的笑容变得略微有些不自然。 “没什么......多谢。”武巍拱了拱手道:“多谢余兄款待。” 山洪过后,本就崎岖难行的山路,更有多处被堵塞,武巍只得绕行。 回到药铺,已经接近正午了。 草草吃了点东西,下到地下石室中。 不出他所料,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对着满墙元磁石捣鼓着什么。 “武道友,不得不说,你这一屋子的元磁石真是宝贝啊,比什么隔断阵法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钱陆鸣背对着他,啧啧赞叹道。 “你如果想要,全部抠下来拿去就是。给我留下几块照明就行。”武巍淡淡道。 穿过石室,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个蓝色香包,大拇指轻轻摩挲几下,然后将此物仔细藏在角落的木柜中。 “钱兄。”武巍转过身来,平静道:“我想修仙。” 钱陆鸣顿了一下,自言自语道:“修仙?在这鬼地方,仙可不好修呐。” “我是认真的。”武巍走到他旁边驻足道:“我听说,是不是有什么灵根之类的说法?没有灵根就不能修仙?” “灵根?”钱陆鸣转过头来,神色颇为惊讶:“倒是挺新鲜的说法,我是第一次听到。我们一般叫灵藏,五行灵藏。不过,我觉得灵根这个称呼,挺妙的。” “没有灵藏,就不能修仙。”武巍沉声道。 “不错。”钱陆鸣正色道:“没有灵藏,就聚不拢天地灵气。无论怎么修炼,都是徒劳的。” “那我呢?有办法测试我的灵藏吗?比如什么法器,宝物之类的?”武巍有些急切道。 钱陆鸣愣住了,露出些许困惑的表情。 看着他,目光闪烁,似乎在思考什么。 武巍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深吸一口气,刚到嘴边的话又生生咽了下去。 说起来,算上昨晚,这也才是两人第三次见面。 多少有些熟悉,但谈不上知根知底。 钱陆鸣想了又想,斟酌道:“武道友,你身具火灵藏。昨晚在育婴堂,我的手搭在你肩上时,渡入一丝灵气游走全身,顺便探查了一番——还请道友勿怪。” “当真?”武巍闻言惊喜交加,忍不住大声道。 钱陆鸣点点头:“当然。不过......” “不过什么?”武巍急道,一颗心又被高高吊起。 “不过,我眼下没有火系道法可供你修炼。一本《长青功》是木系道法,另一本《雷霆玉经》是雷系道法,都与你的火灵藏不相契合。”钱陆鸣苦笑道。 “这......”武巍愣了一下,眼中的火热色彩渐渐褪去,逐渐复归平静:“这样说来,我的火灵藏说有用也有用,说没用也真没用。不过,只要后面有机会拿到火系道法,我同样可以踏上修仙大道的。” “不错。其实呢,在大寨,偷偷修仙反而是道催命符。还是不要轻易修仙的好。”钱陆鸣安慰道。 “那你又为何要修仙?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武巍笑笑地看着他道。 “我?那自然是为了......”钱陆鸣摇头晃脑,眼睛发亮道: “匡扶正义,斩妖除魔!” “好!”武巍冲他竖起大拇指:“自古英雄出少年,我是真心叫好。” 饶是钱陆鸣,被这么一夸,也是老脸一红,有些不好意思。 “说起来,我还欠你一个人情。昨晚要不是你出手相救,我恐怕......”现在回想起昨夜的情境,武巍仍然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没什么,不值一提。”钱陆鸣摆了摆手。 “钱兄为何会出现在那里?我还以为你已经离开大寨了。”武巍转而有些好奇道。 “说来话长......”说到这个话题,钱陆鸣神情一变地语气肃然道。 “那一日,从你这里出去后,我是打算离开大寨。没想到......” ...... “你是说,那些被送到育婴堂的少妇、孩子,后面全都渺无音讯了,再也没有人见过?” “不错,她们本就是外来难民,死了也没人关注,更何况只是消失了。” “你错了,肯定有不少人关注。大寨男多女少,多少光棍汉盯着她们。如今垂涎不得,也不见他们闹事,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不敢。”武巍皱眉道:“这育婴堂,果然有些来头。” “育婴堂主人叫高昌,是一个信奉残阴邪神的二阶信徒——相当于修真者的气海境,比我灵胎境还要高出一个境界。”钱陆鸣补充道:“我早已有心刺探育婴堂的秘密。只是碍于高昌修为高深,一时不得其门而入。” “前几日,他不知为何事离开了育婴堂,我见机会来临,就偷偷潜了进去。还没来得及发现什么,就遇见你了。”他苦笑道。 “那你后面有什么打算?” “我想再去一次。” “不妥。”武巍摇了摇头:“昨夜出事,肯定不同寻常,说不定已经引起他们的警觉。你若再去,恐怕会自投罗网。” 他想了想道:“既然这元磁石可以屏蔽各种探查,钱兄不嫌弃的话,不若先在这里避避风头,后面再做打算。” “与其让我困在这里哪儿也去不了,还不如把我绑住烹了。”钱陆鸣苦笑道。 武巍一时语塞。 “钱兄如果执意要走,我也没办法拦你。”他打开柜子门,取出一坛酒:“喝两杯?就当为你饯行。” “喝酒误事,我不喝酒。”钱陆鸣连连摆手道。 一个时辰后。 “我说兄......兄弟,我寻思你不是个......谨小慎微的性子吗?怎么......怎么突然就想要修仙了?”钱陆鸣趴在桌子上,满脸通红,大着舌头道。 “我宁愿修仙,死在对抗他们的战场上,带走一个不亏,两个还赚。也不愿苟活在恐惧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轻易抹杀,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武巍闷了一口道。 “是不是......是不是那个小女孩?”钱陆鸣醉眼朦胧道。 “她叫如薏。她让我帮她找娘。但我想,就算我真的找到她娘,我要怎么开口?我眼睁睁地看着你闺女被一个鬼物拉走了?”武巍瘫坐着,面容痛苦:“没用。就是他妈的,没用啊。” 钱陆鸣晃了晃酒杯,盯着武巍,舔了舔嘴唇道:“你真想对抗那些邪祟?” “你说呢?”武巍红着眼睛道:“他们昨天差点把我杀死。” “我还有一个法子。”钱陆鸣伸出一个手指晃了晃。 “说。” “炼体。” 第十一章 炼体 “炼体?”武巍眯了眯眼睛:“能炼到什么地步?能比外面的妖兽还厉害吗?” “我曾经见过一个炼体士,一拳打爆邪祟。干干净净,没有任何花招。”谈起正事,钱陆鸣稍一运功,就将体内的酒气全部排出,正襟危坐道。 “真的这般厉害?”武巍一听,眼前一亮,来了兴趣:“也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体质要求?” “没有。不过......”钱陆鸣清了清嗓子:“你须知,如果说修真一途,有十分困难。那炼体,足有万分困难。” “怎么说?” “炼体讲究内外兼修,炼皮、炼筋、炼骨、炼血,这个过程要承受百般针扎,千番滚油之苦。不是大毅力之辈,是坚持不下来的,连这个念头都不要生。”钱陆鸣斩钉截铁道。 “如坠无间地狱......”武巍吸了一口气,顿了顿道:“如果我要炼体,要做哪些准备?” “你如果真有心,先试试这个。三个月后我再来看你,到时候你还坚持炼体的话......到时候再说。”钱陆鸣手一拍腰间的储物袋,祭出一张泛黄草纸,递给武巍。 “苦毒花......” “裂心草......” “阴生木......槐蜂毒、白蜈蚣......” 越往下读,武巍脸色越沉。 “每日外以热汤药浴,淬炼躯体;内辅生啖血肉,固本培元......” “这些剧毒之物也就罢了。这里的生啖血肉,应该不是......吧?”武巍读到这里,眼皮一跳,若有所指地赶紧问道。 “不是什么?”钱陆鸣有些不明所以,见武巍神情怪异指了指自己,突然明白过来,一拍大腿:“兄弟,你想什么呢?!你觉得我钱某人,是会给人邪法修炼的那种人吗?那我跟这些邪祟还有什么区别?” 他激动得嗓门都大了起来。 顿了顿,无奈道:“禽畜之肉,野兽之肉,都可以。” 武巍点了点头,沉思道:“药材好说,这些兽肉却难找。大寨里的野兽,早就被猎杀得一干二净了,抓几只野兔或许还有可能,不过想每天都要吃这么多肉,怕是奢望。” “至于禽畜......更是各家的宝贝,轻易不会拿来变卖的。这条路也指望不上。” 武巍皱了皱眉道。 “我这里倒有一些妖兽肉。”钱陆鸣突然道:“只是不知道凡人能不能吃?” ...... 育婴堂阁楼。 “......赶来时,那人已熟睡。我们点燃了安魂香,他应该是记不起任何事的。” 说完,余礼知趣地闭上嘴巴,和程甲二人面对一个中年男子束手而立。 “应该?那到底是记不起来,还是记得起来啊?”中年男子淡淡道。 余礼和程甲闻言一愣,面面相觑。 那中年男子一脸宠溺地爱抚着膝下诡孩,头也没抬道:“阿嬷,辛苦你了。” 一旁的老妪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 “婴变不是他引起的。是这里混进了一只虫子。”中年男子抬起头冷冷看了两人一眼,仅仅是眼神的压迫,便让余礼和程甲二人冷汗涔涔。 “我很失望。”中年男子不疾不徐道:“我这才出去几天?就能被你们闹出婴变来,也算你们有本事了。” 余礼和程甲低着头。 中年男子全身隐在阴影中,久久不说话,阁楼里死一般的寂静。 “你们还有个机会,可以将功补过。”中年男子冷哼了一声道。 “高大人,您的意思是......把那只虫子揪出来?”程甲听高昌这么说,心里一松,壮着胆子问了一句。 “不。他不重要。”高昌敲了敲桌子,顿了顿道:“——残阴大典的日子提前了,就在今年清明小祭。” “寨主老了。这一次,我们来办。” ...... 地下石室中。 武巍目瞪口呆地看着钱陆鸣祭出一只青铜大鼎,足有等人高,伫立在石室中央。 一顿炫目的光芒乱闪后,地上又凭空多出一堆白骨生肉,堆成了一座小山。 好在血已淌干,没出现血流成河的场景。 一股血腥混着霉湿、汗臭、牲畜的刺鼻气味顿时充斥了整个石室。 武巍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看到如此场景,还是略微有些吃惊。 “这些要......生吃?”武巍神色凝重道。 没等钱陆鸣说话,他从小山上撕下了一片血肉,放入口中咀嚼。 一股生肉的腥臊味直冲天灵盖。 稍稍适应调整了一下,旋即若无其事起来。 只要习惯了,口中竟还生了一丝腥甜。 他脸色不变地吃完后,还抹了抹嘴角,却是舍不得浪费这半点堪称大补之品的血肉精华。 “好像......不难接受?” 甚至还想再吃一片。 “有什么感觉吗?”钱陆鸣摸了摸下巴,问道。 “没有。”武巍摇了摇头。 就在这时,他突然感到手心微微有些发汗,身体好像热了一些。 从手掌到躯干,身体各处开始发热,就连五脏六腑,也隐约有了一丝火烧火燎的刺痛感。 斗大的汗珠从额头沁出。 不由暗自心惊:“这妖兽肉后劲竟这么大?” “不用担心,实在不对头我会出手的。”钱陆鸣仔细盯着他道:“不过如果连这都挨不过去的话,就不用指望后面了。” “我没事。”武巍顶着浑身发烫的不适感咬牙道。 他找了一个矮凳坐下。 一刻钟后,那种身体接近沸腾的感觉才慢慢散去。 见武巍逐渐恢复正常,钱陆鸣也顿觉放心不少,点了点头道:“这些妖兽血肉中,或多或少含有一些毒素,普通人生吃,恐怕不死也要丢掉半条命。” 武巍闻言吃了一惊,不过没有搭话,他知道后面必有解释。 “不过,”钱陆鸣果然话锋一转:“昨晚我送你的一枚清灵散,有驱寒解毒,镇守灵台之功效。除非是那种含有特殊剧毒的妖兽,对付一般妖兽中的毒素已经足够了。” “原来如此。”武巍恍然道。 “清灵散可持续作用一月。我这里还有三枚,你且拿着。三个月后办完事情,我会再来找你。如果到第三个月底我未现身,便不要修炼了,将最后一枚清灵散服下。”钱陆鸣细细叮嘱道:“还有,这是生机丸,药浴时配合清灵散一起服用。” 这小子看似大大咧咧,没心没肺,实则粗中有细,否则也不会在这险象环生的凶地辗转存活至今。 武巍有些动容,站起来道:“这丹药,还有这些妖兽肉,这尊铜鼎,钱兄太过慷慨,我实在......不知该如何答谢。” 钱陆鸣摆摆手,笑道:“客气什么,你不是还救过我?这下扯平了。只要能为反抗邪祟增添一份力量,这些都不算什么。” “无论如何,我想感谢你。”武巍认真道:“我本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说实话,钱兄的出现,给我带来一丝相信的理由——哪怕是螳臂当车,也让我有了一丝坚持的勇气。” “你太抬举我了。如果我恰好能感染你,那也是因为你的内心仍有一团火。”钱陆鸣摸了摸鼻子,嘿嘿一笑。 “你知道中原吗?” 他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中原?”武巍愣了一下,犹豫道:“我不知道我所想的,和你所想的,是不是同一个东西。” “武兄果然见多识广!”钱陆鸣笑道,下意识地默认武巍说的中原,便是他想的中原。 “那个据说远隔千万里,不知在何处的中原,是我们祖先们的来处,也是我一路坚持下来的理由。” “煌煌大日,耿耿星汉。人皆存礼,以礼存心。天地仁义,国正民昌......” “终有一天,我想回到这样的中原去。” “这便是我的信仰。”钱陆鸣眼睛闪亮道。 第十二章 消息 “中原......” 武巍一边驾轻就熟地抓着药,一边琢磨着前几天钱陆鸣的话。 “莫非这世界上还真有一个文明开化的人族聚居地?” 只可惜当时武巍虽有意细问,钱陆鸣则坦言所知不多,他也是从一个已经被妖兽攻破的寨子里抢救出的一本典籍上看到的,而那典籍本身亦语焉不详。 因而他非但不知道这所谓中原的确切位置,甚至连其是否真的存在,也须打上一个问号。 “此事太过虚无缥缈,现在倒不必劳费心思去深究。” 武巍摇摇头,心道。 “武小大夫。” 远远地,有人打着招呼而来。 “哎,是吴叔啊?有段日子没见了,你这是赶哪儿去?”武巍探头看见老吴头风风火火赶着山路,随口道。 “听说村口又来了一波难民。你也知道,我那侄子年纪大了,还没娶着媳妇儿,这不我就给他......给他瞧瞧去。”老吴头憨笑道,腰间挂着的一串贡币随着他的脚步哗啦作响。 老吴头说得隐晦,武巍也心下了然,神色淡然地点点头。 “这开春了,难民来了,妖兽估计也快了。去年死了这么多人,这兽潮看着是一波比一波凶,也难怪残阴大典提前了。”老吴头唏嘘道,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武巍,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对了武小大夫,你这年纪也该到了吧?” “残阴大典?”武巍听了一愣,皱眉道:“吴叔,你该不是记糊涂了吧?这十年一次的盛典,还有两年才轮得到哪!” “怪我怪我,忘了跟你说了。”老吴头呵呵一笑:“我也是昨天才听说的,这次残阴大典的时间,提前了,就在今年清明。” “清明?”武巍掐指一算,脸色隐隐变得有点难看:“还有不到三个月。” “我看武小大夫你是个有福气的,这次你顶能被选中。不聊了,不聊了,再耽搁会儿,人都被抢完了。”老吴头摆摆手就要走。 “等等吴叔,我随你一起。”武巍连忙招呼道,将药铺一关,跟着老吴头往村口走去。 “吴叔,你这消息,保准吗?”他跟上来问道。 “准,保准。这都传开了,哪儿有不准的?” “年满十六的,按例都要参加庆典。”武巍低声道。 “是啰!你得给你爹争口气。”老吴头拍了拍他的胸脯:“不要像我那侄子似的,残阴大神看不上他,现在也只能跟着我种地,过得苦哈哈的。” 说起他侄子,老吴头有一肚子苦水要倒,絮絮叨叨说个不停。 武巍则神游天外,偶尔搭上两句话。 他原本的计划,是在钱陆鸣指导下炼体。 顺利的话,一两年后便能初窥门径,踏入相当于修士灵胎境的力士境,铜皮铁骨,可避刀剑水火,又有三牛五虎之力,小心些,在这世界里也可勉强生存了。 届时再找一支流民队伍,跟随他们离开大寨,彻底摆脱残阴大神的控制。 可如今残阴大典突然提前,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回想以往,种种复杂情绪纷至沓来,双拳不自觉地握紧。 神情逐渐变得阴翳,眼神中也似有似无地透出一股狠厉。 “炼。既然决定炼体了,哪有不炼的道理?” “我在大寨能活过三年,就能活过下一个三年,再下一个三年。” “就算毁我躯体,夺我肢干,只要我活着,终有一天......我会连本带利地拿回来。” ...... 村口处,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满了人。 两座高大的石像人立在大门两侧,头部以下潦草至极,像随便刻了几刀,有个轮廓即可。 面部表情则清晰可见,栩栩如生。 左边憎怒,右边欢喜,但都睁着一只占了大半边脸的独眼,看着有几分诡异。 乌泱泱约几十号难民从村外鱼贯而入,每个人在两尊石像间停留数息,没有触发任何动静后才准许入内。 随后便被几个信徒推到众人面前,公开叫卖起来。 最受欢迎的自然是正当妙龄的少妇,最好还要丰腴些,否则不好生养。 不过这类少妇,出现一个便被一旁的一群黑袍人强拉过去,根本不会流入拍卖环节。 武巍很熟悉他们的着装,那是育婴堂的人。 在场的村民对此熟视无睹,即便有不满,也不敢显露,只是嫉妒育婴堂的人占了大便宜。 武巍眯了眯眼睛,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当中指挥育婴堂众人的,赫然是当夜背着那个诡孩的老妪。 看到她收下一个又一个少妇,甚至还有几个半大孩子,满脸褶皱的老脸上浮现出得意的神情,武巍只觉得浑身血液冲上天灵盖,齿间泛出一股冷意。 “时候未到......” 武巍冷冷看了她几眼,便收回了目光。 除了少妇,最受欢迎的却是正值壮年的汉子。 数十枚贡币便能买来田间劳作的苦力,无疑是笔划算的买卖,因而竞争也格外激烈。 一连拍卖数人后,老吴头倒是有些急了。 他是来给侄子寻媳妇儿的,可直到现在,也没出现一个合适的。 正当他急得抓耳挠腮,突然眼前一亮。 下一个被拍卖的难民,是一个蓬头垢面的女孩,看着约摸十三四岁,肤色较深,身形矮小,骨瘦如柴。 只有那一双看着有些惊慌的小鹿般眼神,还显有几分灵动。 仔细打量一番后,老吴头又犹豫下来,喃喃道:“年龄合适,就是有点瘦......太瘦了。” 在场有好几人走上前来,提了提手骨,捏了捏腿脚,又都摇摇头地走回去了。 “怕是也要被送进善施堂了。看这小胳膊小腿的,不知道能撑过几天?”老吴头叹道。 门边已经站了几个年岁颇大的老人,都是没人要的,最后将由善施堂收留。 “武大夫,不如你买了吧?反正你有钱,这小女孩儿也太可怜了。” 场面渐冷,突然有一个声音喊道,吸引了所有人注意。 武巍脸色一僵,寻声望去,却是一个有过寥寥数面之缘的大婶。 他顿时大感不解,这大婶为何突然提到他? 第十三章 柳木青 “我也是看她可怜。”大婶看着武巍有些不善的眼光,顿时肥脖一缩地讪讪道,退回到人群中间。 “婶子有此善心,何不自己收留了?我可没此计划的。”武巍摇了摇头道。 “武大夫,你也老大不小了,有没有心上人哪?这小女孩儿爹娘早亡,身世清白,留着当媳妇儿多好。”那大婶开了个头,后面便有人跟着打趣道。 村民们也跟着起哄,气氛顿时活泛起来。 武巍皱了皱眉,还没说什么,那小女孩儿突然向武巍走了几步,跪下来道:“武大人......您行行好,收留了青儿吧。我会做饭洗衣,吃得也不多——对了,我还会抓药......” 她脸上现出苦苦哀求的神情。 武巍心里一动,这小女孩儿倒也果敢,能很快判断形势,知道自己是她最好的归宿,立马主动争取自己的命运。 这般心性和行动力,倒是有些罕见的。 “你会抓药?”武巍颔首道。 小女孩儿点点头:“我爹娘生前教过我一些。只要有方子,常见的药都会抓。” 武巍略微沉吟。 他本想拒绝,可既然这小女孩儿说她会抓药,他突然想到自己后面大多数时间将用于炼体,若还要经营药铺,就有点分身乏术了。 如果能多一个帮手打理药铺,维持贡币收入,却是再好不过了。 毕竟炼体需要的大量药材,可不是一笔小钱。 念及此处,武巍眼神柔和了些,道:“你先起来吧。” 小女孩站起身,拘谨地往武巍身边靠了靠。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柳木青。” “柳木青......好名字。”武巍摸了摸下巴:“那你以后就跟着我吧。” ...... 清晨。 武巍打了个哈欠从床上爬起来,走到院子里舒展了一下肢体。 这时,一个怯生生的声音从角落里传来:“武......武大人,我给你打了水。” “柳姑娘,你起这么早?”武巍转过头愣了一下,招呼道。 她端着一木盆水,水面还冒着热气,从柴房里走出来。 “习惯了。”柳木青柔柔一笑,将木盆放在武巍脚边。 “柴你是劈的,火也是你生的?”武巍讶然道。 柳木青轻轻“嗯”了一声。 她好像刚沐浴过,发丝犹挂着清亮的水珠,比起昨日风尘仆仆的样子,整个人秀气许多。 凑近些,更有一股淡淡的女子体香入鼻。 “我惯用冷水,往后不必起这么早烧这些热水来。”武巍多看了她两眼道。 “是,武大人。”柳木青点点头。 “我是大夫,你可叫我武大夫。我比你大几岁,愿意叫我武哥儿也成。”武巍听到“武大人”这个称呼,有些哭笑不得。 “是,武......武哥儿。”柳木青有些不好意思,声细如蚊道。 “昨天还大大方方的,能当机立断。今天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扭扭捏捏的。这小丫头,该不会生出什么别的心思吧?”武巍一边洗脸,心道。 他现在一心求道,对于男女之事,却是暂时无暇也无心顾及的。 “对了武哥儿,我烧了点粥......我去给你端来。”柳木青不知他在想什么,呆了一会儿突然想到粥还在火上烧着,连忙道。 看着柴房里柳木青的瘦小背影忙来忙去,武巍擦了把脸,远远地看着她,一时看得有些出神。 两人吃过早饭后,武巍带着柳木青,熟悉了药铺的里里外外。 并特意叮嘱她,无事不可轻易下到地下石室中打扰他。 柳木青乖巧,又聪慧过人,很快就上手了。 武巍看她愈发娴熟地把柜台打理得井井有条,便放心地将大小杂事尽交付于她。 ...... 地下石室。 正中间放着一只等人高的青铜大鼎,底下有尚未燃尽的柴火余烬。 墙角放满一排大小不等的石盘,小如脸盆,大如门板。 将石门关好后,武巍驾轻就熟地劈柴、生火。 等到青铜大鼎下熊熊烈火燃起,就可以往里面添加辅料了。 苦毒花、裂心草、阴生木、槐蜂毒、白蜈蚣......多则数斤,少则数两,不要钱似的往鼎里面倒去。 鼎中材料慢慢溶解沸腾,发出一股难闻的味道。 最后一味材料,是武巍两天前咬牙下了血本买来的血砂,在墙角堆成一座小山。 表面折射着暗红色的光泽,远远看去还真像是人血凝固而成的,颇有点邪门。 按那炼体术的记载,药汤中掺入血砂,可将修炼的效率足足提升三分之一,但与此同时,身体所承受的痛苦则是倍增。 武巍倒是想循序渐进,只可惜他的时间不多了。 武巍将一斗血砂倒入鼎中,刹那间,沸腾的浴水变得血红,咕咚咕咚地冒起一个个血泡。 他深吸一口气,当即不再犹豫地探入了青铜大鼎中。 甫一入水,血水便显示出了它的威力。 每一寸皮肤,都犹如火烧、针刺、铁烙。 那生机丸也不愧是修真名丹,在其作用下,他的皮肤寸寸烧熟断裂后,又迅速重生。 血肉被冲进药汤的同时,毒素也扩散至躯干内,破坏着肌体。 只有最强大的生机,才能在另一味灵丹清灵散的帮助下死灰复燃,重新占领他的躯干。 生死拉据间,他还要守住灵台清明,硬抗这穿心之苦,如坠无间地狱。 ...... 再次浮起来时,已经是两个时辰之后了。 柴火已燃尽,鼎中浴水也已褪去血色,变得灰扑扑的。 武巍从鼎中缓缓爬出,擦干身体,换上了一套青色长衫,坐在矮凳上双目紧闭地稍作歇息。 每一次药浴后,与药浴前相比,整个人看似好像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多出了几分难以言说的意味。 药浴对体力消耗极大,片刻后,他站起身,走到骨肉堆前,挑了一只保留了完整尸身,看的出形状的鹿尸。 撕开鹿腿,大口咬了上去。 解决完两条鹿腿,武巍继续往鹿的腹部探去。 伸手一掏,微微一惊,才发现这是只母鹿妖兽,生前还怀着胎儿,难怪看起来体型颇大。 他愣了一下,已经吃了八分饱,倒也没了胃口。 草草地把地上收拾一下,挑了一块两百来斤的石磨盘,开始打熬力气。 第十四章 再次登门 “奇怪,这都快开春了......怎么还没醒过来?” 地下石室中,今日炼体完毕的武巍扒开蛇洞,看见青乌仍旧盘成一团,不见任何动静,不由有些疑惑。 往年这个时候,青乌已经活蹦乱跳了。 “莫非是紫水晶让它产生了意想不到的变化?该不会就这样一睡不醒了吧。” 武巍眉头紧锁,犹豫着把紫水晶从蛇洞中取出来,想了想又放回去。 “再等等......该有些耐心。” 将洞口重新掩饰好,准备离开石室。 不巧,刚一推开石门,便和一人撞个满怀。 武巍体格渐壮,一下便把此人弹开,他伸手一拉,才将她勉强扶住。 “柳姑娘?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站在门口不声不响的?”武巍眉头微皱道。 “武......武哥儿,”柳木青脸上飞上一片红云,吞吞吐吐道:“有人找你。” “随我一起上去吧。”武巍放开她柔弱无骨的小手,侧过身踏上石阶。 柳木青摸了摸被拉住的手,轻咬朱唇,看着武巍的背影,眼神中露出一丝复杂难明的意味。 院子里,等武巍看清来者何人,面露奇怪之色。 他想不明白,这两人是怎么混到一起的。 咳嗽一声,脸上展露出淡淡的笑容,拱手道:“邹季,余礼。” “你们......认识?”邹季正和余礼相谈甚欢,正准备要把余礼向武巍好生介绍一番,不料听见武巍直接开口说出了他的名字,便有些狐疑道。 “有过一面之缘。”武巍淡淡道。 余礼仍带着和煦的笑容,还了一礼。 “也好,倒省了我一番口舌。”邹季晃了晃头道:“武巍,你知道那个消息了吧?残阴大典,就在今年清明。” “听人说了。”武巍点点头。 “那你可有做什么准备?”邹季故作高深道。 “需要做什么准备?......但闻其详。”武巍摊了摊手道。 “我就说你小子不懂吧,今年的水可深了......”邹季清了清嗓子,开始滔滔不绝。 他东一言,西一语,竹筒倒豆子般噼里啪啦一顿好说,让武巍听了略感头大。 不过稍一思索,也就从邹季那一团乱麻似的话语中理出头绪来,无非是: 去年妖兽潮来势汹汹,村里信徒死了许多。 今年残阴大典,大概率所有适龄少年都会被选中。 春天一到,妖兽潮再起,他们这批新加入又毫无斗争经验的信徒,很可能就当了炮灰。 为了避免这样的命运,邹季费尽心思,经由数人搭桥牵线,才抱上余礼这位资深一阶信徒的大腿。 这次来找武巍,便是拉他入伙,以后抱团厮杀,才能在茫茫妖兽潮中存活下来。 说完这些,邹季只觉得口干舌燥,打了一口井水,边喝边喘道:“有余兄在,大可保我们性命无忧的。怎么样,跟我们一起吧?” “可保性命无忧......”武巍闻言沉思了一会儿,才悠悠道:“容我再考虑考虑。” “这还有什么考虑的......”武巍的答复出乎邹季的意料,忍不住急道。 “不用着急,让武兄再多考虑些时日,他会想通的。”这时,余礼开口道。 武巍摸了摸下巴,皮笑肉不笑地对着余礼微微颔首。 “我有些话想跟武兄单独说,不如邹兄你先......” 邹季离开后,余礼背着手,在院子里来回踱步,似在思考什么。 武巍也优哉游哉地坐下,闭目养神。 沉默了半晌后,余礼轻轻一笑,打破了僵局:“那晚,武大夫是不是醒着?” “什么意思?”武巍愣了一下道,他以为余礼的性格,多半是要兜个圈子的,没想到如此开门见山。 余礼没有回答,自顾自地说下去:“高大人以为是你引发的婴变,我替你圆过去了。” “余兄的意思,是我还得承这个情了?”武巍感到好笑。 “如果不是程甲故意将武大夫困在育婴堂,恐怕也不会节外生枝。真正该除掉的麻烦,是他。”余礼温和道。 简简单单一句话,便把差点害死武巍之事,全部栽到程甲头上,把自己摘得一干二净。 那程甲固然不是个好人,而像余礼这般能笑谈合谋杀人之事的人,更令武巍警惕。 他越发觉得,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 与虎谋皮,早晚也会被虎吃掉。 “你们内部的事情,我不懂,也不想参与。”武巍皱眉道。 “入了这个局,没有人可以独善其身。”认识这么久,余礼终于露出一丝冷意:“你以为每年这么多人死在外面,其中究竟有多少人是死在妖兽爪下?你知不知道,残阴大神降临到大寨的力量本身是有限的,你多拿一份,他就少拿一份......” 他靠近了低声道:“那个叫邹季的,脑袋不太灵光,但话可没说错,这里面的水,深着呢。” “是程甲多拿一份,你余礼就少拿一份吧?”武巍皮笑肉不笑道:“余兄什么时候真正关心起我们这些炮灰来了?” “武大夫,我奉劝你,识时务者为俊杰。我是看中你的潜力,若你我联手,必然大有可为。”余礼背着手,毫无感情地木然道。 “你若能沉得住气,和以前一样,更有礼貌些,或许我会考虑。现在嘛......”武巍摇摇头,打开院门,作出送客的姿态。 “你会后悔的。”余礼深深看了他一眼,轻飘飘地撂下一句,与武巍擦身而过地离开了。 ...... 关上院门,武巍一脸沉吟。 这邹季像无头苍蝇一般抱上育婴堂的大腿,在他看来固然不是什么明智之举,但也提醒了他,除了迫在眉睫的残阴大典,之后的妖兽潮也要仔细考虑如何应付了。 稍不留神,就可有个闪失的。 至于余礼,武巍隐隐感到这一次的拒绝必然触怒了他。 以他的性格,说不定会做出什么报复的事来,也需要仔细提防才是。 “武哥儿,喝茶。” 轻言细语从门边传来,柳木青端着一杯热茶施施然走到他身边奉上。 武巍接过茶,抿了一口。 柳木青好奇道:“武哥儿,你们刚才提到了什么......残阴大典?” “柳姑娘也感兴趣么?”武巍随口道。 “只是好奇罢了。”柳木青眼眉低垂道。 见武巍只喝茶不说话,柳木青偷偷看了他几眼,低声道:“那我去柜台了,免得有客人上门。” “去吧。” 武巍对着她微微一笑。 第十五章 金蝶衣 是夜。 柳木青住的厢房里。 她轻轻在床边坐下,将今日特意盘好的发髻放下,眼神有些空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喜欢上他了。” 一个和柳木青声音有几分相似的女子声音突然响起。 柳木青秀眉一蹙,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他有那么好?从没见过你这样。”女声道。 “我也不知道——他......他......”那种感觉,柳木青说不出来。 “我看他也喜欢你。” “别瞎说......”柳木青闻言喜上眉梢,顿了顿又有些犹豫道:“真的吗?” “好妹妹,放我出来。我帮你试一下。” “别闹了......你是妖躯,出来会被这劳什子大神发现的。” “不会的......已经午夜了,瘴气最是浓郁的时候,最适合妖族出没了。别人对我没有信心,你还没有么?”女声催促道:“好妹妹......好妹妹......就一会儿。我快闷死了。” 柳木青禁不住她一直央求,轻叹了一下道:“行行行,放你出来。你行事可要仔细些,别忘了我们来这里的目的......不要无故生出许多事端来。” 她深吸一口气,再一提气,脸色霎时一白,呕—— 一团模糊的肉团从她秀口中吐出,滚落到地上,只有一条脐带连着那肉团和柳木青的内脏。 数息过后,肉团猛然膨胀起来,很快变得和柳木青一般大,四肢躯干和头颅从中慢慢展露出来,一个与柳木青长得一模一样的裸身女子出现在房间之中。 只是她浑身挂着难闻的涎水,湿哒哒的,滴到地上,散发出一股恶臭。 那女子再一张口,顿时柳木青浑身一缩,逐渐变成一个肉团,顺着脐带被卷入女子腹中。 “记住了,你是柳木青,不是金蝶衣。”一个闷闷的声音从心口传来。 “我知道我知道,妹妹你就放心吧。”金蝶衣展颜一笑道。 ...... 哗啦啦...... 武巍正准备合衣入睡,突然听到院子里传来水声。 他从床上坐起,凝神辨听。 似有木桶中水波晃荡之声,又隐约掺杂了女子轻声哼唱的声音。 “柳姑娘?”武巍贴着门板,皱眉道:“是你吗?怎么这么晚了,还不睡?” 水声停了一会儿,柳木青那熟悉的声音响起:“武哥儿,我今天出了好多汗......想洗个澡再睡。” 声线带着一丝慵懒与媚意,在武巍听来,竟如附耳而语。 “还有热水么?”武巍心里一动道。 “水有点凉了......武哥儿可以帮我,再烧一锅么?”门外传来柳木青楚楚可怜的声音。 “你快些洗,应该够了。早点洗完早点睡觉。” 武巍打了个哈欠,拍拍屁股一头栽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金蝶衣:“......” 咬咬牙,恨恨道:“这呆子。” “我就说武哥儿是君子,不会占这种便宜的。”心口处,柳木青弱弱道,听不出来是欣喜还是难过。 ...... 日子过得飞快。 开春。 淅淅沥沥的春雨如丝般飘落,这已经是武巍来到这方世界的第四个年头了。 离残阴大典还有不到两个月,武巍反而越发深居简出。 若不是柳木青偶尔送饭过来,他可以在地下石室中从早呆到晚,就差直接住在里面了。 炼体的效果也十分明显,如今的他一改之前的文弱书生模样,双臂肌肉虬结,大腿也足足粗了一圈,以前的短打便服已经快撑不下了。 不过,这粗略的炼体之法虽让他的体质得到了极大改善,但离真正的超凡炼体士,仍有天壑之隔。 鱼跃龙门的关键,仍在钱陆鸣身上。 他消失一月有余,并未有丝毫消息传来,仿佛人间蒸发一般。 不过武巍内心坦然,约定之期未到,便不会轻易动摇对钱陆鸣的信心。 第二次服下生机丸和清灵散后,武巍抛却脑中杂念,木然开始日复一日,枯燥至极又痛苦至极的炼体。 ...... 深夜。 万籁俱寂。 吱呀一声,柳木青所在的厢房,突然开了一条门缝。 良久,见四下没有任何动静,房门又开了一些。 一个瘦小的身影从中探出。 在院子里悄无声息地转了一圈后,毫不犹豫地下到地下石室中。 “好奇怪的味道......”金蝶衣推开石门,缓缓走入,一股刺鼻的气味扑面而来:“此人竟喜欢呆在这种地方,真是怪哉。” 她看了一眼角落里堆积成山的妖兽尸体,眼中一丝冷芒闪过。 “元磁石......”金蝶衣指尖划过满墙发着光的石头,略有一丝诧异道:“怪不得他下来之后,我什么气息都感受不到了。这里竟有这么多元磁石。” “男人,总是藏有这么多秘密。”金蝶衣冷笑道。 “......我早就跟你说了,这是武哥儿炼体的地方。哪儿有什么秘密?”柳木青闷声道。 “你还替他说话。有了心上人,就忘了姐姐。”金蝶衣不满道。 “好了好了,快上去吧。再待下去小心露馅儿。”柳木青催促道。 “等等,我总感觉......” 金蝶衣皱了皱眉,绕着石室走了一圈。 又走了一圈。 “咦,这是......?” 这一次她注意到,角落里用杂物掩盖的一个洞口。 扒开洞口后,一团盘着的青黑相间的异蛇落入她的眼中。 “蝰灵蛇?”她愣了一下道。 “有点像。但是感觉哪里有点不对......”她眯了眯眼睛,仔细观察一番。 眼中的疑惑,慢慢化作了震惊之色。 “变异......变异蝰灵蛇......” 金蝶衣吞了一口唾沫,声音有些发颤,就连指尖也微微颤抖。 “变异蝰灵蛇?”一个淡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谁?!”金蝶衣猛然一惊,飞速转过身,一下愣住了:“武哥儿。” “我还想问,你是谁?” 武巍静静看着她,既熟悉,又陌生。 “是我呀,武哥儿,柳木青。”金蝶衣柔弱一笑:“我下来,想给你......打扫一下。你看这里,多臭啊?” “这么晚了下来打扫?”武巍面露奇怪之色,断然道:“你不是柳木青。” “你就这般自信?”金蝶衣皱了皱眉。 “当然。柳姑娘的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香气。而你的身上,却有一股挥之不去的骚气。你不是她。” 第十六章 逐客 “当然。柳姑娘的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香气。而你的身上,却有一股挥之不去的骚气。你不是她。” “你......”金蝶衣翻了个白眼,狠狠瞪着他:“我和妹妹本就是同出一体,我以妖兽之躯都闻不出来有任何区别,你敢说你能分得出来?你分明在满口胡言,血口喷人!” “妖兽?这么说,柳姑娘也是......柳姑娘呢?你把你妹妹藏哪儿了?”武巍淡淡道。 金蝶衣自知再装下去已无任何意义,幽怨道:“她不想出来见你。” “不见也好......” 武巍点点头:“你......你们可以走了。” “我可不追究你们欺骗于我。不管你们来意如何,是非好歹......我都不想扯上任何关系。” “既然你们有能力骗过石人阵,想必自保应该不难吧?” “妹妹,我说什么来着?他就是个薄情汉,根本不值得你喜欢。”金蝶衣冷笑道。 “我......”武巍哑口无言,摇了摇头道:“不要说你先隐瞒了妖兽身份悄悄潜入大寨,不知所图何事,我若被发现和妖兽有牵连,怕是死无葬身之地;更何况,我有一朋友随时可能前来,他素喜斩妖除魔,你若留下,是要跟他拼个你死我活?” 末了,似乎觉得自己跟一个妖兽讲道理没什么意义,便言简意赅道:“这个村寨乃是非之地,你既是妖兽,赶紧离开此地才是上策,这根本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你懂什么?!”金蝶衣瞪了他一眼。 武巍不再废话,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金蝶衣哼了一声就要离开,走到门口时,突然有些烦躁地一跺脚。 转过身道:“你那蝰灵蛇,因变异陷入深眠,单凭自己的力量是醒不过来的。划破你的手指,每日滴一滴精血在它口中,如此一月,或有机会转醒。” “不过你要小心,这并非认主之法,它醒来很可能对你有所依赖和留恋,但我不保证如此。” “毕竟你们人族常说,妖兽冷血无情,不是么?” “她让我转达的,言尽于此。” 说完,金蝶衣拂袖而去。 “这小子,果然有大秘密在身。竟然能让蝰灵蛇这类没有一丝血脉传承的野兽变异成妖兽?” 地面上,金蝶衣脸上现出兴奋之色,转而又现出几分无奈。 “我只是说他有秘密,又没有说要对他怎么样?难道你不好奇么......” 轻轻一跃,倩影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只剩武巍一人的地下石室中,他从怀中掏出紫水晶,在手中轻轻把玩着,久久不语。 ...... ...... 在柴火上将铁刀烤过一遍后,轻轻割破食指。 一滴殷红的鲜血落入青乌口中。 残阴大典将近,钱陆鸣还未现身。 他感到自己不能再这样死等下去,按照柳木青教他的办法,试图唤醒青乌。 也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距离残阴大典一个月,武巍第三次服下生机丸和清灵散。 钱陆鸣没有现身。 十五天...... 十天...... 三天...... ...... 残阴大典在即! 在大寨,残阴大典的隆重程度堪比中秋大祭。 为了迎接这一日,大寨的村民们提前半个月便忙活起来,没有三牲六畜,便把田间地头的野兔、田鼠,天上的灰雀统统设法捉起,再备上黄酒、粟米、野菜,凑成一桌好席。 吃过早席,便要上山,拜神。 上鹰嘴山,拜残阴大神。 清明时节雨纷纷,也浇不熄村民们的热情。 武巍已经许久没有看到过这么多人了。 蜿蜒的人群从山脚的寨子里沿着鹰嘴山一路盘旋而上,直到隐入常年被雾气环绕的山腰处,一个被人为开辟出来的祭台广场上。 高昌看着山脚下如蚁群般的村民们亦步亦趋地爬上山来,脸上无不挂着兴奋激动、虔诚无比的神情,微微眯起眼睛。 “元圣兄的这个位置,还是好坐啊。但也不是那么好坐的。”他坐在祭台主位上,感慨道。 高昌身后,老婆子、余礼、程甲默默站立着。 “寨主,确定不来了?”高昌偏头问道。 “按您的吩咐,去请过三回了。”余礼恭敬道。 高昌听了微微一笑,眼皮都没抬一下。 “既然如此......”他舔了舔嘴唇:“吉时已到......可以开始了。” 顿时洪钟敲响,震得云海翻腾。 乌泱泱的村民顿时跪成一片,从山腰一直跪到山脚。 ...... “快点儿,快点儿。” 育婴堂的几名黑袍人,催促着几个少年少女往前赶路,上山的村民为他们让出一个通道。 “武大夫......武巍是吧?”一个矮胖青年走到武巍身边,瓮声瓮气道。 “是我。”武巍点点头。 “请。”矮胖青年招呼他进入队伍,一边在手持的账簿上划了一条横杆,删去他的名字。 队伍里的四五个少年少女,和他一般大年纪,不过一个也不认识。 一旁的村民中,一个短小精悍的中年汉子,趁着还没上山的空当,对着一个胖墩小子耳提面命,事无巨细地反复叮嘱,提醒他务必谦恭有礼,才可获得寨主的青眼相看。 不料他话音刚落,旁边一个村妇便嗤笑道:“老李,你这爹当的,李玉能被选上才是咄咄怪事!” “王桂芬,你什么意思?我这爹当的,你不满意?”中年汉子黑着脸道。 村妇翻了个白眼道:“今年主持残阴大典的,并非鲁大人,而是育婴堂主人高大人!你家李玉真照你说的办,说漏了嘴,惹得高大人不高兴,你们全家都该倒霉!” 听到村妇的话,中年汉子顿时惊出一声冷汗,又有几分难以置信,急道:“此话当真?” “我还能骗你不成?”村妇压低声音道:“我还以为有人跟你说了......这些人哪,知人知面不知心,自己家今年没有子侄参加祭典,可都盼着你们选不中哩!” 说罢,风情万种地对着中年汉子挑了挑眉。 听到他们的对话,武巍一颗心直接沉到了底。 往年的残阴大典,都是由大寨寨主鲁元圣主持的。 怎么今年,换成了育婴堂主人高昌? 怪不得那日余礼说,你会后悔的。 原来在这里等着他。 余礼的报复,来得比他想象中更快。 第十七章 通天塔 武巍他们是最后一波赶到半山腰处祭台的。 入口处,已经站了约摸二十几名少年少女,再加上他们,今年一共有约三十人参加遴选。 邹季站在最左侧,一双小眼四处乱瞟,浑身上下都不安分。 看到武巍等人排开人群走来,他挤眉弄眼地朝武巍使着眼色。 汇入人群时,武巍不动声色地和旁人岔开,走到了邹季旁边。 “你来这么早?”武巍低声道。 “那可不?昨晚谁他娘的睡得着觉啊。”邹季顶着个黑眼圈道。 此时,祭台上的祭祀典礼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中。 高昌捏着三柱高香,对着祭台断崖后翻滚的云海念念有词。 只是其发音古怪,吐字晦涩,不似大寨通行的土语,听之令人心头横生一股烦闷之感。 他身后的三人有样学样,齐颂诡经。 祭台左侧,站着一群黑袍之人;右侧则是以一个高壮青年为首的,统一身着紫色长衫之人。 两边人群互不斜视,都把对方当做空气。 “左边那些是育婴堂的人,右边是寨主鲁元圣大人的手下。”邹季努努嘴道。 “看起来有点不对付啊。”武巍低声道。 “有吗?”邹季愣了一下:“你看右边那个又高又壮的......” “你认识?” “他就是张殡啊,鲁大人的得意爱徒,小时候还经常听说他的名字,后来就慢慢没怎么听说他的消息了,我还以为他死了......你不会忘了吧?”邹季哼哼唧唧道。 “张殡......有点印象。”武巍淡淡道。 “哎,不对啊?怎么今年,只见张殡这些弟子,不见鲁大人呢?” 直到这时,邹季才反应过来,眼睛直直道。 “余礼没跟你说,今年是育婴堂主持祭典吗?”武巍惊讶道。 “没有啊......他——”邹季顿时脸一黑。 “看来此人也不可全信,多少得防着点。”武巍有意无意地提点道。 邹季不说话,脸色涨得像猪肝一样,为了抱上余礼的大腿,他上上下下打点了多少贡币,竟然连这么个消息都不曾通知于他? “叩拜,残阴大神!” 高昌声如洪钟,传遍了鹰嘴山上下。 如潮水般,所有人均跪拜下去。 “这拜完大神,很快就轮到我们了......”武巍用手肘碰了邹季一下,提醒他先把脸色收一收。 “起!” “恭送残阴大神!” “好了诸位,鄙人高昌,可能很多人都还不认识,不过没关系,后面我会为大寨百姓,一力扛起抵御兽潮的责任。如果有什么办得不好、办的不对的地方,诸位只管拿我是问!”高昌朗声道。 祭台左侧响起一片叫好声,带动着长龙般的村民也不明所以地跟着叫好起来。 只有那群紫衣人,岿然不动,眼皮都没抬一下。 “接下来,就是今年新晋信徒的选拔仪式了......”高昌清了清嗓子道。 就在这时,异变突起。 虚空中浓雾和积云骤然翻滚,碰撞出如雷鸣般爆裂之声。 在场之人一片哗然地朝虚空中望去,只见云雾向两边迅速褪去,露出难得一见的澄澈天空。 不止武巍,所有人眼中都露出骇然之色。 只见一座白色石塔,矗立在天地之间。 上穷碧落,下探黄土,竟不知有多深,有多高,有多远。 那澄澈的天空背景,在这终年云雾缭绕、瘴气横行的大寨,如同开了一扇窗,让白塔的一小截显露于世间,已足以震撼世人。 “通天塔,这是我们的祖地呀!”一个年岁颇大的老头颤颤巍巍道:“只有我太爷爷曾见过它的真容,我爷爷没见过,我爹死了也没见过,我死前能见了,死也无憾了!” “通天塔......”武巍震惊道。 连邹季也张大嘴巴,一脸难以置信。 更有不少人,直接伏跪了下去。 “通天塔怎么会这个时间现世?难不成又是鲁元圣那老贼搞的鬼?”高昌惊疑不定,咬牙切齿道。 果不其然,高昌眼皮一跳,话音未落,一道乌光从云海中射出。 伴随着阴风刮过,一口朱漆楠木铜环棺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祭台广场上。 “恭迎鲁元圣大人!” 张殡一声断喝,传遍了山上山下。 “恭迎鲁大人!” 紫衣人齐声道。 “寨主来了!” “鲁大人来了!” “恭迎鲁大人......” 村民们乱哄哄地喊成一片,下意识地将通天塔和鲁元圣联系起来,原本寨主威望便极高,如今其形象更加深不可测。 “好个人前显圣的把戏!区区一个驱云散雾的法术,就可以借着通天塔狐假虎威,你可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啊!” 高昌对着朱漆棺材,声音冰寒道:“不过鲁元圣,你玩火也不怕烧了自己?这次残阴大典,残阴大神指明了要我主持,你此番前来,是要公然忤逆残阴大神的决定吗?!” “高老弟此言差矣。”一个金铁交鸣的难听声音从棺材中传出:“老夫是来列席的。你若想告到残阴大神那里去,请便。” “你......”高昌勃然大怒,突然被一人拉住。 他满眼通红地转过头来,却见那老婆子一脸忧虑地摇了摇头。 沉默了一会儿,高昌竟真把满腔怒火强压了下去,冷哼道:“上了岸的鱼还想扑腾,我看你还能扑腾多久。” “肃静!”他声若洪钟,冷冷道:“选拔仪式,继续。” 人群一阵骚动后,一个黑袍人领着三十名少年少女,走到祭台前。 “今年残阴大神恩准,所有人都可以成为信徒。”高昌的目光一一扫过众少年少女,看到武巍时,停留了一瞬便挪开了,并未特意关注。 这让武巍心中稍稍一松。 不过,有两道目光在他身上停留时间略久,从方向来算是那老婆子和程甲。 最后一道始终有意无意盯着他看的,想来只有余礼了。 一直盯得他有些心里发毛,如果不是现下这个场合,定要对其破口大骂了。 鲁元圣一搅合,高昌似乎没了兴致,草草说了几句场面话后,大手一挥,祭坛前一块黑布飞起,露出下面遮蔽着的三十罐黑瓮。 倒是有点像前世里稍大一些的骨灰盒。 武巍下意识地想道,突然眼皮一跳,心中没来由地有了不好的预感。 第十八章 献祭 “这三十罐婴瓮,里面都是先天夭折的婴儿。残阴大神怜他们世间匆匆走一遭,却没留下任何痕迹,于是将他们炼化成诡婴。” “这也将是你们,力量的源泉。诡婴即是残阴大神在此世间的行走与代表,你们要奉之如残阴大神本尊,不可有丝毫怠慢,否则我绝不轻饶了你们。” “现在,你们可以挑选自己想要侍奉的诡婴了。至于诡婴会给你们带来多大的超凡力量,还取决于你们自身,愿意献祭自己身体的什么部位了。我高某人,绝不勉强。” “一年之后,你们可选择再次献祭,继续获得超凡力量;也可选择放弃,回归世俗。不过我要提醒你们的是,成为信徒的机会,可不是年年都有。若不是如今妖兽潮来势汹汹,你们当中,恐怕一个也选不上!” 高昌冷言冷语如同棒槌,狠狠敲打在在场每一个少年少女的心上。 即便如此,也有不少人蠢蠢欲动。 这些人不傻,并非不知道其中的风险,只是成为信徒的诱惑太大了。 能够确保自己家族血亲从此衣食无忧,过上人上人的生活不提;大寨里谁人不知,那些适合生育的妙龄女子,一个个都从了谁。 大部分普通人难觅一桩良缘的同时,这些信徒三妻四妾,子孙成群。 就算因为侍奉诡婴,被阴气缠身,折寿不少,这一辈子也值当了。 毕竟自己的血脉,大概率从此延续下去,身前荣华富贵,身后香火延绵,对于一个大寨的普通人来说,已是八辈子不敢奢求之事。 邹季就是此想法。 武巍感受到他的呼吸都变得有些粗重。 如果不是高昌在场,这些人怕是马上要为争抢婴瓮大打出手。 “好了,”高昌目光闪烁,皱眉巡视了一圈后,目光落在武巍身上:“先从你开始挑选吧。” 霎时间,无数道目光聚集到他身上。 武巍冲高昌一抱拳,大步走出,来到一排婴瓮前。 目光从左到右,一一扫过。 这些婴瓮形状大小一致,通体褐色,瓮体上镌刻着繁复花纹。 乍一看,好像没什么区别。 不过只要细心些,便会发现不同的婴瓮,表面光泽不一。 大部分表面已经暗沉,一看便是经历了风霜雨雪,不知从多少年前传承下来。 还有个别婴瓮,却是光泽如新,好似刚刚诞生不久。 武巍的脚步,在最新的一个婴瓮前停了下来。 双手捧上去,触感冰凉。 “继续!” 见武巍选定,高昌面无表情道。 一炷香的功夫后,三十人均已站定,人人手里捧了一个婴瓮。 “下面,可以当场献祭了。刀就在你们面前,还在等什么?!”高昌冷笑道。 三十人事到临头,反而面面相觑,一时间没有人率先动手,气氛僵持住了。 尽管事前已经做了心理准备,但真要对自己身上某个部位下手,那也得是个狠人。 高昌似乎预料到这种场景,不屑地冷笑了一声,倒也没有再催促。 就在空气寂静近乎冻结时,一个手起刀落,唰的一声,一节小拇指掉进了婴瓮中。 武巍转头一看,邹季脸上满是狂热,对断肢处汩汩涌出的鲜血视而不见,反而死死盯着他面前的婴瓮。 数息过后,婴瓮表面似有一道乌光闪过,随即邹季面容一滞,身体微微颤抖起来,小拇指迅速发青发紫,很快便坏死掉,止住了血。 有人带头,剩下之人纷纷效仿。 无一例外地,其余之人都选择了献祭一节小拇指。 所谓细水长流,变强不是坏事,那也要先有命才能变强不是? “一个个贪生怕死之辈,没一个狠人。” 高昌站在祭台上,将一切尽收眼底,冷笑道。 “您说的是,大寨日久承平,现在这些小辈,个个都忘了大寨的平静是靠着先祖们浴血牺牲,才捍卫下来的。他们懂什么?都只想着自己罢了。”余礼轻声附和道。 “对了高大人,”余礼犹豫了一下道:“最左边那个小子......就是那一日留宿之人。我怀疑,他可能跟引起婴变的虫子有关。” “哦?是他?”高昌看了一眼武巍,见他仍在愣在婴瓮前,还未动手。 “有点儿意思.....” “小辈。” 高昌声音传来,武巍下意识地抬起头来,看见高昌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身侧的余礼一脸风淡风清。 “高大人。”武巍硬着头皮抱拳道。 “处事泰然不惊,我很欣赏你,残阴大神也需要你这样的人才。”高昌森然笑道。 “高大人谬赞了......”武巍一边应付,一边大感不妙。 这余礼,终是对他出手了。 “你不若献出一样东西,必可在接下来的兽潮中大放异彩,获得残阴大神的赏识。” “什么......什么东西?” “你的......”高昌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 “半边心。” ......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只是清明在大寨,只是一个普通的节气,并没有祭祀先祖的传统,自然也谈不上断魂。 临近傍晚,日光暗淡,阴云低沉。 鹰嘴山上下燃起了火把,残阴大典的庆祝活动,一直要持续到深夜。 只是这热闹和武巍无关。 他捧着婴瓮一路飞奔下山,对山路两旁路人的恭贺充耳不闻。 “武大夫?武大夫?” 老吴头眼尖地发现武巍快速掠过的身影,连连叫道。 “兴许是刚刚被选为信徒,要回家祭拜爹娘了。”老吴头的侄子慨叹道:“武大夫是好人,好人有好命。” 对于武巍来说,现在盘亘在脑中的,只有临近下山时,余礼和他擦肩而过时轻飘飘的一句话: “半边心也有好活,只不过往后余生,你都要靠着婴瓮才能活下去了。” “等到你身体全都被献祭完了......就是你殒命之时。” 余礼冷漠的话语中,带有一丝惯常的淡然。 那话里的意思是:我说了你会后悔,你就一定会付出代价。 拳头渐渐攥紧。 不过眼下,余礼不重要,报复也不重要。 真正重要的事情只要一件,他只要这一个答案: 钱陆鸣留下的最后一颗生机丸,能否让他被挖去的心脏,重新长成? 第十九章 来信 回到药铺后,武巍将铺子一关,直接下到地下石室中。 服下生机丸后,躺在了石床之上。 他感到身体渐冷,如同坠入冰窖。 那是婴瓮中的阴气在维持他生命的同时,逐渐侵入骨髓之中。 没有心跳,也没有呼吸。 血冷了,青筋的颜色也逐渐变深,发乌、发黑。 如果生机丸没有效果,他的下场,就是成为靠婴瓮中阴气吊命的行尸走肉。 脑中思绪混沌。 石室诡异地安静,连血液深流的声音也听不见。 ...... 武巍做了很多个梦。 梦到了前世的一些事情,一些人,他的爸、妈,还有初恋的女孩。 竟开始让他有点分不清,前世究竟是否存在过? 还只是他长长的一场梦? 他还梦到了大寨,没有梦见别的,而是梦见他遇到的第一个修真者。 那个向他眨巴眨巴眼睛,被推向火刑场的白衣女子。 很多个梦像很多道亮光,晃得他睁不开眼。 然后那些亮光通通远去,直到他坠入一个纯黑的旋涡里,一直下坠...... 下坠。 ...... “扑通。” “扑通。” 微弱的搏动,将他唤醒。 睁开眼睛,头顶是熟悉的天花板。 石床,青铜大鼎,药材,杂物,一切照旧。 他摸上自己的心口处,羸弱,但有规律的跳动重新传来。 他好像一个死里逃生的囚徒一般,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艰难地从石床上爬起,发现自己身体还是有些僵硬,依然发冷。 这是阴气入侵的后果。 残阴大神的信徒通常不长命,就算只侍奉一年便退出,寿命也比常人少了约十年。 不过这目前还不是他考虑的事情,通过生机丸让半边心脏重新长出,已经足够了。 这也是他明知余礼要对他不利,依然敢上山的理由。 当然,他也没有别的选择。 “不知道我睡了几天了......” 从地下石室中出来后,迎着久违的日光,武巍眯了眯眼睛。 这时,他注意到几张纸似乎是从院门的缝隙中被塞进来,被风吹满了一地。 “信?” 他一一拾起,按纸上的落款日期重新排好,有些好奇地阅读起来。 一张张翻过去,脸色也渐渐沉了下来。 这些来信是以高昌的名义发出的,信中要求武巍与其余四名信徒结成小组,一个月后开拔并驻守在大寨西北角的一处谷地里。 其余四人的名字:丰谷离、张由义、张合、张郦。 他一个也不认识,按信中的说法,只知道是以丰谷离为首。 倒不是说丰谷离修为更高深,实际上五人均是一阶信徒,真要论起来,献祭了半边心脏的武巍反而能激发婴瓮更强大的力量。 只是丰谷离成为信徒已久,对婴瓮力量的运用更加炉火纯青,对付妖兽的经验也更丰富,自然也就担起了领队的大任。 这就是所谓“资深”信徒,和余礼有些相似。 “不知道这丰谷离身上还剩几个零件?”武巍暗暗想道。 “等等,这几个姓张的,莫不是和张殡有些关系?” 武巍又看了一边信件后,突然生出一个疑问。 今年是育婴堂主持祭典的第一年,虽然高昌把所有新人都绑在婴瓮上,也就相当于变相地加入了育婴堂,但育婴堂一派的信徒,比起鲁元圣长年累月积攒下的深厚基础,怕还是有所不及的。 大寨里素有宗亲抱团的传统,张殡是鲁元圣的得意弟子,这么多年藉由他升为信徒的张家人自然不在少数,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毕竟,成为信徒并无例如灵藏那样硬性的要求,也就为信徒的遴选留下许多可操作的空间。 “这么看的话,这次行动里,丰谷离是哪一派的尚不清楚,剩下三个张姓信徒应该是鲁元圣一派的。”这么一想,武巍心中最后一丝顾虑也放下了。 他本来还隐隐有些担心,这是余礼为了彻底斩草除根为他特意安排的任务。 “看来两派掣肘之下,我的生存空间反而大了许多。”武巍喃喃道。 这是个难得的好消息。 “不过,倒是不知道鲁元圣一派,是如何运用残阴大神的功力的?毕竟他们没有婴瓮的媒介,想来是有其他手段才对,到时候可仔细参详一番。” 离任务之期还有些时间,武巍倒也不急,把信件都仔细收好后,从厢房里取出了那尊婴瓮。 他没有把婴瓮带到地下石室中,总觉得有些不妥。 光线昏暗的厢房中,武巍静静捧着冰凉的婴瓮,心思有些复杂。 在房中踱步良久,终于下定决心,对着婴瓮心念一动,喝道:“开!” 瓮盖顿开,一股纯正的阴气从中蓬勃而出。 武巍死死盯着瓶口。 几息过后,正当他有所迟疑,突然只听得一声尖啸,一团黑影从中飞出,直向他扑来。 武巍面色不改,那黑影行至半途,婴瓮中突然伸出几道黑色的锁链,将那黑影牢牢困住,拉回了婴瓮。 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响彻整个院落。 “小囡......果然是你。”武巍感到自己心中一颤,看那诡婴有些熟悉又扭曲的面庞,疾声道:“你不要挣扎了!这炼婴邪术,你越挣扎,就越痛苦。” 然而那诡婴在痛苦至极的同时,仍然狠厉至极地冲撞着婴瓮。 “你看,这是什么?”武巍急忙从怀中掏出一个香包,对着诡婴晃了晃道:“小囡,快看,这是你给我的香包啊!” 那诡婴对此充耳不闻。 武巍举着香包的手慢慢滑落。 果然,被炼成诡婴之后,生前所有的记忆与情感,已经被完全消除了。 只剩下如野兽般,择人而噬的本能。 嘭! 武巍满眼通红地一拳砸在桌子上,将桌子击得粉碎。 “若是自己自愿献祭残阴大神也就罢了......高昌你这老贼,为何还要做这丧尽天良之事?!” 然而愤怒之余,他更感到深深的无力。 一如当初眼睁睁地看着那白衣女子被推进火堆时,深深的无力感。 不要说高昌,他连余礼都无可奈何。 在大寨,终究是靠实力说话,而不是其他。 第二十章 世家真血 武巍在厢房里陪了小囡一夜。 他好几次想要合上瓮盖,却被小囡顶了回来。 她身上似乎有无穷的诡力,就算被婴瓮死死捆住,也绝不放弃挣扎,凄厉的尖啸持续了一夜。 直到东边的天空泛起鱼肚白,她声嘶力竭的尖啸才慢慢减弱下去。 一双纯黑的眼睛盯着武巍。 武巍平静地看着她,听见村里传来第一声鸡鸣后,他手指微微一动,对着婴瓮轻轻一点,道:“合。” 瓮盖轻轻合上,这一次小囡没有挣扎,从瓶口处悄无声息地滑了下去。 ...... 地下石室。 武巍扒开蛇洞,看到仍旧盘成一团的青乌,心里有些郁闷。 如今他身体被阴气侵蚀,却是不敢再给青乌喂精血了。 不过算起来,在残阴大典之前,也已经喂了一月有余,为何迟迟没有动静呢? 他趴在洞口处凝神观察,百思不得其解之时,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兄弟。” “你这登门不爱敲门的习惯,可得改了......陆鸣兄。” 武巍缓缓直起身,皱眉道。 两人对视一眼,登时一起爆发出爽朗的笑声。 “兄弟,对不起,我来晚了。”钱陆鸣用力抱了抱武巍,叹了口气,苦笑道:“我听说,残阴大典已经举行过了。你这满身的阴气......怕是,不太妙。” 武巍哈哈一笑道:“这一劫,总归是躲不了的。你来了,也不会改变什么。” “不。”钱陆鸣摇摇头:“现在也不晚。只要你习得真正的炼体之法,就可以把这阴气祛除......” “别急,来,坐,坐下说。” 武巍照例要开一壶酒,被钱陆鸣拦下来:“此行匆匆,来不及喝酒了。” “怎么,刚来就要走?”武巍愕然道。 他仔细打量了钱陆鸣一眼,这才发现,他脸色似有些苍白,眼神灰暗,不似往常丰神俊朗。 “你这是怎么了?”武巍有些惊疑道。 “我跟高昌交过手。” “什么?!你......” “听我说。不止我一人,我们暗地里好几个修真者,其中更有一个气海境的高手,一直在潜伏在育婴堂附近,只等高昌落单,对他出手。” “我们本要生擒他,他虽被我们打伤,但保命邪法层出不穷,我们投鼠忌器,却也是不敢全力将他击毙,让他逮住机会,逃回了育婴堂......” “而只要他进了育婴堂,一切都无能为力了。” “好几个修真者?你们为何要生擒他?”武巍心念直转道:“这高昌现在是大寨事实上的掌门人,就算你们抓住他,又能怎样?育婴堂正得势,所有人都把高昌的炼婴之术视为理所当然,你们就算把这些事情抖搂出去,怕也是无人敢附和。” “大寨上下沆瀣一气,只要不炼到自己家门上,便视若无睹......我自是知道的。”钱陆鸣点点头。 看着武巍疑惑的眼神,钱陆鸣犹豫了一下道:“我们想在高昌身上,找到打开通天塔的灵钥。” “通天塔?”武巍眉头一挑,竟不知他还有如此目的。 “哎,说来话长,但我没有多少时间了。高昌养好伤,势必要对我们展开清剿,我们得马上离开大寨。”钱陆鸣叹了口气:“兄弟,你相信我吗?” “我这人,向来论迹不论心。”武巍沉默了一下道。 “好!”钱陆鸣点点头,祭出三张符纸:“这是百里传音符。我们一众修真者就藏在离大寨不远的一处隐秘山洞里。我需要你帮我盯着高昌的动静,若他有什么异动,点燃一张传音符,就可通知到我。” “好......我答应你。”武巍看着钱陆鸣,接过了三张符纸,点了点头。 “只要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钱陆鸣又一掐诀,祭出一个巴掌大小的银色小瓶:“我答应过你的炼体之法,就在此瓶当中了。” “在这瓶中?”武巍面露古怪之色。 “不错。”钱陆鸣打开银瓶,凑到武巍面前。 借着淡淡荧光,武巍看清了瓶中晃荡着浓稠至极的鲜红液体,不由心头一跳:“这是?” 钱陆鸣直截了当道:“这是我在另一个寨子的祖地里得到的。当时和此瓶一同封存在祖地之中不知多少年的,还有一张锦帛,上面记载瓶中乃是传说中的世家真血,里面蕴含了真正的炼体之法。不过那锦帛遇风就化成了灰,无法向你展示了。” “世家真血?”武巍眉头一皱:“你说的祖地,可是类似于通天塔一类的地方?” “不错。”钱陆鸣点点头道。 “那你如何知道,那锦帛所言不虚?这血万一是什么妖兽血,或者其他的......” “凭我的经验。”钱陆鸣果断道:“人族祖地,不会作假。” 武巍愕然。 你是在搞笑吗?兄弟...... 不过此话没有说出口,沉吟了一会儿道:“这世家真血,我先留下,以作后观。” “按那锦帛所言,将此真血涂满全身,炼体之法便毕现。正好这地下室布满元磁石,可以阻断一切窥视。我曾用灵力探查过此血,其中蕴含着惊人的至刚至阳之性,一定可以将你体内的阴气彻底拔除。” 钱陆鸣陈恳道。 “我明白了。”武巍点点头。 ...... “陆鸣兄,你到底是一片赤子之心,不曾受任何污染;还是当真演技了得,将我也蒙骗了去?我还真有点,分不太清了。” 武巍自言自语道。 钱陆鸣留下三张传音符和一瓶所谓的世家真血后,匆匆离去。 他既答应了钱陆鸣替他传信,便绝不会食言。 至于那世家真血,武巍却有几分迟疑。 钱陆鸣有试错的资本,而他没有。 他在这个世界一步一个脚印,谨小慎微,才堪堪存活下来。 本以为钱陆鸣真有一套成熟的超凡炼体之法,谁知是个从来没有先例的法子...... 犹豫再三,他没有轻举妄动,而是将凡俗的炼体之法重新捡了起来。 顾念着或许可利用其对气血的刺激,在对抗阴气缠身方面有一些作用。 至于有多大作用......则只有天知道了。 眼睁睁地盯着桌上的银色小瓶,脑中思绪万千,脸色阴晴不定,整个身子渐渐沉没到沸腾的药汤之中,直至没过头顶,水面咕嘟咕嘟地冒着泡。 第二十一章 赤炼三变 哗啦啦—— 手臂搅动药汤,有些慌乱地探出水面。 “我什么时候睡过去了?” 武巍从青铜大鼎中站起身,脸色有点难看。 地下的柴火早已熄灭,连一丝火星都没有残留。 药汤已经彻底凉透,更无半点余温。 这说明,原本半个时辰即可完成的药浴,他足足在里面呆了两个时辰。 “好冷......” 彻骨的冷意从指尖弥漫到发梢,让他牙关打颤。 “难道是阴气?” 如果他猜得没错的话,这就十分不妙了。 这阴气随时可能攻心攻脑,让他昏迷过去,在外界将是致命的。 外出任务在即,武巍心念百转下,当即不再犹豫,将那银色小瓶取了过来。 重新生火,备好药汤。 旋开银色小瓶的瓶盖,将一滴浓稠的血液倒在手心。 “世家真血......” 武巍喃喃道,心知已走到命运的紧要关头,心中思绪万千。 如果这世家真血当真有用,那他就真正完成了向超凡领域的信仰一跃。 反过来,则下场未可知。 “去他娘的!” 武巍将银色小瓶中的血液狠狠涂抹到自己身上。 全部血液耗完后,他已成了一个血人。 跨入了青铜大鼎之中。 ...... 药汤渐渐沸腾。 武巍身上的血红在药汤的冲刷下,竟慢慢变淡了。 不是被冲入药汤之中,而是透过他的皮肤,慢慢渗入了体内。 只不过这个过程极为缓慢,一个时辰后,满身的刺眼血红才完全淡去。 而此时的武巍,感到体内有一股野蛮霸道的气血横冲直撞,若非此前已经炼体过一段时间,这具躯体恐怕要当场报废。 即便如此,他的经脉仍被冲击得不轻,出现了许多微小的损伤,在生机丸的作用下,旋即被修复,再被破坏,再被修复...... 如此冲撞融合之下,世家真血和他自己的气血从泾渭分明,到互相混杂,直至彻底融入,整个过程,除了体内如万蚁噬咬般奇痒难忍外,倒是出奇得顺利。 两股气血融合后,开始了周天循环。 若有外人在场,就会看到武巍整个人诡异地膨胀,像一只酒袋被吹胀一样迅速鼓起来,原本已经是身高八尺的肌肉壮汉,如此一膨胀就如同一个小巨人般,将整个青铜大鼎都撑满。 皮肤如同铁烙,变得赤红,表面更有丝丝白汽蒸出,周边温度急速升高。 持续了一段时间后,赤红的皮肤褪色,皮囊变瘪,恢复成正常模样。 这便是气血完成了一次周天循环。 如此完成了九九八十一此循环后,武巍面露讶色,竟是他是识海之中凭空输入一大段晦涩艰深,聱牙佶屈的经文。 与此同时,这段经文也在武巍的皮肤上密密麻麻地浮现。 观之如同天书。 当然,这是对外人而言。 对武巍来说,他发现自己竟然毫不费力地越理解了此经文的深意,好似此经文从出生便印刻在他的识海中一样。 “赤炼......三变!” 武巍动容道。 钱陆鸣说得不错,这篇经文的确记载了一种超凡炼体之术。 名曰“赤炼三变”,乃是以世家真血为引,通过一种独特的气血激荡之法,不断提炼壮大世家真血所蕴含的天生神通,最终至于三变。 这第一变,是铜皮铁骨,赤血丹心之变。一变大成,单凭肉身便可和同阶妖兽相抗衡。 此外,还附赠了一门神通:焚风拳。 看着所谓“神通”字眼,武巍略感疑惑。 他之前和钱陆鸣喝酒,听钱陆鸣提到过,邪祟信徒是借邪祟之力,施展妖法;修真者则是修炼道法;唯有妖兽,根本不用学习,便可施展天赋神通。 妖兽神通虽不如道法层出不穷,类型单一,不过胜在力道无穷,有如一力降十会之喻。 这赤炼三变既然是人族炼体之法,为何写了神通二字? 如果不是笔误,这就意味着武巍根本无须特意修炼这所谓的“焚风拳”,只要随着炼体的进展,拳法的威力自会跟上。 还能这般省心省力?! 武巍又惊又喜,颇感意外。 至于什么人族妖兽之辨,他丝毫不在意。 反正在这大寨,人和妖一样可怕,甚或还更可怕一些。 然而当他急不可待地再读下去时,却发现后面的经文变得模糊起来,读之令人目眩。 稍一思索,便猜到,或许是他现在修为还不够的缘故。 故而后面的经文虽暂时隐去,他并不着急。 须知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 只要“赤炼三变”整篇经文是完整的,不要整出什么不同篇章分散各地又要苦寻的幺蛾子,他就要自信达到修炼二变、乃至三变的境界。 深吸一口气,武巍从识海中退出,猛地睁开眼睛。 就在此时,天地间轰隆隆地一声巨响,如同雷劫炸响在他的耳边! 第一声雷响,与他眉心齐高处,赫然浮现出一道悬空的石阶。 第二声雷响,石阶之上,再现一道石阶。 三声雷响后,三道石阶毕现!逐级而上,最终悬停在了半空之中。 “这是......” 武巍骇然道。 他紧张地吞了一下口水,赤条条从青铜大鼎中跨出。 皱着眉头,犹豫一会儿后,决心试探一番,小心翼翼地走上第一道石阶。 这石阶虽是浮空,踩上去,却如大地一般坚实。 停留了一会儿,似乎没有什么异常,他看了看剩下的两道石阶,大脚一抬,跨上了第二道石阶。 依然无事发生。 他看了看第三道石阶,沉吟片刻。 眼中厉色一闪,当即大步跨了上去。 两只脚并拢后,轰的一下,三道石阶同时碎裂,化作齑粉,散于无形。 武巍狠狠摔了一屁股,坐在地上惊疑不定。 好一会儿,才慢慢爬起来,拍了拍屁股。 此时已找不到刚才那三道石阶的半点踪迹。 好像那三道石阶,只存在于梦中一般。 “有些古怪......” 武巍摸了摸下巴。 “算了。” 不再纠结这兀然出现又消失的莫名石阶,如今的他,已经是货真价实的超凡者——相当于修真者灵胎境的炼体士力士境。 就如同前世很多小说中写的那样,耳聪目明自不必说,整个地下石室的动静皆在他掌握之中; 就连身上的阴气,也被彻底拔除了。 事实上,世家真血甫一渗入武巍体内,他身上淤积的阴气便溃不成军地消散了。 更妙的地方是,不同于修真者,炼体士一身神力均藏于气血之中,只要不是自己刻意激发,外界便无从探知。 只要他愿意,随时可以让阴气缠身,以免引起他人的怀疑。 “这就是超凡的感觉吗?” 武巍喃喃道,他轻易捡起地上一块足有五六百斤重的石头门板,然后捏成了齑粉。 “这些凡物已经没有试验的必要了......” 他摇摇头,摸了摸下巴沉吟道:“不知激发赤练一变后,能否抗衡灵胎境修士的一剑?或是一阶妖兽的一击?” 沉思了一会儿,突然又想到什么似的,皱了皱眉。 和灵胎境一样,力士境共分为前、中、后期三个阶段。 想要继续进阶,除了苦练赤炼三变的气血激荡之法,药浴食补的要求一下也提高了,对药材的年份、药性都有了要求,就连妖兽肉也最好吃现杀的。 这些资源堆砌起来,又是一笔天文数字,想想都令人头大。 想着想着,武巍自顾自地笑起来,非但没有苦恼之色,反而愈加神采奕奕。 他念起了前世很喜欢的一首词: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 谁怕? 第二十二章 青乌苏醒 “一刻钟......” 缓缓收回赤炼一变,小巨人般的躯体缩了两圈,皮肤从泛着蒸汽的赤红恢复成古铜色。 “这么算下来,如果激发赤炼一变对敌,甚至可能撑不过一盏茶的时间。” 武巍心中掂量道。 至于神通焚风拳,他虽已心领神会,但还未试过。 主要是担心一拳将这地下石室融化。 此外,还有一个副作用。 饿.....非常饿。 武巍舔了舔嘴唇,目光投向余下不多的妖兽尸体。 部分尸体上已经生了蛆,不过他并不在意,随手一抹,便生吃起来。 “这妖尸越发难吃,血肉精华也基本上全部流失掉了......得找些新鲜的。”他摸了摸下巴道。突然,他眉头一皱。 一股细微但熟悉的气味,触发了他的警觉。 上次闻到这种气味,还是和柳木青的姐姐碰面。 妖气...... 永远带着一股淡淡的腥臊味,以他现在炼体士的嗅觉,马上便有所察觉。 “难道是......” 武巍突然心里一动。 下一刻,一个拇指粗细的黑色长蛇从天花板垂吊在他的面前。 “青乌!” 武巍惊喜道。 曾经的小青蛇,如今变得通体玄黑,更已经化为一阶妖兽,不可同日而语。 而以自身精血饲养过后,它身上极为熟悉浓郁的气息,甚至盖过了妖气,让武巍一下便认了出来。 一阶妖兽灵智初开,如同稚嫩顽童。 见到武巍,青乌一下掉到他的肩头,亲昵地蹭着他的脸。 “没想到你一觉醒来,我们俩都变强了......” 武巍轻轻抚摸着蛇头,慨叹道。 青乌似乎兴奋极了,在他身上左环右绕,上下游离。 “好了、好了,”武巍被它蹭的有些痒痒,将它取下来,挂在手上。 “我问你,你可有觉醒什么神通?” 青乌吐了吐蛇信子,表示肯定。 “是什么?” 青乌蛇头轻轻一晃,顿时整条蛇如化龙般腾空而起,在房梁上下翻飞盘旋,叫武巍看得啧啧惊叹。 灵胎境修士,力士境体修,残阴大神的一阶信徒,都是没有办法腾空飞翔的。 部分一阶妖兽,如鸟类,天生会飞,不在此论;像青乌这般以蛇躯变异,而掌握了飞行神通的,武巍估计也不会太多。 看得他着实有些羡慕。 这时,骤然又生变化。 青乌半空一个打滚,竟化成一道滚滚青黑雾气,围绕着武巍周身盘旋不停。 环绕数圈后,雾气渐渐变淡,肉眼不再可见。 武巍也只能感到精纯至极的一股妖气伴随左右。 “变异前就是个胆小如鼠的性子,变异后竟领会了这等飞行和匿踪的逃命神通,倒还真挺适合你。” 武巍会心一笑道。 似乎是玩够了,青黑雾气再度显现,在空中转了一圈后悉数汇聚到武巍胸口后彻底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他的胸前出现了一个缩小版青乌的淡淡黑印。 武巍有些惊讶地摸了摸黑印,指尖传来心神相映,血肉相连之感。 恍惚间,他似乎记起很久以前不知道哪本逸闻志怪的闲书里看到过,蛇类天生通灵,遭遇危机时,便可“拓型化印”,变成一张蛇皮依附在石下苔间,以此度过危机。 没想到,这便是青乌领会的第三个保命神通。 ...... 院子里。 武巍从地下石室中出来,外面日光正明媚。 春风拂过,万物复苏,正是大好时节。 就是屋檐上两只不知道从哪里飞来的乌鸦有些碍眼。 武巍扫视一圈,懒洋洋地捡起了两颗石子,屈指一弹,顿时如流星般砸向那两只乌鸦。 可惜准头不够,只砸到了乌鸦脚边的瓦片,惊得那两只乌鸦呱呱乱叫,扑腾着翅膀,掉下一两根黑色羽毛。 看似惊慌失措,实则半步都没挪一下,好似通人性地表演了一番,完事又挑衅地看着地上的武巍。 两只乌鸦正得意洋洋,下一刻,两道流星划过,霎时它俩一前一后地脑袋都开了花,脑浆流了一地。 “聒噪。” 武巍拍了拍手,走进铺子里。 关门几日,窗户缝塞满了纸张,都是来求医问药的。 武巍一一按其诉求,耐心抓好药,分门别类地捆好。 坐在椅子上呆了一会儿,铺开一张宣纸,斟酌着下笔: “各位父老乡亲......” “承蒙厚爱,武氏药铺已开张七十余载,历经三代......” “......无暇自顾,关张无奈之举,实非我所愿......” 皱着眉头,搜肠刮肚地把平生所学不多的一点文墨硬着头皮堆砌上去。 写完,念了一遍。 “好像还可以,挺通顺的。” 他正欣赏时,突然,院门传来咚咚咚的砸门声。 皱了皱眉,悄无声息地走到院门前,猛地推开院门。 外面是个气冲冲的黑须大汉,只是打扮得有些奇怪,身上多处都被包住了,半边耳朵,三节手指,右腿膝盖以下孤悬着空荡荡的布条。 “你就是武巍?” 黑须大汉咆哮道。 “我是。你是......?” “丰谷离。这个名字熟悉吗?”黑须大汉冷笑道。 “你是丰谷离?”武巍讶然道,一时间没能将这个文绉绉的名字和黑须大汉的形象联系起来。 “我给你留了那么多信,你是一张没看,一句不回。这外派任务,你还想不想做了?”丰谷离怒吼道。 “丰兄......实在抱歉。”武巍歉意道。 “后天正午,准时在村门口集合,你能按时赶到吗?不行的话,我现在换人还来得及。”丰谷离黑着脸道。 “我一定到。”武巍郑重道。 丰谷离哼了一声,转身欲走,顿了一下,回过头来粗着嗓子道:“你操纵婴瓮之术炼得如何了?诡婴可愿意配合你?” “......不熟练。”武巍怔怔道。 “我就知道你是个指望不上的。”丰谷离似有些恨铁不成钢:“那三个姓张的都是鲁元圣的人,死死抱团。出了大寨,你就自求多福吧。别指望我帮你。” 说罢拄着拐杖离开了,速度还不慢。 他口中的操纵婴瓮之术,说白了就是利用婴瓮的酷刑,强行让诡婴屈服,为之所用。 这是公开的秘密。 但无论如何,武巍绝不会对小囡使用酷刑。 到时候被问起来,随便找个不熟练之类的借口搪塞过去就是。 如今激发了世家真血,修炼了赤炼三变,他更有保命的底气。 只要行事谨慎些,想必不会被看穿的。 第二十三章 谷地 正午时分,武巍准时赶到村门口。 远远地,他便看到五大三粗的丰谷离背着婴瓮,独自坐在一大块石板上,表情似乎有些不耐烦。 除了他,还有两男一女,身着紫色长袍,围成一圈,站得离丰谷离有点远,彼此低声攀谈着。 “丰兄,三位......同道,没让你们久等吧?”武巍快步走上前去朗声道。 “你倒是掐得准时。”丰谷离抬头看了一眼天,哼哼道。 “同道?”身着紫袍的三人都露出诧异的神色。 其中一个白面男子轻轻皱了下眉,有几分疏离和不满道:“在下张郦。” 摊手介绍道:“家弟张合,家妹张由义。你就是武巍吧,以后直接叫我们名字就行。” 武巍笑笑地拱了拱手。 “既然人到齐了,是时候动身了。”丰谷离瓮声瓮气道:“那谷地离这里还有四十里山路,脚程快些也要两个时辰,我们即刻出发,宜早不宜迟。” 剩下四人自然没有什么意见。 一行人往大寨西北方向进发,很快脚下的山路就渐渐隐入荒芜,接下来的路要全靠自己开辟了。 张氏三兄妹不远不近地吊在武巍身后,一路上窃窃私语,不知在商量什么。 丰谷离虽是名义上的领队,但根本指挥不动张氏三兄妹,这边一个武巍也不咸不淡的,让他大生闷气,一个人冲在前面赶路。 武巍自是乐得清闲,省下了许多话头。 整个队伍拉得很长,气氛安静得出奇。 傍晚时分,五人从人迹罕至的山林中钻出来,顿时豁然开朗。 眼前是一片较为平整的谷地,谷地中央是一座与村口处一般无二的石像人。 围绕石像人,建了五座屋舍。 此时,早已有五名身着紫袍的青年等候多时。 一番客套寒暄后,为首的紫袍青年将各类事项细细和丰谷离交接过后,当即返程。 再晚些,可就要天黑了。 武巍仔细留意他们的谈话,渐渐明白这外派任务是个什么性质了。 和他想的大差不离,这些石像人环绕大寨外围一圈,起的是探查警示和消灭外敌的作用。 不过那残阴大神附在石像人上的神力有限,它们出手仅限于自身三十丈左右范围。 也就是说,只要武巍他们呆在谷地,就可得一大助力,正常情况下,五人联手,对付数量数倍于己方的一阶妖兽潮也可死守下来,等待大寨里援手到来。 至于探查示警的范围,则要远些,可至两里,与下一尊石像人的探查范围相接,如此将整个大寨封闭起来。 他们这些驻守在石像人附近的信徒,一来要保护石像人,不被妖兽攻破。 二来,还要在石像人发出预警时,承担实地探查的任务。 根据此前那紫袍青年的说法,大寨在这个方向受到妖兽滋扰并不算频繁,基本没有性命之虞。 丰谷离和张氏兄妹听了大松一口气的同时,武巍心底却犯起了嘀咕。 他见识了钱陆鸣和柳木青等人各施手段,瞒天过海地潜入大寨,深知人外有人、山外有山,不可对这石像人过分倚赖。 因此并未生出丝毫轻敌之意。 毕竟,好运并不常在。 张氏兄妹不出意外地挑了三间靠得比较近的屋子,丰谷离看了武巍一眼,选了一间偏南的屋舍,剩下那间靠西的自然就是武巍的了。 屋内还算干净,稍微收拾了一下,便坐在床上,屏气凝神,一刻不停地开始修行赤炼三变。 按识海中经文所言,不断激荡体内气血,培育壮大世家真血中的神通。 那一小瓶世家真血,看着虽然少,实际上蕴含着可怕的威力。 修炼到极致,哪怕只有一丝世家真血,同样也有翻天覆地之能。 武巍全身心地投入到修炼中,一呼一吸之间,身体皮囊如同癞蛤蟆般一鼓一瘪,赤红与古铜的肤色交替浮现。 ...... 夜幕降临。 武巍推门而出,看到其他四个屋舍里烛火都亮着。 没有惊动任何人,悄无声息往山里走去。 估摸着向西走了两里地后,已身处滔滔林海之中。 “出来吧。”武巍低声道。 顿时,他胸口前的淡淡黑印化作一道青黑雾气,在其手臂缠绕一圈后,现出青乌的身形。 蛇头频频探出,对此地一副好奇之极的模样。 “去,帮我抓几只野兽回来,不要走远了。” 青乌闻言乖巧地点点蛇头,化作一道青黑雾气消失在林间。 主要是,经过一个冬天的沉眠,它也饿坏了。 武巍找了一块石头坐下,耐心等待。 倒不是他懒,而是单纯从灵活敏捷和打猎效率的角度来看,青乌明显比他要合适得多。 一炷香的功夫后,一阵妖风旋过,从天上掉下来一小堆野兽尸体,单是野猪就有七八头,还有野狐、野兔等一些小型野兽。 “吃饱了?” 武巍看着粗了一圈变得圆滚滚的青乌,忍俊不禁道。 青乌晃了晃蛇头,重新化成青黑雾气,印在他的胸口。 武巍扯了几根藤条,将野兽尸体捆了个结实,背在背上。 回到谷地时,石像人面前生了一团篝火。 丰谷离和张氏兄妹坐在火前烤着野兔、野鸡,烤得表皮已有些焦黄,滋滋冒着肥油。 张郦看起来心情不错,哼着小曲,摆弄着身前的一些瓶瓶罐罐,不时优雅地往烤串上撒上一些胡椒和盐巴。 武巍从夜色中走时,还是张家兄妹中最小的妹妹张由义发觉的,直勾勾地看着他。 “你去哪儿了?”丰谷离也扭过头来,看到武巍,先是不满地问了一句,然后瞪大眼睛道:“怎么打了这么多野兽回来?这得吃上多久?” “吃多久?”武巍面露古怪之色:“这是我一顿的晚餐。” 说罢,直接撕开一条野猪腿,大啖其生肉,咕咚咕咚地大口喝着鲜血。 一边暗道:“这寻常野兽,果然没有妖兽肉那般耐吃,更不必谈什么血肉精华了。只能堪堪饱腹而已,聊胜于无罢了。” 无意间瞟了四人一眼。 丰谷离像看怪物似的看着他,张家三兄妹更是挪得远远的,面朝一边。 愣了一下,擦了擦嘴角边的血迹,这才意识到自己这幅习以为常的吃相,吓到众人了。 不由苦笑地解释道:“凡俗炼体之法,需要进补,让各位见笑了。” 露出白森森的牙齿,配合着一口鲜红,反而更加渗人了。 第二十四章 黑山羊 翌日。 一行人要决定接下来的一个月,哪三个人负责外出梭巡,哪两个人留守谷地。 答案很明显。 张家三兄妹离开后,武巍转身就进屋修行赤炼三变,整日都不出来。 临了傍晚,便进到附近山林里,打些野兽回来,一顿饕餮餐食。 吃完后又进到屋里开始修炼,寡言少语,俨然一副苦行僧的模样,日子单调而无趣。 丰谷离本是个咋咋呼呼的性格,无奈这几人如此,憋得他开始自说自话起来。 一个月很快过去了。 第二个月,轮到武巍和张家小弟张合、小妹张由义负责日常梭巡。 这一日正午,难得万里无云的天空突然雷声阵阵,下起瓢泼大雨。 武巍和张合、张由义正在例常巡逻,见大雨倾盆,决定提前打道回府。 三人埋头匆匆赶路,行至一半,武巍突然眉头一挑,神色一动。 伸手拦住了二人。 “怎么了?”张合疑道。 “有妖气。”武巍凝重道。 张家兄妹面面相觑。 “有妖气?我怎么什么都没闻到......” “嘘——” 武巍示意他们噤声,继续往前走了几步。 拨开灌木丛,面前十丈处,是一个三人合抱粗细的参天槐树。 两人从武巍背后探出头,均是一惊。 那槐树中央,一头等人高的黑山羊被藤蔓死死绑住。 藤蔓有刺,深深扎入它的体内,根部已染得血红。 黑山羊凄厉一叫:咩——,顿时又被雷声盖过。 一双绿油油的羊眼,因备受折磨而流露出极深的怨毒。 “一阶妖兽!”张合紧张中带着一丝兴奋,略有些颤抖的声音传来。 武巍皱了皱眉,低声道:“趁着它被困住,我们赶紧走吧。” “要走吗?”张合当即反问道:“只是一只一阶妖兽而已,我们以三对一,有何可怕的?” “就算是一阶妖兽,也有前中后期之分。若它是一只一阶后期妖兽呢?”武巍越发觉得不妥,想要抽身离开。 “这你就不必多虑了。我和家妹联手,足以对抗一阶后期的妖兽。你多多少少也可帮的上点忙吧?我们一起上,足够击杀此妖了。”张合越说越兴奋。 “你不觉得这个时候突然出现这样一只羊妖,有点过于诡异了吗?”武巍冷哼了一下,去意已决,悄悄往后退去。 “藤蔓断了。”张由义提醒道。 黑山羊挣脱藤蔓,面露疯狂与惊慌之色,认准一个方向冲了出去。 “它想逃?”张合急道。 “让它走!”武巍低吼道。 可惜已经晚了。 张合打开他的包袱,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木头人偶。 这人偶雕得栩栩如生,面容表情更与那石像人有几分相似。 “困住它!”张合一声令下,催动了木头人偶中的神力。 顿时地面上几个木刺拔地而起,将慌不择路的黑山羊高高顶起,深深刺进它的腹中。 眼看他动手,武巍没来由得感到一阵心慌,冷汗直流。 非但没有关注那黑山羊,反而精神高度紧绷地四顾环视着。 他有一种,被暗中盯住的感觉。 “还在等什么?快来帮我!”张合大吼道。 张由义也不再犹豫,捧出了她的木头人偶,运起神力,又是几根木刺瞬间突起,将那黑山羊扎了七八个血洞,最后一刺更是捅穿了羊脑,让它哀鸣一声地就此毙命。 “死了?......死了!我说什么来着?死了吧!” 张合眼睛一亮,忍不住放声大笑道。 他回过来,看着发愣的武巍,摇摇头道:“我知道你为什么害怕......听说你的诡婴,与你不合?” 脸上露出几分同情。 武巍将目光缓缓收回:“走了。” “什么走了?”张合皱眉道:“不要装神弄鬼。” 武巍冷冷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张合也不打算再搭理他。 喜滋滋地和张由义将木刺放下,取回了羊尸。 召出一根木刺,将羊头割下。 “有了这个,也不算白来一趟。鲁大人肯定会很高兴的。”张合喜道。 三人再度启程。 后半程,再无任何异常。 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雨停之后林间再度雾气缭绕。 ...... “武巍大哥,你刚才说什么‘走了’,是什么意思?” 快到谷地时,张由义突然意外地靠过来,主动和武巍搭话道。 武巍看了一眼这个剪着短发,名字取得像男孩,平时做事也干练的小姑娘,淡淡道:“没什么。” 张由义抿了抿嘴,也没有再问下去。 “你们的底牌,暴露了。”武巍突然又多说了一句:“那个木头玩偶,它擅长使用的法术。别人知道后,就会有所防备。或者别人知道后,就会无所顾忌了。” “什么意思......”张由义皱了下眉,突然领会到了:“所以你没有出手?” “如果我也出手,我们三个可能活不下来了。”武巍深深看了她一眼。 谷地里,丰谷离和一脸焦急的张郦站在石像人下苦等。 三人现出身影后,张郦急忙迎了上去:“你们没事吧?石像刚刚示警了。” “大哥,我们没事。非但没事——你看这是什么?”张合将羊头抛出,得意道:“我和由义,杀死了一只一阶妖兽。” 张郦接过羊头,非但没有欣喜,反而下意识将目光投向了武巍。 丰谷离也围了过来。 “这个黑山羊,来得有点蹊跷。是不知怎么地,被绑在一颗槐树上,就在我们回来的必经之路上。”武巍淡淡道。 一听这话,张郦和丰谷离脸上都泛起深深的疑虑。 就算迟钝如张合,此刻从猎杀妖兽的兴奋中逐渐清醒,听了武巍的话,再回想起整个过程,仔细一琢磨,是感觉有些不太对劲。 “我建议我们缩小日常梭巡的范围,不要走得太远。”武巍摸了摸下巴道:“只要我们能守住石像人,其实就完成了任务的大半。至于个别想偷偷溜进大寨地界的妖兽,大寨里强者如云,比我们只强不弱,得到预警及时知会大寨即可,不必以身犯险去截留。” 其余四人听了都沉默,互相看了看,没有人提出反对意见,算是默认了这个提议。 从大寨的角度出发,自然是要求他们务必阻拦每一只妖兽。 但落到自己头上,试问自己是否真的愿意用生命去守卫大寨? 这就是一个值得拷问的选择了。 第二十五章 肉灵芝、狼妖 林间某处稍微开阔一点的空地,一阵令人遍体生寒的咀嚼声不时响起。 森森白骨堆满一地,很远就能闻到一股血腥味。 空地中央的一块石板上,武巍正埋头苦吃,三两下便干完一只野孢子。 自从修行赤炼三变,饥肠辘辘是常态,他从来没有感到这般胃口大过,身体对生肉血食的天量需求,甚至到了诡异的地步。 只是这吃相实在恐怖,无论如何也令其他四人无法接受。 武巍干脆每日打完猎后,就地解决,倒也自在。 随着青乌高效率的扫荡,附近山林中的野兽很快绝迹了,他不得已日复一日地将狩猎范围外推一线。 与此同时,心中总是紧绷着一道弦。 三个月前那莫名出现的黑山羊妖,让所有人均是心中一凛,行动谨慎很多。 虽然后续没有再出现过类似的事情,但武巍潜意识里一种被暗中盯上的淡淡感觉,时有时无,让他难以彻底放下心来。 茹毛饮血地吃饱喝足后,武巍叫回了躺在地上动弹不得,两头扁,中间高高隆起,正在努力消化一头野猪的青乌,准备回程。 行至一处山涧,武巍停下来捧一口水喝,忽然眉头一挑,鼻翼微动地嗅着什么。 惊讶道:“好浓的药香!” 略微想了下,返身折入山涧后的密林中。 ...... “白罗草,一、二、三......十七叶,少说也有上百年份了。”在武氏药铺浸淫数年,武巍多少还是懂些药性。 “辛寒花......龙胆果......”越往前走,武巍便认出更多的药材,粗一判断,至少都不下百年,药香浓郁得要在空气中滴出水来。 其实,在这地界,百年药材并不少见。 大寨本只有那么寥寥几家药铺,每年光鹰嘴山中的药材即可满足全村的需求。 没有人会冒着未知的风险来村外采集药草。 另一方面,对灵丹妙药需求最大的,实际上是大寨赶尽杀绝的修真者。 没有修真者涉足此处,这些药草自然也就疯长起来。 故而,时不时看到些年份较高的药材,他已经习以为常。 只是像今天这般,百年药草长势如此密集,几乎要连成一片,却是他从未见过的。 越往深走,种类愈加丰富,年份也陡然升高,不乏四、五百年的罕见药材,让武巍看了咋舌。 甚至,偶尔出现了一两株传说中的灵草,武巍只在典籍上看到过,每一株都是让修真者趋之若鹜之物,称之为宝藏也不为过。 这下武巍当真有些惊心起来。 他没有轻举妄动将这些草药采摘下来,一是顾忌到没有合适的贮藏手段,直接采摘怕是会让其药性丧失,暴殄天物; 二是此地如此反常,必有蹊跷,他不想打草惊蛇。 想了想,召出青乌,对它嘱咐几句后,顿时化作青黑雾气,贴着地往林间深处探去。 一炷香的功夫后,青乌返回,现出蛇躯,轻轻晃着蛇头。 武巍一看便懂,放下心来,随着青乌的引路继续前行。 ...... “嘻嘻嘻......” “哈哈哈......” 深山老林中,突兀出现了婴童戏耍的声音。 五六个白白胖胖的婴童,彼此嬉闹,互相追逐着。 不远处,掩在一块巨石后屏气凝神的武巍惊讶道:“千年肉灵芝......不过离成精恐怕还远。” 与兽类只能靠血脉传承或变异才能化妖不同,草木类走的是一条吸收天地灵气,厚积薄发,加上一丝机缘巧合,才能最终成精的路子。 倒是和修真者有几分类似。 此外,与兽类化妖相比,草木类想要成精,难度可谓登天。 没有千年之久,是不可能功成的。 眼下武巍发现的这几只千年肉灵芝,也只是到了灵智初开的阶段,有了一丝神魂,外显即为这几个大白胖子。 至于真正成精,恐怕还要再苦修数千年之久。 而它们真正的本体,就植在一颗高大杉树的树根下,被武巍尽收眼底。 观望了一会儿,眼看夕阳西下,武巍摸了摸下巴准备回程。 暂时没有惊动这些肉灵芝的打算。 它们也没长腿,跑不到哪里去。 就在这时,异变突起,武巍眼睁睁看着其中个头最大的一个白胖婴童,突然恶狠狠地咬住身边一个同伴的头。 被咬住的同伴面露痛苦表情,浑身灵光乱闪,眼看逐渐不支,坚持了几个呼吸后,最终化成一道白光,被白胖婴童吸入口中。 白胖婴童满意地舔了舔嘴,身上灵光更厚实了一分。 武巍往它们的本体看去,只见其中一个肉灵芝迅速枯萎干瘪,生机尽失。 而当中最大的那个肉灵芝,越发饱满。 武巍当即了然发生了什么,愣了半天,喃喃道:“万物有灵......却都逃不过一个争字。争天争地争命,刀俎鱼肉,不争都难。” 说罢,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此地。 ...... 回到谷地,天已经黑了。 石像人前照例生了一团篝火,只是一个人也无。 四间屋舍,烛火都灭着。 篝火中噼里啪啦木柴爆裂的声音,在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武巍眉头一挑,放慢了脚步。 眼神漫无目的地四处乱瞟着。 突然,咚的一声,石像人的头从颈部轰然断裂,狠狠砸在地上,滚落到武巍脚边。 有妖气...... 武巍整个人顿时绷得挺直。 一双、两双、三双...... 四双、五双。 五双绿油油的眼睛如点点荧火,从林间飘出。 武巍看清后,瞳孔猛地一缩。 眼前赫然是五只用后腿站起走路,身上还披了几缕布条的一阶狼妖。 从气息模糊判断,均是一阶前期的修为,最高也不过一阶中期。 走路姿态摇摇晃晃,若不细看,倒真像喝醉了酒的人。 武巍和五只狼妖遥遥对视。 他没有傻到以为,这几只狼妖似乎有些拟人化,便是过来讨酒喝的。 对峙了一会儿,为首的狼妖微微抬起右爪。 下一刻,泛着森然寒光的狼爪骤然离体,如箭矢流星般朝武巍射来。 冷光瞬发即至。 锵! 火花四溅,狼爪被弹开。 一个浑身赤红,肌肉暴起的小巨人,站在谷地中间,眼神冷漠地盯着狼妖。 手臂上,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白色划痕。 一击不建功,为首狼妖长嗥一声,五只狼妖同时动了。 第二十六章 焚风拳 这些狼妖杀人经验丰富,五条狼妖同时动了,分别从不同的方向迫近。 其中两条高高跃起,化作两道残影扑来。 它们的速度实在是快,武巍只能出拳,硬撼急速迫近的两道妖风。 轰的一下,双方对撞到一起,两条狼妖登时被一股大力震飞。 铜头铁骨豆腐腰,以力敌人虽不是狼妖的长项,但那坚硬的头盖骨,也让武巍双臂发麻,微微颤动。 还没等他喘息下,另外两只狼妖一跃而起,迅猛扑来。 武巍顿时心里一沉,知道他们打的是车轮战,想要把自己活活耗死在这里。 他怒吼一声,飞起一步,一个肘击将左边来犯的狼妖狠狠砸开,炽热的皮肤将狼妖表面毫毛烧光,烫出一片滋滋冒着青烟的焦糊。 再一扫腿,将另一只狼妖踢飞,第一次战斗,技巧还有些生疏,只懂蛮力,不懂借力收力,虽然逼退了敌人,自身力气也有不小消耗。 这些狼妖知道一时无法破开他的赤红铜皮,初次试探一番后,重新围了上来。 它们有的是时间。 就在这时,武巍胸前的淡淡黑印突然一动,化作一道青黑雾气,往武巍身后涌去。 在虚空中一卷,青黑雾气中顿时现出一个隐隐约约的狼妖残影,呈现半透明状,似乎没料到自己会被发现,绿油油的狼眼中现出惊慌的神色。 青乌现出蛇躯,死死缠在狼妖的腰身上,逐渐收紧。 痛得那狼妖惨叫一声,就地打滚,试图把青乌甩下来。 趁着变故突生,武巍激发了体内真血,右手倏然膨胀,高温让周围的空气也变得扭曲。 “试试这个......” 武巍咬牙道。 看似轻飘飘的一拳,朝着他面前的狼妖隔空一击。 一股淡淡的风起,没有被任何人察觉。 就连它对面的狼妖,也是一脸疑色,不知武巍在干什么。 只有武巍看得到,那淡淡的拳风中,夹杂着时亮时灭的点点火星,和片片黑色的余烬烟灰,狠狠击在了狼妖身上。 顿时那狼妖如被泼了油般,从头到脚瞬间燃起熊熊大火,甚至连一声哀鸣都没来得及发出,火中的黑影逐渐融化......融化。 只几个呼吸后彻底化作虚无,连一丝青烟都没有留下。 一只狼妖被青乌困住缠斗,一只被武巍一拳击杀,剩下三只狼妖一时间没有轻举妄动,都生了一丝忌惮。 这时,不知何方,亦不知多远处的一声狼嗥冲天而啸,划破夜色,惊动了三只狼妖。 它们对看一眼,踌躇了一下,最终还是悄无声息地往伸手不见五指的林间里退去。 剩下的那只狼妖,始终不能把青乌从腰间甩下来,逐渐力竭,已经奄奄一息。 在武巍的盯梢下,一盏茶的功夫后彻底气绝,死透了。 青乌这才松开它的妖身,蛇口一张,一道青色虚影从狼妖尸体中被一股力量缓缓扯了出来,吸入青乌腹中。 “那是狼妖的元魂?” 武巍打出焚风拳后,再也无法维持赤炼一变的形态,变回寻常模样,瘫坐在地上疲惫道。 青乌满意地点了点头。 武巍舔了舔嘴唇,看着地上逐渐冷却的狼妖尸体,走上前,撕开它的肚皮,先从内脏吃起。 妖兽的血肉精华入喉,他感到自己体内的气血逐渐充盈起来。 风卷残云地吃掉这头狼妖,气血恢复了一小半。 意犹未尽道:“可惜另一头狼妖直接被烧没了,不然青乌又可多得一道元魂,我也能饱餐一顿。” 战斗过后,谷地一片狼藉。 他仔细搜寻了一番,没有发现任何血迹和尸体。 想来那些妖兽不大可能特意将这些痕迹处理得天衣无缝,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丰谷离等四人被妖兽掳走了。 篝火映照在武巍的面庞上,显得明暗不定。 他自然明白,现下自己最好的选择是回到大寨,向上面禀告此事,交由他们处理。 不过这只是一种掩耳盗铃的想法。 就算大寨上层真的知道有信徒被妖兽掳走,也断不会为他们出头。 丰谷离四人的死局已定。 篝火噼里啪啦地爆出火星。 良久,武巍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 “青乌,去追它们,小心点,不要被发现了。” 缠在他手臂上的青乌点点头,化作一道青黑雾气,往林间追去。 灭了篝火,武巍认准同一方向,也赶了上去。 ...... 夜里山路尤其难走。 换成寻常人,光是这些荆棘、勾刺、毒虫,便能让一人进退不得。 不过并不能减慢武巍的速度半分。 青乌紧咬着三头狼妖,他又紧紧跟随着青乌,翻过一座又一座山头,一口气赶了两个时辰的山路,距离大寨地界已经不知多远了。 武巍赶上青乌时,它正挂在树上,没有再往前追。 “这里是......?” 哗啦啦的水声传来。 他透过林间缝隙看去,前面是一条河谷。 一条夜里看不清多宽多深的河水缓缓流淌着。 乱石堆成的河谷上,燃着团团篝火。 十几道人影绰绰,围着篝火看不清在做什么。 武巍眯了眯眼睛,视线左右横扫,突然眼睛一亮,发现了那三只狼妖。 它们混入人影之中,从地上捡起一件破衣服穿上,遮住狼妖明显的特征后,竟变得与这些人影无异。 “这些狼妖,为什么要扮成人?......” 武巍皱眉,暗自心惊道。 眼看那些人影浮动,一会儿躬身,一会儿站起,一会儿坐下,武巍把视线投向了别处。 很快,他眉头一挑,心道果然如此。 丰谷离、张郦、张合、张由义,一人不落地被合绑在一根桩子上。 只是有些奇怪,他们四人加起来修为并不低,又有石像人相助,是如何被擒拿住的? 这时,一个狼妖走向四人,解开绑住他们的绳子。 离开神力加持,四人只是普通人。 应是被绑久了手脚发麻,绳子一解开,他们便瘫倒在地上。 许是旁边高大的狼妖威胁,又手脚并用地迅速爬起,围坐在一团篝火旁边。 武巍依稀能认出,身材最魁梧的丰谷离,最高的张郦,最矮的张由义,剩下一个自然是张合了。 四人刚刚坐定,那狼妖走到张合背后,突然亮出森然狼爪,轻而易举地掏穿了他的心脏。 第二十七章 河雾 张合被狼妖杀死后,余下三人明显极为害怕,甚至连坐都坐不稳。 随后那狼妖三两下将张合肢解,分装到一个容器里。 这要是分而食之...... 武巍脸色一沉。 就在这时,所有狼妖都对着河边齐齐躬身。 武巍定睛一看,从夜色里款款走出一人,步履稳健,不似狼妖那般别扭,一袭青衫,似还有些翩翩风度。 “这荒郊野岭,竟还有人与狼妖为伍?看起来,还是他们头领的样子。” 武巍有些不解。 思索间,突然脸色一变,汗毛直立,喃喃道:“妖兽二阶便能化形。难不成这人是二阶狼妖?” 这下之前的疑问就可以解开了。 二阶妖兽,足以相当于高昌和鲁元圣的修为,想要生擒他们四人并不难。 武巍顿时冷汗直流,萌生退意,暗自也有些后悔,以为掌握了赤炼一变便有些自得心态,行事也鲁莽了些。 不仅不能救下其他人,反而自己也可能搭上这条命。 他正准备悄悄离开时,耳边突然响起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来都来了,小友何不过来坐坐。陪老夫喝酒吃肉,吟诗作对?” 武巍血液一凉。 七八只狼妖几个轻巧一跃,稳稳落到他身边,将他包围。 其中便有刚才被他惊退的那三只,眼中半是嘲讽,半是怨毒。 这下想走也晚了。 在七八只狼妖的裹挟下,他硬着头皮走出树林,慢慢走到河谷上。 “把他的那个什么......婴瓮取下来,放到一边。”中年人漫不经心地努了努嘴道。 其中一个狼妖闻言将其背着的婴瓮夺下,放在了河边。 “来,坐。” 走近了,武巍才看清,这中年人面如冠玉,举手投足间散发着儒雅气质,很难和狼妖联系到一起。 其他三人,已经面如死灰。 尤其是张郦和张由义二人,面前碗里放着自家兄弟的血肉,更是惊恐交加,血色全无,嘴唇不住地打着哆嗦。 “分肉。” 盛着张合血肉的碗被递到武巍手上,浓浓的血腥味飘来,武巍吃惯了妖兽生肉,倒不觉得什么。 但能明显看出,其他三人都强忍着想要呕吐的冲动,怕触怒了狼妖。 “你倒是个有胆子的,面不改,心不跳的。是你杀了我两个兄弟?”中年人皮笑肉不笑道。 “是我。”武巍看了他一眼。 听到此话,丰谷离惊异地看了他一眼。 河风吹拂,河面生起淡淡的薄雾。 “我就喜欢你这样直爽的人。你们人族虚伪的人太多了,当面一套背地里一套,说他们是衣冠禽兽都是侮辱了我们。” 中年人露齿笑道。 “我狼妖一族,有血性,讲义气,配得起这楚楚衣冠。你以为如何?” 四人沉默。 “来来来,吃肉。” 中年人举起碗,却无人应和,面色一冷道。 见没有人动,他皱着眉头,又说了一遍:“吃肉。” 声音带了些冰寒。 丰谷离颤颤巍巍地端起碗。 “前辈不是说要吟诗作对吗?只有肉,没有酒,何来雅兴呢?” 武巍突然道。 “你说的是。”中年人一听此话,愣了愣道:“来人,倒酒。” 当即有一头狼妖在河边挖开砂砾,取出里面埋藏着的酒坛。 河雾依稀,飘满整个河谷。 体表愈加湿冷,淡淡的寒意传来,让许多狼妖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客人有此雅兴,我这个东道主,还能不奉陪到底啊?”中年人哈哈一笑。 各斟上一杯酒。 “喝酒要有规矩。这规矩呢,喝一杯酒,就要念一句诗。”中年人沉吟道:“念不出来的,就要挨罚。” “前辈若念不出来呢?”武巍皱眉道。 “我念不出来,罚酒。”中年人道。 “我若念不出来呢?” “你念不出来,砍头。” “我明白了。”武巍点点头。 仰头干了杯中酒。 不知是什么谷物或果类酿造的,又苦又涩。 中年人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武巍沉吟了下,道:“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 “好诗,好诗!”中年人击掌称赞道:“不过这诗句,是何意啊?” “说的是这无边的夜色里,河水翻涌,也为您助兴。”武巍笑道。 “哦,夸我是龙王呢。”中年人一喜:“继续。” “您不作诗?”武巍愣道。 “你来。”中年不以为意地摇摇头。 武巍又喝下一杯酒,托着头搜肠刮肚。 河雾愈浓了些。 “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 “这又是何意啊?” “说的是,这天啊,都快垂到地上了。”武巍指了指天空。 “这天塌下来,跟我有何关系啊?”中年人皱了皱眉,又急匆匆地问:“这月是何物啊?为什么你老是提到它?” “月,就是心。”武巍拍了拍胸口。 “哦。”中年人愣了一会,骤然间,脸色突变,勃然大怒:“人族小子,你莫不是在欺我?!” 他身形暴起的瞬间,武巍同时激发了赤练一变,浑身赤红的小巨人和一只狼爪击到一处。 武巍感到浑身一麻,顿时被击飞出去,狠狠摔在地上。 手臂上,多了三道深深的伤口,血流不止。 气血尚未完全恢复,被二阶狼妖随手一击,当即打回了原型。 脸色霎时变得极为苍白。 “找死。”中年人森然道:“我被人族欺骗,已经不是一回两回了。你们说谎成性,狡猾至极,绝不可信。” 武巍冷冷地看着他,就在那二阶狼妖准备出手时。 河雾浓了。 整个河谷,变得白茫茫一片。 视线被遮蔽,甚至其余五官感识,都被莫名封闭了。 只有武巍,清楚地透过茫茫白雾,看到那二阶狼妖已现出狼躯,神色惊疑不定,亦不敢轻举妄动。 武巍心里一动,赶紧往河边走去。 夜色里,河水轻轻拍打着石滩。 一个矮小的身影,半是透明,半是凝实,背对着武巍,遥望着河面。 “小囡......果然是你。这雾气掺杂着阴气,和你的气息几乎一模一样。” 武巍走上前,看了看河水,迟疑道:“这条河,你熟悉么?可是你来大寨曾路过的地方?” 诡婴没有反应。 武巍扭头看了看二阶狼妖,此獠已经在试探着往周边摸索。 “小囡,我们该走了。” 他有些急道。 “我答应过你,替你找到你娘,就一定不会食言,你可以放心。” 武巍沉声道。 哗啦啦的河水涌动。 空气沉默了片刻。 诡婴转过头来,一双没有感情的纯黑瞳孔盯着他。 对视了一会儿后,它化作一股黑烟,回到了婴瓮之中。 第二十八章 杀意 河雾中。 丰谷离突然间失去了对外界的一切感官。 好像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咽了咽口水,神情紧张地试探着把手伸进雾中,却只抓了个空。 突然,一股巨力抓住了他的衣领,将他轻松提起。 他吓得脸色煞白,生不出一丝反抗之意,任由这股巨力拉着他迅速往某个方向奔去。 等白雾渐渐消散,他终于能看清周遭事物时,发现自己已经在林间了。 拉着他狂奔的,赫然是武巍。 另一只手则拉着张郦和张由义两兄妹。 一路磕磕碰碰,横冲直撞,三人都晕得七荤八素。 “武巍,你......你慢点!” 丰谷离身上挂了彩,忍着疼痛道。 “慢不了!想活还是想成为那些狼妖的口中餐,你们自己选吧!” 武巍的声音在风中时大时小。 一提到狼妖,丰谷离当即闭了嘴。 武巍全力奔赴下,一个时辰后便赶到了谷地。 出于谨慎,没有停歇又往大寨方向走了两三里,这才重重将三人放下,自己也体力不支地倒在地上。 如果狼妖还敢追来,整个大寨都会被惊动,因此还算安全。 “我们,活下来了?” 三人哀鸣着从地上爬起,惊魂未定道。 武巍大口喘气,并未搭理他们。 丰谷离摸索着捡了些枯树枝干,吹了个火折子,升起一小堆火。 “武巍大哥,你受伤了?” 张由义眼尖,紧张道。 “我没事,修养一阵就好了。”武巍张开眼睛,简短道:“谷地的石像人已经被毁了,这里不再安全。你们最好赶紧回到大寨去。” “我们?那你呢?你不走?” 武巍抬眼看了一眼丰谷离,张了张嘴:“我自有打算。” “好。”丰谷离一拍大腿默默站起来,突然脸色一变:“我的婴瓮......还在河谷那里。” 他看了一眼武巍背上的婴瓮,欲言又止。 “我和大哥的灵偶也是。”张由义一脸担忧之色道。 张郦则还沉浸在张合被狼妖杀死吃掉的刺激中,呆呆地不说话。 被妖兽袭击而丢掉灵媒,回到大寨或许情有可原不至于被打入地牢,但被褫夺信徒身份则是板上钉钉之事。 这意味着他们在大寨的生活和地位将一落千丈。 “能捡回一条命已经走运了。我的建议是,回大寨再说。”武巍淡淡道。 “不错,这里离大寨聚落还有一点距离,我们......最好还是先回去,才可确保安全。”张由义咬了咬嘴唇,决断道。 丰谷离还在纠结他的婴瓮,脸色阴晴不定。 沉默了会儿,见武巍始终没有提出任何要帮他们寻回灵媒之语,长叹一声道:“也只有如此了。” 丰谷离站起身,张由义搀扶着张郦,正准备出发,武巍突然道:“方才在河谷,我身体有些奇异变化,三位应该不会往外乱说吧?” “不会,不会。”丰谷离连连摇头。 “不会。”张由义轻声道,想了想道:“是我们几人共同遭遇了狼妖,联手之下逃出生天。只有我二哥他......不幸牺牲了。” 武巍有些意外地看了看此女,默然点了点头。 “对了丰兄,我有一些话想对你单独说。”武巍突然道。 张由义搀着张郦,默默走远一些。 丰谷离留下来,见武巍久久不说话,便粗着嗓子道:“怎么?还有什么吩咐吗?” “你是不是在为余礼做事?”武巍突然睁开眼睛,看着丰谷离。 丰谷离没料到武巍突然抛出这个问题,毫无心理准备,纵使他再装得大大咧咧,满不在乎,也不免方寸大乱,紧张道:“我......我......” 支支吾吾了半天,沉默下来。 不言自明。 “果然。”武巍轻笑道。 “你是......怎么发现的?”丰谷离看他似乎没有动怒,小心翼翼道。 “我随口猜的。” “猜的?”丰谷离愕然道。 武巍没有多解释:“他叫你做什么?” “他叫我......”丰谷离沉默了一下:“他叫我监视你,有没有和修真者有勾结。还有,如果有其他异动,任务完成后让我一并上报。” “不过你放心,”丰谷离急忙补充道:“我姓丰的自认还是个汉子。既欠了你一条命,答应你不会对其他人说,就一定会恪守诺言。” “不,你一定要上报。”武巍平静道:“而且要如实上报。我如何变化,和二阶妖兽过招,又如何救下你们,身负重伤;一五一十的,全部说给余礼听。” “什么?!”丰谷离瞪大眼睛。 “怎么,这很困难吗?他不是让你监视我吗?我让你如实汇报便是。否则你若欺瞒于他,余礼那么狡猾的人,你以为他会看不出来吗?”武巍冷冷道。 丰谷离沉默。 “不过,如实汇报也要讲究技巧。我要你夸大一些,要让余礼相信,除非他亲临,否则是不可能拿下我的。”武巍图穷匕见,抛出了他真正的目的。 对于余礼,他耐心已经耗尽,杀意毕露。 “这......”丰谷离不笨,稍微想了想,便知道武巍这是何意,动容道:“你想......” “你怕了?”武巍冷笑道:“还是余礼待你不薄,你狠不下心?” “哼,待我不薄?余礼此人,仗着他受高大人倚重,肆意差遣我们这些人......同是一阶信徒,凭什么他就那样高高在上?”丰谷离鼻孔喷气,恶狠狠道。 深吸一口气:“再说,如实汇报,我又有什么可怕的?你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 “好。”武巍赞许地点了点头。 达成共识后,丰谷离一抱拳,大步往大寨聚落方向走去。 ...... 林间重归寂静。 “嘶——” 刚才为了给三人施压,强忍着没有叫出声来。 他没想到,这二阶狼妖随手一击,便轻易撕开他的炽热铜皮,斩断了右臂的骨肉。 足见他这力士境前期和二阶妖兽实力的巨大差距。 好在,那二阶狼妖也有些轻敌,以为一爪便可拍死这个弱小人族,并未施展出全力。 这狼爪里,也未含有各种奇毒,算得上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凭借世家真血对其身体强大的滋养愈合能力,只要进补血食不断,他自信不出一月便可彻底愈合。 第二十九章 契机 大寨,育婴堂。 “杀死了两只狼妖......变身成红色巨人?还硬抗了二阶狼妖一击?”余礼站在窗前,皱着眉头道。 “事关对残阴大神的信仰和忠诚,丰某不敢妄语。”丰谷离沉声道。 “我何时说你妄语了?”余礼看了他一眼,温和笑道:“丰兄,你做得很好。” “他现在身负重伤,藏在山里不敢回来,想要杀他,恐怕现在是个不容错失的机会。”丰谷离若有所思,上前一拱手:“丰某不才,愿主动请缨,再侍奉一位灵婴大人,前往诛杀武巍。此人修为深厚,寻常几个一阶信徒怕是拿不下他,我正好熟悉他的招式,可堪一用。” “请灵婴一事,要等高大人回来再做定夺。不过丰兄放心,我会在高大人面前替你美言几句,你是因保卫大寨而折损了灵婴大人,想来高大人不会怪你的。”余礼微微一笑道。 “至于武巍,你说的确实有道理。放任他成长下去,局面恐怕难以收拾。可惜我给过他那么多机会,他自己不领情,也怨不得别人。”余礼摇了摇头:“诛杀武巍一事,势在必行。不过丰兄就不必参与了......” “我亲自去。有婴瓮伴身,他想藏也是枉然。” ...... 离大寨不远的一个山头。 半山腰处,黑乎乎的洞口里,突然发出一声虎啸,震彻整片山林。 一只五彩斑斓的虎妖从洞口现出身形。 纵身一跃,便从悬崖上飞跃而下,落在茂密的丛林间。 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开始一天的狩猎之旅。 只是它没有留意到,今日林间的雾气似乎比往常更浓厚了一些。 等离洞府越走越远,雾气陡然加重,封锁了它的视线时,这头虎妖终于察觉到不对劲。 它浑身紧绷,猛然扭过头,对着空中发出一道虎啸。 那虎啸有如实质,声波过处,一道雾气震动,现出青黑色彩,青乌从中现出蛇躯,被震晕掉了下来。 虎妖眼看那条黑蛇在地上一动不动,眼中现出浓浓疑色,并未上前。 “咦,这只一阶虎妖,倒有些灵智。” 一个陌生的声音瞬间激怒了虎妖,对着四周一顿虎啸。 只是雾气弥漫,它引以为傲的灵觉彻底失去了作用。 白白发出的几声虎啸,更是消耗它不少精气。 趁着它惊疑不定的间隙,武巍突然从白雾中现身,炽热的一拳狠狠砸在虎妖腰上。 顿时将它拦腰打烂成两截,就此一命呜呼。 诡婴、青乌和武巍一同出手,若不能将此虎妖一击毙命,反而是咄咄怪事。 白雾散去,青乌一个打滚,复活过来,迫不及待地吸取虎妖的元魂。 “别的妖兽都是吃肉,你却是个吸魂的,真是奇怪。”武巍古怪道:“不过也好,免得和我抢肉吃。” 半年来,武巍借着这一套,首先阴雾隔断、匿踪,其次青乌偷袭,最后由他暴力收尾的手法,高效率地将附近的一阶妖兽一扫而空,从未有过失手。 就连一阶后期妖兽,也只能多撑几个回合,该死的还是得死。 当然,这是三对一的情况下。 若是遇到一群一阶妖兽,也就是所谓的兽潮,哪怕是七八只,武巍也不得不避而远之的。 如此这般猎杀的妖兽,比起之前钱陆鸣留下的妖兽尸体,血肉精华保留得较为完整。 血食既有保障,加之勤修赤炼三变的血气激荡之法,一个月前武巍就隐隐感到,他离力士境中期的境界已经只有一步之遥了。 只是这个月他加大了修炼力度,又大肆捕猎各种妖兽,却感到炼体境界无论如何也不得前进半步。 难道炼体之术,也有所谓的瓶颈? 武巍对此大感郁闷。 如何才能越过这个门槛,突破到力士境中期境界? 武巍连续好几日思索这个问题,今日终于灵光一闪,有了些许思路。 不过,这法子想要一试,还须耐心等待,一个契机。 ...... 大寨边界处的谷地里。 五个育婴堂信徒正围着篝火天南海北的扯淡。 突然其中一人神色一动,紧张地站起身来,拘谨道:“余兄。” 其他四人也纷纷站起身,对着来人拱手致礼。 “都是自家兄弟,不必多礼。”余礼摆摆手,道:“我是交接你们的任务的。” “交接?这还没到半年......” 余礼微微一笑,并未多解释什么。 “你傻啊,余兄都亲自来交接了,还有什么好说的?”旁边一人拍了一下他的脑袋。 “对对对,我这猪脑子,余兄勿怪,勿怪。”说话之人尴尬地笑了下,和其余四人稍微收拾了一下屋子里的东西,很快就离开了此地。 “两人一间,不用给我留了,先歇息吧。”余礼打了个响指:“我们要对付的人,可能有许多诡异手段,必须稳扎稳打,着急不得。明日早起,把合婴之术再操练一遍。” “祁远,把罗盘拿来。” 被称为祁远的高个子信徒将一个铜制罗盘递给余礼。 他拿在手中,罗盘的指针疯狂旋转,最后慢慢停在了东南方向。 ...... 夏日,暴雨。 林间某处,武巍正盘腿打坐,赤红皮肤一鼓一瘪。 突然,青黑雾气卷来,现出青乌的身影。 对着武巍轻晃蛇头。 “来了......” 武巍意动,表面波澜不惊。 “小囡,放雾。” 婴瓮打开,诡婴面无表情,滚滚白雾从婴瓮中涌出,在林间飘散。 武巍起身往林海深处走去。 ...... 余礼领着十名一阶信徒,圆阵站位,不疾不徐地往山林里推进着。 他站在正中央,手持罗盘,指针指向前方。 走了约摸半个时辰后,除了雨声,山中并无半点人的踪迹。 连一只野兽也没见到。 余礼眉头微微一皱,面露奇怪之色。 又走了半个时辰,罗盘的指针依然指向前方。 前方是无穷无尽的林海。 “他发现我们了?” 余礼脸上的笑容终于有些挂不住了:“他在动......他在一直往这个方向跑。” 心中闪过一丝疑虑。 继续走下去,是否有诈? 然而这个念头只是闪过一下,便被他掐灭了。 他想要弄死的人,没有一而再再而三逃过的道理。 “众人听令。” 余礼冷冷道:“合婴,使用疾行之术。” 第三十章 合婴之术 十个诡婴从婴瓮中飞出来后,手拉手合成一圈,在余礼头顶滴溜溜转个不停。 霎时,余礼等人足下顿生浓浓黑云,竟一举将他们十一人都托了起来。 虽离地不过一尺距离,行进速度却翻了一倍。 疾行之下,没过多久,林间出现了稀薄的白雾。 余礼面色一喜,道:“贼子就在前面,他逃不掉的!” 指挥着众人一头扎进浓雾中。 “起婴膜!” 余礼一声令下,十个诡婴再生变化,催动神力,生成一张淡淡的黑膜,将余礼等人笼罩其中。 那黑膜上布满涎液,恶臭难闻,更有粗细青筋,清晰可见,轻轻搏动着。 黑膜生成后,当即把浓雾排开了。 余礼冷哼了一声,手持罗盘,见指针微微偏向,开口道:“往左偏一点。” 在他的指挥下,一张恶臭黑膜包裹形成的庞然大物,快速向浓雾的中心逼近着。 一炷香的功夫后。 余礼眯了眯眼,浮现出一丝自得的冷笑:“看到前面那个影子了吗?喷阴砂!” 他头顶正上方的诡婴眼白一翻,张开乌青小口,向前面喷出一股污秽之极的黑色砂砾。 片刻后,如雨水落地般,发出滴滴答答的击打声。 前方浓雾中,一个淡淡的黑影好像迟滞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恢复了正常速度。 这短短的间隙,让双方的距离又拉近了几分。 “跑,继续跑。”余礼气定神闲地微微一笑:“纵然你有铜皮铁骨,也难挡得住这百年阴砂的腐蚀。” 想到武巍最终落得个百孔穿心,活人腐化的下场,余礼长吐了一口气。 “不过在这之前,还得把你的秘密通通给我吐出来......” 他一打响指,十个诡婴缓缓旋转,挪了一个位置。 “喷阴砂。” 黑色砂砾如泉柱般喷涌而出,狠狠击中了一个宽大的身影。 武巍一个踉跄,栽倒在地上打了一个滚。 往后面看了一眼,余礼那淡淡的笑容和看死人一般的眼神,已经清晰可见。 他脸色一沉,瞬间激发出赤炼一变,浑身变得赤红,周边温度急剧升高。 “这就是......”余礼身体前倾,双手死死地握住罗盘:“真正的超凡之术......” 他眼中透出掩不住的兴奋与贪婪,还有一丝深深的嫉恨:“你一个赤脚大夫,走了什么狗屎运修得这超凡炼体术,论出身论财力论智商论教养,我余礼不输给任何人......更何况是你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无名之辈?!” 他正心情激荡时,一阵微不可查的暖风已至跟前。 最前面的一个诡婴,轰的一下如下油锅,全身燃起熊熊大火。 其他九个诡婴吓了一跳,当机立断地收回了黑膜,并未受到牵连。 火势起的诡异又突然,余礼也被吓了一大跳。 见那诡婴一眨眼的功夫便在火中化作青烟,他倏然间脸色变得煞白,一时失语。 黑膜被烧开一个大洞,浓浓白雾重新灌了进来。 “我的灵婴!” 十人中一个矮胖信徒,惨叫道。 余礼这才如梦初醒般,有些着急忙慌地往前一看,武巍的身影又消失了。 他恶狠狠地回过头来,训道:“你嚎什么?闭嘴!我早已考虑周全,十个灵婴拿来对付他,已有冗余,折损几个也没事!给我起婴膜!” 黑膜重新铺开。 余礼皱了下眉,冷冷道:“祁远,刚刚那贼子露头了,你看清了吧?” 祁远忙道:“看清了。” “下降头。” “是。” 祁远点点头,召回他的诡婴。 深吸一口气,随后双手对着诡婴一顿揉搓。 很快,那诡婴便不复原来的模样。 面容身段,竟有几分像武巍。 祁远仔细端详一阵,对着眼鼻又修补了一下,这才稍稍感到满意。 随后小心翼翼地从怀中取出一根银针。 深吸一口气,狠狠往诡婴的右眼扎去。 叮的一下,银针仿佛触碰到什么坚硬之物,非但没有如祁远预料般扎得那诡婴鲜血横流,反而一下被弹开了。 “这......” 祁远一脸难以置信,抬头看了看余礼,余礼同样面容阴沉,似乎颇有些意外的样子。 ...... 浓雾中心。 武巍面容有些苍白,已维持不住赤练一变的形态。 那诡婴喷的黑砂着实有些邪门,落到他身上,融化出密密麻麻蜂窝般的孔洞,每一粒黑砂,都让他承受了剖脑钻心之痛。 若是换成常人,恐怕当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这邪术残忍狠厉,可见一斑。 不过好在虽然这黑砂腐蚀性极强,他在不激发赤练一变的情况下,也没有丝毫抵御之力; 伤害程度却有限,无非是身体多几个血孔罢了。 并没有伤筋动骨。 看来余礼的打算是将他活捉后慢慢折磨至死,不会轻易将他放过。 果然是一个外表谦和,内心却极度扭曲,阴暗恐怖至极的变态,已非常人所能理解。 不过话说回来,在育婴堂这种地方,又能指望培养出多正常的人呢? 武巍面容阴沉,心里已将余礼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 就在这时,环绕在武巍周身的青乌突然震了一下,半空现出蛇躯往下掉落。 “青乌!” 武巍赶紧接住它,只见蛇头晕乎乎的,如被狠狠敲击了一番。 “这又是什么邪术?” 他一边跑路一边仔细检查青乌的情况。 “奇怪......也没有外伤。他们是怎么做到的?”武巍心念百转:“莫非......是类似于神魂攻击一类的异术?” 这么一想,似乎有些合理。 “这余礼知道我肉身强横,竟想了这么多办法克制我。若非我和丰谷离通气,早有准备,恐怕已遭毒手了......” 心中杀意愈浓。 手中蛇头动了一下。 青乌睁开眼睛,吐了一下蛇信子,似乎没有大碍的样子。 “青乌,”武巍轻轻拨弄了蛇头:“化印吧。” 蛇头点了点,化作青黑雾气,凝聚在武巍胸口。 “快到了......” 耳边传来轻轻的水波拍岸之声,武巍心里一喜。 而身后,一个巨大的黑色肉团亦快速赶了上来。 武巍神色冷漠地回头看了一下,气血已不多,强行激发出赤炼一变,速度再提,瞬间冲出了密林。 第三十一章 老道 河谷边。 狼是夜行动物。 众狼妖正在河滩上蜷卧,挂着几缕布条和衣而眠。 突然从旁边的密林中,冲出一个高大的赤红人影,重重踏着地面而来。 闹出这么大动静,狼妖们纷纷被惊动,抬头看去,一眼便看出,这是一年前那个侥幸逃脱的人族小子。 “你,还敢回来。” 为首的二阶狼妖先是有些讶然,然后火气上头,震怒道。 “蒙昧兽族!快把那瓮婴和木偶还来!否则,我人族老祖今日亲临,绝不会轻饶了你们!” 武巍中气十足,狠厉道。 “蒙昧兽族”四个字,刚一出口,仿佛像踩了那二阶狼妖尾巴一样。 一双狼眼瞬间变得通红:“人族老祖?......正好,今天你们,一个也别想走。” 就在此时,滚滚黑膜包裹的肉团也从丛林中呼啸而来。 武巍动手了。 他飞身朝离他最近的一只狼妖扑去,没等那狼妖反应过来,一拳砸在它狼头上。 这一年来的修为精进尽显于此。 当初他在谷地时,对这铜头铁骨豆腐腰的狼头无可奈何。 如今一拳,顿时狼头半瘪,脑浆迸发,活不久了。 这狼妖身死的瞬间,七八只狼妖合围了过来。 二阶狼妖化形的中年人没有动。 以他的修为,自然知道孰轻孰重。 那被人族小子称为“老祖”的黑色肉团,显然才是对他威胁最大的那个。 肉团似乎也察觉到不对,停了下来。 眼前突然出现十余只一阶狼妖,更有一只二阶狼妖,对他们虎视眈眈。 十个信徒顿时吓得脸色煞白。 正中央的余礼,脑子嗡的一下,顿时明白他中计了。 武巍故意引他们来此,和狼妖对上。 “误会......”余礼嘴唇哆嗦了一下。 “这就是你们想要的东西吧?”中年人指着河边,一个婴瓮和三个木偶,皮笑肉不笑道。 “不是,这拨人和我们无关。我们是不小心闯进来......”余礼想要辩解,然而看到中年人像看傻子一样戏谑地看着他,顿时心里一沉,知道这狼妖是在戏耍于他。 余礼也是个狠人,沉默了下,喝道:“不想死,就都给我打起精神来!我们全力使用合婴之术,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十个信徒原本已经六神无主,听到余礼这样说,一个个的都惊疑不定。 不知是否在算计着,现在开溜固然跑不过狼妖,但只要能跑过其他人呢?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余礼冷冷道:“二阶狼妖,那可是相当于高大人境界的存在。分头逃命,你们也不掂量掂量,能不能逃出它的爪子?” “听我的。”余礼面沉如水:“高大人看重我,不是没有原因的。只要听我的话,我有三成把握,保下性命!” “合婴之术,起!” 眼看那中年人动了,余礼当即大喝道。 ...... 这边,武巍和八只一阶狼妖缠斗,自知不可正面对敌,很快便让小囡放出浓雾,在雾中和他们周旋。 然而这些狼妖似乎是经过前一次的对垒,对着浓雾有了深深忌惮,虽无法破去,却也聪明地不再冒入,而是绕着浓雾边缘围成一圈,阻止他逃跑。 等那边战斗结束,二阶狼妖腾出手来,就是武巍的死期了。 这战术颇有奇效。 他好几次想要往树林中退却,都被狼妖齐发的利爪给逼退了回来。 当他想借着雾气进攻时,那个方向的狼妖却又迅速退却,丝毫不给他偷袭的机会。 这让他也尝到了当初那些被困在雾中无可奈何,有力也使不出,好似一拳打在棉花上的妖兽的感受。 几番尝试下来,狼妖似乎越发习得要领,配合熟稔。 倒是武巍,在做困兽之斗了。 他脸色阴沉,看了看不远处二阶狼妖和余礼等人的战场。 出乎他意料的是,二阶狼妖虽稳稳占了上风,余礼等人在合婴之术下,倒也扛了下来,并未溃败,一时之间和那二阶狼妖,有些对峙之意。 “果然是留有许多余地......” 与他预期相比,甚至还要超出许多。 能与二阶狼妖叫板一二,断不是他一人可以对付的。 不过,不出意外,最终二阶狼妖还是会取得胜利,这只是时间问题。 武巍看了看他们,又看了看围住自己的狼妖,心知已到决断时刻。 不成功便成仁。 他打算激发赤练一变,拼着众狼妖的利爪,哪怕负伤深重也要迅速离开河谷。 就在他心一横,准备动时,耳边突然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 “这位道友,能否听得到我的声音?” “谁?”武巍心里一动,低声道。 那声音似乎听不见武巍的动静,自顾自说道:“道友在雾中,我却是看不太清。不过道友可以往右手边看去——” “我就是那头,唯一正确穿了亵裤的狼妖。” 武巍神色古怪地往右边看去,果然有一头狼妖,裆部挂了一条烂布。 而其他狼妖裆部,一丝不挂。 “道友,”声音有些急道:“你若听见我传音了,就往我这边走两步。” 武巍想了想,如此照做,雾气往右边延伸。 右侧的几头狼妖,谨慎地往后退了几步。 “道友!来不及跟你解释了......”苍老声音欣喜道:“听我说,现在脱身之法,唯有你我二人密切配合。待会儿,你往我这边突围,我贴近拦你的情况下,这些狼妖投鼠忌器,你我二人缠斗,便可退入密林之中......” “等脱离其他狼妖的视线,我们再反过来,将这几只狼妖逐一击杀。” 武巍闻言,默然无语,心中飞快盘算着,这突然传音,一副人族修真者的狼妖,究竟是何意。 这狼妖或许真的不是狼妖。 至少,和那二阶狼妖不是一伙的。 否则,他们坐等二阶狼妖收拾残局即可,根本无须出此花招。 而且听其声音,似有几分迫切,也隐隐透露出想要借机离开此地的样子。 这么一想,虽然还不可全信对方,但至少有了合作的基础。 “道友,可有决定了?这样,你若是不同意,就再往我这个方向走两步。” “你若是同意联手,就按兵不动。等我倒数三个数,等数到一,就往我这里突围!” “三......” “二......” “一!” 第三十二章 吞妖化形之术 那声似老道的狼妖话音刚落,武巍即刻激发出赤练一变,往他的方向直突猛进。 那狼妖果然悍不畏死地迎上来,电光石火间,赤红铁拳和森然狼爪,骤然擦过,发出金铁交鸣之声。 武巍一击脱身,往树林中狂奔去。 那狼妖紧贴而来,穷追不舍,只落后了半个身位。 有此狼妖带头冲锋,剩下的七只狼妖也凶相毕露地追击了上来。 方一进入树林,武巍立马让小囡放出滚滚白雾。 身后的狼妖似乎极为惊讶,连忙传音道:“道友,你这是何意啊?是不是太急了点?那些狼妖不会轻易进来的!” 这狼妖扭身一个急停,望着林间渐渐弥散的雾气,眼中流露出复杂神色。 剩下七只狼妖顷刻赶到,见武巍已藏身在雾中,果然迟疑不前。 雾中亦没有任何动静发出。 僵持了片刻后,带头的狼妖突然孤身走近了浓雾中。 ...... “道友......” “道友?你可以现身了。” 狼妖一边在雾中行走,开口竟说了人话,只是听起来像卡了痰似的黏糊不清。 “道友?” 这狼妖像个无头苍蝇般停停走走,也不知白雾的中心在哪,始终得不到回应。 一屁股在一颗松树前坐了下来:“嗨呀,老道可走不动了。道友你还是现身吧......” 他闭上眼睛,翘起二郎腿,靠着松树假寐。 这时,从四面八方传来一个少年的淡淡声音:“你这身上的妖气,未免也太浓了些,做不得假。我武某别的不行,识妖方面,倒是尤为擅长。” “哎哟,我这狼妖当惯了,差点忘了。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要想骗过别人,得先骗过自己......” 狼妖赶紧正襟危坐,一边絮絮叨叨,一边双手结印。 双手翻飞下,身上现出淡淡灵光。 不多时,身上狼毛、竖耳、尖鼻、利爪等诸般狼妖特征慢慢褪去,身形缩了一圈,浑身的妖气亦通过他的七窍被倒吸了回去。 露出一个瘦的皮包骨,满脸自得之色的小老头来。 “怎么样,老道这一手吞妖化形之术,还算可以吧?”小老头擤了擤鼻子道。 武巍的身影慢慢从雾中走出,讶然:“你真是人?” “贫道陈不清,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当然是人。” “原来是陈道友。在下武巍。”武巍迟疑了下,拱了拱手道:“陈道友是修真者?” “这问的什么话,难道你不是?”陈不清瞪了他一眼。 “不是。”武巍苦笑道,看陈不清面露疑惑,含糊解释道:“我有火灵藏,但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功法,故而还未入门。方才那变身之法,也不过是不入流的炼体术,上不得台面。” “火系功法?那的确罕见......”陈不清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像是信了几分,叹了口气:“不过,这破地方瘴气横行,终年阴云遮蔽,雨水又多,火灵气极为稀薄,就算你有火系功法,修行进度想来也是极慢的。” 听陈不清这么说,武巍微微有些失望,不过未表现出来,只是点了点头。 “可惜了......你要是身在中原,何愁找不到那火系功法呐?落在这鬼地方,整天提心吊胆的,不被妖兽吃掉已是万幸,根本无法安心修炼。”陈不清耸拉着脑袋,愁眉不展道。 “中原?”武巍听了心里一动,道:“莫非道友委身妖兽群中,卧薪尝胆,就是为了去中原?” “人人都说中原,人人都想去中原。可非要说这中原在哪儿?老道我以前只听人提过一句,只管往东走。至于真假......我就不知道了!” 陈不清摇了摇头:“我呢,只是想找一个安稳之所罢了。可以让我暂时喘口气,把修为再拔一截。” “这么说的话,我可能要让道友失望了......刚才追在我身后的那些人,形状诡异,你也看到了。我来的地方,上上下下都信奉一尊邪神,修真者只要露面,就会被他们撕成碎片的。”武巍大概明白了这老头的来意,摸了摸下巴道。 陈不清听了并未十分意外,只有些许失落,看来也是个摸爬滚打很多年的老江湖了。 “不过,我倒认识一个修真者。他们有一个组织,应该就在这附近......”武巍沉吟道。 “哦?”陈不清眼睛一亮。 武巍点点头:“你若有心加入,我可替你引荐。只是他们愿不愿意接纳你,那就不是我可以左右的了。” “好说,好说,还请道友引荐一番。”陈不清连连道。 武巍走到一边,从怀中掏出一枚符纸,低声说了几句后,将那符纸搓燃,化作一道火光往天边飞去。 “陈道友,我已知会我的好友。你且往东走十里路后,在原地等待一天一夜。若一天一夜过后,仍没有人过来接应你,那就......” “老道明白。多谢武道友了!”陈不清感激道,顿了顿,从身边一个布袋里摸出一本泛黄的旧书,递到武巍面前。 “吞妖化形之术......”武巍接过来,就着书名念道。 “这吞妖化形之术,虽是旁门左道,但想要在这妖兽世界中行走,却是再合适不过了。若非修炼了此法术,老道我哪能活到今天啊......”陈不清唏嘘道:“我这人不喜欢欠人情。此功法赠与道友,就当答谢道友的引荐之恩了吧。” 武巍想到这老头变化成狼妖,竟一丝破绽也无,神色微动,便也没有推辞,将此书收下后,拱了拱手道:“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一老一少对视一眼,各取所需,哈哈一笑。 “事不宜迟,老道我这就出发,以免那些同道早早前来接应,彼此错过。武道友可是同路,要不一起走?”陈不清邀请道。 “我还有些事没处理完,就不和道友同行了。”武巍含笑道。 “有事?......难不成你还要和那些狼妖纠缠?”陈不清惊疑道。 “实不相瞒,我本来是想借那二阶狼妖之手,替我解决一个麻烦......”武巍想了想,坦诚道:“甚至有机会的话,解决掉麻烦的同时,或许我还能给那二阶狼妖补上一刀。这两桩事,实乃我苦苦追寻的一道契机。” “你胆子可真够大的,你就不怕计划不成,反倒脱不了狼口?” “成也罢,不成也罢,总要尽人事。很多时候,想要成事,拼的就是那百里无一的生机。” “嗨......老道我劝你啊,还是不要搅合进去了,赶紧走啰!” “道友不必劝我......”武巍笑笑:“我们回头再叙。” 第三十三章 请降 河谷。 “阁下一定要把我往死路上逼吗?我们往日并无冤仇,是那个狡诈之极的恶徒引诱我们互相搏杀,不如阁下放我一条生路,我们一起把他抓住宰了如何?” 黑膜中,余礼面露疯狂之色。 二阶狼妖化作的中年人充耳不闻,深处手隔空一探,顿时一只巨大狼爪凭空浮现在黑膜上方,狠狠往下压去。 触碰到黑膜时,巨大狼爪为之一滞,中年人冷哼一声,狼爪再度下压,将黑膜几乎压扁。 眼看那狼爪即将突破婴膜的屏障,余礼脸上厉色一闪,咬破了自己手指,将鲜血洒在诡婴上。 随后口念一段古怪咒语,两句短,一句长,念诵了三遍后,一把将他身边的一个信徒抓来,揪着他的脖颈,双眼通红,目眦欲裂地从喉头吐出最后一字,顿时那诡婴猛地扑到那个倒霉信徒的背上,从耳朵开始活吞起来。 伴随着他的凄厉惨叫,黑膜像是被注入了生机,重新鼓胀起来,将那巨大狼爪弹开。 “阁下,你不必非得这样......杀了我又能怎样?放我一条生路,我可以给你带来多得多的好处。”献祭了一个信徒,余礼压力稍稍减轻,仍在试图劝说二阶狼妖。 中年人咧了咧嘴,皮笑肉不笑道:“人族......最是奸诈狡猾。你就是把我生吞活剥了,我也绝不会,信你们一个字。” “你一定要逼我,那就同归于尽!”余礼又惊又怒道。 “那得看你的本事了......”中年人不屑道。 余礼此话一出,剩下九个兔死狐悲,惴惴不安的信徒彻底精神崩溃,放弃操纵婴瓮,哇哇大叫地转身逃跑。 “抓住他们......”余礼冰冷道。 那诡婴吐出一条长舌,舌端分叉,再分叉,一分为九,将九个信徒捅了个透心凉,在其胸腔一转,掳来他们的心脏,被诡婴吞入腹中。 黑膜得势便长,一时间竟能与那巨大狼爪分庭抗礼。 “撑住。” 余礼脸色发青,语气平静道。 他从腰间摸出一把寒光闪闪的短刀,一把刺向自己的心脏,继续往下划去。 把自己完全打开后,诡异地没有流出一滴血。 若武巍近在咫尺,他便会看到余礼的心脏,竟然也只有半边! 余礼平躺在河滩上,瞳孔骤缩,露出大片眼白,像是被人操纵,缓慢地割下自己的一半,又一半...... 天空隐隐变得有些阴沉。 ...... 武巍躲在密林中,远远看着二阶狼妖和余礼的斗争。 出乎他意料,余礼竟能坚持得如此之久,甚至在献祭了剩下的几个信徒后,气焰大涨,隐隐有盖过对手的势头。 斗争至此,余礼的表现已经刷新了他对残阴大神神力的认知。 如今看他那拼命的疯狂之状,难不成这余礼,真能伤到二阶狼妖不成? 武巍心中犯了嘀咕。 若是这样的话,说不定那一丝契机......或许真的能成。 ...... 战团中的双方。 中年人眼看那余礼自残的疯狂举措,和天边翻滚的乌云,皱了皱眉,终于隐约感到一丝不对劲。 妖兽谨慎的本能,让他下意识生出一丝是不是要逃离的想法。 但当他一回头,看到剩下的许多狼妖都紧张地注视着他和人族之间的这场战斗,那一丝怯意便悄然掐灭了。 他固然可以轻松抽身离开,可剩下的这些一阶狼妖,怕是要通通死在这里。 他不能走。 中年人面沉如水,仰天发出一声狼嗥,顿时身上布条崩裂,现出了原形。 赫然是一只九尺来高的苍青巨狼。 它纵身一跃,破空之声如同惊雷,响彻整个河谷。 一道银色闪电划过后,那凶焰滔天的诡婴原本无比凝实的诡体被狼爪勾出丝丝黑线,屡屡黑烟顺着黑线往外飘散。 很快,那诡婴发出咿呀呀的怪声惊叫,然后从头到脚地开裂,化作一团黑雾随风飘散了。 狼妖很快把目光放到余礼身上,当务之急,是杀了他。 它正准备动时,刚才没有露头的其他九只诡婴突然一齐现身,瞬间变成一张黑色大网,将狼妖一把网住。 狼妖又惊又怒,脖颈处的鬃毛,隐约有银色电弧闪动。 它长嗥一声,一圈银色火弧从他脖子间迅速扩散开,击在黑色大网上。 黑色大网上交织的诡气顿时薄了一分,但没有崩溃的迹象。 这狼妖方才雷霆一击,已经消耗了它许多银色电弧,这下一击不成,若是要等银色电弧慢慢恢复过来后再将此网磨掉,恐怕就来不及了。 灵智成熟的二阶狼妖,终于露出了一丝惊慌神色。 ...... 远在密林中旁观的武巍,此时注意力已经没有放在狼妖和余礼身上,而是目瞪口呆地抬头看着天。 铅云聚了又散,开合之间,隐隐露出一张的女人的脸来。 一开始只有巴掌大,他瞥了一眼,并未多加注意。 直到狼妖被困在大网中,迟迟不得而出时,他无意抬头又看了一眼,心中咯噔一下,发现那巴掌大的灰白模糊之物,变成了磨盘般大小,并隐约能看出,是个人脸。 面容惨白,没有五官,表皮浮肿,像在水中泡发过一样。 武巍也是观其凸起凹陷之处,才勉强辨识出眼口鼻来。 人脸越来越大,很快就占据了小半个天空。 河谷里的十几只一阶狼妖也发现了异常,个个仰天长啸,以壮声势。 这时,人脸突然像被外力拧断一样,猛地倒转,倒吊在虚空之上。 它离地面,似乎又近了几分。 下一刻,它的黑色长发如九天黑瀑,骤然下落,无穷无尽地生发着。 武巍头皮发麻地看着黑色长发从天而降,包括二阶狼妖在内的众狼妖根本无处闪躲,被一根根发丝穿了个透心凉。 眨眼间,将河谷里的狼妖杀了个干净。 武巍目睹了这一幕,心里只有一个想法:以后对上这些诡神的信徒,务求一击必杀,绝对不能给他们请降的机会。 河谷中一片寂静。 武巍突然身体一僵。 他发现那人脸,仍在徐徐降落。 黑发扎入土地,就像扎入豆腐一样轻松丝滑。 等那巨大的倒吊女人脸与附近高耸的峰顶齐平,它已经大到遮住武巍的视线。 不见崇山峻岭,只见灰白的、凹陷的、凸起的、肿胀的、倒吊的难以言说之物,缓缓沉入江心。 第三十四章 狼魂 “呱!呱!” 不知哪来的乌鸦乱叫,打破了河谷的寂静。 已是傍晚,夕阳洒在河面上,波光粼粼,一切都显得祥和宁静。 只有石滩上的十几具狼妖尸体,和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提醒武巍,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 他默然无语地走到河边,用手撩拨了一下河水。 河水清冽,传来一股凉意,近岸处,还有几条拇指粗细的灰色小鱼翩然游动着。 “应该是走了吧......” 他看着河中自己的倒影,喃喃道。 然后转过身,大步往前走去。 ...... “嘶——” 余礼躺在地上,两只手摸索着缝合着自己的肚皮,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沁出,脸色惨白中带有一丝狂喜。 “跟我斗......不自量力......二阶妖兽又如何——” 突然,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手上的动作也停下了。 一个人影出现在他头顶,不含一丝感情地看着他。 “武......武大夫。” 余礼喉咙僵硬道。 他竟然把武巍忘了。 武巍盯着他看了半天,然后眉头一皱,将其左半边脸的铁质面具挑开。 露出被烧毁的左半边脸,上面布满了蚯蚓乱爬般的伤痕,十分丑陋。 武巍又看了看他右半边脸,面相平和,带着些阴郁气质。 很难分得清,到底哪个才是真的他。 “我这半边脸......是我小时候,贪玩,不小心扑到火里面,被烧伤的。”余礼讪笑道。 “你为什么,一定要杀我?”武巍面露奇怪神色道:“是我不知道什么地方,得罪你了?” “没有......没有。”余礼声音干哑道,笑得比哭还难看。 “我要听实话。”武巍冷漠道:“剖开你的心,就像你之前做的那样。” 余礼怔怔地看着他,沉默了好一会儿。 “因为我看得起你,才叫你跟我混,但是你拒绝了。” “就因为这个?” “我最恨,看不起我的人。因为这半边脸,我从小就被骂是怪物。从那时候,我就决定了......一定要让看不起我的人付出代价。” 武巍盯着他,淡淡道:“我会直接了结你。” “你......你要杀了我?!”余礼有些激动地浑身颤抖道。 “这话说的......你来杀我之时,就应该做好被杀的准备了。不过我没有你那么变态,没有折磨人的爱好。”武巍摇摇头。 “我......我知道你的感受,我也很抱歉......我可以将功补过的!”余礼疯狂挣扎道:“我们是一样的,我们是一样的!我也献祭了我的半边心脏,我们都是可怜人......” “我们?哪里来的我们?我的心脏是完好的。”武巍神色古怪道。 “扯谎......” “修真者的灵丹妙药,又岂是你可以想象的?” “你果然跟那些虫子有牵连!”余礼脸色变了数遍。 武巍没有再说什么,皮肤变得赤红。 高温的空气熏得余礼口干舌燥,心惊道:“火......火!” “再见了,余兄!” 焚风拂过,武巍实践了他的诺言。 余礼没有丝毫痛苦,化作了一缕青烟。 ...... 再转过身,走到这头极度憎恶人族,却又拙劣地模仿着文人雅士,附庸风雅的二阶狼妖的尸体旁。 虽然它也曾想生吞了自己,但不知为何,武巍对它倒是没有什么恶感。 “你没吃了我,就该我吃你了。” 大道至简,直白又冷酷。 一道青黑雾气划过,青乌出现在半空。 它先前替武巍挨受了余礼等人的一击,神魂震荡,这时才慢慢恢复了一些。 盘旋在狼妖上方,急促地吐着蛇信子,似乎极为兴奋的样子。 武巍也有几分好奇,若青乌吞了这狼妖的神魂,修为会不会再暴涨一截? 说起来,他并未将青乌收为灵兽,青乌仅仅是因被他用精血饲养了几个月,苏醒后才自愿依附于他。 没有真正的心神联系,他也把握不了,究竟青乌的修为进展到那一步了。 他这半年猎杀妖兽,一顿猛吃,那些妖兽神魂也没被落下,尽数被青乌吸入腹中。 粗略估算,应该也接近一阶中期了。 如这次吞噬二阶狼妖的神魂后,能够一举进阶一阶中期,那他自信和青乌、小囡联手下,同时对上两三只一阶后期的妖兽,也可全身而退。 想到这里,武巍微微一笑,往后退了几步,面带期待地看着青乌。 它化作青黑雾气,在二阶狼妖尸体上盘旋不定。 或许是因为第一次面对二阶妖魂,一时之间并未急着下手。 武巍也不急,干脆找了个地方坐下。 一刻钟后,青乌才张开深渊蛇口,撑到足足有磨盘般大小,对着狼妖尸体用力一吸。 霎时间,一道青色狼魂从狼妖尸体上慢慢浮起,但和之前的一阶狼妖不同,这青影似有万钧之重,一上一下,进二退一,拉扯间,迟迟不能离体。 武巍皱了皱眉,知道这是青乌修为还太低的缘故。 心里虽有点急,但他对神魂方面一窍不通,也只能干瞪眼地看着青乌。 青影被吊起一线,青乌蛇头呆呆地悬在空中,一动不动,似是在为下一次吸魂蓄力。 蛇吞象从来都不会太容易。 半个时辰后。 青色狼魂终于被青乌吊起,完全离体。 和狼尸脱离接触的那一刹那,青乌动了,围着狼魂飞行穿梭不停,青黑雾气在空中交织出奇异图案。 武巍凝神细看,感觉青乌的飞行轨迹并非无迹可寻,而是像在勾画一类神秘符文。 只不过他也一头雾水,虽然好奇,但不解其意。 这时,青乌突然咬住狼魂的尾巴。 那狼魂黑洞洞的眼睛猛地一亮,吓得武巍心里一凉,下意识地以为这二阶狼妖留了什么后手。 随即狼魂的头亦咬住了青乌的尾巴。 狼咬蛇尾,蛇妖狼尾,形成了一个闭环,在空中一周又一周地游动着。 循环了九九八十一次后,青乌往天空飞去,竟带的那狼魂也尾随而来。 两道影子在虚空中追逐一会儿后,青乌似是累坏了,带着狼魂落到武巍身边,在其身边环绕不停。 靠近了,武巍才发现这狼魂通体半透明,隐隐呈青色,但其脖颈处却有一圈银色狼毛。 没等他细看,青乌变成青黑雾气,拓印在他胸前。 那狼魂也跟着变成一道淡青雾气,拓印在青乌的旁边。 他的胸前赫然多了一个指甲盖大小的微型狼头,只是这狼头不似青乌的拓印那般色彩鲜明地凝实。 反而是淡淡的,好像随时可以被轻易抹掉。 武巍看着胸前的两道拓印,露出古怪神色。 怎么莫名感觉自己像是寄居蟹一样的工具人角色? 转念一想,这青乌既收了妖魂,算是它的小弟。 小弟的小弟,自然也是自己的小弟,让它寄居在自身上也无妨。 不过青乌以一阶妖兽的修为,竟能驱使二阶妖魂,说起来多少有些令人惊讶。 想了想,如此神通,只能归功于那颗紫水晶的作用。 这紫水晶竟这般神通广大,武巍脸上非但没有喜色,反倒露出了一丝忌惮。 毕竟这玩意儿只对妖族有效,对人族无效。 用得好可助他在险象环生中挣得一线生机,用得不好只怕引火烧身。 如今他也不再是个凡人之躯,无须以命搏命,这紫水晶以后该如何使用,还须慎之又慎地斟酌决定。 第三十五章 肉灵芝 “妖丹......” 武巍剖开狼妖的尸体,一顿摸索后,掏出了一颗鸡蛋大小、散发着刺鼻气味的墨绿色丹丸。 根据《吞妖化形之术》的记载,妖兽的妖丹都含有剧毒,除了一些极为罕见的丹方以此入药,一般无论修真者还是体修,都对此弃之如敝履。 若修得《吞妖化形之术》,却可以吞下妖丹而不受丹毒之害,更能模拟出妖丹所属的妖兽形态,散发出浓浓天生妖气,让人真假难辨。 至于妖兽的巨力、神通等异能,都在血肉和神魂里,却是妖丹无法继承的。 说到底,《吞妖化形之术》就是一种勉强能将妖丹废物利用的遮掩之术,虽然简单,但实用。 武巍将妖丹放进袋子里。 他还未成为真正的修真者,暂时利用不上。 随后扛着狼妖的尸体,向林中飞奔而去。 ...... 大寨,育婴堂。 日光透过厚重的玻璃窗照进来,室内的光线已十分昏暗。 靠墙的一排排壁龛上,放着一个个婴瓮。 一个黑袍人正用湿布巾仔细擦拭着婴瓮的表面,突然听到极其细微的喀嚓一声。 他的一颗心马上吊了起来,神情紧张地一个个仔细搜查过去。 等看到最右边的一个婴瓮,其表面的丝丝裂纹已经清晰可见。 黑袍人赶紧将婴瓮旁的牌位取出来,对着昏暗的光线眯眼一看: “侍奉者:余礼。” 走廊深处,黑袍人慌慌张张地从一个房间中闯出,一头撞上了在走廊里心神不宁来回踱步的丰谷离。 “哎,王远,你是怎么了,着急忙慌的?”丰谷离一把拉住匆匆想要离开的黑袍人,问道。 “余师兄,死了。”黑袍人吞了一下口水:“我得赶紧去跟高大人报告。” “死了?”丰谷离一脸愕然,急道:“你不会是搞错了吧?” “你自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我走了!” 黑袍人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丰谷离一脸震惊的表情慢慢平复下来,化作了平静淡然。 随后趁着无人注意,悄悄溜了出去。 鹰嘴山脚下,一处农户家中。 一个娇俏人影正对着铜镜淡妆轻抹,突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传来。 人影皱了皱眉,胡乱拿手帕将脸上的妆容抹去,有些不耐烦道:“谁啊?” 打开门,看清来人,一脸疑色:“丰谷离?你来我家做什么?” “张郦,你妹妹呢?我有急事跟她说。”丰谷离伸着脖子往屋里望去。 “看什么看,她不在!”张郦伸手挡住他的视线,没有好气道:“她在鲁大人那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了!” “那我等她。”丰谷离一把推开他,不客气地坐进了屋里。 ...... 密林之中。 “嘻嘻嘻......” “哈哈哈......” 三个婴童模样的大白胖子在堆积了几尺厚的腐败枯叶堆上,追逐嬉戏着。 离上次武巍见到它们,又少了四个。 其中最大的那个白胖子,身上灵光深厚,四肢粗壮,看起来极为敦实。 突然,林间传来淅淅索索的异响,三个大白胖子脸色一变,骤然复归原位。 灌木丛被拨开,露出武巍的身影。 他四下扫了一眼,径直走向高大杉树根下,最饱满的那一株肉灵芝。 正考虑如何在尽量不损失肉灵芝药性的情况下将它摘下,还未动手,那肉灵芝突然微微一动,随即一个散发着灵光的大白胖子现身在他面前。 武巍摸了摸下巴,意外道:“你倒是胆大,竟然主动现身了。这下省事了,连药浴都不用了。” 大白胖子一听此话,吓得脸色煞白,两个小手合在一起,对武巍鞠躬作揖。 看起来委屈可怜至极。 “你吸收你同伴时凶神恶煞的样子,可不像现在这般乖巧。”武巍拍了拍它的脑袋。 大白胖子一愣,脸上的表情人性化地变了数遍,可知它已灵智不低。 见这人族无法被它讨好蒙蔽过去,灵光一闪地当即逃回了本体中去,当起了缩头乌龟。 毕竟还未成精,它并没有更多的办法。 “听着,小胖子。”武巍耐心道:“我给你两个选择。一是配合我,在我练功时源源不断地给我输送至木药性,我要的不多,只要你输完体内药性的九成,我就放你离去。” “这里雨水充沛,木气浓郁,实乃你得天独厚的福地。后面只要你再花上个一千年左右,就可将体内的药性补充回来。” “你若不愿意配合我,我只好将你的本体连根拔起,做成药汤。” “我给你一炷香的时间,你好好考虑一下,怎么选!” 武巍的计划很简单。 突破至力士境中期的壁垒深厚,寻常的血食、药补均不起作用。 既然量变在突破时无效,那就需要寻求质变。 血食上,二阶狼妖的尸体血气充沛,一身血肉精华远不是一阶妖兽可比,想来已经足够。 至于药补,他想到了这个已有千年药性的肉灵芝。 一开始是想着将它做成药汤,不过如果其神魂愿意配合,直接为他输送药性,整个药补所需的时间将大大缩短,从以天计变为以时辰计。 这么做,风险极大! 俗话说,物极必反。 短时间内大量摄入药性,非但没有解毒、生机的功能,反而可能让他中了木毒。 因此他也犹豫过,是否要采用更加稳妥的药浴办法。 但是,契机一旦错失,就不会再来。 如果药浴的刺激不够,这次无法一举突破力士境中期境界,他没有把握还能找到另外一具二阶妖兽的尸体。 余礼已死,他不确定大寨那边会有什么反应。 只有赶在最短的时间里,增强自己的实力,才有可能在接下来的暴风骤雨中存活下来。 将这一切捋顺后,武巍气定神闲地坐在杉木边闭目养神。 一个生,一个死,他丝毫不怀疑这大白胖子会做出什么选择。 果然,还没到一炷香的功夫,那大白胖子犹犹豫豫地现出身形。 面带疑色地看着武巍。 武巍知道它心中所想,微微一笑地哄道:“你放心。我武某人轻易不做承诺,一旦做出,就绝不会食言。否则,我如何对待我的道心?只要你输完九成药性,无论是否事成,我一定放你离开!” 大白胖子看着他,最终还是迟疑着点了点头。 第三十六章 突破 山中。 武巍调息,盘腿而坐。 地上一片狼藉,狼妖尸体已被肢解得七七八八,只剩一副白森森的骨架,和斑斑血迹。 武巍激荡自身血气,运起赤炼一变,原本微涨的腹部,很快就消解下去。 丝丝热流从胃中传出,循全身经脉上下穿行,及至周天循环。 全身皮肤变得赤红,头顶亦有屡屡白汽冒出。 一连持续了一个时辰,这血食大补的状态非但没有消去,反而愈加有聚顶之势,武巍的脸色由红变紫,成了猪肝色。 这是血气淤积的表现,他只感到一股又一股强劲的热浪,冲刷着四肢百骸,心中一惊亦是一喜,暗道这二阶妖兽的血气果然不是一阶妖兽可比。 他知现在已到了关键时刻,想要凭这股蛮横血气冲开力士境前期到中期的屏障,只有半步之遥。 张口断喝:“小胖子,输我药性!” 和他正对而坐的肉灵芝神魂所化大白胖子,脸上现出无奈神色,随即一咬牙,双掌推出,两道浅绿色的丝线从掌心迸发,将它和武巍连起。 一股股精纯至极的纯木药性,快速输送给了武巍。 这边武巍正觉烈火焚身,仿佛踏足炼狱般凶焰滔天,整个脑袋滚烫无比似有胀破之意。 适时一股清凉无比的药性从胸口传来,如一盆冷水当头浇下,将那蛮横血气稍稍压了下去。 药性和血气相互调和,泯灭了血气中几分霸劲,使其变得中正平和,从惊涛骇浪变成深海静流般连绵不绝,一波又一波冲击着境界的屏障。 武巍对自身血气的掌控,这才慢慢稳定下来。 那大白胖子的灵光一明一灭,逐渐暗淡下去,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 从白天,一直持续到了傍晚。 日落西山,晨昏交界的那一刹那,大白胖子终于忍不住将那浅绿色丝线收回,栽倒在地上。 而武巍仍保持着和之前一样的姿势未动分毫,整个人的气息反而愈加内敛。 一刻钟后,他睁开眼睛,默然不语。 落在大白胖子眼里,只感到这人族气息一变,突然变得有些呆呆的。 它自然感受不到,武巍所见所闻。 力士境中期境界突破的那一瞬间,天地间再度出现轰隆隆的巨响。 不过他有了经验,未再惊奇,张开眼睛,九声雷鸣过后,眼前赫然出现了九道石阶。 他站起身,抬腿走了上去。 一步...... 两步...... 三步...... 武巍抬起头来,看着尽头的第九道石阶,和天上那晦暗不明的即将到来的茫茫夜色。 突然有万般复杂情绪交织,和一瞬的茫然。 不过,他马上就是一惊,将这些杂念抛到了脑后。 大踏步往上面走去。 那大白胖子看呆了,这人族看起来修为也不是很高的样子,怎么就能凭虚御风而走? 等武巍走到第九道石阶,全部石阶轰然碎裂,化作齑粉。 他早有了准备,没有像上次那样摔了个狗啃泥,而是轻飘飘地落在地上。 斜眼看了呆住的大白胖子一眼,它登时吓得脸色一白就逃回本体中去了。 顺利突破至力士境中期,现在就要为接下来做打算了! 他可不想一直呆在大寨的。 但想要离开大寨,还有一事没有解决,那就是答应过小囡的,帮她找到她娘。 如果不出意料,她娘不论是死是活,很可能就身在育婴堂中。 因此无论如何,大寨还是要重回一趟的。 他也想藉此,化解掉小囡身为诡婴的戾气和怨气。 最好能找到办法,让她脱离婴瓮的束缚。 不知这世上是否有轮回? 如有的话,也好让她再入轮回,来世不再受这母女离别之痛,万千折磨之苦。 想定后,掏出了钱陆鸣给他的传音符。 他没有自大到想要孤身潜入育婴堂。 如今以力士境中期的修为,自问不会拖了钱陆鸣他们的后腿。 虽然这些修真者似乎另有所图,想要通过育婴堂打那通天塔的主意。 武巍却不在意。 那通天塔里有什么宝物,他们有能力自可取出便是。 他只要替小囡办好此事,就可以远走高飞了。 这茫茫妖兽世界之大,何处没有他的血食? 甚或多走些地方,还可以找到火系功法,真正走上修真长生大道。 故而没有必要和他们一起以身犯险。 思绪纷飞间,搓燃了传音符。 顿时这传音符化作一道火光,往西方天边飞去。 武巍健步如飞,紧紧跟了上去。 ...... 夜。 万籁俱寂,只有一个高大的人影在林间疾步飞走。 天上,一抹荧火如流星般划过,在夜色里极为亮眼。 突然,那荧火一阵摇晃,挣扎了几下,骤然熄灭了。 高大人影也停了下来,站在林间一动不动。 沉默了片刻后,四周星星点点了亮起了火把。 一个,两个,三个...... 一共三十余个火把依次亮起,将这方土地照亮。 武巍静静看着围住自己的火把,面无表情。 一阵响动后,远远地,前面走出一人。 全身黑袍,体格魁梧,身形倒与他有些相似。 “武巍。” 那人摘下黑色头罩,满脸横肉,皮笑肉不笑道:“这不是回大寨的方向。这是要去哪儿?” “程甲。”武巍冷冷道,他还记得当初第一次去育婴堂,此人在门口把一个妇人死死拉回育婴堂的样子。 “或许你可以叫我一声,程师兄。”程甲皱了皱眉头道。 “程师兄?”武巍笑了:“程师兄这么晚,带了这么多人过来包我,不知是为了什么事?总不会是怕我遇到妖兽,来替我保驾护航的吧?” “花言巧语。余礼死了,你知不知道?” “还有此事?”武巍惊讶道。 “哼。”程甲看着武巍的表情,嗤笑了一下。 “怎么?” “别担心,我不是为了他而来。”程甲阴恻恻笑道:“他要是真被你杀了,我反而要给你叫一声好。” “我这就听不懂了。”武巍摇摇头。 “我问你,你为何隐居山林,半年不归?这可是违例的。”程甲冷道。 “你们如果想找我,不是很快就找到了么?”武巍奇怪道:“不来找我,我自然就当做无事了!” 程甲盯着他看了很久,沉声道:“跟我们回去。” “如果我说不呢?”武巍丝毫不为所动道。 这三十来个一阶信徒加上程甲,他现在以力士境中期的修为,打不过,难道还跑不过吗? 第三十七章 鲁元圣 孰料,程甲非但没有动怒,反而露出一丝诡诈的笑容。 武巍皱了皱眉。 “你既然能杀了余礼和他一帮狗腿子,想来不是高大人亲自出手,应该拦不住你。” 程甲阴恻恻一笑:“不过,我听阿嬷说,你这婴瓮中的灵婴似乎跟你认识?” 他伸手一招,顿时武巍背着的婴瓮无端腾空飞起,划过一个抛物线落在程甲手上。 武巍脸色一变,却是没想到他们使出这招来。 程甲手中掂量了下武巍的婴瓮:“你若不想这婴瓮中的灵婴受折磨,最好乖乖跟我们回去。高大人一向惜才,你能取余礼而代之,那是他老人家极愿意看到的。余礼占的这位置,早该动一动了!” 话中,透露出拉拢与胁迫之意。 武巍死死盯着他,没有搭话。 目光从程甲自得的脸上,换到他手中的婴瓮上,闪烁不定。 既然育婴堂已经知道了他和小囡的关系,就一定会抓住这一点大做文章。 他如果今日侥幸逃脱了,势必会激起育婴堂更深重的戒备,以后再想偷偷潜入进去,可就困难重重了。 甚至连小囡,都会招来无故折磨。 他没有选择。 时间一点点过去,程甲的脸色逐渐有一丝不耐烦,武巍方才点了点头:“我跟你们走。” 程甲也不废话,大手一挥:“走,回去!”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将武巍夹在中间,往大寨的方向裹挟而去。 武巍面无表情地跟在程甲身后,离他不到三丈远。 这个距离,他琢磨着如果激发出赤炼一变,将婴瓮抢过来,再以焚风拳烧死程甲,成功的概率不会太低。 毕竟在没有婴瓮的加持下,这些人不过也就是凡俗体质,根本不可能对抗得了他力士境中期的修为。 哪怕身边其他跟班都虎视眈眈地将婴瓮捧在胸前,随时提防着他暴起,他自问也可以轻松逃脱。 不过......这也只能想一想罢了。 他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中种种情绪,终究还是按兵不动。 高昌。 只有见到高昌,才能彻底把这个问题解决。 两个时辰后,山下已见大寨的星火点点。 东方亦泛起鱼肚白。 马上抵达大寨,程甲微微松了口气。 押解这武巍时,他总没来由的感到后背一凉。 虽浑身不自在,但顾忌在众小弟面前的形象,也不得不硬着头皮走下来。 好在中途并未有意外发生。 只要将此贼子送到育婴堂,高大人自有手段对付他。 至于之前为稳住武巍所说的什么高大人看重于他的笼络之言,没有一句是真的。 余礼死后,再无绊脚石,他程甲现在就是高昌一人之下,大寨万人之上。 想到这里,程甲控制不住嘴角上翘,满心欢喜自得。 没等他得意多久,笑容突然僵住了。 仿佛看见最可怕的事物一般,浑身冻结,脚像钉子一样扎在地上动弹不得。 武巍见他停住,有些奇怪地越过他的肩头,往前路看去。 挡在前方山路的,赫然是一尊朱漆楠木铜环棺材。 武巍看了,总觉得有些眼熟。 电光石火间,立马想起了,这不是此前残阴大典上,前来搅局的名义上的大寨寨主,鲁元圣吗? 他为何出现在此地?难道是为了自己而来? 和他有同样疑问的,还有程甲。 脑中无数疑问萦绕,还要控制脸色不要太难看,对着那棺材遥遥鞠了一躬道:“鲁大人。” 棺木迟迟没有反应。 程甲却是不敢直起身子。 等他弯得腰酸背痛,差点就顶不住时,棺材中这才传来一声金铁交鸣般难听声音:“程小子,老夫还没死,行这么大礼干什么?” 程甲心惊肉跳:“鲁大人,我绝无此意。” “哼。”鲁元圣冷哼了一声:“你身后那小子,叫武巍是吧?把他交给我,你可以走了。哦对了,他的婴瓮,一并留下。” 程甲无声地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终究没敢开口,将婴瓮放在地上,领着众跟班一声不吭地绕过棺材匆忙下山去了。 只是他面如死灰,自知虽逃过鲁元圣一劫,高昌的暴怒却免不了落在他身上。 不过触怒高昌,他顶多是被重罚,多少能留下一条命来。 若是触怒鲁元圣,两派相争下,他恐怕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 “武巍,见过寨主。”武巍拱手,语带恭敬道。 “此前在祭台广场上,算是见过了。”棺材中传来的淡淡的声音:“当时也没觉得你有何出众的地方,应该说,这一次高昌招的这些人,我一个也没看上。谁知道你还闯出这么大的名堂来?” 武巍苦笑。 “这一次你杀了余礼,算是触到高昌的死霉头了。你可知道,如果你跟着他们回育婴堂,高昌根本就没有审问你的意思,他已请降了残阴大神,只要你踏入育婴堂,就会被立马处死。” “这......”武巍脸色变了数遍,沉声道:“多谢寨主,救命之恩。” “谢我倒不必。我座下有一爱徒,名叫张殡,我听说你救下过他两个族中弟妹,这次出手,也算替他偿了你人情。”鲁元圣直言不讳道。 “原来如此。是张家兄妹......”武巍恍然道。 “小娃娃,老夫问你,你为何乖乖跟着他们回来?”鲁元圣突然问道。 言下之意,是他认为武巍有能力逃出程甲等人的押送。 武巍一愣,略微想了想,道:“不瞒寨主,我随他们回来,是因我曾答应我灵婴一事,要替她找到她娘。这是我的夙愿,也是心结,不尝试一下,我走得不安。” 鲁元圣没有停顿,问了第二个问题:“你是怎么杀掉余礼的?” 武巍苦笑道:“寨主也相信我有能力杀了他吗?” 鲁元圣没有声音,武巍只好道:“是,也不是。说来话长,我是略微设计了一番,让余礼和一只二阶狼妖争斗起来,他们两败俱伤之后,我才上去结果了余礼。寨主如不信,可随我到那方河谷,一看便知。” 事到如今,他也不必再隐瞒此事了。 高昌和鲁元圣都已认定的事,他再想如何辩驳,也是无用的,倒不如虚虚实实,选择性地将事情经过原原本本地讲出来。 “最后一个问题。” 鲁元圣不疾不徐道:“你是否......跟修真者有勾连?” 此问一出,武巍瞳孔微缩,脸色一变,一时无语。 第三十八章 离开 “不错,是有。” 武巍沉默片刻,点了点头道。 “那群狼妖中,恰有一头是一个修真者假扮的。若非与他通力合作,我恐怕也活不下来。” 棺材里传出鲁元圣的嗬嗬怪笑。 武巍一言不发地静静地立在那。 “你这娃娃,有点能耐。”鲁元圣似笑非笑道:“我有一事相邀,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武巍惊讶道:“寨主请说。” “还有不到十年,大寨要举行一甲子一期的中秋大祭。” “届时,我会卸下寨主一职,高昌上位。” 鲁元圣语气淡然,听不出什么情绪波动。 “......也会遵循祖例,应时开启通天塔。” 武巍神色微动。 “你可有兴趣,去那通天塔里取宝?”鲁元圣淡淡道。 “通天塔......”武巍低头思考了一下,道:“那究竟是什么地方?” “大寨祖地。承蒙历代祖宗泽被,那通天塔里从古至今遗留了数不尽的宝贝,若能进去一趟,或许能得到祖宗的福缘。” 武巍想了想,苦笑道:“多谢寨主好意。既然是机缘,那就等有缘人去取吧!我运气一向算不得好,就不瞎掺和了!” 心中暗道,那通天塔如果真有那么多先祖遗留下来的宝物,放人进去争抢,是凶。 鲁元圣和高昌两个本就不对付的人还要在中秋大祭上交接寨主一职,更是大凶。 他除非脑子坏了,才会被鲁元圣几句话忽悠进去。 “你不必这么快就回复我。还有时间,如果想通了,可以随时来找我。”鲁元圣缓缓道:“不管你有什么疑虑,我都可尽作保证。” 武巍拱了拱手。 “至于那灵婴,既然你有心,我就替她解除了婴瓮的束缚。” 武巍一怔,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他面前的婴瓮表面突然黑光流转,随即一串串晦涩难懂的神秘符文从婴瓮表面飞离,被鲁元圣收进了棺材里。 “老夫是先斩后奏了。我虽然已半截身子入土,但毕竟侍奉了残阴大神那么多年,想来这点情面,残阴大神还是会给我的。” 武巍知道这是鲁元圣的笼络之语,提到残阴大神也无非想加重这个情分。 尽管如此,他仍是心中惊喜交加,由衷道:“我和小囡,多谢寨主出手相助!” “好了,该说的我都说了。你自己好好琢磨吧!”言罢,那朱漆棺材化作一道流光,往天边飞去。 武巍遥遥双手抱拳,目送其离开。 等那棺材隐入云端不见,耳边飘然传来鲁元圣的声音:“小娃娃,这个灵婴的娘,那一批人早就死了,就葬在育婴堂往东七里的乱葬岗里。你若要去,速去速回,不要被高昌逮住了。” 武巍张了张嘴,心里叹了口气。 鲁元圣把这事办的太地道,他不知何时才能还得上这人情了。 ...... 七日后。 育婴堂往东七里,一片人迹罕至,阴气郁结的密林当中。 武巍踩在铺满层层白灰、足有几尺厚的地上,脸色阴沉。 未烧完的灰白色的骨节随处可见。 他从地上捧起一撮灰。 “小囡,你也认不出来了吧?” 小囡静静地看着他。 没有瞳孔的灰白眼睛中,也没有丝毫情绪和反应。 武巍任骨灰从他掌间漏下,低声道:“长眠的,就让他们长眠于此。” ...... 一个月后,七月十五。 河谷边。 河水静静流淌,昼夜不息。 武巍面朝河水,河风拂面,竟让他恍然有一丝隔世之感。 “小囡啊,那是你来的地方吗?” 他指了指河流的上游。 小囡在空中飘忽不定。 “那是什么地方?你还记得不?”武巍看着她,自言自语道。 抬头望望天,马上天黑了。 “小囡,你记不起来的话,就跟着我吧。你现在灵体还不稳定,日头太毒辣,等十月,天气凉一点,我带你去找你来时的路,可好?......小囡?” 武巍絮絮叨叨,突然发现小囡没跟上来,猛地回头。 小囡停在河边,和武巍遥遥相对而立。 河雾涌起,她转身往远处飞去,消失在天边。 ...... 夜晚。 武巍生了一堆篝火。 青乌盘在他脚边入睡。 将一只一阶野兽妖生吞活剥吃了个干净后,他从怀里掏出最后一张传音符,将其搓燃。 只是那传音符燃烧一会儿后,竟丝毫动静也无。 武巍眉头一挑,发出一声轻咦,感到似乎有几分不对。 可惜他对符箓之道一窍不通,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符箓烧完,彻底变成一堆灰烬。 沉默良久,摇摇头:“罢了......山高水长,来日相见!” 翌日。 武巍看了大寨方向一眼,头也不回地往相反方向疾行而去。 ...... 离大寨越远,瘴气似乎也越发浓重起来。 数日后,走到一处地势险峻的隘口。 “有妖气。” 武巍抬起头来,看着两座险峰间狭长的通道,下意识觉得不是个好去处。 如果要从两边绕行,就需要越过两座高峰,可能要花费不少时间。 他倒没有明确的时间表,只是心中记住了当初扮作狼妖那老道陈不清所言,中原在妖兽世界的东边,心里一横,也就找准东方,漫无目的地进发了。 想了想,唤出青乌。 “去前面探探路。” 青乌蛇头轻点,轻车熟路地化作一道青黑雾气,贴着地面往隘口飞去。 对于青乌探路的本领,武巍从来极为放心。 不知道是不是蛇类天生机警,青乌以其化气匿踪的神通,即使面对一阶后期妖兽,也能不被发现地全身而退。 以前方隘口处散发的妖气判断,这峡谷中的妖兽顶多也就是一阶后期的修为。 故而武巍毫不犹豫地让青乌先行探路,他则找了个地方原地坐下,另有所思。 小囡走后,他的战斗力有所下降。 没有了白雾掩护,青乌突袭的成功率大大降低。 他们的血食目标,也从当初可轻松猎杀一阶后期妖兽,到如今退而求其次,最多只打一阶中期妖兽的主意,以求稳妥。 血食等级下降,武巍赤炼一变的进步速度也日渐趋缓。 至于妖兽神魂,连青乌自己都不够吸收的,更不用提供给他胸前那个至今没有现身过一次的狼魂了。 狼魂的拓印,至今依然是淡淡的,没有一丝变浓的迹象。 妖兽血食和神魂获取的效率下降,越发成为一个令人头痛的问题。 第三十九章 蜘蛛妖兽 一炷香的功夫后。 青乌还未回来。 武巍略有些疑惑地往隘口方向望去,皱了皱眉头。 又等了一会儿,他终是按捺不住,猛地站起身向隘口走去。 随着他一步步靠近,两座山峰间狭长的通道显露在他眼前。 “这是......” 武巍脸色微变,喃喃道。 举目望去,通道两侧的山崖壁立千仞,好似被拦腰切断一般,裸露出红色的岩土。 而狭长看不到尽头的通道里,则寸草不生,反倒是被白花花的一团团蛛丝缠满了。 如被积雪覆盖,也像是棉花田。 趁着他愣神的空当,一簇蛛丝突然从隘口处激射而来,武巍眼皮一跳,纵身一跃,企图跳开。 不料他刚腾空,地面杂草丛中竟也蓬发一大团棉白蛛丝,瞬间将他拦腰捆了个结实。 一股巨力将他扯进了谷道之中。 武巍在空中一身蛮力无处使,眼睁睁看着自己落在一张密织的蛛网上。 浑身动弹不得。 “青乌!” 蛛网的另一边,青乌也被黏住了,这蛛丝颇有些古怪,竟让它的化气神通一时也施展不了。 棉白蛛丝还在生发,很快就将武巍整个人都缠住了。 一层层地裹住,慢慢变得像一个蚕茧,只露出一双眼睛,两个鼻孔。 一只浑身墨黑与鲜红色彩交织,八足并立,脑袋足有成人大,面部一排猩红复眼闪烁不停,腹部更是高高隆起,足可撑下一头牛的一阶后期蜘蛛妖,这才慢慢从岩壁上一个不显眼的洞穴中慢慢爬出。 看起来有些笨重迟缓,然而一触到蛛网,八足协调并进,爬得飞快,丝滑至极地落到地面上。 对于武巍和青乌两个新得手的猎物,蜘蛛妖似乎并不在意。 反而爬到另一张蛛网边,那上面是一头被困住的一阶前期野猪妖。 就在武巍以为那野猪妖免不了沦为蜘蛛妖的血食,那蜘蛛妖却突然将硕大的腹部弯折过来,尾部一根长着浓密黑毛的勾刺缓缓伸出。 武巍看呆了,这是要干什么? 下一刻,那蜘蛛妖将勾刺径直插入野猪妖的腹中。 数息过去后,蜘蛛妖的腹部肉眼可见地变瘪,而野猪妖的肚子吹也似的鼓起来。 野猪妖本来已经认命,如此一番折腾后痛苦得哼唧起来。 拔出勾刺后,蜘蛛妖似乎也有些疲劳,退回到了岩壁上的洞穴之中。 武巍惊讶地看着这一切,本来还期待着这蜘蛛妖很快能过来解决自己,没想到这就走了,眼见日落西山,看来今天应该不会再出动了。 他看了青乌一眼,又仔细感受了一下自身的情况。 确认这蛛丝只有缠绕的功效,并无毒性,也就放下心来。 只能看明天有没有机会了。 ...... 清晨,天刚蒙蒙亮。 嚎了一夜的野猪妖,声气终于断了。 武巍看了它一眼,不曾想目睹了让他头皮发麻的一幕。 那野猪妖的肚皮突然胀破,一团墨绿色的汁液随之爆裂。 落到地上,变成无数密密麻麻的小点,四散开来。 那竟然是一只只小拇指大小的蜘蛛......妖。 除了恶心,更让他感到骇然! 这一团小蜘蛛的妖气正在快速提升,很快就达到了接近一阶前期妖兽的水平,如潮水般向他涌来,它们饿坏了! 这下武巍无法再坐视不管了。 他本想着,等那蜘蛛妖接近他时,一把火连带着此妖把这谷道烧得干干净净。 但既然这些小蜘蛛找死,那就怪不得他了。 催动赤炼一变,缠在身上的蛛丝顿时如积雪遇晴般消融。 进阶力士境中期后,赤炼一变不仅威力大涨,而且持续时间也由原来的一刻钟,延长到了约小半个时辰。 焚风拳也可出到七八拳之多。 他一连出了三拳。 熏风微动,悄然无声中,炽烈的高温狂卷了一切,只一瞬,整个谷道沦为了火海。 倒也不是他真到了一出手,就可破解一阶后期妖兽神通的地步。 而实在是,这蛛丝纵有千般妙用,却刚好被他的焚风克得死死的。 故而武巍的三拳,可以摧枯拉朽。 他抬头看了岩壁上的洞穴一眼,大踏步往谷外走去。 还没走几步,脚步就停住了。 透过熊熊火光,他看到谷道隘口处,亮起了一双双猩红的复眼。 一股磅礴的妖气如泰山压顶。 武巍吞了一下口水,转过身,背面同样有三只蜘蛛妖,虎视眈眈。 他面容冷峻,电光石火间便做了决定。 轻声道:“逃!” 话音未落,青乌溜得比他还快,已经化作了青黑雾气,往左侧岩壁上一个齐腰高的窄小洞口里钻去。 武巍慢了一线,背面突然狠狠挨了一下,一股巨力将他瞬间击飞,重重摔落在地上。 他惊怒回头,却只见一只比昨天那头蜘蛛妖三倍还大的巨型蜘蛛,冷冷地盯着他。 二阶妖兽...... 武巍顿时脸色发青,心中警铃大作,当即一个打滚,四肢并用地飞快爬进了洞里。 “逃!快逃!” 洞里光线昏暗,通道矮窄,甚至不足以供一人通行。 武巍听到身后传来碎石飞溅的声音,知道是那群蜘蛛妖还在掘进,脸色一白,狼狈至极地跟在青乌后面往洞穴深处爬去。 很快,洞里就一丝光线也无了。 好在这对青乌丝毫无碍,武巍紧紧跟随着青乌,连续在好几个岔路七拐八绕,渐渐地把那蜘蛛妖甩在身后。 看来这掘地潜行,也并非它们的强项。 又往地下深入爬行了小半会儿功夫后,身后已经彻底没了声音。 慌乱之中,武巍也不知爬了多久,多远,多深。 通道不知不觉间也变得宽敞起来,足有等人高。 “好了,它们应该追不上了......先停下休息一会儿。” 武巍这才松了一口气地对青乌招呼道。 “这是什么地方?竟然有这么庞大复杂的地下洞穴......” 他没有修过灵目一类的法术,但以炼体士洗筋伐髓后的体质,也足以夜视身前三丈左右的距离。 武巍摸着洞壁,又往前探了探,发现前面的道路分为三个岔路口,任选其中一条走下去后,没走两步又见分岔。 如是不断分岔下去,路线将变得极为复杂,基本不可能记下来。 “我们得找一个回到地面的路子,但也不能回到原来那条通道中去......” 武巍神色有些无奈。 在这地下迷宫里,他们也只能试试运气了。 第四十张 黄芙蓉 滴咚。 洞壁上的露珠凝聚,滴落到地上。 除此以外,便没有一丝动静。 沉寂了一会儿,脚步声响起,狭窄的通道里现出一个人的身影。 眉头微皱,面容无奈。 武巍原本想得很简单,只要他们一直往上走,总会找到一条出口。 然而,或许是被蜘蛛妖追杀时慌不择路,跑得太深,想要找到出口并没有那么容易。 就算选了一条上坡路,往往走过一段路后,方向就骤然一变,变成了下坡路,甚至断头路。 很有可能,通向地面的出口只有寥寥几条正确的路线。 如果选错了,就会变成无头苍蝇,四处乱转做些无用功。 青乌探路本事强,关键是胜在隐蔽,而在这地下洞穴中,隐蔽不隐蔽根本没所谓。 武巍也不敢让它走得太远,毕竟他没有和青乌建立真正的心神联系,若是彼此失散了,恐怕情况还要更糟糕。 “差不多已经三天了......” 武巍估摸着算了一下,脸色有点阴沉。 没有血食的情况下,他可支撑一个月之久。 听起来虽然久,但运气不好的情况下,在此地被困上一个月,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这里没来过。” 武巍捡起一块石头,在岩壁上狠狠刻了一个十字印。 “走。” 拍拍手,一人一蛇的身影消失在洞穴深处。 ...... “咦?” 武巍神色一动,停了下来。 “什么气味......” 说来也奇怪,成为炼体士给他带来最大的提升之一,就是这嗅觉变得尤为敏感。 有时候他都怀疑自己重新长了个狗鼻子。 嗅觉敏锐的好处在于,一般人试图在掩饰自己的身份时,往往最容易忽略的是掩盖气味。 反过来说,气味也最难掩盖,既能在无形中传播甚远,停留的时间也最长。 只要有心,就可以藉此找到突破口。 “不是妖气......” “也不是潮气。” “不是草木参菇......好像是......” “人的气味?” 武巍有些古怪地睁开眼睛,摸了摸下巴。 想了想,对青乌道:“跟我来。” 他仔细辨别了一下气味的来源,转身往左下方一个不起眼的岔路口走去。 走了约摸半个时辰,越下越深。 期间不仅要连跳好几个高坎,还要伏地钻过一层只有几尺高的狭缝,若非循着那股奇特气味,他根本想不到如此路线。 在地下洞穴,武巍的大块头反而成了劣势。 等他花了好大功夫,灰头土脸地从那狭缝中钻出来时,发现自己赫然站在一条平整的甬道里。 削平的天花板,嵌满了月光石的洞壁,眼前的一切不言自明。 “护阵。” 武巍一声令下,青乌化作一道青黑雾气,环绕他盘旋不停。 悄然往前走去。 走到甬道一半时,这洞中主人似乎也有察觉,碎步声响起,一个隐隐约约晃动的身影出现在甬道尽头,和武巍打了个照面。 “是谁?” 眼前的妇人一身鹅黄色齐胸襦裙,发髻高盘,脸上只点了些素妆,庄重持稳,又不失亲和。 她见到生人,愣了一下。 “在下武巍,贸然登门,实则是迷路了,见这里有人,不得已之下才有一闯,以期寻得离开这地下迷宫的法子。阁下若不方便,我即刻离去便是。” 武巍停下脚步,遥遥抱拳地高声道。 “迷路了?”妇人掩嘴一笑:“没什么不方便的,快进来坐吧。” “那我就不客气了。”武巍犹豫了一下,就跟着那妇人进去了。 走进洞府,里面别有洞天。 “我们这洞府好久没来客人了,也没怎么收拾,寒碜了点,武小兄弟莫要嫌弃。”妇人温柔道,一边给武巍沏了杯茶。 “哪里哪里,您太客气了,是我冒昧打扰,劳烦您招待!”武巍连忙道:“不知怎么称呼您?” “我姓黄,名芙蓉。” “原来是黄阿姐。”武巍闻到杯中茶香四溢,忍不住咂了一口,眉头一动,连连赞道:“好茶,好香!” “这茶是你石大哥特地从天鹫峰上采来的灵茶,喝了能清明灵台。”黄芙蓉温柔道。 “石大哥,这会儿不在吗?” 武巍好奇道,猜到这石大哥或许就是黄阿姐的丈夫了。 “他呀,在闭关呢。”黄芙蓉看了隔壁石室一眼,有一分欣慰,又有一分幽怨道。 “闭关?莫非石大哥是......?” “他是修真者。” “原来如此。”武巍悬着的一颗心彻底放下,恍然道。 常人几乎不可能在此地下开辟洞府。 若是一对修真者道侣,那就说得通了。 “听说修真者闭关都是以年计,看来我是没办法当面答谢石大哥了。”武巍苦笑了一下道:“不知道黄阿姐,知不知道此去地面的出路?” “我这有一份,路线图。也是当初你石大哥,下了许多苦功夫,一遍遍摸索出来的。你等等我。”黄芙蓉起身,到偏室里翻找着。 “好嘞,多谢黄阿姐了!”武巍品了口茶,随口道:“石大哥和您结为道侣,这漫漫修行路上也不寂寞,真好!” “道侣,我可不是他的道侣。来,你看看。”黄芙蓉把一份发黄的图纸递到武巍手中。 “您不是他的道侣?”武巍讶然道,一边看着地图。 图上果然密密麻麻地画满了地下洞穴四通八达的甬道,并标注了此洞府的位置。 武巍顿时喜上眉梢,有此地图在手,就可轻松找到通往地面的路线。 “他是修真者,我又不是。谈何道侣啊?”黄芙蓉坐在一边,语气中带有一丝感伤。 武巍听了这话,下意识地想安慰她,突然眉头一皱,察觉到了什么不对。 他缓缓抬起头来,面露疑惑道:“这石大哥......闭关多久了?” “一百年?两百年?......太久了,我也记不清了。”黄芙蓉撩了撩鬓边黑发,语气茫然,目光放空,好像在看很远很远的地方。 武巍眼皮一跳。 将地图还给了黄芙蓉。 “你不用么?”黄芙蓉怔怔道。 “我已经记下了。”武巍笑了笑:“这次无端上门拜访,实在是太给石大哥和您添麻烦了。我看时间也不早了......” “你这是要走了么?多坐会儿吧。”黄芙蓉挽留道。 “后面有机会,我再来府上拜访。”武巍拱了拱手。 “也好,也好。我送你。”黄芙蓉喃喃道。 第四十一章 僵尸 “黄阿姐,您回吧。” 站在甬道里,武巍拱手道。 “哎。”黄芙蓉含笑应了一声,倚在门栏上。 武巍转头大步离开了。 他感到黄芙蓉的目光落在他后背,未曾移开。 不知为何,有一种如芒在背的感觉。 “武小兄弟。” 走到一半,黄芙蓉突然喊了一声。 武巍面容一僵,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转过身来:“黄阿姐?” 妇人不好意思道:“我忘了问了——你打哪儿来呀?” 武巍静静地看着她。 黄芙蓉扶着额头,眼眉低垂,似有一口气叹出。 武巍没有回答,看了她两眼,转身继续往前走。 “嗨......”黄芙蓉悠长地叹了口气,气息幽深绵长,像是在胸腔里闷了很久,这才长长地吐出来。 伴着那口气息,一丝腐败难闻的气味钻进武巍的鼻子。 “你打哪儿来呀?” 武巍越走越快。 “你打哪儿来呀?” “你打哪儿来呀?” “你......” “......打哪儿来呀?” 黄芙蓉得不到答案,步步紧逼,越来越急促地问道。 声音也越来越近,那口气好像马上就要喷到他的脖子上。 “别问了!” 武巍烦闷地低吼一声,浑身肌肉暴涨,皮肤变得灼热赤红。 返身一拳,狠狠砸在黄芙蓉凑近了不到一尺的青脸上。 当即把她砸飞,撞坏了洞府的门栏。 黄芙蓉面部深深凹陷下去,五官全部错了位。 “你打......哪儿......来呀?” 喉咙滚动,发出含糊不清的音节。 两手一撑,就从地上以一个诡异的角度瞬间直起身子,又向他蹒跚走来。 “你打哪儿来呀?” 武巍脸上疑色渐浓。 他不想回答黄芙蓉的问题。 可黄芙蓉偏偏对这问题揪着不放,非要得到一个答案不可。 而且以她刚刚挨了自己一拳而丝毫无碍的情况来看,不管是个什么东西,她都极为难缠。 更让武巍感到心惊肉跳的是,她那个所谓的“石大哥”还在闭关。 倘若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他绝无能力对付这夫妻二人联手的。 他需要尽快脱身,离开这地下迷宫。 武巍看看慢慢走近黄芙蓉,舔了舔嘴唇道:“你想知道我从哪儿来?” 黄芙蓉停住了,两个被砸扁的眼珠动了动。 “我从......” 武巍硬着头皮,试探着吐出几个字。 “河谷来。” 黄芙蓉听了,又开始向他走来。 武巍心里一跳:“我从天鹫峰来。” “我从蜘蛛妖峡谷来。” “我从大山里来。” 黄芙蓉小碎步越走越快。 武巍心中一沉。 “我从大寨来!” 他断喝道。 “大寨......大寨......” 黄芙蓉愣了一下,好像在回忆什么,停顿一会儿后,骤然间勃然大怒:“为何?!为何?!为何要苦苦相逼,追我们到此!” 武巍心中苦涩,大姐,到底是谁在苦苦相逼? 说了那句话后,黄芙蓉彻底失去理智。 全身长出浓密绿毛,眼珠暴鼓,嘴里两颗獠牙凭空长出。 拖着长长的乌黑指甲,尖啸着向武巍冲来。 “僵尸!” 武巍倒吸一口凉气,飞起一拳,狠狠砸在黄芙蓉胸前。 他以赤炼一变的体魄,在以力撼力上,从来没怎么吃过亏。 可这一拳,他真真切切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一脚踢在铁板上。 黄芙蓉那看似娇小的僵尸之躯,竟然一丝也没有挪动。 腐败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尸气,从她面部各个黑洞洞的窟窿里喷到武巍脸上。 武巍心下一沉,当即把全身血气集中在拳头上。 气血翻滚下,赤拳的温度骤然升高,瞬间将黄芙蓉胸前融出了一个大洞,冒出屡屡青烟。 黄芙蓉吃痛,恶狠狠地抓住武巍的双臂,一个后仰将他甩飞了出去。 武巍看着手臂上一道乌黑的划痕,顿时便知道不妙。 此獠的指甲,竟然可以穿透他的铜皮,在伤口处留下尸毒。 武巍用气血将尸毒逼出后,心中大感烦闷。 自从修行赤炼三变,他脾气越来越差,这会儿只想把这一切都烧个干干净净。 他站起身,身边的空气悄然鼓动,变得燥热不安。 黄芙蓉疯子一样地向他冲过来,武巍冷哼一声,一拳隔空打出。 狭窄的甬道里,带着火星和灰屑的焚风无声聚集,与黄芙蓉撞到一处,顿时那绿毛僵尸化身火海,熊熊燃烧起来。 那一团人形的火焰中传出黄芙蓉几乎要刺破耳膜的厉声尖叫。 尸油助燃,块块不明形状的黑色尸块从僵尸躯体上烧得掉落下来,在地上久久不能燃尽。 一股刺鼻的气息弥漫在整个洞府中,武巍闻了竟感到一丝头昏脑涨。 “还没死?” 武巍心惊道。 烧了一会儿,绿毛僵尸身躯又缩小一圈。 只是眼看火焰即将燃尽,僵尸之躯基本的骨架却还在,直直地挺立着。 武巍吞了下口水。 一具焦尸残骸从余火中缓缓走出。 已经全然是一个模糊不清的黑色怪物模样,而与之前那个黄芙蓉再无半点联系了。 武巍眼中冷芒闪过,又是两拳焚风打出。 可惜那焦尸已经燃无可燃。 他眼看焚风拳无效,怒吼一声顶着赤红身躯狠狠撞了上去。 就是肉搏,拼着尸毒入体的风险,也要把这焦尸给拆散了。 焦尸不会躲闪,武巍的巨力冲撞下,它纹丝未动,一巴掌将武巍拍飞,还糊了他一身尸油。 武巍挣扎着站起来,心中只有一个想法: 打不过,赶紧逃! 那道狭缝被焦尸堵着,过去不了,一咬牙转身就进了洞府。 这洞府一个大厅,几间石室。 武巍飞快地把这间石室查了个遍,并未发现密道一类的退路。 退回到大厅中,那焦尸已经晃晃悠悠地走到了门口处。 唯一剩下一个石室,就是那所谓的“石大哥”闭关之所了。 什么狗屁修真者,怕不是个和育婴堂一般,行那诡异炼尸法门的邪修! 武巍大感郁闷地心里怒骂道。 惊怒交加之余,心中也有些疑惑。 这外面闹出这么大动静,怎么那“石大哥”充耳不闻?! 莫不是在闭什么生死关? 没来得及等他细想,焦尸一掌探来,直取他的脑门。 武巍心头一跳,一个下腰堪堪闪过,飞起一腿,下意识想把这焦尸扫开。 下一刻,面色骤然发白,那焦尸一掌腐烂大手,死死箍住他的右腿,让其动弹不得。 另一只手,带着一股刺鼻的猩风,直向他脑门袭来。 第四十二章 石大哥 “完了!” 武巍心中哀叹。 避无可避的情况下,他将全身血气聚集在脑门。 心中茫然,不知这一巴掌,会不会把其脑袋像西瓜一样拍碎。 眼睁睁地看着那恶臭尸掌迎面而来,猩风已至面门。 距离他脑门只有不到一寸时,武巍瞳孔骤缩。 那尸掌,硬生生地停住了。 趁着焦尸对其掌控一松,武巍闷哼一声,抽出身来,打了个滚躲在一旁的角落里,回想起刚才一幕,仍然心有余悸,冷汗直流。 这时他才发现,那焦尸另一只手中,紧紧握着一把银色小刀,姿势僵持而诡异。 银色小刀似是朝它眉心飞去,虽被一把握住,但刀身微颤,嗡鸣不停,表面有淡淡光华流转,丝毫不见势弱。 反倒是那焦尸,死死握住刀身的手掌,有一股股黑烟冒出,让其痛苦之极,发出野兽般的痛苦低吼。 武巍神色古怪地往那闭关石室看了一眼,难道是那个“石大哥”出手了? 这毫无道理啊! 一时之间,脸上惊疑不定。 是否要趁此机会彻底结果了此獠?还是抓紧时间一走了之? 就在他有些犹豫时,在银色小刀的威逼下,焦尸竟似乎慢慢恢复了理智。 它嘴巴一张一合,空气从它嗓子眼里漏进漏出,只听得见嗬嗬怪声,不知其在说些什么。 焦尸对着银色小刀,缓慢之极地重复着那几句囫囵话。 武巍心里一动,仔细辨听下,竟真让他琢磨出几分意思来。 它似是在说:“郎君......要我死?” 一遍又一遍,不甘地重复着。 “郎君......要我死?” 就好像方才黄芙蓉一连追问武巍好几遍,不得到答案不肯罢休一样。 这焦尸一遍又一遍地问着。 回应它的,只有银色小刀越发盛放的光芒。 一口长长的闷气从焦尸口中吐出。 它右掌骤然一松,银色小刀倏然插入它的眉心。 登时让那焦尸连退几步,跌倒在地上。 “嗬......嗬......” 焦尸嘴巴张合,手指关节微动。 那银色小刀光芒大涨,一股股尸气从它眉心溢出,四处飘散,一会儿功夫后,此焦尸就彻底没了动静。 而那银色小刀嗡鸣一声,化作一张符纸,飘落在了地上。 “果然是修真者的手段。” 他心中恍然。 就在此时,那扇紧闭的石室大门,也轰然倒塌了,巨响吓了武巍一跳。 站起身,对着石室一拱手:“在下武巍,方才多谢石道友出手相救!” 等了片刻,石室中未传来回应。 “石道友?” 武巍试探地又喊了一声。 久未回应,他眉头一皱,小心翼翼地往石室那边靠近。 “石道友,冒昧打扰了!” 半步踏入石室,浑身肌肉紧绷。 见没有任何动静后,整个人才进到石室中。 粗粗扫了一眼,眼皮一跳。 石室中央,赫然有一个高大的身影正在盘腿打坐。 只不过,武巍没有在他身上感到任何气息,便知此人已经死透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石室封闭的原因,这具尸体不仅衣着保存完好,甚至整个人的容貌、发丝、皮肤上的褶皱都好似定格在生前的某一刻,除了稍微干瘪些,能够看出是一个中年男子的模样。 此人十有八九就是黄芙蓉口中的“石大哥”了,只是不知道他坐化了多久。 他身边散落着一把颜色各异的丹丸,两三本道经,二十来块乳白色灵石,一套东倒西歪的阵旗,一沓符箓。 凭借前世的经验,对于这些物件,武巍连蒙带猜,辨认起来倒是不难。 只是...... 武巍目光上移,看到坐化修士的腰间,系着一个黄色口袋。 如果那就是传说中的储物袋,为何这些物件还如此零乱地摆布在地上? 看起来倒像是,他急于翻找什么东西的样子。 又想起之前黄芙蓉“闭关”云云,心下有了几分猜测。 或许这“石大哥”闭关正是为了冲击下一个修行境界,行到关键时刻,却发现少了某些自以为早已备好的材料,这才急匆匆地把储物袋里的物什通通抖落出来。 看来“石大哥”大概率是没找到那关键材料,冲击境界失败,最终落得个羽化的下场。 当然,这一切只是武巍的猜测。 至于与实际情况有几分相符,那便只有天知道了。 大道难行,所有修真者都想长生,而其中绝大部分,却终身难窥长生门径一眼,诸如“石大哥”这般默默无闻坐化于隐秘之地的,更是不知凡几。 随着岁月洗刷,你我他皆彻底消亡在历史的长河中,不留下一丁点痕迹,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 想到这里,纵然武巍还不是修真者,仍不免感到一丝黯然。 他默默地对着“石大哥”打了个稽首,随即绕过他,走到石室的背面。 在石室的角落里,武巍发现了一造型奇特之物。 一柄插在石室地面的长剑。 长约三尺,剑身宽阔,其上阴刻二字铭文:“金寒”。 不用靠近此剑,武巍都感受到了此剑的凛冽剑气,让其寒毛直竖。 他丝毫不怀疑,若他再靠近一步,就要被这外溢的剑气搅得粉碎。 咽了一口口水,愕然道:“难道这就是,修真者的法器!” 以此剑让武巍感受到的压迫程度来看,这“石大哥”至少也是灵胎境以上的修为。 武巍面带惊叹地观摩了此剑一会儿,心中感叹良多。 比起炼体士这般只会使用蛮力的莽夫,果然修真者的剑仙模样要帅多了! 看着“金寒”此剑,武巍虽心痒难耐,但也知这不是他现在可以染指的,欣赏和遐想了一会儿后,也只能默默地走开。 回到“石大哥”坐化的尸体旁,突然发现,其身下还藏有三张玉简,只是被其宽大的道袍遮挡住,故而刚才忽略了。 武巍向“石大哥”告罪一声,有些好奇地将其玉简取来。 玉简上笔迹朱红,如同字字泣血,武巍粗粗扫了一眼,神色微动。 原来这玉简里,正是石室主人“石大哥”的自述。 “余名石常一,生于大寨......” 玉简很长,武巍找了一个石凳坐下,借着月光石的照亮,细细读了下去。 越往下读,脸色越变幻不定,内心诸般复杂情感,更如潮水般涌来! 第四十三章 辛秘(求追读!) 合上玉简,武巍呆呆地沉默了半晌。 通过石常一的自述,他终于明白,大寨所供奉这尊残阴大神,和修真者之间的恩怨纠葛。 不。 与其说是残阴大神和修真者之间的纠葛,倒不如说是人,人心的纠葛与难测。 ...... 约两千年前,大寨便已有人族定居。 依托修为高深的修真者,逐渐在此扎根,繁衍生息,在广袤的妖兽地盘上,争得一席之地。 此后五行道法逐渐昌盛,涌出无数身具灵藏的天才之辈,带领大寨人族走向繁荣兴旺。 修真者的地位也水涨船高,盛极之时,被没有灵藏的凡人视若神明。 从某种程度上说,修真者只要修成大道,便可延年益寿,甚至最终求得永生,凡人眼中的神明形象,倒也担待得起。 只是常言道,物极必反,盛极而衰。 不知从何时起,大寨出生的孩子,身具灵藏的却是越来越少。 有人猜测是这蛮荒的迷雾瘴气越发浓郁的缘故。 不管背后原因为何,等大寨的修真者逐渐反应过来,发现道法传承已经后继无人时,他们对于五行道法的颓势已经没有办法力挽狂澜了。 倒是凡人中生了一个怪才。 传说此人从小默默无闻,并无出众之举。 及至弱冠,大寨罕见遭遇三年大旱无雨,饥馑荒年,饿殍遍野。 修真者一心向道,能腾出手来救下一些年轻少年少女,作为大寨人族的火种留存,已是天大恩泽。 至于年纪稍大的老人,则以道法自然为借口,任其自生自灭。 那不知名讳的凡人怪才也是被救的一员。 他被带到修真者栖居的山崖上,以草根、树皮和泥土为食,硬生生地挨了两个月饿,省下两枚辟谷丹。 趁修真者不注意,连夜下山,逃回家中。 只是当他着急忙慌地推开自家老宅摇摇欲坠的大门,却只见一双老父老母,已皮包骨头地相拥而亡。 ...... 修真者根本没发现山崖上少了一人。 等过了很久,几乎所有人都要把此人忘掉时,他再次现身了。 只不过这一次,他不再完整,身上的部件七零八落,看起来像是个怪物。 和他一起到来的,还有其供奉的残阴大神。 亲身向大寨村民演示了,一个没有灵藏,无法踏入修行大道的凡人,也可以掌握超凡。 残阴大神的神力降世,他几乎不用怎么鼓动,大寨村民便蜂拥而至,每个人都近乎疯狂地想成为残阴大神的信徒。 修真者对这些信徒态度暧昧。 一方面,修真者青黄不接,应付妖兽的压力陡增,自然希望有人能分担一把。 另一方面,残阴大神信徒的崛起亦对修真者在大寨的超然地位构成了挑战。 为解决这一隐患,修真者动了许多心思。 他们在信徒内部插入些棋子,让众信徒分出派系,一手拉拢,一手打压。 又凭借千百年来的积累,和还活着的修为高深的前辈,明面上,倒也把信徒们治得服服帖帖。 只是,人口终究是根基。 需要灵藏才能修行的道法,如何比得过几乎任何人都可信奉的残阴大神? 于是暗地里,力量此消彼长。 石常一生于距今约一千年前的大寨。 距离道法开始衰落的时代,又已经过了约五百年。 到了石常一这一代,修真者表面上还是大寨至尊,施展的还是那一套合纵连横的手段。 只是这些把戏,需要建立在实力的基础上。 没有实力,怎么会有人陪你玩下去? 实际上,信徒们也看得很清楚,知道只要联合起来,便可将修真者取而代之。 他们一方面对修真者追求永生,自己却不能而眼红;另一方面,更是对修真者占用大寨大量资源,德不配位而感到不满。 终于,在最后一名气海境后期大圆满修为的修真者坐化后,信徒内部两大派系合谋之下,突然反出,对修真者展开围剿。 一时间,大寨中腥风血雨。 常一彼时已臻气海境前期修为,正巧外出寻找某种草药,躲过最初的浩劫。 回来后,才发现这惊天变故。 同道皆被屠戮一空,无一幸免。 信徒血洗一遍后,将大寨彻底封锁,寻找漏网之鱼。 他本可以一走了之,但想到自己的心上人仍在大寨中,拼死闯进去,将她带了出来。 两人被信徒一路追杀,直到逃进这地下迷宫,才得以喘息,并就此定居了下来。 ...... 最后的结果,便如武巍所见,石常一在闭关中坐化,比起惨死的同门,已经算是好下场。 他之所以要秉笔直书,写下这篇自述,便是要告诉后来人,残阴大神信徒手上沾满了同族的鲜血。 绝非像他们自行编纂的历史那般,满口仁义道德,欺世盗名,将修真者从历史上彻底抹杀。 纵使修真者也有种种过错,但石常一坚定地以为,修真者千百年来对大寨人族的庇护和贡献,功大于过。 他希望发现这个洞府和这篇自述的人,能把曾经的真相昭告于世人。 “呼......” 武巍长长地吐了口气。 目光闪烁,不知在想些什么。 良久,回过神来,打开了第二篇玉简。 与第一篇玉简洋洋洒洒,字迹龙飞凤舞,几乎是一气呵成,可以想象出当时石常一心潮澎湃不同,这第二篇玉简,文字之间并不连续,像是断断续续抽空写就。 武巍扫了一眼,里面大多是记载了他跟心上人的旧事。 这心上人,自然也就是那黄阿姐,黄芙蓉了。 前半部分笔调颇为轻松打趣,看到情深意浓之处,武巍也不免为两人的感情动容。 临末了,石常一这才笔锋一转,写出了他的担忧。 黄芙蓉没有灵藏,无法踏上长生大道。 石常一虽然炼了一颗驻颜丹,让黄芙蓉能够永葆青春,却阻止不了她躯体实际日渐老去。 在石常一的悉心照料下,黄芙蓉一生无病无痛,终年七十八岁。 武巍本以为这就是个仙凡永别令人唏嘘的故事,不料再往下读,却是眼皮一跳。 石常一在结尾赫然写明,为了和黄芙蓉永生永世在一起,他亲自出手将黄芙蓉的尸体,练成了僵尸! 第四十四章 三生离火功(求追读!) 到底是情深,还是狠人,或者兼而有之? 石常一无奈地写道,他将黄芙蓉炼成僵尸后,初是欣慰,以为只要有爱侣相伴,大道也不寂寞。 然而一段时间后,却发现僵尸只会听从他的指令,没有灵智、思绪,也无记忆、感情。 佳人的躯壳虽然还在,但她的魂已去了! 这形似黄芙蓉的僵尸,终究不是他的黄芙蓉。 内心也萌生了一丝悔意。 最后一次冲击气海境中期,闭生死关前,他特意留下一张银色小匕的符宝,藏在洞府大厅的匾额上。 只要有大量尸气外泄,便会触发此符宝,执行诛邪的命令。 这是他日思夜想,才最终决心留下的预防手段。 为的就是若自己就此坐化,而洞府有后人来访,这符宝可防止僵尸暴起伤人。 读到这里,武巍有些奇怪。 他被黄芙蓉迎到洞府中来时,黄芙蓉一举一动都似常人,灵智极高,绝不像石常一说的这般如一死物。 武巍想了想,唯一可能的解释,就是石常一坐化后这漫长的数百年里,黄芙蓉机缘巧合之下,开启了灵智,也复苏了生前的记忆。 如果猜想为真,那这两人阴阳转换,生死交替,就这样遗憾地错过了。 石常一留下的银色小匕符宝,也在数百年后彻底终结了苦苦等待他出关的黄芙蓉。 想来令人慨叹。 武巍继续往下读。 不多时,神色一动。 石常一写道,若他真的坐化,全部家当愿赠予有缘人。 只不过有一个条件,须将他和黄芙蓉的骨灰,带回中原去。 武巍张了张嘴,心道又是中原。 可这中原虚无缥缈,又去哪里寻? 更何况,他又非修真者,石常一这些遗物留给他也只是鸡肋。 若是钱陆鸣在此,倒是一场造化。 武巍眉头紧皱,透出几分无奈。 继续往下读。 当他看到玉简结尾,瞳孔骤然一缩,心脏漏跳了一拍。 原本有几分漫不经心的脸色,突然变得又惊又喜,夹杂几分疑色,变幻不停。 他急忙用手指贴上玉简,仔细比对着玉简上一行不起眼的蝇头小字,生怕错漏了。 反复读了两三遍确认无误后,难以置信的神色才渐渐化开,露出一张喜不自胜的脸来。 玉简上赫然写着:大寨里的通天塔,早在两千年前就已经屹立于此,不知是何人所建。 每一甲子的中秋,大寨全体村民隆重祭祖,通天塔才会打开一次,供人进入。 里面的宝物倒是其次,最关键的是,传说通天塔顶部是一座远古传送法阵。 法阵的那一头,连接的便是中原。 此信息是真是假,石常一不敢保证。 因他未等到过中秋大祭,没有进入过通天塔。 而进入过通天塔的人,则对里面的情景三缄其口,绝不多谈。 要想知道真相是否如此,恐怕要亲临那通天塔的塔顶才算作数。 ...... 尽管石常一说的模棱两可,但武巍心中已掀起惊涛骇浪,激动得有些不能自持。 “中原......中原......我以为中原在哪儿?原来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武巍喃喃道。 就冲着这一丝可能性,这通天塔说不得要走上一遭了。 他平复了一下心情,将此玉简合起。 看了看地上的三本道经,心里一动,将其捡起。 一本水属性的《太阴葵水功》,一本金属性的剑道功法《金冥剑经》,都不适合他。 武巍琢磨着,依石常一的法器“金寒”剑来看,他极有可能修了这《金冥剑经》。 等看到最后一本道经,武巍骤然呼吸急促起来,双手死死地抓紧这部道经,用力之深,让此道经褶皱变形。 足以见得武巍激动的心情。 这部道经,名曰《三生离火功》。 “三生离火功......” 翻开这部道经,细细阅读起来。 ...... 在这地下洞府,终年不见天日,亦感受不到时间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武巍略感到一丝疲惫,将道经合上,揉了揉眉心,站起来舒展了一下筋骨。 看完道经前面的介绍部分,他已明白,这《三生离火功》修炼到大成,就可结出三火。 一曰“人火”,也称本命火。此火在身中,人在火存,人亡火熄。 二曰“地火”,也称司命火。此火须种在地下,只要地火的位置隐秘,不受外界干扰,便可亘古不灭,堪称修行者的第二条命。 三曰“天火”,也称天命火。此火可随修行者心意而动,自在离体,化为万千火种,让修行者以火遁之法,神出鬼没,防不胜防。 也可用来炼化天地间种种异火,为修行者所用。 除此之外,就是一些简单的五行法术。 这部《三生离火功》常石一虽未修行,但也通读过,写了许多注解。 他特别提到,这蛮荒妖兽地界气候润湿,终年瘴气雾气缭绕,火灵气极为稀薄。 若是想要修行此法,恐怕要火灵藏天赋异禀,又极耐得住寂寞之人,才有一线希望。 想要提高修行速度,除非是到中原去,中原人杰地灵,不乏火灵气旺盛的宝地。 而在妖兽地界里,只剩下一种可能的地方,那便是地底熔浆。 他已将此地下洞穴探了个七七八八,最深处是一条地底暗河,并无熔浆,直白建议后来者不要白费力气。 ...... 武巍没有轻易开始修炼。 他先将地上散落的丹药分门别类地归拢,一个个在鼻尖闻过。 凭经验,倒也猜出个七七八八。 一类绿色的丹药,清香四溢,略一猜测,或许是类似之前钱陆鸣给他的清灵散或生机丸一类修复伤势,清障解毒的丹药。 还有一类土黄色的丹药,隐隐散发着泥香,虽是土腥味,闻之却让人生津。 武巍眼睛一亮,这或许就是他要找的东西——辟谷丹。 石常一身为气海境修士,自然不需要辟谷丹。 但黄芙蓉需要。 毕竟身处这地底迷宫,想要获取些食物也不是那么方便的,所以武巍猜测石常一必然会为黄芙蓉炼制一些辟谷丹。 这也正是他后面闭关所需要的。 不过,他此前没有接触过辟谷丹,并无万全把握。 先将此土黄色丹药放在一边,把剩下的丹药逐一排除完,就可见分晓了。 第四十五章 引气入体(求追读) 剩下的丹药中,除了一颗没有任何气味的白色丹药,剩下的丹药要么味辛刺鼻,要么腥臭难闻,他略一思量,就坚定了自己的判断。 数了数,剩下的辟谷丹足有四五十枚之多,以一枚辟谷丹可免三月之饥来算,足够他用上十年,可谓绰绰有余。 他取了一颗辟谷丹在手中把玩,略微沉吟后,将此丹药吞入腹中。 丹药入喉,胃中即刻便生了一股暖流,马上有了饱腹之感。 果然是辟谷丹无疑。 虽不比妖兽血食,可以以血肉精华精进赤炼三变,但可以保证他最基本的生存。 再无后顾之忧,武巍对照着《三生离火功》开篇的“练气导引之法”,盘腿而坐。 以三短一长的特殊节奏,开始调整自己的呼吸。 这反常的呼吸法听着好像简单,实则绝不容易。 难就难在,坚持二字。 或许坚持如此呼吸一个时辰不难,两个时辰不难,三天不难,但若是十天,一个月,乃至一年,又如何? 甚至在睡梦中,也要维持如此违反本性的呼吸方式。 而人陷入睡眠后,显然是无法主动调整呼吸方式的。 只有学会假寐,以半睡半醒的状态,方能将此呼吸方式坚持下来,也称“入定”。 许多意志不坚定之徒,连假寐这一关都过不了,就更不用提后面的事了。 比起炼体之法,肉体上的痛苦虽少了大半,意志上的折磨则要倍增。 只有过了这一关,坚持这种呼吸方式短则数月,长则数年,彻底内化成自己的本能,方能感知到天地灵气,触摸到修真的门槛。 而这,仅仅是第一步。 接下来,就是要吸纳天地灵气入灵藏,也即肚脐下方一寸的丹田位置。 五行灵气的浓度不同,每个人的资质不一,也会影响灵藏吸纳灵气的效率。 等灵藏中吸纳的灵气浓郁到一定程度而不会外溢,从此留存下来,才算真正成为了灵胎境的修真者。 武巍不知自己资质如何,但他已做好心理准备。 一年不成,就三年;三年不成,就五年;五年不成,就十年! 大道无情,如逆水而行、百舸争流,不下一番痛到骨子里的死功夫,是不会成功的。 ...... 一个月后。 洞府中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音。 没有黄芙蓉每日精心擦拭打扫,整个洞府已经蒙上一层灰,看起来有几分破旧。 三个月后。 武巍从入定中悠悠转醒,吞了一枚辟谷丹,再次盘腿打坐起来。 一年后。 这一日,武巍突然睁开眼睛,平静中带有一丝欣喜。 他终于感受到了,天地间的五行灵气。 说是五行灵气,可能不甚准确。 土、水两种灵气最为浓郁,不相上下。 木灵气次之,或许是这地底深处远离地面,寸草不深的缘故。 金灵气再次,金灵气通常在金石矿脉附近最为浓郁,既然此地金灵气稀薄,说明地底附近十分贫瘠,无矿可寻。 至于武巍亟需的火灵气......堪称寥寥,只能说聊胜于无。 他早知是这个结果,倒也没有气恼。 只是在三短一长的呼吸中,静静感受着天地灵气吸纳入腹,在灵藏中转圜一圈后,悉数吐出。 土、水、木、金四类灵气自是片叶不沾身,来去如风。 至于火灵气,他只感到本就极少的火灵气,最终大部分又溢出,只能维持薄薄一层在灵藏中的程度。 这比之踏入灵胎境的要求,实在相差太远。 倒也不是说武巍资质太差,实则是此地火灵气太过稀薄,就算天命之子到此,也为之奈何! 武巍面无表情,继续打坐下去。 一连七日,灵藏中火灵气的留存程度都原地踏步不前。 这下武巍脸色微沉,要好生考虑下,接下来修行的方式了。 是不是要换个地方? 他仔细一合计,石常一和黄芙蓉选在这里定居,必然是看中了此地的隐秘和安全。 寻常妖兽和其他人,根本不可能下到这里来。 如果他贸然出去,要另找一处不受妖兽滋扰的地点尚不容易,就更不必妄想那地方还有丰富的火灵气了。 这留下来,寸步未进;出去,又风险太大。 一时间,有些进退两难。 他站起身,在石室中眉头紧皱地来回踱步。 如此走了几圈后,突然脑中灵光一闪,目光闪烁不定。 “这样可行么?......” 摸了摸下巴,沉吟道:“且试一试。” 他对石常一的尸身拱手作了个揖,而后连带着石室中杂七杂八的物件,通通挪到了大厅之中。 将此石室彻底封闭起来。 再次坐定后,武巍深吸了一口气,目光炯炯。 激发出赤炼一变,浑身膨胀一圈,变得灼热赤红。 周身空气因高温而扭曲,无风自动。 他平举双手,握手成拳。 两道焚风拳狠狠打出。 焚风悄无声息地击在了石壁上,顿时石壁上发出淡淡灵光,将焚风弹了回来,在空气中逸散。 武巍又是接连两拳挥出。 石室中的气温急剧上升。 他打出的焚风当中不含任何灵气,只是有着极高的温度。 在焚风的压逼下,武巍感到身边的天地灵气迅速离体而去,从岩壁各个孔隙中逃出。 石室中的空气只有高温、干燥,变得纯净至极。 武巍耐心地闭上眼睛。 未过多久,他脸色一喜,放声大笑起来。 却是感到无比纯净浓郁的火灵气,铺天盖地地向他挤压而来! 他的尝试,成功了。 原来,他是巧妙运用了前世的一些科普道理。 既然火灵气浓度的条件不够,那就自己创造条件。 首先用焚风将五行灵气全部排出此石室,从而在此石室和外界间,形成了五行灵气的浓度差。 室内五行灵气越是稀少,浓度差就越高。 等全部排净,两边就形成了巨大的浓度差,势必让外界的五行灵气有挤压进来的动力。 然而,焚风本就是赤炼三变附带的神通,自身霸道无比。 如同一堵高墙,将蠢蠢欲动的灵气堵在门外。 唯有和焚风属性相合的火灵气,才能毫无阻力地从容汇入焚风之中。 武巍的一拳焚风,赫然起到了对火灵气提纯增压的效果。 按他所能感受到浓郁之极的火灵气来看,效果甚至还在他意料之外! 第四十六章 出关(求追读) 感受到浓郁之极的火灵气将自己包裹住,武巍面容一肃,继续打坐呼吸起来。 灵藏中火灵气的浓度也越来越高。 从一层薄雾,慢慢变成浓雾,继而变成云雨,最后化作灵力,如涓涓细流汇入大海般,纳入灵藏。 武巍感到他和长生大道之间那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无形隔障,有了一丝松动。 而此时,外界的火灵气还在源源不断地涌来,如浪潮般拍打在坚如磐石的武巍身上,一波接着一波。 ...... 十天后,武巍气息一敛,顿时如巨鲸吞水,将其周身的火灵气席卷一空,万宗归一。 正式踏入修真者灵胎境,意味着他的寿命已延长到约一百五十岁。 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继续打坐呼吸,巩固境界。 再按着《三生离火功》的指引,引导灵力完成一次周天循环。 识海中的混沌一扫而空,灵识生发,往外延伸,将整个洞府都笼罩其中,还触及了地底深处。 在此洞府往下数里,果真有一条地下暗河。 灵识触及暗河,冰凉的触感传来,如同亲临。 灵识妙用,果然神奇。 武巍睁开眼睛,嘴角微微一笑。 突破的过程很顺利。 只是这一次修真境界的突破,并未像炼体境界突破时一样,虚空中莫名出现几道石阶。 让他感到些许疑惑。 他还以为,只要是超凡境界的突破,就会出现那种异象。 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莫非那世家真血和赤炼三变,还真的大有来头? 他摸了摸下巴琢磨道。 “罢了......” 武巍摇摇头。 现在并非追究这个问题的时候。 他要趁热打铁,继续修行《三生离火功》,能多增一份实力,未来的生存就多一分保障。 ...... ...... 修行无岁月。 这方石常一几百年前开辟的洞府,愈显破败。 地上的辟谷丹一颗颗减少,转眼间,武巍在这里已经修行了九年。 从一个面容朴实,也有几分英气的少年,变成了一个胡子拉碴,表情淡然的青年。 距离当年鲁元圣所说中秋大祭,也只有一年出头的时间了。 这一日,武巍从打坐中悠悠转醒过来,却是轻叹了一口气。 前五年,他试图继续提升修行境界。 无奈此地的火灵气实在过于稀薄,而利用焚风拳提纯压缩火灵气,在突破时有奇效,但并非长久之计。 九年未进血食,炼体境界一直停留在力士境中期。 焚风拳消耗血气,在不补充血食的情况下自我恢复太慢,根本不够他挥霍的。 五年下来,修真境界仍停留在灵胎境前期,未进分寸。 索性,后面四年转而修行些五行法术。 灵气进入体内转化为灵力后,是不带任何属性的。 也就是说,一些简单的五行法术,无论主修功法是何属性,修真者都是可以掌握的。 只不过,这些五行法术都是些大路货。 真正厉害的,还是主修功法中自带的法术,例如《三生离火功》的天地人三火。 不过,就算是大路货,武巍掌握并熟练之后,对于自身实力提升仍然大有裨益。 武巍闭上眼睛,仔细回忆梳理了一下过去这接近十年的修行体会与感悟,再睁开眼时,眼底多了一份从容自信。 是时候出关了。 他向石常一打了个稽首,道:“石前辈,承蒙遗泽,武某终得踏入修真大道。若有一日有幸回到中原,定将你和黄阿姐合葬在中原的土地里。” 说罢,取下石常一腰间的储物袋。 依照石常一的遗愿,屈指一弹,一个火球将其尸首烧成了灰烬。 而黄芙蓉的残尸,因灵性已失,同样轻易被火球烧成了灰烬。 武巍小心翼翼地将两人的骨灰归拢,放入一个小瓷瓶中。 渡入一丝灵气打开储物袋,将小瓷瓶,剩下的丹药,符箓,道经,灵石和一套阵旗通通收入储物袋中。 至于那柄法器“金寒”剑,他犹豫了一下,总感觉此剑和他相性不合,只可欣赏,而难以驾驭,也就留在了这洞府中。 临走时,武巍又打量了一遍此洞府,突然一愣,差点把一物给忘了。 那便是当初诛杀黄芙蓉所化僵尸的银色小刀符宝。 符宝是归元境以上修士才可制作,兼具符箓与法宝的双重特性,也被称为伪法宝。 论起威力来,这银色小刀恐怕还在那柄“金寒”法器之上。 缺点是,有一定的使用次数,用完便会化为灰烬。 武巍从地上捡起那枚符宝,收入储物袋。 这下便再无遗漏了。 看了此洞府一眼,再不回头地大踏步往外走去。 ...... 蛛丝遍布的峡谷中。 一个迅捷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一处不起眼的岩壁洞口处。 正在洞穴中栖息的蜘蛛妖还没来得及反应,该身影几个弹跳跃动之下,很快就消失在远处的山林之中。 “有炼体的基础,再加上清风咒的支持,简直平地如飞啊!” 武巍感叹道。 出关第一件事,他不急着回大寨找鲁元圣。 而是......吃! 对妖兽血食的渴望,已经深深刻在他的骨子里。 压抑了九年,内心已经饥渴难耐。 接下来的几个月里,这片山林附近习惯独行,修为在一阶中期以下的妖兽,一个接一个惨遭屠戮。 尸体、神魂都被吞噬得一干二净。 以武巍灵胎境前期和力士境中期的修为,就算没有青乌协助,他自己对付一阶中期的妖兽也算轻松。 就算对上一阶后期的妖兽,他估摸着也有不小的取胜把握。 只是,没有必要。 他只要让气血恢复到最充沛的巅峰时刻就足够了。 只剩下一年不到的时间,就算他对一阶后期妖兽大开杀戒,胡吃海喝,也不会让他炼体境界有质上的提升,反而还要承担许多风险,并不划算。 如此,武巍一边猎杀妖兽,一边往大寨方向慢慢靠拢。 ...... 这一日,武巍正在林间打坐。 突然睁开眼睛,皱了皱眉。 神识外放下,却是发现了离此地不远处,似乎发生了一些争斗。 他站起来拍拍屁股正想走人,以免卷入这无端是非。 突然一愣,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 思考片刻后,悄然往争斗的方向走去。 第四十七章 围攻 “兄弟们,只要抓住这个妖女,就能在高大人面前露脸。 这意味什么,你们总该懂得吧! 村里新来的那批难民,里面有好几个漂亮的! 他娘的也该我们兄弟伙尝尝鲜了!” 为首脸色蜡黄之人,很会把握其他人的心思。 三言两语,就把这些自打出生就没碰过女人,嗷嗷待哺的年轻人激得狼性勃发,眼中透出贪婪的神色。 邹季舔了舔嘴唇,指挥着众人围成一个圈,逐渐缩小范围,将一个黄衫女子包在中间。 他们手中皆捧着一个婴瓮,诡婴同样也在各自头顶聚拢,纯白的瞳孔死死盯着黄衫女子。 “邹大哥,小女不知哪里得罪了你......为何要将人家,赶尽杀绝嘛!” 黄衫女子可怜巴巴道。 “废话少说!你这妖孽,竟敢欺骗于我,把我哄得团团转,差点让我把你带到高大人面前去!要不是程甲师兄提醒,我就......我就......” 邹季眼中要喷出火来。 他此前对着黄衫女子有多迷恋,此刻就对她有多痛恨。 “这话说的,骗你的人难道还少吗?又不差我一个。”黄衫女子听见此话,笑嘻嘻地翻了个白眼。 又转向右边的一个白面少年,泫然欲泣道:“阿杰哥哥,连你也不肯放过我吗?” 那白面少年听了脖子一梗,硬生生地把头偏到一边,却是不敢看她。 只是头上诡婴依旧十分戒备。 这些信徒虽然立功心切,但也不傻。 知道此女极度危险,非得要十二人合力不可。 少了任何一人,都有被她整团倾覆的危险。 “我可有做过什么害人的事?你们可别欺人太甚了。”黄衫女子见众人一个个地不搭理她,终于面色一冷道。 “欺人太甚?......”邹季冷笑了一下,下令道:“齐啸!” 顿时,十二只诡婴一齐张开嘴巴,发出滚滚尖啸。 有如实质的黑色声波,直指黄衫女子而去。 黄衫女子面色一变,一咬牙,周身顿时变化出一个色彩斑斓的光罩,将她护在其中。 然而此五彩光罩对那黑色啸声似乎抵挡作用有限,虽挡住了大半声波,仍有一小部分声波穿透光罩,击中了她。 霎时此女脸色煞白,身形止不住地晃了晃,连退几步。 看到邹季得意的笑容,她眼中渐渐透露出一丝冷意。 而后竟手足伏地,就这样趴在了地上。 一声轻吟后,黄衫女子表面一道光华闪过,消失不见的同时,原地现出一只色彩斑斓的鹿来。 “原来是只鹿妖!” 邹季张大嘴巴惊讶道。 不知他想到了什么,对着这鹿妖上下打量两眼后,眼中逐渐透出一股火热。 “邹师兄小心了!能够化形的妖兽修为至少在二阶以上,切不可被其表面蒙蔽而轻敌!”那白面少年眼看邹季一副已经胜券在握的样子,赶紧出言提醒道。 鹿妖转头看了白面少年一眼,那少年急忙将头低下去。 可惜他晚了一步。 鹿妖眼中倏然爆发出濛濛光华,映入白面少年的瞳孔中,直接将他的魂也勾了去。 他身体一僵,表情变得木然。 而后高高举起婴瓮,狠狠砸在地面上。 婴瓮应声而裂,变成无数瓣黑色碎片。 阴气四散,他头顶的诡婴也惨叫一声,快速枯萎干瘪下去,随着那婴瓮的碎裂而彻底消亡。 事情发生得太快,邹季等人根本没反应过来。 十二个诡婴的合婴之术也即刻冰消瓦解。 “这......怎么回事......?” 邹季眼中显出一丝慌乱。 他看了那仍呆在原地不动的白面少年一眼,再一转过头来,只见此鹿妖正在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浑身血液一凉,就想弃众人于不顾地转身而逃。 然而下一刻,便神情呆滞地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 照着白面少年的举动,毫不犹豫地将手中的婴瓮砸碎。 从地上捡起一块尖锐的碎片,紧紧握住,手掌被其锋利的边缘割破,乃至于深深刺了进去,鲜血直流。 而后直直地插向自己心脏。 离胸口还有一寸时,从林中某处突然闪出一道身影,一脚踢飞了他手中的碎片。 转过身,表情复杂地看着眼前的鹿妖。 众信徒一脸惶恐地看着这突然出现的陌生青年,不知其来头。 而那鹿妖则是眨巴眨巴眼睛,顿了一下后回头往林间奔去。 没有人敢拦,自动让出一条道路来。 武巍神色一动,也跟着追了出去。 留下众信徒面面相觑。 “邹师兄......先救救他......” 众人愣了一会儿后,这才有人反应过来。 邹季仍呆呆地站着不动,面对围拢过来的众人,无论怎么呼喊,也没有丝毫反应。 情急之下,不知是哪个信徒带头,突然狠狠一巴掌扇在邹季脸上。 邹季嘴角歪了一下,眼中好像恢复了一丝清明。 眼看有效,众多巴掌接二连三地落到邹季脸上。 先是左脸,而后右脸,很快被扇得红肿如猪头。 最后一巴掌扇下去,抽得邹季当场转了一个圈,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 “谁?谁在打我?!” 他好像如梦初醒,捂着脸大喊大叫道。 众人默契地散开,装作不知。 “对了,鹿妖......那鹿妖呢?” 邹季恢复了神智,心脏一颤地紧张问道。 “邹师兄,刚才突然来了一人,将你救下后,那鹿妖就自行逃走了。那人也追上去了。”一个信徒赔笑道。 “来人?”邹季愣了一下,捂着肿胀疼痛不已的脸从地上爬起,惊疑不定地问道:“你们可有人认出是谁?” 在场之人都摇了摇头。 “他年纪看起来和邹师兄你差不多大,长相么......”一个信徒犹豫地比划着。 就在此时,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从林间响起:“兄弟,好久不见!” 邹季听到这声音,突然一怔,眼中有些迷茫。 总觉得这声音很是熟悉,仔细回忆下,眼皮一跳,难以置信道:“是你......武巍!” 林中走出一个青年,面含笑容:“是我。” 说起来,邹季也算上武巍在大寨中最熟识之人了。 再见之时,当年那个贼眉鼠眼,钻营取巧的家伙,竟成了这一帮小子的带头大哥,着实让他有些意外。 邹季一拍大腿,也快步迎了上去,慨叹道:“这么多年不见,我还以为你死了!” 第四十八章 再见 武巍嘴角抽了一下,狠狠拍了拍邹季肩膀:“我这不是活得好好的吗?” “这外面的世界凶险无比,能活下来,应该也是别有一番奇遇吧,跟兄弟说说?”邹季被武巍拍疼了,龇牙咧嘴道。 “不是说话的时候......让这么多人等着咱们,不太好。”武巍努了努嘴,“等回大寨,我再来找你喝酒。” “你要回大寨?”邹季愣了一下。 “回,当然要回。” “好,好,好。” 邹季连说三个好字,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后嘴巴一闭,笑着也拍了拍武巍肩膀:“这在外头,万事多加小心。” “我会的。”武巍颔首道。 邹季招呼着众人准备打道回府,突然回头道:“兄弟,那鹿妖......可是逃了?” “逃了。” “可惜了......”邹季一脸惋惜。 武巍哭笑不得:“有何可惜的?你没死在它手上,已经算是命大了。” “嘿嘿。这次你救我一命,下次我请你喝酒。走了!”邹季拱了拱手,和武巍道别,率众人往大寨方向赶回去。 武巍目送他们离开。 林中,邹季一行人沉默不语。 半晌,才有一个信徒看了看邹季脸色,小心翼翼地开口道:“邹师兄,难道此人就是高大人通缉的那个武......” “闭嘴。”邹季阴沉着脸呵斥一句:“都给我听好了,今天遇到此人之事,任何人不得对外提起。否则牵连可不是一个两个,所有人都要倒霉!听明白了吗?” 众人面面相觑,噤若寒蝉。 ...... “真搞不明白,你为何要救他?从头到尾,他可没提过一句你被高昌通缉捉拿的事情。” 武巍站在原地面露沉吟,黄衫女子突然从一旁的林子里走出,巧笑倩兮道。 “不关你的事。好了,此事已了,我们就此别过吧。”武巍淡淡道。 “你、你、你......拜托,我有名字,金蝶衣。”金蝶衣不满道。 “金姑娘。有缘再会。”武巍客气道,抱了抱拳,转身欲走。 “等等,”金蝶衣叫住他:“之前听你提起过,你是不是有个修真者朋友?” “是。”武巍站住了,迟疑了一下道。 “我知道他在哪里。”金蝶衣自信满满道。 “这大寨附近的修真者又不止一个,你怎么就肯定是我的那个朋友?”武巍似笑非笑道。 “他们都在同一个地方。你如果愿意,我们可以合作......” 金蝶衣还未说完,武巍打断道:“我这次来大寨所图之事,跟你无关,跟他们也无关。合作么?......倒不必了。金姑娘请回吧!” 武巍摇摇头地往前走去。 “柳木青!”金蝶衣拦住了武巍,看着他道:“我妹妹就在附近......你就不想再见她一面?” 武巍怔怔地看着金蝶衣,脚步再次停住了。 想了很久,方才开口道:“她在哪?” ...... 一路上,武巍不说话,金蝶衣只当他是个木头,两人一前一后,走了约摸半个时辰,眼前豁然开朗。 又来到了那条不知名大河旁,不过和此前那二阶狼妖占据的河谷,并不是一处地方。 一个熟悉的背影,正在河岸边用一根粗木棍,拍打浆洗着衣服。 “柳姑娘!”武巍远远地喊道。 那正在浣洗衣裳的背影突然一愣,微不可查地抖了一抖。 随即站起来,把零乱的头发拢到耳边,这才转过身,眼中万千复杂情绪,对着向她走来的高大身影怔怔道:“武哥儿......” “都进来说。”金蝶衣招呼道。 河边的一座小木屋内。 武巍和姐妹俩相对而坐。 柳木青有些拘谨,始终没有把头抬起来。 “柳姑娘,”武巍见状,主动开口,苦笑道:“你走的那一日,我想见你一面,不是为了别的,就是想当面道谢一声。如果没有你那段时间替我打点药铺,我真的分身乏术,忙不过来。” “谢我?谢我做什么......我骗了你。”柳木青小声道。 “我这人,一向论迹不论心。帮到了就是帮到了,不论别的。”武巍认真道。 “这话啊,也就是对妹妹说说而已。什么论迹不论心,虚伪!”金蝶衣嘟哝道。 武巍被她怼得哑口无言,喝了口茶,不跟她计较。 “姐姐......”柳木青碰了一下金蝶衣胳膊,看了武巍一眼:“我跟姐姐是一胞同生,姐姐脾气急了点,武哥儿......不要放在心上。” 武巍摇了摇头,表示他并不在意。 目露一丝疑惑,金蝶衣身上妖气浓郁,灵识也可感受到她的修为,只是探测不出具体多高,显然至少是二阶以上。 而柳木青,武巍出于礼貌,没有用灵识主动探测,但无论如何也感受不到她的妖气。 难道是藏得太深? 柳木青看他目光闪烁,似乎也明白他在想什么,主动解释道:“我爹是人族,我娘是妖族。我和姐姐生下来后,她是妖族,而我是人族。” “原来如此。”武巍恍然道。 想了想,开口道:“既然柳姑娘是人族,为何不寻个人族寨子,安定下来?你没有修为,满世界乱跑,岂不危险?” “有我护着妹妹,谁敢动她?”金蝶衣不满道。 “我跟姐姐生下来,就跟爹娘失散了。从小就是相依为命地长大,她离不开我,我也不会离开她的。”柳木青温柔道。 武巍点点头。 姊妹情深,他也无须置喙,多言什么。 “那武哥儿接下来,是什么安排?”柳木青问道。 “我要回大寨一趟......” 武巍突然想到,如果此去真的能够藉由那座通天塔的传送阵回到中原,恐怕这一面就是最后一面了。 内心充满了复杂情愫。 他对温柔可人的柳木青不是没有好感,只是以他俩现在各自的处境,儿女情长又谈何容易。 大道无情,武巍将内心深处萌发的这一丝情愫,生生压了下去。 “回大寨?”金蝶衣眼珠一转,突然露出古怪表情:“你该不会是想着,去赶大寨那一甲子一逢的中秋大祭吧?你想去通天塔取宝?” “是。”武巍坦然道。 金蝶衣像是终于抓住了一个突破口,有几分自得道:“中秋大祭时,那通天塔附近戒备森严。你想怎么混进去?” 武巍摸了摸下巴:“有一前辈,曾许诺只要我愿意,就可以找他,进入通天塔里。” “谁?” “大寨寨主,鲁元圣。” 听到鲁元圣的名字,金蝶衣脸上露出玩味的笑容。 第四十九章 地牢 “怎么,金姑娘有何见教?” “指教谈不上,不过呢,我好心提醒你一句,你的前辈和你的朋友,有点不对付。” “什么意思?” “那个大寨寨主,鲁......鲁元圣,把一群修真者都抓到地牢里面去了,你的朋友也在里面。” 武巍眉头一皱:“金姑娘,此话当真?” “当真。你现在也是修真者吧,这几年在外面,看来机缘不浅呢!”金蝶衣掩面笑道。 武巍看了她一眼,他并未刻意掩饰自己的气息,被修为高于他的金蝶衣看出来也不奇怪。 “你如果直接去找那鲁元圣,多半是自投罗网。”金蝶衣适时提醒道。 “那你有什么好的办法吗?”武巍迟疑道。 “我有办法,在那通天塔开启时,带你偷偷潜入进去。”金蝶衣抛出诱饵。 武巍深深看了她一眼,沉思了一会儿,抬头道:“金姑娘不会平白无故帮我吧?有什么要求,直接说来听听。” “爽快!”金蝶衣展颜一笑:“你告诉我让那蝰灵蛇变异的秘密,我保证把你带进通天塔!” “原来是记挂着这事儿......都这么久了,金姑娘还念念不忘......”武巍摸了摸下巴,表情古怪地琢磨道:“你逗留在大寨附近这么多年,该不会就是为了找我吧?” “啊?”金蝶衣表情滞了一下。 柳木青低下头去。 “多谢金姑娘的消息,在下心里有数了。”武巍站起身,抱拳道。 “柳姑娘......多保重!” 说罢,站起身飘然离去。 “你......你!”金蝶衣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咬牙道:“姓武的,你耍我?!” 她正要追出去,被柳木青拉住了衣角,弱弱道:“姐姐......算了。” “这可不能算......”金蝶衣脸上隐现出一丝决绝:“涉及到妖族根基之事......几千年了,还有哪只妖兽有曾变异过吗?” “没有变异,就只能踏步不前。 没有变异,就只能任人族顶尖高手宰割......” 柳木青怔怔地看着她。 金蝶衣似乎也意识到自己有点过于激动了,轻叹了口气:“妹妹,你虽是人族,但你也是咱娘生的啊!你哪怕为她考虑考虑呢?如果她能让妖族重新变异,你想想,你想想!” 柳木青沉默了一会儿,轻轻道:“但你,不能伤害他。” “妹妹,你放心。我有一个条件,只要提出来,他一定不会拒绝的。我会让他心甘情愿地把这个秘密交出来。”金蝶衣轻轻一笑道。 ...... 武巍施展清风咒,在地面三尺处向大寨飞奔而去。 很快就掠过大寨外围的石人阵一线。 约一刻钟的功夫后,才有数名信徒匆匆赶来,对着空无一人的林地仔细搜寻一番,自然是一无所获,四脸茫然! 鹰嘴山顶。 武巍站在悬崖上,望着大寨腹地点点灯火。 突然眉头一皱,冷冷地看着旁边的树林。 金蝶衣笑嘻嘻地从里面钻出来。 “你想去哪儿?我可以带路。” 武巍没有理她,看了一会儿后,纵身往西飞奔而去。 “真快!”金蝶衣咋舌道。 不过她以二阶妖兽的修为,依然轻松地跟了上来。 “你不打算跟我说话了?” 金蝶衣领先他一个身位,在风中大喊道。 “真呆!” ...... 大寨腹地以西三十里处。 一个群山环绕的峡谷里,只有一条狭窄的通道和外界相连。 峡谷最深处,有一个幽深洞口,如择人而噬的巨兽之口。 洞口上方镌刻两个大字:“地牢”。 三十个黑袍人举着火把,分散站开,守在峡谷中。 为首之人高高瘦瘦,背着手来回梭巡。 走到边上一个信徒旁边时,突然停下脚步,伸手对那个信徒指指点点,似乎是在训斥着什么。 武巍藏在山腰的一处悬崖上,由于距离太远,听不真切。 只看到那高瘦信徒趾高气昂地发泄一通后,又逮着另一个人教训起来。 他没有放出神识,以免打草惊蛇。 “想闯地牢啊?”金蝶衣的声音从一旁悠悠传来:“看来你还算是个有情有义之人,没有弃你的修真者朋友于不顾。” 见武巍没有理她,自顾自地说道:“不过这地牢可不好闯。别看他们只是一阶信徒,一旦操起那什么合婴之术,还是有些门道的。以我的修为,打十个可以,再多......就不行了!” “喂,你该不会是想要硬闯吧?”金蝶衣见武巍死死盯着峡谷,久不说话,皱眉道:“你要送死,我可不会救你。” “那你觉得,怎么才能进入那地牢里面呢?”武巍突然开口道。 “我?......”金蝶衣思索了一会儿,最终摇了摇头:“他们人太多了。” “是太多了......”武巍点点头。 “想办法把一部分人引开?”金蝶衣迟疑道。 “引开?引开几个?就像你说的,对付你十个就够了。对付我连十个都不用。” “那我就没法子了!” 武巍盘腿坐下。 金蝶衣看他摆出打坐的姿势,愣住了:“你莫非是要在这里修行不成?” “要有耐心......”武巍答了一句,便入定了。 金蝶衣百无聊赖地在他身边坐下。 暮色降临。 ...... 翌日清晨。 武巍睁开眼睛,从入定中醒来。 金蝶衣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 峡谷中有了新的动静。 一群紫衣人从外面的通道中走来,驻守在此的高瘦黑袍人懒洋洋地迎了上去。 和那群紫衣人才说了两三句,肢体动作就多了起来。 对着紫衣人指指点点,步步逼近。 而紫衣人则稍稍避开他,势强势弱,一目了然。 “哦,我想起来了。”金蝶衣看武巍看得入神,也多看了两眼,补充道:“之前这地牢一直是掌握在鲁元圣手中的。” “也就是两三年前,才变成鲁元圣手下和高昌手下轮流值守,一边值守一天的样子。” “估计等中秋大祭交接过后,这里就要由高昌全面接手了。” 无怪乎,这些黑袍人气焰汹汹的样子。 那高瘦黑袍人摆足了架子后,才大手一挥,让身后育婴堂众人鱼贯而出。 这才不慌不忙地把地牢钥匙交到紫衣人手中,闲庭信步地往峡谷外走去。 “我有办法了......” 武巍目光闪烁,摸了摸下巴道。 第五十章 为人鱼肉 “什么办法?”金蝶衣好奇道。 “你不是有蛊惑人心的神通吗?” “这是把主意打到我头上来了?”金蝶衣没好气道:“你以为我没想到吗?但我可没办法同时操控三十人!” “不用那么多......一个就够了。” “一个......倒是没问题。可是,这些守卫彼此熟识,不可能看不出异常的。”金蝶衣摇摇头。 “听我说......”武巍改为传音。 ...... 第二天,武巍和金蝶衣按兵不动。 果然如金蝶衣所说,育婴堂信徒准时过来和鲁元圣人马交接,两拨人互不斜视,空气中很有些火花。 第三天一大早,晨雾还未散开。 武巍和金蝶衣悄悄下到谷底。 不多时,一队紫衣人的身影慢慢浮现,往地牢方向走来。 或许是知道彻底交班的时日不多了,个个表情肃然,气压低沉。 目送他们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到地牢前的峡谷里,一旁岩壁的山洞中,现出武巍和金蝶衣的身影。 “都说,树倒猢狲散,我怎么看着鲁元圣手下这帮人,反倒有一副死士的气概?”金蝶衣皱了皱眉头道。 “是有些奇怪......”武巍摸了摸下巴。 摇摇头:“不管了。这方法只能用一次,势在必行。如果真的暴露了,我们分头逃跑。” 金蝶衣闻言扑哧一下笑出声来:“我二阶修为,你还担心我呢?你只管自己跑掉就成!” “嘘......”武巍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二人退回到洞穴深处。 交完班的育婴堂这帮信徒显然轻松很多,步伐轻快,天南海北地扯着淡。 无外乎这次高昌上位大寨寨主,他们也能跟着吃肉喝汤云云。 一伙人稀稀拉拉地走远了,为首的高瘦信徒才和紫衣人交接完,耽误了一会儿,不知又说了多少垃圾话。 他摇头晃脑,哼着小曲,信步往外走去。 路过一个不起眼的洞口时,突然一阵青黑雾气从洞中突然卷出。 “谁?!” 高瘦信徒一惊,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此青黑雾气拦腰卷入了洞中。 一炷香的功夫后。 高瘦信徒重新从洞中走出,面无表情,姿态略显僵硬。 一个青年跟在他后面,捧着婴瓮,低着头,看起来有些畏畏缩缩。 两人一前一后,不紧不慢地走回了地牢前的峡谷中。 紫衣人见高瘦信徒去而折返,有了一丝骚动。 随即为首之人快步走了出来,冷道:“王寒,你这是何意?” 被称为王寒的高瘦信徒嘴角肌肉扯动,不含一丝感情道:“怎么?我干什么,还要向你请示不成?” “倒不必向我请示。只是我现在守狱有责,不得不盘问一二。你若无事的话,可以离开了!” 王寒看了为首紫衣人一眼,直接往里面走去。 “你要擅闯?”为首紫衣人带了一丝惊怒道。 “我受人所托,要给里面一个囚犯传个话。昨日不巧忘了,方才想起来,自然是要把此事办完。” 王寒手上托着一长吊贡币,掂了掂,哗啦作响。 “你别告诉我,你们从来没做过此事。”王寒嘴角动了一下,似是讥讽:“不过这以后的油水,可轮不到你们去捞了。” “你不可进去。”为首紫衣人冷面道。 “若我偏要进去呢?”王寒向前一步,毫不退让。 “你!”为首紫衣人忍无可忍,正欲发作,却突然被身边的副手拉住。 低声道:“师兄,勿因小失大。” 副手将紫衣人拦住后,皱着眉头冷冷打量了王寒身后缩着脖子的青年一眼:“你又是谁?” “打狗也要看主人......我手下小弟,轮得到你问东问西?”王寒皱眉,回头对着青年道:“走!” 说完,大踏步地往地牢中走去。 在为首紫衣人无言的默许下,其余之人纷纷让出一条通道来。 青年老老实实地跟在王寒身后,走进了地牢之中。 ...... 进入地牢,一股潮湿异味扑面而来,周围温度也下降了几分。 王寒合上地牢大门,用身躯抵住,脸上恢复了呆滞的表情。 武巍知道自己时间不多,没有犹豫地顺着石阶往下走去。 洞壁上的烛火摇曳不定,将他的影子时而拉长,时而压扁,张牙舞爪,形状诡异。 一声声若有若无的叹息和呻吟,从地牢深处传来。 这种声音腔调不高,但带着一种面对死亡临近,却又无可奈何的不甘和怨恨。 这股不甘和怨恨有如实质,死死地抓住人的心脏,让活人也不免心生绝望。 武巍心下烦躁,运起三生离火功,一个周天循环后,将此负面情绪排解了出去。 心里暗叹,在这鬼地方呆久了,被这股气息沾染浸润,再生龙活虎的人,怕也免不了很快变得半死不活。 下到地牢第一层,两边的囚室一字排开,只不过里面空无一人。 他疾步走过,巡视一番无果后下到第二层。 “呜呜呜......呜呜呜......” 断断续续的哭声从第二层的某个囚室中传来。 听其声音,是一个老人。 只是哭得如受惊的孩童,压抑无比,但无论如何也止不住。 周围囚室里的人皆默然,没有一人出言安慰。 “陈不清......” 武巍悄无声息地走到此人的囚室前,看到之前那个乐呵呵的老头浑身蜷缩在阴暗角落里,浑身上下带着血红锁链,不停颤抖。 一时如鲠在喉,说不出话来。 地牢中烛火昏暗,武巍又掩在婴瓮的一片阴气中,有人注意到他的到来,不过以为是另一个信徒前来巡视,有些害怕地低下头。 纵使修真者,落入敌手,被褫夺修为,和餐桌上的鱼肉,倒也没有什么分别。 这一幕深深地刻在武巍的脑海里。 长吐了一口气。 说起来,这些修真者中,也只有陈不清和钱陆鸣真正认识他。 他站在陈不清的囚室前,看了许久,最终还是没有惊动他。 以陈不清现在的状态,任何惊吓都可以要了他老命。 他要先找到钱陆鸣。 在地牢第二层梭巡了一圈后,并未发现钱陆鸣的身影。 看着黑黝黝的通向第三层的入口,目光闪动,迟疑了一下,便走了下去。 第五十一章 妖族聚落 “陆鸣兄。” 正在囚室中盘坐着闭目调息的消瘦青年听见声音,眼皮动了一下。 茫然地睁开眼睛,虽然隔着铁栏,烛光又十分昏暗,但钱陆鸣依然一下将此人认了出来。 “兄弟......怎么是你?”他又惊又喜,一下激动地站起身,血红的锁链哗啦作响:“我还以为你远走高飞,不在大寨了......” “我本来要走的,说来话长。”武巍摇摇头,开门见山:“我没有太多时间。长话短说,我来这里,是想帮你们。” “帮?你帮不了我们。”钱陆鸣苦笑道。 “我听说,你们是被鲁元圣抓进来的。只要我帮他做一件事,或许可以说上一两句话,向他求情,放你们出来。”武巍凝声道。 钱陆鸣听到此话,却突然变得异常激动,双手死死地抓住栏杆,急道:“他叫你帮他做什么事?是不是让你进入通天塔?” “你怎么知道?”武巍先是一愣,马上也反应过来:“难道他也跟你们......” “不错。他之所以留着我们不杀,就是要我们答应他,进入通天塔......”钱陆鸣一字一顿道:“不,更准确地说,是提前在通天塔里埋伏,然后杀掉所有进入通天塔的育婴堂信徒。” 武巍默然无语。 他知道里面有猫腻,但没想到是这般借刀杀人的毒计。 “狗咬狗罢了。我钱某人,还没有沦落到去跟邪祟合作的地步。”钱陆鸣激动道。 “可是,不合作就要死。死也无所谓吗?”武巍深深看了他一眼道。 “舍身取义,没什么可惜的。”钱陆鸣回答得干脆。 “那其他人呢?他们可能不想跟着一起死。鲁元圣既然把你单独放到第三层,肯定是以你为群修之首。你不点头,他们都得死。”武巍沉声道。 钱陆鸣张了张嘴,沉默了一下,道:“我对不起他们。” “上善若水,至刚易折。舍身取义,也不是这么个取法。这天道难道因为你和其他人无谓的牺牲,就更圆满一些了吗?”武巍耐心劝道。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先答应他,等出狱再说,也不迟。” 钱陆鸣沉默下去。 “就算像你说的,答应他,也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半晌,他闷闷开口道:“说实话,杀起育婴堂那帮邪祟来,我倒没什么心理负担。只是......我们怕也无法活着走出通天塔了。” “如果你担心的是这个,那就更简单了。”武巍微微一笑:“你信我吗?” 钱陆鸣抬起头,看着武巍。 第一次遇见武巍时,武巍还只是个凡人,而自己那时已经是身经百战的修真者。 很轻易能看穿武巍。 如今见面,情势反而逆转,他自己倒有几分看不穿武巍了。 你信我吗? 这个问题,他曾经也问过武巍。 “信。” 钱陆鸣缓缓点了点头。 “那就听我的。答应他。” 武巍重重说完这几个字,往天花板看了一眼道:“我得走了。” “答应他......”他一只脚踏上台阶,回头看了脸色阴晴不定的钱陆鸣一眼。 “活下来。” ...... 地牢外。 为首的紫衣人和其副手对视一眼,面露狐疑。 “这王寒,进去得未免太久了吧?” “好像是有点奇怪......要不要我进去看看?” 话音未落,地牢大门轰然打开,王寒带着那胆怯青年,大摇大摆地从地牢里走出来。 与紫衣人擦肩而过时,鼻孔中不屑地哼了一声。 等两人走远,紫衣人才冷笑道:“马上通天塔就要开启......看你还能蹦跶几天。” 峡谷通道中段。 王寒突然浑身一僵,眼中恢复了清明。 有些茫然地四处看了看,惊疑不定道:“奇怪?我怎么还在这里?......雾,对了,是一股莫名其妙的黑雾!” 他炸毛似的往四周警惕扫视,别说黑雾了,阳光普照下,连白雾都全部消散。 一惊一乍地找了半天后,脸上疑惑不解之色愈浓。 拍了拍自己的脸:“......梦游?” ...... 离地牢不远处的山林间。 “找到你那朋友了?”金蝶衣好奇道。 “找到了。” “怎么说?” “那鲁元圣抓他们,原因和当初找上门来救我是一样的。他要人替他在通天塔里干黑活,做掉育婴堂的信徒。”武巍言简意赅道。 “果然是个心狠手辣,又想片叶不沾身的。”金蝶衣抿嘴一笑:“你们这人族高手,没一个好相与的。” 武巍看了她一眼。 “那你有什么打算啊?还去找他么?”金蝶衣头一偏地问道。 武巍有几分无语:“我又不傻?” 顿了顿道:“金姑娘如果没有其他事了的话,就不必一直跟着我了。” “怎么?刚用完老娘,就想把我甩了?”金蝶衣怒目圆睁道。 听到此虎狼之词,武巍咳嗽了一下:“这次能顺利混进地牢,自然是托了金姑娘的福。你要什么?丹药?符箓?道法?” 金蝶衣翻了个白眼:“我要你那些玩意儿做甚?” “那我就不知道,该如何感谢金姑娘的好意了。” “别跟我在这揣着明白装糊涂,我想要知道你让野兽变异的秘密,你给么?” 武巍静静地看着她。 淡淡道:“秘密?哪儿来的秘密?” 金蝶衣饶有兴趣地盯着武巍:“如果我说,我能帮你回到中原呢?” “哦?”武巍似乎有些意动:“金姑娘也知道中原?” “我知道的事情,比你能想到的,还多得多。”金蝶衣掩嘴一笑:“这下,可以交换吗?” “空口无凭啊,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在吹牛?”武巍摇了摇头。 “这里是妖兽的天下。你可能不知道,随便一个妖兽的聚落,都要比这小小大寨不知大多少倍。”金蝶衣语气傲然道。 “我们在聚落里建了无数传送阵,只要你愿意交出我想要的秘密,我可亲自领你通过这座座传送阵,传送到中原最近的聚落去。” “原来竟这般方便?我可从未听人说起过有此捷径的。莫非是没有人族到那所谓的妖族聚落中去过?”武巍摸了摸下巴道。 金蝶衣面露奇怪表情:“谁跟你说方便了?本姑娘算了一下,从这里到大寨,一共要经过约十万座传送阵。” “日夜兼程地传送,传到中原,大概需要十年!” 第五十二章 元磁石 “十年?” 这下武巍真有些动容了,大感意外道。 “就算不要十年,也大差不离。”金蝶衣有些心虚地改口:“我可以先把你送到中原边境,你再把秘密交予我,以表我的诚意!” 武巍沉吟片刻道:“此事可以再议。不过现下要紧之事,我先得趁这一次中秋大祭,进入通天塔一次。” 这金蝶衣话里虚虚实实、真真假假,他一时无从辨别。 不过,倒也没有一口回绝掉。 他计划先按石常一的自述,去通天塔中探个究竟。 若不成,再考虑跟金蝶衣合作。 和她一番接触下来,此女虽是妖族,但或许是有个人族爹和妹妹的缘故,并未在她身上感到妖族普遍对人族的敌意。 至于要不要将紫水晶的秘密交出去,他非但没有随着和金蝶衣越发熟识而放心,反而疑虑越深。 金蝶衣越是执着于此,他越是隐隐感到关系重大,不可等闲视之。 “通天塔?怎么,还是想去取宝,左右要分一杯羹?说实话,这种是非之地,我要是你,我就不去了。”金蝶衣眨巴眨巴眼睛道。 武巍笑而不答。 “行......那我跟你一起去。”金蝶衣灿然笑道。 “跟我一起去?”武巍挑眉道。 “你这么重要的人物,没交出秘密前,可不能轻易死了。” 金蝶衣语气轻松地说出此话,看似打趣,却让武巍莫名感到一丝不舒服。 “你要进,请自便,不必跟我扯上关系。”武巍漠然摇了摇头。 金蝶衣捂嘴一笑。 “走了!” 武巍对金蝶衣拱了拱手,随后双手掐诀,加了一道清风咒,身影迅捷地消失在丛林里。 金蝶衣笑吟吟地看着他渐渐远去,兴趣盎然道:“武巍......你逃不掉的。” ...... 大寨西北角,一处清香四溢的密林中。 武巍信步走在林间,感受着浓郁到几乎要滴出水来的药香,欣喜不已。 一拍储物袋,祭出一个青色木匣。 大手一挥,一道青光拂过,顿时周围密林里这些成百上千年药份的灵草灵木被他收入木匣之中。 “既然已经踏上修真之路,后面若有机会,学习炼丹之术也是势在必行了......” 和皮糙肉厚的炼体士直接以药浴淬体,甚至以毒攻毒不同,修真者讲究精细,须得去芜存菁,炼成丹药。 武巍虽对炼丹之术一窍不通,但他猜想着这些药草虽然在蛮荒妖兽界常见,但在中原或许并不一定。 于是本着未雨绸缪的思想,赶来将这里的大片药草收入囊中。 足足忙活了一个时辰,他才堪堪将方圆十里内的药草收割完。 分量之多,让他也颇感吃惊。 除此之外,他还意外发现,之间那个肉灵芝大白胖子,竟然连同本体一齐消失了! 理论上,它还没有正式成精,是不可能移动的。 看来要么是被人摘走了,要么是另有一番机缘。 采完药草后,他再不停留地往大寨赶去。 鹰嘴山脚下。 武巍祭出一张潜行符,拍在自己身上。 顿时周身发出淡淡的灵力波动,而后身影渐渐淡去,最终消失于无形。 踏上大寨纵横阡陌的山路。 临近中秋大祭,暑热褪去,村里也热闹活泛起来。 时值正午,许多庄稼汉子干完农活,坐在田埂上一边闲聊一边等妻儿送来午食。 武巍一路隐身走过,谨慎地并未将灵识放出太远,以免无意中触及残阴大神的监视。 听下来,倒是没有太多有用的信息。 最让他关注的一点,就是高昌和鲁元圣两人在一个月前就齐齐闭关,不再现身。 看起来,两人对这次涉及寨主之位交接的中秋大祭都极为重视的样子。 不到最后关头,不知会出什么意外。 轻车熟路地回到大门落锁,积尘破旧的武氏药铺前。 直接穿墙而入,进入到院落中。 里面同样一副败相,看来自己走后,并没有什么人进来过。 他转了一圈,下到了地下石室中。 推开石门,当初钱陆鸣送给他的青铜大鼎赫然立在中间。 “此鼎用来药浴尚可,用来炼丹或许大了点......” 武巍摸了摸下巴,琢磨道。 抬手一道青光拂过,将青铜大鼎收入储物袋中。 剩下的都是一些当年刚穿越过来时的凡俗物件,他倒没有丝毫留恋。 正欲拔腿离开,突然想到了什么,缓缓转过身来。 面对着这一墙元磁石,面露沉吟之色。 他自打穿越过来后,或许是受原身的影响,对此元磁石熟视无睹,习以为常,还将其误认作了月光石。 直到钱陆鸣提醒他,此石有隔断神识窥视的作用,他才知道元磁石的不凡。 只是当时诸多事务缠身,并未有空细想。 如今观之,这几面墙的元磁石,几乎不可能是自然形成的,而是人为有意打造而成。 难不成是武氏某任先祖的手笔? 武巍拼命回想,也没记起这一世的便宜老爹跟他提起过这方面的任何事情。 看来他也是一无所知。 这就有些古怪了...... 武巍心里嘀咕道。 不过,既然是祖产,他又马上要离开大寨,自是笑纳之,不让这些元磁石继续白白蒙尘下去。 放出神识附着在元磁石上,手一掐诀,调动灵力,使出驱物术,喝道:“起!” 满墙的元磁石颤抖了一下,竟是未动分毫。 武巍感到一丝讶然。 驱物术虽不比他赤炼一变的大力,那也足以施加万斤之力了。 可这些元磁石纹丝不动,很显然不仅仅是简单镶嵌在墙中,而是颇有些门道。 秉持着大力出奇迹的理念,武巍继续加大灵力的灌注,持续往外牵扯着元磁石。 僵持了一会儿,他感到灵藏中灵力都枯竭了一小半,终于有一块元磁石微微震动,随即脱墙而出,飞入了他的储物袋。 接着满墙的元磁石兵败如山倒般一个个接连飞入储物袋之中。 一小会儿的功夫后,露出光秃秃的四面泥墙。 武巍将灵识探入储物袋中,感受着沉甸甸的足有百斤来重的一堆元磁石,露出满意的神色。 摸了摸下巴,视线突然被泥墙中央一个凹进去类似壁龛的结构吸引住了。 里面似乎藏了什么东西。 第五十三章 张殡 武巍将神识探入,里面的信息瞬间涌入识海。 他神色一动,这壁龛和元磁石果然是一位武氏先祖留下的。 对照族谱略一推算,其名武凌志,是武巍这一辈往上推三十六代的老祖,也是一名修真者。 武巍是三代单传,他隐约知道大寨中还有其他旁系的武氏宗亲,只不过武氏一族总体落寞,族中没有什么出头之人,也就各扫门前雪,逐渐疏离。 武氏家族人才凋零,从武凌志后足足过了九百多年,才出了一个武巍,也可见一斑。 这位先祖生活的年代约晚于石常一百余年,彼时残阴大神在大寨已基本站稳脚跟。 只是时不时地还追剿一些修真者余孽。 这多半也是因为,距离那场天翻地覆的剧变仍未过去多久,修真者的存在仍保留在村民们的记忆中。 甚至有零零散散的功法流传下来。 武凌志就是暗地里发现自己身具灵藏的一员,并不知怎么地搞到一本《长青功》,偷偷修炼起来。 又借着机缘巧合,从外界一处矿藏寻来许多元磁石,一手打造了这间地下石室。 只是,其资质实在低下,修行二十余年仍在灵胎境前期原地踏步; 加之残阴大神对修真者的追捕越发严密,苦苦挣扎一番后,终是放弃了修真大道。 把那本《长青功》和自己潜心研究二十余载、四处苦心搜集的古丹方汇编成的《丹解》,一齐藏在石墙中。 借助炼丹术的理解,从此改行,成为一代名医,娶妻生子,开枝散叶,奠基了武家作为大寨医药世家的地位。 他特地在《长青功》扉页上写明了,若此物重现天日,要么是武家遭遇灭顶之灾,从此香火断绝。 要么是武氏后辈又有人才出,在他看来,是祸非福,提醒武氏后人,斩断修真念想,好好过日子。 “这武凌志老祖,行事倒也奇趣。若真的不想后人再踏足修真大道,将这《长青功》和《丹解》烧了便是。 嘴上说不要修炼,行动上反而实诚地把这些道经保留下来,无非还是、心有不甘啊!” 武巍心中叹道。 不过,这《长青功》需要具备木系灵藏才能修行,于他而言是鸡肋。 倒是这本《丹解》,让他颇为心动。 有此《丹解》,后续修行炼丹术或许会省事很多。 ...... 夜幕降临。 一道淡淡的影子从武家药铺里穿墙而过,沿着山路往某个方向走去。 鹰嘴山脚下,一处农户家中。 “小妹,你这次去通天塔,不知怎么地,我这颗心总是安放不下。之前你二哥出事,我也有这种感觉......” 一个男子声音响起,带着几分犹豫和优柔寡断。 “哥,你放心好了。这次除了张殡大哥和我们同行,还有许多同门高手,都会彼此照应的。” “也是......可能是我多虑了。听说通天塔里宝物遍地,你可万万不要被那些宝物迷了眼。守住性命,才是最重要的。爹、娘和我都在家里等你回来......” “咳咳。” 不合时宜的咳嗽声在门外响起,张郦脸色骤然一变,张由义蓦地站起来,一脸警惕。 武巍推开门,从容走了进来。 对着愣住了的二人抱拳道:“张兄,张姑娘,好久不见。” “是你?”张郦面露惊讶。 “武巍大哥?”张由义也颇感意外:“这么多年不见,我还以为你......” “托张姑娘的福,请动了鲁大人出面,十年前从育婴堂手中把我救下。否则,今日也没有一个我站在你们面前了。”武巍拱了拱手道。 “武大哥太客气了,我还没来得及好好感谢你救了我们兄妹一命!进来说话。”张由义走上前,把门合上。 “我这次过来,其实也有一事相求。”坐定后,武巍开门见山道。 “哦?什么事?” “十年前我答应了鲁大人,要替他进入通天塔一次。如今履约之期将近,我从外界赶回来,却听说鲁大人闭关了。不知道张姑娘是否有门路,替我引荐一二?也好完成对鲁大人的承诺。” 武巍气定神闲地说罢,有一种让人不得不信的气势。 张郦和张由义互看了一眼,眼中都有些惊疑的神色,一时之间没有答话。 武巍也不催,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 张由义想了想,凝眉谨慎道:“武大哥,鲁大人可有透露,要你替他进入通天塔做甚?” “他叫我,杀掉育婴堂的信徒。”武巍微微一笑道。 听到武巍如此回答,张由义当即心里一松,似乎有些了然道:“我有数了。不过,鲁大人的确在闭关中,我们也难见上一面的......” “谁要见鲁大人?” 一个低沉的中年男人声音从门外传来。 “大哥。” “大哥。” 张郦和张由义齐齐站起来,对着突然推门而入的男人拱手道。 大哥? 能让张氏兄妹这般恭敬相待,无疑只有那位鲁元圣的高徒了。 武巍心里一沉,没想到这个节骨眼上,碰上了张殡。 邪祟信徒的实力虽简单被划分为一阶、二阶,但实际很难和修真者、炼体士和妖兽的境界划分一一对应起来。 信徒拥有的神力过于参差不齐,实际上只要信徒献祭得足够多,像余礼那般请降神力一举击杀二阶妖兽也不罕见。 而张殡是比余礼还要资深的信徒,他的实力绝不可低估。 心念直转下,也跟着站起来,对着迎面走来,面容冷峻,脖子上挂着的一串婴儿拳头大小、不知是何野兽的骷髅头的中年男人拱手道:“张殡兄,在下武巍。上门打扰,却是为了求见鲁大人。” “你就是武巍?” 张殡上下打量了武巍两眼,不咸不淡道:“没想到第一次见你,还是在我小妹家。” 顿了顿,眉头一皱:“你是修真者?” 张郦和张由义闻言,先是一愣,随即一脸震惊地看向武巍。 面对张殡气势的压迫,武巍面色自然。 他自打进了张家屋子,就没有掩饰过自身的气息。 此前鲁元圣就曾试探于他,后来更是直接拉拢了钱陆鸣等一众修真者。 说明此人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可以说无所不用其极。 就算是和他们眼中必欲除之而后快的虫子合作也在所不惜。 他若是遮遮掩掩,反而露怯,让人看穿。 再快速在脑海中复盘一遍,未发现这逻辑有什么漏洞。 心中底气十足,沉吟道:“我是修真者不假。受鲁大人邀请进入通天塔,也是不假。” 张殡看着他的眼睛,许久才一拂袖道:“鲁大人,不拘一格降人才。武兄弟,请坐。” 第五十四章 祖地 “鲁大人闭关了,不到中秋大祭不会出关,我也见不到他。他当初是怎么跟你说的?” 张殡看似随意问道。 “这样......可就有些麻烦了。”武巍皱了皱眉:“当初鲁大人提到,在中秋大祭之前,会将我提前送入通天塔,埋伏起来。如果见不到鲁大人,这事怕不成了!” “还有呢?”张殡双臂环抱道。 “还有?......还有就是,鲁大人说通天塔中机缘遍地,到处都是先祖遗留下来的宝贝。我也是对此有些心动,才答应鲁大人此事的。”武巍一脸坦然道。 “他还说了什么?” 武巍露出疑惑神色:“除此之外,就没有再透露分毫了。不知道张殡兄所指为何啊?” “他难道没有跟你说,这通天塔中的种种禁忌?”张殡似笑非笑道:“你如果就这样随意闯进去,有几条命都不够挥霍的。” 武巍眼皮一跳,惊疑不定道:“禁忌?” “不错。好好想想,鲁大人跟你提过哪些禁忌?” 武巍低头思索许久,皱着眉头摇摇头道:“鲁大人确实未提及任何禁忌。” 张殡眯了眯眼睛,看着武巍。 僵持了片刻后,哼了一声:“不提就对了。这通天塔中的禁忌,都是大寨历代先祖亲身进去过,以命相搏换来的教训。也只在同姓宗亲间,才代代流传下来,对其他姓氏从来都是讳莫如深的。鲁大人三十年前才从其他被妖兽攻破的人族寨子流落至大寨,自是不知道里面的各种禁忌。” “原来如此!”武巍恍然大悟道。 内心却是骂了一句老狐狸,悄然提起的血气也瞬间一松,恢复了正常。 “这么看来,这次答应鲁大人的事情,不得不毁约了。”武巍语带一丝遗憾道。 张殡目光闪烁,却是不知道在想什么。 片刻后,他开口道:“武兄弟,不如跟我们张家兄弟四人,一起进去。大概你也猜到了,我们的敌人和目标都是一致的。甚至于在发现宝物的分配上,我还可代替张家承诺,多予武兄弟几分。” 张殡突然抛出一个同行的邀请。 前半句,还好理解。 毕竟武巍是鲁元圣请来的帮手,出身大寨医药世家,身世清白,又和育婴堂有血仇,不必担心有什么猫腻。 多一个人同行,也就多一分助力,何乐而不为? 至于后半句,则有些出乎武巍的意料了。 话里话外,透露着一丝拉拢之意。 让武巍感到一丝古怪。 不过,容不得他多想什么。 张殡这样城府极深之人,有任何破绽都会让他生疑。 他虽然不是冲着通天塔中的宝物去的,表面上,还须装作有些惊喜的样子。 “既然张殡兄相邀了,武某哪还有推辞的道理!”武巍急忙道。 “很好。”张殡赞许地点点头:“距离中秋大祭还有半月,你且在小妹家住下,过几日我们就要动身了。进了通天塔,务必一切听我指挥,否则,我不保证你能活下命来。” “武某明白。”武巍点点头道。 当晚。 张由义给他收拾了一间厢房。 武巍盘腿坐在床上入定。 约摸一个时辰后,缓缓睁开眼睛。 大寨火灵气的浓郁程度虽比那地下石常一的洞府高上一线,但也仅限于此。 转化为灵藏中灵力的速度堪称龟速,让武巍颇感无奈。 “本命火”、“司命火”、“天命火”三火中最基础的本命火,也要达到灵胎境后期才可凝结。 按这样的修行进步速度,可以称得上是遥遥无期了。 收起功法,武巍从床上一跃跳下,站在窗边。 夜空是字面意义上的漆黑如墨。 这个世界有太阳,却没有星星和月亮。 虽然武巍早已接受此事,但中秋将至,让他不得不多生一处心思。 在大寨,中秋是一个阖家团团,兼具祭祖的节日。 既跟月亮无关,也跟月饼无关。 这让他感到熟悉又陌生。 偌大的世界,诸般感情也无人倾诉,徒留他孤零零一人独自吞入腹中。 大道寂寞。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 三日后,张家另一对双胞胎兄弟趁着夜色赶到张由义家中。 没有耽搁什么,张殡、张由义、双胞胎兄弟和武巍连夜出发,往南边赶去。 一路无话。 走了数个时辰没有歇脚,等到东边的天空泛起些鱼肚白,张殡才叫停了众人。 “看到前面那个隘口了吗?翻过那个隘口,就到通天塔所在的祖地了。” 浓浓的雾气遮蔽了隘口,众人伸着脖子望了半天,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看到众人疑惑的表情,张殡解释道:“大寨祖地,终年有浓雾环绕,三伏天正午也不会散去。除非是临逢中秋大祭,寻常日子是闯不进去的。就算有残阴大神的神力加持,也不行。” 说罢,张殡带头走在前面,继续往上攀登。 等到接近隘口处时,他从怀中掏出一面镜子,对着浓雾照了照。 顿时,一道黄色光华从镜中射出,破开了滚滚浓雾,从中辟出一条通道来。 “跟紧我,快!” 他一声招呼,众人紧紧跟随他的步伐往浓雾中走去。 五人的背影消失后,浓雾翻涌,恢复了正常。 不久后,一个身着鹅黄色襦裙的少女从林中现身,面对滚滚浓雾,沉吟片刻。 伏地化作一只五彩小鹿,机警的眼神四处瞟了一眼后,一蹦一跳地进入了浓雾之中。 又过了约摸一盏茶的功夫。 一群黑袍人突然出现在山路上。 “真搞不明白,这离中秋大祭还有好几天,高大人怎么就在闭关中突然传出秘讯,让我们驻守在这鸟不拉屎的祖地来?” 邹季哈欠连天道。 他是一大早还在睡梦中,就突然被叫醒,急匆匆赶来了此地。 程甲冷冷瞪了他一眼,登时让其睡意醒了三分,乖乖闭嘴。 “在正式交接完成之前,鲁元圣还掌管着进入祖地的钥匙。若是他狗急跳墙,偷偷提前放些人进去,事情就不好办了。”黑袍人中,一个老妪声音嘶哑道。 “阿嬷,还是您考虑得周全。”邹季连忙道。 育婴堂众人一字排开,在隘口前站定,程甲冷冷道:“都给我打起精神来。若有鲁元圣手下想要闯进祖地,不要跟他们客气,务必拦下!你们三十人的合婴之术,足以连鲁元圣亲临,也可阻挡一二的!” “是!”育婴堂众人精神一振道。 程甲满意地点点头,看向老妪。 老妪举起拐杖,却是点了几人:“你,你,你......你,程甲,随老身一起进去。” “进去?去哪儿?”邹季赫然也是被点到的一员,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祖地!” “可是,阿嬷,这还没到中秋大祭,我听说这祖地不可以擅闯,否则会迷失在雾中的啊?” “老身既然这么说了,自然是有把你们带进通天塔的手段。”驼背老妪不耐烦道。 邹季还在犹豫,程甲已经迈步向前:“阿嬷,您不用跟他废话。不想去,就换个人,提前取宝的大好机会都放着不要的蠢人,进去了也是累赘!” “提前取宝?”一句话勾得邹季眼放精光,急道:“我去!我去!” 第五十五章 入塔(求追读求推荐) 在雾海中穿行约摸一刻钟后,眼前的浓雾渐渐淡去。 一座直径约三十来丈,笔直伫立的环形白色石塔,高耸入云,展露在众人眼前。 通天的每一层高三丈有余,其上一扇扇方格空窗,错落有致地排列着。 面对此塔,在场之人均心生沧海一粟的渺小之感。 “什么样的伟力,才可以建得起这样的通天塔?”张由义眼中迷茫,喃喃道。 武巍望着此塔,默然无语。 心中感到震撼的同时,对石常一所说,通天塔顶部有一座传送阵,通向中原之事,更平添了几分信心。 “好了。”张殡轻咳了一声,把众人从震撼中拉了回来。 脸色变得严肃:“接下来的话,你们可要听仔细了,关乎自己的性命,切勿大意!” “通天塔一共有三十层。 一到十层,没有什么危险,而且,宝物遍地。 不过,我要提醒你们的是,这十层的宝物虽然看起来唾手可得,却不是那么好拿的。 若和你相性不合,宝物就会死死压在你身上,重达千万斤不止。 许多人,就是因心生贪婪想要冒险一试,被活活压扁,死在通天塔里。” “张殡大哥,什么叫相性不合?可有什么稳妥的方法取宝?”双胞胎中的哥哥,张升忍不住问道。 “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大寨千年来死了那么多人,也没试探出来!”张殡沉声道:“没有规则!没有解法!你如果铁了心要去试,我也不会拦着你。” 武巍摸了摸下巴,他对于张殡口中的宝物倒不在意。 但有一点,却是让他感到些许疑惑的。 这通天塔,看起来可不止张殡所说,只有三十层的样子。 “十一到到二十层,是历来通天塔取宝的必争之地。 这十层散落的宝物,就没有前十层那样诡异的规则了。 只要拿到,就是你的! 你们应该也想到了,这十层中最危险的,反而是人。 这么多年为了争夺宝物,死在其他人手里的,根本就不计其数了。 从通天塔中走出来的,哪一个身上不是背了累累血债。” 张殡顿了顿,继续说下去。 “除了人,还有一类怪物。武小兄弟,你知道是什么吗?” 张殡突然面向武巍发问道。 武巍略微沉吟了下道:“僵尸。” “不错。在大寨,死了的人,尸体都要烧掉,就是为了防止尸变。可惜没人给通天塔中的死人收尸。在瘴气经年累月的浸润下,它们就变成了僵尸。”张殡看了武巍两眼,点点头道。 “这些僵尸徘徊在十一到二十层,极为难缠。 要从它们手里抢宝,得用巧劲儿。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这一次我们的任务,就是埋伏在第十一层的入口,静待育婴堂的人到来。 以高昌那老贼的性子,交接过后开启通天塔,必然是让他门下的弟子第一批上来的。” “大哥,那二十一到三十层呢?又是什么情况?”张升插嘴道。 “这不是你该考虑的事情。”张殡言简意赅道:“总之,进去之后,一切以我的行动为准。都听明白了吗?” 众人纷纷答是。 “走吧。” 张殡带头走在前面,武巍吊在末尾,慢慢靠近通天塔。 走到通天塔的拱形铁门前,张殡从怀中掏出一枚形状不规则的石头,贴合在大门旁的石墙凹槽中。 通天塔的大门缓缓打开,众人鱼贯而入后,又自动合上了。 进入通天塔第一层,视线骤然一暗。 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各有一扇人头宽窄的空窗,高挂在石壁上。 除了左右两道沿着石壁盘旋而上的石阶,第一层空空荡荡,看起来平平无奇。 天花板离地颇高,因此里面虽然昏暗,但不压抑。 除此以外,还有一股熟悉的淡淡的腐败死尸味道,萦绕着武巍不散。 进入第一层,几人都比较谨慎。 张殡沿着石壁摸索一圈,张升、张泽两兄弟一人选了一道石阶,试探着往上走。 “武巍大哥,你这是在看什么?” 张由义看武巍没有什么动作,只是仰着头盯着天花板。 她也好奇地往上看去,看了半天,只发现天花板上似乎有四道比较明显的划痕,形成一个“井”字状。 “井?” 武巍偏了偏头。 “还是......四?” 张由义跟着看了半天,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摇摇头道:“这或许是前人打斗的痕迹也说不定。” 武巍沉吟着点了点头。 “走吧,第一层没有什么异样。”张殡走过来道。 “这里有两道石阶,选左边还是右边?”武巍突然问道。 “这有什么区别吗?都是通往第二层的。”张由义奇怪道。 “左边和右边,是一样的。不过武小兄弟是对的,在这个地方,再怎么谨慎也不为过。” 张殡解释了一下,随即选了左边的台阶。 往上爬,恰好会路过其中一个空窗。 武巍留意驻足,往外看去,眉头微微一挑。 从通天塔往外看,外面的雾气竟然散去了,露出树冠组成的林海,遮蔽了他的视线。 其实要解释也很简单,通天塔本身有种种超凡特性,相当于一座巨型法阵。 那滚滚浓雾是法阵的障眼法,站在法阵内部,自然就不受其阻碍了。 “武巍大哥,快点!” 张由义站在二层入口,看武巍对着空窗发愣,小声提醒道。 “来了。” 武巍点点头,若有所思地往上爬去。 进入到第二层,武巍下意识地往天花板看去。 心里咯噔一下。 六横六竖合计十二道长长划痕,赫然出现在天花板上。 不是字,而是记数。 第一层是四道划痕,第二层是十二道划痕。 他不认可张由义提出的假说,觉得这是打斗导致的。 可如果不是,这又代表了什么呢? 武巍看向张殡,目光闪烁。 在第一层时,张殡也注意到了武巍的举动,抬头看了看天花板。 不过他并未表现出任何异样,显然对那几道莫名其妙的划痕兴趣寥寥。 是自己想多了吗? 武巍心思转动时,其他四人已经屏住呼吸,把注意力放在第二层里,许多闪烁着灵光的宝物上面。 第五十六章 计划(求追读求推荐) 在昏暗的通天塔中,几样表面有淡淡黄绿光华流转的宝物,如夜里的荧火一般耀眼。 一柄木梳,一把弯刀,一个不大的百宝箱,还有一个玉镯子。 张泽两兄弟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柄黑色弯刀,眼中有几分意动。 张由义则是看中了那柄木梳和玉镯子。 之前话已经说开,武巍不必再隐瞒修真者身份,放出神识,触碰这几样宝物。 令他感到意外的是,除了那个玉镯子传来淡淡的灵力波动,其他三样都不是法器。 虽然眼红,但张殡有言在先,没有人轻举妄动。 从各种角度来看,在一到十层通天塔冒险取宝,都是极度愚蠢极不划算之事。 张殡抱臂在暗中观察,见张氏兄弟久久还是一副恋恋不舍,踌躇不定的样子,不由皱眉道:“这里没什么好看的,走吧。” 接下来的几层,塔中宝物同样不少。 其中一些光华大放,一看就知道不是凡品的宝物,让武巍看了也忍不住怦然心动。 张氏兄弟就更不用说。 年轻人总觉得坏运气不会落到自己头上。 若非张殡严厉提醒,这两兄弟还真动了碰一碰运气的心思。 张殡对此也感到有些头痛。 若不是这对双胞胎兄弟配合之下有奇效,他怎么也不会选这两人带入通天塔中的。 第九层。 武巍抬头看去,天花板的划痕已经乱七八糟,普通人很难一时数出来。 不过对于修真者的神识而言并非什么难事。 一共一百八十道。 没有多作停留,继续往上走。 踏上第九层的台阶,张殡摆了摆手。 “上面一层,第十层。无论发生什么,你们都不要搭话,一律由我来说。懂了吗?” 武巍心里一动。 这张殡果然还有许多事情藏着掖着没有说。 踏入第十层,骤然变浓的尸臭让武巍心中警讯大作。 第十层的中间,有一白玉蒲团。 蒲团上赫然坐着一个鸡皮鹤发的老妪,腰间和四肢缠着又长又粗的链条,延伸到四方石壁,藉此将她死死困在蒲团上,动弹不得。 武巍原本有些警惕的面容,突然间变得极为煞白,四肢发凉,如坠冰窟。 他的一缕神识,刚刚碰到此老妪,一股深不可测的灵压如海啸般袭来,差一点就冲垮了他的灵台。 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碰到。 只能说明两个问题,一来,此老妪生前很有可能是修真者。 二来,她的修为,甚至还在气海境之上。 再一回想当时黄芙蓉以一介凡人之躯,都能炼为那般厉害的紫僵; 怕是在场五个人绑一块,都不够这老妪打的。 就在这时,老妪睁开眼皮,往这边看了过来。 武巍浑身一紧之时,张殡却向前一步,恭声道:“郝祖奶奶。” 郝祖奶奶? 武巍心里愕然,同时也稍稍放松了一些。 只要这场面没有超出张殡的预期,他们暂时就是安全的。 郝姓老妪眼中一片浑浊,已经看不到眼珠。 她安静了好一会儿,然后干裂的嘴巴张开道:“今年是哪一年了?” 音是古音,和如今大寨的腔调相比,声调偏高,变调更快。 武巍稍一琢磨,马上就理解其含义。 “回郝祖奶奶,今年是大灾后三年了。”张殡恭敬道。 “洪水退了吗?” “都退到祁蒙山了。” “地里长了什么?” “七月葱,八月蒜,九月油,十月麦。” 郝姓老妪和张殡一问一答,听得其他人一头雾水。 “好......好......好......” 郝姓老妪连称三声好,语气中甚有几分慰藉。 随后头一低,下巴几乎要贴到胸前,似又沉沉睡去。 “我们可以走了。” 张殡擦了一下额上冷汗低声道,看来和郝姓老妪的对话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样轻松。 站在距离第十一层还有几步之遥的石阶上,张殡解开包袱,将里面几间散发着浓浓尸臭的破烂衣服递给几人。 “穿上。” 张由义皱了皱眉,默不作声地把这衣服穿上。 张家两兄弟犹豫了一下,捏着鼻子也把衣服胡乱套在身上。 武巍则毫无感觉,当即换了上去,甚至有几分欣喜。 张殡准备得越是充分,对他们而言就越有利。 进入第十一层之前,武巍看了一眼第十层的天花板。 一共是二百二十道划痕。 通天塔,第十一层。 五个陌生人影刚一现身,第十一层中来回游弋的约摸五十余人,齐刷刷地停住脚步,往台阶处看去。 这些人面容苍白,毫无血色,皮肤泛着乌青,看起来病恹恹的。 和黄芙蓉接触以后,武巍明白这些僵尸化尸之后,会恢复一部分生前的记忆,自以为还是活人。 只要不刺激到它们,这种活死人的状态能一直维持下去。 张殡等人虽已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实打实看到这么多僵尸,还是难免头皮发麻。 咽了下口水,迎着众僵尸的目光,故作自然地混入其中。 等过了一刻钟,这些僵尸又恢复了游弋的状态,武巍等人吊着的一颗心才慢慢放松下来。 正所谓鸟为食死,人为财亡,这些僵尸手里,怀中,无不死死抱着些散发濛濛光泽的宝物。 或许这在某种程度上,也正好安抚了它们的戾气。 五个人围成一个小圈。 张由义低声道:“大哥,这里僵尸这么多,我们怎么埋伏啊?说不得一出手,就反而会被这些僵尸围攻了。” 张氏兄弟和武巍也投来疑问的目光。 “原本的计划,是小妹你藉由木头灵偶的围木之术,在入口处制造一面木墙,将我们和僵尸隔绝开。 僵尸之体,通土,通木。灵偶的围木之术,不会惊扰它们。 我们只要呆在木墙的这一侧,将进来的育婴堂信徒杀死即可。 我们以有心算无心,我和武小兄弟同时出手,定能做得不动声色。” 张殡看了武巍一眼。 “不过,木墙虽可阻挡僵尸的视线,但不能阻挡气味和声音。 它们闻到血肉的味道,就会变成真正的僵尸之体,彻底失去控制。 因此,我还需要张升、张泽你俩兄弟,使用乾坤布袋,首先将来人捆入其中,再交给我们处理。” “听着好像没毛病。”张升摸了摸腰间挂着的黄色布袋,小声附和道。 “可是......这里入口有两个。我们只能守好一个啊?”张由义惊疑不定道。 “剩下那个入口,自然是等后面的小分队过来守了。”张殡淡淡道。 第五十七章 新的计划 听完张殡的计划,张氏兄弟和张由义没有再说什么,算是默认表示同意。 张殡看向武巍。 武巍这才开口道:“我没什么意见。只有一个疑问,张兄说这是原本的计划,武某没太听明白。莫非还有新的计划?” 其他三人被提醒,也愣了一下,齐刷刷地看向张殡。 “武小兄弟果然仔细。”张殡不紧不慢道:“这原计划,是鲁大人定下的。你们知道鲁大人为什么要这么做吗?” “不就是为了,消灭育婴堂的信徒吗?”张升疑惑道。 “然后呢?” “然后,我们可以拿到宝物,还能打击育婴堂的气焰,岂不是一举两得吗?”张升越发迷惑。 “好。就算我们真的一举建功,在通天塔里消灭大部门育婴堂精锐。 从此我们就要和育婴堂,以及这些信徒背后大寨里的千家万户,结下血海深仇。 这倒没什么,利益之争,本就是要见血的。 只是,你们好好想想,出去以后,真能打击到育婴堂的地位吗?” 说到这里,张殡不妨把话说开了。 “鲁大人让位给高昌,乃是残阴大神钦定之事。 残阴大神或许乐见我们两派之间博弈残杀,但本次中秋大祭高昌上位,铁板钉钉,无论如何也不会改变。” 张殡叹了口气。 “说句不好听的,鲁大人已经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 他这一通计划,无非是要把我们都逼到育婴堂对立面去。 就算他身死,我们这些以前的门人,和育婴堂也没有任何和解的余地了。” “可是,这样做对鲁大人又有什么好处呢?”张升一脸茫然,想不明白。 “这就是整件事情的关键了。”张殡神秘莫测地微微一笑:“你们以为,进来这通天塔消灭育婴堂信徒,为的是保住这一派的荣耀,地位,利益。” “这么想,也是自然的。因为你们不掌握全部信息。 实际情况并非如此。 鲁大人......有一个子嗣,就藏在大寨里。 这件事,除了我,没有别人知道。 说出来,也不怕你们笑话。 我本以为,鲁大人会把这一派的尊位,也就是那个二阶信徒的名额,让出给我。 但是三个月前,他闭关前把我叫了过去。 明言,他身死之后,要把尊位传给他那个隐姓埋名二十余年的子嗣。 鲁大人上达天听,可以直接接触到残阴大神,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左右残阴大神的决定。 他既然已经决心把尊位传给自己的后代,那自然是落不到我头上了。” 张殡话中已然有了一丝冷意。 “先是把我们这些门人彻底逼得没有退路,再把尊位传给自己的子嗣,我们这些门人,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彻底拥戴他的子嗣,供其驱使,与育婴堂斗争不休。 这,就是鲁大人,真正的计划。” 张殡话音落下,张由义和张家兄弟的脸色都变得极为难看。 而武巍,却是面容发冷。 张殡当着他的面,把如此秘密机要的消息透露出来,事实上只留给他两个选择。 一是彻底结盟。 二是彻底翻脸。 没有中间选项。 难怪出发之前,张殡竟说出多让几分宝物分配的笼络之言。 武巍极不喜欢这样被人蒙在鼓里,临末了才近乎逼着他做出选择的事情。 不过,张殡也不知道他来通天塔的真实目的,为了顺利到达通天塔顶层,借着那里的传送阵一走了之,武巍耐着性子,把怒火压了下去。 “那大哥,我们该怎么办?我们都听你的。”张由义缓缓道。 “我为了张氏一族,殚精竭虑。”张殡闭上眼睛,半晌才又睁开。 “武小兄弟。”他对武巍沉声道:“我知道,把你牵涉进来,并非你所愿。但只要你愿意和我合作,得到的好处远不是这些宝物可以比拟的。” “武某,还有别的选择吗?”武巍似笑非笑道。 张殡忽略掉他的阴阳怪气,郑重道:“你可知道,通天塔的顶层有什么?” 武巍心里一动。 皱了皱眉头道:“我自是不知道。” “真正的......神迹!” 张殡说得郑重至极。 而武巍听了脸皮一抽,心下愕然。 神迹? 难道是那残阴大神的真身不成? 想了想,问道:“张兄是如何得知的?” “我张氏一脉,祖上流传下来一部秘籍,其中便有提到。武兄弟可放心,在这种事上,我没什么好骗你的。” 武巍面露沉吟之色。 所谓神迹或许是假,真正让他泛起一丝疑虑的,是这所谓张氏秘籍的记载,和石常一的自述有出入。 这通天塔第三十层究竟有什么东西,是“神迹”还是传送阵,可能要打上一个问号了。 张氏历代是残阴大神的信徒,而石常一是修真者。 两者之言,都有些“只见自己所见”的意味。 如何验证,只能是亲身登上通天塔的塔顶。 想到这里,武巍作出决断,抬起头道:“张兄的意思是,要去通天塔顶层走一遭?如果真有神迹显露,我也不是不能一试的。” 张殡面露喜色,以他的观察,这武巍行事谨慎,未必会同意他的提议。 没想到他如此痛快地答应下来,看来神迹的诱惑,没有任何人可以抵挡。 “痛快!张氏一族在大寨虽不算什么豪门世族,但以后武兄弟有什么需要,我张氏一族必鼎力相助。” 张殡豪爽放话。 有武巍同行,他们登顶通天塔的可能性又多了一份。 他们张家四人合力起来,也不怕武巍翻脸。 至于张氏一族鼎力相助云云,不过是毫无成本的漂亮话,多说几句也掉不了一块肉。 武巍微微一笑,没有搭话。 剩下的张由义和张家兄弟,自然不会有什么反对意见,一切以张殡唯马首是瞻。 “既然诸位都已达成共识,那接下来,我们就要齐心协力,共同登顶了。 关于通天塔最上面十层,流传下来的有用消息不多。 上去过的人,对于里面发生了什么,统统失忆,再次醒来,已经身在大寨附近的山林中了。 千年以来,无一人例外。 所以后来,也就没有人再尝试上去过,以免反而错失了取宝的机会。 直到三百年前,我张家一位老祖,在那一次的中秋大祭中,偷偷一人,成功进入过通天塔第二十一层,并停留了约一刻钟。 可惜二十层爆发了冲突,他为了帮助自己的族人,不得不退回去,后来战死在第二十层。 临死前对张家人的遗言,便是他在第二十层,见到了真正的神迹!” 第五十八章 定尸珠 “那......这位老祖,究竟为何可以进入第二十一层,而不被传送出去呢?”张升提出了一个关键问题。 “我们张氏一族的后世核心子弟,一直都在研究此事。 那位老祖死得很快,没有留下更多遗言。 研究从一开始就推进得很慢。 也就是到我爹,你们大伯这一代,通过极为细致的考证,才慢慢有了一个推测。 这位先祖,生下来是便是火旺之体,连续七天高烧不退,眼看就要夭折。 那个年代,早夭的婴孩并不少见,加之其父母只是家族中一不显眼的旁支,因此没什么人在意。 眼看他活不成,准备将他下葬时,一个看热闹的流民跑过来提醒说,这小孩儿看着像传说中的火旺之体,肺火攻心,自断命途。 不过,如果能找到亲近之人的定尸珠,剖腹放入其中,或许能留下一条命。 巧合的是,这位先祖出生前几天,他奶奶刚刚过世,还在七天停灵中。 为防尸变,嘴里含了一颗定尸珠。 他爹娘宁可信其有,将他奶奶口中的定尸珠取出,放进了他腹中。 这位先祖还真就这么活了下来,他奶奶,当日就被火化了。” 张殡徐徐道来。 “这么说,那颗定尸珠是关键了?”张升推测道。 “也有可能,他的火旺之体才是关键。”武巍摸了摸下巴道。 “不错。”张殡颔首道:“具体是什么条件最终起作用,还未可知的,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不过从好的一面看,最差的结果也就是被传送出去,不会有性命之虞。” “可我们......既不是火旺之体,也没有定尸珠啊。”张由义提醒道。 “定尸珠,就在这里。”武巍明白张殡要干什么了。 张殡点点头。 张由义脸色微变,显然也想到了:“大哥,我们要从那位先祖的腹中取出定尸珠吗?这......这怕不敬吧!” “他虽是我张家先祖,可他现在只是一头僵尸了。” 张殡毫无波澜道:“如果这位先祖生前知道自己死后还能为张家做出贡献,想来他也会感到欣慰的。” “小妹,你想想,上面十层,有神迹!传说千年前大寨中一人目睹了神迹,这才有了残阴大神的信仰之始。这是这辈子都可遇不可求的机缘啊!”张升有些火热地鼓动道。 张由义张了张嘴,终究无语。 “事不宜迟。我们先要找到那位先祖才行。找到之后,先把它逼到角落,再按我们之前的计划,将其困在乾坤布袋里诛杀后,取出定尸珠。” 张殡从怀中掏出五张画像,递给众人。 张由义默默看了一眼画中人像,有些低沉地走开了。 “也往上面几层多看看。”张殡吩咐道。 众人散开。 武巍看张由义已经在这一层搜索,直接上到第十一层。 他走上台阶,路过空窗时,往外看了一眼。 轻咦一声。 外面是滚滚青色云雾,除此之外看不到任何东西。 “瘴云......” 武巍神色微动,有些讶然。 通天塔每层高三丈,十层则为三十丈。 换算到前世的单位,距离地面不过百米左右,绝不可能与此瘴云平齐的。 心下骇然,有些着急地将头从此空窗中试图探出。 还未伸出,耳边传来轰隆作响的猛烈刮过的阵阵罡风,声音炸如落雷。 浑身一个激灵,有些后怕地把头缩了回来。 地面百米处,也绝无可能出现这么猛烈的罡风的。 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他死死抓住空窗的边缘,脸色阴晴不定。 突然间,脑中灵光一闪,有些震惊地回过头来。 往天花板看去。 第十层,一共有二百二十道划痕。 从进塔伊始就萦绕在脑中的谜团,好像终于有了一个解法。 如果这些意义不明的划痕,代表的就是这一层实际的层数呢? 听着似乎有些荒诞,毕竟这一层一层通天塔,都是他们亲自走上来的。 通天塔只有三十层,也是大寨千年来的公论。 可是......可是! 如果抛开这些不管,简单心算一下。 每层三丈,二百二十层就是六百六十丈,换算成前世的单位,约两公里有余。 正是瘴云和罡风所在的高度。 武巍咽了一下口水。 塔里塔外,究竟要相信哪边? 心里千头万绪之际,张由义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上面一层急忙跑下来,低声道:“武巍大哥,快,那位先祖找到了。” “好。”武巍将心思收起,跟在张由义身后,一路爬上去。 通天塔第十五层。 张殡和双胞胎兄弟混在僵尸群中,有意无意地向一个高瘦僵尸靠拢。 这头僵尸两手空空,并未寻得什么宝物。 反倒是腹部高高隆起,和它消瘦的尸身形成了鲜明反差。 张由义和武巍从下面的台阶里露头。 眼看两人到齐,张殡对他们也使了一个眼色。 两人会意,从反方向接近高瘦僵尸。 这些僵尸灵智不高,若有人挡在前面,也只会换个方向继续游弋。 张殡等人刻意挡住其路线,渐渐把它逼到了墙角处。 五人隐隐呈现将它合围之势。 这高瘦僵尸左右突围,皆被人挡了回来,蒙昧的浑浊眼珠中终于露出一丝疑惑。 “就是现在!” 张殡低声道。 张由义手捧木头灵偶,运起神力,顿时一根根浑圆的木头立柱拔地而起,和石墙组成一个半圆,将此僵尸和五人围在其中。 “老祖,得罪了!” 张升和张泽一个抛出金色乾袋,一个抛出银色坤袋。 两只乾坤袋迎风便涨,眨眼间变得等人大小,一举将那僵尸牢牢套了两层。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原本还担心那高瘦僵尸发出声音,没想到竟如此顺利。 进了乾坤袋,任凭此僵尸如何挣扎,尖叫,哀鸣,都不会传出任何动静了。 反而越挣扎,乾坤袋缩得越紧,最后只会把自己挤成肉泥。 张殡看了武巍一眼,见他远远躲在一边,双臂抱胸一副旁观的样子,皱了下眉头。 决定自己出手。 运起神力,脖子间挂着的十来个小骷髅头,表面灵光一闪。 三个小骷髅头滴溜溜地飞出,直接钻进了乾坤袋。 原本静止的乾坤袋突然一阵扭曲变形。 这是三个小骷髅头在一口一口地啃噬张家老祖的尸体。 估计用不了多久,就能将其啃得渣都不剩。 第五十九章 围猎(求追读) 乾坤袋蠕动了一会儿后,忽然间停住了。 张殡皱了皱眉,凝神感应了一下进去的几个小骷髅头,联系仍未断绝。 只是无论他如何催动,那几个小骷髅头好像死物一般,彻底没有反应。 他沉吟片刻,转头对双胞胎兄弟道:“缩袋。” 兄弟俩催动神力,乾坤布袋顿时如漏气般慢慢变小,逐渐收窄。 很快就挤压到高瘦僵尸,将其尸体形状完全显露出来。 这时,无论兄弟俩如何催动,乾坤布袋都不得寸进了。 那僵尸之体堪比玄铁,想要靠此布袋把它挤成肉饼,根本是天方夜谭之事。 武巍目光闪烁,心里了然。 作为和黄芙蓉交过手的人,他自是知道僵尸这种怪物,一身非凡就在其金铁之躯上。 张殡等人的诸般手段,对付活人和妖兽,有奇效。 但对付起僵尸来,怕只是事倍功半。 不过,他刚刚没有出言提醒他们,也是想看看,张家这几人的底牌是什么。 这时,张升和张泽两兄弟拼命催动神力,已是脸色煞白。 通过乾坤布袋,他们感到此僵尸体内一股巨力正在孕育。 “不好了......” 张升脸色一变,正准备开口示警众人,乾坤布袋骤然崩裂。 两片寸许长的乌黑指甲划破乾坤布袋,探出一个浑身长满绿毛,深紫色肌肉裸露在空气中的高瘦僵尸。 两眼闪烁着猩红光芒,浓黑尸气从其口中呼出。 三只小骷髅头咬在它肩膀上,在其尸毒的腐蚀下,原本光亮洁白如玉的头骨,慢慢渗入乌黑。 僵尸抖了一下。 啪嗒! 骷髅头应声掉落在地下。 “献祭......请降残阴大神,快!” 张殡来不及心疼地上彻底被抹去神力加持的三只小骷髅头,高瘦僵尸已带着腥臭掌风向他袭来。 他脖子间剩下的十七只小骷髅头滴溜溜一转,化作一道骨盾,挡在张殡面前。 僵尸手掌重重击在骨盾上,让那骨盾颤了一颤,好在将它挡了下来。 “没听到我说什么吗?献祭!” 张殡面沉如水,差点没能控制住自己的音量。 张升、张泽两兄弟惊惧交加,下意识地按照张殡吩咐,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 两兄弟都是只有八指,接下来要献祭哪个指节,却有些犹豫不定了。 张殡几乎气得要吐血,恨不得自己给双胞胎兄弟捅上两刀。 就在此时,他脸色一白。 骨盾没有任何征兆地出现一丝裂纹,随即分崩离析,重新变回十七只小骷髅头,四散飞去。 前面再无任何阻挡,张殡怔怔地看着高瘦僵尸猩红的眼睛,莫名读出了一丝愤怒、痛惜和暴虐。 下一刻,五道黄光从一侧飞来,围着高瘦僵尸插满一圈。 高瘦僵尸身形一滞,转过头向左边看去。 武巍手持黄色主阵旗,注入灵力,轻轻一挥。 顿时五道阵旗表面嗡鸣一声,发出五道黄色光华,在高瘦僵尸头顶一点汇聚,然后落下鹅黄色半圆光幕,将高瘦僵尸困在其中。 戊土弥沙阵! 正是从石常一洞府处得到,苦练半年有余的小型断绝法阵。 光幕中,粗粝黄沙无中生有,肆意飞扬,很快填满了整个法阵。 僵尸在其中微微离地悬浮起来,一时无法着力,被黄沙打得生疼,发出野兽般的咆哮。 “这就是,修真者的手段吗?” 张由义眼中放光,怔怔道。 咚!咚!咚! 一声声擂锤闷响,从木墙后响起。 “张姑娘,别分心了!这里动静太大,已经吸引了其他僵尸的注意。不要让它们冲破木墙。” 武巍疾声道。 “张兄,我用阵法困住此僵尸,但无法坚持太久。此獠双脚离地,不接地气,一身实力大为下降,你赶紧献祭请降残阴大神,趁此机会击杀此獠,否则我们都会交代在这里!” 张殡点了点头。 看了畏畏缩缩的双胞胎兄弟一眼,眼中厉色一闪,挥刀将自己的中指割断。 口中念念有词,晦涩难懂。 随着那根断掉的中指逐渐化成缕缕无形烟气飘散,散落在地上的小骷髅头突然有了动静。 按张殡的意念指引,往中间聚拢,合为一柄骨刀,表面隐隐有血色光华流转。 “去!” 随着张殡一声低喝,骨刀径直劈向被困在戊土弥沙阵中的高瘦僵尸。 击在其脖颈处,短兵交接下,骨刀下劈之势再重一分,终于破开僵尸的金铁之身,往下一路一直斩至胸口,把此獠上半部一分为二。 滚滚尸气从其胸口断面涌了出来。 “怎么样?”张由义着急问道。 她手中木头灵偶表面灵光流转,正在全力应付木墙外诸多僵尸的擂锤。 鼓点似的声音越发密集,压力陡然增加。 张殡召回骨刀,神情紧张道:“既然破开了僵尸之躯,应该死了吧?” 众人屏息以待,一盏茶的功夫后,那高瘦僵尸竟还在兀自哀嚎,将死不死,身上的尸气更没有半分减弱的迹象。 而武巍隐约感到戊土弥沙阵中的黄沙,却在逐渐被此尸体沾染,慢慢失去和他的心神联系。 心中一沉。 有些犹豫,是不是要祭出银色小刀符宝对付此獠。 这银色小刀,似乎对那僵尸之体有特殊的克制功效的。 可是一旦如此,他就需要收起戊土弥沙阵,腾出手来启动符宝。 这短短的空隙,变数太多,完全可能导致场面彻底失控。 一时间有点进退两难。 他看了张殡一眼,见其脸上已显露几分退意。 当初在河谷,余礼是献祭了自己的大半身躯,才请降那倒吊女人脸杀死了二阶狼妖。 而这张殡出手,只肯断掉区区中指,武巍就已经知道他的态度。 能成则成,不成也罢。 毕竟就算过了这关,上面十层也还是个未知数! 对于张殡来说,他的退路还有很多,根本不必吊死在这里的。 可武巍不同。 他没有退路,非要登顶通天塔不可。 形势危急,火烧眉毛之际,他的心反而愈加冷静下来。 就着自己和僵尸搏斗的唯一经验,从头到尾再次仔细梳理一遍。 回想到银色小刀符宝最终击杀黄芙蓉的场面,武巍眯了眯眼睛,心里一动。 他好像漏掉了一个细节。 “眉心......” 他抬起头来,对着眼神开始有些飘忽的张殡疾声道:“张兄,用骨刀,刺穿此獠的眉心!” 第六十章 击杀(求追读) “眉心......?” 张殡听到武巍的声音,愣了一下。 脸上厉色一闪,运起神力,意念直指高瘦僵尸的眉心。 骨刀随心而动,倏然插向僵尸眉心,瞬发即至,“锵”的一声抵在僵尸的眉心处。 再一施力,便刺破此獠的乌青铜皮,硬生生地插入其脑门一尺有余,刀锋一转,搅了个稀巴烂。 高瘦僵尸声调骤然变高,发出惨厉尖啸。 浓重的尸气已化为实质,猛然向外喷发。 五道阵旗表面灵光闪动,眼看不支,武巍一掐诀,将阵旗通通收回。 撤去戊土弥沙阵后,僵尸落地。 它呜呜哀鸣,突然一把抓住此骨刀,两条生满了绿毛的大臂上,裸露在外的紫色肌肉虬结暴鼓,将骨刀用力往外拔。 张殡见此一幕,心脏砰砰直跳,顿时大感不妙。 “没用,没用啊!” 他指着此僵尸,指尖微微颤抖。 武巍一脸冷色,对此充耳不闻。 只是捏着一张符箓,口中念念有词。 那僵尸往外慢慢拔出脑门骨刀的同时,一双猩红眼睛死死盯着张殡。 流露出刻骨的怨毒和仇恨。 张殡看了此獠一眼,寒气从心底冒出,如坠冰窟。 他毫不怀疑,这张家老祖化作的僵尸,将此骨刀拔出之后,定将与他不死不休。 “武巍,你害惨了我......” 张殡脸上血色尽褪,在僵尸眼中凶光的威逼下,脑子一片空白。 “我不能死,我不能死,我是张家下一代的顶梁柱,我绝不能死!” 眼中惊惧交加,露出一丝疯狂。 他向左边瞟了一眼,一把扯住张由义的胳膊,将其掳了过来。 张由义惊呼一声,慌乱道:“大哥,你要......你要干什么?” 听张由义叫大哥,张殡眼中露出一丝迟疑和怜惜。 不过仅仅一瞬,就被求生的欲望给盖过去。 “小妹......”他死死箍着张由义的胳膊,右手悄然往腰间摸去。 就在此时,武巍低喝一声:“起!” 顿时手中符箓表面银光流转,发出阵阵嗡鸣之声。 下一刻,化作一柄银色小匕,宛如一道银色流光,从僵尸已经裂开的眉心处一穿而过。 在空中灵巧盘旋一圈后,折返回来,狠狠刺入此獠脑门当中,霎时银色光华大放。 僵尸马上就要拔出骨刀的双手骤然一松,往下垂落。 眼中猩红光芒闪烁不停,几个呼吸后终于暗淡。 浑浊的死人眼珠带着不甘和不解,这头一阶后期的紫僵重重砸倒在地上。 张殡愕然地看着这一切在眼皮底下电光石火般发生,呆住了。 张由义慌忙挣脱了他的钳制,躲到武巍身后,眼中惊魂未定。 求生的压力骤然一松后,张殡大脑恢复了思考。 看到张由义投来的不可思议,如同打量一个陌生人的惊恐眼光,顿时对刚才的举动感到无比懊悔。 在族中弟妹中维持了那么多年的老大哥形象,张家的未来希望,好像在方才的困境中轰然倒塌了。 他不知道,出去之后,张家其他人会怎么看待自己? 张殡痛苦地抓了抓头发,排解不开的懊恼转为满腔怒火,突然对着武巍大吼:“不对,是你!是你刚才利用我、利用我拖住它......” “张兄,现在还不是分责任的时候。” 武巍提醒他冷静下来。 “外面这些僵尸,随时可能破开这堵木墙。取出定尸珠,进入到上面十层。只要见证神迹,你就还是张家的张殡,唯一的张殡。” 张殡喘着粗气,盯着武巍。 “大......大哥,你冷静一下。”张由义深吸一口气,突然从武巍身后走了出来。 “我们没有时间了,我的灵偶已经快到极限了。”她捧出木头灵偶,表面灵光乱闪,木墙外僵尸群一声声撞击的闷响越发迫近。 “小妹......”张殡深深看了她一眼。 随后狠狠剜了武巍一眼,往地上啐了一口,操起骨刀,将那僵尸的腹腔开膛破肚。 伸手往里一掏,扯出一个散发着恶臭,和肠道粘连在一起的粉红珠子。 “好重的尸气!” 武巍感受到此珠内部蕴含的浓重尸气,眉头一挑地动容道。 想来张家老祖身上远超平常的浓重尸气,或许有大半来自于这枚定尸珠。 “撑不住了!” 张由义低呼一声。 众人心里一跳,赶紧围拢在张殡身侧。 各怀心思,不发一语。 定尸珠散发的浓浓尸气,将几人都包裹其中。 木墙轰然倒塌,木屑飞溅。 僵尸群一拥而上,像闻到腐肉的苍蝇,前赴后继扑到张家老祖的尸身上,一口口啃咬起来。 啃噬之声,让人听得心烦意燥。 “走!”张殡低沉道。 几人围着张殡,慢慢往石阶上走去。 沉默地爬过第十六层、第十七层、第十八层...... 站在第二十层的石阶顶端。 距离第二十一层只有一步之遥。 张殡突然停了下来。 “小妹......” 张殡先是看着张由义,然后目光扫过张升、张泽,最后眼神复杂地看了武巍一眼。 “无论在这通天塔里发生了什么;也不管你们出去之后,对外人如何讲述。 我张殡一切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张家。我张殡,问心无愧。” 张由义咬了咬嘴唇,没有说什么。 武巍看了她一眼,心中慨叹一声。 无怪乎这从通天塔中走出的人,都对里面发生的事情讳莫如深。 摇了摇头,将目光投向石阶顶端黑黝黝的洞口。 ...... 通天塔第十层。 六个黑袍人从上来的石阶处露出身影。 “我去回答,你们站在这里不要动。” 程甲吩咐了一句,独自一人走到中间老妪的面前,对她躬身行了一礼。 随后低声说起什么来。 邹季站在台阶处,伸着脖子,侧着耳朵,听了半天也没听清。 干脆放弃了。 四处打量了几眼,目光聚集到那老妪坐着的白玉蒲团上。 “咦?” 邹季面露狐疑,凝神细看。 眼中突然露出一抹激动的神色。 伸手用力死死抓住了旁边一个同门的胳膊。 “嘶——你掐我干什么?”同门将邹季的手打掉,不满道。 “你看到了吗?那个白玉蒲团......”邹季语气颤抖,难以抑制心头的激动。 “白玉蒲团?” “那是......”邹季呼吸急促。 “哼,郝老祖的座下蒲团,也轮得到你们这些宵小之辈打主意?我看你们是活够了!” 驼背老妪突然转过头来,恶狠狠道。 “我们此行是取宝,不是送命! 再让我听到谁说出这样的蠢话,谁就给我滚出去!” 第六十一章 海岛 哗啦啦...... 碧波轻拍着海岸。 澄澈的天空一望无际,自从穿越到大寨,很久没有见到过这么猛烈的阳光。 武巍眯了眯眼睛,竟还有些不适应,一时间,神情恍惚。 这里是哪里? 是在通天塔的第二十一层......还是已经被传送到了不知道多远之外? 他一脸茫然。 “这就是,传说中的大海吗?”张由义有几分惊喜地不可思议道。 走向碧蓝的海水,涌上来的浪潮淹没了她的脚跟。 “呼......” 她伸展出双臂,任咸湿的海风拂过脸颊。 “神迹呢?”张殡没心思看海,在沙滩上转了两圈,惊疑不定地看向岛中央隆起的丘陵。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他皱了皱眉头,看向武巍。 武巍摇摇头。 沉吟了下道:“这座岛看着不大。我建议先去地势最高的地方,把这座岛的概貌弄清楚再说。” 张殡阴沉着脸,不发一语地往岛上密林中走去。 张家两兄弟紧紧跟上。 武巍招呼了张由义一声,一行人往岛中央走去。 ...... 密林中的路并不好走。 张殡一心想寻找神迹,走得飞快。 武巍走在最末,看起来面无表情,实则一颗心已经沉到了谷底。 倒不是担心此岛埋伏着不知名的怪物,对他们发起突然袭击。 恰恰相反。 这座岛太安静了。 安静到诡异。 如此适合禽兽虫蛇生存的地方,竟然连一声虫鸣,一句鸟语都听不见。 没有任何,活物的痕迹。 他闻不到一点气味! 这么浓郁的密林中,怎么可能连一丝草木的清香都没有? 武巍脸色渐渐有点维持不住了,放出神识,将方圆三四里范围都笼罩在里面。 所及之处,一切正常。 他从旁边的树上掐了一片叶子,指甲划过,现出一道深绿色的划痕,沁出汁液。 手握成拳,将树叶狠狠揉碎。 再摊开掌心,凑近闻了闻。 气味是不会骗人的。 这团墨绿色的碎叶,没有一丝气味。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武巍脸色一变,将这树叶扔了出去。 其他人也渐渐察觉到了不对。 “这里,好安静。” 张由义低声道。 张殡顿了一下,没有回头,似是硬挤着从嘴里吐出两个字:“上山。” 与其说是山,倒不如说是丘陵更合适。 一个时辰的功夫,众人便爬到了山顶。 视野开阔,将此岛一览无余。 和武巍预想的一样,这岛屿方圆不过十里左右大小,形似弯月,海岸线犬牙交错。 武巍极目远眺,茫茫碧蓝的尽头,海天相接,连成一片。 心中咯噔一下,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如果这岛上没有传送阵一类的其他出路,所有人恐怕只有死路一条。 “神迹?神迹在哪里?”张殡喃喃道。 “我们......还能回去吗?”少言寡语的双胞胎弟弟张泽闷闷开口道。 一个问题,让众人都沉默下来。 “我们,得找一下,有没有传送阵,和外界相通。”武巍轻咳了一下。 张殡没有发现所谓的神迹,似乎受了很大打击,嘴唇嗫嚅,目光涣散。 “好。”张由义点点头。 武巍还有半句话没说,剩下几人也默契地没问: 如果找不到传送阵,该怎么办? “张兄,打起精神来。”武巍对蹲在地上的张殡道:“这神迹......或许在山体的壁腔里也说不定。走,我们一起去找。” “你骗得了我一次,骗不了我第二次。”张殡低沉道。 他突然深吸一口气,猛地站了起来,往山下走去。 “大哥,你要去哪?”张由义喊道。 张殡置若罔闻,很快消失在了密林中。 双胞胎兄弟犹豫了一下,最终互看一眼,决定还是留下来听武巍的指挥。 “分头去找......不管有没有发现,一个时辰后来山顶集合。” ...... 武巍穿行在密林中。 神识往地下探去。 期望找到地下洞穴一类的构造。 然而梭巡许久后,脸上不免露出失望的神色。 这山底下,除了土,还是土。 别说山洞了,连个兔子洞都没有。 长吐一口气,面色阴沉地往远处的海面眺望。 突然间,眼皮一跳。 他凝神细看,海天交接处,似乎有一线墨色渲染开来。 轰隆隆! 一声突如其来的惊雷,将他吓了一跳。 抬头看去,原本万里无云的晴空,不知何时有阵阵灰云翻滚。 海风乍起,吹得树林哗啦作响。 要变天了...... 武巍心里一动,赶紧往山顶跑去。 等他赶到山顶时,张由义已经焦急地等在此处,面带不安地来回踱步。 见武巍现身,这才像找到主心骨一般松了一口气,对他苦笑着摇了摇头。 “我也没找到。” 武巍笑了笑,安慰道。 一点雨滴打在他脸上,传来阵阵凉意。 眨眼的功夫,倾盆大雨从天而降,让两人避无可避。 两个哇哇乱叫的人影从林中窜出,正是一脸狼狈的张氏兄弟。 “我们下山找个地方避雨。这里不太安全,可能会被雷劈到。” 看人到齐了,武巍点点头示意道。 “武巍大哥,你看......” 张由义伸出手,指向远方。 武巍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无边的大海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纯黑色,好像一块巨型黑色石板,缓缓涌动着。 天空也逐渐晦暗不明,雨势愈大。 武巍心里没来由的一跳。 “赶紧下山!” 他脸色一沉道。 “大哥!大哥!” 这时,张泽突然惊叫起来。 武巍愕然地往他指的方向看去。 只见在黑色浪潮涌来又退去的沙滩边上,赫然站着一人,正是张殡。 不仅如此,张殡身旁似乎还有一个陌生的消瘦人影,牵着一片扁舟。 ...... “阿公,雨越下越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张殡对着一个头发花白,满脸褶皱的老翁耐心道。 老翁不为所动,木然道:“人还没到齐。” 张殡目光阴鸷,手中拿着粉红色的定尸珠,悄然往前迈了一步。 老翁亦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 “果然......” 张殡心里一动道。 “阿公,那几个人你等不来的!他们有一个算一个,尽是毫无信仰的投机取巧之徒!根本不配去觐见神迹的!” 张殡循循善诱道。 “来了。” 老翁木然道。 张殡眉头一皱,冷哼了一声。 第六十二章 公无渡海(求追读) “大哥......” “张兄,这是?” 张殡眼睛一闭,任谁也不搭理。 武巍转向消瘦老翁,拱了拱手道:“老人家,您是这岛上的住民?” 老翁置若罔闻,只是木然道:“可以上船了。” “上船?”武巍看了下他牵着的一叶扁舟,眼皮一跳:“老人家莫不是在开玩笑?这暴风雨已至,您还想着出海呐?” 更何况,那叶扁舟,看起来也不像能承载六个人的样子。 “可以上船了。” 老翁重复了一句,用力一推,将小船推到了浅海里。 张殡睁开眼睛,快步走了过去,跳上船,坐在船尾。 张家双胞胎兄弟互看了一眼,默不作声地跟了上去。 老翁站上船头,操起船桨,抵着沙滩慢慢推离海岸。 木然道:“可以上船了!” “怎么办,武巍大哥?我们要不要也......”张由义小声道。 武巍看了此船一眼,又回过头看了看这座小岛。 风雨晦暗中,岛屿的轮廓已然隐入墨黑背景不见。 一咬牙道:“走!” 和张由义两人一前一后地跳上小船。 小船踏着黑色海浪,摇曳着向大海驶出。 雨幕连成一片,岛屿离他们越来越远,很快就已经看不到陆地了。 轰隆隆! 刺啦! 雷电交加,小船在无边的黑色海面上随波逐流。 老翁摇着那船桨,根本就只是做做样子而已。 这海有多深,他的浆还能伸到海底去不成? 武巍只感觉一切无比荒诞。 不知道要飘到哪里去。 黑色的洋面起伏不定,不知洋面之下,又是什么光景? 大雨倾盆。 武巍双手死死地抓着船沿。 真切体会到,什么叫做沧海一粟。 不要说他一个小小的灵胎境前期修真者,怕是归元境修士在此,面对这无边无际的黑色海洋,怕也只会心生绝望。 所有人之中,只有张殡的脸色最为坦然。 甚至还有一分隐隐不能自持的激动。 在他看来,这是觐见神迹的朝圣之路。 这些波涛汹涌,不过只是小小的考验。 小船在海浪中高低起伏,由于黑色连成一片,光靠目视根本判断不出,这海面是否已经掀起惊涛骇浪。 突然间,小船高高跃起,一下仿佛要飞出海面; 然后重重地砸在海面上。 张泽张大嘴巴,突然目露惊惶。 武巍回过头看去,顿时感觉喉咙似乎被一只大手死死钳住,胸闷的要喘不过气来。 一座城墙般的黑色巨浪,约摸有十层阁楼高,在不知多远处缓缓向前推进。 忽然之间,小船仿佛沉入谷底。 周边黑色海面上升,几乎变成了垂直面。 好像四张巨兽之口,迅速向中间挤压而来。 暴雨如注! 漆黑如墨的海水成吨拍打在小船上,让其旋了好几圈,船上之人被海水和雨水肆意冲刷,更感冰冷刺骨。 “来啊!来啊!” 张殡仰天长啸,疯狂笑道。 波涛越发汹涌。 “船要翻了。扔一个人出去。” 站在船头岿然不动的老翁突然道。 声音穿过厚重的雨声和浪声,清晰进入到每一个人耳中。 五个人均是一愣。 “哈哈,哈哈,哈哈哈......” 张殡突然开怀大笑,笑得前仰后合,停不下来。 “叛徒!下去吧你!” 他突然抓住张升的肩膀,狠狠将其往后面推了下去。 张升只来得及发出短促的一声“啊”,然后就被黑色的海洋彻底吞没。 小船穿行在惊涛骇浪间。 一道闪电划过,武巍看到天地之间,黑色的海洋高低起伏,有的地方形成一座高山,有的地方下陷为一个黑洞。 心里凉透了。 “船要翻了。扔一个人出去。” 过了一会儿,老翁又道。 这次没有等张殡动手,双胞胎之中的弟弟张泽,自己站了起来。 面对着无边无际的海洋,身体前倾,像一块石头一样砸进了海洋里,没有激起一丝浪花。 张由义原本和张殡坐在同一侧,他俩之间的张泽跳海后,她挣扎着换了一个位置,紧紧靠着武巍。 张殡阴恻恻地看着两人,嘴角浮现出一丝微笑。 武巍报以冷冷的眼神。 突然,小船往侧边一偏。 竟是被卷入了一个巨大的漏斗状旋涡中。 一圈又一圈,往中间的最低点飘去。 “船要翻了。扔一个人出去。” 老翁催促道。 武巍下意识地护住张由义,警惕地盯着张殡。 张殡嘴角浮现出一个怪异的微笑,缓缓举起手中粉红色的定尸珠。 武巍不解其意,眉头微皱。 “快!快!快!” 老翁的语气愈发急促。 武巍提防着张殡,眼中亦闪过一丝厉色。 既是你死我活的局面,那自然是请张殡先死。 武巍身体一动地就要先下手为强,干掉张殡。 突然感到手边一空。 一转头,张由义已经被那老翁拎起来,轻松抛了出去。 咚的一声沉入海洋之中。 武巍难以置信地看着老翁,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 他即刻便要激发赤炼一变,脸色突然一白。 全身的血气已被锁死,根本不听他的调遣。 再试图运起灵力,又悲哀地发现,灵力也凝固在灵藏中,不能运转。 他现在,和一个凡人根本没有什么区别。 缓缓站起来。 “坐下。” 老翁言简意赅。 “还没到扔你的时候。” 武巍没有答话,风雨交加中,向前踉跄迈了几步,走到船头,一把抓住老翁的胳膊。 “坐下。” 老翁木然道。 武巍骤然发力,试图一举把这老翁扔到海里去。 不料,这老翁像脚下生了钉子般纹丝不动,任凭武巍使出吃奶的劲,也丝毫没有移动。 “坐下。” 老翁重复道。 武巍心里一横,拦腰抱住他,往船边拖去。 “坐下。” “坐下。” “坐下。” 老翁嘴巴一张一闭,岿然不动。 武巍竟奈何不得。 “到你了。” 老翁突然道。 他伸手一推,武巍只感到一股巨力撞在胸口,一下倒飞了出去。 海天倒转,耳边风声雨声雷声大作,眼中只看得见一片浓的化不开的黑色。 扑通。 所有的声音一下全部消失。 冰冷的海水倒灌进他的口鼻之中,呜哇挣扎着,往深渊般的海底慢慢沉下去。 第六十三章 世家:禹氏(求追读) “是幻境吗? 大概是吧。 是不是只要死掉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我的本体一定还在通天塔第二十一层...... 可是,可是...... 为什么这不能呼吸的感觉,和如同巨兽一般压在自己身上的海水的压力; 竟然如此真实?” 武巍神情恍惚。 呼吸已经停止了约一刻钟。 往不知多深的海底坠去。 海底深处,一个庞大的阴影从他正下方缓缓经过。 ...... ...... 咳嗽。 猛烈的咳嗽。 武巍猛地直起身,一副要把肺都咳出来的架势。 “武巍大哥,你没事吧?” 熟悉的声音从身侧传来,一只手扶着他的肩,另一只手拍着他的背。 武巍喘着粗气,看了看旁边之人,惊魂未定道:“张姑娘?” “是我。”张由义点了点头。 “我们......”武巍怔怔地看了四周一眼,猛然站起来难以置信道:“我们怎么还在这里?” 轰隆隆! 雷声迸发。 道道闪电在四方天地接连落下。 看起来,好像近在咫尺。 实际上,甚或有数百万里之遥。 无边无际的黑色海洋与刚才的惊涛骇浪相比,已经平静许多。 只是阴沉沉的天空,仍未透出一丝光线。 武巍眼睛发直地看着正前方。 “那是......” 张由义并肩站在他身侧,苦笑地摇了摇头。 黑色的海水汇聚,一道巨型水龙卷屹立在天地之间,上接苍穹,下连无边海洋。 倒像一座两头粗,中间细的黑色通天塔。 巨量的水汽从那水龙卷中心向外喷发,夹杂着呼啸的飓风,几乎要让武巍站立不稳。 等等...... 站立不稳? 武巍一愣,突然意识到什么。 低头看去,自己脚下是一片浮出水面的粗粝的黑色土地。 他愣神的空当,这“黑色土地”突然猛地一抖,带着武巍和张由义二人腾空一跃。 看起来,反而像是海水骤然下退。 一头曲线优美,通体纯黑的巨鲸跃出水面,发出一声低沉又穿透力极强的呜声,在天地间回响。 等它全然露出水面,在贴近海面的低空中滑翔,武巍这才发现自己刚刚所站的位置,不过是这头庞然大物的几十分之一的面积。 “不用担心,它不会伤害我们的。”张由义解释道:“我也是被它救下来的。” 她脸上浮现出迷惑的神色:“不知道为什么,我能听懂它的话。它说我身上有很浓郁的,叫什么......世家血脉。” “世家血脉?”武巍愣了一下。 “对。武巍大哥,你知道这是什么吗?”张由义看他似乎若有所思的样子,好奇问道。 “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是曾经听人说过。好像是从上古传承下来的一些特殊血脉......” 武巍沉吟道,看了张由义一眼:“我体内也有世家真血。不过不是传承下来的,机缘巧合才偶然得到的。” “哦?那你是哪一姓的世家真血?” “哪一种?什么意思?” “它告诉我,我身上传承的世家血脉是禹氏一支,世代以猎鲸人自居。”张由义想了想,说出一个拗口又陌生的词语。 “猎鲸人......你确定没听错?”武巍露出奇怪的表情。 “没有。”张由义确定道。 “罢了。”武巍摇摇头:“那它有没有告诉你,我们怎么才能回去?” 这是他现在最关心的问题。 “跳海。” “这般简单?”武巍眉头一挑:“可我刚才也在海里,为何......?” “其实,那时候你马上就要被传送出去了。”张由义有点不好意思道:“是我让它把你拉回来的。” “这片海域,很奇怪,容不下活物。这头巨鲸,其实已经死去了不知道多少年,这只是它的神魂。”张由义蹲下身,手上轻轻抚摸着巨鲸的皮肤,语带无限怜爱道。 虽然是第一次碰见这庞然大物,哪怕是神魂,但自那远古以来的羁绊牵连,让张由义对巨鲸感到无比亲切。 巨鲸报以一声欢欣的长呜。 “那按你这么说,张殡,还有张泽两兄弟,他们应该也有猎鲸人的真血传承了?”武巍摸了摸下巴道。 “不。我不觉得。” 张由义喃喃道。 “应该是我娘......在我小时候,她经常告诉我,她做过很多奇奇怪怪的梦。 梦到大海,梦到鲸鱼...... 那时我还不懂事,也不知道大海是什么,鲸鱼是什么...... 今天我,终于见到了。” 武巍默然无语,良久,问道:“你是什么打算?” “我自然是要离开的。它就算强留我,也留不了多久。” 张由义看着远方:“我要去找,活着的巨鲸。” 武巍点点头,没有问为什么。 张由义要去找巨鲸,就像他要去寻中原一样。 山就在那里,海就在那里。 “张殡。”张由义眼神突然动了动。 武巍远眺,看着远处的黑色洋面,一叶扁舟浮沉飘来。 “巨鲸告诉我,很多年前,我们登的那座岛真实存在过。也有人在上面居住。不过后来发生了很多变故,慢慢被海洋倾覆,最后沉入海底。” “你是说,那个船夫?” 张由义点点头。 他们能看到张殡,张殡却好像对他们视而不见。 只是远远对着在洋面上翱翔的巨鲸,和天地间伫立的水龙卷,挥舞双臂,时而蹦跳,时而俯首磕头。 这番景象对他来说,堪称“神迹”也并不为过。 从某种程度上说,张殡找到了自己苦苦追寻的神迹。 哪怕代价是,生命。 “他以为是那颗定尸珠让他活到最后,其实那颗定尸珠才是真正的催命符。” 武巍咂摸出了一丝意味,皱眉道:“定尸珠散发的尸气或许也蒙蔽了这片海洋,误以为他是一个死物。如果他醒悟不过来,不愿抛下这定尸珠,怕是要永远困在这里了。” “我们该走了。”张由义不想再多看张殡一眼,转过头去。 “跳海?”武巍笑道。 “你想跳,也可以。”张由义扑哧一下笑出声:“或者让巨鲸放开它的束缚之力,我们自然会被传送出去。” 武巍点点头。 张由义轻轻拍了一下巨鲸。 巨鲸会意,发出一声长呜,持续了很久。 声音消失,武巍感到一股巨大的空间排斥之力向他挤压而来。 下一刻,无边无际的黑色海洋消失,眼前景色骤然转换。 已然回到了通天塔第二十一层。 第六十四章 大衍数列(求追读) 光线依然昏暗。 通天塔的第二十一层,和下面二十层似乎没有什么不同。 武巍环顾四周,发现脚下赫然是一座造型古拙,花纹繁复的法阵。 “这就是把我们传到那片海的传送阵?”张由义好奇地对着脚下法阵四处打量。 突然,武巍眉头一挑,往墙边走去。 这里竖着一块约两尺宽、三尺长的方形石碑,如不留意,很容易忽略。 武巍伸手抹去石碑上的积尘,显露出一篇文字。 “这字跟鬼画桃符似的。”张由义走过来,打量了两眼道。 “可能是上古的文字。”武巍凝神细看。 “人书·地理志·卷二·一〇一三五篇·鲸海篇。 垓两百一十五年,水惑灾星降,鲸海升......” “你懂这文字?”张由义惊讶道。 “不是,你看。”武巍指了指石碑正文行间,一串蝇头小字。 看起来和当今大寨通用文字已经较为接近,连蒙带猜倒也能猜出来。 “像是后人对正文的转写,不过,可能写得比较匆忙,只开了个头,后面就断掉了。” 武巍摸了摸下巴道。 “鲸海......原来叫这个名字。”张由义有一丝恍然道。 武巍再从头到尾对着石碑看了一遍,虽不解其意,但将字符深深刻在了识海中。 “走吧,登顶。” ...... 两人沿着石阶一层层往上爬,未再遇到什么波折,顺利得出奇。 也未见到第二座传送阵和石碑。 这让武巍有些疑色,难道传说中通天塔的传送阵,就是第二十一层那一座传送到已经变成死海的鲸海的传送阵? 心里一紧,加快了步伐。 第二十九层。 武巍刚刚从台阶里露了个头,便愣住了。 眼前的众人听到动静,也回过头来,看着武巍。 一共有五人。 一名丹凤眼的美妇,一个樵夫打扮的大汉,还有一扎着羊角辫的童子。 剩下两人,武巍认识。 “陆鸣兄,陈道友......诸位道友。”武巍含笑拱了拱手道。 “兄弟!”钱陆鸣眼睛一亮,声音洪亮道:“诸位道友,这位就是我之前跟你们提起过的武巍。” “呵呵,武道友,我们又见面了!”老道陈不清笑呵呵地打了个稽首。 钱陆鸣走上前,苦笑道:“惭愧......我最终还是听你的,答应了鲁元圣的要求。替他杀人,以求自保。” “有何惭愧的?”武巍摇摇头:“这是正确的选择。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不过,你们怎么不在通天塔中段,反而上到这里来了?” “都说这通天塔顶层有异宝,我们这不就想着上来碰碰运气......只是这一路上来,什么也没发现。”钱陆鸣摸了摸鼻子道。 “你们没有被一座传送阵传送到别处去么?”武巍惊讶道。 “传送阵?......哦,二十一层的那座对吧?我们一路上都对各类机关阵法多加警惕,那传送阵未来得及启动就被我们打断了。” “原来如此。”武巍苦笑。 比起这些老练的修真者,他在经验上还有些匮乏。 “你来的正好,随我来看看。”钱陆鸣拉着他往石阶上走去。 “怎么?你们不登顶,专门留在二十九层等我?”武巍调侃道。 “你看了就知道了。”钱陆鸣一脸苦涩。 踏上通往第三十层的台阶,不一会儿,两人神色怪异地走下来。 其余众人已是见怪不怪,一筹莫展的样子。 张由义好奇道:“武巍大哥,怎么这么快下来了?” “那上面......没有第三十层!”武巍摸了摸下巴道。 “你不用上去。”武巍阻止了打算一探究竟的张由义:“上面是空荡荡的,直接和外界相通。瘴云极为浓密,你现在没有修为,去了怕会中瘴毒。” “这......怎么会这样......”张由义怔怔道。 “陆鸣兄,你怎么看?”武巍转头看向钱陆鸣。 “我还能怎么看?看来是以讹传讹,这通天塔根本就没有三十层。所谓的宝物,恐怕也就是中间那十层才有了!”钱陆鸣略带一丝遗憾道。 “兄弟你有什么见解?”钱陆鸣看武巍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反问道。 “我倒是觉得,这通天塔不止三十层......”武巍沉吟道。 “不止三十层?”钱陆鸣一脸茫然。 武巍没有多解释什么,走到二十九层中央,捡起一块石子。 抬头往天花板看去,神识扫过,上面赫然有一千七百四十道划痕。 随后附身在地上涂涂画画些什么。 众人好奇围拢过来,却见地面上是些弯弯扭扭如同蚯蚓般的奇怪字符。 “第一层,四道划痕......” “第二层,十二道。” “第三层,二十四道。” ...... “第十五层,四百八十道。” “第十六层,五百四十四道。” ...... “第二十九层,一千七百四十道。” 武巍写完,目光凝视着两列数字。 钱陆鸣意识到他是在把通天塔的层数和天花板上的划痕数量一一对应起来,抬头看了一眼天花板,仍是不解其意。 “《乾坤谱》,大衍数列。”武巍眼睛一亮,微微一笑。 前世里偶然记住的一些著名数列,逐一尝试后,很快就发现了其规律。 其实就算不知道此数列,要解出来也只是一时半会儿的事情。 “什么,什么数列?”陈不清瞪大眼睛道。 武巍站起来,清了清嗓子,组织了下语言,缓缓说出他的推论: “诸位,我们现在所在通天塔的位置,不是第二十九层,而是第一千七百四十层。” “你是说,顶上那些划痕的数量,才是通天塔真正的层数?”钱陆鸣很快意会,眉头一动,陷入了思索。 “不错。”武巍点点头。 “可我们明明只走了二十九层啊?”张由义皱眉道。 “通天塔本身玄奥无比。我以为,上下两层之间,看似只要登几步台阶。实际上,是暗地里有传送阵,直接将我们送到了上一层。” 武巍微微颔首。 “例如,从第一层到第二层,看似只登了一层;实则是从第四层传送到了第十二层。” “那中间那些层数呢?” “中间那些层数,原本我还不确定。但刚刚陆鸣兄带我上去看了一眼后,我就明白了。” 武巍微微一笑。 “中间那些层数,就和这一层上面一样,是空荡荡的,只有瘴云横生罢了。”钱陆鸣目光闪烁,缓缓道。 “正是如此。”武巍点了点头。 第六十五章 奇偶通天塔 “我觉得武道友说的在理。我就说,这等人族传承了不知多久的祖地,怎么可能这样简单?定然是有些门道在的。” 一个丹凤眼的美妇附和道。 他们这些修真者见多识广,对武巍的说法也不难接受。 “这么说的话,这第三十层实际上是?”陈不清挠了挠脑门问道。 “第三十层,实际上对应了第一千八百层。”武巍干脆利落道:“这座通天塔,一共有一千八百层。” 众人面面相觑。 “兄弟,当你这什么大衍数列的推演是准确的,我们现在站的地方,就是通天塔第一千七百四十层。”钱陆鸣皱眉道:“可如何解释,我们无法通过隐藏的传送阵,更进一步地传送到第一千八百层呢?” “因为第一千八百层,根本就不在此地。”武巍缓缓吐出几个字。 “......你把我弄糊涂了。” “因为这大衍数列,有一个奇数列,有一个偶数列。解释起来比较复杂。” 武巍托着下巴道。 “我之所以说第一千八百层不在此处,正是因为这第一千八百层是偶数列的最后一位。而我们,是从通天塔的第一层开始攀登,进入的或许是奇数列通天塔,而非偶数列通天塔。” 他快速说完,众人一脸茫然。 “所以?”钱陆鸣瞪大眼睛道。 “所以我推测,如果我们想爬到通天塔的塔顶,也就是第一千八百层,需要进入偶数列的通天塔才行。” “如何才能进入?” “从第一层出发,进入了奇数列通天塔。那么很简单,再倒退一层,从第零层出发,我们或许就可以进入偶数列通天塔。” 这次武巍没有等钱陆鸣发问,直接道:“我怀疑,通天塔第一层下面,还有一间地下室,也就是所谓的第零层。从那里出发,我们就可以直达通天塔塔顶。” 两手一摊:“我说完了。” 钱陆鸣皱着眉头沉思一会儿,对着其他修真者道:“大家怎么看?” “来都来了......何妨一试?”丹凤眼的美妇似乎对武巍起了很大兴趣,眼含秋波,莲步轻移,悄然靠近武巍,一阵体香幽幽入鼻。 武巍也毫不客气地对她丰满姣好的身材肆意多看了几眼。 “我觉得有理。” “可堪一试。” “听武道友的。” 随后又有几人相继出声。 “好。我们听你的。”钱陆鸣点点头道。 “迟则生变,诸位即刻动身吧。” 武巍带头从下面走去。 一路浩浩荡荡下到第“二十一”层,避开正中间的传送阵。 “下面十层,有诸多僵尸阻拦。”武巍停下脚步,沉吟道。 “嘿嘿,老道这里,正好还有多的两截尸枕木,给你,还有小姑娘。”陈不清从储物袋中祭出两截黑乎乎光秃秃的粗大木头。 “哦?多谢陈道友!”武巍眼睛一亮,暗道这下省事许多。 将此木头夹在腋下,一股浓浓的尸气顿时裹满全身。 钱陆鸣掏出了一般残破铜镜,贴在心口处,浑身气息顿时一敛,身形也变得有几分模糊起来。 丹凤眼美妇则祭出一张粉红手帕,滴溜溜一转骤然放大,变成一顶红盖头,遮住她的脸庞。 顿时散发出淡淡的令人作呕的腐尸甜腻气息。 其他人亦是各施手段。 这才下到第“二十一”层,小心翼翼地从众僵尸身边穿行而过。 走到第“十五”层,打头的武巍突然愣住了。 他们从左边台阶下来,正对面的右边台阶处,六个手捧婴瓮,阴气环绕的黑袍人也愣住了。 其中不乏熟识的面孔。 育婴堂那驼背老妪,程甲,邹季。 邹季看到武巍,脸上闪过一丝诧异和惊慌,不过马上就被掩饰过去了。 “育婴堂的人?”钱陆鸣嘀咕一句。 武巍身后的五名修真者默契走上前,隐隐和育婴堂众人对峙起来。 武巍顿时眉头一皱,感到有些不妥。 若在这里大打出手,他们马上会成为三十来只僵尸攻击的目标。 僵尸群围攻下,不要说彼此争斗了,他们能否从此地脱身还是两说之事。 很有可能落得个通通团灭的下场。 武巍有心劝阻,但反过来仔细一想,鲁元圣这般大方放他们进通天塔,自是有所依仗的。 这些修真者受制于人,而他作壁上观,怎么都不好出言相劝。 一时有些头痛。 两边人马相顾无言,都在暗自评估形势的变化时; 程甲突然脱离大队伍,独立一人穿过僵尸群,大摇大摆地走过来。 武巍神经一绷,五名修真者的手悄然按在储物袋上。 “各位......兄弟姐妹。”程甲离他们不足十尺之遥地站定,扯着嘴角笑了笑:“这第一次见面,火气就这么大,我看没必要吧?” “你们是育婴堂的人?抱歉,我们得借你们项上人头一用了。”钱陆鸣淡淡道。 程甲听到此话没有动怒,反而轻笑道:“在这里动手,你就不怕被这些僵尸活吃了?” 他深吸一口气道:“是鲁元圣那老贼要挟你们的吧?不然我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根本没有必要大动干戈的。” “往日无怨,近日无仇?”钱陆鸣似是被气笑了:“你们大肆追捕围猎修真者又怎么说?这也算无怨无仇?是不是还要我们对你们感恩戴德啊?!” “话说重了。”程甲皱了皱眉:“鲁元圣把你们抓入地牢,非但没见你们向他索命,反而为他卖起命来。这又怎么说?” “好了好了,我不是来和你们斗嘴的,也不是来和你们拼命的。”程甲见众修真者眼中闪过一丝愧色,愤而转为怒火,马上就要动手之际,赶紧摆摆手。 “我知道鲁元圣的手段。他是不是给你们喂了心丝虫?”程甲退了一步道。 心丝虫? 武巍皱眉沉思,突然眼皮一跳,想了起来。 很多年前,邹季跟他说起大寨地牢的种种酷刑,就提到过此虫。 心丝虫名字听着平平无奇,实则是上一任寨主为了折磨修真者,花了大半辈子培育出来的奇虫。 只要是气海境以下修为的修真者,一旦被喂了此虫,得不到解药的情况下,都会在十年之期内,眼睁睁看着自己躯体从内到外,活活溃烂而死。 最后,连最隐秘的灵藏都会暴露在世人面前,可谓羞辱狠毒至极。 第六十六章 交易 果然,一听到“心丝虫”三个字,五名修真者均是面露痛苦表情,甚至有几分狰狞。 “我有解药!”程甲低呼一声,忙不迭地将几颗乌黑恶臭丹丸,扔给了钱陆鸣等人。 钱陆鸣一手抓住飞来的丹丸,脸上露出惊疑不定的表情。 “鲁元圣已是强弩之末,他那帮手下,追随至死的愚忠之徒有之,审时度势想要跳船的更是大有人在!” 程甲不屑笑道:“所以那狗屁提前埋伏的计划,早就漏得跟筛子似的。 你们也不用怀疑,这确是心丝虫的解药,我们是有备而来。 也不图什么,只要不和我们争宝,此解药权当我们相赠。 你们大可自行离去,去找那姓鲁的落水狗的麻烦!” 钱陆鸣偏头看了看扎着羊角辫的童子。 童子将此丹药捏在指间,不知用何手段辨明其真伪,神色肯定地冲钱陆鸣点点头。 钱陆鸣将此丹药收入储物袋,紧皱的眉头大为舒展。 可以看得出,此最大心病一除,他整个人也大大放松。 不过,仍是站在原地,不发一语,也未挪动半步。 程甲等了半天,也不见这五人有任何表示,脸上现出一丝不满之色:“诸位,什么意思啊?应该不是想吞了丹药,还要图谋其他吧?” 其余四名修真者都看向钱陆鸣。 钱陆鸣略微沉吟,面露一丝纠结。 “武兄弟,你帮我劝劝,劝劝。”程甲突然视线越过他们,朝他们背后的武巍喊话道。 一副和武巍极为熟稔的样子。 武巍自是心里门清。 钱陆鸣是这帮修真者之首,又素以卫道诛邪的名义行走,可不久前刚跟鲁元圣做了交易,这会儿又要和育婴堂做交易,感觉有点面上无光,下不了台。 武巍虽不想搭理程甲,但也知道轻重,轻咳了一下道:“陆鸣兄,降妖除魔,那是一辈子的功夫,也不急于这一时求成。我以为,还是先出塔为好!” “诶,是啊,后面有的是机会收拾他们。现在还是以去塔顶取宝,最为关键,你可不要想不通啊。”陈不清也偷偷传音道。 钱陆鸣脸上阴晴变幻,良久,长吐一口气地退了回来。 程甲见此,似乎早有预料地微微一笑,同样退了回去。 一条大道分两边,钱陆鸣等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向下台阶的深处。 “走吧。”程甲淡淡道。 “程师兄。”邹季身边一个黑袍信徒突然叫住了正准备往上走的程甲。 “什么事?” “程师兄,我总觉得,这群修真者走得匆匆,有些奇怪。”黑袍信徒沉声道。 “奇怪?有何奇怪的?他们有幸蒙赦心丝虫之苦,巴不得赶紧离开通天塔。留下和我们作对,才是奇怪,是蠢货!”程甲不以为然道。 “我不是说这些那五个人......而是那个名叫武巍的。” “嗯?”程甲眉头一挑,目光闪烁:“他怎么了?” “我之前听邹季说,此人消失九年,突然现身大寨,竟然摇身一变成了修真者。” “你疯了吧,谷钰!”邹季被他的话吓了一跳,惊怒道。 “哦?可有此事?”程甲眯了眯眼睛,看着邹季。 邹季顿感一阵无形压力铺天盖地而来,背后渗出冷汗。 嘴唇哆哆嗦嗦,沉默了一会儿才脸色灰暗地泄气道:“......是。” “为何隐而不报?”程甲语气淡然。 但在邹季听来,却好像催命般的拷问,张了张嘴,答不上来。 脸如纸白。 “哼。”程甲冷哼了一声,对谷钰道:“你继续。” “他被高大人通缉那么多年,又不受鲁元圣胁迫,明明已经离开了大寨,为何又要以身犯险,偷偷重回这通天塔? 通天塔中间十层那些宝物虽然诱人,但却不值当一条性命的。 换作是我,绝对要考虑再三。 除非—— 除非是这通天塔里,有什么让他绝对不能抵挡的诱惑。” 谷钰一口气说完他的揣测。 “你错了。”程甲若有所思道:“十年前,正是我奉命把他押解回大寨。途中遇到鲁元圣,将他截了下来。所以你说他不受鲁元圣胁迫,却是臆断了。他们之间有什么交易,我们不得而知。” “不过,有一点你是对的......这小子运气确实不错。” 程甲来回踱步想了想,眼中闪过一丝阴厉:“跟着他们。” ...... 路过第十层,武巍莫名有些心惊地看了看盘坐在白玉蒲团上的老妪。 当时透过神识传来的那一丝惊心动魄的感觉,是他从未遇到过的。 甚至生不起一丁点反抗之意。 修为应是相当于归元境修士的三阶飞僵。 哪怕被传送到的那片死海,带给他的更多也更多是震撼和敬畏。 而不是像这头三阶飞僵一样,激起了他内心最深处的恐惧。 好在似乎下塔之时,并不会惊动此獠。 众人都知道她的可怕,一声不吭地赶紧下到了第九层。 后面便一路顺畅无阻。 通天塔第一层。 “大家分头找一下,看有没有通向地下密室一类的通道。”钱陆鸣沉声道。 武巍放出神识,然而神识一触及通天塔的石墙和地板,就被弹了回来,止于表面,无法深入。 无奈,只好按照古老传统的办法,以手敲地,听有没有空腔的回声。 众人一个个伏在地上,仔细搜寻着。 约摸一盏茶的功夫后,张由义突然惊喜叫道:“这里。” 围拢过来,钱陆鸣用指节敲击了一下张由义指的石板,果然声音较为干脆,不似实心那般浑浊沉闷。 “就是这里了。” 众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退让几步,一掐诀下,闪着各色灵光的法术乱七八糟地砸向石板。 一顿轰击后,石板表面没有一丝变化。 “果然如我所料。这地下通道怕不是这么好破开的......”钱陆鸣皱眉道。 “有没有一种可能......” 刚才没有出手,一直站在旁边观察的武巍突然神色古怪道:“这入口不是破开的......” 他走到石板前,跪在地上,双掌贴合在石板上,轻轻一按。 顿时轰隆隆一阵巨响,石板旋转,露出一个黑黝黝的洞口。 “......而是推开的?” 第六十七章 仙枕玉? “诸位。”见众修真者脸色一喜,就要从此入口进去地下一层,武巍拱了拱手道。 “丑话说在前头。这所谓奇偶通天塔之别,完完全全是我的推测,并无任何证据的。 我也不保证,这地下一层真的能一路直达通天塔顶层。 如果到时候出了什么岔子,还望诸位理解。 有不愿冒此风险的,也可从那边的大门离开。” 众人互相看了看,没有一人退缩。 该说的话都说完了,武巍第一个进入了通道之中。 通天塔地下一层。 众人下来后,四下打量着此处。 看起来,和其他层数倒没有什么分别。 依然有两道石阶,顺着石壁蜿蜒而上。 地面上的石阶,到通天塔第一层就止住了,也不知道这里的台阶通向何处? 钱陆鸣一只脚踏在台阶上,激动道:“兄弟,看来你那什么,奇偶通天塔的推论是正确的!” 武巍微微一笑,却是未答话。 不到最后关头,他不想多嘴什么。 “走吧......” 话音未落,武巍脸色突然一凝。 “诸位,你们能调动体内的灵力吗?” 钱陆鸣听了一愣,然后马上脸色难看起来:“我的灵力好像被禁锢了!” “妾身也是。”丹凤眼美妇讶然道。 陈不清等人试过之后,无一例外。 “看来这就是偶数列通天塔的限制了......”武巍有几分无奈道。 “如果上面也有僵尸之类的怪物,该怎么办?我们不可不防的。”丹凤眼美妇为难道。 空气沉默了片刻。 “如果谁想退出,还来得及。”钱陆鸣一咬牙道:“都走到这一步了,无论如何我要上去看看。” “这一趟我也非走不可的。”武巍颔首道。 他刚才试了一下,灵力虽然被禁锢了,浑身气血却依然活跃。 也就是说,情况危急时,他还可以动用赤炼一变,至少保命没什么问题。 “修真本就是逆水行舟,奋力抓住那缥缈虚无的一线机缘。诸位,各自由心吧!” 钱陆鸣说完,带头往台阶上走去。 张由义紧紧跟着武巍,也走了上去。 “走呗!还愣着干什么?”眼看钱陆鸣和武巍身影消失在台阶尽头,陈不清一拍大腿道。 丹凤眼美妇犹豫了一下,一咬牙也跟了上去。 而樵夫打扮的大汉和童子接头交耳一阵商量后,转身从原来的通道退回到通天塔一层,就此离开了。 ...... 邹季一言不发地吊在最后。 悄悄抬起头,看了看程甲,又看了看谷钰,眼中流露出一丝惧意和恨意。 恨谷钰背叛兄弟,惧程甲回头收拾自己。 有此一出,他在通天塔里怕是分不到什么好东西了。 出去之后也前途堪忧。 脸色渐渐低沉。 下到第十层,原本行迹匆匆的育婴堂众人都放慢脚步。 生怕惊扰了什么。 邹季身形突然停顿了一下。 “邹季?” 半个身子已经走下台阶的程甲发现背后脚步声停下,回头看了一眼。 只见邹季呆呆地看着中间的飞僵老妪,心中顿时有了不妙的感觉。 惊怒交加地着急低喝道:“邹季!愣在那里干什么?赶紧给我下来!” “尸枕木,仙枕玉......” 邹季眼睛直鼓鼓地盯着飞僵老妪坐下白玉蒲团,拳头渐渐握紧。 程甲一听仙枕玉三个字,顿时急火攻心:“蠢材!那可不是什么仙枕玉!” 他大跨步过来想抓住邹季,邹季却突然动了。 从背囊中取出一坨被黑布包裹的东西。 一下撕开,将一团血肉模糊的肉块用力抛出。 稳稳地落在飞僵老妪身前一丈处。 众人一下愣住了。 谷钰第一个反应过来,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刺下了台阶。 程甲只觉得全身血液上涌,一口气差点提不起来。 他即刻放弃了邹季,抢身下到通道里。 反而是育婴堂那驼背老妇惨叫一声:“邹季小人,你坏我祖宗道行!” 不顾一切地冲到那团血肉面前,扯出一面黑布,试图将血肉重新包裹起来。 哗啦啦...... 锁链一阵响动。 坐在白玉蒲团上的飞僵突然睁开眼睛。 驼背老妪手忙脚乱地将血肉包起来,听见旁边的动静,霎时脸色苍白,转过头声音颤抖道:“老祖。” “生肉,生肉的味道......” 飞僵鼻子四下嗅嗅,有些心烦意乱地抓耳挠腮,带着锁链响个不停。 “老祖,您且歇息......” 驼背老妪终于把地上乱摊子收拾好,一步步悄然往后退去。 飞僵转过头来。 突然纵深一跃,带着一股陈年尸臭,跳到驼背老妪面前一尺处。 对着呆若木鸡的驼背老妪上下左右急促乱嗅。 没有发现生肉气味的来源,就好像一个人始终找不到身上的搔痒处,又气又急又痒。 它看向驼背老妪的眼睛。 驼背老妪吞下了口水:“老祖,我是您第七十代孙,郝......” 突然间,飞僵猛然朝她的喉管咬去,几下乱啃,发出一声满意的长叹:“生肉的味道。” 驼背老妪眼中的光彩迅速褪去,变得灰暗而毫无生气。 喉咙处的破洞噗噗往外冒着血泡。 “......青......萍。” 趁着飞僵享受血食,邹季心下一狠,疾步跑到白玉蒲团处,托住底部用力一抬。 突然脸色一僵。 那白玉蒲团竟然纹丝不动。 显然比他想象中要重太多了!他根本抬不起来。 “不是说,仙枕玉轻如鸿羽......” 邹季脑子里一片空白。 原本正在进食的飞僵身形一顿,缓缓转过头来。 那飞僵虽还是个人样,但满脸血红一片,已然看不出眼鼻口的分别。 邹季裤裆一凉,脚下一软,连滚带爬地往旁边的台阶通道里跑去。 那锁链哗啦啦响声大作,如同索命铃音! ...... 程甲脸色苍白地一路狂奔到通天塔第一层,往大门扑去。 谷钰脸色古怪地巡视一圈后,突然走到了一个角落,毫不犹豫钻进了一个黑乎乎的洞口之中。 程甲注意到谷钰的反常举动,脚步慢慢停下,眼中现出一抹狐疑的神色。 “程师兄,赶紧打开大门吧!不然那僵尸要追上来了!” 跟着他的一个育婴堂信徒哭丧着脸道。 “那僵尸身上有重重锁链围住,怎么会追上来?” 另一个信徒惊疑不定道。 第六十八章 后悔(求追读) “围住个屁!那些锁链就是那个老祖亲自为自己锁上的!是个人就不可能真正为了他人好处,困死自己,不留一条后路的......” “但它不是人啊......?” “别吵了!”程甲摆了摆手,冷道:“那郝家老祖定然会被血肉吸引而癫狂。这次通天塔取宝,是被邹季这个猪脑子彻底毁掉了!就算我们出去,也会受他牵连,被高大人责难的。” “那......那我们该怎么办啊,程师兄?” “我看谷钰那小子有点奇怪。他好像知道前头那些修真者的去处......如果不是他,我还真没有注意到这里还有一个地道。”程甲走到洞口前,脸色惊疑不定道。 眼珠转动:“想要将功补过,估计也只有打那些修真者的主意了......” 他托着下巴正在计算利弊得失,突然通道处现出一个跌跌撞撞的人影,惊魂道:“那头僵尸追过来了!” ...... 因不能动用灵力,武巍等人走得很慢,以防不测。 好在这偶数列通天塔,虽然空荡荡的没什么宝物,但也没有遇到任何危险。 一路来到了通天塔“第十层”。 “武道友,这该是第几层了?”陈不清问道。 武巍略一合计道:“第两百层了”。 就在这时,对面台阶下方突然传来咚咚咚的脚步声。 众人心中一凛,摆出戒备的姿势。 下一刻,程甲等四人从中钻出,看到武巍等人,咧嘴冷笑:“好啊,果然别有洞天!” 撂下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一刻不停地往上赶去了。 “他们怎么来了?”钱陆鸣脸色变得很难看。 “快跑啊!十层那头僵尸追过来了!”邹季咬牙大喊了一声。 “十层那头僵尸?......那头飞僵?!”武巍心头一跳。 一股庞大的灵压从底下不知多少层升起。 “快跑!” 几人顿时顾不得那么多,也赶紧往上面爬去。 只是那股灵压越发强大,越发迫近! 一个癫狂的声音隐隐约约从下面传来:“生肉......生肉!” “不对啊......” 武巍心惊肉跳之余,却感到一丝不对劲。 这灵压虽然庞大,但还没有到之前试探那般深不可测。 反倒是接近二阶白僵巅峰。 白僵巅峰和飞僵之间,看似只差了一线距离,实则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莫非是此獠离开第十层,被施加了什么限制? 否则以其相当于归元境修士的飞僵修为,根本不可能让程甲等人逃掉的。 心念直转间,那头浑身生满白毛,带着恶臭尸气的飞僵已经追了上来。 它身上仍然缠着婴儿手腕粗细的铁链,拖在地上,随着飞僵的疾驰一路火花带闪电。 来不及多想,武巍立马调动全身气血,激发了赤炼一变。 顿时膨胀成一个红色小巨人,填满了窄小的通道,将空气鼓得燥热不安。 和那身形瘦小的飞僵比起来,气势上反而更具有压迫感。 前面几人看到武巍的异变,纷纷惊呼出声,眼中有了一丝希望。 不过,他们也知道自己在调动不了灵力的情况下,帮不到武巍,反而可能成为累赘,趁着武巍阻挡的一点时间,咬牙继续跑路。 武巍看着来势汹汹的飞僵,面色一沉,两拳焚风打出。 如同春风拂面,吹动此飞僵的衣裙猎猎。 境界差距太大了! 就算此飞僵发挥不出全部实力,也完全不是现在的武巍可以硬抗的。 它右臂骤然伸长,乌黑指甲一下刺入武巍胸口约三寸有余。 好在武巍肌肉厚实,并未被其指甲刺穿,伤及心脏。 受此巨力一撼,当即倒飞了出去,砸倒在第十五层的地面上。 赤炼一变消退,胸口出现了一片蛛网状的乌青。 那是尸毒在急剧扩散,武巍拼命激起气血,也只能堪堪将其势头压住,而无法彻底祛除。 “武大哥!” 张由义急的大喊一声,使出吃奶的劲把武巍从地上拉起来。 恶臭猩风逼来。 轻而易举地从背后捅穿了心脏。 丹凤眼美妇一脸不可置信,生机快速消散。 她身后明明还有两人,为何此獠一下杀了她? “快走!” 张由义搀着武巍,两人快步往台阶上走去。 飞僵扑到一息尚存,身体仍然温热的丹凤眼美妇面前,埋头啃了下去。 传出令人胆寒的大口咀嚼声。 ...... 陈不清虽是灵胎境中期的修真者,但从未炼体过,已近百岁,在当下灵力不能动用的情况下吃了大亏。 气喘吁吁地落在最后面,很快被武巍和张由义赶了上来。 他脸上闪过一丝绝望神色,长长地哀叹一声,一屁股坐了下来。 “陈道友?快走,那僵尸很快赶上来了!离塔顶只有十层了,再坚持一下!”武巍愣了一下道。 “不走了不走了,白白浪费力气。我不想死还死得那么累!”陈不清挥挥手,哭丧着脸道。 武巍知道他说的是实话,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就好像眼睁睁地看着别人即将坠入悬崖,而自己无能为力,胸中堵得慌。 “我就不该贪心上来!”陈不清老泪纵横,捶胸顿足道。 他的嚎啕大哭,随着飞僵魅影的降临,戛然而止。 武巍眼皮动了一下,随即头也不回地往上面赶去。 二十五层! 二十六层! 二十七层! 二十八层! 武巍脸色一变,他感到那股逼人的灵压再度追赶上来。 “张小妹,你快走。” 他停了下来。 “不......”张由义坚定地摇了摇头,“要走一起走。” “听着。我们一起走,你一定会死。”武巍语速急促道:“我留下来缠住它,你赶紧登顶,这样我还有可能摆脱它,再赶过来!快!” “那塔顶也是死路......” “塔顶有传送阵。” 武巍只说了这一句,眼皮狂跳,推了张由义一把,强行激发出赤炼一变。 原本血气都用来压制胸口的尸毒,这下血气被调用一部分,蜘蛛网状的乌青一下扩散不少。 他堪堪转过身,便被一道飞来的黑影死死压住。 如有千万钧重,使他动弹不得。 一张风化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枯脸离他只有一寸距离,裂开的口子里喷出阵阵尸气,滴下黑色恶臭涎水,片片尸斑从其脸上纷纷落下,掉在武巍脸上。 武巍用手肘死死抵着此飞僵的脖子,让此獠一时无法下口。 “生肉......生肉......” 武巍的血气比前几个人旺盛太多,勾得此獠食指大动。 第六十九章 登顶(求追读) 武巍赤红皮肤的温度急剧升高,和飞僵的接触面,发出滋滋响声,飘出几缕青烟。 竟让那飞僵也有了一丝忌惮之意,下压之势松了一线。 武巍见状心喜,再拼着气血亏损的风险,继续激发赤炼一变,或许能将此獠逼退一二,挣得一线生机。 就在此时,那飞僵枯脸一阵扭曲,或许是不堪忍受痛苦与诱惑交加,嘶吼一声,灵压大涨,不管不顾地加重了几分下压的力道。 武巍用手掌死死抵住它的下巴,只是力有不逮,飞僵尸口离他脖子的距离步步寸进。 缠在此獠身上的锁链似乎受其影响,同样灵光大涨,又缚紧了几分。 飞僵痛苦嘶吼,反而越发激起了其凶性,一人一尸几近脸贴脸。 武巍脸色铁青,再次试图调动体内灵力。 绝望发现,灵藏中的灵力仍然如同凝固了般,没有奇迹出现。 咯咯吱吱令人牙酸的声音莫名响起,在飞僵的巨力逼迫下,武巍手掌骨节崩碎。 手臂一偏,飞僵就要下口。 哗啦啦...... 似是海波之声层层涌来,轻柔连绵,抚慰人心。 无形之水涌动,蓦地将飞僵抬起,轻飘飘地送到远处。 飞僵试图再次扑来,只是一身巨力,却好像踩在棉花上,根本无从施展,进一步,退两步。 所谓上善若水,以柔克刚。 武巍看得眼睛都直了。 他骇然地转过头去,不知这竟是什么力量? 只见张由义愣愣地站在台阶上,右掌还维持着推出的姿势。 脸上有一分惊喜,一分茫然。 武巍张大嘴巴,脸上表情变了数遍,带有一分劫后余生的惊喜道:“我竟然忘了,你的禹氏血脉。” 然后不再废话,拉着张由义,飞速往通天塔顶层赶去。 第“二十九”层! 通往第“三十”层的台阶就在眼前。 熟悉的灵压再度压迫而来。 没完没了了! 武巍脸色一沉,拎起张由义,一把将她向上面的通道抛了出去。 随后自己浑身肌肉紧绷地几个弹动,堪堪避过伸过来的尸爪,滚进了通天塔第“三十”层。 那股浓浓的尸气骤然消失,仿佛彻底隔绝! 武巍惊疑不定地回头看去,黑洞洞的通道里,已经没有飞僵的身影,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只是虚幻泡影。 只有他胸口处拼命压制的蛛网状乌青提醒他,一切都真实发生过。 “兄弟!你没事吧?” “武大哥!你怎么样了?” 两声焦急关切的声音传来,钱陆鸣和张由义看他脸色苍白,有些虚弱的样子,连忙一左一右地将他搀扶着。 武巍摇摇头,咧了咧嘴笑道:“没事,还死不了。那头飞僵,应该是暂时上不来了。” 心里一松,这才回过神来,四下打量着这通天塔第三十层。 或者更准确的说,第一千八百层! 很快,武巍彻底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到了。 他怔怔地站在齐胸高的石壁前,眺望远处的云海。 通天塔塔顶距离地面竟不知已多高。 那滚滚翻涌的黄绿色的瘴气云海,已被踩在脚下,一望无际,延伸到视线尽头。 头顶是澄澈的天空,一条条浩瀚星河隐约闪耀。 “原来这个世界是有星星的......” 武巍震撼无语,在心中喃喃道。 就在此时,星光闪耀的苍穹上,突然现出一个占据了小半天空的圆滚滚的硕大阴影,看其形状,竟似一颗人头! 武巍脸色一变,下意识以为又是什么诡异现世。 身边的钱陆鸣却突然冷哼一声,转过头去。 武巍愕然回身,却见塔顶中间处,立着一尊等人高的银灰色大鼎。 邹季一只手扒在大鼎的边缘,另一只手努力往鼎中够去,鼎口映照出幽幽蓝光,照在邹季偏在一边,龇牙咧嘴的脸上,显得有几分怪异。 “不行不行,伸不下去!” 武巍看了看鼎口的蓝光,又看了看邹季扭曲的脸庞,心里浮现出一个怪诞的想法,这天上的繁星和人头阴影,该不会是...... 他快步走上前。 邹季试了几次,灰溜溜地败下阵来。 看到武巍走来,鬼鬼祟祟地对他使了一个眼色,然后退回了育婴堂几人当中。 果然,等邹季远离银灰大鼎,天上又恢复了漫天繁星的模样,而那人头阴影顷刻间无影无踪。 和武巍猜想的一样,这些繁星竟是此银灰大鼎里幽幽蓝光的投射! 刚刚被邹季一张大脸遮住部分蓝光后,才现出那人头阴影来。 武巍屏住呼吸地走到银灰大鼎前,探头往里面看去。 一蓬蓝汪汪的晶砂在鼎中缓慢流动着,恰如无数繁星。 还没等他多看几眼,幽幽蓝光突然大盛,刺得他眼睛生疼,赶紧将头偏过去。 想了想,试探着将右臂伸出鼎中,不料没进几寸,便感到一股蛮横阻力,任他如何使劲也没办法再下压一分。 “别白费力气了!我们都试过了!这鼎中的蓝砂,别说取出来了,连碰到碰不到!”程甲嘲讽的声音传来。 以他为首,邹季、谷钰还有其他两名育婴堂的信徒,远远站在左边。 而武巍、钱陆鸣和张由义则站在右边。 一时呈对峙之势。 也是这鼎中的宝物没办法取出,否则场面绝不会像现在这般平静。 武巍心中也大感郁闷。 取不取宝的他倒无所谓,只是这塔顶上左看右看,好像也没有任何传送阵的痕迹。 难不成石常一所言,果然只是以讹传讹罢了?! 这时,耳边突然传来钱陆鸣的传音:“兄弟,我身上的灵力禁锢已经松开了,你应该也是。我还有诸般手段可以尝试取宝,只是育婴堂这些人在场,不大方便。他们人多势众,我们得想个法子把他们赶下去。” 武巍听了,面无表情,不知在想什么。 他们这边三人,他自己是灵胎境前期,力士境中期修为。 钱陆鸣灵胎境中期修为,张由义则刚刚觉醒了禹氏一支猎鲸人的血脉,对于神通的运用还很生疏。 育婴堂以程甲这位资深信徒为首,邹季谷钰等四个一阶信徒联手之下,他们占不了什么便宜。 至于刚刚邹季眼神的暗示,他虽已领会,但不想过多押宝于此。 他也有心想彻底对这通天塔塔顶探查一番,看传送阵是否隐藏在某处。 只是有程甲在场,他没办法完全放下心来,去做此事的。 第七十章 取宝(求追读) “拖。”武巍向钱陆鸣传音道:“我们有辟谷丹,拖上个十天半个月也不要紧。” 钱陆鸣眼睛一亮,暗道此话有理,于是也就气定神闲地盘坐下来。 眼看武巍等人似乎视他们为空气,程甲脸色微微一沉。 身后一个信徒凑上来低声道:“程师兄,我听说这些修真者最善蛰伏,他们要是当起缩头乌龟,我们没有什么办法的。背囊中的干粮和水,顶多能支撑三天......”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程甲皱眉训了一句。 “那我们是不是先下手为强......” 程甲脸色阴晴不定,一时没有说话。 他在算计,为了这可能根本取不到的宝物,而与对面几人闹翻,看起来并不划算。 可让他就此放弃,离开通天塔,也绝不可能。 若这些修真者有什么别的手段,等他走了再取宝,岂不是白白让他们占了个大便宜?! “这鼎中的蓝砂虽然取不出来,但能不能把这座大鼎搬走慢慢研究?”邹季嘀咕了一句。 这话刚说完,无数道目光朝他射来,将他吓了一跳。 赶紧摆摆手道:“我瞎说的,瞎说的。” 程甲眼珠一转,断然喝道:“合婴,起搬运术!” 钱陆鸣骤然站起身想要做什么,被武巍拦住了:“不急,先让他们试试。” 五只诡婴从婴瓮中钻出,围绕着银灰大鼎滴溜溜旋转不停。 一团黑色阴气凝聚而成的阴云顿时在银灰大鼎底部浮现。 “起!” 随着程甲一声令下,五只诡婴同时发力,向上托举此鼎。 一刻钟的功夫过去,银灰大鼎仍然纹丝不动。 钱陆鸣等人也逐渐放下心来,优哉游哉地双臂环胸看热闹。 程甲的脸色黑如锅底,正想撤回诡婴,突然那银灰大鼎发出一丝嗡鸣,隐隐向上抬起肉眼微不可查的一丝距离。 然后马上重重砸在地上,激起一片扬尘。 五只诡婴受此巨力反噬,惨叫一声,化为五道黑烟逃回了婴瓮里。 此次尝试未有建树,程甲不惊反喜,双手激动地握成拳。 反倒是钱陆鸣这边,一脸愕然,似乎难以置信此鼎真的可以被抬动。 “谷钰。”程甲冷笑道:“你即刻去通知底下的同门,带他们到塔顶上来。” 程甲此言一出,武巍和钱陆鸣均是脸色一沉,手已经悄然向腰间的储物袋摸去。 那谷钰应了一声,走到通道口,突然就此站定。 程甲眉头一皱:“谷钰?” 他缓缓转过身来,脸上浮现出一丝娇笑:“呵呵,有本姑娘守在这里,谁也别想离开。” 随后其胸口处猛然伸出一只血淋淋的玉手,一道血线上下延伸,整个躯壳毫无征兆地一分为二,左右裂开,从中探出一个女子的身影来。 “是你?!”邹季跳脚。 武巍也脸色一冷,没想到这金蝶衣不知道什么时候潜入到通天塔中来了。 “......你什么时候,钻进谷钰的身体的?”程甲脸色阴沉得可怕,盯着她好一会儿才慢慢吐出几个字。 金蝶衣一脸满不在乎,有些嫌弃地把身上血水甩尽后,慢悠悠道:“就在进入通天塔前的浓雾里啊。你看起来很关心他的样子?我还以为这几个倒霉蛋都是你备用的祭品呢!” 此话一出,像是点醒了邹季一般,他如梦初醒般看了程甲一眼,一咬牙跳到了程甲和武巍等人中间,金蝶衣的正对面。 一时,四方成掎角之势。 程甲脸上古井无波,既不承认也不否认,他背后的两个信徒心里一惊,但逃无可逃,后退几步,直到抵住通天塔的围墙。 金蝶衣掩嘴一笑:“好了,育婴堂这边试过了,换你们了。” 她看向武巍等人,目光炯炯。 “我凭什么要听你一个妖族的话?”钱陆鸣不屑道。 金蝶衣面色不改,只是二阶妖兽的灵压突然暴涨,将钱陆鸣蹬蹬蹬逼退了几步。 声音清冷道:“我金蝶衣并非蛮不讲理之人。你们若能快些取出宝物,这件事就能快点结束。 我可作保,不管你们两边谁取出了什么宝物,都按人头平分,我一件不要。 只要带走一个人。” 话到末尾,直勾勾地看向武巍,图穷匕见。 武巍能让妖兽变异的能力,对于她来说实在太过重要,不容有失。 而武巍一直跟他兜圈子,打太极,也将其耐心逐渐消磨掉。 软的不行,她就要来硬的了。 其他人都脸色古怪地看向武巍,不知道两人之间有何纠葛。 除此之外,倒是对金蝶衣提出的方案颇为心动。 钱陆鸣脸色变幻不停,想要为武巍出声,否决这一提议,可话到嘴边,又顾虑颇多,难以开口。 武巍沉吟片刻道:“我答应你。” “武大哥......”张由义着急道。 武巍摆摆手,平静道:“我跟金姑娘熟识已久,我自有分寸。” “如此甚好。”金蝶衣轻笑道:“谁先来?” 空气沉默片刻,钱陆鸣走上前道:“我先一试。” 他一拍储物袋,祭出一组八面铜镜,围绕银灰大鼎一周,悬停在八个方位。 手一掐诀,打出一道灵光,射入其中一面铜镜中,灵光再折射入另一铜镜中,如此循环往复,最终八面铜镜同时嗡鸣一声,射出八道白濛濛的灵光,照射在银灰大鼎上。 霎时间,银灰大鼎微微颤动起来。 钱陆鸣脸上一喜,加大灵力注入,不过随着时间推移,尽管铜镜的灵光更盛,银灰大鼎反倒渐渐稳定下来。 一炷香的功夫后,银灰大鼎重新恢复了稳定,无论钱陆鸣怎么催动法决,也不再奏效了。 他脸色有点难看,收回铜镜后,再度尝试用一捆缚灵索拖动银灰大鼎,只是力气实非他强项,这次银灰大鼎竟连一丝颤动也无。 “看起来,这银灰大鼎似乎要一举建功,才能成功移动。否则等它适应了外界的干扰,就不再起作用了!”武巍站在一旁观察许久,摸了摸下巴道。 如果此话为真,那么想要移动此鼎,难度还要更添几分。 金蝶衣将目光投向他:“呵呵,如果你也不行,就说明这通天塔上的宝物跟你们无缘。试过之后,老老实实跟我走吧。” 她语气淡然,似乎笃定武巍也同样不会成功。 第七十一章 喷发(求追读) 武巍面对此银灰大鼎,没有立刻动手,略微沉吟。 他先用灵识将此鼎包裹其中,不放过一尺一寸。 突然,眉头一挑。 经过他细致入微的仔细搜查,发现原来这银灰大鼎的表面是有图案的。 只不过,这图案亦是银灰色,是由表面凹凸不平形成的,因此不容易被人发现。 按照常理,鼎上有些花纹图腾,倒也没什么。 但武巍用灵识将这些花纹仔细读取后,却发现了一丝不寻常。 此银灰大鼎上的花纹,描绘了一幅前人祭祀的图景。 寥寥几笔在天空勾出云彩,地上则有嶙峋怪石,曲水流觞,六畜五牲,半跪或伏地之人等等不一而足。 奇就奇在,由上至下,从天空到地面的画面被硬生生地割裂开。 简单来说,就是对不齐。 每一层画面,都像是旋转了一个不小的角度。 如此这般分为四层,让人看了着实别扭。 武巍目光闪烁。 他早就领会到,这前人所造的通天塔,各类细节之处绝不可等闲视之。 往往破题的关键,就藏在这些细节里。 “武巍,你愣着干什么?别站着茅坑不拉屎!你若不行,就赶紧退下,不要浪费我的时间!” 程甲大为不满道。 武巍没有理会他,心中有所构思后,神色微动,深吸一口气。 激发了赤炼一变。 顿时肌肉暴涨,皮肤赤红,丝丝白汽飘出,变成了一个小巨人。 低吼一声,两只蒲扇般的大掌紧紧贴住银灰大鼎的底部,往上用力托举。 由于还要压制胸口的尸毒,并不能使出十分力气。 一时间,银灰大鼎没有动静。 武巍感觉他在举一座山。 僵持了片刻后,便放弃了。 “就这样?”程甲的嘲讽声音传来。 武巍双手搭在银灰大鼎边缘,沉默片刻后,突然又动了。 双手紧贴着第一层花纹,发力使其顺时针转动。 “武大哥这是在?......”张由义惊疑不定道。 “转动。”钱陆鸣面露一丝茫然,想不明白:“如果只是原地转动,又有什么意义呢?” 金蝶衣也露出微微好奇的神色。 这一次,武巍感到自己面对的不再是一座大山,而是一堵堤坝。 心下发狠,加大了力道,瞳孔骤然一缩,血丝遍布眼眶,将一双眼珠都染得通红。 这是气血沸腾到极致的表现。 轰隆隆! 银灰大鼎顶部骤然转动,第一层的画面和第二层的画面重回严丝合缝。 随着一声巨响,一蓬蓝汪汪的晶砂突然从鼎口喷发,一下喷出三丈来高。 程甲看得眼睛都直了,心里一动地想要催动婴瓮,只是突然感受到金蝶衣和钱陆鸣两道冷冷的目光袭来,这才动作一敛。 接下来是转动第一层和第二层,使其和第三层画面对准。 方才大肆动用气血,胸口乌青又扩散不少。 为了避免意外,他不得不调用部分气血,继续镇压尸毒。 这一次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气血供应不足的情况下,总感觉和转动此鼎还隔着薄薄一层。 可一旦他想要动用更多气血,胸口传来的冰凉和麻木让他不得不打消这个念头。 看来取宝无望了...... 心里暗叹一声。 “武大哥,我来帮你!” 就在这时,张由义突然出声道。 武巍一愣,只见银灰大鼎周边,无形之水微微漾动。 随即顺时针流动起来,围绕银灰大鼎形成了一个旋涡。 无形之水越转越快,武巍感到转动此鼎的阻力骤然一松。 立马顺水推舟,略一发力,就让第一层和第二层咔咔咔地同时转动,几个呼吸后,前三层画面重归一致。 轰的一下,无数蓝色晶砂骤然喷出,如同一汪蓝色喷泉,幽幽蓝光照亮了整个通天塔塔顶。 程甲见此,眼中透出一股狠厉,伸手抓住那两个试图躲藏的信徒,双手合掌一拍,两个脑袋顿时如熟透西瓜般炸开,黄白之物乱飞。 他面前的婴瓮一阵嗡鸣后,浓浓阴气从里面倒灌出来。 “程甲,你想干什么?”钱陆鸣一直留意着程甲举动,断然喝道。 双手一掐诀,祭出一柄长剑。 “哼,姓钱的,我育婴堂内部分配问题,还轮得到你来关心?这两个人头的宝物份额,归我!” 程甲冷笑一声,一只巨大诡影从其婴瓮中挤压而出,浑身阴气笼罩,沉默地站在程甲身边。 “放心!我程某一向和气生财。对于平分宝物的方案,我没有任何反对!放这灵婴出来,只是为了保证此方案能公平得到执行!” 金蝶衣右手捏着一团跃动的五彩光晕,朝程甲看了两眼,警告他不要轻举妄动。 她对于宝物分配没什么兴趣,只要防止程甲不暴起伤到武巍,其他一切都没什么所谓。 武巍对其他几人的举动,置若罔闻。 接下来,他要将银灰大鼎的前三层同时转动,和第四层相吻合。 张由义操纵无形之水形成的旋涡继续维持,武巍深吸一口气,再次发力。 他能感到,每多一层,转动此鼎需要的力气就更添一分。 方才和张由义配合,将前两层轻松转动; 可现在三层叠加,却不是那么容易了。 无形之水配合他的巨力,这一次吃了瘪。 一连试了好几下,都毫无动静。 “只差一点......” 武巍咬牙,心中暗道。 他无论如何也不甘心,让这一点点差距成为天堑。 “哎......罢了。就了却你的心愿。” 一声幽幽的叹息传来。 一道五彩灵光打来,击中了银灰大鼎。 像是捅破了窗户纸,或是坚实的堤坝上出现了一个足以使其崩溃的蚁穴。 轰隆隆的一声巨响,银灰大鼎的前三层骤然转动,和第四层画面终于和谐汇一。 蓝色晶砂如黄河之水倒挂般喷涌而出,似要直达天穹。 其间夹杂着一些莫名物件,光华大盛,随着蓝色晶砂一齐喷了出来,随即如同天女散花般在空中四散飞溅。 所有人同时动了! 武巍最快,纵身一跃,飞起十丈高,将离他最近的散发着濛蒙金色光华的一本经书,和一面赤红光泽,巴掌大,仿佛缩小了数倍的大鼓揽入怀中。 然后稳稳地落在地上,没有再贪图更多。 眼中冷芒一闪,悄然祭出银色小匕符宝。 第七十二章 传送阵(求追读) 邹季一咬牙,祭出了他的诡婴。 堪堪抢到了离他最近的一只悬浮着的傩戏面具。 除了张由义反而后退了一步外,金蝶衣也没有动。 她全部注意力都放在武巍身上。 见其手上捏着一张符箓,口中念念有词,眼中闪过一丝讶色。 不过踌躇了一下,倒也没有去阻止他。 程甲和钱陆鸣两人争得最凶。 前者的那只巨大诡婴化作一道黑色云烟扶摇而上,张口一吸,将大半宝物都占为己有; 后者则祭出了之前那条试图拖动银灰大鼎的缚灵索,手腕一抖地鞭笞虚空,发出一声裂空脆响,顿时从其末端生出一张巨大电网,丝毫不示弱地将空中另一半宝物收入囊中。 “哼!”程甲面色一冷,虽有些不满,但还是不情不愿地想要撤回巨大诡婴,以防被他人偷袭。 就在此时,一道水桶粗的湛蓝光柱突然从那银灰大鼎中冲天而起,刺破苍穹。 这下任谁都心里门清,方才喷发了许久的大大小小的宝物,不过是一道道前菜; 接下来出世的异宝,或许才是真正逆天之物。 就连金蝶衣和武巍,都被此刻排山倒海般涌出的灵气震惊到了。 仿佛是那传说中的仙人之界残破一角,泄露出滚滚灵气洪流。 武巍脸色变幻数遍,终还是没有停下激活符宝的举动。 程甲目睹这一幕,大感震惊,喃喃道:“神迹......神迹!” 眼中疯狂之色逐渐浓郁,重新指挥巨大诡婴扑向湛蓝光柱。 “尔敢!” 钱陆鸣大喝一声,祭出一组铜镜,一掐法决,齐射出八道灵光,将那诡婴横穿几个窟窿,原本凝实纯黑的诡体也微微削弱了一分。 “虫子......” 程甲见诡婴婴体受损,双眼霎时变得血红,齿间一片冷意。 他悄然摸出一把匕首,眼中闪过一丝疯狂之色。 然后狠狠地刺进了自己胸口,用力向下剖开,面露诡异微笑。 “糟了!” 武巍见到这一幕,心中大感不妙。 当即回头冲着钱陆鸣大喊道:“陆鸣兄,小心了!他在请降残阴邪祟!” 钱陆鸣脸色一变,当即给自己罩上一圈护体灵光。 又双手翻飞,快速掐诀,将八面铜镜召回自己身旁,形成一道屏障。 这才松了一口气道:“放心吧兄弟!我对付邪祟自有经验!” 钱陆鸣洒然一笑,却只见到武巍一张错愕中带着莫名难言,复杂情绪的脸,呆呆地看着他,笑不出来。 “兄......弟......?” 他不自觉地头一歪,眼前的世界倒转,然后视线一点点模糊。 上半身重重摔在地上,生机消散。 那道诡异黑线从莫名浮现,到将钱陆鸣拦腰切断,再到隐没于虚空之中,不过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 武巍认出此黑线是此前那倒吊女人的一根发丝。 程甲嘴角忍不住上翘,眼珠直直地盯着湛蓝光柱,连转动都停止了,一片木然。 任由两扇打开的横肉在空中随风噗噗拍打着自身,暗红的内脏在两扇横肉一开一合时隐约可见,诡异地没有流出一滴血来。 乃至于一道银光倏然而至,将其脑门穿出一个血洞来时,他还保持着那一分木然,一分疯狂的痴相。 钱陆鸣和程甲同时身死,天上的巨大诡婴和电网亦灵性尽失,无数宝物如雨点般打落在地上。 “陆鸣兄......” 武巍走到钱陆鸣的半截上身前,愣愣道。 半蹲下,将其睁开的眼皮合上。 心中感到一阵悲凉和茫然。 “节哀......” 金蝶衣走过来,安慰了一句。 张由义和邹季也一时无语,静静地围在旁边。 武巍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银灰大鼎中喷发的湛蓝光柱慢慢变细,在一波火山喷发似的灵气爆发后,并未有任何异宝现世。 “武巍大哥......” 张由义一只手搭在他肩上,拍了拍。 武巍长吐一口气地站起身,目光平静,正想开口说什么,突然面露一丝奇怪之色。 金蝶衣等人也是一愣,突然感到身形一阵不稳。 这通天塔,竟然开始微微抖动起来。 “难道这通天塔要垮?”邹季惊叫一声。 “不,不是......” 武巍感受到一阵阵熟悉的空间排斥之力如浪潮涌动向他挤压而来,喃喃道:“传送阵......这蓝色光柱的喷发,是在启动传送阵!” “传送阵?要把我们传送到哪里去?”张由义有些慌乱,紧紧抓住武巍的衣角。 金蝶衣脸色骤然一变,向武巍抓来。 空间一阵扭曲,让她赫然扑了个空。 “武巍......” 她眼中浮现出复杂神色。 武巍看着她,张了张嘴,没来得及发声; 传送阵轰然启动,四人同时消失在通天塔塔顶。 ...... ...... 武巍下意识地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翻个身,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沉沉睡去。 没过多久,眼皮一跳,猛地爬起身来。 脑袋一下撞到顶部的石壁,撞出一个浅坑来。 “这是......什么地方?中原?” 后脑勺有一丝隐痛,想了半天,才想起来,自己是从大寨的通天塔被传送到此地。 这是距离传送过长,又没有可以抵御空间之力的宝物,导致神魂受到一丝损伤的结果。 不过并无大碍,只要好生修养几个月,便可自行恢复。 比起头痛,他更在意的是已经扩散到肩胛骨的一片乌青,那郝家老祖留下的尸毒。 脸色一变,心知得赶紧行动,要么用血食补充气血,要么打坐恢复灵力,再慢慢将此尸毒排出去。 四下打量了一下所处的环境,愕然发现自己身在一处地下洞穴。 暗自思量:“不管是不是中原,也得先将尸毒的问题解决了,再回到地面去。” 不过和此前石常一洞府所在的地下洞穴不同,此地下洞穴尤为干燥,竟一丝水汽也无。 从醒过来就一直晕晕乎乎的武巍这才反应过来,惊喜道:“好浓的火灵气!” 此洞穴深处,定然有地下岩浆。 武巍信心大振,召出了青乌。 胸前一阵青黑雾气翻涌,现出许久未进血食和神魂的蛇躯,懒洋洋地挂在武巍脖子上,不想干活。 武巍苦笑地摸了摸蛇头道:“我们早一天出去,你也能早一天吃到血食和神魂。” 蛇头呆了一会儿,觉得此话有理,化身一道青黑雾气,往地底探去。 武巍同样将神识外放,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