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娱记事》 第一章 新人 左手提着印有路口书店标志的袋子，右手则拿着已经开口的便利店平价面包，一个有着鸡窝头的高个男人用嘴费力的从上衣口袋里叼出公寓的钥匙。 “我回来了。” 男人如此高喊着，即使无人回应也毫无在意，快步的走向里侧那个狭小房间。 将那扇木制的推拉门顺着滑轨拉开一丝缝隙。 出现在狭窄的视野中的是一床横放在地面的被褥，一个在窗口前有些老旧的书桌，一把木椅和贴墙的一排书架。家具十分简单，但房间的摆布却十分拥挤。 书，满满当当的书，且不说被塞得难找出一丝空隙的书架，就连地面也铺满了书籍，仅能留出一小片可供人行走的空余。 男人一口将面包呑入腹中，取出袋子里的书籍。熟练的踩过那一小片留白，书桌上是一堆写满文字的稿纸，男人只看了一眼就将这些文字推下了桌台，从左侧新抽了一张摊开。 “。。。三田知寿她拽了一下日光灯的灯绳，喀嚓一声，屋里立刻充满了白色的刻线。随后她打开了窗户，窗户外小院的篱笆墙对面就是地铁站。” 男人停下手中的笔，抬头推开眼前的窗户，玻璃透开了缝隙，眼前并没有篱笆墙，也没有地铁站，倒是春季午后特有的暖熏气氛偷偷潜入进来。 像是关闭了灵感的阀门，即使男人快要用笔尖点穿稿纸，也再没有一个字写出。 似是明白了今天就到此为止了，只见他无奈的叹了口气，将刚买的书籍拿在手中，仔细的欣赏了下封面后，又信手翻开一页，只看了片刻，便翻回卷首。立木泷三个字安安静静的躺在其中。 而在名字之上的，有一张小小的作者相片，一个有着鸡窝头的男人正扳着脸注视着每个翻开这一页的读者。 “就不能把我印帅一点吗？这样怎么会愿意有人买。” 男人，或者说立木泷嘟囊着，放下了由自己所写的书，这是他大学毕业后出版的第一本书籍，作为非名牌大学的毕业生，立木泷的求职之路可谓一片灾难，在极其重视学历的霓虹社会，那些有些名气的大公司不约而同的向立木泷发出“谢谢选择”的道歉信。 所幸，在大学时参加文学社的经历让立木泷培养了文学创作的爱好，通过给小书社连载才勉强有了糊口的生计，也因而出版了这第一本书《百濑，朝向这边》，可惜的是，销量惨淡。 不过，即使生活如此艰难，立木泷也没想过回老家来逃离东京这个钢铁丛林，原因无他，只是因为没想好怎么面对在老家的父母。 倒不是因为害怕丢脸，而是单纯不知道如何面对，立木泷并非是这个世界的人，准确的说，此刻占据立木泷身体的灵魂并非是这个世界，而是来自一个与这里极其相似的世界。 不过在融入立木泷记忆的同时，也丢失了部分原有的记忆，所以此刻的立木泷倒像是个全新的人，但是如果面对不那么熟悉的父母，立木泷还是有些别扭。逃避可耻，却很有用。 “嗡嗡嗡”手机的震动打断了正在感慨中的立木泷。 从口袋掏出手机，是编辑石田勇介的来电。 “喂？是立木桑吗？我是编缉部的石田” 即使隔着电话，也能感觉到虎背熊腰的男人正靠在椅子上对着手机屏幕大声说话。 “我是立木，请讲。” “立木桑，我是来汇报一下今日的销量的，今天一共卖出27本，一周累计销量有193本。” “辛苦了。”立木泷张口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喉咙只能吐出这三个字就已用尽了气力。 “那么，关于新书的事，请立木桑下周四来编辑部详谈吧。” 像是感觉到了立木泷的心情不佳，石田体贴的给他放了一个小小假期，虽然他能理解被现实击碎理想所带来的伤痛会有多么难捱，但他给予立木泷一段休息的时间就已经是所能做到的极限了。 如果还想在业界继续前行，可没有能留给消沉丧气的时间。虽然他挺看好这本书，但现实如此。石田看着屏幕上的立木泷三个字，叹了口气，向右轻轻一滑，拨通了新的电话。 “喂？是清水桑吗？我是编缉部的石田。” 与相处于热闹与嘈杂的石田勇介相比，立木泷则堕入了静寂的深渊。只是躺坐了片刻，立木泷便起身离去。如果出版社无法做到更多的话，那么自己也要努力挣扎一下。 回到了路口的书店，自动玻璃后已经不是上午那个只会守着收银机偷偷打嗑睡的店员，一个穿着书店制服的从来没见过的女孩子，正在角落里立着。 她的发梢在肩膀上微微卷起，精致的面庞上黛眉轻皱，纤细高挑的身形在店内尤为瞩目。 当立木泷步入店内，自动门工作的声音适时响起，在整个声音结束后，她才像是如梦初醒般转身向门口点头行礼 “欢迎光临”有些拘谨的举动，应该是才来没多久的新人吧。当她抬起头，立木泷这才看清女孩的容貌，尚未退去的婴儿肥，挺直的鼻梁，以及能将人吸入其中的明亮眼眸。 ‘待岛村站稳了脚跟，抬头望去，银河好像哗啦一声，向他的心坎倾泻了下来。’ 没来由的，立木泷想到川端康成的《雪国》，待女孩眼中的疑惑渐浓，他才想起来此行的目的。不过正欲张口时，他突然注意到女孩手中的书。本该说出的话却变成了其他的字眼。 “好看吗？这本书” 应该是把立木泷当成了突发奇想的客人，女孩思索了一会儿才回答 “这本书对于青涩朦懂的情感描写的十分细腻，同时以虚伪的爱情为着眼点，刻画了名为克制的深情。是一本十分值得一读的书”女孩仔细地斟酌话语，以求能简单地向客人推荐。 只是推介的话语刚刚完毕。 “但是，我不喜欢。这本书的作者一定是个没谈过恋爱的家伙。”女孩鼓起了她那尚有些婴儿肥的圆脸，一个可爱的小包子出现在立木泷眼前。 “我觉得也是。”立木泷倒是笑了起来，即使女孩手中拿着的正是那本《百濑，看向这里》。 “那您是想购买本书吗？”面对立木泷的附和她只当是玩笑，正欲将手中的书递给立木泷时，突然注意到卷首的作者相片，瞪大了双眼。不由得小小惊呼出声。 世界上真有这么巧的事吗？女孩反复在立木泷与照片之间确认。 也幸得此刻仍是上班时间，并没有多少人在书店中闲逛，即使有人被声音打扰而投注目光，也因为没有下文而收回视线。不过即使他们将目光停留，也只能看到那个新来的店员在不断向着一个男人躬身致歉。 立木泷其实并没在意，因为她说的确是事实。不过当着本人吐槽所带来的惶恐不是那么容易去除。即使立木泷摆手示意，女孩仍不肯直起身板。 “那么，要不你帮我把我的书放在那个位置吧。”实在久持不下之际，立木泷指向了书店门口的显眼位置，上面是一堆菜谱。封面上系粉红围裙的中年大妈正耀武扬威般露出一口白牙。 “这。。。”女孩像是有点犹豫，果然被拒绝了吗。趁此机会，立木泷所想的挣扎方法也不过是将自己的书偷偷摆在书店推荐位。按理说，这类位置通常会由热卖的书籍占据，至少不是一周销量不过百本的《百濑》能够觊觎的。 “不过要是作者愿意给我签名的话，我可以帮忙哦。”女孩晃了晃手中的书，露出了一个小恶魔般的笑容，虽然是恶魔，但对于立木泷却感觉像见到了天使，待眼神向下看去，胸牌上桥本奈奈未这五个字也随着笑容印刻在脑海深处。 “三田。。知寿”立木泷喃喃自语，只觉得一直对他以空白形象示人的女主公第一次褪下了面纱。 第二章 出版社 拥挤的电车车厢中，立木泷背靠着支撑柱，一脸疲态。 虽然在桥本奈奈未的帮助下，成功的帮自己的书籍挪了个新家。可在之后的好几天里，奔波于各家书店的立木泷就再无那样的好运了。有些平和的店员还会委婉拒绝，而有些暴躁的店员甚至破口大骂了起来。 “我说过不行了吧！听不见吗？《百濑，看向这里》什么九流垃圾小说，什么样的小说就该在什么样的位置！不要以为出版了小说就可以自居作家了，要是还作着白日梦就趁早回家睡觉吧。” 店员辛辣的话语就如同录音机般一遍遍在立木泷耳畔回响着，久久挥之不去。 “垃圾吗？”立木泷看着手中的书，封面的短发女孩的笑容依旧十分干净清爽。立木泷自认为并没有着如村上春树，东野圭吾这类成名作家对于角色塑造的创造力。作为天资一般的代表，立木泷笔下的角色都有着相应的原形，或是来自于看过的电影，读过的小说，甚至是见过的人。 记忆中的“百濑”同样是一个梳着短发，身着高中制服的可爱女孩，她算不上特别好看，个子高，又是中途从其他地方转学而来，自然受到了学生们的排挤，以至于在立木泷的高中记忆里，她总是一个人行动。 阴沉，孤僻这些词语，很轻易的从记忆中提取出来，倘若不是那次在天台的偶遇，立木泷也不会想到这样的人也会有温暖治愈的笑容，仿佛刺破乌云的阳光，给予人力量。 记忆短暂的回到了那个还无忧无虑的夏天。 “我－定会成为名演员！”她在天台上对着远方如此宣言，然后回过身来，倚着栏杆，仰起脸来沐浴着阳光。 “喂！立木，你以后呢。”女孩并没有刻意放大音量，她知道旁边的男生一定听到了。 “没想好，要不当个作家怎么样？听说作家都很有钱啊。” “作家呀，挺不错的嘛，那你以后的故事会有我吗？”女孩伸出手遮住太阳，指缝间漏下的光斑印在女孩稚气的脸上，嘴角不自觉得微微翘起。 见到这一幕的立木泷只觉得心脏似乎漏跳一拍，只不过之后随着女孩的再度转学，这个夏天也渐渐遗忘在记忆深处，值到多年后创作《百濑》时，才再度唤醒。 “她现在应该也在哪的演技养成所努力着吧。”立木泷盯着车厢内横挂在半空的明星海报。没来由的将她的脸替换上去，像是想到了什么滑稽画面，没忍住轻笑出声。连刚刚积攒的颓然丧气也一扫而光。 然而周围人完全没有朝这瞥一眼的意思，只是将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手机上，似乎那才是世界的全部。随着地铁逐渐减速，立木泷才收起无端的联想，准备下车。 被人潮裹挟着走出车站，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又撞上迎面而来的人群。立木泷勉强辨认出方向奋力脱身，才注意到被高楼与电线杆分割的四分五裂的天空已经悄悄染上了点点暮色。 脱离来来往往的行人，拐进一处小巷子，没行几步路，一栋灰色的老旧办公楼映入眼帘。 一层的咖啡厅依旧十分热闹。玻璃门随着一声声“欢迎光临”而关关合合。不过立木泷此行的终点并非是这里，而是上层一排排明亮窗户处，已经有些许黯淡的霓虹灯牌挂靠墙角，但仍清楚的告诉来人，这里是“新月社”。 搭上电梯来到二楼，走过一段狭长的走廊，推开一扇虚掩的门，一种别样于咖啡厅的热闹出现在立木泷眼前。 “啊，这里是新月社，我和铃木社长约好。。。” “什么？！还不能交稿！高桥桑，今晚再不交稿，就赶不上印刷了。” “真的万分抱歉，我们会立即重新检查一遍的。” 形形色色的人穿着同样的西装套装在各自的桌子前展现着不同情绪，即使不止一次见识过这番场景，但立木泷每次见到都会忍不住吃惊。 “来了啊，走吧。”编辑石田勇介将伫立着的立木泷引入隔壁的无人会客室。 “水还是茶？” “不用了，谢谢” 石田耸耸肩，自顾自的倒了杯热水放到立木泷的面前。 “啊，关于新书”石田喝了口水，随便地靠在椅子上，丝亳不在意身上的西装是否会起皱。 “我听你说是关于一个女子在东京生活的故事？” “是的。” “怎么不继续写青春爱情题材的书了？” “可能。。我不太适合吧。” “是吗，抱歉”像是想到了上一本书的惨淡销量，石田勇介低下了头，为这个不合时宜的问题致歉。 “我会继续向认识的书店店长推荐的。”注意到了气氛的尴尬，补充道。 “那么关于新书的首稿能尽快交由我审核吗？”石田从椅背上挺起身子来，注视着立木泷，既然已经开始了新的连载，那就不能再过多沉浸在过去的失败了。 “大概下周就可以。”立木泷比出个手势，示意在那一天就可以完成。 “麻烦你了”石田将双手撑在茶几上，点头行礼，立木泷赶忙回礼。 石田过了几秒，见没人开口道，“那么，如果没有别的事，就回去吧”。又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冲立木泷晃了晃。勉强挤出个笑容说“我这还有一堆事情要处理”。 “辛苦了。” 告辞后，立木泷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转向了又明亮了几分的咖啡厅，因为天空已经布满了平静的深蓝色。此时的咖啡厅人流量已经少了许多。 “一杯热可可”立木泷熟悉的走向前台，那里，一个穿着如英伦女仆般的女孩子正费力磨着咖啡豆。 听见点单的声音，女孩下意识的抬头，“是你啊，大作家。”看见是认识的人，女孩露出了可以称之为明艳的笑容。 “吉冈桑，别取笑我了。”立木泷坐在吧台，苦笑着摊开双手。 “我可没有取笑哦，立木桑。”女孩眨了下眼睛，从身后的拒台中取了个杯子，随后将满满一杯的热可可递向立木泷。 “怎么样啊，销量。” “挺惨的，只卖出去一百多本。” “怎么这样？！”女孩惊叫出声。 “里帆！不要在客人面前大喊大叫”在不远处一名同样身着女仆制服的中年丽人语气有些不满，对着女孩怒目而视。吉冈里帆倒是并没有太在意，冲着立木泷吐了吐舌头。看来是不止一次被斥责了。 不过被训斥后的吉冈里帆显然有收低音量，仅用立木泷能听到的声音继续说着 “怎么这样，明明写的很好啊。”吉冈里帆从柜台下拿出一本已经被翻卷页的书籍。虽然已经有些卷了，但是封面的女孩却仍是干干净净的。显然这本书的拥有者即使读了很多遍也十分爱惜。 “谢谢”这是立木泷今天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看到自己的书被别人如此珍视，这可能是对一个作者最大的褒奖了。 事实上，他与吉冈里帆的相识也与这本书有不小的缘分。当时在创作《百濑》时，立木泷也曾将这个咖啡厅的可爱姑娘当作取材对象。 而在得知要刊印后，兴奋的立木泷拿着样书从出版社出来后，决定庆祝一番而去咖啡厅饱餐一顿，只不过可能是兴奋过头了。在吃完饭结帐时立木泷才发觉自己好像把钱包丢在出版社了，由于手机，证件全在钱包中，这让从未吃过霸王餐的立木泷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最终吉冈里帆出来解了围，她似是发现了印在卷首的照片，这才让立木泷得以返回出版社取了钱包付帐，不过作为报酬，她要走了立木泷手中的样书，并让立木泷签上了名。 随着立木泷来咖啡厅的次数逐渐增多，二者自然就成了朋友，在吉冈里帆得知自己手中的是样书后，更是直接宣称自己是《百濑》的第一个粉丝。 热可可逐渐见底，闲聊之后，立木泷也是告别了吉冈里帆踏入回家的电车，随着几粒星光透过天幕闪烁，烟火气息逐渐浓厚。而较为冷清的店铺也准备关门了。 “桥本桑！”在即将抵达公寓的路口，立木泷看见了熟悉的身影。 “啊，立木桑”待立木泷走近，桥本奈奈未才看清喊她名字的人，脸上先是闪过些许惊讶，继而弯起眼睛，轻轻笑了下。 “立木桑是住这附近吗？” “是的，我就住在前。。。” 话还没说完，一道急促的电话铃声响起，桥本奈奈未有些不好意思的做了个抱歉的手势。 “好的，我马上就到。”挂断了电话，再看向立木泷时只剩下离别的话语。 “抱歉，我打工的地方在催促我了。” “是我打扰你了。” “那。。。立木桑，再见。” “再见。” 看着桥本奈奈未逐渐远去的背影，立木泷才收回目光，摇了摇头，走过了路口的转角。 第三章 学校 时光逐步走进四月，此时的中午已经稍有些闷热了。 从鹰之台下车，顺着手机中谷歌地图的指点，前行了十几分钟的立木泷总算是在这个陌生的环境中看到了熟悉的因素。 “立木！这里这里。”一个戴着围丝巾，颇有些艺术家气质的青年男子，正挥舞着手臂兴冲冲的打着招呼。 “抱歉抱歉，实在是有些太忙了，才找泷你来的。”虽然说着道歉的话语，但男人眼中的笑意却是掩盖不住，熟悉男人秉性的立木泷，也只是叹了口气。 作为立木泷的高中同学，也是唯二从那所学校考入东京的学子，长谷川有明。自然和立木泷这个“同乡异客”混成了熟识。只不过和尚且挣扎度日的立木泷不同，长谷川有明倒是有些一帆风顺。 成绩优异的他，在武藏野美术大学毕业后就受聘留校，现在在学校中担任助教以积攒资历，不过以他的能力，没过几年就能成为正式教师吧。 在简短的寒暄后，立木泷随着长谷川有明步入这个快要迎来五十年寿诞的历史名校。与立木泷自己的母校相比，武藏野美大虽然更古老，但也更开放。偶尔能遇见几个学子，在见到立木泷这个外人时也会含笑致意。 “马上就要开学了，这有些器材的准备还没有结束。只能麻烦你来帮忙啦。”长谷川有明一边领着立木泷在校园中穿行，一边不断抱怨着学校的工作。 在Rb，基本上所有高校的开学时间都在四月，以四月到八月为第一学期，称之为前期。而十月到来年三月则为第二学期，称之为后期。武藏野美大也不例外，这也是立木泷此时没有见到太多学生的原因。 “今天请你来是想帮忙清点一下数量。”在推开一扇像是储存室的大门。细小而纷飞的灰尘也顺着久违的阳光而舞动起来。 在用手掌驱赶这些不安分的家伙后，长谷川有明皱着眉头呛声说道，“我去走廊那头的储藏室清点，要是发生什么事可以去那找我。”接着从怀中取出纸笔递给了立木泷。 “拜托了，忙完请你吃烤肉。”在留下这样的一句后，长谷川有明便抽身离开，只将立木泷留在原地。一件件不知道是作何用处的钢铁制品，选择用沉默来面对立木泷这个外人。 终于在灰粒也倦怠了舞步后，空气又再度归于平静。 对于立木泷来说，他并不需要读懂它们的情绪，常有人说作家可以与万物共情，通晓顽石野草的悲欢离合，不过立木泷并不是此列，这或许是他没能成为名作家的原因。 环视了一圈，立木泷选择从里侧开始数起，清点的工作枯燥而无趣，因而按下不表。 “你好？有人吗？我看门开着，想来借个电子测量仪。”在日头逐渐西斜不久，一道清脆的女声中断了立木泷的工作。埋头工作的立木泷不由得直起身子寻着声音的主人。 “啊，请进，你自己进来找就行，记得登记一下姓名。” “好的，啊！” 立木泷的目光终于锁定了目标，是一个面露讶色，一手抱着书本，一手轻掩着嘴的高挑女生。 “桥本桑？！这么巧又见面了。”立木泷同样有些惊讶，虽然在书店偶尔能与桥本奈奈未见上面，可没想到在离书店如此之远的武藏野美大还能遇见。 “立木桑也是。。这里的学生吗？”桥本奈奈未有些不确定，像是在记忆中匹对立木泷的身份。毕竟是一所大学，想要见过所有的学生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再加上桥本奈奈未因为自身原因，课余就选择打工，连社团都没有参与过。更不可能见识太多学生。 “不是，我有朋友在这里工作，受邀前来帮忙而已。” “这样啊，难怪我记得好像没有见过立木桑呢。”桥本奈奈未轻点了下太阳穴，头略微倾斜，歪出了个可爱的角度。 “不过总感觉桥本桑与书佷配呢。”不仅是在书店穿着工整制服的桥本奈奈未，抱着课本的私服娜娜未，更加接近于文学少女这一称谓。白色的贝蕾帽下是刚触及肩头的头发，随着微风拂过，飘来像是橘子的淡淡香味。 听到立木泷突如其来的一句，桥本奈奈未怔了下，虽然表情上并没有什么变化，但眼中的笑意快满到溢出。 “这就是作家的搭讪手段吗？” 立木泷似是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答复，剩下的话卡在喉咙里，一时说不出口，不过在看到坏笑着的桥本娜娜未时，这才明白是被对方捉弄了。 不过在打趣之后，两人也找到了交流的节奏，言语间不再显得生疏。聊天的话题也从最近的近况，延伸至远方的回忆。 “哎？桥本桑还打篮球吗？” “我可是有着全国大赛水准。不相信吗？”瞅着立木泷的一脸孤疑。笑着从袖口伸出那如白瓷般的纤细手腕，举过头顶做了个相当标准的投篮姿势。 立木泷丝毫不怀疑，如果桥本奈奈未手中有球的话，一定能投出个相当漂亮的弧线。 “立木桑呢？也喜欢篮球吗？” “不，我应该算是喜欢足球吧。”在Rb，相较于篮球，足球与棒球的普及程度更高，听到立木泷的回答，桥本奈奈未点点头，没再问什么。只是接着补充道。 “我小学的时候也喜欢足球，但是后来被高年级的学长一脚命中脸后，就有些害怕了。”明明说着是疼痛的事，但桥本奈奈未却反倒笑了出来。 立木泷听着，注意力莫名集中在那挺翘的鼻梁上，想要捏捏看的荒唐想法在心底猛然浮现。察觉到有些失礼后，装作不动神色的移开了眼睛，轻咳一声，抢先开口转移话题。 “桥本桑的家在哪里？” 虽然有些生硬，但立木泷不敢在继续刚才的话题，勉强克制住在内心横冲直撞的某种冲动，生怕突然蹦出“能让我捏捏看鼻子”的奇怪请求。 “北海道的旭川市，立木桑去过吗？” “没有，只是听过旭川拉面和旭川动物园” “是一个雪景很漂亮的地方哦。” “是吗？要是有机会去看看就好了。” 桥本奈奈未听到后拨开额前的流海，顺着鬓边散开的发丝一齐挽到耳后，只留下不知闪烁着什么的明亮眼神。连带着未知情绪一齐流淌进立木泷的心中。不过桥本奈奈未并没有继续深入，只是反问道 “立木桑是东京人吗？” “不，我是大学才来东京的，我是盛冈人。” 桥本奈奈未轻轻皱起眉头，像是努力在脑海中搜索有关盛冈的只言片语，立木泷立在一旁，并未催促。盛冈市并非是十分有名的地方，不了解是很正常的。 “抱歉。”什么也没有抓住的桥本奈奈未，开口有些心虚。 “嘿！立木，忙完了吗？吃饭去。” 立木泷正欲给桥本奈奈未普及一下有关盛冈市的知识时，长谷川有明的声音已从走廊飘来。 “抱歉，有朋友在等我，我先走了。”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立木泷匆匆说着，算作告别。不能让那个家伙见到的想法在心中鼓动。 “如果方便的话，下次我再向桥本桑介绍盛冈。” “。。。那就下次再说吧，我正好还要去打工。。。” “嗯，好。”没敢再久留的立木泷，抬眼时已至门口，转身迎着脚步走去。 “我好像听到你在和女孩子说话？” “你听错了，没有人。就去车站那一家烤肉吧。＂ “真的是吗？喂！我可没带那么多钱。” 男人们的声音逐渐减弱，没过一会儿便彻底消失。 “下次。。。吗？”桥本奈奈未低下头，用手掩住弯起的嘴角，再抬起头来，弯开了的眉眼中已蕴满醉人的笑意。 第四章 剧本 “滋...”随着一声令人呑咽口水的声音，铁板上的肉片正脱下鲜艳的红装，一股浓烈的油香四溢而出，诱惑着相对而座的两名年轻男人。 立木泷与长谷川有明终究还是坐在了车站前烤肉店的临街包厢中，即使在点火前，长谷川有明仍不断抱怨着物价太高而工资太低，当然，其目的是暗戳戳地提醒眼前点单的某人不要把他当大户痛宰。 只是可惜，立木泷并没有接收到长谷川有明的讯息，仿如另一侧的玉川上水，无情卷走了飘散的落樱。看得不为所动的立川泷，长谷川有明只好认命般地猛灌几大口柠檬水。 立川泷并非有意无视长谷川有明的暗示，只是他的注意力早已一分为二，一半在思考着新书，一半在思考着盛冈，实在无暇顾及额外的小动作了。 看着车站前来来往往的行人，立川泷在心中铺开稿纸，用幻想出的笔一字字的写下。 ‘...三个中年妇女与我擦肩而过。看样子她们是去车站前的超市买东西，里面穿着宽松的圆领衫，外面套了件有衬肩的外衣，都走到马路上去了，三人还是并肩走着，经过我身边时，飘过来一股淡淡的洗发水味，我并不讨厌这个味儿，有股橘子的清香，香甜香甜的，是我怀念的那种气味...’ 立木泷顿了下，轻轻抽了抽鼻子，橘子的香味荡然无存，只有烤肉的焦香在整个包厢弥漫。像是被现实击碎了的梦境，稿纸的色彩也归于虚无。没有再写下去灵感的立川泷小口嘬着茶水。 “说起来，你新书发售，收入应该很不错吧。”正用力撕咬着肉块的长谷川有明突然开口。 “不错是指那些畅销书作家，像东野圭吾和京极夏彦他们。像我这种只卖出百来本的人，得到的只有这个数。”立川泷面无表情的比了个数字。 “那你...” “付完房租后，也不剩什么了，连载时剩下的积蓄也快花光了。所以新书要努力了啊...” 立木泷放下茶杯，将肉片放入干碟翻滚一圈后，送入口中咀嚼起来。 “这样啊，我倒是有个活你要不要试试？” “什么样的？” “话说你喜欢看动画电影吗？” 立木泷点了点头。 对于Rb人来说，鲜少有没看过动画的人，即使可能并不热衷于此类作品，但至少也看过宫崎骏，今敏等人编绘的梦想王国，当然，目前对于动画番剧或许还有些刻板印象，但对于动画电影已经是正常看待了。 “是这样的，过段时间是我们学校的校园祭，动漫社和电影社准备合拍一部动画电影短片，现正在筹集剧本中。” 长谷川将铁板上的烤肉翻了个个，继续道“因为是学生们自己拍着玩的，应该不会太复杂，正好我和电影社社长认识，他也拜托我帮忙征集剧本。他给我透了个底，如果满意的话，能从社团经费中划出八万円。怎么样，要不要试试。” 虽然对于此刻的立木泷而言，已经是一份相当不错的差事了，但立木泷还是笑着摇摇头。 倒不是因为他作为出版作家而不屑于学生电影的档次，单纯是因为小说和剧本是完全两个东西，很多人会以为都是差不多的工作，但是实际上，两者之间天差万别。尤其是剧本涉及的分镜，台词，背景等更为复杂，哪怕是同样的故事内容，也会为了拍摄进行大幅度的改编。 这也导致经常有作家怒斥编剧对他的作品乱改一通，或者编剧吐槽作家不懂行胡乱插手。 如果接下这份工作，即使是学生电影也必须要来回修改，并不只是交出个还不错的故事来敷衍了事。这誓必会减少立木泷用于创作新书的时间，不过毕竟是长谷川有明一番好意，他想找个合适的理由拒绝。 “失礼了。” 包厢的木门被从外面推开，大厅里热闹嘈杂的声音一齐涌入，烟火气息迅速占据了这间相较有些清冷房间的上空，一道纤细的身影端着肉盘，躬身进入，是烤肉店的服务生。 “两位的菜品已经齐了。” 正思索理由的立木泷不疑有他，侧身挪动靠向门后的阴影中，给服务生留出上菜的空间，只是在鼻尖略过服务生散落的发丝时，莫名熟悉的橘子氛香萦绕而上。 立木泷循着香味，是一个半跪着努力摆放菜品的女孩子。待人完整的出现在视野时，立木泷有些慌了神，移动中的手臂瞬间打翻了茶杯，还没饮尽的茶水顿时四溅而出。 专心上菜的服务生，紧盯铁板的长谷川有明，措手不及的立木泷，这间房内的每个人都无一幸免。 “抱歉抱歉。”立木泷连忙抽出桌上的纸巾递给身前浸染一片的女孩子。 女孩正欲接过纸巾道谢，抬眼望去，正好对上了立木泷的眼睛。 “啊，立木桑。” “抱歉，桥本桑。” 立木泷双手合十，语气十分诚恳。 桥本奈奈未有些新奇的看着立木泷，没过一会儿却将头转向一边，轻掩着嘴，像是幸灾乐祸般的笑了下，即使她才是受损最大的那一个，蓝灰色的制服没能抵御热水的威力浸透出其下的衣物，一只粉色的小猪正隐隐约约在里偷笑。 再折腾了几分钟后，总算将这混乱的局面收拾干净。 桥本奈奈未退至门口，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 “对了，立木桑，你还没有给我说说盛冈哦。” 看着桥本奈奈未露出的狡黠笑意，立木泷这才反应过来，前不久才答应过在“下次”见面时，向对方介绍盛冈的。 “啊，这个。” 桥本奈奈未也并不是有意为难立木泷，在见到立木泷吱吱唔唔的样子时，便笑着摆了摆手，明亮的眼睛里满是得逞的肆意。 “算了啦，我还在忙，下次再和我说吧，一定。”桥本奈奈未重重在“下次”上咬了音。 “好，抱歉。” 随着包厢的木门缓缓合上，再也没有拉开的意思时，立木泷才收回目光，望向已经空空如也的茶杯，再抬起来时，恰好看到长谷川有明一脸暧昧的样子。 “桥本桑？盛冈？哦？” 面对挤眉弄眼的长谷川有明，立木泷果断选择不予理会，只专注翻着面前的烤肉，企图用油脂沸腾的滋滋声掩过长谷川有明的声音。 不过长谷川有明像是循了味的猎犬，丝毫没有放弃的意思。 “真漂亮啊，尤其是那双眼睛，不过总觉得在哪见过。” 见立木泷仍没有搭理的意思，用手撑起脑袋自顾自开始推理。 “不过，如果我见过的话，应该是...武藏野美大的学生吧，像这么漂亮的人也挺少见，待会去学校问问应该就...” “朋友，一个朋友。” 立木泷没能再保持沉默，话语间有些心虚。只不过他清楚再不说什么，这个损友真能干出一个个找人的蠢事。 “朋友啊，泷，是你把她当朋友，还是她把你当朋友啊？” “刚刚水洒的时候，可连纸都没递给我这个‘朋友’呢。” “不过泷你小子的桃花运够可以的，高中的那个转学生不谈，你大学时，我见到的那个女生也挺漂亮的。现在又来了个桥本桑，啧啧。” 看着长谷川有明喋喋不休没有停止的态势，立木泷实在忍不住了，轻咳一声。 “对了，我仔细想了想，我决定接了那个剧本，有什么具体要求？” “听说是关于猫的，我待会把详情用邮件发给你吧。”听到了正事，长谷川有明才收敛了一些，只不过想到了什么后，又嘿嘿笑了出来。 “恭喜你收入八万円，那么这顿你请吧。” “什么？！不是说好你请的。” “我其实对刚才的桥本桑还是很感兴趣啊。” “不是，我...我这也不一定就能通过筛选。” “没事的，我相信你，大作家，况且我在美大好歹是个教师，你懂得。”长谷川有明挤挤眼，夹起立木泷面前的肉后，一口呑入。 看着消瘦的钱包，立木泷有些后悔选择刚刚点了那么多肉。 第五章 猫 涉谷街头前有个举世闻名的狗狗雕像，在忠犬八公前相约见面是很多情侣在第一次约会时所做的选择，但是立木泷却遗忘了这一点，这也导致他孤身一人在卿卿我我的情侣中显得像个异类。 已经是不知几次伸手看表了，仿佛只要装模作样地表演出焦急等人的模样就能掩饰住内心的紧张与尴尬，人是一种对视线十分敏感的生物，即使不用刻意确认，立木泷仍能感受到来自各个角度的注视。 即使处于视线的压力之下，立木泷也没有移动脚步，作为邀请的主人，又怎么能在客人未至时先行离去。 “抱歉抱歉，立木桑，我来晚了。” 天使为立木泷吹响了救世的福音，吉冈里帆小跑着穿过马路，人还未至，声音已经抵达相约的地点。 立木泷自是不可能苛责什么，从口袋里取出纸巾递向吉冈里帆，等待后者平静下来才缓缓开口道“接下来我们去哪？”。 事实上今天约吉冈里帆并不是立木泷一时兴起，而是前几日从长谷川有明手中接到了剧本的邀请。在详细查看了邮件后才明白对方想要一篇以猫为主角的故事。 无论是怎样的故事，对于主角的刻画总是必不可少的，可独自生活的立木泷对于猫的了解完全是一片空白。正一筹莫展之际，突然想起来吉冈里帆似乎说过很喜欢猫，在电话联系后，这才有了今天的邀约。 “跟我来就行。”吉冈里帆卖了个关子，只领着立木泷穿过了两条街道，在一个路口，被红绿灯拦了下来。 瞧了眼红色的数字还有很久才归零。立木泷不禁侧眼打量身边的丽人，这好像是第一次看见她私服的样子。今天的吉冈里帆，一袭米色的连衣裙搭配可爱的丸子头，在领口的位置处，光滑细腻的后颈似乎因为运动而泛起红晕，仿若在白雪之中绽放几朵梅花。 只看了一眼，立木泷便悄悄移回视线，本以为隐蔽的无人发觉，却听吉冈里帆突然开口。 “立木桑在看什么？” 面对吉冈里帆的清澈眼神，立木泷莫名有些心虚。扭捏了几秒才小声回应。 “这身衣服很适合你，很好看。” 似是对这样的立木泷有些不习惯，她下意识想把头发顺回耳后，再摸到发梢的瞬间想起今天扎了丸子头，只能摸了摸耳垂，挤出一个浅浅的笑容，“是...是吗？谢谢。” 红灯适时转绿，两人也顺势结束了这个话题。 在通过了路口后，吉冈里帆并没有沿着街边，而是进入了一条略显寂静的小巷。立木泷跟着走了几十步后，这才发觉已经进入了一片居民区，心中的疑惑渐深，忍不住开口问道。 “吉冈桑，这到底是去哪？” “是去我家。”似乎仍沉浸在刚刚的话题中，吉冈里帆回答的有些底气不足。 立木泷眼中的震惊清晰地表明在脸上，似是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只能张着口却无法发出声音来，片刻后，才像是无可奈何般低下了头。只不过僵硬的肢体仍出卖了他内心的慌张。 “放心，我一个人住。”虽然为了缓解立木泷的紧张，而补充道。但吉冈里帆总觉得他反而更紧张了。 不知到以怎样的心情踏入公寓，出现在立木泷眼前并非是想象中的女孩子的公寓。随处乱扔的衣服和杂志，以及大量堆放着的速食食物，令他怀疑自己是否进错了房间。即使自己那铺满书籍的公寓，相比而言也显得整洁了许多。 不过在看到吉冈里帆泰然自苦的样子，他也不得不接受了现实。 “达尔，我回来了哦。” 这样的屋子还能有第二个人？立木泷感觉自己的三观要被刷新。不过，并没有人从哪处的杂物堆里钻出来回应，反倒是一只有些圆滚滚的黑猫懒洋洋地从卧室踱步而出。 “达尔！”吉冈里帆整个人精神起来，先一步迎着黑猫，一把将它抱起，摸着它两耳间的柔嫩毛发。 “因为你说想观察猫的，我才带你来看达尔。”在享受了丝滑的感触后，发现仍伫在原地的立木泷，在为他找出个勉强能坐的位置后，吉冈里帆才小心翼翼地解释。 “你不是说要写一个以猫为主角的故事嘛，我觉得达尔正合适啊，你看它又聪明又乖的。”虽然有这样说，但吉冈里帆仍在怀里不停的摸着，并没有让达尔展示所谓“聪明又乖”的地方。立木泷莫名想到了那些夸耀自己孩子的家长。 见立木泷沉默着不说话，感觉自己好像稍微有些过分，吉冈里帆一脸汕笑地松开达尔，起身泡茶。 不过立木泷并没有顺利接管吉冈里帆留下的黑猫，即使他表露出了强烈的观察欲望，但趾高气昂的达尔只是轻蔑地喵了一声就跟着主人离开。无奈之下，只能观察这间凌乱的公寓。 “吉冈桑还有模特的工作吗？” 立木泷环视一圈不难发现，有好几本杂志摊开的页面上，清晰地印着吉冈里帆的笑容。 “啊，是的。我主要是模特工作啦，咖啡厅那边反倒是兼职。” “原来是这样啊？报酬应该很高吧。” “也就比...一般的工资高点，我也不是专属模特。” 吉冈里帆端着茶水走向立木泷面前，然后将那几本杂志收起放在一边，待重新坐定，身后的达尔一跃而起，又回到那个温暖的怀抱。 “嗯...”立木泷拖着鼻音，捏着下巴继续问着“吉冈桑现在的生活很需要钱吗？” 也只是无意识的顺嘴说出，但是却没有如预想般收到答案。抬头看去，才发现她脸上的神情有些黯淡，而被小心藏起的疲惫也冲破了束缚，暴露在立木泷眼前。 “抱歉...”明白自己踩了雷区，立木泷立即闭上了嘴，屋子里只留下达尔因十分舒服而发出喵喵声。 “我是从京都跑出来的。”吉冈里帆的睫毛低垂着，视线落在达尔身上。一边顺着毛一边说着自己的家庭过往。 与大部分家庭的矛盾产生点一样，年龄的代沟使得交流变得格外困难，并最终演化成难以愈合的伤口，故事的起因已经不值一提，而故事的结局则是少女孤身一人来到一个陌生的城市。 即使她平静地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但立木泷仍能从只言片语中想到当时的困苦与绝望。一种打开潘多拉魔盒的内疚压迫着他没敢在中途开口。 “...没办法，一个人是这样的，需要钱的地方比想象中要多，房租管理费什么的...我已经很幸运了，至少...” “...而且我觉得模特也很好啊，还能穿很多新衣服，再加上也暂时没有其他想法...” “...以后应该会好起来的吧。” “嗯，一定！”终于找到了能插入的切口，立木泷用力的点着头“就我而言，虽然《百濑》就这样了，但是我觉得我以后也能有拿奖的希望！到时候就请你吃饭。” 也许是自己的坚定态度起了作用，瞥过眼去，她的表情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神彩，还没来得及松口气。 “什么嘛，你现在还没我收入高吧。” 立木泷顿时有些不服气，不过在看到散落一地，明显是高级面料织成的衣服，刚刚被激发的斗志瞬间被扑灭在原地，R好一脸丧气的盯着脚下。 “喵～＂伴随少女得意的笑声的是达尔眯着眼睛发出的舒服呻吟，察觉到主人的心情后，达尔也有些雀跃。 “不过。”吉冈里帆收敛了笑意，认真地注视着有些受打击的立木泷。 “我相信你会拿奖的，毕竟...我可是你的第一个书迷呀。”她的瞳孔中满是不可动摇的坚定目光。 第六章 电话 夜幕正渐渐装点东京的上空，已经有几粒明星迫不及待地在其中闪烁，立木泷混入下班的人群，一齐挤入纵横在城市心脏线的钢铁巨兽。 本来吉冈里帆是想再挽留他一会儿，至少一起吃个饭，但在不小心瞥到厨房水池里满满的泡面残骸和灶台已经积灰的桌面，立木泷果断地选择告辞，及早踏上回家的路。 常有人说，在人少的地方最适宜思考。但是拥挤的电车中，也不实为一个思考的好地方。每个人都被自己的琐事牵扯，只要当你闭上眼，就绝不再有人为你付出丁点的注意力。立木泷本想趁此机会，好好构思一下剧本的内容。 但回想今天的经历时，达尔的那张臭脸却逐渐模糊，反倒是女孩的身影愈发清晰了起来，一颦一笑间。一幕幕像是幻灯片一般循环播放。一种想要记述下来的冲动支配着立木泷的大脑。 ‘我是一只名叫达尔的黑猫，被人捡回来做着不知道也无所谓的工作...她的痛楚远比任何人揪心，我想帮助她，但是我明白，我已经够不到了...’ 在手机上记下一段并不长的文字，故事的结束令立木泷感到有些恍然，虽然之后还需润色加工，再改编成剧本的形成。但这种结束的成就感令他长舒了一口气。 从车站离开的时候，天空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如往常一般不紧不慢地走在了熟悉的街道，本想着能否再见到桥本奈奈未而绕了远路。结果被紧紧拉下的卷帘门宣告了期许的破灭。虽然无关痛痒，但总觉得有些许遗憾。 正准备提前从口袋里取出钥匙，在同一侧的手机却突然亮起了光泽，Line的消息提示音也适时响起。 （立木桑，到家了吗？） 一只黑色猫猫头，在句子的下方探出头，露出怯生生的模样。 （已经到家了，怎么了？吉冈桑） 没过一会儿，一只同样的黑色猫猫头在屏幕前做着翻滚的表情。看着这只酷似达尔的黑猫表情，立木泷不禁幻想了下达尔翻弄它那圆滚滚的身体，一时忍不住轻笑出声。 （在line上就不用加敬语啦，你喊我吉冈就行，我也喊你立木）紧随其后的是龇牙咧嘴的黑猫，满脸写着超凶。 （那...吉冈，是有什么事吗？） （没事就不能找你啦！你有这么忙吗？！）超凶的猫猫头梅开二度。 立木泷有些没想到吉冈里帆在网络上居然这么具有...个性，总觉得难以将她和记忆中的那个女孩重合在一起。踌躇之下，只简短回复了两个字。 （抱歉） 在床上简短为自己收拾出足以躺下空间的吉冈里帆，还没来得及好好享受床铺的柔软，立木泷的回信瞬间令她皱起眉头。 “他是觉得我生气了吗？明明我都按爱理酱说的附加了表情啊。”吉冈里帆嘟着嘴，也不知道在埋怨谁，只是看着那两个字生着闷气。直接将手机息屏后，将头藏在枕头下。 没过一会儿，从卧室中传出令达尔都猛然惊醒的声音。 “啊！！！讨厌！讨厌！讨厌！” 在确定收不到回复的立木泷，看着手机上迅速灰下去的头像，虽然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但他觉得是应该又踩中了某块雷区。如果自己是个排雷工兵，那么已经可以宣告放弃治疗了吧。 将手机从聊天页面退出，只有寥寥几个名字排列其中。原身其实就并非交际的好手。而在刚穿越过来的立木泷，更是极力减少与他人的联系，虽说这么多年过去早已适应了这里的生活，但也养成了有些孤癖的习惯。 正待收起手机时，新的消息提示音蓦然响起，连带着那个灰白许久的头像都因此鲜活了起来。 （我看了你的书，写得很好） 接踵而来的是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只青葱玉手正抚摸着《百濑》的封面。不知是有意无意，手指所触及的位置正是立木泷三个字的署名处。 像是对方知道立木泷不会回复，在消息发出后的几秒，那刚有了色彩的名字又再度归于灰白，静静的躺在联系人名单中间。 看着这久未打开的聊天页面，立木泷熟练地将文字勾选删除，只有相片逃过一劫。不知是依然洋溢着青春笑容的百濑，还是另一侧的白晢手背的缘故。在叹了口气后，将它放回了聊天记录的深处。 一晚无风，一夜无话。 第二天的上午，樱花行道树的花瓣借着春风飘落在窗台，几抹柔和的阳光从窗户的缝隙中漏入屋内。立木泷睁开惺忪的睡眼，真是难得的好天气。倘若没有手机在一旁嗡嗡作响的话。 “都几点了！还在睡！快来看樱花。” 还没将手机贴近耳边，长谷川有明的声音已经穿透屏幕，回荡在卧室。 “大早上的看什么樱花？”要是能隔着电话线打人，立木泷早就把长谷川有明打的满头是包了。在斜着眼快速略过窗前的几瓣白花后，他就将整个人缩进被窝 “看完了，樱花很好看，我挂了。” “不是，樱花有什么好看的，是看人啦。”长谷川有明生怕立木泷挂断电话，抢先说出来意。 “今天是美大的赏樱会，你猜我看到谁了？”即使不在面前，立木泷也能想象到他一脸欠揍的样子。 “是桥.本.桑哦。” “...哪个桥本桑，我不认识。”立木泷的睡意在听到那个名字的瞬间就已经荡然无存，只是他不愿被长谷川有明牵着鼻子走，而硬着头皮回道。 “我看看，桥本奈奈未，真是个好名字啊。我还以为你认识呢。既然不认识的话，就算了。” 长谷川有明一副满不在乎的语气，他知道当答案摆上台面的时候，泷的一切伪装都将立刻瓦解。果不其然，在短暂的沉默后，电话那头便再也沉不住气 “...好像是到了赏樱的时节了。” “是啊，上野公园往里走，那里的樱花会更好看。” 挂断了电话，长谷川再也憋不住强忍的笑意。“真是，什么年代了，还傲娇呢。”将手机收回口袋，目光投向上野公园里侧的一株樱花树下。 一个头发披散在肩侧的高挑女孩正举着相机记录纷飞的落樱，白色的外套下是一身斑点纹的黄色连衣裙，擦着锃亮的皮鞋踏在青翠的草地。似是春风有意，吹散几缕发梢，女孩这才从相机后露出动人的脸颊。 长谷川有明自然认得这个女孩是谁，不过他无意上前打个招呼。反而低头看了眼表，默默在心里猜测，立木泷大概多久才会到。对他而言，没有什么比看着好友的囧样更有意思的事了。 然而老天似乎并不喜欢一帆风顺的剧情，立木泷赶至上野公园的时候已经接近下午两点了。 今天的确是个赏樱的好日子，但当所有人都这么想时，它就不是一个好日子了。人流量的暴涨，让立木泷在几乎每个路口都像是被设了关卡，只能缓缓挪动前进的步伐。 公园里的游人也大多在树下铺开了休息的毯子，这也使得行道反倒并不拥挤，立木泷可以毫不费力的看清每一个人脸，只是可惜并没是他所期望的。 越往里走，两侧的樱花树也越多，一朵朵淡雅的粉白色小花蔟在枝头，一串一串的挂着。樱花树的树身不高，叶子也较为稀少，漫步其中，满眼尽是清新而娇艳的樱花。这种世界被同一种颜色填充的美感，令人震撼。同时又有随风扬起的花瓣零落成泥，带来一种独属于东方文化下的凄美。 残缺的美丽与内心的遗憾所相碰撞，立木泷也被这种情感作用的停下脚步，去感叹眼前的场面。他突然想将这样的场景记录下来，不止是相片，更是文字。相片是客观的留影，文字才是主观的回忆。 正当他想取出笔记本来忠实的记述时这片美景时。 “咔嚓”，耳后传来了快门被按下的声音。 第七章 谎言 当与环境违和的声音响起，人总是会有所警觉。因而当机械的声音在背后传来时，立木泷下意识的回头望去。 镜头缓缓放下，对上的是一道错愕的目光。而在短暂的震惊后，掩饰不住的惊喜在对方的瞳孔中闪烁。 “立木...桑？”桥本娜娜未语气中有些不确定，随后想起还没见礼，便将脑中的诸多疑惑暂且搁置。先站直了身体，双手置于身前，微微鞠躬。 “立木桑也是来这里赏樱的吗？” 双方行礼后，桥本奈奈未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立木泷，倒不是他不应该出现在这，只是实在太过巧合了－点，尤其是立木泷的居所距上野公园可有一段路程。能在1300多万人中相遇，命运二字蓦然在心底浮现。 “是啊，朋友说这里的樱花很好看。”立木泷有些心虚的移开视线，只敢用余光来观察桥本奈奈未的反应。 “是吗？真巧啊”桥本奈奈未掩嘴轻笑，也不去戳破这个满是漏洞的谎言。并不是所有事情都需要了解真相，立木泷既然不想说，她自然也不会逼迫。 “既然遇到了，要一起走走吗？” 看着苦思冥想中的立木泷，桥本奈奈未只觉得有些好笑，背起双手，替他问出了这个问题。在看到他因此而一脸吃惊的表情，再也抑不住笑意。 两人顺着游人行道漫无目的地前行，在来来往往的游客中，逐渐靠近彼此的距离。在抵达公园的中心时，立木泷已经能闻到淡淡的柑橘香味。 “对了，我能看看照片吗？”立木泷决定在沉浸入香气前，先找个话题。 “嗯” 看着桥本奈奈未将脖子上的相机摘下，露出优美白晢的后颈，因为距离太近，甚至能隐隐约约看见锁骨。不敢在继续看下去，立木泷抬头望向粉嫩的樱花。脑海中竟不自觉冒出将樱花与桥本奈奈未比较的想法。 今天是怎么了？ 将这种奇妙的心情在脑中挥去，立木泷接过相机开始认真欣赏桥本的摄影。 相片并没有用什么高超的手法拍摄，只是得益于樱花的繁盛，也令人感到震撼。甚至有几处让他想起盛冈的樱花。 “桥本桑知道盛冈的石割樱吗？” “不知道，那是什么？”桥本奈奈未抬起头，眼神中是满满的好奇。 “是一株从花岗岩中生长而出的樱树，无论什么时候去看，都会感慨那种强韧的生命力。” “真想去看看啊。” “可以哦。” 立木泷打断了她的感想，看向桥本那清澈明亮的眼眸，将本欲脱口而出的话语又顺着口水呑咽而下。 “如果明年桥本桑有空的话，可以去看看。” 最终只变成了这句邀请。 恰巧一阵清风吹过，在两人中间洒下飘飞的花瓣，不知道是不是流樱的作用，桥本奈奈未突然觉得氛围有些奇怪，但在自己反应过来前，却已经答应了立木泷的邀请。 在樱花的话题结束后，又再度陷入沉默，随着上野公园的出口在立木泷的视野中逐渐放大。不想就这样结束的心情也愈发强烈起来，而身体在大脑反应前就已经抢先开口道：“桥本桑平时看起来很忙啊，在书店和烤肉店都有工作。” 桥本奈奈未歪着头看过来，像是想弄清立木泷的意图，但也并未持续太久，又低下头摆弄着相机。 “为了学费。不能让家里再增添负担了” 武藏野美术大学的学费并不便宜，对于从旭川只身来到东京的桥本奈奈未来说，更是昂贵到近乎窒息。可是这是她改变人生的机会，即使再累也要坚持下去。 即使没有说明，立木泷也能从这几个字中感受到苦痛与无耐，为了赚取学费，而放弃像同龄女孩那样享受青春。不过好像同龄女孩也...不知如何，他突然想到了吉冈里帆。但是无论是哪个女孩都不是在大学混日子的自己能够比较的。 “不过虽然很忙，我也学到了很多有意思的东西，立木桑，你能抱起手臂做一个圆吗？” “这样？”立木泷顺从的遵照指示，在疑惑中看着桥本奈奈未将她的双手在圆中来回伸入，并且随着与圆的远近，发出“嗡嗡”的声音。 “烘干机！很有意思吧。” 一种既无语又好笑的复杂情绪让立木泷有些说不出话来，不过因此，刚刚还有些沉重的氛围也减轻不少，这或许就是桥本奈奈未的意图吧，不想让别人为她套上名为可怜的枷锁。 “不好笑吗？我弟弟他还满喜欢的。” “桥本桑还有弟弟？” “是啊，也不知道他现在有没有在好好读书。”提及弟弟，桥本奈奈未眼中有了明显的光彩。不过，像是不甘心只有自己在回答，桥本奈奈未轻咳一声。 “立木桑有兄弟姐妹吗？” “没有，我的父母只有我这一个儿子。” “那...立木桑为什么会想成为作家呢？” 立木泷有些没跟上节奏，没能立即给出答案，仔细回想一下，他好像就这样自然而然的成为了作家，在大学加入文学社，毕业后向编辑部投稿，然后就是连载，出版。一步步走到今天。 如果说是热爱文学，立木泷自己都不相信，但要也因此说是生活所迫，也并不符实，在整理了一下思绪后才缓缓开口 “具体的契机我已经忘了，但说到底，终归是一种感觉。” “感觉？” “就像是我应该去这么做，不是总有这种情况吗？在突然某一刻，你会有着应当去做某事的冲动，我选择成为作家也是因为这种冲动，等回过神来，已经走在这条路上了。” 看着桥本奈奈未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立木泷的羞耻心瞬间膨胀，明明是些不明所以的话，却说的像是至理名言。 “抱歉，好像有点离谱。” 顾不上猜测桥本奈奈未是否真的领悟了什么，立木泷只觉得要在羞耻感把自己完全包褒前，赶快转移话题。 “对了，之前说好要告诉你关于盛冈的，我特地收藏了个网页。”立木泷想从口袋中摸出手机，但是将口袋中的东西全部翻出，也似乎没有找到。 “糟糕！”猛然拍下脑袋，立木泷的脸色瞬间沮丧了起来。“我忘带手机了。” 桥木奈奈未起初有些呆楞地看着这一系列动作，随后眉眼弯开了好看的弧度，“没事的，立木桑。” “不行，明明说好下次见面说的。”立木泷一脸十分认真的表情，又像是不死心般，仔细搜索身上的口袋。在还是一无所获的情况下，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对上她的眼睛，说道：“所以，还是我发邮件给你吧，只是...”。 还没能说完，桥本奈奈未已经掩着嘴，侧过头轻笑出声，又感觉好像有点不礼貌，才努力压下上扬的嘴角，做出一副憋笑的样子。 立木泷想补充什么，但实在是开不了口。 不过，似乎也没有必要。 桥本奈奈未已经用眉笔在纸巾上写下了一串数字，将它递了过来。 “那麻烦立木桑了。” “好的。”立木泷小心地将纸巾收好在口袋深处。抬起头时，那道黄色的倩影已经走出一截。 “立木桑。”黄色的背影转过身来，桥本奈奈未用手比了个电话的姿势，放在自己的耳畔，绽放着明媚的笑容 “下次要女孩电话的时候，记得想个不那么生硬的理由哦。”将话语留下的桥本奈奈未，在最终还是选择戳破了立木泷的小小谎言。 第八章 电影社 在略微摇晃的电车车厢中，立木泷倚靠在角落的墙壁，手里不断摩挲着一叠厚厚的剧本，没过多久，便觉得有些百无聊赖了。 一眼望过去尽是单调的西装制服，只有几处墙面张贴的海报才能带来一丝明媚的色彩，那好像是最近很火的偶像组合？是叫AKb还是AKc来着？仔细端详了一会儿海报上的可爱女孩，发现实在没有什么记忆后，就放弃了思索。 转而将目光投向车门上方的路线图，离鹰之台还有很长一段距离，立木泷叹了口气，又低下头翻开手中的剧本。虽然昨天发给长谷川有明后，得到后者“你搞不好是天才啊！”的赞扬，但是在实际验收前还是令人忐忑不安的。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身后的墙壁传来了些许力道，电车到站的广播声唤醒了沉默着的人群，立木泷跟着人潮的流动离开了车站。 应该是春假结束的缘故，在前往武藏野美术大学的途中，已经能看见许多青春气息几乎满溢而出的年轻人，成群结队的聊着各自的话题。 不禁抓了下自己有些乱糟糟的卷发，感叹着世代的差距。只是稍微楞神几秒，一股浓郁的香水从背后冲击而来，明亮的少女音随之响起。 “啊，抱歉抱歉，我不是有意的～” 立木泷转过身来，才发现是一个双手护着额头的女孩子，像是因为一时不小心而突然撞了过来。 她有着一头漂亮的金发，只不过在发端处还留有着栗色，应当是染了头发的，身上穿着的是正当季节的露肩长裙，斜挎着的包上挂着各种明亮的小物件，随着身体的扭动发出叮叮当当的可爱声响。 既然不是有意的，那自己也没必要追究，只是检查了一下随身物品完好无损后，点了点头，拉开些距离。 “那个…要不人家请你吃饭当作赔罪。” “不用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我还有事先走了。” 立木泷不想在此耽搁太久，已经快要到了与电影社社长约定的时间了，他不想给对方留下傲慢的印象。 只是那个女孩子却反而先行卡住立木泷，眼神之中满是诱惑的甜蜜，从包里取出手机微微晃了下，用撒娇的口吻拉长了语调 “不要那么着急嘛，可以先留个联系方式吗～” 立木泷猛然注意到，在女孩身后不远处，有一群同样风格服饰的年轻人正一边嘀嘀咕咕的讨论着什么，一边偷偷注视着这里。 这是什么整盅游戏吗？想明白事情的立木泷脸色有些不善，在看着眼前女孩甜度又升高几分的笑容，语气中平添几分冷漠 “不好意思，我真很忙，如果想玩请麻烦找其他人。” “欸？” 女孩瞪大了双眼有些不敢相信，见她还没反应过来，立木泷也懒得多说什么，直接头也不回的侧身离开。 直到发现女孩没有跟上来的动向，立木泷才舒了口气。平时遇到大概会好好的拒绝，只是今天有正事在身，实在不想纠缠在此，这才难免强硬了几分。 跟着长谷川发来的路线图，立木泷在武藏野美大中穿行了好一会儿，终于在校园的角落中，看见了一所与四周风格截然不同的孤零零的小楼，在四周绿植与大理石的层叠掩映下，竟显得像是穿过时光伫立于此。 在这幢小楼的正前方，却是一道十分新潮的哥特花纹推拉门，如此诡异的搭配，令立木泷不由得再三确认门上的名牌 ［武藏野美术大学电影部］ 的确没有找错，深吸了一口气，立木泷正欲轻轻叩响门扉，门却从内侧被一把拉开，一张满脸憔悴的青年面孔蓦然出现。 “啊，是立木桑吧？请进。” 他的身上披着一件迷彩色的大衣，一边用手遮盖住自己打哈欠的动作，一边整理着大衣的褶皱，显然是刚睡醒没多久。 “抱歉，请稍等一下，我得先去洗漱。”再将立木泷引入一张沙发后，他又从桌子上取了牙刷杯与毛巾，挤了个笑脸，经由刚拉开的门退了出去。 屋子内再度安静下来，立木泷得以观察房间内的布置，不大不小的空间里塞了六张带有模断的办公桌，一扇小型的屏风将沙发与办公桌隔开，形成了一个简易的会客室。 而每张桌子上的摆设不尽相同，靠近窗户的一侧，大多只简单的摆放电脑，书和一盆小小仙人球，而远离窗户的桌子上则贴满了各类贴画，甚至混有几张佐藤健的相片。倒也显得泾渭分明。 “抱歉，久等了。”虽然简单的经过清洗，但男人脸上的疲惫之色未减分毫，将边缘还留有水滴的湿毛巾及牙刷放回临窗的桌子，一屁股坐在了沙发的对侧。 “差点忘了自我介绍，我是大野丰，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哪里，是我要请大野桑多多关照。” 就这样客套了几句，两人才直奔今天的主题。 “立木桑能给我看下剧本吗？” “当然。”将那一叠纸张小心递出，看着大野丰仔细翻看的动作，立木泷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心情又忐忑了起来。 虽说是买了几本书籍学习，又向石勇请教了些细则。但毕竟是从未接触过的行业，对于作品的完成度，是否符合要求等，还是缺乏几分底气。 “听说立木桑是名作家？”大野丰突然说着，只是目光却不肯从剧本上挪开，像是已经投入进去。 “是的”，又从身后取出《百濑》的小说，见大野丰仍没有抬眼的意思，将其推向剧本的旁边。这是长谷川有明的建议，或者说是他要求的。 照他的说法，没准对方看了你的剧本后会对你的小说也产生兴趣，趁机多推销一两本也不错。虽然听起来有些天方夜谭，但是没想到此刻真起了作用。 不知不觉，大野丰已经翻到了最后一页，随着最后一行字收入眼帘，那一直紧拧着的眉头也终于舒缓开来。似乎注意到立木泷仍在等待回复，便坐正了身子 “真不愧是职业的啊，相当好的故事！”只是还没待立木泷松口气，大野丰便紧接着说道：“但是问题仍然有很多，比如这个镜头描写‘达尔只觉得这是个无知道又无所谓的工作’，能不能写一些具体的动作来辅助画面呢？而且镜头的转换太偏向行文了，有些笼统…” 立木泷只觉得心又悬在了半空，不免屏住了呼吸。 “…但是，故事相当出彩，实不相瞒，当我读过之后，我的脑海中已经浮现了全部画面。” 也不知道是不是大野丰的倦态太过沉重，无论是先前的批评还是此刻的夸赞，立木泷都无法从他脸上读出变化，但毕竟是八万円的委托，只好再试探着问一句。 “那大野桑的意思是？” “我很喜欢这个故事，或者说，请立木桑务必把这个故事交给我拍摄！” 也许是通过后的松懈，又或者是被大野丰的决意所感动，立木泷觉得大野丰整个人都柔和了起来。开始一起讨论一些内容上的细节。 “立木桑，这个名字得修改一下。‘我是猫’毕竟有夏目漱石先生的着作在前，直接引用怕是不妥，况且我想把剧情的比重不止放在达尔身上，还有女主人。” “唔…那就‘她与她的猫’怎么样？”立木泷又在标题处重新写下了个名字。 “‘她与她的猫’吗？很不错啊，简单明了。”感受着大野丰拍自己肩头上的力量，想来他应该是相当满意，这才提出了那件事“那么，关于报酬…” “啊，等拍摄开始的时候我会转入立木桑的帐户上，因为还需要募集演员，要空出一部分预算。”像是想到了什么沉重的往事，大野丰重重叹了口气。 “动漫电影…也需要演员吗？”立木泷不禁有些奇怪，动漫不都是由画面组合而成的吗。 “准确的说，是配音演员。因为这次不是真人电影，而由香她们又不愿待在幕后，所以要招募愿意只献声的演员，啊，由香是坐在这里的人。”大野丰指向那张贴满贴画的桌子，满脸苦笑“大家好像更愿意露脸。” 像是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妥，他又故作轻松的补充“不过，应该是能赶在学园祭之前制作出来的，到时候欢迎立木桑前来观赏，至于配音演员，如果立木桑有合适的人也可以介绍给我。” 看着大野丰的一脸勉强，立木泷默默记下了他的说法，不由得提出了一个在心底盘旋已久的念头： “说起来，这个故事的女主人是有原型的，如果不介意让业余的人来配音的话…” 第九章 一个人的好天气 “立木桑的意思是想推荐朋友来参演？”大野丰一时有些楞住，他其实只是想客套两句，没想到立木泷真有此意，不过一想到社内的复杂情况，倒是一咬牙 “如果立木桑的朋友愿意的话，欢迎来试一试。”大野丰没有把话说死，毕竟女主人的角色在影片中的地位十分重要，可以说是隐形的主角。如果最后实在无人接手，他是想要请专业的声优前来配音。 脑海中突然浮现吉冈里帆在配音室内战战兢兢的样子，不，以她的性格来讲应该会好奇的转来转去。立木泷一时没忍住轻笑出声。 不过很快注意到面前的大野一脸疑惑后，倒是立即摆正了面孔。适逢茶杯已经见底，告辞的念头便爬上心头。 “那么时间不早了，大野桑，关于女主人的角色我会在征询她意见后，尽快给你回复的” 立木泷站起身，正欲离开之际，推拉门被猛然拉开，门口的人还没踏进屋内，声音已经先行传来。 “大野，我上次说的你听明白了没有，别拍什么动漫了，你是御宅族…” 嚣张的声音戛然而止，但已经吸引立木泷向门口看去，金发，露肩长裙以及挂着各种可爱配饰的包。是刚才遇到的女孩。 “是你！” 望向沙发上的两人，女孩的脸上浮现出些许惊讶，随后脸色瞬间铁青，一丝薄怒装点两颊。 “由香！立木桑是我的客人！”大野丰猛地站起，将立木泷和女孩的视线隔开，同时有些赔笑道：“立木桑，这位就是我向你说的由香，你们之前认识吗？” 虽然摆出了一份谦和姿态，但语气却比刚才生分了许多，同时眼神也在女孩与立木泷之间来回游离。 “我们之间只是有一点小误会。”立木泷感受着大野丰潜藏在话语下的凌厉气势，同时门口的女孩也一副怒气未消的样子，他不想再徒生麻烦，将今早的事完完整整的讲述出来。 “这…这样啊，真是不好意思，立木桑” 听完经过的大野丰脸上有些青白不接，同时伸手挠了挠头以掩盖挥之不去的尴尬气氛。只不过门口的女孩倒是十分不满意大野丰低头认错的态度，重哼一声后就摔门而去。 看着女孩的离开，大野丰张嘴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有无奈的“抱歉”二字，以及仿佛将一切情感都囊括其中的一声叹息。 “其实由香她，只是稍微任性了－些。” 想着女孩那有些傲慢的态度，立木泷不禁有些怀疑这“稍微”的范围，只不过看着大野丰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他也就沉默着点了点头。 “由香她对于电影的热情是足够的，不过行事有点自我中心，如果不顺她意，就会像这样发脾气…” “可是世界不是围着她转的，大野桑。” “我知道，只是…” “好了！大野桑，或许你作为她的朋友会顺从她，但是我不认为这是对她好的表现。”察觉到大野丰可能会没完没了的替她辩解，立木泷直接终止了这个话题。 “那么，我告辞了，今天麻烦大野桑了。” 迅速起身行礼，在霓虹生活多年，客套已经快成了这个社会所具有的本能，即使有些不愉快，但是表面的礼节仍要做足。 “哪里…是我麻烦立木桑了。”大野丰一脸苦涩的躬身回礼，看着立木泷从门口远去，像是发泄般的直挺挺倒在沙发上，拿起桌上的剧本又研读起来。 从电影社离开，心有郁气的立木泷没有多做停留，直奔鹰之台的车站而去，走到半途才想起，还没有把通过的消息告诉长谷川有明，继而又想起，难得来了武藏野美大，却没有与桥本奈奈未见上一面，一时间又平添几分遗憾。 就这样快步搭上电车，直到窗外的景色换了一付天地，立木泷才将这份心情甩脱，掏出手机时发现上面已多了一条未接来电。为了与大野丰的这次会面而特意设置了静音。 顺着电话回拔过去，石田勇介的声音在屏幕的另一侧响起。 “刚刚怎么不接电话？” “抱歉，我手机刚是静音，没听到来电。” “算了，现在说也一样，我刚看了你发来的初稿，开篇写的挺不错的。”话语突然中断，电话那头传来“啪”的一声，像是火机点响的声音，没过多久，石田的声音又再度传来： “没想到你还挺擅长写女孩子心理的，应该祸害了不少女生吧。” “石田桑，你也不用这么诬陷我吧。” 立木泷听着石田的玩笑话而面露苦笑，不过想来石田能如此轻松的开出玩笑，这次交稿的作品应该令他相当满意。而在玩笑之后，石田勇气才开始说明此次的正题。 “是这样的，我打算试着让这部作品参加社内的文学赏。” “什么？”立木泷怀疑自己有些听错了 “我说，我打算让这部作品参加社内的文学赏。”听着石田再度确认的话语，立木泷陷入了沉思。 即使进入新世纪以来，受到电子阅读的冲击，霓虹的出版业有所衰退，但相较全世界范围的话，霓虹的出版业仍占据着不可思议的份额，而支持着这个份额的自然是整个社会对文学行业的热捧。 因而除了有芥川赏，直木赏这类着名文学奖项外，各地团体甚至是大小书店都有少爷文学赏，岛清恋爱文学赏这类为鼓励文学发展而设置的奖项，新月社自然也不例外。 只是，立木泷交给石田勇介的并非是完整的成书，而是全书的开头部分，用残篇去参选文学赏，即使是小型文学赏。立木泷都觉得闻所未闻。 “你想什么呢？”似乎是明白立木泷的疑惑，石田勇介接着补充，“当然不是用现有部分去参选，所以我希望你能加快进度，赶在截止日期前写完。而且社内文学赏只是第一步，芥川赏才是它的归宿。” 他的语调中并没有夸张而扩大音量，仍然平静的像是在说今天中午吃什么这样的小事，说明他是真的这样认为。感受着电话那头的平淡，立木泷的思绪却回到了和石田勇介第一次见面的午后。 那时的天空已经是浓重的橘色，夕阳将两个人的倒影拉出长长的线条，在出版社的会客室内，沉默将整间屋子包裹。只不过一个是因为紧张，另一个则是因为欣喜。 最终是由石田勇介打破了沉默，虽然开头与过程，立木泷已经记不清了，但他仍记得石田对他说的最后一句。 “…我认为这是一本能得奖的书，我会尽我所能让它被更多人所知道”。 虽然最终的结果《百濑》不仅没得奖，而且销量也十分惨淡。可立木泷丝毫不怀疑石田勇介对《百濑》的认可。如今又听到了类似的话语，竟有些恍如昨日的错觉。 “我明白了，石田桑，我会全力以赴的。”立木泷沉声说道，没有人愿意再一次品尝失败的滋味，既然有机会攀上最高的山峰，为什么不拼上一把呢。 “拜托了，立木。那么，关于新书叫什么有想好吗？”临电话末了，石田看着空白的标题栏问了一个问题。 倒不是立木泷忘了，实在是因为他有起名困难症。《百濑，朝向这里》是从台词中取了一句，《她与她的猫》一开始也用了夏目漱石的《我是猫》为题。 立木泷抬起头，目光透过窗外，晴朗的天空下东京铁塔安静伫立，光线射入车厢化作水母般的幽影，看着幽影随着车厢前进而不断游移，才猛然意识的今天的电车好像有些空旷，只有自己一个人去感受阳光的温度。 蓦然想到，或许桥本奈奈未，吉冈里帆，长谷川有明也正在某处一个人享受着时光的惬意。 “就叫一个人的好天气吧”。 即使只有一个人，也要好好的生活下去。 第十章 来访 “啪哒”，又是一颗白色的纸团从远处飞来，早已满溢的纸篓再也承受不住额外的重量。由废纸组成的“富士山”迎来了雪崩般的末日景象。 只是这样的一幕并没有被任何人所看到，短暂的声响后，唯有夹杂着叹气的呼吸声在房间里均匀响起。立木泷正握着笔，在稿纸上不断写下字迹。 写的什么？又想写什么？都已经不再重要了，如同一个机械人般只将字铺满纸面后，再皱着眉头将它卷做一团，丢向身后的深渊。 终于，当签字笔将它最后的一丝油墨榨干，只能留下字体痕迹时，立木泷才仿若灵魂被抽走一般，瘫软在坐椅上。距离上次接到编辑石田勇介的电话已过了一段时间，窗前的樱花瓣早已枯黄干瘪，胡碴也趁无人注意之际占据嘴唇四周。 立木泷双眼无神地注视着右手桌侧，薄薄几页纸张被平整铺开，与其他稿纸截然不同的待遇也说明这就是他闭关这几日的成果。或者更具体而言，是他前几天的成果。 刚接完电话后的一腔热血所带来的灵感，只不过是海市蜃楼罢了。在初期的高涨热情褪去后，愤怒，惊惧，悲痛乃至最后的麻木在他的脸上轮番登场。 “自己不是什么天才，这不是早就知道的吗？”因为缺水而有些干裂的嘴唇上下张合，立木泷勉强挤出了个释然的微笑。“被人称赞两句就得意忘形了啊，又有谁会在乎你呢。” 寂静的房间中自然不会有什么回应。 “真是…笨蛋啊！”长期没有进食的身体仅能支撑嘶哑的低鸣，就像是手机没电了就会黑屏关机。立木泷只觉得视野中尽是模糊而昏沉的景像。 “嘭！”恍惚间，耳边隐约传来巨响，但是却再也无力撑开疲倦的双眼。 不知过去了多久，立木泷感到头上有股温热的奇妙感觉，经过休息之后的躯体又重新回到了控制之下。躺在被褥上缓缓睁开眼，四周依旧是熟悉的白墙，书架和满地的纸团，额头上的温暖不过是垫了块热毛巾。 “你醒了啊！” 适时推开了门的是一个本不应该在此的人，吉冈里帆端着一碗白粥走近床前。 明明心中的疑惑与震惊快积满胸口，但立木泷的双眼却不自觉的追随着白粥，直到看见吉冈里帆将白粥放到远离稿纸的另一侧，才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我说，你这也太拼命了吧。”明明想问清吉冈里帆在此的缘由，但当目光刚刚对上的时候，指责已经扑面而来。 “要不是我来得及时，你可能都要死了哎！” “就像新闻中那些独居老人一样，不明不白的死在家里。” “你就不能更珍惜自己一点吗？！笨蛋！傻瓜！蠢货！” 连珠炮的话语越说越快，回过神来，泪珠已经滑过脸颊，扑哒扑哒的滴落在地板上。看着这样的吉冈里帆，立木泷只感觉话语卡在喉咙处，再也说不出来。 “抱歉” 所有的疑问，震惊，感慨仅能凝结成这一句。 “…又是这样。” 吉冈里帆低声中是按捺不住的不满。 短暂的沉默后，冷静下来的吉冈里帆随手轼去泪滴，简单整理了下仪容。从口袋中掏出手机递给立木泷，翻开与他的消息记录，他的最后一条回复中写着 （不知道吉冈你对动漫电影的配音有没有兴趣？如果有的话请联系我一下） 日期上已经是一周前了，而在他的那句之后，紧跟着的便是大段的文字与颜文字混杂的话语，以及黑色猫猫头的可爱表情，之后的文字随着时间的临近而越来越密，到最后，颜文字和黑色猫猫头都消失不见，只留下了三个字： （你在哪） “我一直联系不上你，就找出版社的人问了你的住址，一个叫石田勇介的人告诉我你住这…” 想来是自己的手机没电了，再加上这段时间沉浸在写书中也没有发觉。 听着吉冈里帆的解释，立木泷心中的疑惑稍稍散去一些，只是仍有些问题挥之不去。 “那你是怎么有开门的钥匙的？况且石田桑，不是一个会轻易泄露别人的隐私的人。” “我…说是你的…你的…” 心虚的移开目光，声音越来越小，两片桃红正悄然挑染吉冈里帆的面庞。 “…要不是我来的及时，可…可就出事了。” 盯了一会儿后，发现吉冈里帆没有说清楚的意愿，立木泷也没有逼问的想法，只是叮嘱了一句待会把钥匙留下。眼神不经意地瞟向窗外。昏迷前还明亮的天空此刻已被染上夕阳的余晖，已经彻底恢复过来的大脑又开始胡乱发散思维。 作家的可怕联想竟让他从两人被落日拉长的剪影中想到了岁月静好。 一方面为了打断思绪，另一方面也不愿再陷入沉默，立木泷轻咳一声，开口说道 “既然正好你在，我想问的是，之前取材的那个剧本缺配音演员，你有没有兴趣？”用手指了指屏幕中自己回复的那一句。 “达尔的那一部吗？”吉冈里帆果然被引起了兴趣，两人又找到了交流的节奏。 “可是…我没有专门学习过，也可以吗？” “当然，大野桑说他们挺缺人的”看着她有些意动但又迟疑的样子，立木泷本想说这就是为你写的角色，只是感觉说了会引起误会，才换成了“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鼓励。 “好…吧。”这是立木泷今天第一次看到吉冈里帆的笑脸，泛红的眼角和弯开的眉眼间，绝妙地散发出一种诱人心惑的妩媚。 终于在身体的熟悉感渐渐回归后，立木泷被吉冈里帆搀和着走出了公寓，某种意义上来说自己是被她拯救了，至少想要以请吃饭来聊表心意。 虽然吉冈里帆强烈要求在公寓吃就可以，并且迫切表达了想露一手的期愿。但在看到白粥中混杂着几粒不明物体，又想到了她家里的惨状，还是被立木泷无情拒绝。 不会做饭不可怕，不会做饭还勇于科学实验才可怕，感受着自己还有些虚弱的身体，不想才被吉冈里帆救回来，又害得她被判过失杀人。 最终一家移动的拉面摊停住了脚步，在热气腾腾的面汤前，再冷漠的关系也会被融化开来。等待面从沸腾的汤锅中捞起的闲暇，两人又开始聊起近日发生的趣事，主要是吉冈里帆在说，立木泷在听。 “爱理酱最近越来越忙了，已经很久没在拍摄现场见到她了。”吉冈口中的爱理酱是她的好朋友，据说是童星出道，两人在杂志拍摄途中结识，并迅速成了闺蜜。 “听说她的事务所好像还帮她接了电影的工作安排。” “你不是拍过电影吗？”立木泷突然想起以前听她提起过有电影拍摄经历。 “那是学生电影啦，这可是正规的映画！话说之前爱理酱也有邀请我加入她的事务所，你说，我要不要去啊。”吉冈里帆的眼神直视过来。 因为之间的朋友关系，立木泷一直没有仔细审视过身边的这个女孩。媚惑的眼睛，出众的身材，狐狸或许是最恰当的形容，甚至比他在电车海报上看到的一些偶像还要漂亮。 “如果我加入事务所的话，应该会忙到没空和你在这吃拉面吧。”接过老板递来的面，吉冈里帆笑吟吟抛下一句就动起筷子 “好吃！” 看着她大快朵颐的样子，立木泷却莫名的有些烦躁感在心底滋生，是面汤的热气太过灼人，又或者是她的最后一句。虽然明白吉冈里帆可能只是随口一问，但最后也只嘟囔着回到“你自己选择就好。” 星河穿过薄纱般的云层，静静流淌在夜空中央，只有寥寥几个路人漫步在静谧的街道，临近分别的路口，立木泷才想起今天最后的一丝违和。 “你今天好像没有叫我立木桑吧。”一直以来的敬称，却被换成了“你”，连带着自己也用起了“你我”。 吉冈里帆怔了下，像是回忆了一番，最后忍不住笑出声 “你这个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的人，可担不起我的尊敬。”并没有改正回来的意思，像是想把称呼就此固定下来，吉冈里帆背过身去。 “再见了！立木”，只觉得她的脚步轻快了许多，像是汲水欲飞的天鹅。 又一个人回到了公寓，吉冈里帆的离开也仿佛带走了最后一丝人气，一如往日般平静。将废纸收拾后，从角落里找到早已关机的手机，在短暂的开机动画后，无数未接来电与信息使得电话都有些卡顿。吉冈里帆，石田勇介，长谷川有明甚至大野丰都有来信。 而在这一众词海中，一段简单的文字却格外引人注目： （久疏问侯，我是桥本奈奈未，许久不见立木桑，心有担忧，故而冒昧打扰，烦请见谅。） 第十一章 现实 （多谢关心，因为最近在闭关创作，没太注意来信，过段时间我会亲自…）对话框逐渐被文字填满，直到超出字数的提示弹出，立木泷才回过神来。 这样是不是回复有点多了？会不会发的时间太晚了？要不要…随着心中的犹疑越来越多，传达到手指上的力量也越来越重。明明对话框离发送键不到一厘米，可他却始终无法挪完这最后的距离。 （多谢关心）伴随着字眼的一个个消失，光标退至最开始的感谢。明明心中有无数的话语想诉说，但却被莫名的心虚与内疚所束缚，吉冈里帆离去时的身影已在他的心中种下一颗小小的种子。 按下发送键，难言的苦闷化作叹息一齐释放。 恰逢云雾遮住了月亮的清辉，给这晚的夜空带来一层迷蒙，如同幕布般笼盖城市里的每一条街道，每一扇窗和每一个人。立木泷只觉得本就难言的真心愈发看不清了。 自己应当是喜欢桥本奈奈未的，这点在初次相见时就已经随着她的笑容深深镌刻在脑海。可自己对吉冈里帆的情感又是什么呢？将名为“喜欢”的情感分摊给两个女孩子，再对自责草草敷衍而将就过下去。这不是渣男嘛。 没来由的，立木泷想喝酒了。逃避可耻，却很有用！把问题留给明天的自己。强制闭上眼，蒙头睡去。在患得患失间，他迎来人生最糟糕的梦境，梦里为他描绘了一个没有赢家的未来。 再次睁开眼睛，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灰色的土鸟在居民区的上空盘旋，叽叽喳喳的发泄着充足的精力。立木泷只觉得有些羡慕，冷汗浸湿了后背。明明感觉异常疲惫，他却不愿再躺回那个有些余温的被窝。 桌上的手机突然启动，应该是有了信息传输进来。 （晚上社内聚会，带你认识几个人，穿得正式点）是石田勇介的来信。刚紧绷的精神瞬间松懈了下来，心底有些失望。察觉到这种想法后，立木泷有些头痛。 他用手狠狠地拍打额头，想要将痛感驱逐出去。可心里的郁结不解开，头疼又怎么会轻易消失。在发觉物理的手段没用后，随手从身后的书架抽了本书，将书摊开，是川端康成的《古都》。 立木泷往常曾感叹千重子与苗子的姐妹情深，而此刻却将千重子的恋情读出了些许异味。真一，秀男，龙助三人的情感均未得到千重子明确的回应，最终交由父母来抉择。那自己…是否也可以交由时间来抉择？ 像是在沙漠中迷失的人发现一片绿洲，纵使可能是幻梦般的海市蜃楼。也有了安慰麻痹自己的理由。 决断是勇敢者的象征，立木泷选择成为屈从于欲望的懦夫，人事纷纷，唯情字难解。 虽然暂时靠着权谊之计，脑海中获得片刻清明。可他也清楚这个状态是写不进书的，在简单整理下自己后，选择出门散散心，顺便为写作取材。 避开常走的街道，因为晚上还有石田勇介的邀请。立木泷没有远行，挑了条无人的小路，进行漫无目的的探索。Rb的夏天格外炎热，明明尚是春末，空气中已多了一丝夏意。 实在是忍受不了这份燥热，立木泷躲进了一家电器卖场。没有了继续在小路闲逛的心思，只是在店里的阴凉处踱着步子，将视线扫向一排排的货架。除了常用的电器外，还多了许多新奇的物件。 只是在留意到其下的价格后，他便故意扳着脸，以免让店员察觉到他的兴趣。外头的太阳仍没有西斜的趋势，在转完一圈商品后，立木泷观察起了到店的顾客。 如他一般的单身男人非常少见，大多是夫妻二人或年轻的情侣前来选购。其中一对满头银发的夫妇尤为瞩目。老太太虽然已经被时光刻下了层层皱纹，但却依旧化着时髦的妆。粉红色的口红，盘得很地道的头发，一件短袖红上衣，亲密地挽着丈夫的手臂。 丈夫的年龄应该更大些，走路已经有些晃晃悠悠了。如果妻子松开手，真叫人担心会不会突然倒下去。只是即使是这样的情况下，他看向妻子的眼神中也满是宠溺。 将手机的相机镜头打开，装作拍摄眼前的器物，偷偷的对准远处的老人，“咔嚓”，将这张感觉会对写作有帮助的照片存入深处。 “自己会不会有这么一天呢？”，恍惚间，立木泷将自己代入了丈夫的角色，只是当他转过头，那个搀扶自己的妻子的脸，却模糊的看不真切。 回过神来，刚刚还因拍到不错的照片而有些愉悦的心情，已经被怅然若失所取代。停了片刻，他拖着有些沉重的步伐，离开了电器商场。 聚会的现场是日暮里一家饭店的宴会厅，接到石田勇介催促的短信，立木泷在门口整理了下衬衫领口，紧了紧外套的西装，同时竭力控制着不适应感，向着门内走去。上次如此正式的穿着，还是大学毕业时四处寻找工作的时期。 进入会场，端着酒杯的石田勇介已经从里侧迎了出来。 还没说上两句话，就将其中一杯递向立木泷，拉着他走向角落里一小簇西装的聚落。 “各位读了赤染桑的《少女的告密》了没有，真不愧是刚摘下芥川赏的作品，真是令人难忘啊…” “川崎桑觉得《苦役列车》如何？能拿下年尾的芥川赏吗？” “…我的新书也要出版了，诸位到时可要多多支持啊…” “…我看新月赏的得主又要多添一人喽。” 还没走进人群，对话声已经传至立木泷的耳前。像是察觉立木泷的接近，刚刚还火爆的气氛，骤然冷却下来，疏远而又警戒的视线打量过来。 “我来介绍一下，这是立木泷，我负责的作家，一个很有潜力的新人。” 石田勇介适时响起的话语，消除了警戒的信号，情绪各异的目光中多了一份谦和。 “这就是石田桑一直和我们说的立木桑吗？真是一表人才啊。”人群中的目光集中在一个头发灰白的老者身上，是刚才那个说写了新书的人。 “叫我佐佐井就可以了，说起来我们都在石田桑手下，可以说是前后辈了。”开了个小小玩笑，佐佐井伸出手来，面对他人的善意，立木泷自没必要拒绝。 在他握住手后，气氛又回归了最开始的融洽。在短暂的接触后，立木泷弄清了在这四个人的身份。佐佐井自不必说，之前聊着芥川赏的两人，是金泽和山下，是社内另一个编辑负责的作家，只是尚没有作品出版，算作新人。 而那个奉承着佐佐井的，是编辑部见习的新人富山，本来对立木泷还笑脸相迎，只是听到他的处女作销量惨淡，立马变了脸色，将立木泷视作空气。反倒是佐佐井还温声勉励了一番。 “高桥桑，这次新月文学赏想必是手到擒来吧。” “毕竟是那位渡边桑的弟子，小小的新月赏自不在话下，恐怕芥川赏，直木赏才是高桥桑的目标吧” 在宴会的中央，附和声逐渐盖过了会场。立木泷皱着眉头看向那被一群人围在中央的年轻人，正欲询问身边的石田勇介，佐佐井反而抢先开口： “那是高桥纯，一个仗着家里有点关系被渡边桑指点了几句的家伙。”佐佐井一脸阴翳，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 “渡边桑是？” “渡边淳一”听到这个名字，众人陷入了沉默，佐佐井又向服务员要了酒，而金泽和山下，眼中则是抑不住的艳羡。 “不好意思，诸位。我还有点事。”富山一脸讪笑地从中退出，转而向人群中央走去。在点头致意后，金泽和山下也相继离去，这处小小的聚会也彻底散开。只留下石田，佐佐井仍留在原地。 在将最后一口酒咽下，佐佐井脸色恢复了平静。 “抱歉，我今天有些喝多了，以后有机会的话，再多多交流吧，那我先…” “前辈请。” 像是没意识到立木泷这么好说话，佐佐井脸上有些惊讶，在挤出个笑脸后，才提起身边的外套，从门外离开。石田也被其他人叫走，诺大的宴会厅，只有中心处显得拥挤。 立木泷也没有凑热闹的想法，观察了一会儿游离的闲人，趁着无人注意，悄悄离开了会场。 第十二章 偶像 没有选择搭乘电车，立木泷难得的选择走回公寓。高桥纯的雄姿英发，佐佐井的愤怒离席。会场所见的一幕幕在他的脑中简单循环。他们所为的也都不过是一座黄铜奖杯，一纸名誉证书罢了。 摇了摇头，立木泷苦笑出声。他此刻能毫不在意只不过是因为那些离他还太过遥远，新书的成书还遥遥无期，他连去争夺这虚名薄利的资格都没有。 慢悠悠的穿过不知哪一处的商店街，街道上的行人才多了起来。道路两侧的路灯在尚还明亮的天空下散发微弱的光芒。行色匆匆的上班族，零零散散的学生以及派发传单的可爱女仆构成了此处的夜景。 “先生，要来喝一杯吗？”，斜向上四十五度的目光中尽显楚楚可怜。晚风穿街而过，她握着传单的手有些微微颤抖。 想起自己刚来东京时，也曾被这群可爱女孩引诱，在一众靡靡之音中花掉了自己近一个月的生活费，害得他只能去便利店买些杯面和临期便当才勉强过活。 回忆的冷酷，瞬间浇息了那一点点怜香惜玉的欲念。礼貌的女孩旁边抽身而过。只是躲过桃花的立木泷却没能躲过口腹之欲，沿街的餐厅弥漫着揽客的香气，静待有缘人的上门。 本欲循着香味的立木泷，在一处街巷转角停下了追随的脚步，顺着巷子望去，深处的霓虹灯闪烁着迷蒙的光，而没过多久，霓虹灯下的阴影漏出一丝微光，有两个奇装异服的男人一脸高兴的从里钻出。 说是奇装异服，也不过是写满名字的一件衬衫。待他们走近，立木泷才借着路口的灯光勉强认清。 “明…明里葵？”有些不确定的拼写，可能是距离太近，他的低语被迎面的人听到，“小葵的表演已经结束了，接下来是Japan project了” “哦哦，好的。”应该是被当成了同好，立木泷点了点头。侧身让出位置，倒是对那个所谓Japan project产生了兴趣，听起来像是个偶像组合。 偶像是Rb流行文化中的重要一环，或许在过去有着像所向往的人模仿的定义，但如今经过数年的变迁，更多的是指在十几岁挥散青春与元气的那群少年少女。 只是以立木泷对偶像的浅薄认知，倘若不算当年红极一时的山口百惠，中森明菜等人，他对当今的偶像，也只知道男子偶像杰尼斯，女子偶像AKb的名号罢了。想着增长一下见识，立木泷向着霓虹灯走去。 巷子虽然狭小，但却被收拾的井井有条，地面也经过简单的清扫。想来是有人专门整理，走近霓虹灯下，立木泷才发现这是个地下室结构，嘈杂的音乐顺着敞开的门涌向地面。 编曲十分简单，只以几个段落来回重复。像是音乐学院学生们的课堂即兴作品。虽然还未得见真容，但立木泷对这Japan project的专业性已不抱期望。 进入会场内，因为正在表演而关闭了大灯，只留下几处彩灯照亮舞台。 果然如他所料，三个还算可爱的女孩在台上卖力的跳着，只是努力也无法掩饰她们有些凌乱的步伐。要不是有零星粉丝随着音乐大声呼喊名字，立木泷真有些怀疑她们是那所学校的业余爱好者。 驻足欣赏了一会儿，失望之情愈加严重。连带着对含盖AKb在内的现代偶像行业都有些失望，偶像是这种程度就可以成为的吗？远不如松田圣子她们啊。 不想再被折磨的立木泷正准备启身离去，目光却突然锁定在台下的一个人影。 应该是认识的人。 念头在心中一闪而过，立木泷上前确认，脑中开始思索可能出现在此地的名字，却在看清那人的一瞬间怔住了。 是桥本奈奈未。 她戴着白色的圆帽，刚刚触及肩头的栗色头发，比上次见面时要短了些。有些宽松的外套将她整个上身包裹进去，探出袖口的手正紧握着一张紫色的传单。 显然她也有些惊讶于出现在此地的立木泷，脱口而出道：“立木桑？” 顾不得先礼貌的问候，疑问已经先一步从口中蹦出。 “桥本桑怎么在这里？” 只是她在将最初的惊讶的收敛后，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模样，没有立即回答他的问题，反倒是向立木泷开口问到： “立木桑听说过乃木坂吗？” “大概是赤坂八丁目与九丁目那一块？好像有个车站。” “不是。”桥本奈奈未缓缓摇头，“是一个偶像组合。” 虽然不明白她提起这个的含义，但是立木泷的目光却自然的看向台上的少女们。 “不是她们这样。是索尼与秋元康联合推出的偶像组合，说是要打造成AKb的公式对手，现在正在全国征集成员中。” “所以？”立木泷还是有点不明白她出现在此地的原因。 “所以…我想提前了解下偶像的工作。” “这样啊，提前了解，提前了解？！难道说…” “嗯…” 看着立木泷目瞪口呆的样子，桥本奈奈未反倒掩嘴轻笑，稍后才继续向他解释。 “前两天在街上看到了这个消息，当时只是抱着试试也无所谓的想法直接填了报名表。今天有一个自称是索尼工作人员的电话，通知我通过了初选进入了下一次面试。但是我对偶像也不是很了解，正好在路口收到了这里有偶像表演的传单…”她将手中的传单递来，低头望去，“偶像”二字占据了一大半的版面。 “这样啊…”立木泷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机械地点了点头，没过一会儿又抬头看向桥本奈奈未。 “那…要去吗？那个面试？” “还没有确定…听说有不少人都通过了初选，可最后应该会只留下几个人，即使是对标AKb也最多不过二三十人…我基本上不可能入选。不过去看看也不错？立木桑认为呢？”桥本奈奈未语毕，注视着立木泷的双眼有些意味不明。 “如果是像这种水平的偶像组合话，也不过是玩闹的程度吧。”内心的偏见，以及一种本能的阻止，使他不假思索的开口。 “毕竟是索尼主办的，我想应该会更正规一点。会有专业的老师，专业的舞台和专业的制度。” “制度？”立木泷有些没缓过神，刚要详细的追问。耳边传来粉丝在一曲结束后的呐喊。 “安可！安可！” “啊啊啊，栗酱！” “麻美酱！我爱你！做我女朋友吧。” “不可以哦，麻美我是属于大家的。”十分熟练的拒绝台下热情的表白，那个叫麻美的女孩子做了个wink。而粉丝们也十分配合的做出被击中的动作。立木泷倒像是真的被什么击中了，呆楞在原地。 现代偶像除了青春活力外，另一个广为人知的印象，恐怕就是恋爱禁止条例了。 为了维护形象也好，为了安慰粉丝也罢。总之杜绝所有的异性交往。 如果说是专业的制度，那么一定会有这一条。立木泷顿时如坠冰窟，她是想说什么呢？桥本奈奈未像是被舞台上的表演吸引，只留给他一张侧脸。 胆小的人，连棉花也会害怕。立木泷不敢去探求一个确切的答案，一种想要趁此干脆表白的冲动在不断唆使着他行动，但最终直到表演结束，立木泷也不过是沉默的捏紧传单。 第十三章 酒 4月13日的早晨，气温有些低。 床边被拧做一团的紫色传单让立木泷回忆起了昨天的不欢而散，明明还是尚未有定数的事，可自己却已经郁闷的失去了说话的气力，表演结束后，就这样平静的与桥本奈奈未分别。或许她也期待能说些什么吧。 “偶像啊…”，任由重力重新将身躯拉回床垫，视野被墙壁的灰白填满。无力感支配着大脑，眼前的单调充作幕台，将立木泷脑海中的影像映射其上，那是穿着可爱制服的桥本奈奈未，偶像的华丽着装在她身上竟有一种意外的契合。 只是，那样的桥本奈奈未是大家的桥本奈奈未。而不是… 窗外的鸟儿读不懂气氛的仍高唱着春天的赞歌，鸣奏曲混乱的音调一点点打乱着他的妄想，终于在不忍其烦后，立木泷将头一缩。躲入狭小的黑暗中。 去远一点的地方散散步吧。 静寂的屋内环境无法抑制滋生的幻想，在被消极的情绪占领全身前，他选择先一步逃离这个家。匆匆捡了几件衣服胡乱披上，将念头一把掐断，重重吸了口气，一把推开大门。 阳光抚摸着立木泷的脸，瞬间开阔的视野将面前的一切都绘上了色彩，内心最后一丝阴霾被驱散。强迫自己不要在去想那些没有答案的事情。 这几天接连不断的变化，快的令他都来不及反应，像是看电影般单纯接受一个又一个新的信息。适当的放慢节奏，也许能更好的思考将来的打算。 载着他的胡思乱想的电车，最终停靠在台场海滨公园。 没有什么特殊的想法，只是觉得看一看海也很不错。出了车站不过几步，空气中已有了一些咸湿的风味，微凉的海风扑面而来。带来一丝清爽的同时也吹散了他最后的零碎想法。 彻底的放松下来，不再考虑其他的，顺着海滩旁的步行道漫步前行，看着远方的海港上空几只海鸟飞掠而过。 “嗯？” 有些熟悉的声音在一侧响起，将立木泷从沉浸中拽出。 一手拎着鱼桶，一手拿着钓鱼杆的男人形象出现在眼前，在他将鸭舌帽拿下后，立木泷才认清了对方。 “前辈。”，是佐佐井。将双手放在身前，微微鞠躬。 “立木！你在这里做什么？”佐佐井有些欣喜，他也没想到会在此碰到熟人，虽然是昨天刚认识的罢了。 或许刚认识的人立马又在另一处相遇，反而才更加令人惊喜。 “我是来散散心的，顺便取材。” “这样啊，正好我的店就在前面，要不来坐坐吧。” 虽然话语上是询问的意思，但行动却没有一丝拒绝的空间。将鱼桶递给立木泷接住，就自顾自的朝前走去。 跟着他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在一家居酒屋前停了下来，并没有从正门进入，而是从后方的厨房钻入。 “真是麻烦你提一路了，清酒还是洋酒？”佐佐井将鱼桶收入柜台下，从身后的酒橱里取了一瓶清酒和一瓶威士忌置于桌上。 “不用了，前辈。”看着佐佐井已将酒杯斟满，立木泷才慌忙伸手接过道谢。 “所以说，到底什么情况？” 佐佐井又斟了一小杯清酒，端起一饮而尽，才啧着嘴问道。 “什么？”立木泷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 “你烦心的事情啊，我也算是你的前辈，在人生的经验上也许能帮上忙。” 如果说昨天见到的佐佐井是个有胜负心的作家，那么今天的佐佐井则是个关心八卦的大叔。 “没…”立木泷正欲推辞，却见佐佐井又从厨房端出来一盘煮毛豆。俨然一副听故事的模样。 在好奇的目光下，立木泷最终还是妥协了，不过也只是简单的说了一下自己同时心仪两个女孩子的情况，并且其中有一个很可能没有机会。 听完后没有想象中的叹息，反倒是佐佐井的大笑声传过来，为自己又续上一杯酒，剥了几颗豆荚一口呑下。 见他这样轻视的神态，立木泷只觉得被看轻了，语气不免有些生硬，“请前辈指教”。 “抱歉抱歉。”像是察觉到立木泷的不满，“我没想到会从立木这里听到这么青春的烦恼啊，哈哈哈，感觉连我都年轻了一些啊。” “我…”听到佐佐井的解释，立木泷愤怒的情绪被一冲而散，取而代之的则是害羞与腼腆。 “这样啊，让我想想。如果是我的话，我会先不考虑她们二人中的任何一人。”玩笑开到这里就足够了，佐佐井用手托着下颔认真说道。 “为什么？”本以为他会让自己从二者中选择一个，立木泷想知道他这样想的理由。 “立木，恕我直言，你真的有选择其中一人的觉悟吗？或者我问的直白一点，你有条件去选择吗？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能只靠画饼去谈恋爱了。” “我…”预想之外的答案，让立木泷有些说不出话。 佐佐井左手敲着桌面，右手又端起酒杯，用眼角打量了表情僵硬的立木泷，接过了话，继续说道。 “立木你猜我经营这家居酒屋多少年了。” “…十年？”随意说了个数字。 “十五年了，那你猜我的积蓄有多少？” “不知道…” “才不过这个数字。”佐佐井比了个数，令立木泷有些震惊，比预想中低了不少。 “有点少是吧。”短暂的沉默后，佐佐井扯动嘴角，苦笑着道：“我从十年前开始写小说，虽然到现在还没有什么名气，但是我热爱这一行，我每年都会花很多钱用在取材上…诺。” 他从柜台下又摸出了一大叠装定好的赛马券，铺在桌子上。 “这是我五年前，写一本关于赌马的赌徒小说而买的。为了能够体验赌徒的心情，我那时候每天都会买大量的赛马券，还会去全国各地的马场…” 佐佐井小心的摸着那些有点泛黄的奖券，不知道是在勉怀这些奖券下的一匹匹赛马，还是那个过去追逐赛马的自己。 “我听石田桑说，立木你很有才华，他认为你的作品得奖的潜质，那么，立木你有对小说这一行付出一切的觉悟吗？” “…没有。” “是嘛…真羡慕你啊，没有觉悟却有天赋，可我有觉悟却十年都没有成果…但是我并不在乎，对于我来说，小说就是我的生命，为它付出一切都是值得。它没有回应我，只能说明我付出的还不够多。” “立木，你有想过你能付出什么吗？” 盯着居酒屋外人来人往的街道，立木泷像是有些明白他的意思，端起倒满的酒杯饮下，却是一不小心呛了好几声。苦涩与辛辣溢满了他的口腔。 在一连串的呛声中，立木泷突然觉得以前的自己有些幼稚了。现在的自己即使拥有了恋情，最终导致的也只会是不幸而已。 “前辈，能再来一杯吗？” “好！来来来，今天喝个痛快。” 手中的酒杯迅速被清澈的液体装满，立木泷半睁半闭的双眼已然通红。 佐佐井前辈怎么好像有三个？该敬哪一个？ 算了，脑海中已经支撑不住复杂的想法，只剩下端起酒杯的念头。在将酒杯颤悠悠的送入口边时，立木泷只觉得双眼一黑，整个身子随之倒下。 第十四章 居酒屋 睁开双眼，宿醉后的昏沉感依然挥之不去。喉咙处的干裂正向大脑索求着清水，迫不及待的将放在枕头边的一碗水大口咽下。 待一丝丝清凉润过喉咙，立木泷才得空抬眼打量周围的环境。是一处日氏民宅，老旧的家具在无声陈述着岁月流去，衣物被杂乱的堆放在榻榻米的一角，房间内到处弥漫着一股臭烘烘的味道。 意识逐渐清醒，立木泷顺着门外的楼梯向下，嘈杂的交谈声已经拾阶而上，烟火气令居酒屋内本就混浊的空气更加呛人。 “呀，你醒了啊。” 佐佐井像是注意到了楼梯的声音，只是双手仍不停的翻烤着烧鸟串，随意招呼了句。 “抱歉，我这还挺忙的，你先坐会儿。” “好的，前辈。” 立木泷在角落里找了张凳子，将位置让开给来来往往的客人，窗外的天色与其说到晚上，不如说是黄昏更为适合。明明没喝几杯，看来需要好好锻炼一下酒量了。 看着佐佐井短时间内不像有空闲的样子，立木泷取出手机检查一下信息，上一次失联让吉冈里帆都找到公寓来了。弄得他现在每隔一段时间都要检查有没有来信。 （立木，我拿到台词了哦。） 之前在得到她的回答时顺便告知了大野丰。想来今天两人应该是正式确定了下来。 在信息下不是熟悉的黑色猫猫头表情，而是一张相片，照片中吉冈里帆面带微笑，手持一叠白纸冲着镜头比耶。 看上去竟难得的有一股透明感。 （好的），溢出屏幕的疏远感令他皱了下眉头，手指又迅速比划着 （恭喜你了，演出加油） 趁着已读的标记尚未显示，立木泷又翻看是否有其他人的信息。除了大野丰因为把台词交给吉冈里帆而简单说明了下，就没有新的消息了。 点开那个名字，最近的一条还是自己的回复，心里没来由的有些失落。察觉到这种想法后，立木泷暗自摇了摇头：明明已经说好先专注于事业上。 夜色渐渐深了，店内的客人也逐渐减少，不过这些只是单纯的食客罢了，居酒屋真正的客人从来都是那些下班后寻求酒精慰藉的上班族。在他们登门前，居酒屋获得了短暂的空闲。 “给，有些饿了吧。”笑眯眯的佐佐井递来一串金黄的烧鸟串，葱香与肉香肆意的诱惑着立木泷的鼻腔，回过神来，已经只剩下空荡荡的木签。 “好吃！” “哈哈哈，怎么说我也干了十五年了啊。不过，立木你可真是吓到我了啊，突然就倒下了。” 佐佐井将右手竖直又猛的放平。做出了个摔倒的架势。 “…抱歉”，脸颊处微微泛着热，再一次坚定了回去就锻炼酒量的念头。 “没什么，你不嫌弃屋内有些乱就好。” 两人没再聊及上午的话题，而是就酒随意聊了些日常，与大多数有些年纪的Rb老人类似，佐佐井在酒精的作用下开始痛斥政府的无作为，除了在电视上鞠躬道歉就没别的手段了。 “真是一帮…，我说，立木你不觉得吗？” “嗯…？”有些意外自己会被叫到，立木泷本以为只是听着就好。 “…我觉得，他们应该也有自己的难处吧…” “哼！他们有什么难处，只会拿着纳税人们的税金去银座挥霍罢了，一群吸血鬼。” “立木，我们做为作家，社会的老师，要去揭穿他们的谎言。立木，我看了你的第一本书。写得还行，只可惜是些青春爱情。”，佐佐井一脸惋惜的叹了口气。 “前辈，你喝多了。” 佐佐井的大喝大叫已经吸引了一些路人好奇的目光，为了防止事态失控，立木泷连忙制止他继续口不择言地说些什么。 “我没喝多！” 佐佐井甩开立木泷，反而一脸兴奋，声音愈发洪亮了起来。 “立木，我的新书里就写了这些黑暗的现实。揭露了这些社会的蛀虫！” 有些奇怪怎么突然提及自己的新书，却见下一秒有个黑色摄影机掀开门帘，镜头还在聚焦高谈阔论的佐佐井，一旁的年轻人已经将话筒递了过来。 “您好，我们是《新闻First》的记者。” 一切发生的太快，立木泷有些楞住了，倒是佐佐井一副早有应对的模样。 “…我是真的很痛心啊，所以才在我的新书里描写下这一幕。”从柜台下拿出一本样书，他小心的将封面举在摄影机的镜头前。 记者果然被吸引了注意，挥手示意摄影师凑近，而立木泷则被拥上来的工作人员挤出人群。 看着佐佐井在里面谈笑风生，立木泷突然明白了佐佐井之前的高声喧嚷，想来他应该是早就注意到了有记者在附近采访。 事实上，Rb的新闻播报除了传统的新闻事件釆访，还有一种更加娱乐式的新闻点评，新闻主播，艺人，甚至是偶像围绕一些新闻说些自己的见解。由于点评的范围广泛，新闻，趣闻都涵盖其中。而为了支撑起内容的丰富度，往往这类节目的记者会在路边进行大量采集。 作家攻击政府政策？立木泷已经能想出明天看见的标题了。可即使是乌拉拉也难逃被遗弃的命运。太过危险的话题使他又不免担心佐佐井会为了新书而故意说些惹人眼球的话。 “前辈，前辈。”，立木泷想要上前提醒，可因为有采访而越聚越多的人群，如同屏障般将佐佐井护卫在其中。 不知是人群的相隔太过遥远，亦或是佐佐井自己充耳不闻。立木泷的呼喊如同泥牛入海得不到一点回应。 “…那么，您是反对内阁的新政吗？”，记者似乎想把话题引向刚刚上任的菅直人首相。 “不是，我只是说对有些社会现象很失望。” 无论记者怎么询问，佐佐井只一口咬死这个说法。 “…好的，感谢您接受采访。” 像是明白再待下去也无济于事，简单的行礼离开，步伐中难掩的失望之情。 因为记者的离去而导致人群的解散，立木泷才再一次对上佐佐井的目光，眼神中一片清明。 “前辈你…” “抱歉，立木。”，佐佐井低下了头，叹了口气才接着说道：“我已经写了十年书了，我曾以为我只要一直能写下去就足够了。可是…我也想要更多的认可。十年了，这是我第一次入围文学奖，即使只是一个社内文学奖…” “可是也不用…” “不，立木，你觉得文学奖获奖的先决条件是什么？” “应当是作品的优秀吧。” “可作品的优秀又有谁来定义？每个人喜好的作品不尽相同，而新月赏往往都会屈从于成绩来判定。这几年社会性高的作品越来越容易获奖，所以只要我的作品能引起话题就有很大概率…” 佐佐井没有说完，但立木泷已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但是前辈你没有顺着他们的话说，可能会被剪掉吧。” “我…不早了，立木你早点回去吧，快赶不上末班车了。”短暂的沉默后，佐佐井神色有些黯然，回避着立木泷的话语。 虽然从他的态度中察觉到了几分异样，但仿佛是某种直觉，立木泷没有选择坚持问到底。 到了分别的时刻，因为尚不到闭店的时候，佐佐井只送至门口，隔着条马路，立木泷回过头来，仰着街灯的光辉下是佐佐井有些佝偻的背影。随着门帘再一次被掀开，佐佐井的身影在人群中消失不见。 “社会性吗？真难办啊”，略带沉重的话语被留在原地，立木泷则没入人潮 第十五章 通话 随手将公寓的门带上，吉冈里帆先是拖着沉重的步子移动几步，步伐逐渐加快，才到卧室的门口。就一头扑向堆满衣物的床上。 达尔似是察觉到了主人的低落，跃上床单后盘卷在吉冈里帆的旁边，顺着她自上而下的轻抚，扬起头发出喵呜的轻鸣。 伴随着达尔的叫声，情绪渐渐冷静下来。从口袋中取出手机，找到了通话纪录前端的那个名字，拨了过去。 电话响了好一会儿才有人接起，是一个声音十分轻柔的女声，伴随着一声关门的声响，音量才大了起来。 “里帆？抱歉，我还在片场，有什么事吗？” “呜呜呜，爱理酱。” 听见熟悉的声音，吉冈里帆刚刚稳定的情绪再度动荡，理智无法抑止泪腺的决堤，两行清泪瞬间划落。 “别哭别哭，怎么了？” 电话那头是铃木爱理，偶像组合c-ute的成员。如果说这两年偶像组合的代表是AKb的话，那她们所接过的就是早安家族的辉煌。童星出道的铃木爱理更是其中一颗耀眼的明珠。 如果不是在杂志片场的一次意外，两个差距悬殊的人生本没有相交的可能。 “爱理酱，你工作结束了没有啊？” 有些抽噎的声音夹杂着一丝小心翼翼。 “等一下。”像是被捂上了话筒，吉冈里帆只能听见那边传来模糊的交谈声，大约有五，六分钟后，铃木爱理的声音才涛晰的传出。 “经济人说今天的工作结束了，所以，发生什么事了呀。” 在等待的过程中，吉冈里帆早已将脸颊上遗留的泪珠拭去，从床上坐起，整个身体靠在填满棉花的蓬松枕头。整理了下心情，道：“爱理酱，我不是最近参加了一个动画电影拍摄嘛。” “那个叫立木的？” 听筒中的声音有些迟疑，随后是难掩的不满。要不是为了这个人，她今天就可以和吉冈里帆两个人在片场重逢了。只是随口嘟囔了几句后，怒气也随之消散。 “嗯…不…不是。和他无关！”。吉冈里帆语气有些急促，对着空气急忙挥手。 “好吧，那然后呢？” “我感觉自己好像被人针对了，我今天去武藏野录音的时候…” 水杯里的水被换成超酸的柠檬汁，录音时的台词本上莫名缺页…诸如此类的不幸遭遇被不断倾诉，电话那头也逐渐陷入沉默。 “里帆，听我说，你绝对是被人针对了。而且针对你的应该只是个普通学生。” “诶？可是我在那也不认识什么人啊。”吉冈里帆的肩膀耸拉下来，“为什么呀？” “谁又知道呢？看他的手段也有点太幼稚了。”相较于铃木爱理身在圈内所见识过的黑暗而言，这些的确算不上什么。 “对了～反正你是因为那个立木才惹上麻烦的，下次找他陪你去呗。”仿若想到了什么，铃木爱理语气有些揶揄。 “你再这样我要生气了。” “好啦好啦，不过像这种麻烦还是早点解决比较好，而且你在那又不熟悉，找一个认识的人帮忙也能避免一些问题，当然，要不是我最近太忙了，我就陪你去了…” 吉冈里帆闷着声思索着人选，铃木爱理的声音还在不断传来 “里帆，你怎么不说话了？你不会真要找立木吧。” “没有！”在脑中瞬间划过的念头被戳破，刚刚有些心跳加速的心情化为了羞愤。 在沉吟片刻后，铃木爱理接着说道。 “要不还是我看看有没有空闲时间，陪你去吧…” “不行！”脱口而出的话语，令吉冈里帆自己都有些惊讶，随后才磕磕绊绊的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不方便，之前听你说，你不是接了个电影角色嘛，要做很多准备的，而且…你的艺人身份…要是被周刊记者知道了也会惹上很多麻烦…” “…也是啦，那我把经济人介绍给你？”仍有些不放心的，铃木爱理提出了个新的方案。 “不用不用。我已经想好了。是我打工的咖啡厅的前辈。” “是吗？一定要找个可靠的人啊。” “知道了啦。”手机中，铃木爱理执着的叮嘱让她有种在和母亲说话的错觉，将这件事告一段落后，吉冈里帆顿了下，继续说道。 “爱理酱你下次休息什么时候啊？我们一起去富山泡温泉吧。” “可能得过一段时间了，因为要进组拍摄，具体的日程安排，我还要问一下经济人。” “进组嘛？真好啊…”从前拍摄学生电影的经历涌上心头，吉冈里帆小声感慨一句。 “什么嘛，你也可以选择成为演员呀，又不是没有事务所想签你。而且经济人也说里帆你很有天赋的…” “嗯…”不愿在深入，吉冈里帆岔开了话题。“好啦，我会考虑的。那我就等你的消息啰…” “嗯…” 吉冈里帆向右侧倒下，整个人呈L型嵌入床铺中。 盯着手机上的那一个名字，犹豫了片刻，点开了聊天框。 （周日有空吗？） （有空，有什么事吗？）对方回复的速度有些出乎意料。 我想你能陪我去武藏野录音… 不行不行，将打好的文字一个个删去。 在莫名的自尊心的作用下，吉冈里帆觉得这句话显得太过于软弱。明明上次难得说了硬气的话，而且…是不是有点太亲呢了，听起来像是在指使男朋友。 用深呼吸打散胡思乱想。左右又想不出合适的措辞，在来回删改后。最后反倒变成了（十点在鹰之台车站前见）这样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在已读后是长久的空白，吉冈里帆不禁用力握紧屏幕，浑身也紧绷起来。是不是太奇怪了？还是说明比较好吧？要不还是算了吧… 逐渐冷却下来的头脑开始催动手指写下放弃的宣言，只是在发送前。对方的来信却抢先一步发来。 （好） 一瞬间屏住了呼吸，迟来的喜悦让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跳，将枕头紧紧抱住，来来回回滚了好几圈才慢慢平复。将手机随意的抛下。吉冈里帆盯着床上因自己翻滚而褶皱的衣服，开始思考周日的穿搭。 第十六章 困局 没有预想中繁忙，立木泷踏入编辑部的时候，只有少数几个人坐在里面。 正对门的办公桌后，报纸被微微下拉，露出一双有些倦态的眼睛，是石田勇介。向看过来的立木泷指了指会客室的方位，就再度盖上了报纸。 立木泷扯了扯领口，敲了敲门后，才推开会客室的大门。 已经有人等在那里了，听着门口传来的动静，沙发上的人也将目光投递过来。 一个有些上了年纪的老者，只见他扶正了金边的老花镜，看清来者后才面露微笑，用手点了点桌面，语气中满是亲切的意味 “立木君，今天麻烦你了，请坐。” “岩田社长您言重了。” 立木泷急忙还礼，才匆匆坐到老者的对面，静静等待对方开口。今天突然收到了石田勇介的短讯，才得知新月社的岩田松社长想要见他一面。因为太过匆忙的缘故，他还没来得及细问原由，自己就已经到达了出版社。 还是第一次面对新月社的实际掌权者，立木泷有些紧张，岩田松也并没有开门见山的直接说明来意，反而是聊起了些家常。 等到茶杯有些见底，岩田松才开口说道 “立木君不必紧张，也不是什么紧要的事。” “是…” “立木君吃过了吗？” “还没，待会打算去楼下的咖啡厅随便应付下。” “这样啊，既然立木君还没有用过饭，那我就长话短说吧。” “请讲。” “我看了立木君的新书的一些内容，很有灵气。石田君真是挖掘了一块璞玉啊。”岩田松微微颔首，接着说道：“今年已经是新月社成立二十周年了，所以今年的新月文学赏我想办的稍微隆重一些。” “我想将本届颁奖典礼搬至富山举办，希望立木君届时能够出席典礼。” “可是那不是入围后才能参加吗？我…”。立木泷不理解为什么现在要邀请他，只是话语尚未说完，就已经被岩田松打断。 “立木君对自己的作品没有信心？” “不是…我明白了。” 像是很满意立木泷的回答，岩田松将手轻轻搭在对方肩上，“那么，我就不占用立木君的时间了，希望到时候能看见立木君意气风发的模样。” 察觉到有些送客的意思，立木泷虽然还没想清楚岩田松的目的，也只好起身吿辞。才关上门，就已经被等在一旁的石田勇介拉至茶水间的角落。 在观察了一下四周后，石田勇介才小声开口询问。 “岩田社长找你有什么事吗？” “你不知道吗？”，立木泷瞪大双眼，有些惊讶他的问题。“我还想问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随后简短概括了一下谈话的过程，同时询问了一下石田的看法，想要问出点东西。毕竟如果只是通知场地这样的小事，实在没必要专门找他来一趟。 石田勇介听完后沉默不语，下意识的从口袋翻出根香烟，夹在指间，单手点燃，狠狠嘬了一口，淡淡的雾气从口中喷吐，像是才注意到立木泷还在一边，有些不好意思的打开窗户，点了下烟头。 “立木你对新月社了解多少？” “…不是很了解。不就是个出版社吗？” “真亏你不了解也敢投递啊。”，石田长叹一口气，隔着雾气眯着眼睛。 “新月社，其实算是讲谈社旗下的子公司。” 有些出乎立木泷的意料，讲谈社可以说是Rb出版业数一数二的大公司了，而新月社则蜷缩在这栋有些老旧的办公小楼里。是在看不出二者有任何联系。 “不过这层关系并没有什么用，相反岩田社长一直想摆脱讲谈社的影响。” “嗯？” “你知道‘空降’这个概念吧。大公司会向小公司派遣职员担任要职，当然这并不是所谓的为了帮助小公司的成长。而是为了方便他们流放自己不要的人罢了。” “立木你猜新月社成立二十周年以来，接收了多少讲谈社的人才？” “…5人？”如果是担任要职的话，应该分配不了多少职位，立木泷随口说了个数字。 “是57人。”石田勇介吐出个烟圈，“讲谈社已经把这当成了个好用的垃圾桶，有一些人来这里还会好好工作，但更多的人则是自暴自弃，一面嫌弃一面混日子。新月社的体量根本养活不了这些闲人。” “那为什么不直接拒绝呢？” “因为讲谈社能带来更多的资源啊，对于出版社而言，书，或者说能写出书的作家就是生命线，讲谈社塞了人进来，与之相对的他们会提供一些作家资源给新月社，同时那些人也或多或少和一些作家有交情，也正是如此，讲谈社卡住了新月社的喉咙啊。” 石田勇介脸上带有苦涩，不过并没有停下解释。 “岩田社长一直想要找到一些能支撑新月社运作的作家，这也是新月文学赏举办的初衷，不过因为是面向大众的，这些年已经沦为讲谈社选拔新人的关卡了。岩田社长可能是对你有所期待，至少你算是自己人。” 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立木泷也不由得叹了口气。现实的复杂往往不是简单与否能阐述清楚的。即使了解了新月社的困境，他也并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毕竟《百濑》的成绩算不上好，他不是那个命定之人。 “所以我会执着于获奖。也有这一部分原因，得奖作家的销量和普通作家的销量不可相提并论，倘若是芥川奖，直木奖这类大奖，那就更上一层楼了。” 石田勇介吸下最后一口香烟，强打起精神，有些无奈的脸上勉强挤出笑容。 “当然，立木，我是真认为你的书有获奖的可能。不过今天说的这些与你无关，岩田社长也可能是有其他考虑。你就不要想太多了，好好写完这本书。” 虽说正如石田所言，新月社的问题与自己并没有关系，自己只是一个在此出书的作家而已，只是一想到在那个被所有人拒绝的时候，是新月社给予自己一条出路，立木泷就觉得无法袖手旁观。 既然自己能做的有限，那就好好完成自己该做的，立木泷望向办公桌上摊开的各类书稿，下定了决心。 第十七章 声优 如约定一般，出现在鹰之台的站台，已经有人早早等在那里了。 “好慢啊。”女孩虽然说着抱怨的话语，但语气中却没有一丝埋怨。 “抱歉抱歉，去车站的路上有点堵。”立木泷一边低头致歉，一边用余光打量眼前女孩的表情。在察觉吉冈里帆并没有不满的意思后，长舒了口气，抬起头，两人的目光不经意间相遇了。 “干嘛呀，盯着我…看。”吉冈里帆先没能承受住视线的压力，扭头偏向一边，只是嘴上仍有些不依不饶。 “不是，你今天很好看。”鬼使神差的将内心真实想法说出，下一秒立木泷才发应过来，想要补充些什么，但紊乱的语言系统也只能发出吱吱唔唔的含混话语。 今天的吉冈里帆像是特意搭配过一般，墨绿色的外套大衣半敞开，透露出内里的白色衬衫，搭配与大衣相同配色的吊带裤。则为其增添了一丝时尚与活力的元素。在一众悠闲风格的穿戴下，她像是广告下的女明星。已经有人悄悄将手机对向这里了。 不露声色的挡住拍摄角度，立木泷也因此更加贴近吉冈里帆的脸颊，距离的拉近，使他能更加清楚的欣赏到更多精心妆办的细节，勾人心魄的捷毛，饱满红润的双唇，甚至鼻尖的水嫩感都格外突出。 立木泷的突然靠近，自然被吉冈里帆察觉，只是他那仔细打量的目光，又令她莫名有些害羞，所幸阳光明媚，悄悄染上的红晕并不明显。在气氛朝更古怪的氛围发展前，小声的说了声：“谢谢”。 “呃啊，所以今天有什么事吗？”从沉浸中脱出的立木泷有些手足无措。慌张之际才想起今天的正题。 “我想让你帮我一个忙…”吉冈将前几次拍摄时的遭遇告诉了立木泷，后者的神情也愈发严肃了起来。听完了事情始末，他本来是想问为什么不一早告诉他的，在瞧见吉冈里帆故作轻松的神态后，将疑问呑咽回去。 “下次遇到问题，要早点告诉我。” 立木泷的语气中带有不容置疑的态度，吉冈下意识想要辩驳几句，只是内心泛起的一丝甜蜜感令她最终只是应了一声。 “嗯…” 相较于在这录了几次音的吉冈里帆，立木泷显然对现场的其他人几乎不了解。虽然清楚有人在针对吉冈，可他又不是波洛，能在安乐椅上直接找出真凶。 在思考要不要和大野丰以及长谷川有明商量一起找出幕后黑手之际，两人已经轻车熟路的来到电影社的门口。相较于上次的冷冷清清，这次的社团热闹了许多。男男女女的交谈声已经隔门传来。 “浅野，再深情一点，再深情一点，别把自己想成猫，把自己当成爱慕女主人的男人。” “小水，你也是，再投入一点…” 打断了其中一人的指导声，立木泷拉开门，顿时，有六个人的目光向他的方向望来 “吉冈桑来…立木桑！” 和之前的相比，大野丰虽然仍有些疲惫的架势，但却多了几分凌厉的威严 最先反应过来后，他有些惊喜的放下手中的台本，将立木泷拉至身边，说道：“各位，这就是本剧的编剧，立木泷。”随后带头鼓起掌来，想要营造热烈欢迎的氛围。 其余的人虽然还有些疑惑，但也配合的纷纷展露了善意，碍于先入为主的印象，立木泷总觉得针对吉冈的人就混在其中。所以只是客套的点了点头。 大野丰倒是没有察觉异样，反而热心的为立木泷介绍在场的众人。 “这位是为达尔的配音的浅野悠，是我的学弟，被我用一个月的午饭找来帮忙的。” “立木桑…” 浅野悠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附和的讪笑几声。 “这位是为母猫配音的水濑祈，这可是我专门托朋友请来的，听说今年就要声优出道了。本来没有吉冈桑的话，我是打算请她来担任女主人的角色。” “…立木桑好。” 一道细微的声音适时传来，在浅野悠的对面立着个纤细廋小的女孩，怯生生的小脸紧绷着，一副见到生人的紧张模样。战战兢兢的神态看上去活像一只受惊的兔子。 她这样能顺利出道吗？立木泷突然有些担心女孩的未来，只是当她的目光越过立木泷看到身后的吉冈里帆时，才恢复了少女的鲜活自然。 “里帆姐姐！” 这一前一后的强烈反差，不禁让立木泷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不讨小孩子喜欢啊。没有过多反思的时间，大野丰已经开始介绍下一个人了。 “这位是中村，他和那边的阿彻，太一都是负责后期以及和动漫社交接的。” “本来还有由香，但她今天请假了。” 剩下的三人点了点头，算是见礼。倒不是他们生性淡漠，而是还有大量的工作等待他们，实在是拖不开身。 不过立木泷也没在意，顺着大野丰的介绍，他早已将在场的众人审视一遍，可依然看不出谁有嫌疑，浅野仍在不停的翻看台本，时不时念叼几句台词。水濑祈早已亲热的围在吉冈里帆的身边，一口一个“里帆姐姐”“里帆姐姐”甜甜的叫着。至于其他人则在调试设备，根本无暇顾及这里。 “立木桑怎么今天突然来了？”思绪还在众人身上飘荡着，耳边已经传来大野丰的声音。 想了想，立木泷还是决定和盘托出，本来他也打算找大野丰商量此事。只是大野丰有些难以置信。 “这…不可能，大家都对吉冈桑很和善呀。” “会不会是学校里的其他学生？”立木泷小声提出了新的思路，毕竟吉冈里帆遭到针对是事实。 “我不知道，我会帮忙盯着的。”出演自己作品的演员遭到这样的行径，大野丰有些愤怒和羞愧，当即向立木泷做了保票。 “立木，你过来一下。”吉冈的呼喊中断了两人的交流，在嘱托大野丰有留意到什么情况一定要及时告诉他后，立木泷便循声走去。 只不过吉冈里帆并没有说什么，反而拍了下水濑祈的肩膀，后者便如颤抖的鸟羽般轻轻晃动着身体，呑呑吐吐的想要说些什么。 “水濑桑，怎么了？” 虽然对一个小孩子用敬称有些奇怪，但是一想到她也是个即将出道的声优，难免就用词正式起来。 “不……不……立…木桑…我…水。” “什么？” 再度僵直的身躯表明了她的紧张，少女垂下目光，只能隐约听见她说： “立…立木桑，叫我…小水就…好。” 第十八章 录音 “小…水？”，看样子之前应该并不是讨厌我，而是单纯的怕生？立木泷觉得心里莫名轻松不少。 “…嗯。”水濑祈只是抬眼偷偷瞧了下，就又将头低下。却又再度陷入沉默。一大一小就这般伫立在原地，倒是令得在一旁的吉冈里帆掩嘴轻笑。 立木泷有些无奈的看向吉冈里帆，想要寻求她的帮助，少女的心思实在难猜。好在吉冈也只是笑一会儿，便对着水濑祈轻声耳语几句，后者便从桌上的书包中翻找一通，终于拿着个布包回到立木泷身前。 顶着对方疑惑的目光，水濑祈小心地将布包的拉链拉开，厚厚的一叠纸张上用记号笔写满了各种标记，轻轻放在桌面。原来是各种台词台本，而取走最上面几页后，中间夹杂的是一本崭新的《百濑》。 “小水是你的书迷哦，从连载开始就有关注你。她很想要你的签名。”吉冈里帆适时说道，而水濑祈的脸色更加红润，微微点了点头，似是默认了她的话。 “啊…”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况，立木泷有些不知所措。这还是他第一次碰见真正意义上的粉丝，因为《百濑》的销量惨淡，出版社也并没有安排签售会，毕竟累计到现在也不过几百本罢了。 “谢谢你的关注，呃…我会…继续努力的…”从回忆里抽取当初准备的措辞，只是因为太久没用而有些磕磕绊绊。绞尽脑汁的想要说些漂亮话，但最终却只重复着“努力”“加油”一类的字眼。 空洞的话语说再多也无趣，立木泷索性接过那本书，动作熟练地在扉页写上自己的名词，想了想后，又在上面写下，致小水。 看见立木泷已经签下名字，水濑祈感觉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了几分，脚尖点了几下地面，裙摆随着身体微微晃动着。只是一直以来的害羞性格，使得她的声音依旧有些小。 将书连同台本小心收回布包，气氛有些缓和。在吉冈里帆的带动下，三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不过大部分时间都是立木泷和吉冈里帆在说，水濑祈在一旁静静听着，偶尔做出点反应以回应二人的关心。 明明…有很多想说的，相原最后有没有和百濑在一起？百濑的灵感是真实取材吗？立木桑平时是怎么创作的？立木桑下一本书有准备吗？…有无数的问题想问立木桑，可到了嘴边却只剩下了“嗯…”的简单声调。 水濑祈有些怨恨自己内向的性格，难得有机会和喜欢的作家的交流，却只会低着头欣赏地板上的纹理。 看着情绪又突然低落的水濑祈，立木泷只觉得自己好像身在一个家庭伦理剧的片场，他是束手无策的爸爸，水濑祈饰演正值青春期的女儿。总是弄不清对方的想法。 正想着哪些是十五岁少女感兴趣的话题，大野丰已经下达了开工的指示。 “立木桑，机会难得，要不要观察一下声优是怎么给角色配音的？”，似是发现了立木泷与周围格格不入的异样，大野丰向他发出邀请。 欣然同意后，立木泷便跟着大野丰踏上二楼的一处偏室内，早已等待在内的中村只是瞟了一眼后就继续目视前方。透明的落地窗内，清晰的显示出吉冈里帆，水濑祈，浅野优的身影。 与立木泷所在的房间各式各样的机械推叠不同，她们所处的房间布置十分简洁，家具仅有一条长凳供几人休息，而在房间的中心处竖立的麦克风应该是供声优献声。而在立木泷所看不到的视线死角，还有一面小电视屏，用以播放录制的画面。 “大学电影社也会有这样专业的设置啊。”收回了打量的目光，立木泷不免有些惊叹于武藏野美大雄厚的财力。自己母校也是有电影社存在的，只不过全社加起来，可能仅有一台录像的dV。 “哈哈哈，立木桑谬赞了。这些也不过只是简易的配置，并没有多专业。”，紧接着，心情很好的大野丰又像是想到了什么，“立木桑要不要来试试。” 说着，便让开身位，退到立木泷的左侧。 “按下那个黑色开关就可以对里面的吉冈桑她们说话了，外面的声音里面是听不见的。” “…那我该说什么？” “开始，就行了。” “…开始。”立木泷的声音突然从扩音器传来，引起录音室内的吉冈里帆的注意，她四处搜寻着声音的来源，只是在立木泷的视野内倒像是她丢了零钱。。。 …吉冈里帆的小小动作并没有引起过多的关注，或者说大家的注意力已经全投入在自己即将面临的段落上。随着屏幕中画面的播放，依次走到麦克风前。 “我体内微弱的心跳都能赋予我生命，那么电车如此巨大的声响将会撼动多么大的世界啊。这一定是整个世界心跳的声音，一个有力、强大、完美的世界…而我，却从未融入其中。 “…跟我回家吧。” “…电车到站后，我从另一条平时不太走的路回家。虽然有些绕远，但我就是想在初春冷冷的雨中一个人多走一会儿” 录音室的广播有次序放出各人说出的台词，立木泷听着那些自己所写的语句被人怀以感情朗读，只觉得有些神奇。虽然自己写下的时候有代入角色的心情，但被他人赋予的却是新的理解。那并不是臆想中的感觉，而仿若是鲜活的人生。 “立木桑，感觉怎么样？”，大野丰打断了他的感慨，拍了拍肩膀，小声的询问立木泷的想法。 “很奇妙，有些不真实。” “立木桑，你写下了剧本创造这个世界，而他们则是赋予这个世界里的角色灵魂。电影也好，动画也罢。将画面具体表现出来的感觉是文字所无法给予的。总有人批评电影破坏了文学的氛围感，但我却不这么认为。” “电影会让文学更立体。” 感受着肩上传来的力量，立木泷只是沉默地应着，大野丰也并没有寻求认同的意思，转而开了个玩笑。 “所以如果有一天立木桑不写作的话，可以试着写剧本嘛。”，广播中的声音已渐至尾声，大野丰的笑语也如穿堂风般顺耳而过，无论是本人还是对方全无在意。 第十九章 春末的雨 随着录音过程有条不紊的进行，工作已渐至尾声。在一旁围观许久的立木泷扭了扭有些僵硬的脖子。而大野丰仍在不停的和中村交流些什么。 只听了几句，便被复杂的专业词汇劝退的立木泷趁着无人注意，悄悄溜出房间。走廊的窗口迎面吹来几缕热风。已有几分初夏的气息。一只手搭在窗台，另一只手松了松领口，最初的兴奋过去后，再在房间中只能徒感闷热。 “立木！” 伴随着一声轻呼，拍打后背的“啪”声紧随其后。只是拍打的凶手并未用力，立木泷并未感到疼痛。 “结束了？”瞥了眼一脸得程样的吉冈里帆和一脸心虚的水濑祈。他倒是并未在意。 察觉到立木泷的无谓的态度，吉冈倒是有些扫兴，只是随意应了几句。不过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将手背至身后。 “你之前有在听吧，感觉怎么样？” 立木泷抬眼正对上一双满含期待的双眸，而在一旁的水濑祈则悄悄低下头，只不过被不断翻弄的裙角则暴露了她的小小心思。 “很好，感觉很贴切。” “…什么嘛，明明还是个作家，用词却这么朴素。” “加上形容词就一定好吗？” 不知是被热风吹上了头，还是被质疑了作家的身份，反问的话语已经脱口而出。 “…不好吗？…会听起来更舒服一点。” “那‘我爱你’也是一样吗？” “你在说什么呀！”吉冈里帆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只是看到立木泷面色如常，才感觉自己好像有些反应过激了，“…你是说告白的话吗？…用更多的词汇来形容自己的真心不是更好，或者像‘月色真美’也很有意境啊。” “不对” “如果他真的满心都是你的话，又怎么会有空闲去想出那些优美的话呢？他只会对你说‘我爱你’的时候，这是他的全身都只剩下了爱你的本能。” 感觉有漏洞却又不知如何反驳，吉冈里帆鼓起脸颊，一脸不快。反倒是水濑祈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小水，你别听他的，那是歪理。” 可不能让自己这边倒戈了。 “你今天有遇到奇怪的事吗？”不想在上个话题上过多深究，立木泷转而问起了吉冈里帆，毕竟今天来此的目的就是为了保护好她。 听到他这样问，吉冈里帆才发现今天似乎有些太正常了。水杯里是正常的热水，台词本上也正常的没有少页，甚至连工作也正常的结束…本来该是件好事，只是这样会不会让他觉得我之前是故意编出来约他一起？没来由的想法迅速冒出，连带着回应也吞吞吐吐的。 “…今天…倒是没有。不过下次…也许…下下次？” “啪”轻脆的响声下，是吉冈有些不满的捂着额头。 “干嘛？” “没有不挺好的，为什么非要咒自己一定要出事。” “还不是因为……算了，只是万一嘛。” “那下次我还和你一起来吧，反正我暂时没事。” “…嗯。” 吉冈晃了晃脑袋想要将多余的想法驱除出去，目光低垂着却意外撞见了另一双好奇的目光。一种难以言明的羞愧感迫使她在水濑祈发声前抢先开口。 “啊，时间也不早了，一起去吃饭吧？小水也一起。”说着又紧紧抓住水濑祈的衣边，看来是不容她拒绝。 虽然有些奇怪吉冈里帆的故作姿态，但立木泷并未放在心上，侧身看了眼逐渐浓郁的天空霞光，回头说到，“那你们先去外面等我，我和大野桑打个招呼。” “好。” 看着立木泷转身回到房间，吉冈里帆才腾出手不断对着脸颊扇风，想要将脸上逐渐升高的温度冷却下来。 “…里帆姐姐？你…是不是？…” 有一丝怯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只是还没等她说完就被不情的打断。 “不是！不许问！” 在同大野丰和中村等人告别后，走廊上已没有两人的身影，手机适时响起，是一条简讯。 （要不去车站前的烤肉？） 立木泷点开会话框，文字的下面是一张图片，烤肉店的名牌清晰可见。 熟悉的字样迅速唤醒的不是残存在记忆深处的风味，而是另一个人的身影。 “桥本奈奈未。”，从上次在地下live house后两人再也没见过面，有意识的回避似乎成了两人新的默契。似乎什么都没发生，又似乎发生了什么。“…偶像选拔…”，他十分清楚，等乃木坂46选拔结束，二人的关系或许才会迎来新的变化。 （算了，去吃寿司吧，小水推荐说一家超好吃的） 突然提示的新消息吹散了立木泷被回忆牵扯而出的思绪，一种难以言喻的轻松感充盈在全身各处。这种心理上的变化却最终只化作一口浊气被轻轻吐出。 “啪哒”“啪哒” 清楚的屏幕上出现一处模糊，四溅而来的水滴湿润了手指的触感，抬头望过去。刚还晴朗的天空已不知何时拉上了一层幕布，积压的云层悬在半空，似乎在蕴酿着即将暴发的雨势。 远处隐约有几个学生奔跑的身影。 “啊，讨厌怎么下雨了。” “完了，没伞” “什么鬼天气。” 几道杂乱的声音没有多做停留就四散离去。看了眼店铺的定位，立木泷自忖是无法赶在雨落之前与她们会合的。只能先找了个躲雨的角落。 回复的信息刚刚发送。风雨便破云而出，雨粒刚落地所发出的轰隆声响，连校园内广播的声音都暂时阻隔开来。估计着雨量许是一时停不下来。 （你们先吃吧，不用等我。） 将手机收回口袋，立木泷看着这片雨幕，有些感到寒冷。 虽说暴雨来势汹汹，可打落在窗口上也不过是顺沿而下的水痕。屋内的暖气让玻璃生出几片朦胧，轻轻擦开一丝清明，望着同一片雨幕的吉冈里帆却没能看到想见的身影。 “里帆姐姐…”，一侧的水濑祈从菜单中抬起头来，小腹却不争气的咕咕作响。 “小水你先点你的吧，我再等一会儿。” “噢…”只是这种氛围下，她也不好大快朵颐。只能默默低下头，又从头翻阅一遍早就决定好的食物。 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打乱了原定好的剧目，分隔开的立木泷也没有孤独的感受这场春雨。因无聊而四处打量的视线意外与人交错。 “立木桑。”礼貌的问侯下平添了一丝客套。 怔住了的立木泷只能任由喉咙滚动着，发出本能的回应：“奈…桥本桑。” 第二十章 雨幕 对方点了点头，似乎并没有因为称呼而感到不快，但也仅此而已。那双曾经吸引着自己的明亮眼眸，也仿若蒙上一层名为陌生的帷幕，而显得有些空洞。 “怎么了吗？”“啊，没事”自己在瞎想些什么，立木泷整理了下表情，开口道“我陪朋友来这里，没想到突然下雨了，被堵在这里。”顺便摊了下手以表示此刻的无奈。 “是上次那个朋友吗？在车站那”桥本奈奈未眉头轻皱起好看的弧度，像是回忆起了那个在烤肉店里一直拿一种诡异目光打量着她的男人。说是诡异也只是有别于一般男生或羞涩或炽热的眼神。更多的是一种像是有乐子可看的玩味。 “不是，是一个”本欲紧接而出的话语，却在临口处顿了下，换了个词汇，“另一个朋友”立木泷无意识的在朋友上下了重音。 听起来像是在刻意强调些什么，桥本的眉头并未舒缓，目光更是想要从眼前的这个男人脸上看出些什么。自己也只不过是朋友而已，短暂浮上心头想要追问的念头被一并打散。最终只是点了点头算是了解。 没有人开口，自然没有人接话。都有了顾虑的二人甚至不像陌生人那样借着雨势聊上两句。只能相顾无言，期待着这场暴雨能够早点结束，然后互相点头致意离去来结束这场尴尬的沉默。 只是，天不识情，雨不通意。这不会看场合的雨势竟愈发大了。听着雨珠滴落地面的嘈杂声响。立木泷将自己的目光从眼前的丽人移开，稍稍得了喘息之机的他，开始重新组织语言，想要说些什么来打破这个这个氛围。 最近过得怎么样？昨晚的电视节目看了没？。。。明明有段时间没有见到，明明能聊的话题有一大堆，为什么却一个都开不了口呢？立木泷几欲张口，但却一字难出。其实他心里清楚，并不是没有能聊的话题，而是有一个话题高悬与所有问题之上，像是个瓶盖紧紧盖住了瓶口，不让一丝泄露。 “桥本桑，你偶像选拔的事怎么样了？”在雨声的遮掩下，这样细弱蚊叮的话语或许难以被人听到，可惜这里多了一个有心人。 “好像已经通过第一层选拔了。”桥本奈奈未轻轻将垂发拨至耳后。满不在乎的语气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只是当她对上立木泷的双眼时，眼中却有一层说不清的意味。 “这样啊。恭喜你啦”像是朋友之间的庆贺，桥本奈奈未今天第一次从立木泷脸上看到笑容。 “。。。那我以后是不是可以从电视上看到你了？”立木泷莫名想起那天在电车上看到的海报，如果桥本奈奈未穿着偶像的服饰在海报的一角摆着pose，不，她应该是在中心位吧。这样的浮想令他没忍住，“噗嗤”笑了出来。 似是察觉到立木泷潜藏的笑点，桥本奈奈未回应了久未出现的包子脸搭配白眼。倒令二人之间本有些沉默的气氛再次流动轮转。 “我只是通过第一轮选拔而已，不知道会有几轮。” “无论几轮，你肯定会被选中的。”立木泷收敛了笑意。“因为你就是这样光彩夺目啊。”一脸认真的话语令本以为会听到什么玩笑之言的桥本奈奈未有些措手不及，想要说些什么来缓和局面。 只是立木泷的上一句的决意还未完全散去，已是换上了一幅奉承的口吻“那还请桥本桑先给我签个名吧，我也好以后给你的粉丝们炫耀一下。” 态度变化之快，桥本奈奈未呆楞片刻，回过神来嘴角却弯过一丝弧度。只是口上却不肯轻易揭过，“那可不行，如果真通过了选拔。还得请立木桑多多支持我们的专辑，我到时候自然会给你签名的。” 说着桥本挪动脚步，先前的雨幕在短暂宣泄之后，只剩下丝丝细雨随着微风飘散，一抹暖阳已经透过云层拥抱大地，铺满一池金色。 “打工要迟到了，立木桑，下次再聊吧。” 有些歉意的抛下话语。桥本奈奈未已是冲出走廊，看着她的身影即将在眼界中消失。立木泷突然冲着远方大声呼喊： “加油！” 远处的背影短暂停顿了下，似是有了回应，又或者根本没有听见。 当立木泷循着手机的定位踏入餐厅之际，两道从角落里来的目光立刻将其捕捉。雨幕耽搁的时间并不算长，但也足够饿极了的某人点上一份金枪鱼寿司填填肚子。 一种偷吃被发现的羞愧感令水濑祈迅速低下了头，机械式地举起旁边的水杯，小口小口的将杯中的水一饮而尽，只留下个空杯子时，才慌慌张张的抬起眼睛 “啊…立木桑…你来了。” “不是让你们不用等我嘛。”立木泷并未在意水濑祈的“偷吃”行径，只是看见吉冈的面前空空如也而有些无奈。 “这不是怕请客的某人不来了，我可不敢放心点单。”女孩满眼笑意，用玩笑搪塞过去。眼见立木泷没有追责的意思，吉冈里帆这才将心思放在面前早已摊开的菜单上。 与水濑祈交换了联系方式是那天聚餐后的最后一步，只是这最后一步却是一个女孩呑呑吐吐了五分钟都没能迈出，最终还是在吉冈的帮助下才完成。 如此腼腆的水濑祈自然不可能主动给立木泷通电话，距吉冈里帆下一次拍摄又尚有些时日，这之间竟难能让他得了个清闲的空。 立木泷坐在窗前，铺开稿纸，重新读起了之前写到的断处。这段时间经历了太多事，反倒是没时间好好静下心来研磨自己的文章，看着这些熟悉而又陌生的文字，立木泷很想了解当时的自己是如何构思接下来的剧情？烦躁的笔尖一点点触及纸面。回忆却像是死去一般毫无波澜。 “呵”，在一遍遍通读后仍没有半点头绪，立木泷将紧握的故事松开。拿起笔在最后一句的下行，写下了一个新的字。 第二十一章 变故 短暂的休息日后，东京又回到了熟悉的忙碌节奏中，在家里磨着文字的立木泷，被一通电话唤回了现实。 临近下班的时候，新月社的会客室，沙发一侧的两个年轻人正面面相觑，而另一侧的长者也不发一言，起身鞠了一躬后离开了房间，将二人留在原地。 立木泷看着面前的石田勇介，后者的脸色晦暗不明。喉舌来回翻滚几下，才勉强吐出几缕浊气，似是明白自己的脸色不佳，这才向立木泷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石田桑…” “对不起！” “石田桑不用…道歉，我其实并未在意。”立木泷急忙伸手扶住意欲土下座的石田勇介，说是不介意，可突然间发生这样的事，难免会有根刺留在心底。 而这一切的缘由正是刚刚离去的岩田社长对立木泷的恳求： “立木君，这一次的新月赏请退出吧。” 如此冲击性的话语不仅令因电话而匆匆赶来的立木泷不明所以，连陪坐一旁的石田勇介也目瞪口呆，甚至连敬语也顾不上，直接叫嚷起来。 “为什么？！社长，立木的书写得不好吗？现在连载内容的反响很好啊。” “不，虽然尚未完本，但就已完成的部分来看…相当不错，正因为不错，立木君，请你退出这一次的新月赏评赏。”岩田长叹一声，满脸苦涩。但也不肯再多说一句，会客室的气氛骤然沉寂下来，只有叹息与呼吸声萦绕其中。 立木泷有些疑惑，自从事写作一来，只听过因为作品水平不达标而落选文学赏，还没有因为写得好而被拒绝参加文学赏的先例。 不过他倒没有什么过激举动，眼前岩田社长的表情已然告诉他这其中定有内情。而一旁的石田勇介像是想到了什么，整个人瘫靠在沙发，握紧了拳头，通红的双眼怒视着会客室的屋顶，想要透过墙壁瞪视更远更高的地方。 “我可以放弃参加这次新月赏。”僵持了一阵后，立木泷松口，转而道“不过，岩田社长必须要告诉我原因。” 岩田社长皱着眉头，叹了口气，缓缓开口“想必石田告诉你过，新月社是有着讲谈社背景的出版社。而我也的确想着能尽快摆脱讲谈社的影响。” “那和我参加新月赏有什么关系呢？” “是被上面敲打了。”石田双手怀抱胸前，气呼呼地补充。 立木泷只觉得更加疑惑。所幸岩田社长并没有让这个疑惑保持太久。 “今年是新月社的二十周年，故而今年的新月赏也会比往年的更具有意义，我也想将新月赏举办的规模更大，借机培养出一两个能撑住新月社未来的作家。所以我放宽了限制，像立木君这样作品尚未完成也能参加，只需在审核截止前完成即可。” 立木泷缓缓点头，历届入选文学赏的大多是成品，像他这种情况的属实少见。 “我本以为这将是新月社开启新篇章的一次机会。”岩田社长苦笑着摇了摇头“但很可惜，本届新月赏的得主已经确定了。高桥董事的长子，高桥纯将会是第十届新月赏的得主。” “高桥纯？” “就是那天你在酒店看见的那个人。”既然已经成了敌人，石田勇介自然没有什么好语气。立木泷猛地回想起那天被众人围簇着的贵公子，但心底仍有些疑虑没有解开。 “可既然已经内定了，那我参加不参加又有什么关系呢？” 岩田社长有些无奈“虽然奖项是内定了，但是评审过程并不是内定的，甚至为了给本次新月赏增加含金量，主评审…讲谈社特地请来了渡边淳一桑。有渡边桑在，评审过程自然是耍不了滑头，就只能…” “就只能从参加者方面下手是吧。”立木泷疏理一阵，大致明白了岩田社长的意思。 “这样说，也就是讲谈社的某位高层，盯上了新月赏想用它为自己的儿子镀金，并且还煞有介事的请来渡边淳一桑做主评审来给新月赏增加影响力。” “或许也有看穿了我的意图，想敲打敲打的意思吧。” 岩田社长的表情愈发苦涩。 “讲谈社再厉害也不过是一个出版社，新月社二十年还没有到可以独立的阶段吗？”立木泷注意到事情的漏洞，这一切实施的前堤在于，讲谈社对新月社有着足够的掌控。而新月社毕竟只是有着讲谈社的注资，而非是讲谈社的全资子部门。 “我当初接受讲谈社的注资，并且同意对方的劳务派遣的确给新月社带来了发展的契机，可同样也被讲谈社卡住了喉咙。”岩田社长长叹一声，继续说道。“利用讲谈社的背景吸引来的作家终究是为了讲谈社的，更大的平台，更高的薪酬，再加上讲谈社前员工的鼓动，新月社许多不错的作家都被讲谈社挖走了，除了立木桑你这样的新人，就是出了好几本书仍没有什么反响的沉木了。” 立木泷一时有些楞住，在想清其中关节后不免叹了口气。 在实际的利益前，又有几人能抵御住诱惑呢？况且这诱惑对自己更是百利而无一害，人往高处走。凭心而论，倘若有一天，讲谈社向自己提供了更丰厚的邀约，自己又能否果断拒绝呢？ 还没待立木泷想清楚自己的看法，岩田社长接着说道“在这最关键的作家之外，讲谈社还掌握着出版社的另一命脉，书店。与我交情匪浅的也就几家东京的书屋，而讲谈社做为Rb最大的出版社，其掌握的销售渠道涵盖全Rb，甚至是海外地区。而这些书店也令新月社获益良多。” 等岩田社长离开会客室时，立木泷才第一次了解讲谈社究竟是怎样一个庞然大物，甚至于岩田社长向他透露的也不过是其冰山一角罢了。 剩余的两人都迈着沉重的脚步离开新月社的阁楼，石田勇介阴沉着脸急匆匆的告别，不知是因为事务繁忙还是有些羞愧没有履行编辑的职责。 天边的霞光昭示着此刻已是黄昏，平日里感触颇深的美景，此刻竟感到有些暮气沉沉，同石田远去的步伐一样行色匆匆的路人，将站在原地的立木泷没入其中。 没来由的想起佐佐井前辈，对新月赏如此执着的他又能否坦然接受这个事实呢？“咕…”在思考的大脑压榨了最后一丝糖分后，立木泷的身体向他报怨空腹的苦痛。 “既然来了…那就…”不远处的咖啡厅因下班的人群涌入而显得热闹，在众多忙碌的身影中，立木泷看见了熟悉的人。 第二十二章 邀请 “叮铃”，铜色铃铛短暂奏响，玻璃门也应声被推开。 “欢迎光临。”少女们元气的声音在咖啡厅各处响起，只是还没待侍应生上前服务，推门的客人已经走向吧台一处空置的闲位。 “一杯热可可，谢谢”立木泷盯着那些花哨的新品犹豫再三，还是选择了常喝的饮品。 “呀，你来了。”少女清甜的嗓音从身后传来，似是夹杂着对见到来者而感到小小惊喜。 “嗯，正好在这附近，便想着来喝一杯。”立木泷晃了晃杯中的热可可，示意是为它而来。 “那正好我快要下班了，待会一起去吃点东西吧。”虽然是询问的语气，待吉冈里帆却并没有打算给立木泷拒绝的机会。只是一脸笑意盯着立木泷的面庞。 被那双秋水吟吟的眸子盯住，立木泷难得地有些不好意思，举起手边的热可可，小口慢饮起来，以此转移了视线，顺势点了点头。 得到满意答复后，少女的心情瞬间明朗，眼角微微弯起。连语调都显得更加欢快。 “那立木你待会在后门等我哦，你要是敢跑掉。哼哼…”说完，吉冈里帆冲着立木泷挥了挥自己秀气的拳头，只不过在对方看来这样的威慑不足，反倒显得有些可爱。 “啊，不好意思，我想要一份覆盆子舒芙蕾。” 吉冈里帆的威胁转瞬间就被人打断了。“说好了哦。”也不管立木泷有没有听清，小声抛下一句，便向点单的客人方向走去。 只是此刻的立木泷可顾不上吉冈最后说了什么，对方一走便立即将杯子放下，敞开嘴巴急促吸气起来。“这热可可…也太烫了吧。” 踏出咖啡厅的时候，还没到傍晚。但来来往往的行人却愈发多了起来，只不过其中的大多数，既不是忙碌了一天后辛勤上班族，也不是结束社团活动后悠哉游哉的学生，而是相互牵手依偎的情侣。 观察完情侣脸上甜蜜的神情，立木泷吸了口凉气，口腔中残留的火辣余味令他没注意到身后何时传来一声呼喊。 “立木！” 还没等他下意识回头，黑色已经覆盖了立木泷的双眼，柔嫩的触感和淡淡的余香，早已暴露了这个幼稚把戏的主人。 “猜猜我是谁？”一种与平时说话不一样，刻意加粗的语调在身后响起。 “吉…有吉弘行？（Rb知名笑星）” “噗噗。”如同电视竞猜一般，答错的音效适时响起。 “啊，我知道了，又吉直树！（Rb知名漫才艺人）” “噗噗！” “不会是达尔吧。” “喂！怎么连人都不是了啊。”吉冈里帆将遮住立木泷的双手收回，从身后蹦至他的身侧。“走吧。”白色连衣裙的丝带拂过手背，少女故作嗔怪的风情一时令立木泷有些失神。 还没待回过神来两人已经随着人群慢慢踱步，吉冈打量着街道两旁亮着灯的餐厅，跟着行人的方向从小路转入主干道，人潮的嘈杂，广告牌的音乐以及来往呼啸而过的车辆。这份热闹的烟火气一齐袭来。才让立木泷有了些现实的实感。 夕阳的余晖散去了大半，酡红色的天空上零散飘着几朵朦胧的云。一种难言的情绪立即覆盖了全身。 “立木？” “嗯？怎么了？” “感觉你今天好像呆呆的哎…是发生了什么事吗？”吉冈里帆偏过头，仔细打量着立木泷，想要从中看出什么端倪。 “没事啊，有想好吃什么吗？” “没…”吉冈里帆收回了目光，脸上多了几分纠结。 两人行进的步伐最终被路口的红色信号灯拦下，在数字一点一点减少的空闲，立木泷的目光却不自觉飘向了身边的吉冈里帆，察觉到他的眼神，她也看了过来。 “啊…吉冈你是不是减短发型了？”立木泷摸了摸自己的头发，终于将自己今天感到的违和，问了出来。 吉冈里帆也顺着立木泷的姿势，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头发，眼中的疑惑被笑意填满。 “立木你才发现吗？”吉冈略微低下了头，轻轻摇了摇。以便让立木泷能够看清新发型的全貌。再次抬起头，她却忽地眨了下眼睛。 “你觉得…好看吗？” 在吉冈里帆的突然袭击下，立木泷一时没反应过来，内心处似有一处柔软被轻轻撬动。正欲回答，路对过的信号灯却适时由红转绿。停滞的时间再次流动，立木泷没有继续说话，只能先顺着人群缓步前行。 “怎么突然换了发型了？”没有选择接着上个问题的答案，立木泷开口问道。 自从知道了吉冈里帆的另一份工作，他对于模特这一行也有了些浅薄的了解，有些模特的发型管理并不是由本人说了算，并不能随心所欲。而是由事务所或者是杂志方确立大致方向。 没有听到预想中的回答，吉冈里帆的目光落了下去，轻声嘟囔了几句，有些敷衍地回应着“想换就换啰。” 不明白对方的态度怎么变化这么大，立木泷只当少女心思果然难猜。不过也不愿继续触这个霉头，正逢蛋糕店传来了时下流行的歌曲，便索性换了个话题。 “吉冈你有喜欢的歌…” “立木！”同样望着蛋糕店橱窗的吉冈里帆突然开口 “嗯？” “你…你的生日是哪一天啊？” 有些惊讶于对方思维的跳脱，不过既然对方的心情好转，立木泷倒也没有过多在意。“我生日是…”即将脱口而出的字眼被硬生生停住，生日对于其他人或许是个即答的数字，但对于他而言却有些特殊。 立木泷的生日是5月14日，可他的生日却是12月22日。在短暂的思考后，接着说道“我生日是5月14日。” “5月14日…5月14日？那不是下周？！” “是…吗？”无论是哪一个，对于生日的概念都不过是一串数字，所以并不是特别在意，只是看着吉冈一脸惊讶的表情，才感到略微有些心虚。 “那你的生日会…会邀请我来吗？”吉冈里帆仰着头，脸色在窗灯的映射下泛着红，声音虽然有些小，但那双灵动的瞳孔中却闪烁着光芒。 “我其实没想举办生日会。”虽然想这么说，但被吉冈里帆满是期盼的目光盯着，立木泷觉得自己没有什么退路，喉咙滚动了一圈后已经换了一份说辞 “那拜托你了。” 第二十三章 筹备生日会 得到了邀请的少女兴致有些高昂，拉着立木泷走进了一家烟火气浓厚的食堂，看着眼前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吉冈里帆，立木泷实在是有些后悔刚才如此草率的做了决定。只是，直到两人分别，他也没能将“要不别办了。”说出口。 临近夜晚的小路上，只留有几盏路灯为往来的行人提供微弱的光亮。立木泷，低着头向公寓的方向机械式地迈步，心里的思绪却早已乱作一团。 上一次的生日会是什么时候？好像还是刚上高中那会儿吧，请了几个玩的好的朋友在街机店里逛了一下午，在回去的路上随手买了个蛋糕，带回去与父母分享…只是如此简单的生日会，感觉配不上吉冈的期待啊。 想到她那闪烁着光芒的眼神，立木泷又是一阵头痛。况且既然举办了生日会，那自然不只能单单邀请吉冈里帆一人，长谷川有明自不必说。倘若让他得知自己的生日会不请他，那事后可少不了一堆麻烦事。自己和石田的关系也很不错，自然也得算上他。水濑祈和大野丰也可以试着邀请一下。那么… 心中忍不住浮现另一个人的身影，两人的关系应当是可以参加生日会的吧，只是潜藏在其内心深处，总有一种声音在蛊惑道“这只不过是你一厢情愿罢了。”立木泷几番思虑后，还是决定将她列入名单之上，或许她不来的可能性是百分之九十九，但是，万一呢？ 长叹一口气后，突然感觉自己在东京那么久，举办生日会能邀请的人也不过仅有六人而已。有些无奈的自嘲“这算不算是一种社交失败啊。” 虽然人数不多，可如何举办生日会仍是一点头绪没有，努力回忆了一下看过的电视剧和读过的书籍。可拨开迷雾后却总是一些狗血的桥段。眼见实在是想不出什么行之有效的方法，立木泷只能作罢。 “总之…先准备个蛋糕吧。” 在终于抵达公寓的木门前，他在心中得出了这个结论。 “啊？立木你要举办生日会？！什么时候？怎么不叫我！”五月清晨的阳光尚还有一丝慵懒的余味，只是耳边电话里长谷川有明传来的吼叫却已令立木泷完全清醒过来。 “我这不是正和你说嘛，是这周五。”有些无奈的抚额，真不知道这个家伙大清早哪来的活力。立木泷调整了手持电话的姿势，以便于自己的洗漱。但是电话那边的声音却是一刻不停地传来。 “几点啊？我一定来。对了，你生日会不会就是打算在ktV里唱几首歌吧。” “噗！咳咳…咳咳”无意的问句却像是一柄利剑狠狠插在立木泷的心上。被人揭穿真相的窘迫令他一时没喘上气，呛住了喉咙。事实上，他的确就是打算这祥做的。将高中生日会时大家一起去街机厅，换成一起去ktV，然后一起分享蛋糕。如此，便算完美度过生日会了。 “你怎么了？” “没事，刚刚漱口一不小心呛到了。”立木泷拍了拍胸腔，通了几口气才缓过来，便小心翼翼地开口“那你觉得生日会应该怎么办？” “…你不会真打算这么做吧…”电话里的大嗓门难得沉默了会儿“你去年生日是？” “…就和平日一样过。” “啊，这样啊。”电话里传来一声感叹，可立木泷总觉得自己似乎从中听出了几分怜悯。“我觉得你可以在家举办个派对，弄个bbq什么的。” “派对嘛…”立木泷转了转脖子，环顾四周，在密密麻麻的书堆中腾出空间举办派对，恐怕只有小人国才能办到。 “你那公寓大概是不行的，不过你可以租一间民宿。”长谷川是见过立木泷公寓里的景象，当下也是提出自己的建议。 “租民宿倒是可以，可是哪里有可以租？”自己对此是一窍不通，立木泷只感觉事情越来越复杂了。 “民宿我可以帮忙，我刚好有个朋友在国外留学，我倒是可以问问能不能借他的院子。”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我会按标准付钱的。” “钱倒是不用，你到时候别把人院子点了就行。” 听着耳边熟悉的嘻嘻哈哈声，立木泷只觉得莫名的情绪汹涌起来，让他不得不认真说道。“谢谢。” “真是的，说这个干嘛。你到时候多准备点肉，我可打算吃穷你。” 将生日会的形式敲定下来，立木泷觉得心里突然间多了几分底气。挂掉长谷川有明的电话后，接着向石田勇介，大野丰等人也一一发出了邀请。只不过相较于长谷川有明的一口笃定，石田勇介和水濑祈则是得看当日行程而定，至于大野丰则遗憾表示那天有要事缠身，只得提前送上祝福。 几番寒暄后，暖阳已经爬上云头。接连的碰壁令立木泷的心再度动摇，手指滑向那串号码，深深吸了口气后，才重重按下。 “嘟…” “嘟…” “嘟…” “喂？立木桑？有什么事吗？”桥本奈奈未的声音轻轻响起，令立木泷好不容易放松的心境再度被紧张占据。“只是邀请她来生日会而已。”在心底为自己默默打气后，才张开了口： “呃…那个…” “嗯？” “呃…我是想问…你周五…周五有没有空。” “周五？…周五有什么事吗？” “那个…那个…我周五…生…” “立木桑，我现在就在书店。如果电话说不清楚的话，可以当面来和我说吗？” “好的。”电话挂断后传来的短促忙音让退缩的想法跃于脑中，立木泷摇了摇头，想要将它从中甩出去。对着镜子打量了一下自己有些蓬松的头发，伸手向架子上的发胶，只是犹豫再三后，还是放下了。 当立木泷再次见到桥本奈奈未时，她正坐在书店门口的长椅上，捧着一本书细细研读，只是她也会偶尔从书中抽离目光向远处眺望，像是在等待什么。 远远地和她对上视线，立木泷立即小跑的奔向她的面前，只见她合上书本收进随身的布包，从长椅上站起。她的眉眼自然弯起，有着一抹没有抚平的笑意。 “立木桑，你的头发…” “出门有些忘了打理。”立木泷连连摇头，想要让这些桀骜不驯的头发安分下来。 “所以立木桑你是打算说什么。” “这周五我想举办生日会，不知道你有没有空。”说来奇怪，在电话里吱吱唔唔了半天也说不出话语，当面却多了分勇气。 “周五嘛…”桥本奈奈未皱起好看的眉头，“最近烤肉店里有人辞职了，人手上可能有些忙不过来。” 似是感觉到立木泷有些失望的目光。她立即补充道“不过具体还得看当天。”看着对方低垂着头，嗯了一声。桥本奈奈未的心中多了几丝纷扰的情绪。 “立木桑生日会是会在KtV吗？” “啊，不，我打算租间民宿，举办个bbq派对。” “bbq啊…所以立木桑是准备提前买些食材了。”桥本奈奈未瞥了一眼立木泷手边的织布袋。以前在旭川的时候，也经常和铃子及篮球部的同伴们准备烧烤。往往比赛后大家的首选就是烤肉和烧烤。或许自己选择在烤肉店打工也有着这样的一层原因吧。也不知道铃子她们现在怎么样了？下次回旭川的时候再和大家聚一聚吧… 眼见思绪越飘越远，桥本奈奈未赶紧收拢了心思。 “立木桑，要我帮你准备bbq吗？”在立木泷有些郁闷的垂下头，忽然听到眼前的人如是说道。 第二十四章 超市 推着超市的手推车行进在货架中，即使两旁的商品琳琅满目，立木泷的目光却一直追及身前漫步的身影。 “立木桑，要我帮你准备bbq吗？” “什么？”似乎听到了预料之外的话题，一时怔在原地的立木泷，看着眼前的桥本奈奈未一脸笑意。 “我之前在旭川的时候还挺常做的。”她的语气略显轻松，看着立木泷不予回应的模样，便以为他不信，从身后将手抽出，展开在立木泷面前。如玉藕般白净的掌心连纹路都清晰可见。 如同被钓上钩的池鱼，立木泷竟鬼使神差地伸头想要仔细看看。 “咳咳”，耳边传来的声响如炸雷般将他惊醒，深吸了一口气，猛然抬头间却是难得一见的绝妙景色，桥本奈奈未稍显窘迫的脸色下掺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红晕。双手也是立即缩回身后不肯再露出分毫。 有些后悔刚才自己的莽撞举动，不过却也为没能仔细看清而有些怅然若失。 “我最近因为取材的关系…看了几本有关手相的书，所以一时想要…”无奈地叹了口气，虽然从脑海中拽出来的借口有些苍白，可他也只能硬着头皮接着说。 “哦” 桥本奈奈未的动作仍有些生硬，可她的神色却已恢复自然，如此简单的回应让人看不出其内心的真实想法。 “抱歉。” 沉默了片刻后，桥本奈奈未将眼光抛向别处，表情微妙，像是随意地开口问道。 “那…手相看起来怎么样？” “很好看。” 一个谎言的诞生需要更多的谎言维护，立木泷不愿再从脑海中拼凑出一些令人云里雾里的评价。更何况刚刚看得出神的感受本就仅此而已。 突如其来的评价令桥本奈奈未垂着头沉默不语，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原想着如果立木泷接着说些手相的话题，便打趣戳穿真相，可这一记直球。让她打乱了部署，最终也只小声的道谢。 正午的太阳终于开始散发它的威力，毫无保留的将它的光与热分享给世间的众人。担心着桥本奈奈未的态度，立木泷正思量着该说些什么，却突然间注意到她脸顿处一滴滑落的汗珠。之前的插曲，将他的五感牢牢占据，他这才注意到两人还站在书店的门口，接受着阳光的洗礼。 “要不要一起去超市？” 拎久了的东西很容易忽略它的存在，更何况是空无一物的织布袋，可当身体上的感觉回来的时候，它自然就显得突兀了。他并不是没有听清桥本奈奈未的话语，只是被吸引了而已。 眼见她点了点头，没有偏离预期，立木泷松了口气，心里盘算着之后找机会再解释吧。 相比于心有杂念的立木泷，桥本奈奈未倒更像是纯粹来逛超市的人。从踏入超市的那一刻起，她便好奇地打量起摆放的商品。 这座超市离书店并不远，虽然并不算大，但常见的瓜果生鲜倒也齐全，只可惜再往前不远处，便是一条老字号的商店街。被情感支配着人们更愿意聚在充满回忆的场所，尤其是有了一定阅历后更依赖在这条有着烟火气的街道。这就使得超市即使方便也没多少顾客。 倘若人多，心里多少有点顾忌，可没有人，倒也能放开挑拣，而且跟着眼前人的漫步，听着回响在超市里的舒缓音乐，立木泷暂且放下了多余的念头。开始考虑起周五的派对。 “这里竟然有这么多种肉啊。” 听见身边的感叹，立木泷将手中比较着的薯片先行放回货架，瞥了一眼冰柜中摆放的各种肉卷。诱人食欲的鲜红肉片被透明的保鲜袋完全封印，等待着有缘人打开潘多拉的魔盒。 顺着桥本的话，立木泷将目光从肉本身上下移，一行行信息被清楚的标明。除却种类的繁多，产地的多样也同样令人眼花缭乱。群马，山形，千叶，北海道，甚至是连他的老家岩手也有。 “桥本桑没见过吗？”捕捉到桥本奈奈未话语中潜藏的异样情绪，立木泷开口道。 “没有。”她垂下头，视线像是被这片肉林吸引，“我在旭川见到的大多数都是本地的，东京的超市我还没有进来过。” “一次也没有？” “没有，打工和奖学金得来的钱要优先来支付学费，餐费，住宿费，交通费…不过我便利店倒是经常去。” 一串串名词从桥本奈奈未的口中吐露出，名为生活的重担也一点点压在立木泷的胸口。他回忆起此前在公园里，她曾说过家里的情况也不算太好。 只是如今才隐约感到这个独自在东京生活的女孩面临着怎样的处境，下意识打量了桥本奈奈未有些瘦削的身形，总有一种生怕哪天她突然倒下的隐忧。 可自己又能说什么呢？在没有切实帮助别人的能力前，连说句“好好休息”都有些无力。而且以桥本的性格也不会愿意接受别人的施拾。 “说起来我也好久没吃肉了。”顶着桥本奈奈未疑惑的目光，立木泷有些贪嘴似的舔了舔唇。“要不待会儿吃个饭？给你展示下我的厨艺。” 像是预判桥本奈奈未的为难，接着说道，“你看，购物车里这么多东西，我一个人可运不回去。” 虽然故意放松了语调，但语气中却潜伏着一些紧张与迟疑。打开了的冰柜，更多的凉意随着冷气四散而出，为了加重话语的筹码，立木泷又给更多的肉卷挪了位置，其中大多数是桥本奈奈未刚刚所特别留意的。 高高悬起的心，使得他不得不偷偷观察一侧的桥本奈奈未，是不是有些刻意了？在她看来，这算不算是一种可怜？ 正暗自后悔，却是注意到她忽然呼了一口气，圆鼓鼓的脸颊在短暂膨胀后又恢复如初。 “…的确是有些太多了。” 察觉到她有些松动的话语，立木泷连忙点头：“嗯，所以拜托你了。” “好。我帮你” 虽然今天没有得到桥本奈奈末确认参加生日会的答复，但能请她吃饭，立木泷已觉得是一个值得庆贺的消息。将冰柜里桥本留意的肉卷彻底清空后，他的嘴角已经弯出掩抑不住的弧线。 第二十五章 晚餐（上） 立木泷到厨房拿刀开始切水果，学着昨天从电视上看的大厨做的样子摆盘，苹果片围着中间小小的樱桃绽放，倒是显得有些别致。 借着桥本奈奈未的力，好不容易将大包小包的饮料，零食，食材，调料之类的拿回公寓，他自然是不会再让桥本继续辛劳，让她在书房处稍作休息，自己则出来清洗水果。 端着果盘走进房间，原先的位置处已不见身影，将目光稍稍偏移，便能从凌乱的书堆中寻出一个正专注看书的人。 感受到书主人的视线，桥本奈奈未急忙将书本合上，将其放回了一处书堆的上方。这才转过身来，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下。 “是三浦紫苑桑的《强风吹拂》吗？” 将果盘放在书房中仅有的一片空处，立木泷倒是并不在意桥本奈奈未的举动，倘若强令客人只能活动在这被书海圈出的小小空地，反倒是有些不礼貌了。 只是桥本奈奈未却是瞪大了双眼，瞳孔中满是不可置信的神彩。她刚刚可是背对着立木泷，就算露出些什么也不过是放回书籍的地方，可没有泄露出名字。 那犹如睛朗夜空中星光闪烁的双眸，立木泷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或许是从未见过桥本奈奈未如此震惊的模样，反而觉得有些好笑。 “如果你想看她的其他作品，我记得你那书堆的底下就有一本《从前的故事》，还有《多田便利屋》…我记得是，啊，在这。”起身从高处将《多田便利屋》轻轻抽出，递给桥本奈奈未后顺手拣了一片苹果瓣放入口中，一咬四溢而出的汁水带来一丝果木的清甜。 “立木桑…你都记得？”虽说亲眼见证了事实，但仍让人难以置信。毕竟此处的书可不是少数，而是几乎将房间填满的数量。以随意的方式四散各地。 原本桥本奈奈未还有些惋惜，手中的这本书混入书堆后，再被人拿起翻看又该是何年何月，想着待会儿帮着立木泷好好整理一下。 “倒也不是全部，不过看过的都大概记得位置。” 在脑海中做了个简短的回顾，确保大部分的书籍都有个印象后，才开口承认。 接过了立木泷递过来的书，书页间留下了多次翻看的痕迹，甚至在其中有不少标着出的记号。 “这是什么意思呢？”将书本摊开，桥本奈奈未指着其中有几行下被画了横线，在一旁写了问号，而翻开几页后又有几行则写了感叹号。 “唔，这是我的一个习惯，我会在我留意到的伏笔或感到突兀的地方上标上问号，而在后面解开伏笔，交代缘由的时候则会补上感叹号。” 听着解释，桥本奈奈未仔细读了句子，发现段落之间的确有着关联。这样一来很多复杂的诡计迷题也变成了线索的排列组合，虽然简单明了但也少了一丝恍然大悟的畅快。 桥本奈奈未本身也是个爱书之人，或许是得益于两人共同的兴趣，谈话也轻松起来。立木泷再度呑下一块苹果润了润嗓子，便随口问到。 “桥本桑最近在看什么书？” “朝井辽桑的《听说桐岛要退部》。” 说着就从随身的布包中取出本书，递了过来。正是之前在书店门口等立木泷时所读的那一本。 那本书显然买了有些时日，可明显书主人十分爱惜，整体看上去倒也依然干净整洁。 映入眼帘的作家名字和讲谈社标识。立木泷接过随手翻了几页后，便将书籍还了回去。 “朝井辽桑啊。” 小心地将其收起后，桥本奈奈未点了点头，“嗯，立木桑认识吗？” “我哪有可能认识朝井辽桑。” “欸？我还以为出版作家间会有聚会，更何况以新月社和讲谈社之间的关系。” “那种等级的作家聚会可不是我这种九流作家可以参加的，而且新月社和讲谈社之间…”石田勇介的愤满和岩田社长的苦涩在立木泷的脑海中闪回，只能抛下句：“也没那么好。” 桥本奈奈未抬起头，一脸认真地说道，“立木桑可不是九流作家。请以后不要这么说自己了。”坚定的语气令立木泷的心底被狠狠触动，一种酸液蕴酿在眼眶周围。他稍稍仰起头，将企图夺眶而出的金粒逼回眼角，才答应下来。 夕阳将窗户外树枝的影子拉长在木桌，公寓临近的几家厨房已点起灯光，烟火气的氛香早已顺着窗户透了进来，弥漫在小小的书房，勾动着两人的食指。 “那我去准备晚餐了，桥本桑请随意，只是书桌上的被按压的稿纸还请不要乱动。” 看着她轻轻点头，立木泷才转身又回到厨房。 他打算做三个菜来招待桥本奈奈未，先前说要向她展示厨艺完全是当时顺水推舟说出来的，他哪有什么厨艺，煮方便面的厨艺吗？ 他将口袋里的菜谱取出，倘若桥本在此地定会发现这本菜谱正是两人初次相遇时摆放在书店的那本，封面上的大妈笑得还是那么灿烂。他先前回书房也有着取这本书的心思。 将菜谱从头到尾翻一遍后，终于从中找了几道对刀功技艺要求不高的菜肴，在确认自己大概率不会翻车后，立木泷莫名的多了几分信心。 “牛肉咖喱，可乐饼和奶油炖菜。”将书中的步骤在大脑中摸拟一遍后，才起锅烧油。 立木泷的做菜速度并不算快，许是因为萌新的胆小，对于流程的把控更是刻板，书中说放三勺酱油决不多放一勺，书中说洋葱炒软那决不仅是炒香而已。 或许是几道菜品实在简单，又或者是立木泷有些做菜天赋。一切如预料般进行，当最后一道咖喱煮好，浇灌在热腾腾的米饭上时。咖喱特有的香气便如炸弹猛然爆开，异域的风情透过门缝涌出厨房，在整个公寓回荡。 立木泷取了一勺放入口中，热，辣，香的三重信号在他的舌尖来回切换，最后又归于一个微妙的平衡。 会不会有些太辣了？新的担忧刚从味蕾蹦出。厨房的门却已经被打开。喉咙的滚动将唾液咽下的声音从耳后清晰传来。 第二十六章 晚餐（下） 咖喱的热汤里浸满汁水的牛肉散发诱人的光泽，香料和肉脂混合的香味随着蒸腾的雾气扩散开来，从中夹取一块微微吹凉放入口中，吃肉的满足感就在舌尖处爆散开来。 立木泷在享受劳动成果的瞬间，也没忘记看向桥本奈奈未的表情，她果然也是一脸享受的表情，微微鼓起的脸颊不停咀嚼着。 “还可以吧？”在喝口水的空闲时间，问了句。 虽然已经预想了答案，但看到她用力点头的模样还是会心情顺畅。勾了下嘴角，立木泷不由得想起刚刚在厨房里桥本奈奈未瞪大双眼盯着锅的滑稽模样。 “这牛肉和北海道的牛肉比起来怎么样？” “其实北海道吃羊肉比较多，牛肉感觉上都差不多，立木桑喜欢吃羊肉吗？”她将筷子放在盘子的一侧，眼中闪着光亮。“北海道的羊肉口感很嫩，而且气味也没有那么重。无论是烤还是烫都很可口。” 立木泷轻轻摇了摇头，“我从小就不爱吃羊肉，时间长了就成了习惯。” “不吃羊肉的习惯？那真是太可惜了。”又夹起一块牛肉放入口中，高高鼓起的腮帮子似是在表达惋惜。 这如同仓鼠般的可爱模样，倒是令立木泷不禁偏过头笑了下。餐桌上热腾腾的食物借着灯光的渲染，不遗余力的展示自己的美味，仅是看着就让人心情愉悦，果然美食是令人幸福的东西。 “周五那天，应该也会准备和这一样好吃的食物吧。” “哦～” 对于桥本奈奈未投来的意味深长的眼神，立木泷装作没有看到，只是用筷子将可乐饼一分为二，夹取一块在咖喱里滚上一圈。 这时候无论说什么都会像是蓄意，他也不想破坏这难得轻松的氛围，简单提了一嘴后就不再出声。 果然没多久桥本奈奈未收回了视线，重新转向了桌上的食物。 “如果…有空的话，我会来的。” 话语刚从桌上的一侧抛出就被立木泷捕捉在耳，轻轻点头应了一声，双方默契地换了话题。在食物面前所有人都能轻易地放下戒备，毫无隔阂地分享彼此的生活。学校的趣事，打工的日常，取材的新奇… 到后面，立木泷干脆充当倾听者的角色。 听着桥本奈奈未说着她的故事，总是一脸严肃的书店老板是因为爱看极道电影才一脸凶相，嘴上不饶人的烤肉店老板却是个会默默照顾员工的好人，可以接受学生上课睡觉但决不接受学生迟到的导师……最近生活里的一桩桩事，一个个人被一鼓脑儿的说出，像是将积攒的情绪挥霍一空，将自己在东京无人可诉说的心事全部和盘托出。 立木泷在一旁听着，或许是大学生活的回忆还很清晰，有些话题他也能插上一两句或是感同身受。不断听着她吐槽着一个名叫桥本奈奈未的人在东京的生活，便只觉得她的形象在心中又立体几分。 但再长的故事也有说完的时候，临近晚餐的末尾，桥本奈奈未高涨的情绪也挥散的差不多了，拒绝了立木泷让她休息的请求，执意要帮他收拾碗筷。 看着她在洗水池前忙碌的身影，许久之前的想法又一次突然冒了出来，立木泷只觉得脸上似乎有东西在灼烧。打开旁边的窗户，习习的晚风将凝华的月光送入房间，带来片刻的清醒。装作被浓浓夜色吸引，将头伸出窗外。 “桥本，我可以叫你桥本吗？”直接叫奈奈未是此刻不可能达到的彼方，那么，先迈出小小的一步应该是可以的吧。 “…嗯”没有预想中的否认，桥本奈奈未语气平淡，正如此刻轻柔的晚风。 立木泷突然觉得自己刚刚好像是坐了一趟过山车，放松的片刻，脸上已爬满笑意。 “桥本。” “嗯，怎么了？” “偶像选举的事怎么样了？”洗碗的手微微顿了下，又继续工作。 “那个啊，二次审查还没开始…大概是月底吧，会要求到索尼大楼里进行最后一次面试。好像是从初次审查里通过的六十人里选出三十多个，通过后，应该就可以成为偶像了。” 干脆利落的回答让立木泷怔住片刻，刚刚攀上顶点的过山车又瞬间俯冲下来。 “你会去吗？”在脱口的瞬间被换成了“一半的淘汰率啊。” “嗯…” “听说偶像的工作很辛苦，每天都要练习十几个小时，如果火了还有各种通告，要在各地活动的话一天可能睡不了几个小时。” “嗯…” “这个乃木坂企划好像也是由那个AKb的秋元康制作的，估计也会举办大量的握手会吧。” “嗯…” “刚加入的话工资应该也不会很高，但索尼应该不会像地下偶像一样允许打工，生活的压力还有学业上…” “立木桑！”桥本奈奈未转过头来，制止了立木泷继续说下去的话语，深深吸了口气压下了焦燥的情绪。“会有办法的。碗我已经洗好了，如果没有别的事的话，我先告辞了。” 感受着桥本奈奈未生硬的语气，立木泷自觉有些失言，晚风不知何时陷入停滞，空气中带有一丝潜伏的燥热。收起了心中的悔恨后，他当即说道：“太晚了我送送你吧。” 两人对视一眼，无言的情绪在沉默中消逝。夜色如墨，昏暗的街角隐约传来醉鬼的喧闹。 “嗯。” 桥本奈奈未低头看着脚尖，等着立木泷把门锁好。再度吹起的晚风早已将先前的不快一并吹散。“况且，他也是为我好。”为立木泷的行为进行了修饰后，连带着脚步也轻快许多。 原本送至书店就能找到去车站的路，但在立木泷的坚持下，还是送她的车站才肯放心。度过了晚高峰的公交显得有些空旷，在后排找了个舒服的座位。窗外的某人仍没有离去。 直到引擎令公交车再度抖动起来，立木泷的身影消失在最后一个窗口，桥本奈奈未借着哈出的雾气，在窗户上画了个挥手的小人。 第二十七章 生日会（上） 在和长谷川有明小心地将收拾好民宿里的杂物，一楼的客厅瞬间显得有些空旷，而在客厅的左侧，庭院的草地上已经准备好了烧烤架。 而厨房里的东西也都摆放的很整齐，调味品按照由高到低的顺序在角落里站成一排，筷子与刀具也都安稳地放在一边。拧干的方巾叠成方形搭在手能够及的台面。立木泷长舒一口气，自从成功地给桥本奈奈未做出美味的一餐后，他对于厨艺的兴趣就日益浓厚。 既然是难得的生日会，他也想着展现出这几日的练习成果。对于今天的菜品，他心中已有了腹案。 烧烤毕竟是今天的主题，那不如做些炖肉和炸鸡摆放在一旁供人自取。有了大致的方向后，立木泷信心满满的在厨房忙活起来。 将躺椅拖至客厅的边缘，陪立木泷搬完一圈杂物的长谷川有明，早已忍不住累得一屁股坐下来。温暖的阳光晒出院内青草的芳香，被轻柔的风送至他的身旁。 “啊～舒服。”闭目养神的长谷川有明懒洋洋地呻吟一声，“立木，今天有谁会来啊？” “我的编辑石田勇介，你应该见过的。”立木泷瞥一眼后，从沙发取了张薄毯扔到他的身上。 “嗯…”在心中回忆起这个人名隐隐约约的模样，长谷川有明叹了口气“就我们三个？” “不是，还有两个女生。”立木泷说了句，可手上的动作却完全没停。 虽说厨房里刀切肉后击打在案版的声音啪啪作响，可捕捉到关键词的长谷川有明却猛然睁开了双眼。疲惫的身躯满血复活，从餐桌上取了块切好的水果，身子搭在与厨房相连的吧台上，似笑非笑地盯着立木泷。 “上次那个？” “不是，一个是我在出版社咖啡厅认识的朋友，吉冈里帆。另一个则和你还有点关系，是在电影社认识的，水濑祈。” 为了防止他的刨根问底，立木泷干脆简要说明认识的缘由。 “啊，真花心啊。立木君～”学着影视剧里深闺怨妇的语调，玩笑似给了立木泷打在肩上的一拳。 这般不着调的模样，倒是令立木泷满是无语，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哈哈大笑地应付了过去后，长谷川收起了玩世不恭的样子，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随意地在相册翻找着。“我还以为她会来呢。”手机最终定格在一张照片，照片中的三个年轻人面对镜头肆意地散发着青春的光芒。 即使不看那张照片，立木泷也明白他说的是谁。 “我不知道你说什么。” “她回东京了。你不知道吗？” “我们已经结束了。”将手上的刀具放下，立木泷转过头来认真说道。怒火的狮子被理智的锁链牢牢困住，在他的心底发出愤怒的嘶吼。感受着鼓膜的颤抖，深深吸了口气才勉强平复。他怎么会不知道，那条（我回来了）的消息在他手机屏幕出现的瞬间就被丢入垃圾桶里。 “…我觉得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要么大家一起见面聊一聊。”察觉到好友的愤怒，长谷川斟酌着开口，想要把手臂搭在立木泷的肩上，却被他一把躲开。 “我和那个疯子没什么好说的。”立木泷皱起眉头，没好气的回应。 “行吧，既然都这样说了，那就算了。”将桌上的手机收起，长谷川晃悠悠地躺回了椅子上。切换到line的界面上，一个笑容明媚的女生正在等待他的回复。 （怎么样？他同意见面了吗？） （没，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还没见过他这么大的火气） 消息已读的提示瞬间出现，可是手机那一侧却陷入了沉默。 （没什么，谢谢你了长谷川。有机会我请你吃饭，对了，替我对他说句，生日快乐。）在短暂的等待后，对方留下这条消息后就结束了谈话。 “她祝你生日快乐！”大声地冲着厨房呼喊，可却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像个白痴一样，话语被撂在原地。“这两个人啥也不说，我再也不管了。”长谷川侧过身子，嘟囔了一句。 “叮咚！”门铃恰在此刻响起，紧随其后的留言揭示了来者的身份，“你好，我是石田，有人在吗？” 将刚才的那点不愉快抛置脑后，长谷川立马从椅子上窜起，跑到玄关将门打开。眼前一个有些熟悉的的男人，提着礼品袋。正有些拘谨地望着门开的方向。 眼前的男人逐渐与记忆里的身影重合，长谷川笑着将其迎入客厅 “欢迎欢迎，我是立木的死党，长谷川有明，叫我长谷川就行。石田先生我们之前见过的。” 在他的提示下，石田勇介也想起了似乎在和立木泷签约时，见过面前这个男人。过去的记忆突破了大脑的封锁，陌生的拘束也就一哄而散。 “你好，长谷川。” 将鞋在门口的鞋柜更换，玄关的走廊上，今天的主人公也已经出来迎接。 “立木，生日快乐！”将礼品袋奉上，石田勇个从中取出了一个蓝色的小巧礼盒。“这是我选的一支钢笔，还请立木以后多多照顾新月社了啊。” 立木泷双手郑重接过礼盒。“以后，还请您多多费心了。” 生日的祝福到此为止，石田凑近了些，小声说道：“对了，有件事想问问你。” 说是有事想问，石田却沉默下来。 明白他意思的立木泷，转头对一旁的长谷川说了声“麻烦你把我锅里的炖肉盛出来吧。” “好的。” 等到长谷川完全离开，石田才缓缓开口：“立木，你认识高桥董事吗？” “讲谈社的那个？” “对。” “不认识，若不是你们告诉我，我都不知道有这个人。”立木泷摇了摇头，“怎么了吗？” 石田脸上有些阴睛不定，声音又压低几分“我们先前不是说好把你的作品从新月赏的评选中摘除，可是今天，社长告诉我，上面有人又指名要把你的名字加回去，你猜是谁？” “这位高桥董事。” “没错，你也知道本次新月赏就是为他的儿子高桥纯准备的舞台，他特地指名你参加，你们又不认识，我实在不理解他这样子做的意义。你可别说他是突然惜才了。” “会不会是想把我当作垫脚石。”立木泷摸着下巴，思索一阵“毕竟《百濑》的销量你也知道…” “可是这次《一个人的好天气》目前的连载反响很不错，讲谈社也不是看不见。选你做垫脚石，真不怕喀了脚嘛。” “那社里打算怎么办？” “不怎么办，本来社长还担心是不是讲谈社又来挖人了，既然他选了你，我们就用书来堂堂正正竞争。” 拍了拍立木泷的肩膀，石田狠狠地吐了口气，显然这段时间积攒了不少的恶气。“今天是你生日，就不多说了，反正我会帮你盯着的，你好好写书就行，这一次一定要狠狠给讲谈社一拳。” 第二十八章 生日会（中） 时间的指针滴答，在石田勇介到达后不久，吉冈里帆和水濑祈便紧随而至。当青春靓丽的女孩踏入室内的刹那，整个屋子都多了些明媚的光彩。 在互相打了招呼后，众人之间的疏远明显淡了几分，且不论都有着立木泷这个关系的联结点，几人之间也都或多或少见过面，也就年纪较小的水濑祈对于长谷川和石田有些陌生。不过这对于有些社牛性格的长谷川有明来说，还真不是事。 不知道和水濑祈说了些什么，银铃的笑声便忍不住从少女的嘴角漏出。 像是注意到周围的视线汇集，慌慌张张地捂上嘴，水濑祈垂下眼睛，看着地板上的图案，装起了驼鸟。 立木泷看着水濑祈脸上还没完全散去的红晕，将自己与水濑祈初次见面的回忆拿来比较，心里竟难得生成了一丝挫败感。 有了这样一出可爱的戏码在面前上演，屋子里的气氛明显轻松了许多。在简单的寒暄后，立木泷走到玄关的入口，视线的远方是静悄悄的街道，林立的建筑也鲜有人声传出，他身处的地方倒像是被安静包围的孤岛。 或许，她不来了。 舌尖分泌出一丝遗憾的苦涩，背过身将门轻轻带上。 “立木。” 转过头的瞬间，是吉冈里帆微微扬起的黛眉，她眨着眼睛，满心欢喜。 “嗯？怎么了？” “生日快乐！还有…” “还有？” “…那个…礼物…”说着，她低下头从包中取出个仔细包好的盒子，小心地递给立木泷。 “谢谢，我可以打开吗？”感受着盒子的重量，莫名的情绪汹涌起来。让他不得不认真看待眼前的女孩子。 “嗯。” 顺着包装纸的封条轻轻撕开，盒子的里面塞有一长一正两个小盒子，立木泷怔住片刻，有些疑惑地打量这两个盒子。 “正方形那个是小水的礼物，长方形那个…是我的。” 吉冈里帆右手摸着发梢，目光下移盯着裙摆，藏起的表情中满是犹豫，连带着声音也愈发微弱。 先将正方形的礼物盒拆开，是一个精美的海豚沙漏，玻璃的海豚肚子里装满漂亮的银砂，来回的翻转间，将时光也一并倾斜。 小心收起沙漏。立木泷抬起头，却碰上远处水濑祈遮遮掩掩的试探目光。对上视线的片刻，用口型摆出“我很喜欢”的回应，少女的脸上还挂着淡淡的羞意，有些不好意思。 吉冈里帆的目光还是低垂，像是要数清裙角的樱花个数。直直盯着她的脸顿，立木泷这才注意到她的妆容有些许变化，相比于平日里的淡雅素净，今日的吉冈里帆眉眼却更显艳丽，微微翘起的唇尖上也多了分更加诱人的魅惑色彩。 将长盒子拆开。深蓝色的领带安静伫立其中，简约的条纹下绣着小雏菊的底衬。 “…我之前在商场偶然看到，偶然…感觉应该…挺衬你的。”一丝红晕悄然浮现于脸顿，她整个人就像是一朵含苞待放的白莲，立在自己身前，愈发清澈，愈发动人。 感受着嘴角上方滚烫的温度，立木泷觉得手上的领带忽然重了不少。将其叠放在盒子里仔细收好。看着眼前略微松一口气的吉冈里帆。想要说些什么。 “立木！肉烤好了。”举着两根肉串的长谷川有明从墙角探出头来，狐疑的目光打量着明显神色不对的两人。“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没有！呃…吉冈一起吧。”仓促的打断了蕴酿已久的思路，只能匆忙的结束对话。 立木泷正欲从吉冈里帆的身旁抽身而过，只是在经过的瞬间突然想起自己还没有好好的道谢。恰巧在她的耳边停下，俯下头轻轻说了声谢谢。 耳边的温热通过耳房传至心房，心里的一股热流涌上大脑，吉冈里帆只觉得周围的温度上升的异常快，在心跳快要失控的前夕，低下头从两人中快步离去。 “你刚刚偷偷说了什么？”长谷川有明瞧了眼吉冈里帆离开的背影，想要把沾满油星的手搭在立木泷的肩上，却被他一脸嫌弃的躲开。 “没什么啊，说起来，你的生日礼物呢？” “喂喂！哪有人主动要礼物的。” “你不会没有准备吧。”越发感到有这个可能，立木泷不由得感到无语。 “怎么可能？！我俩谁跟谁。”长谷川有明环顾了四周，确认没有人会来打扰后，从怀中掏出来一张卡片，冲着立木泷挤眉弄眼道，“我这准备的可是一份‘大礼’。” 接过卡片，像是一张工作证，淡紫的卡面透出一丝神秘，正面上刻着通行证三个字，背面则是有着一行小字索尼音乐。 “AKb48知道吗？” 目前最火的偶像组合，大街小巷到处播放着这群少女元气满满的声音，立木泷点了点头，但他不知道这和索尼音乐有什么关系。 长谷川有明又压低了几分音量，莫名给立木泷一种地下党接头的错觉。“这现在还没公布，索尼也打算进入偶像行业分一杯羹，他们和秋元康合作弄出一个AKb48公式对手的偶像企划，叫…” “乃木坂企划。”突然想到一个名字，接口说道。 “…对，乃木坂…嗯？你怎么知道？！” “偶然间听到的。”随意的将长谷川敷衍过去，仔细回想一下，确实除了桥本奈奈未说过，他还未曾听过有关这个企划的消息。“这张通行证是？” “月底，乃木坂企划会进行最终面试，他们找到我的美术老师，想要委托老师给通过的女孩画肖像。但是老师那天有事让我代他一下，所以哥们决定带你去见见市面。” “画肖像？” “留个档，或者作成特典吧，管他呢，谁知道索尼怎么想的，怎么样，去不去？” 立木泷对于偶像其实并没有那么热衷，但心里的那个名字却在天平的一端有着挥之不去的重量。 看着立木泷还在一脸纠结的模样，长谷川作势欲夺。 “哎呀，不去还我。” “去！” 将通行证收回口袋，感受着卡面的磨砂质感，将刚刚溢出的那丝激动又重新藏回心底。 第二十九章 生日会（下） 水濑祈坐直了身子，抿了抿嘴，头动也不动，呆滞地盯着正在烤架上滋滋冒油的两串烤肉。在石田勇介的手上，那些烤肉迅速褪去原本的血衣，晶盐与香料在肉串的周围飞舞。炭火的烟雾混杂着油脂的香味扩散在这片庭院。 还没好吗？水濑祈只觉得自己的口水快要暴动了。 没一会儿，石田勇介给烤肉做了最后的收尾，手腕轻轻发力将多余的烤料从肉串身上抖落。轻轻放在一旁的餐盘上，开始准备下一批肉串。 “立木，肉烤好了！”长谷川有明循着味将刚出烤架的两根肉串一把取走，说着，从中一口撕咬下顶部的肉块，刹那间的肉香与油香满溢口腔。“好吃！” 听见长谷川的食评，可怜水濑祈刚刚伸出的手，悬停在空气中，尴尬的她随后只好装作去拿取另一侧的唐扬鸡块。 在心里默默的更新有关长谷川有明评价：坏人 虽说并不是嫌弃立木泷的厨艺，但冷掉的炸鸡块确实没法和刚烤好的烤肉相比较。不过还好，随着石田的手法愈发娴熟，下一串马上就好了，这次一定要立马抢掉！ “好香啊，石田哥。”在水濑祈为自己加油打气的同时，从长谷川和立木两人中离开的吉冈里帆来到庭院中央。 “我大学的时候可是烤肉社的。”看着眼前这个一脸笑意的女孩子，石田勇介蓦地想起当时她一脸焦急问自己立木住址的模样，当初还以为她是立木的女朋友呢，不过…挥散脑中多余的念头，将刚烤熟的肉串笑着递给吉冈里帆，“尝尝我的手艺。” 望着吉冈里帆一脸幸福的模样，可水濑祈却又一次眼睁睁的看着烤肉被他人拿走。弱小的心灵遭到了沉重的打击。只好安慰自己道：没事，下一串马上就好了。 而与长谷川有明窃窃私语完的立木泷，此刻也来到烤肉架旁。水濑祈心中立即警铃大作，目光也一直紧紧追随着石田勇介的手臂。 “石田桑，辛苦你了。” “没事，我在这烤肉也挺放松的。”说着将烤好的肉串拿出放入盘子里。 眼见立木泷不为所动的样子，水濑祈终于松了一口气，放松之下，却没能注意到想要过来问侯的立木泷，手臂伸展间不慎打到了身后的立木泷。“啪”刚拿到手的肉串掉到了地上。 呜呜呜，明明我才是第一个，心里的委屈再也抑制不住，两行清泪夺眶而出。 “小水你怎么哭了？”吉冈里帆有些慌张，她只不过是背过身的功夫发生了什么？ “没…没事…我…只是不小心被烟呛到了。” 言不由衷。 看到自己将水濑祈的肉串碰掉了，立木泷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从桌上抽了纸巾递给她说道：“对不起，小水，我不是故意的。” 看着在地上还冒着热气的烤肉，明白自己恐怕是与这烤肉有缘无分了。将心情慢慢平复，偷偷握了握拳头。水濑祈抬起头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没关系，立木桑。” 看着她那一脸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样，立木泷犹豫了一下，有些不确定的张口：“小水…你知道五秒定则吗？” “五秒…定则？”歪着头，水濑祈有些好奇的眨着眼睛。 “据说，当肉掉在地上五秒内还是可以捡起来吃。” “五秒定则嘛…”有些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水濑祈重新将目光放回地上的烤肉，心里还在盘算着是不是还可以捡起吃时，一只球鞋突然在她的视野里，然后在那串烤肉上踩了下去。 “你们说什么呢？” 当长谷川的声音再度在耳畔响起，水濑祈立刻在心里重新找到关于长谷川有明的那一行，将坏人的评价擦掉，随后重重写下大坏蛋三个字。 “小水你别听他瞎说，脏了就不能吃了。”吉冈里帆从石田那里又取了新的一串，递给水濑祈的同时白了立木泷的一眼。只可惜这一眼的风情没人看到。 “开个玩笑，不过好像是有这种说法。” 烤肉的小小风波不过是这场派对的小插曲，在石田勇介的帮助下，立木泷将烤好的蔬菜和肉摆上餐桌，生日宴正式开始。 “那么，祝立木生日快乐！” “立木君生日快乐！” “立木生日快乐！” “立木桑生日快乐！” 在长谷川有明的倡议下，众人的祝福纷之沓来。看着高高举起的酒杯（水濑祈是果汁），真挚的笑容在他们的脸上绽放，立木泷只觉得情感的洪流在冲击着自己的大脑，酸涩扣击着嘴唇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千言万语，也只汇成了一句：“谢谢大家。” 水濑祈和长谷川有明在争抢着盘里的肉，吉冈里帆一边笑着两人幼稚一边偷偷帮着水濑祈。而石田勇介看着他们俩如此喜欢自己的烤肉，也是心情一片大好。餐桌上众人的神态映在立木泷眼底，如此渺小而又简单的快乐却是此前从未拥有过的。就着酒水让这份快乐流入心坎，滋生出一株幸福的花。 “希望明年也能办一场生日会。”闭眼将杯中剩余一口饮尽，他许下了今天的生日愿望。 傍晚，日头渐渐西沉，阴翳慢慢描绘在天空的边缘，午间的燥热渐渐散去，连带吹起的微风都泛着凉意。在酒足饭饱之后，立木泷在东京的第一场生日会也迎来了最终的落幕。 “抱歉，立木桑。”站在门口，水濑祈有些不舍的望向门里的众人，大家的兴致正酣，可自己却不得不提前离场，未成年人的身份保护着她但也约束着她。 “小水，你能来我已经很高兴了。回家后记得联系我。” “嗯。”有些无精打采的应了一声。磨蹭着脚步向车站走去。 “立木，那我也先离开了。” “我和小水一起。” 当有人离开，分别的信号便在聚会的众人间传递。石田勇介和吉冈里帆也纷纷告辞，最终只剩下他与长谷川收拾着聚会的残留。 “那立木我也走了，你钥匙明天给我就行。”将最后一处家具复原，长谷川有明抛下句话也没有久留。立木泷躺在躺椅上，深深吸了口气，想要将今天的味道留在记忆深处。 过了一会，天渐渐暗了下来，黑色的夜幕侵袭着地平线上最后的光明，已经有点点星光点缀着上空的色彩，月与日同时在一幕共存。 再三确认后，锁上了门。民宿离车站还有些距离，水濑祈的短信也在刚才收到，这里，已经没有了留恋。 高跟鞋撞击地面的声音有远及近，在不远处停止了声响，立木泷回过头却瞪大了双眼，路灯微弱的光芒照清来者的脸。 “桥本…” 时针往前拔回几圈，人声鼎沸的烤肉店里，桥本奈奈未刚将一盘肉送至客人的桌前，就听到了店长的声音。 “桥本，能过来下吗？” “好的。”应了一声，从客人眼前笑着抽身离开，来到柜台前，店长已经在那等着了。 “桥本，今天不舒服吗？” “没有。”有些疑惑于店长的问题。 “你今天送错了不少单啊，这可不像你，之前私下里听说你想在今天换班，是今天有什么事吗？要是有事要告诉我啊，要休息天嘛，我也知道…”耳边店长还在唠叨着，像是打开了话语的匣子。 自己今天的失误的确有点多，桥本也找不到辩解的理由，只能边道歉边鞠躬。 “对不起，实在是抱歉。” “算了，没什么的。要是不舒服就早点下班休息吧。”店长摆了摆手，不知又想起什么，忽然冒出句，“对了，休息室的礼品袋是你的吗？” “是…”桥本莫名感到有些窘迫，低头避开了店长八卦的目光，不知是不是周围炭火烧的太足了，她从玻璃的反光中看到了自己表情。 “原来是这样啊，你也不早说。”不知从桥本的脸上读出些什么，店长笑着在桥本奈奈未的名字后打了勾，“下班了，快去吧。” 楞了下，桥本奈奈未绷起了脸认真鞠了一躬。 “我以为你今天不来了。”时间回到现在，立木泷的声音上扬着，而又回归平静。 “生日快乐。”桥本并没有解释，而是将礼物递上，是一瓶有些精致的男士香水。 接过礼物袋，鼻尖传来若有若无的白茶清香，是他喜欢的味道。 “谢谢。对了，桥本你的生日是？” 下意识的脱口而出，却是沉默以对，伴随着等待，立木泷只觉得周围倏地安静下来，他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和越来越快的心跳声 “2月20号。” “2月，应该还是寒假吧，那你是在旭川过生日了。”立木泷松了口气，“那时候北海道好像还在下雪，真好啊。” “那你要来看看吗？” “什么…” “你要来看看吗？立木。”落日堕入地底，最后的温度褪去，桥本奈奈未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人，清冽的声音穿透了夜晚的寒风。 立木泷心里一怔，等回过神来只听见自己的声音。 “我会去的。” 第三十章 乃木坂大楼 周末的夜晚，立木泷久违的坐在客厅的沙发，对着电视中的综艺节目胡思乱想。 节目是由最近声名鹊起的设乐统担任mc，不得不说，这个出自组合香蕉人的搞笑艺人在主持上确有其独到之处，无论是说话的节奏还是抛梗的时机都恰到好处。随着节目的进行，这两周里因闭关写作而有些焦躁的立木泷也忍不住沉浸其中，像是被完全吸引似的，大笑出声。 而当情绪即将被带动到顶点之时，突然切入的日清广告却将他瞬间拉回现实。被抛之脑后的压力与烦闷又重新挤压着他有些干涩的喉咙，最终化为一道难以言明的叹息。 创作遇到瓶颈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在之前有过生病的先例后，这次立木泷倒是及时从写作状态中脱出。可当放松下来的片刻，记忆的碎片却又在脑中重新拼成一副完整的画面。 两周前的夜晚，在他的生日会的最后，他向桥本奈奈未许诺会参加她的生日会。 “我会去的。” 当时的立木泷悄悄转过眼睛，本打算就这么收回目光，却没想到被桥本奈奈未迎面而来的视线捉住。 感觉不到她的任何态度，只是平静的点了点头后。轻轻开口：“立木，你月底前有时间吗？” “应该？我也不清楚，这个月的连载还没完成。”既然重新成为了新月赏的候选，那《一个人的好天气》的进度就不能落下。 “这样啊。” “有什么事吗？” “没事。”桥本奈奈未用双手捂住口鼻，淡淡的白雾从指缝间流出，四散的雾气遮挡了立木泷的目光，没能从她脸上看出刚才问题的缘由。 真的没事吗？立木泷心想。 直到两人的分别，他也没弄清桥本那句话的意思。只是直觉告诉他，桥本奈奈未说的“没事”，多半“有事”。而到底有“什么事”，则是另一个谜团了。 这个未知的谜团则成了他大脑内潜藏的刺客，每当他放松时，便从记忆中跳出，干扰着他的思绪。 如今连载已经告一段落，虽说在line上有问桥本需不需要帮什么忙，但得到的也都是礼貌的拒绝。 或许在它成为心结前，自己应该当面问清楚。立木泷起身走进卧室，将那张通行证取出。放在手上，仔细瞧了一阵，却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作为东京都内国际气氛最浓厚的地区，从踏上通往赤坂通的电车起，立木泷已经见到了太多的外国观光客。他们操持各种语言彼此交流，淡话间偶尔蹦出一两句日文词汇，也无非是“动漫”与“偶像”。 穿着我爱东京的文化衫，脖子上挂着不知哪个组合偶像的应援毛巾，将荧光棒握在手中。大摇大摆的穿行于人群中央。 当这样的场景频繁在眼前出现，立木泷也只能感叹一声：“真是偶像的时代啊…” 跟着长谷川给的地址，在一片的钢铁丛林中，顺利抵达今天的目的地：索尼乃木坂大楼，从口袋中掏出通行证挂在脖前。 拾着台阶向上，长谷川有明早早地在门口等候。而在他的身边还站着一个中年男人，中等身材，头发向后倒梳将整张脸露出，脸上有痣和斑。留有一撮小胡子算是他最显眼的特征。 “这位是今天负责和我们对接的今野桑。”看到立木泷有些疑惑的目光，长谷川开口介绍。 “我是今野义雄。” “我是立木泷。”接过今野义雄伸出的手，立木泷也赶紧自我介绍。 “今野桑也是索尼音乐任命的乃木坂企划的负责人。” “跑腿而已。”今野义雄随意的摆了摆手，虽然他一副谦逊的态度，可立木泷还是忍不住仔细打量他。本以为只不过是个普通的工作人员，没想到居然是索尼音乐的高层。 “山田老师的身体还好吗？”带着两人简单的参观了一下乃木坂大楼，今野义雄偏过头与长谷川交谈起来。 “老师的身体很好，只是今天另有要事缠身才无法前来，他对此也表示遗憾。” “这样啊…不过既然是山田老师的弟子，想必也是名师出高徒吧” “我会尽力。” 有一句没一句的听着两人的谈话，立木泷的目光却被舞台中央一个大圆台吸引。 “这中间是才艺展示的展台，可以正对着评审席，到时候秋元康老师就会在评审席面试今天来的姑娘们。” 才艺展示？桥本会展示什么？模仿烘干机吗？立木泷的脸色有些古怪。 今野义雄的脚步最终停在舞台旁边的一间休息室，透过玻璃的墙面可以清晰看见舞台的大部分，虽说视野不如评审席，但只是画个肖像来说，绰绰有余。 “我还事要忙就先行离开了，肖像的工作就拜托两位了。” “辛苦了。” 等着今野义雄的身影彻底远去。长谷川有明总算将紧绷的身体彻底放松开来。 “吁…没想到是负责人来对接，害得我紧张的差点忘了正事？” “正事？正事不就是画肖像吗？” “哎，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长谷川伸头望了眼周围，确认没人的时候才慢慢说道，“我刚过来的时候特地留意了一下，走廊尽头的三号休息室，有很多女孩子的声音。肯定是那些候选的人。” “长谷川你知道这是什么场合吗？”立木泷有些无奈的拍了下额头。 “知道，但你不想提前看看这些未来的偶像吗？”长谷川的声音像来自地狱的恶魔，缓缓勾动着立木泷的那潜藏的欲念。“况且我们只是看看，又不会干些出格的事情。” “前几天的AKb总选举你知道吗？” 立木泷点了点头，虽说这两周在闭关写作，可AKb48的总选举还是略有耳闻，前田敦子和大岛优子的世纪对决向整个社会展示了偶像厨的财力。 “没准这间休息室里会出现下一个前田敦子或者是下一个大岛优子级别的超级偶像。”长谷川的继续加码，让由理智支撑起的天平已经开始慢慢倾斜，不可避免地朝着某个方向滑落。 “注意分寸。”被执念与好奇战胜的立木泷只能说些不痛不痒的话来。 第三十一章 休息室 乃木坂大楼三号休息室，各位充满着青春活力的姑娘们换上了代表乃木坂46的制服，做为Akb48的公式对手，索尼音乐将这个偶像企划命名为乃木坂46。 在一袭粉色白色交相辉映间，自高中毕业后首次穿上百褶裙的桥本奈奈未显得有些无所适从。 这些清纯可爱的女孩们大多处在她们人生最美好的年纪，十七八岁，青春逼人。而自己倒像是个混入其中的工作人员。 看着有人在镜子前整理发型，有人在来回踱步默默诵念着自己的介绍词。桥本奈奈未在自己的位置上有些尴尬，左右看看，发现没有可以搭话的对象后，收回视线。从包中取出还未读完的《听说桐岛要退部》翻看起来。 而此刻在休息室中感觉到无所适从的可不仅仅只有桥本奈奈未一个，只是她们没有像桥本一样有可以消遣时间的道具，只能蜷缩在角落，准备着自己的台词。 “我是来自大阪的西野七濑，十七岁，爱好是画画，之前参加过舞蹈部，有舞蹈基础，这次来参加甄选是为了…为了…”左手握拳轻轻的敲击在右手掌心，似乎这样敲击就能从脑子里再蹦出一句。 这个在角落里，散发着柔弱气质的女孩子。没过一会儿便懊恼地蹙眉，将双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下揉搓。想来她的大脑刚刚并没有回应她的期待。 如西野七濑一般自我校准发言的人，在这间休息室里并不少见。相反，像桥本奈奈未那样傍若无人读书的行为，反而有些特立独行。只是沉浸在朝井辽笔下世界的桥本，并没有察觉自己已经成了某些人的观察对象。 “阿苏卡，阿苏卡。”软糯的声音在房间的一侧轻轻响起。一个犹如蜜糖般可爱的女孩子正轻声呼唤她的同伴。 “小南，你又怎么了啦！wu!…我的台词还没背熟诶～”同伴显然有些不耐烦，只是待一颗草莓牛奶糖被猝不及防塞入她的口中时，才转化成一句轻哼。 那同样是一个可爱的女孩，或许这样形容有些单调，但这些尚还稚嫩的花骨朵儿，可爱的确是最完美的诠释。 小巧的面孔上两条厚厚的眉毛，如同画作上重重涂下一笔令人印象深刻，不知是不是有几分外国血统，相较于身旁呼喊她的少女，她脸形的轮廊倒显得更加立体。 星野南和斋藤飞鸟，作为此次选拔中年龄最小的女孩。年幼的单纯使得她们只不过相聊片刻，便已结为好友。 “阿苏卡，你看那个姐姐还在看书，一点都不紧张哎。” “哪里？” 顺着星野南的目光望去，一个栗色短发的恬淡身影印入眼前。 明明穿着一样的制服，但在那个人身上却感受到一种别样的知性与成熟。相比之下，自己倒像是偷穿姐姐制服的小学生。 差距太大了，要成为那样的人才能成为偶像吗？斋藤飞鸟心想。 星野南眼见旁边的好友情绪低沉，还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什么，刚要开口询问。休息室的门却被一把推开，所有的视线迅速聚集到门口，只见有几个挂着通行证的工作人员抱着两箱矿泉水进来放在桌上。 “口渴的话可以喝点水，甄选面试在三十分钟后开始。” 为首的男人只宣布了这一消息便匆匆离开，只留下两三个人帮忙拆箱摆放矿泉水瓶。 原本还小声克制的休息室随着倒计时的宣判一下子热闹起来。大家已顾不上会不会干扰别人的准备。音量逐渐放开，一遍一遍的重复自己的说辞。 原本沉浸于书中世界的桥本奈奈未，也被场面的突然变化拉回了现实，一脸茫然的将视线扫过周围一张张精致可爱的脸庞直至桌上的矿泉水。 想着正有些口渴，桥本伸手准备去拿一瓶。却不小心触到个光滑温润的物体。 没反应过来，桥本奈奈未还想着是什么？那个物体却立马缩了回去，追着物体消失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个女生仿若受惊的兔子般，把手垂至胸前，直楞楞地看向桥本。 望向眼前这个皮肤有些像是被晒黑的女孩，桥本想起了更换制服前，她好像是穿一件极具太妹风的豹纹连衣裙。当下有些戒备的开口：“你好，我是来自北海道的桥本奈奈未。” “娜娜我…”关西腔在出口的瞬间变换成了官话。“我是来自大阪的西野七濑。” 与预想中的嚣张语气不同，西野七濑弱气的回应令桥本有些意外。不过温顺柔弱的回应倒是让她想起了在老家的弟弟，忍不住多聊了两句。 “大阪吗？真好啊。我想去大阪的淀川花火大会看看，可惜一直没什么时间。”就如同南方的孩子会对雪抱有憧憬，生在北海道的桥本也曾幻想着南方夏夜里的烟火。 “桥本桑想去的话还是要提前一点准备，不然人很多会很拥挤。”也许是因为说起自己熟悉的事，西野七濑看起来多了几分自信。 “是的！淀川花火大会人超多的，不过烟花也很漂亮，氛围非常好的！”一个有些古灵精怪的高挑女生插入了对话，“抱歉，我不是有意偷听的。我是松村沙友理，也来自大阪。” 松村沙友里双手合十道歉，吐了吐舌头，眼里满是笑意。 “不过桥本桑，除了淀川花火大会，群马也有很不错的花火大会哦，是不是麻衣样。” “前桥和高崎花火大会的氛围也很不错，只是没有淀川花火大会出名，不过因此人也不是很多，桥本桑可以去看看。” 被松村沙友理称作麻衣样的人，是一个皮肤白晢，模样十分标志的女孩，即使在这一群漂亮的女孩中间，也是十分亮眼的存在。桥本奈奈未在之前就注意到她，只是她矜持着脸时有一股生人勿近的气质，才没有上前搭话。 “我是白石麻衣，桥本桑叫我麻衣就行。” “麻衣，你也不用喊我桥本桑，喊我娜娜敏吧。”感受着白石麻衣语气中潜藏的一丝自卑，桥本娜娜未也尽力释放着自己的善意。 “沙友理！” “…娜娜赛。”一次随意的交流，意外的让这几个女生有提前成为朋友的趋势。 因为越来越多的人加入聊天。回过神来，桥本等人已经成为了休息室的焦点，若有若无的讨论声在四下响起，毕竟在选拔通过前大家都还是竞争对手。 “阿苏卡，那四个人是提前认识吗？”星野南歪着头，一脸好奇。 “不知道…”斋藤飞鸟垂下视线，“连她的朋友也都是这么漂亮的人…”羡慕的情绪在心底蔓延，她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望向人群中心的那个身影，憧憬的种子已悄悄发芽。 第三十二章 中元日芽香 跟着长谷川有明悄悄溜出休息室在大楼里穿行，或许是因为临近甄选开始，走廊的过道上到处是行色匆匆的工作人员。 随意地拦下了一位外表和善的大叔，长谷川将通行证挂在胸前：“您好，我们是今野桑邀请的画师，今野桑刚让我们来给女孩们素描，请问您能告诉我们三号休息室怎么走吗？” 低下头瞥了一眼通行证后，大叔紧绷的脸色稍稍放缓，勉强挤出个的笑脸“从这走到尽头，向左转第三个房间就是。” 临近休息室的门口，空气中弥漫着的香味愈发浓郁，房门内的声音也愈发嘈杂。 眼见长谷川即将推开房门的瞬间，立木泷却将他一把拉住，迎着对方疑惑的眼神，他舔了下嘴唇，开口说道。 “要不…还是算了吧。” “都到门口了你才说？！”长谷川瞪大双眼，险些放开音量，瞧了瞧周围，确认没人注意这里后，压低了声音。 “我都到门口了，我可不走。” 说罢便挣脱开立木泷的手臂，再度摸向房门的把手上。 “…那…那我先去上个厕所。” 也不顾长谷川有没有听见，立木泷抛下句话，逃进了一旁的厕所内。 捧着一捧清水洒到脸上，冰凉的触感迅速浇息了胸膛中翻涌的情绪，待到思维重归于冷静，立木泷抬起头，看着镜子里一脸阴沉的自己。好不容易重整旗鼓的气势又倏地消失殆尽。 说起来，他从没告诉过桥本，他也会来甄选现场。倘若不曾知道桥本参加乃木坂选拔的事，还能说是工作上巧遇。可如今…他有些心虚，桥本奈奈未的态度就像是在天空中漂浮的云彩，让他捉摸不定。在她眼中，这会不会是一种欺骗？ “…您好？” 要是搞不清状况贸然闯进休息室，说不定连朋友关系都会破裂。 “您好！” 突如其来的清脆声响冲乱了立木泷脑中的臆想，刚准备转过身，后背却突然传来了些许力道，淡淡的清香萦绕鼻尖。微微楞神几秒，才意识到好像撞到人了。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与刚才的呼喊如出一辙的清脆语调。回过头，一个身着制服的双马尾女孩正在不停鞠躬道歉。 等她抬起头，看上的却是有如珍珠般的明亮双眸，可爱的脸庞虽还略显清涩，但也丝毫掩盖不住成长为美人的潜质。而两个斜向后的马尾更是随着主人说话而一抖一抖的，完全吸引了立木泷的目光。 察觉到对方的视线仍注意着自己，女孩的脸上浮现了淡淡的羞红。轻咳一声后，目光不经意间瞥到了他脖子前的证件，本能般挺直了身子，开口介绍。 “您好，我是中元日芽香！今年15岁，初中三年级，来自广岛县，以成为一个闪耀的偶像为目标而不断努力！” 犹如标准偶像般的明媚笑脸和甜度拉满的元气嗓音。立木泷感觉自己像是面对一个真正的偶像，也不由得拘谨起来，下意识同样用敬语回复道。 “您好，我是立木泷。” “立木桑，您不需要用敬语的…”中元日芽香有些惶恐不安的捏着手指。 “啊，不好意思，中元你的气场太强了。我以为是遇到了真正的偶像。” “欸？” 相较于之前的模式化反应，这声惊讶反而让她整个人更加鲜活。 “没有，没有。我还在努力修行中，离偶像还差的远呢。”中元日芽香连连摇着头否定着自己，像是在压抑着心底的某种情绪。 “是吗？但在我看来中元你已经是偶像了。” “…真的吗？”中元日芽香眼角有了一丝湿润，察觉到立木泷的表情不似作伪后，才抿着嘴展露出一个小幅度的笑容。 “谢谢…立木桑。” 从小到大，立木泷见过无数人嚷嚷着自己想成为偶像，想成为职棒选手，想成为足球球星，想成为各种光鲜亮丽的职业…但他们大多所想要的只不过是这一职业下的附加价值，被人尊敬，被人喜爱，被人关注。甚至于立木泷本人当初想成为作家的想法也不过是作家可能很有钱罢了。 但在中元日芽香身上，立木泷却感受到那种纯粹的憧憬，只是因为想成为偶像而成为偶像。而对于这样的她来说，没有比承认她更大的鼓励了。 “如果中元你这次甄选成功的话，我就做你第一个…粉丝。” 中元日芽香仰望着身前的高大身影，两只小手捏住了裙角，视线渐渐落在了自己局促不安的脚尖。 “嗯…”垂下的目光顺着地板的纹路移动，声音也没了起初的元气与自然，身体间微微摇晃，两片红晕浮于脸顿。 “…立木桑要成为我的粉丝的话…直接喊我黑莓糖（himeka）就可以了…” 两人间距离的拉近，谈话间也没有了最开始的拘束，这种如同与妹妹聊天的奇妙感觉，倒是令独生子女的立木泷感到有些新奇。 “…所以黑梅糖你是一个人来参加的甄选？”立木泷轻轻皱起眉头，脸色有些严肃。 在与中元日芽香的聊天中得知她还有个童星出道的妹妹。虽然姐妹俩感情很好，但是过于闪耀的光辉很容易掩盖另一人的光芒。所以她一个人来参加甄选，未必没有证明自己的意思。 只是…十五岁，从广岛到东京也太危险了。 “没事的，这次不通过就参加下次。”中元小心翼翼的开口，还以为立木泷是担忧她这次甄选失败，不能完成约定。“直到成为偶像前，我不会放弃的。” “我不是说…” “对了，立木桑，我刚才看你在水池那脸色很糟糕，是发生了什么事吗？”中元转移话题的手法有些生硬，但对于立木泷而言，却让他无法再忽视自己的逃避。 “中元，如果你告诉朋友要去参加甄选，她不告诉你自己也在，结果在现场碰到了，你会怎么想？” “立木桑…是那个朋友吗？” “…嗯。” “我觉得如果好好解释清楚的话，就不会有问题吧…”中元日芽香润了下嗓子，斟酌着说道：“但如果是我的话，我会觉得自己可能没有被她当成朋友呢…”。 “这样啊…呼…”立木泷目光越过中元，投向远处的休息室，长谷川早已不知跑到哪里。还没待将积压的郁气排出。休息室的门却被轻轻打开，一个高挑的身影出现在他眼中。 第三十三章 甄选（上） “娜娜敏，快点呀，要分配号码了。” “好～”从身后传来沙友理的催促，桥本应了一声后快步向厕所走去。 摸了摸衣襟的领口处，仍留有一片湿润的痕迹。 想起白石麻衣刚刚脱线的举动，嘴角仍是停不下来的笑意。哪有女孩子会上下揉搓肚皮的，害得她一口气没忍住，将矿泉水洒到了衣领。 不过…这种朋友间的安心感，多久没有感受到了。对着镜子细细擦轼，但身体却捕捉到了一束异样的目光，透过镜子的反光，不难找到目光的来源，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可爱女生。 她犹豫了一下后，还是轻轻开口 “请问，有什么事吗？” 女生吓了一跳，身体下意识往远离桥本奈奈未的方向靠，将收线收回，低下头身体轻轻晃动着。 “那个，好像快要发号码牌了。”看到对方没有搭话的倾向，桥本轻蹙眉头，或许只是一时好奇？善意的提醒一下后，从女孩的身旁离开。 “对不起，我是中元日芽香。”女孩的声音在耳侧响起。 桥本奈奈未转过头，视线停留在中元日芽香的身上，仔细看了两眼，脸看起来很小，想来应该是初中生吧。虽说在来甄选前已做好了准备，自己可能会是年龄最大的一批候选者，但没想到真的会在这里碰上初中生。 初中就从事偶像工作，会不会太辛苦了？ 或许是心底仍将偶像视作是一份工作的职业，她倒是泛起了一些担忧的情绪。 直直的盯着中元日芽香的眼睛，却并未从中看出任何不情愿的意思，深吸一口气，又从口中缓缓吐出。 “我是桥本奈奈未。” “娜娜敏，还～没好吗？”沙友理从休息室门口探出头来，抓住门框，像是幼稚园的小朋友般整个身子左右晃荡着。 “抱歉，我朋友在喊我了，中元，待会见。”止住了想要和中元日芽香聊聊的念头，她有些歉意的笑了笑，转过身迎着沙友理走去。 等到桥本消失在视野的尽头，才从楼梯间走出一个有些瘦削的身影。 “立木桑的朋友好漂亮啊。”中元抬头仰望身旁的男人。 立木泷没有接话，在他看见桥本背影的瞬间就下意识躲了起来。“朋友”会有这样心虚吗？ 还没得及说些什么，休息室里传来一阵凳子挪动的声音。 “啊，立木桑，好像开始分发号码了，我先走了。” “好的，黑莓糖，加油。”看着中元慌张向前跑的身影，来不及思索其他鼓励的话语，只能将加油脱口而出。 休息室内，看着门外忙乱跑进来的女孩子，手里捧着号码牌的今野义雄并未说什么，只留下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后，偷偷示意工作人员分发号码牌。 …… “二号，生驹里奈。” “到。”从人群中钻出一个不起眼的女孩子，脸不用说自然是可爱的，只是身上有一种畏畏缩缩的胆怯感。 “谢谢。”从工作人员手中接过号码牌后轻轻道谢，直到重新没入人群中脸上依旧带着笑容，只是在退回去站定后才重重松了一口气不停搅弄着自己的手指。 “从地方上来的，我记得是秋田县。”作为乃木坂企划的负责人，今野义雄熟知在场每一个女生的背景资料。按理说，只是分发号码牌这样的工作，他完全交给手下去做就行。 但是，在来任这个企划负责人之前，他也从同期那里听到了些风声，高层似乎并不打算只是将这个企划视为从Akb手中分一杯羹的存在，而是做为索尼音乐立足偶像业的支柱，甚至后续还要推出姐妹团独立运行。 想起同期借着酒劲的艳羡之语，今野在得意的同时也不免感到沉重的压力。为了今后的道路，他必须要让这个企划成功。 虽然请了秋元康共同合作，并且由他来把握企划的大方向，甚至本次甄选都是他的一言堂。但索尼终究不会让他一个外人把持太久。之后如何运营，推举哪个成员都需要他来仔细甄酌。 这也是他不暴露身份在此观察这群女孩的理由，见微知着的道理他自是懂得。 …… “九号，生田绘梨花。” “是！” 与先前或畏缩或紧张的女孩子不同，这个小姑娘倒是一脸自信，落落大方的从工作人员那拿了号码牌后就返回了自己座位。 这倒是令人期待她之后的表现。今野默默点了点头，记下了她的名字。 伴随着单调的叫号和回答，今野再度遇到了一个让他眼前一亮的人。 “…白石麻衣。” “到。” “真白啊，她也来参加甄选吗？” “不是哪个事务所的艺人吗？”工作人员中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但是顾忌着今野义雄还在现场，没能形成太大的波澜。 今野义雄微眯着眼睛，这么漂亮的人倒是可以成为运营宣传的重点，只是她的背后关系也得干净才行，之后可得好好调查清楚。 心中还在做着权衡，下一个叫号已经开始。 “十八号，中元日芽香。” 是刚刚慌乱跑进屋的女孩子。今野义雄的眉头不经意间皱起，虽说他并不能决定这次甄选通过的最终人选。但中元日芽香给他的初印象已经让他在心底盖上了“马虎，有待观察”的印章。 号码牌的分发有条不紊的进行着，今野对每个上来领号的女孩都有了个大概的评价。后续中也就二十一号桥本奈奈未，二十七号西野七濑能在他心里有点印象。哦，还有那个小女孩，星野南。她应该会受二三十代人群的青睐。 “今野桑，秋元老师已经到现场了。” “知道了。”看着底下还有一群还没念到名字的女孩，今野收起了心中的遗憾。先行从休息室离开。 跟随着脑中薄弱的记忆，立木泷终于找到了今野义雄安排给他们的休息室。只是休息室的沙发上，长谷川有明正如一瘫烂泥般瘫倒在那里。 “你…这是怎么了？” “别提了，我正准备进入休息室，就被一群人叫去帮忙布置会场，稀里糊涂的忙到现在。连女生的面都没见上。你见到了吗？”长谷川翻过身，发出几声哼哼唧唧的声音。 “算是…见到了吧。”脑中浮现桥本奈奈未和中元日芽香的身影，立木泷随意地应付了一句，毕竟也不算说谎。 在长谷川的身边找了个缝隙坐下，会场中已经是一片白光。 “请一到十号进入会场。”有些空荡的大厅里只留下扩音机在回响。 第三十四章 甄选（中） “今野桑，一号到十号已经准备好了。” “秋元桑？”今野义雄没有立即回话，转而问向了旁边一个已经发福的中年男人，笔挺的西装在他的身上略显不合适，领带也像是随意系了两下就套在脖子上，倘若让不认识的人来看只会以为是个生活不如意的上班族。 可在场的众人却没有一人敢嘲笑他的穿着，因为他才是这场甄选的核心，秋元康。 从小猫俱乐部到AKb48，这位偶像工业时代的领航者，是每个从业者心中的标杆。也正是有了秋元康掌舵，索尼音乐才有底气与目前如日中天的AKb一较高下。 听到今野义雄的询问，秋元康双手抱臂四下看看，坐到留给他的中间座位时，才开口说“开始吧。” 很快，现场刚还亮如白昼的灯光瞬间暗了下来，四下里窃窃私语的工作人员也不约而同的噤声，场面顿时变得安静。 “那就是秋元康吗？”长谷川有明像是完全复活般从沙发上跳起，双手撑住桌子，好奇望向评审席的中央。 长谷川的起身，让立木泷得以靠在沙发上，刚想顺着他的目光去见识下这个“传奇人物。”，却无奈灯光的骤暗，让他一瞬间有些失明，等待眼睛适应了环境的昏暗后。却只能看清那坐了个模糊的身影。 “有点普通啊。”长谷川有明也不知看清没有，用力地瞪视远方后，猛地向后一躺，发出一声失望的感慨。 “秋元桑也是个普通人，你以为是外星人吗？。”顺手取出自己取材用的笔记本，立木泷便将注意力集中在女孩们即将登场的门口。 “你这是？” “取材，没准以后写书会用到。”立木泷面无表情的回了句后就不再多说。 见他没有再说话的意思，长谷川有些悻悻地铺开了绘画的工具。 很快，第一组的女孩们从门口鱼贯而入，由工作人员指引着在舞台上按照从小到大靠后站立，然后按照次序一个个走到舞台中间介绍自己的基本信息。 舞台的正中央被四束角落的追光包围，组成个大大的光圈。与周围昏暗环境形成的强烈对比，让除了站在最中央介绍的女孩，其他人倒像是彻底被黑暗呑没。 只有舞台的正中央才能获得视线与关注！ 在场的所有人都不可避免在心底浮现这个念头，只有委托工作人员布置场景的秋元康，安然靠在椅子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立木泷也不太懂偶像的那一套，他能灯光布置似是有意为之，但也仅此而已。他更有兴趣去观察每个上台的人的反应，看着她们一个个走到台前介绍自己。有些人像是轻车熟路般侃侃而谈，而有些人则声音都在颤抖，徜若这时工作人员提一两个问题，便紧张得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 他饶有兴趣的在本子上记下众人的表现。 第一组的自我介绍与才艺表演很快就结束了，只是秋元康在座位中间不发一言，面色十分平静，既没有表达对某个成员的偏爱，也没有表达对某个成员的反感。 “秋元桑，没有相中的吗？”今野义雄皱起眉头，虽说参加本次甄选的有五六十人，但第一组中整整十人没有一个人被圈中也实在是太反常了。况且这其中还有他看好的生田绘梨花，他可不想被人质疑自己的眼光。 “有。”秋元康老神在在的点了点头，从一旁取了笔，在第一组的名单中圈了几个名字。 看到生田绘梨花的名字被圈中，今野不免松了口气，目光缓慢上移，最终停留在一个令他意外的名字上。 “生驹里奈…我记得是那个秋田来的孩子。”在心中默默回忆起刚才在休息室的见闻。那个短发小女孩的形象在脑海中愈发清晰。“刚才在台上表演时，明显感到紧张，私下在休息室里也比较畏缩。这样的人也可以吗？” 只不过他并不掌握这场甄选的决定权，他也只能咽下多余的疑惑，看着第二组的上台。 “立木，你看那个，白…石麻衣？是叫这个名字吧”沉寂了许久的长谷川突然间一拍胸脯，紧接着怪叫起来，“哇哦～真漂亮啊，我决定了，我要饭她。” 没有理会长谷川像猩猩求偶般的滑稽动作，立木泷却将目光紧紧锁定在十八号女生中元日芽香，即使她此刻隐于黑暗。 等着中元日芽香顺利表演结束，立木泷提着的心才勉强松懈了几分，只不过他也不清楚中元表现的怎么样，伸出手将长谷川追着白石麻衣的目光一把勾回。 “哈哈哈，我家麻衣太搞笑了，蛋黄酱星人，不行，哈哈哈。” “你…家麻衣？”虽然想极力忽视，但这个称呼实在是太突兀了。一脸嫌弃的盯着长谷川捧腹的模样，刚想吐槽几句但还是忍住了，重新整理了思路后，开口询问：“你觉得中元日芽香表现的怎么样？能通过吗？” “中元日芽香？十八号那个？嗯…还行吧。”长谷川努力将白石麻衣从回忆中剔除，从支离破碎的记忆中拼凑出了有关中元日芽香的部分。“应该可以通过，没什么不好的。” “话说，你喜欢这种类型的偶像啊？” “王道的偶像难道不好吗？”与其说是喜欢更多其实是尊敬，他尊敬像中元这样为了梦想前行的人。只是不想被长谷川追问过多，这才换了说辞。 “倒也不是…” “第三组，准备。”后台休息室，工作人员叫道。 之前出去了两组，大家已经知道了大概的流程，各自按照序号排成一列，由最小的桥本奈奈未领头，跟在工作人员的身后。 临近舞台大厅的门口，工作人员停下脚步，里面的人尚未完成表演，她们只能在门口稍稍等待一会儿，半开的大门轻易地将里面的声音泄露出来，无形中给队伍又增添了一份压力。桥本明显感觉到默背台词的人变多了。 没过多久，大门完全敞开，里面传来的声音逐渐变得清晰，第二组的成员神态各异的跟着工作人员从里面走出。 虽然想要和松村沙友理和白石麻衣聊聊里面的情况，但时间匆忙下只能得到二者鼓励的眼神，事实上桥本远没有她表现的那么淡定，紧张的情绪不是说说就能消散的，她深吸一口气想要寻求些安慰，目光却不经意瞟向队伍后尾的西野七濑。 这位大阪辣妹正不停的在手中写着人字，然后一口呑下。待她撞上桥本似笑非笑的目光后，羞耻心让她瞬间低下了头，有些黑的脸顿两侧像是涂了圈腮红，只是手上写人的动作仍未停下。 经过这么一打岔，桥本奈奈未的紧张稍微缓和了一点。随着工作人员的拍手声响起，她顺着指引踏上了舞台。 “立木！那个是？！”在桥本奈奈未出来的那一刻长谷川有明就看到她了，声音比大脑先反应，有些不可置信地想寻求立木泷确认，却见他的好友已是一脸凝重。 那道瘦削的身影挺直腰背，在这一众少女中显眼而又特别，一种独有的气质让她与身边青春活力的少女形成鲜明对比。 桥本奈奈未深吸一口气，在脑中简短的过了一遍将要说的台词，确认无误后，等待工作人员让她上前的指示，她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四处飘散，想要好好观察一下四周的环境。除却视线中央的秋元康她有些印象外，其余都是些不认识的人，继续放任视线的旅行，却在一个近乎死角的位置，遇见一个本不该在这里的人。 “立木…”轻呼出声的话语还没说完，工作人员的提示声让她脑袋里的弦瞬间绷紧。 “二十一号，桥本奈奈未” 第三十五章 甄选（下） 桥本奈奈未机械性地迈出步子走向光圈的中央，虽然表面仍挂着平静的笑脸，但内心却已经掀起惊涛骇浪。 立木？诶？是他吗？他怎么在这里？桥本忍不住用余光望向黑暗中的身影，但立木泷仍确确实实的出现在那里。 一个接一个的念头不断从脑海中浮现，恍神之际，甚至前脚即将踏出舞台光圈。 “请二十一号做下自我介绍。”今野义雄看出了桥本的异样，只不过他当是第一次上台太紧张了，虽然皱着眉头脸色不佳，但是仍出声提醒。 桥本回过神来，猛的停下了脚步。虽然有些失位，但灯光笼罩在其半身后，勾勒了她的身形，犹如披上一层明亮的纱。反而突出了一份出尘的美。 视线往前放，同一片昏暗中，她反而能清楚的看见评审们脸上各式的表情。疑惑，无奈与正中间的淡然。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桥本将心中的纷乱丢在一边，向后退了两步站回了舞台中央。看着评审席的方向，沉着冷静的把自己早已准备好的台词说出去： “我是来自北海道的桥本奈奈未，目前是武藏野大学一年级的学生。”重新找回了节奏的桥本有条不紊，清楚的声音，放慢了的语调。确保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能听到。 “我的特长是篮球，高中时曾任社团经理，平时喜欢读书，在书店和烤肉店工作时很享受客人们的笑颜，因此想要挑战能够带给更多人幸福的偶像。” 桥本仔细地说完台词后，眼神有些飘忽的盯向斜下方，“带给更多人幸福的偶像”这种说法是她从雅虎中挑选的比较正常的一种，其他更中二的说法饶是以桥本的定力，也羞耻的难以说出口。 至于“因为生活困难，而你们福利又比较好，所以我才来报名”这样的真实想法则更是万万不能说出口。 “能表演个上篮动作吗？” 秋元康推了下眼镜，冷不丁的询问到。 “那我表演个篮球的基础上篮动作吧。”没有被接着询问偶像的缘由，桥本奈奈未松了口气。不过因为现场没有篮球可供表演，她只能做一套动作结束。 轻巧的步伐，干净的动作，标准的姿势。身体在起落间的律动一气呵成，没有任何指谪的空间。 在她表演的同时，秋元康已经在她的名字后画了个红圈。 “可以了。” 秋元康的话语对于桥本奈奈未来说如蒙大赦，虽然还不知道其他人准备了什么，但是也应该是唱歌跳舞一类的，像她这样表演个上篮……一种格格不入的尴尬在她表演完后就迅速爬满了全身。 好在终于结束了，桥本奈奈未像是逃离般头也不回的离开舞台中央，站回了自己最初的位置。 “…娜娜敏，好帅啊。”西野七濑望向桥本双目放光，有些羡慕的低声说着，“居然表演的是上篮…” 弱声弱气的话语从耳侧传来，桥本刚才好不容易平复下的尴尬又席卷重来。是羡慕她上篮动作的标准，还是羡慕她在这个场合下有表演上篮的勇气…只是感受着西野投来的崇敬目光，她也只能勉强挤出个微笑。 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被叫上前去，桥本奈奈未终于平复了心情，下意识的望向那个在意许久的身影，只是对方却像是躲避他的视线般，低下头记录着什么。 “立木，那个桥本桑好像在看着你。”长谷川来回打量着舞台上下的两人，脸上的笑容突然变得促狭。 “之前生日会的时候我还奇怪她怎么没来，我还以为…”没有将话收完，他用指节轻叩桌面，不成节奏的敲击着。“不过立木，我看桥本桑的眼神可不像故友重逢的惊喜啊。” 立木泷手中的笔一刻不曾停下，以他对长谷川的了解，一旦他接上了这个话题，只会变成无休止的好奇与打趣。便索性直接略过，专注于笔记本上的内容。只是不清楚他想忽视的到底是长谷川的捉弄，还是自己内心的呵责。 眼看着第二十九个人即将表演结束，今野义雄盯着第三组名单上被秋元康做记号的几个名字，还是没能忍住心中的疑惑。 “秋元桑，不知您此次甄选的标准到底是什么？为什么桥本奈奈未入选了而西野七濑却落选了。” “今野桑，你觉得西野七濑怎么样？”秋元康没有回答，而是抛出了个问题。 “西野她…有些太过于懦弱了。”今野义雄回忆着刚刚西野七濑的介绍与表演，那绝不是因为一时紧张而显得局促，而是西野七濑本性如此。 明明是个吊着高细眉毛的辣妹，却像个小兔子。 “西野或许是颗好的原石，但她这样的性格是难以在偶像界生存下去的，至于桥本，她很有趣，不是吗？” “有趣？” “在一个不合时宜的场合，一本正经的表演个不合时宜的演出。我虽然不知道她参加企划的真实原因是什么，但肯定不是她说的那样。大胆，反差与一点狡黠感，粉丝们会很喜欢她的，而且想必在电视上的表现也不会差。”秋元康说的很慢，也很清楚。 “我觉得西野可以给她一次机会，我相信她会成长的。”今野义雄的目光再三停留在那个躲在人群中的“辣妹”。他对于西野七濑能否生存在偶像界并不在意，他只是觉得这个人漂亮，有助于乃木坂打开市场吸引粉丝。 “我觉得上面也不会希望错过这样一颗原石。” 轻飘飘的话语随风飘动，传进秋元康的耳边。他转过头来，微眯着眼。沉默的面容下潜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波动。不过只是片刻，这份波动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希望她能成长为今野桑需要的偶像。”，秋元康呼吸之间，在西野七濑名字后的叉上重新画了个圈。 “是乃木坂需要的偶像。”注意到秋元康最后的动作，今野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第四组，准备。”第三组的所有成员出场完毕，经由工作人员的交接被领到了一个新的休息室，里面前两组的成员看见新一批的成员到来，大家纷纷投来了各种各样的目光。 “在审核结束前，请等待在这个房间里，时间可能会有些长，稍后，我们会为各位提供午餐。”在向她们下达了要求后，工作人员退出了房间。 而在一旁的白石麻衣和松村沙友理也是立即走近西野七濑和桥本奈奈未的周围。虽然有很多意味不明的视线也瞬间围了上来，但却并没有人想上来打招呼。 毕竟在刚结束一场重要考核后，无论自己表现的怎么样，人总是会优先对刚才的自己先进行复盘。除非是对结果已经有了认知。 “娜娜敏，娜娜，你们俩怎么样？”白石麻衣一脸紧张，连一向活跃的松村沙友理也屏住了呼吸。 两个人分别想起自己投篮的表演和慌乱的介绍，西野七濑和桥本奈奈未也只能无力的笑笑。 “啊…”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悔恨的悲鸣，休息室中一股失落的气氛正悄无声息的蔓延。 第三十六章 终审前的宁静 从本心来说，桥本奈奈未对于这一场甄选是很看重的。 不只单单是为了更好的福利条件，她内心其实也有想为自己的未来赋予一种新的定义，正如她能够因为一篇文章放下旭川，来到东京一样，她也渴望着更丰富的人生。 或许她已经意识到，来到东京后被现实压迫的生活，早已被消磨的只剩重复的流程。 学校，公寓，打工，三点一线，每天见到的都是同样的人，每天所做的都是同样的事。只是千篇一律的日子里却在那一天里多出了一些变数。 “好看吗？那本书。” “…桥本桑感觉和书很配呢。” “啊，我忘带手机了…” …… “我会去的。” 记忆从时间的长河里抽离，顺着回忆涌入脑海，直至汇聚勾勒出一个清晰的身形。明明认识的时间并不算长，可他却已经踏实地在自己的内心留有了一席之地。 是那个夜晚下的一句承诺？是那片雨幕里的一句玩笑？是樱花下的拙劣谎言？还是最开始就已经一眼万年。 桥本不知道是何时对立木泷产生了这种朦胧感觉。莫名的情绪在心底滋长，越想要否定这种情绪，情绪的反抗就愈发强烈。直至将其他的念头驱逐出她的心房，只留下它的痕迹。 内心的动摇愈发明显，如果立木泷在甄选前和自己见面，那我还会出现在这里吗？如果这次甄选失败，是不是也不晚……各种杂乱的想法此起彼伏，直到… “娜娜敏肯定是没问题的。”，一双暖乎乎的手握住了桥本的冰冷的手掌。白石麻衣眨着眼睛，提高了音量：“我们大家都能合格的。” 自己倒不是在想这件事情，不过透过她的眼神，桥本却读出了白石麻衣此刻的几分色厉内荏，或许她才是最没底的那个。反手牢牢握住白石的手，为那片温润注入了几分力量。 “嗯。我们都会合格的” 她已经来选择参加偶像甄选了，内心其实早已给出了答案。 桥本奈奈未轻轻摇了摇头，再睁开眼时已不再迷惘。 制服口袋里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解锁后，很简单的一句话浮于消息通知的顶端。 （很棒的表现） 桥本奈奈未轻轻吸了口气，手指在屏幕轻轻点了几下，一行文字已经出现在对话框。 （谢谢，立木桑出现在这让我吓了一跳，甄选结束后不知能见一面吗？），仔细甄酌了措辞后，桥本的手指刚移到发送键的上方。 （桥本，待会结束后能见一面吗？）新的消息已经出现在她眼前。楞了一瞬后，桥本抿起嘴，将刚刚打好的文字全部删除。 （好的） 桥本奈奈未发送出去后，合上手机，并未将手机放回口袋，而是拿在手上。抬头环顾四周，等待立木泷的回复。 很快手机又有了动静。 （那结束后在乃木坂站前碰面吧） 休息室渐渐被新来的人填满，在人数增加所带来的影响下，先前消极的氛围感竟也慢慢消散，毕竟没有人想要在大庭广众之下揭示内心的软弱。 收起手机，桥本奈奈未望向在努力调节气氛的白石麻衣。心中突然有了些想法。 “麻衣，如果…这次甄选失败，你会去做什么？” “啊？”白石麻衣挑了挑眉毛，满脸茫然。 “应该会…继续参加下一次甄选吧。” “沙友理和娜娜赛呢？” “我会和麻衣样一起！” “娜娜我…我也是一样。” 原来纠结的只有自己一个，大家都有了坚定的目标。桥本奈奈未微微颔首，心里有了决算。 “娜娜敏呢？” “之前想着回去继续当个普通人，现在想和你们一起成为偶像。”干净的笑容从桥本脸上绽放，口中吐出的浊气带走了最后一丝犹豫。 休息室的大门被再度推开，几十双眼睛瞬间锁定在进来的人身上。一下子被这么多目光关注，进来的工作人员也不免有些紧张。 “呃…午饭的便当送来了，不限量，需要的可以自取。” 说着，一挥手，身后有人推着一辆餐车进入休息室。高度的紧张下的确很容易感到饿。等工作人员离开休息室之后，已经有几个大胆的女孩凑上前去。 “叙叙苑的烤肉便当？烤肉，牛舌，炸虾天妇罗……这就是传说中的“艺人便当”吗？”松村沙友理捧着五份便当回来，有些不可置信。 索尼音乐显然没有亏待这次参加甄选的女孩们，对于憧憬着偶像与艺人的少女们来说，这份丰盛的便当就是她们接触艺能界的第一步。 “我们会提供业内最好的条件”，桥本咽了咽口水，没来由的想到了当初在传单上看到的一句话。心里对想要甄选合格的渴望又加深几分。 “好好吃！这个肉。”焦脆的外表被银牙轻轻咬开，柔软的肉质给予舌头最滑嫩的反馈。在感受着反馈的瞬间，松村沙友理不免发出幸福的评价。 “沙友理，这还多一份便当。”将便当分发出去的白石麻衣有些奇怪，“你还要分给谁吗？” “不啊，那一份也是我的。” “你吃得下这么多？！” “烤肉和炸鸡是放在两个胃的。”将另一盒便当拆开，金黄色的炸鸡块上洒了些提味的七味粉，将米饭裹挟着鸡块送入口中，松村沙友理单手扶着脸颊惬意的样子，倒是格外惹人怜爱。 看着这幅模样的松村沙友理，白石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叮嘱几句别浪费，就不再管她。 也许是美食的诱惑冲淡了现场的紧张，刚刚还心思各虑的女孩们不约而同的享受着这片刻的平静，或在角落里独自品尝，或是三三两两之间交换食物。 “阿苏卡，这个天妇罗好好吃！你尝尝，比我妈妈炸得好多了。” “…嗯”斋藤飞鸟把头埋进怀里，偷瞄了两眼周围，发现没人在意后才没好气地瞪了星野南一眼“米娜米，你小声一点，不过是天妇罗而已，真是的。” 轻轻咬下一口炸虾天妇罗，斋藤飞鸟只觉得油炸物的膨胀感瞬间充实口腔，随即面色古怪的点了点头，好像确实比妈妈炸的好多了…… “怎么样，好吃吧～”之前无视她的星野南转过头问道。 “也就…有点好吃。”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超好吃的评价实在说不出口。只是肚子却迫不及待的发出了小小的咕噜声。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在享受了午餐的悠闲后，随着门又一次被推开。刚还松驰的线瞬间又紧绷起来。看着领头工作人员夹在腋下的板子，在场的所有人都清楚，她们即将面临命运的审判。 第三十七章 告白 “本次甄选共有三十六人合格，念到名字的请到左侧。”干脆利落的宣布结果倒是令在场的众人有些惊讶。没有拖延的流程让休息室中的期待与紧张几乎满溢而出。 “2号，生驹里奈。”从人群中走出的少女，眼神中是掩饰不住的慌乱，懵懂的在左侧第一位站定，低下头承受他人好奇目光的打量。 她是合格人选中的第一个，但她的选拔序号不是第一位。 同样意识到这个结果的，是在右侧人群中面色黯然一位女孩，顷刻间，豆大的泪珠无声的从脸颊滑落，肩膀微微颤动，如飘浮的鸟羽。双手则紧紧的捂住口鼻，努力克制悲泣的哀鸣。 无论她将来的抉择是什么，至少今日，艺能界为她关上了大门。 虽然可怜她的境遇，但没有人有足够的余力去施舍自己的怜悯，大家的命运尚还系在那张小小的板子上，等待着最后的裁决。 “3号，市来玲奈。”，连号的数字被念出。 一个同样打理着短发的女孩子，瞪大着双眼，木讷地向着左侧移动，直到在生驹里奈的身后站定，她才仿若有了实感般，双手扑扇着，冷却自己滚荡的面容。 “4号，高山一実。”又是一个连号的数字。人群的紧张氛围稍稍减缓。当一个事凑巧有了合乎规律的表现，人总是盲目的认为它会顺着规律继续发生下去。 “9号，生田绘梨花。”，5号女孩前脚刚有移动的倾向，却被突如其来的冷意止住了由头。如堕冰窟的她只能对那个一脸自信的女孩投去羡慕的目光。 5，6，7，8同时淘汰。直至此刻大家才清楚的意识到，这场甄选是有着一半多的淘汰率，只有三十六个人能在左侧，通向明亮的舞台，而更多的人将留在右侧就此离开。 明明还在同一间休息室，但左右之间却仿佛像是隔了条巨大的鸿沟，将彼此的命运一分为二。 “10号，井上小百合。” “13号，能条爱未。” “18号，中元日芽香。” “19号，松村沙友理。” 报幕的声音越来越快，失落的人也越来越多。但当沙友理的名字被叫出，桥本奈奈未的心里的躁动总算平复几分。轻轻拍了下还在晃神的松村沙友理，冲她露出温和的笑容。 “20号，白石麻衣” “21号，桥本奈奈未。” 心情还没转换过来，她就已经被一双激动的手紧紧握住。 “娜娜敏，我们合格了！” 有些吃痛的揉了揉手腕，桥本也没有任何责备白石麻衣的意思，只是抬眼看到仍引颈期待的西野七濑，兴奋的心绪也难免冷落几分，在分隔线的左端隐隐有些期待。 “27号，西野七濑。” 当默念的名字被工作人员当众念出，那一颗悬着的心才彻底落下。 “娜娜我…合格了？”弱气的话语里第一次增添了几分自信，迎着那双明亮的眼眸，桥本点了点头。 “恭喜你，娜娜赛。” “69号，深川麻衣。”当第三十六个名额被念出。休息室里泾渭分明的排成两列，悲伤与喜悦同时上演。只是工作人员没有半分体谅的意思。还没来得及让姑娘们抒发内心的情绪，便让合格的三十六人重新回到舞台，对着摄像头摆出生涩的笑容。 一旦成为偶像，不只是自己的活动受到安排，连自己的表情也不能肆意摆弄。即使红了眼眶，流了眼泪，面对镜头也得努力微笑。 “请各位对着镜头说一下自己在AKb48选择的‘对手’”。不是憧憬的对象而是敌对的对手。工作人员突如其来的问题让大脑还沉浸在合格喜悦的少女们来不及细想，只能说出此时能想的出来还不会念错的名字。 大岛优子，前田敦子，渡边麻友，高桥南…一个个如雷贯耳的前辈们的名字被轻易说出。只是在说出后，有些回过神来的少女们心中满是恐惧。 乃木坂46是以AKb48为公式对手，无论是真是假，至少明面上两个组合是互相敌对的，而刚刚的挑对手环节，不仅让这些刚出道的姑娘们要面对如日中天的偶像前辈，更要面对她们庞大的粉丝群。 “不要脸”，“狂妄”，“丑女”无数恶毒的言论即将向她们袭来，网络上的恶意将毫无拘束的展现。桥本虽然在镜头前努力维持着笑容，但心里却蒙上了一层阴霾，她能承受吗？她们能承受吗？还来不及细想。 便撞上了白石麻衣满是恐慌的眼神。 桥本突然觉得自己之前的想法有些幼稚，偶像不仅需要会唱歌跳舞，更加需要的是面对流言蜚语时强大的内心。后怕的情绪还没完全散去，在场的工作人员又下了新的指示。将成员们按倒三角排列，然后只留下前三排拍定妆照。 “暂定选拔”，即使通过了成员选拔，在选拔成功的成员中还要再进行一次选拔，前三排为选拔组，剩下的则为under girl。偶像的残酷正一步步展现在这群女孩们的面前。 机会，只留给少部分人。 而当摄像机聚焦在第一排第一个人的身上时，所有人顿时都明白了这个位置的含义，c位。此刻站在这个位置的是一个刘海被扎上去的普通短发女孩，这让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或复杂或艳羡。 “生驹里奈…”桥本咀嚼着女孩的名字，如果不出意外，她将是乃木坂的暂定c，带领着乃木坂前行。 发布会的时间并未持续太久，简短的交代了一下注意事项后，工作人员就宣布解散。此刻的她们还不算是正式出道，接下来的日子里她们还要接受索尼音乐系统的培训。 在与白石麻衣等人分别后，桥本赶赴了与立木泷约定的乃木坂站。正值午后光线强烈的时间，车站里大多数人都躲进了一旁的咖啡厅里，享受着空调的冷风。只有那个有些瘦削的身影仍伫立在阳光下，等待着她的到来。 “要不去咖啡厅吧，这有些太热了。”立木泷虚抹了一把汗，笑着提议。 “嗯” 在咖啡厅里找了个避开阳光的阴凉场所，只是店里的冷气开的很足，没一会儿，立木泷便有些怀念外面的阳光了。看着柠檬片在水杯中起起浮浮，他下定决心开口。 “首先恭喜你通过了甄选”，虽然他并没有看到发布会，但是他通过长谷川也能得知哪些人通过了甄选。“我是因为长谷川，就是你上次在烤肉店遇见的那个人，他邀请我…” 立木泷用简短的话语说了说他这些天做了什么，又是为什么会出现在甄选现场。桥本奈奈末认真地听着，时不时点点头，回应了几句。 眼见说的差不多了，他的语速降下来，看着对方，想将困扰自己的问题抛出，即使他心里有了个模糊的猜测。 “桥本，你能告诉我你之前想约我出来…”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剩下的半句刚要问出，却被对方及时打断。 “立木” “嗯？” “我喜欢过你。” 桥本毫不避讳的目光和话语让立木泷一时有些慌乱。他没想到会突然听到这样冲击性的告白，心里有什么东西被敲打了一下，思绪乱成一团。但身为作家对文字的敏感度却让他的理智捕捉到了话语的违和，扬起的嘴角下落。眼神有些复杂。 “喜欢…过。” “也许是在书店，也许是在学校的长廊，也许是在生日会的那个晚上，真狡滑啊，立木君。”第一次说出如此亲呢的称呼，桥本的声音有些沉闷。 “其实我也！”急欲说出口的表白却在看到桥本目光的瞬间，戛然而止。 那是一种将苦楚消化后，重新向前的目光。 如梗在喉的立木泷长长出了口气，一字一句的慢慢说道：“其实我也喜欢你。” “立木，现在说…已经有点晚了。”，桥本低下了头，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静。 “我知道，但是现在不说的话，以后就更说不出口了。”脸上勉强挂起微笑，他不知道自己的脸上有多难看，但他只能尽力挤出个笑容。 回忆中的桥本与现实中的桥本在脑海中重合，眼睛中闪动着的神采让他无法移开视线，下意识想要说些得寸进尺的话。 但下一刻，她抬起头，立木泷脑海中的幻象被瞬间击碎，她的眼睛水润润的，像是有流泪，又像是有其他情绪掺杂其中。 让他的心里为之一颤的同时，理智也重新占据上风。 “那，我们还是…朋友吧？” “嗯。”，今天过后，可能不可能的身份都将固定成“朋友” 喝完了最后一口冰咖啡，桥本起身告辞，她明天要搬入乃木坂提供的公寓中，今天需要告别的可不止立木泷一个。在她即将离开门口的瞬间。 “约定，我会遵守的。” 看着桥本的身体停顿了一下后，继续向前。开关门时涌进的热风让门口挂着的晴天娃娃不断回旋，最终停下的一面不见笑脸。将柠檬水一饮而尽后，柠檬片躺在杯底。 第三十八章 前夜祭 不知是不是春天将晴朗的额度用尽，东京迎来了漫长的雨季。 雨水一刻不停的洗涮着路面的柏油，两旁的行道树也耸拉着头，避一避雨势，雨味与橡胶味自地上升腾，混入空气中弥漫开来，沉闷成了这个雨季的初印象。 i want you（i want you） i need you（i need you） i love you（i love you） 书桌上的cd机里循环播放着少女们元气的歌声。轻微的鼾声在一侧应和般的响起，构成了这间屋子微妙的主旋律。 “叮咚！” “叮咚！” 门铃声突如其来的闯入，打破了音律的和谐。 “谁呀…”立木泷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才踉跄着走到玄关。透过猫眼，长谷川有明正对着窗户的玻璃整理着发型。 有些不情愿的打开门，还没来得及苛责他扰了清梦。长谷川却捏着鼻子一脸嫌弃的挥了挥手 “这什么味啊，立木，你都馊了。” 好像是有几天没洗澡了，从与桥本奈奈未从乃木坂分别，心情复杂的立木泷随意地搭上了一班到站的地铁，漫无目的的跟着人潮涌动，兜兜转转后竟又是回到了乃木坂站，这才坐上了回家的电车。 书桌上的cd机就是他在这趟“旅途”中买的，原本是想要再买一张乃木坂46的专辑，但刚刚出道的组合哪有专辑可卖。于是拜托店长随便推荐一张偶像组合的专辑。 只当是又一个入坑的偶像厨，因而将AKb48的heavy rotation一并递上。 “这张卖得挺不错。” 从店长手上接过专辑，封面上一群可爱的女生比着爱心手势，眉眼轻轻弯着，洋溢着少女怀春的羞涩风情。 “桥本以后也会这样嘛。”意识到这一点的立木泷只觉得心里满是遗憾。 扼止思维的继续发散后，他将长谷川迎入屋内。 “石田桑打不通你的手机，让我来帮忙看看。”还不待立木泷走入浴室后，长谷川在门外简短说明了来意。 “不过具体什么事，我也不知道，你待会打电话问他。” 轻车熟路的从冰箱取了瓶啤酒，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少女的声音已从书房传来。 “你开始饭AKb了？”循着若有若无的歌声，长谷川－眼就看见了那张被打开的专辑。 “没，别人推荐的。”，换上了新的短袖，立木泷抓了抓湿漉漉的头发。随手按下了cd机的暂停键，从床头找到了早已关机的手机。 伴随着缓慢的开机画面后，十几条未接来电赫然出现在眼前。 将号码反拨回去，石田勇介的声音登时在另一侧响起。 “立木？”电话那边人声鼎沸，呦喝指示的声音险些盖过了石田勇介。 “是我，石田桑找我有什么事吗？” “啊…你现在有空的话，来下日暮里可以吗？就是上次的那个酒店。抱歉，我这还有些事。”只是匆匆留下了这句话后，石田就挂断了电话，看来他那里正有事着急处理。 “我要去日暮里，一起吗？”瞥了眼还在端详专辑的长谷川，立木泷从书堆中翻找出了一把雨伞。 “不了，我还有约，来你这也是顺路。”长谷川收回了目光。将手中的啤酒猛灌入口，嗓子眼处顿时冒出一丝清甜，一股自上而下的舒畅感瞬间贯穿全身。 “雨天果然应该喝啤酒啊。” 易拉罐举过头顶，剩余的酒水沿着边缘滴入口中，直到再没有被重力牵扯而下的酒滴，长谷川才意犹未尽的将易拉罐压扁投入垃圾桶，跟着立木泷的脚步出了公寓。 不知道是不是雨季降低了人们出行的欲望，直至抵达酒店门口，立木泷才看见几个步履匆匆的路人。心中还在思量着石田找他的事由，一个意外的身影闯入视野。 “佐佐井前辈？” 前面的男人回过头，好一阵子后才从脑海中匹配有关立木泷的信息。欣喜之余也有些意外。 “立木？是立木吗！”佐佐井将伞柄举高，招乎立木泷靠近。 “你也是被石田桑喊来的？”一段时间不见的佐佐井已然剃了个光头。察觉到立木泷偷摸打量的目光，笑着摸了下光秃秃的头顶。 “不是总说头发是愁丝，我干脆直接将愁丝一把剪断，不光没有烦恼了，连带着写书的灵感也直接涌上来了。” 被发现后立木泷尴尬的移开视线，立即叉开了话题，接着佐佐井先前的话说着。 “前辈也是吗？不过石田桑只告诉我来这。” “石田桑没告诉你吗？难怪只穿个短袖就过来了。”佐佐井上下扫了两眼，口中喃喃着，像是自言自语。“不过，反正也不是正式的。” 感觉佐佐井知道些内情，没放过这个机会，立木泷立刻接过话问道。 “前辈知道石田桑喊我们来的原因吗？” “咳…咳嗯。”佐佐井煞有介事调整了下嗓音，一脸平淡的表情，只是嘴角微微上扬，暴露了几分真正的心情。 “嘛，立木你既然被喊过来了，自然是有资格知道的。” 假意卖了个关子，却见立木泷没有捧场，佐佐井有些僵硬的继续解释。 “其实来这是为了新月赏前夜祭的彩排。” “前夜祭？”一个潜藏在记忆深处的词汇令立木泷满是疑惑，除却高中时的学园祭曾经历过前夜祭，毕业后再没有听过这个词。 很满意立木泷脸上的表情，佐佐井缓缓开口。“前夜祭就是新月赏评选前组织的一场宴会，除却评委，候选作家，还会邀请一些媒体记者。主评委会将盛放获奖名单的信函交给岩田社长，由他在第二天的新月赏颁奖现场当众启封。” “其实就和将棋的头衔战会在第一局的前一晚下个第一手后就封盘一样，是一个仪式罢了。不过虽说是个仪式，也需要一些相关人员提前确认下现场，防止避讳。可以了之后就会在富山按原样布置，毕竟因为彩排把人叫到富山也太远了。” 立木泷本能地点了点头，这类仪式性的前夜祭他也从电视上见过不少，只是称呼不同而已。 “不过…如果前夜祭上有评委亲近某位候选作者的话”佐佐井压低了声音。 “那他大概率就是得奖作家了。而且这次还是渡边淳一桑担任主评审，一旦获奖，就不仅只是个出版社文学奖作家，还会打上被渡边淳一看好的标签。名气上自然也会…” 佐佐井下意识咽了下口水，眼底掠过一丝光芒，像是想到了什么灿烂光景。 酒店的门口，一个侍者正搬运一块木牌放到门口，笔力迥劲的书法刻于木牌上，“第二十届新月社前夜祭彩排现场。” 立木泷感受到岩田社长对新月赏倾注的心血，只是却要沦为别人表演的舞台，虽说他也能参与竞争，但是…那天被众人吹捧的身影却在脑海挥之不去。 看着还在畅想着的佐佐井，他突然想到此前在新月社内的那个午后，面色有些古怪。 “前辈，你之前有考虑退出评选了吗？” “啊？”或许是雨声渐大，听不真切。佐佐井一脸茫然。 第三十九章 彩排 虽然不清楚立木泷话中的意思，但佐佐井只当是第一次入选的新人有些紧张，宽慰了他两句。 “你还只是第一次入选，没有获奖也是一次不错的经历嘛。无需太过紧张。” “…嗯，前辈说的是。” 立木泷想了想还是没有说出原本的含义，只点头称是。 雨势渐渐大了起来，不安分的雨滴借着微风渗进伞面的保护之下，裤脚，袖口都已沾染上些许湿漉漉的水渍。趁着还没有被完全浸透，两人结束了寒暄，快步迈入酒店。 与外面的冷冷清清大不相同，宴会厅里聚集了大量的员工布置着现场的布景，直入眼帘的主席台上伴以气球与花环装点着，“第二十届新月赏”七个大字以弯月型排布挂置在主席台的正上方。 而在主席台的下方，两侧边缘摆放着可随时拿取的餐点，而所有的座椅则都被安排朝向着正中央。确保无论从哪个位置坐下，都能清楚的看见台上的身影。 “这就是新月赏现场的样式吗？”想象着在台上的场景，立木泷平静的心也难免有一丝悸动。 “这是媒体发布会现场，到时候新月赏得主会和岩田社长及主评审一起在台上接受媒体采访。真正的新月赏公布现场可不是这里。” 同样憧憬着望向主席台的佐佐井，一脸不舍的收回视线，绕过主席台的侧方，径直走向一扇半掩的木门。 将门轻轻推开，是一处更小型的宴会厅，没有外面精巧的排布，整体给人的感觉更像是一场冷餐会，而在宴会厅的尽头，只有一个孤零零的麦克风伫立在那里。 “这里才会是新月赏的公布现场。”佐佐井沉溺似的深深吸了口气，旋即转过身来，以一副主人的姿态介绍道。“立木你可不要觉得这里简陋，可到时候出现在这里的人才是关键。” “没错，到时候在场都是些圈内人。”石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立木，佐佐井桑，你们来了啊。” 回过身，三人打了招呼，石田继续说着。 “到时候，这里基本上只有评审作家，你们候选作家和我们出版社的人。对了，你们对这现场的布置有什么不满意的吗？如果有，我们好及时修改，富山那边还没动工呢。” 四处瞧了瞧没什么不满，立木泷摇了摇头。 “那就好，之前第七届新月赏评选的时候，有一位候选作家因为薰衣草过敏，在现场直接晕倒了。从那之后，我们在每一届评选开始前都会预先采排准备，这一次我们准备的是柑橘气味。” 微微抽动了鼻子，果然在空气中弥漫着一丝丝柑橘的清香，想来是在角落里布置了香薰的缘故。 “既然，没有不满意的地方，那我也没什么要说的了，你们可以随处逛逛，我还有事，就先行一步了。” 仔细看了眼立木泷后，石田若无其事的收回了视线，没聊几句就告辞离开。 “石田桑这个时候事情的确很多。”佐佐井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转身向立木泷颔首道“那我也去别的地方看看了，立木。” 等佐佐井的身影完全消失，立木泷前往之前石田离开的方向，果不其然，他正等在楼梯的转角处。 随口吐出淡淡的烟圈，看清来人后，石田将燃至一半的香烟掐灭，收入半打开的烟盒中。 “抱歉，烟瘾上来了。” “没事，石田桑你找我是？” “立木…你，书快写完了吧。” 有些不明白石田的意思，不过还是点了点头回答。 “下周就是最后的部分了。”，谈及自己的连载，立木泷面色有些柔和，人物与情节，矛盾与冲突，纠结与痛苦，将他深囚于文字海洋中去寻找最合适的秘宝。 而今终于看见海平面闪烁的微弱星光。等待他的要么是抓住结尾的绳索彻底解脱，要么功亏一篑被吞没在烂尾的深渊。至于过往的一切，都不过是留在记忆深处的虚幻泡影。 “那就好…”石田有些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随后发现自己做为编辑的失礼，将手轻轻搭在立木泷肩上，才匆忙补了句：“加油啊！” “石田桑，你到底想说什么。”挣脱开石田的手臂，立木泷微微皱起眉头。 感受到立木泷的语气下隐隐的怒气，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 “立木，其实…我一开始以为高桥纯那家伙，不过是个来镀金的公子哥。估计随便写了些东西就来参加。” 石田捏了捏鼻梁，语气有些自嘲。 “既然公平竞争了，我还想着让他见识下出版作家可不是他能来碰瓷了。可…” “实力很强吗？” “或许真有天才吧，他不是新月社负责的，而是讲谈社直接签约的，我正好有个同期在讲谈社…他的《鸢尾花实录》首版五千本，再版一万本。” 闻言立木泷神色有些凝重，鼓励的话语卡在喉咙处无法前进半分，一时之间两人陷入了久违的沉默之中。 五千本的成绩听上去并不怎么样，相较于知名作家动辄十万本的首印，五千本不值一提，但是对于高桥纯这样的新人作家而言，首印五千本已是相当不错，更何况还有再版一万本。 联想到自己不过百本的处女作《百濑》，立木泷有些理解石田失落的立场。自己的新书《一个人的好天气》连载情况虽然相当不错，可是出版后能否有好成绩还是两知。 察觉到立木泷的情绪也有些低落。石田在他的身后重重拍了一下。 “别想太多，这本就是我的一厢情愿罢了，你现在还是专心写好结尾才是对得及喜欢这本书的粉丝。” 提高了几分音量后，石田重新点上了刚才燃至一半的香烟，夹在指间，狠狠吸了一口，弹了弹烟头。 “我这还有的忙呢。下大雨还把我拉出来监工”随即抖了抖肩膀，笑着吐槽了一下出版社的“黑心”。 “不过，这次现场在富山，那里的温泉可着实不错，立木，你这次去可要好好体验一下。” 明白了石田不想让自已过于深陷其中的用意，立木泷偏过头轻轻揉了下太阳穴。如今的他也只能好好将书写完。 不经意的目光越过石田，麦克风上被工作人员别了一朵洁白的花。 第四十章 车站 快到傍晚时，酡红色的天空才从云层中展露一角颜色。残留在屋顶的雨滴，发出噼啪的响声后，还是溶于地面。 路边一间间居酒屋支开了营业的招牌，日暮里的车站总算是有了一丝烟火气。立木泷也没有在酒店久待，等待雨稍小些就己经撑开雨伞离去，等到车站时，雨已经完全停了。 潮湿的气味还停留在鼻尖，独属于六月的闷热已经悄然袭来。 收起伞后找个没人的角落随手抖动几下，甩开附着在伞面上的水珠，目光四处游离着想寻觅今天的晚餐，耳朵却从一片嘈杂中捕捉到了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 “…这里是哪儿…要不找个人问一下路…” 立木泷驻足看过去，却正好撞上那人怯生生的眼神。 “小水？” “立木桑？” 水濑祈肩上撑着蓝色的洋伞，身上一件无袖的白色连帽衫，隐隐透出粉色的衬衣，天蓝色的牛仔短裤更是展现着青春的美好。 这是水濑祈吗？ 如此青春活力的少女形象与记忆中的可爱女孩相去甚远，虽然还有些不敢相认，脚下却已经走了过去。 看着水濑祈站在路牌前有些迷惑的神情，立木泷心下了然。刚要开口说话却被对方抢先。 “立木桑在这里做什么？也是迷路了吗？” “不是…我来这里是为了新月赏的事。”认真思量片刻后，立木泷还是决定如实相告，毕竟水濑祈也是自己的读者，况且本身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新月赏！啊！那个我有投立木桑。”水濑祈突然兴奋的喊了出来，立木泷刚有些疑惑后瞬间反应过来。这大概是新月社的宣传，类似于《少年jump》上会由读者决定每一期的作品排名，新月社也应该在杂志上投放了类似的读者排名。 让读者给喜欢的侯选作品投票，虽然并不能决定最终的获奖作品，但也或多或少能影响评审们的判断。 不过，这是只针对购买新月社杂志的读者投票，也就是说同为侯选作品，但却在讲谈社发行的《鸢尾花实录》并不会获得多少红利，甚至有可能是一票不得。 看来岩田社长也不想任由讲谈社摆布这次新月赏啊，立木泷轻轻摇了摇头。这也只能够恶心一下讲谈社而已，真正决定新月赏的还是作品的质量。 不过看着水濑祈有些邀功似的骄傲神情，立木泷也是笑着回应 “那谢谢你啦，不过，小水你怎么在这啊？” 刚刚还明媚的笑脸瞬间耷拉了下来。街边的路灯适时的亮起，正好照亮了水濑祈的侧脸，细碎的光斑点缀在她微微颤动的睫毛，又顺着她的视线轻轻坠在地上。 这样委屈的模样，倒是令立木泷怀疑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 “不想说也没关系的。” “不…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酒窝被夕阳染上了一抹羞红，水濑祈有些吞吞吐吐的解释“我…我本来想在原宿下车的，结果…一不小心睡着了，醒来就…都是因为雨声太舒服了。” 因睡着而坐错站…立木泷僵硬在原地，笑意险些从嘴角中蹦住，只是不忍对水濑祈二次伤害，才生生咽了下去。 “没事，待会你从这搭22路，就能到原宿了。” “嗯…”水濑祈垂下了头，发出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呢喃。 或许是担心再次错过车，只见水濑祈紧绷着脸，双手不安地叠放在身前，看着一辆辆汽车在眼前停下，再启动，溅起一片水花施然离去，只留下路面水渍的圈圈波纹。 为了缓解她的紧张情绪，立木泷突然想到了之前写书取材时听到的传说。 “小水，你听过晴女吗？” “晴女？我只知道雨女。”水濑祈茫然的摇了摇头，旋即有些好奇的盯向立木泷，果然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没有比都市怪谈更有吸引力的了。 “晴女，顾名思义，就是能够让天空放晴的女孩。据说天上的雨都是神灵们的赠予，而晴女则是与神灵沟通的巫女，当神灵们的厚爱超过人们所能承受之时，就需要晴女去向上天祈求放晴。” “好厉害！” “不过这种能力也是有代价的。” “啊？”少女的情绪已经被故事完全调动起来，蹙着眉头等待着后续。 “代价就是女孩本身得作为祭品，祈求晴天的范围越大，程度越强，女孩所需要献祭的越多，到最后甚至可能会献祭自身，化为一滩雨渍。”，看着路面水渍的波纹完全消散，重新归于平静。立木泷叹了口气。“也许这滩雨水就是某个透支能力的晴女。” “啊？怎么这样。”少女略显慌张的盯着面前这滩雨水，想要做些什么保护它但却又不知如何是好，最终只能蹲下身子小心翼翼的用一个空宝特瓶将水舀了进去。 看着水濑祈仔细收集雨滴的认真模样，立木泷一时有些呆滞，原本想说这不过是个玩笑，却见她用手将头发拢至耳后，微微偏过头，黑色的眼睛也转了过来，一脸诚恳的表情。 “立木桑，你能帮我保管晴女吗？” 雨水在宝特瓶里只覆盖了薄薄的－层，但却借着灯光折射出亮银色的光芒，注意力被光芒夺走，耳朵里也只剩下少女的恳求。 22路公交车从远处驶来，立木泷下意识的接过宝特瓶，少女的身影却已轻快的钻入汽车，将窗户推开大半，一张笑脸上哪有半分刚才的可怜神色。 “立木桑，被骗啦！谁让你刚才想笑我的。不过还是谢谢你替我保管晴女啦。” 看来刚才忍笑举动过于明显被她“忌恨”上，意识到自己上当的立木泷也不生气，冲着窗户挥了挥手。 “小水，这次可别坐错站了啊。” 霎时间，水濑祈的羞红再度浮于脸颊，吱吱唔唔了半天也没说出话来，只能重重的将窗户关上，把头缩了进去。 看着22路的尾灯消失在眼角，立木泷正欲将宝特瓶丢入一旁的垃圾桶，想了想后，还是决定将其带回公寓，瓶身提在眼前轻轻摇晃，里面的水也随之上下翻滚。 先前的害羞还停留在记忆的表层，没了水濑祈在场，笑意也没了拘束。或许真是晴女的祈求，伴随着一阵轻松，立木泷只觉得今日笼罩在心头的乌云也渐渐散去。 第四十一章 完成 月光清冷的洒在窗台，天空却显得分外清澈，藏蓝色的背景上偶尔有几颗明亮的星辰闪烁。 立木泷揉了揉睡意昏沉的眼睛，稿纸上的墨迹已经完全晾干，视线沿着行文的顺序一点点移动，直至挪动到最后一个文字后，他才缓缓吐出口气，从文字的海洋挣脱。 相较于一般作家完成初稿后，再接着修改，润色，并最终校对订正，他更倾向于在创作初稿时便投入所有的精力，之后的每一遍修改都会是一种心情，但只有文字最开始被创作出来的心情才是他想传递给读者的。 “电车开动之后，我仍旧额头贴着玻璃，望着那座房子渐渐远去直至看不见房顶上闪着银色亮光的天线，我才靠着门闭了会儿眼睛。” 反复确认没有可改的地方后，他才将注意力从文中抽离，大脑的生涩感与干涸感一瞬间占领了感知，握笔的指节也麻木的感受不到笔的触感。 立木泷扶着桌子，想要挣扎着起身，但摇摇晃晃之下还是坐回了板凳。将一件持续的事完成后的空虚也让他无暇再做出多余的动作。犹豫了片刻后，还是拨通了石田的电话。 “…啊，不喝了不喝了……喂？立木？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醉汉的吵闹给石田的声音垫了些许旁白。 “石田桑，我已经写完了，待会来我家拿最后的部分吧。” “完成了？！太好了，我马上到。” 还没来得及再多说两句，石田就已经匆匆挂断了电话。 立木泷长出一口气，身体的疲惫稍稍缓和，大脑恢复了几分清明后，他将所有的稿纸收拢。三田知寿的故事全部寓居其中，并不像《百濑》时追求一个故事结果，《一个人的好天气》则像是人生的一个片段。 书中的三田知寿搭乘前往电车她的下一个人生阶段，而生活里的三田知寿也要开始新的篇章，没来由的想起那双琥珀色的眼睛。 顺着风的方向，立木泷看到了一群提着书包的女孩子走在向前伸展的街道上，大概是从补习班放学回家吧。有些人还在不停地翻看着课本，而在街道的尽头，家长正守望着她们的身影，等待她们来到身边。 孩子是父母的寄托，偶像又何偿不是粉丝的寄托。 或许每一个还没入坑的粉丝也在等待着他们心中的偶像出现在自己的生活，从而有了一份信念。 已经没有精力去整理多余的想法，抓住着一闪而逝的灵感，在原先的结尾处又写下了新的段落。 “…电车载着我，飞速朝有个人等着我的车站驶去。”，希望也会有人在等待着桥本在舞台上闪耀。将承载着祝福的文字留在最后，立木泷彻底放空了大脑，等待着石田的到来。 当冲泡的咖啡尚还有一半时，门铃终于响了起来。 石田勇介的脸色有些红润，嘴里还大口喘着粗气，酒味混杂着汗味透过短袖悄悄渗出。不过想来这么短的时间就能到达公寓，他也是没办法。 没有直接接过立木泷递过来的书稿，反而是先要了一杯水清醒了一下头脑，平复了一下过快的心跳后，才伸手接过，细细读了起来。 “那么，容我拜读一下。” 作为一直负责此书连载的编辑，石田自然是知道书的内容的，短暂回忆了一下前文后，便接上了开头的文字。 “……吟子静静地微微一笑，翻过身去，背朝我躺着。‘吟子，外面的世界很残酷吧，我这样的人会很快堕落的吧？’ ‘世界不分内外的呀。这世界只有一个。’……” “……我不断更换认识的人，也不断地使自己进入不认识的人们之中去。我既不悲观，也不乐观，只是每天早上睁开眼睛迎接新的一天，一个人努力过下去……” 石田紧盯着手中的文字，阅读的速度又一次加快。 “……从这里只能看见半个窗户，玻璃反射着阳光，闪闪发亮。我寻找着里面吟子的身影……” “……即使我走到站台上大喊一声“喂”，这声音要传到那个院子里，也仿佛需要好几年……” 看着石田出神的模样，立木泷终于觉得放心不少。没过一会儿，石田合上书稿，闭着眼睛深吸一口气，从公文包里抽出了个油纸袋，将书稿小心翼翼的存入其中。盖上新月社的封戳收好后冲着立木泷鞠了一躬。 “我确认收到您的书稿了。” 立木泷也是立即回应，只是尚还有些乏力的身体只能让他点头致意。 “麻烦了。” 隔着纸袋轻轻摸了下书稿，石田仍有些意犹未尽的样子。 “立木，这就结束了？” “结束了。” “不再继续写了吗？我感觉继续写下去也挺好的。” “再写下去就赶不上新月赏了。”立木泷笑着摆了摆手。“况且，到这就可以了，她接下来的人生是她自己走的。” 没能察觉出立木泷话里的额外意思，石田只当是对笔下的三田知寿有了特殊情感。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既然这样那就算了。不过，还有一些事正好和你说。” 石田神色有些认真，从公文包里又抽出一叠纸张，立木泷瞥了一眼后，有些疑惑。这叠纸张是他之前签约新月社的合同。 “本来因为此前《百濑》的成绩不佳，我们和你签的版税仍是新人标准的10％，但之前我就和社长商量过，决定给你重新签一下合同，版税将提高到13％。” “13％！”立木泷面露惊讶，从10％到13％看似只增长了3％，但要知道村上春树，东野圭吾的版税也就15％。虽说版税的实际收入与销量挂钩，但愿意提供这样分成比例，就已经说明新月社的诚意了，而且据他所知，新月社的一线作家版税也不过14％。 “版税提高只是一方面，社长已经答应我会尽快联系印刷厂印刷，校对和封面设计也会尽快完成，至于销售渠道，会请业务往来密切的书店摆放到推荐位…” 一连串的安排听的立木泷有些楞神，这样的举动显然是将他的书做为本季的重点，能在新月赏评选前尽可能的增加影响力。 感受到肩头被重重拍了两下，还没反应过来，石田就已经拉开门，走入静谧的深夜。透过开门的空隙，立木泷看到了月亮悄无声息的爬上半空，即使四周云雾缭绕，也比闪烁的星辰更加明亮。 享受入夜晚风带来的清爽凉意，立木泷掏出手机在新月赏的日期上留了标注，太阳与多云的标志交替浮于日期的上方。 “那天会是晴天吗？”立木泷关上了面前的门。 第四十二章 销量 由于新月社对《一个人的好天气》的重视，在迅速完成了书籍封面设计和校对之后，便立即将书稿交付印刷。而得益于连载时的不错反响，首印数量也是大胆印刷了一万本。这已经是《百濑》销量的数十倍了。 虽说进入到销售阶段，就与作家本人的关系不大了，但这样的数字还是给予立木泷不小的压力。 “会不会…有些太多了，要不…”迟疑的话尚未开口，就已经被石田打断。 “立木你放心吧，我和社长都很看好，一万本不是问题。”信誓旦旦的保证勉强打消了他心中的一点疑虑，没有经历过成功的人总是会先想象失败的模样。虽然仍持有保留态度，但立木泷也不再说些反驳们话。 “之后要是还有安排签售会的活动，你可要腾出时间配合我工作啊。”石田将印刷厂送来的样书中抽出几本递给立木泷，重新披上挂在椅背的西装，仔细擦了遍皮鞋后，把衣服的褶皱捋平。 “我待会要去拜访柳濑川那边的书店，这些书就留给你做纪念吧。” 做好了出门的准备后，石田便向立木泷告辞。 Rb的书店大多数是选择和中间商合作，由它们来提供书籍，比如与讲谈社关系密切的Rb出版贩卖公司和东京贩卖公司，就掌握着东京大部分书店的供货途径。而除此之外，有些书店也会接受来自出版社的直接推销。像岩田社长就亲自向合作的书店推销此书。 但新月社毕竟不算是知名的出版社，要想在更多的书店贩售书籍，还得需要石田他们这样的编辑上门跑业务。 拿在手里仔细观察了书籍的封面，蓝色的背景下是一片低矮的平房，黄色与蓝色的彼此融合间，倒产生一种朦胧的美感。而在这平房上方的蓝色天空中，一个人的好天气安静陈列右侧。 将这些书籍轻轻收好，立木泷走出新月社的阁楼，终于松了口气。 出了楼，竟是与封面一般的澄澈天空，一望无际的纯蓝色彩中寻不到半点云的踪迹，想来是前几天的大雨将它们冲刷了干净。 一阵热风吹来，隐隐有了夏日的影子。 松了松上衣的领口，立木泷走向一旁的咖啡厅，石田给他的书他留一本作收藏即可，剩下的他还是决定送给朋友们。 熟悉的铃铛声在耳边奏响，但是紧接着的“欢迎光临”却充满陌生。环顾了圈周围不见吉冈里帆的身影，立木泷随手拦下了一个矮个子的服务生。 虽然有些疑惑，但仍摆出甜美的笑容，有些婴儿肥的两侧，酒窝则悄悄浮现。 “您好，有什么可以帮到您的吗？”清楚干净的声音听起来让人舒服。 “请问吉冈里帆在吗？” “吉冈前辈吗？”悄悄打量了立木泷的形象，感觉不像坏人，服务生手指抵在嘴唇下方，歪着脑袋。 “吉冈前辈今天应该是晚班，您可以六点后来。” “这样啊…”遗憾的情绪在心底悄然蔓延，从包里取出一本样书。“能请你把这本书交给她吗？就说是立木泷送作纪念。” 将书本翻开几页确认只是一本普通的书后，她才放心收了下来。 “好的。” 也不知是不是封面的设计戳中了少女的好奇，她的目光总是有意无意的瞄向手中的书籍。 “如果你感兴趣的话，也请读读看吧。”注意到她的神情，立木泷又从包里取出新的一本。“这本书刚送付印刷，暂时还没有售卖。” 被看穿了心事的服务生顿时羞红了脸，低垂着眼眸，有些不好意思的接过书。再抬首想说些感谢的话时，立木泷却已经离开了。 “立木泷…”口中默念着书上的姓名，记忆已将对方的身影留在心底。 之后送书给长谷川和水濑祈的过程没有再途生波折，按着联系好的地址寄送出去后。检察了下包内，只剩下最后一本躺在里面。轻轻叹了口气，来到亮着红灯的路口。 趁着信号灯还没转绿的时间，立木泷掏出手机看了眼日期，离乃木坂甄选结束已经过了大半个月了。从那天在咖啡厅分别后，两人再没有联系。 收起手机，他决定去桥本打工的书店碰碰运气。 “欢迎光临。” 听见自动门开关的声响，柜台的店长大叔礼貌地问候一声，就继续浏览手上的报纸，同时在一旁记下待会去赛马场投注的号码。 书店的空间并不大，在各类书柜前大致看了一眼，却没有见到那个所期望的身影，果然不在啊，立木泷收回了逡巡的目光。正打算直接问立在柜台后的社长，就听见脚步接近的声音。 “请问是立木桑吧？刚刚差点没认出来。你是来找桥本的吧。”店长洪亮的声音在耳后响起。 “是的，请问桥本她…” “桥本已经不在这里工作了。她参加了一个偶像组合的甄选，现在正忙着出道前的集训。” “这样啊，谢谢您。”将眼里的失落好好潜藏，立木泷深鞠一躬转身准备告辞。 “啊…不过，桥本临走前给了我一个新地址，好像是她新的宿舍，如果你有什么想交给她的，可以寄到这个地址。”店长从口袋掏出一张纸条放到桌上，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呆在原地的立木泷后，重新拿起了报纸。 拿起那张半展开字迹的纸条，他像刚才一般再度深鞠一躬。 “谢谢…” 当人一旦闲下来的时候，他的日子很容易单调而重复，明明感觉没过去多久，时间却已悄然走过一周，《一个人的好天气》也已经正式发售一周了。 每隔一段时间，出版社都能收到来自中间商和书店提供的销售报告。尤其是在首印数量定在一万本后，立木泷对于首周的销量也格外在意了起来。 “立木！” 还没走进新月社，立木泷一眼就看到了匆匆赶来的石田勇介。淡淡的黑眼圈让他看起来有些颓废，只是脸上的笑意却怎么也遮掩不住。看向立木泷的眼神中散发着不可思议的光亮。 他挥舞着手臂快步跑了过来。 “啊，石田桑…” “可以啊，立木，你还真是不简单。” “什么？” “还装，c-ute的铃木爱理在ins上帮你宣传新书，首周的销量已经突破四千本了，这样看起来要立马准备加印的事了。”石田显然心情不错，大笑着越过立木泷进入出版社。 “铃木…爱理？”总觉得在哪听过这个名字，心里充满疑惑的立木泷掏出手机搜索她的信息，而在最上方的一条词条则转载了她ins上最新的动态。 “各位粉丝们！我首次主演的《手机女友》即将杀青，还希望能去电影院多多支持。另外我在拍摄中被朋友推荐了一本叫《一个人的好天气》的书，读起来非常有趣哦，如果大家有空的话，也希望能够读读看呢。” 继续向下翻阅着，夏烧雅，嗣永桃子，田中丽奈等一个个早安系的偶像纷纷在底下留言支持。 直至一个熟悉的黑猫头像突兀的出现在眼前，立木泷才终于想起了与铃木爱理的交点。 第四十三章 请求 进入到傍晚，东京的温度骤然减弱，悬挂在天空中的夕阳也终于散尽了自己的光与热，慢慢的回归地平线的拥抱。正午时的炎热仿佛是初夏时节的幻觉。 一阵风吹来，吉冈里帆不由得裹紧了外套。 “吉冈前辈！” 临近休息室的门口，有人在身后喊住了她。 “是。”下意识的回应，转过身来却是一张有些陌生的面孔。她穿着咖啡厅的制服，裙角下未被白袜保护的膝盖微微发颤，额头前的刘海也被刚才的风吹得有些散乱。吉冈悄悄放下心中的警惕，记忆也浮现出更多的信息。 是才来咖啡厅打工不久的新人，好像是叫…，视线掠过她胸前的名牌，弘中。弘中…绫香！完全记起了对方的名字的吉冈里帆顿时心下大定。 “绫香酱，怎么了吗？” 虽然听到如此亲呢的称呼，令弘中绫香稍感惊讶，但她也没有任何的反感。将紧握的书交到了吉冈里帆的手上。 “吉冈前辈，这是立木桑委托我交给你的。” “啊，谢谢。”吉冈里帆垂下眼睛微微颌首。嘴角却是不禁意地上扬，脸上泛起淡淡的笑容。 终于送出手，完成委托的弘中绫香松了口气，只是见吉冈似乎就要将这本书收起，又急忙开口：“吉冈前辈，那个扉页后面…” “扉页？” 又是一阵凉风袭来，直接撞破了书中的秘密，吹开空白的扉页后，在目录的对面被人用墨水笔临时写了一句话。 “仅以此书赠给我的第一位粉丝。”，不知是不是水笔太久没用，从而笔墨干涸，在“位”之后的字迹只留下浅浅的痕印。 怔在原地，吉冈里帆将这句话反复看了好几遍，即使强压下内心的颤抖，心底涌现的暖流也流遍了全身。眼眶附近略有些滚烫，刚刚还感觉有些冷的周围，此刻却没有一丁点儿凉意。 像是察觉到别人的目光，她突然撇过头去，用手背轻轻拭过眼角。看着吉冈里帆泛着暖色的脸庞，弘中绫香心中竟难得的生出一丝羡慕。 等弘中绫香离开后，空气中的暖昧感却并未散去。有些晕晕乎乎的打卡下班后，吉冈里帆急匆匆的返回了公寓。 “里帆，你到底想说什么，我到现在只听见你在傻笑。” 在杂乱的房间中，吉冈里帆横趴在床上，盯着床头前摆好的两本书籍，旁边开了免提的手机传来了铃木爱理有些无奈的吐槽。 “我这里还是很忙的，可能是拍摄快要结束了，感觉大家的状态都很紧绷啊。明后天还要去跑宣传……” “宣传！”正沉浸在自己世界的吉冈忽然坐起身来，一声惊呼。 不知是不是对上了电波，还没等吉冈说出口，铃木爱理那边已然拒绝。 “不行不行不行！” 还没提出的想法被全盘否定，吉冈里帆又向后倒在床上，翻了个身，将头埋进柔软的床铺，闷着声音道。 “…我还没说呢…” “肯定是和那个立木相关吧，之前就一直听你说他最近快要写完一本新书，啊！你不是想让我给他的新书宣传吧。”电话里的语气顿时有些急促。“我先说好，我是不可能宣传所谓青春爱情小说的，就算我同意，经济人也不会允许的。” 身为偶像，铃木爱理所有明面上的社交帐号都是交由专人打理。每一条发布的动态都需要通过经济人的审核。这既是一种限制，也是一种保护。而可能引起粉丝误会的爱情小说自然是经济人的红线。 “不是青春爱情小说……” 在床上滚了一圈后，吉冈里帆盯着天花板。小声辩解一句后就沉默不语，之前那股兴奋的情绪瞬间消失不见。 察觉到自己的语气有些激烈，铃木爱理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 自从吉冈里帆认识了立木泷，她和吉冈的每次见面和电话就再也绕不开这个人了。 对他的称呼从“一个有趣的人”到“立木桑”再到“立木”，聊天内容从“中野新开了一家甜品店，等你休息我们一起去吧。”变成了“立木新连载的书超好看的，爱理酱你有空一定要看。” 被吉冈里帆的持续骚扰搞得烦不胜烦，这让铃木爱理对这个还未曾见面的立木印象很差，只不过冷静下来后她也明白这其实与立木泷无关。 感觉到吉冈里帆散发的失落氛围，电话传来了铃木不情不愿的声音。 “如果不是青春爱情小说的话……我可以先读读看，要是不错的话…倒是可以帮忙宣传一下。” “真的！”刚刚还有些萎靡的吉冈瞬间满血复活，两只悬空的脚丫来回晃荡。 听着手机里又隐隐传来傻笑的声音，铃木爱理抚着额头，颇有些恨其不争般加重语气强调：“我要认可后才会帮忙推荐！而且我也不会说的太详细。” 她在ins上提上一嘴还能视作是随性的感想，太过清楚的话未免有广告的嫌疑，她可不认为立木泷能支付得了这笔广告费。 “嗯！谢谢你啦，爱理酱。” 而在另一处的乃木坂公寓内，桥本奈奈未接过了运营递过来的包褒。下午从过去曾工作过的书店寄来，经过运营确认安全后交到她的手上。 小心翼翼沿着边线拆开，天蓝色的封皮已然跃于眼前。 立木泷，《一个人的好天气》。 桥本机械似的翻开扉页，一双眼睛中满是探寻的意味。而在与文字接触后的下一秒，她整个人却完全僵住。 “仅以此书献给我心中的三田知寿。” “娜娜敏，在忙吗？我进来喽，阿苏卡也来了。”软糯温柔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桥本有些慌乱的整理好心情，将书本推至桌子的右上角。转过身来对上了一双笑眯眯的眼睛。 她的室友“麦麦”深川麻衣，而在麦麦的身后，则拖着一个有些胆怯和害羞的影子。 “阿苏卡，有什么事吗？”面对这个年纪最小的同伴，桥本总是毫不吝啬自己的温柔。 “娜娜敏…我想找你…借书。”有些紧张的捏着手指，被深川麻衣推到前面的斋藤飞鸟，磕磕绊绊地开口。 这几日的训练后的休息时间总能见到桥本捧着书读，或许和她看一样的书就能成为一样的人？单纯的小孩子总是下意识的模仿憧憬的对象。 “可是我这里好像没有适合阿苏卡读的书。” “娜娜敏平时读的书就可以。”好奇的目光偷偷窥视着桥本身后的书桌，除却化妆用品外只有一本蓝色封面的小说安静置于右上角。 那就是娜娜敏最近在读的书吗？读了它之后就能更接近娜娜敏一点了吧，想到这里，斋藤飞鸟的眼光有些炙热。 留意到飞鸟的奇怪目光，桥本瞬间反应过来，后知后觉的身体向右侧挪动，企图将飞鸟的视线完全隔开。 看着突然不再言语的二人，深川麻衣一头雾水。 第四十四章 富山 富山位于Rb的中心，本州的中央北部，面向Rb海，与东京，大阪，名古屋三大都市圈的距离相等，其地理位置得天独厚，以温泉和越光稻闻名全国。 手指滑到底部，立木泷将打开的网页关闭，身体放松向后一仰，后脑便与松软的靠垫来了个亲密接触。此刻的他正在前往富山的新干线上。 不得不说，铃木爱理宣传的效果出乎新月社所有人的预料，且不仅仅是铃木爱理，夏烧雅，田中丽奈等人的转发评论，更是将宣传的范围扩大到整个早安家族。 而在几天后，SKE48的松井玲奈同样在ins上表达了对《一个人的好天气》的高度评价，一时间，松井珠理奈，矢神久美，大矢真那等等，这些听过没听过的名字都与《一个人的好天气》的tag关联起来，评论的内容也大同小异，尽是对书中故事的称赞。 似乎这本书已在在偶像界小小的流行起来。 若仅仅是这样，也尚还在石田等新月社众人的预期之中，毕竟此前AKb的总选已经向世人展示了偶像厨的购买力。真正令他们喜出望外的，是在这场流行趋势下，石原慎太郎的亲自下场评论。 “纵观今日社会上发生的诸般事，可谓和平所酿造出来的有毒产物，伟大思想的消亡使人们疏离，夺走人们之间的联系，把各自变成软弱的存在，尤其在大都市，更为严重。 立木泷的《一个人的好天气》，把在这样的都市里生活的年轻女性的一种被虚无感证实了的孤独感，决非严肃的，而是始终以一种都市的轻松笔调描写了出来。 恰让我想起了村上龙先生色彩强烈的出道之作《无限近似于透明的蓝》，着实是一本值得一读的好书。” 尚未彻底完成的印刷工作被紧急叫停，在增加了印有石原慎太郎推荐语的腰封后岩田社长直接将印刷量翻了五倍，原本还有些犹豫的书店，也一改此前将《一个人的好天气》丢进角落的做法，在摆上推荐位的同时，打电话向新月社要求增加供货量。 有了文学大佬的背书，新书的销量可谓一片大好。轻松贩售出既定销量后，立木泷决定在新月赏的前几天，提前去富山好好放松一下。 立木泷眯起眼睛，窗外的景色已从制式统一的高楼大厦变成此起彼伏的山峦叠障。等待绵延的山脉在眼前停住，耳边已经传来到站的提示音。 虽然都是小城，但富山与盛冈给人的印象却迥然不同。 家乡的盛冈就像是被北上川，霞石川和中津川共同哺育的孩子，恬静时，河水泛着碧波，江风也透着暖意，而生气时，凛风卷着积雪，空气也带着锐利。有着阴睛不定的心绪和清楚风明的四季。 富山则更像是被飞騨山养大的青年，质朴的耕耘着脚下的土地，连带着微风也含有泥土的芬芳，温柔的时间就在作物生长的周而复始间不经意过去。 正要取出随身的笔记本记下心中的想法，新月社安排的工作人员已然出现在车站的出口。 “真的是立木桑啊，我特别喜欢您的《一个人的好天气》。”将立木泷的随身行李放到出租车的后备厢，前来接引的工作人员一脸兴奋。“我是新月社的新人编辑山下修平，负责接您去宾馆休息。” “啊，……谢谢，麻烦你了。”突如其来的热情令立木泷有些不太适应，只能仓促的点头道谢。 “立木桑这下新月赏应该是十拿九稳了吧。” 出租车上，即使是前后座分隔也难以隔绝山下的热情，在副座上频频回头，想要与立木泷交谈。 “这…还是有很多很好的作品的。” “立木桑太谦虚了，我认为非您莫属啊。” “不，没有没有。” …… 直到出租车抵达宾馆，立木泷才从这场地狱谈话中解脱出来，说是宾馆，看起来倒更像是民宿，传统的和式建筑藏于幽静的小路后，郁郁葱葱的树木装点着道路的两侧。 跟着山下穿过小路，不远处深褐色的木制推拉门已经敞开，走过古典的玄关，在天井处人工挖掘了一洼池塘，天井上方的轻风拂过池面，吹皱了波纹的同时也携来一丝凉意。 再往里走，夹在宴会厅与二楼楼梯的路口，是一个身着和服的陌生女人。 她看上去四十多岁，眉眼旁几道浅浅的刻痕是时光留下的印迹。温柔的看向迎面而来的两人，抚平膝前的裙折后跪坐在原地，恭敬地俯首行了一礼。 “立木桑，欢迎您来富山。” “这是宾馆的女将。立木桑在富山有什么不懂的可以直接问她即可。” 山下点头还礼后，向立木泷介绍。“立木桑我还得忙着去管会场的事，就先告辞了，接下来女将会安排人照顾好你的。” 女将起身让开了给山下的通路后，转过头来看向立木泷。 “立木桑，您的行李已经送进房间了，您现在是想回房间休息还是先用膳呢？” “我先回房间吧。” 女将微笑着点了点头，右手从袖口伸出，轻轻挥了挥，一个与女将眉眼有几分相似的小女孩猫着腰从角落里钻出。只是注意到女将略带不满的视线后，才挺直了背，亦步亦趋的走到立木泷面前。 “果耶，你带着客人回房间休息吧。” “哦。” “嗯？” “是！” 女将听到回复后，满意的轻哼一声后，才向立木泷赔笑着离开。将他与女孩留在原地。 “客人，跟我走吧。”女将刚一离开，女孩就恢复了懒洋洋的音调，也不顾立木泷是否跟上，就径直向前走去。边走还边小声嘟囔着 “姑妈真是的，一工作就和换了个人一样，而且这里这么多宾馆干嘛非要选这家，害我都不能休息……” 仿佛就想让立木泷听见似的，女孩逐渐加大了音量，放慢了步调后偷偷瞧着他的反应。 “那个…” “怎么了客人！您是想退房吗？”被少女投以期冀的目光，立木泷尴尬的摸了摸后脑勺。 “不是，我想说…还没到吗？” “哦，那间就是。”失望的情绪溢于言表，少女指了指左前方的一间和室。轻轻推开和室的门，室内的布置也都颇为传统，榻榻米地坂，横拉式储物柜，床头的水仙在悄然散发着幽香。 “没事我就先走了。有事客人你再喊我吧。”察觉到立木泷没有退房意愿后，少女无精打采的勉强鞠了一躬。 “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是…” “果耶，清原果耶。”，和室的门在立木泷面前被重重拉上。 第四十五章 温泉 在富山这种地方上的小城市里，夜晚的概念总是早早降临，即使还能感受到太阳落山时的一丝余温，晚餐己经被送至了立木泷的房间。 精美的怀石料理摆放在桌前，暖黄色的灯光平铺桌面，一种朦胧的高级感勾引着每个食客的胃。用竹筷挑开生鱼片，夹取一片透明软嫩的鱼肉送入口中，春季的芳香在立木泷的口腔中徐徐展开。 还没来得及发出感慨，却已经撞上一双疲惫的目光。 “哈诶～”轻轻打着哈欠，少女的身体也因为懈怠而不自觉瘫软，只剩一只藕臂独力支撑着 “果耶，你……” “被人看成吃不下吗？真是麻烦啊。”清原果耶挪了挪身子，发出一声不屑的闷哼。 可是你人不是还在这嘛？只是看见她一脸倦态的靠在墙边，忍住了吐槽的欲望。 正常来说，清原果耶只能在门外等候传唤，并在客人用完餐后才能进屋收拾。只是忙碌了一天的清原果耶实在是有些使不上力，当屁股与榻榻米接触的那一刻，制余的精力都流入了大地。 虽然料理的品相很诱人，但能感受到有人在等待的焦急感缠身，立木泷也只能囫囵吞枣的尝个大概。刚刚放下筷子的瞬间，接受到讯号的清原果耶挽袖上前。 “果耶，你在这当服务生。是想继承这家旅馆吗？”。虽然态度上有些懒散，但收拾的动作却有板有眼，趁着她收盘子的间隙，立木泷好奇的问道。 “怎么会？我明年去东京就不回来了。”清原果耶大声反驳，随后像是注意到什么，慌张的跑到门口瞧了一眼，确认四下无人后才安心的拍了拍胸口。 恢复到工作状态的清原果耶，压低了些许音量。 “我明年就可以去堀越上学了，只不过作为去东京上学的交换，我放假得在姑妈这里工作。” “堀越？中野区的堀越高等学校？” 这个学校的名声，立木泷倒是有所耳闻。堀越高校的出名并不像八王子高中或青山大学附属高中一般以学力闻名，堀越高校的出名在于它可以说是Rb偶像艺人的摇篮。从国民偶像松田圣子到大火女优深田恭子等，都是堀越的校友。 “果耶，你是艺人科入学吗？” 堀越高中虽然培养了许多艺能界的明星，但其本身还是一个普通的私立高校，下辖也是有普通学科的。 “当然了。” “可果耶你的年龄…是不是？” “我是跳级录取的。”虽然极力压抑自己的语调听起来平静，但是脸上却是忍不住的笑意。 立木泷看着她微微抬起眼晴，睫毛随着眼眸的眨动而上下起伏着，眉毛也因为面部的舒缓而轻轻展开，含着笑意的脸庞像染了桃花似的有些红润，看上去颇为可爱。 不过艺人科的跳级录取可不仅是外形可爱能做到的，想必还付出了种种才艺上的努力，想到这处，他的感慨化作一句 “真厉害啊。” 发自内心的称赞令少女有些讶异，看着她因为害羞而有些不知所措的可爱模样，立木泷捂住口鼻，没让自己的笑声被她听到。 “也…没有了。” 将最后一个盘子仔细叠放收好，清原果耶松了口气，赶在脸上的红晕扩散之前，快步离开了房间。 第一缕幽静月光透过树影，飞騨山的虫鸣声清晰可闻，富山的夜晚笼罩了这个房间。立木泷在窗户前看着远处住户的灯光与电视声一同熄灭，身后的推拉门再度被轻轻拉开。 是去而复返的清原果耶，她的手上还抱着一床被褥。 “富山晚上还挺冷的，这是女将托我给你的。” “哦，好的。” 不知是不是错觉，立木泷总觉得清原果耶的态度有些好转。 “那个…这里的温泉也很不错，你…可以去泡一下。”一个眼神交错，清原果耶将头埋入手中的被褥，又从身后取出了条白布浴巾。“这…也是女将让我告诉你的。” 将被褥和浴巾放在床上，清原果耶逃一般的窜出房间，立木泷笑了下，一日的舟车劳顿也的确需要泡一下温泉来让身体放松。 作为旅馆的招牌，立木泷毫不费力的找到了温泉的所在。 当躯体穿过蒸腾的雾气，浸入热烈的泉水。高温刺激下的每一寸皮肤都在吸吮着幸福。在这股热浪的洗涤下，只觉得浑身都酥软了几分。 “呃～啊。”在多重感官的反馈下，立木泷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感慨。 时间的度量在这里已没了意义，过了不知多久，雾气渐渐浓郁，身体已经满足的轻轻浮肿。正欲起身离开时，温泉浴池的帘子被再度掀开。 三个极尽谄媚的声音已经越过了门帘先行传了进来。 “高桥桑，有渡边老师的照应，新月赏怕是已经收入囊中了。” “没错，高桥桑以新人作家的身份，就已经能在讲谈社本周销量榜占有一席之地了。新月赏非您莫属啊。” “是啊，这Rb文学界的将来还需要高桥桑来支撑啊。” 三人争先恐后的奉承之语，令池内的空气都似乎灼热几分。而在三人热情表演的身后，同样裹着浴巾的高桥纯虽是极力控制着表情，但脸上的骄傲感根本隐藏不住。这也让面前的三人更加的卖力。 “高桥桑拿下新月赏后，还能直接参加芥川赏。一旦拿下，可是连太宰治都做不到的成就啊。” “我如何能和太宰治前辈相比。”高桥纯笑骂了一声，但语气中却没有谦虚的意思。“新月赏我虽不在意，但的确没有比我更适合的人选了。” 高桥纯叹了一口气，三人不约而同的止住了话语，皆目光灼灼地望向他。 “今年文坛黯淡无光，没有新锐作家来点亮思想的火矩。这新月赏，芥川赏实非我所愿，我只愿Rb文学能出更多我老师一般的人物。” 话音刚落，又响起一片吹捧之声。 “高桥桑如此忧心文学界，真是吾等楷模…” “不愧是高桥桑，让在下敬佩…” 只是在吹捧声中，却突然响起一道不同的声音。 “听说最近有些火爆的《一个人的好天气》的作者也参加了此次的新月赏…” 高桥纯脚下一滞，脸色略带不喜，语气有些生硬。 “一个在偶像间流行的俗书罢了，那帮人又不懂文学。” 察觉到高桥纯的口气，先前的吹捧声也瞬间统一化作嘲讽。 “就是，听说偶像中还有拿笨蛋当人设的，这种人喜欢看的书真是……” “现在的偶像不过是镀了金的婊子而已，写给她们看的书，我看这个作者恐怕是心里想…嘿嘿嘿。” 至于石原慎太郎的认可则被众人默契地抛之脑后，直至高桥纯等人的身影消失在雾气中，立木泷才从池水中浮出，沉默地走出温泉，平静的面容下藏着几欲喷出的怒火，望向高桥纯离开的方向，捏紧了拳头。 第四十六章 阴谋 没有一丝微风的早晨，阳光也被树影分割的支离破碎，均匀洒在玻璃窗面上，折射出绚烂的幻影。立木泷抿着杯中的早茶，脑中却充斥着昨日高桥纯等人的话语。 那些抵毁他人的胡言乱语固然让他生气，可经过一夜的冷静后。一些昨日没有注意的细节渐渐浮出水面。 立木泷此刻最大的疑惑在于高桥纯对于得奖的自信，且不论是否被暗中操纵的新月赏，在文学界享誉盛名的芥川赏都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 是他本人的狂傲还是真如他所言新人文学作家青黄不接，只是想要识破高桥纯在话语中的意图，仅靠猜测是没有用的。 直到杯中的茶水逐渐见底，立木泷也没能想到其他的可能。至于依靠讲谈社来操纵结果，那代价可不仅仅是个高桥董事能支付得起。 将一些可能不可能的想法暂时藏于胸间，以他如今的关系网是没可能得知其中的隐情，如今新月赏公布在即，他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而在立木泷还在房中思索着可能的阴谋时，一辆黑色的高级轿车悄然驶出旅馆，沿着飞騨高速一路向东，经过长野和山梨，终于在临近夜晚时抵达东京远郊的一处幽静庭院。 一身银灰色西装的高桥纯，收敛起脸上因长途跋涉而显露出的疲惫表情，先前的傲慢气质也整个消散。小心翼翼地推开了庭院的门。 刚一跨过门前的小桥流水，就有和服装扮的美貌侍者轻手轻脚地迎上来。 “请问是高桥先生吗？” “是。” “好的，您请跟我来。＂侍者低头转过身去，玲珑有致的身段在石灯幽影的渲染下却也平添一丝魅惑 高桥纯有些肆无忌惮的视线打量在眼前的背影，跟着她一路穿过竹园，在一道和制扇门后，才意犹未尽的收回目光。 侍者没有任何表情的拉开扇门，一个与高桥纯有几分相似的老人正坐在茶室等待。 他顶着花白色的头发，皮肤虽然松驰但充满光泽，明显经过了仔细打理，而棱角分明的面孔也让他看上去有些不怒自威。 察觉到老人投来的视线，高桥纯赶忙低下头，恭敬的走到了茶桌前。 “父亲。” 这正是高桥纯的父亲，讲谈社的常务董事，高桥敏三。 “纯，来了啊，现场怎么样？” 高桥敏三语气有些低沉，淡漠的声音让人读不出他的情绪，只是高桥纯不敢有丝毫放松，在脑中简短的整理了思绪。 “父亲，新月社这次的布置一如往常，没什么不正常的…” 话还没说完，突然就是一声脆响，高桥纯捂着左脸脑袋有些发懵，片刻后火辣辣的痛感险些让他忍不住尖叫出声，只是看到父亲冷淡的眼神后才将即将出口的嘶吼咽入腹中。 “父亲…” “岩田松搞的小动作，你还说一切正常。” 一份报告被甩在桌前，顾不得脸上的疼痛，高桥纯急忙摊开报告。一行行的数据详细的说明了新月赏所有候选作品的销量以及读者反馈。 入目的第一行上是一个有些熟悉的名字，立木泷。而在名字后方则是一行醒目的红色标注，《一个人的好天气》，五万三千八百二十七本。 “五万！这怎么可…嘶”嘴角的扯动刺痛脸上的火辣感，高桥纯倒吸一口凉气。《一个人的好天气》最近的火热他有所耳闻，但以他想来，顶多也就卖出一万到两万本。毕竟文学的受众和偶像的受众并不是一个群体。 而且在销量的下方还仔细的收录了读者的感想。这也是岩田社长所要求的，除了石原慎太郎的推荐语外，将普通读者的感想同样印在腰封上。让与各类读者身份更接近的普通人感想来吸引潜在的受众。 “这份报告已经承给评审了，说说吧，怎么办。” “父亲，我…”，清一色的好评难免会动摇评审们的判断，而且新月赏公布在即，在去对立木泷做些针对未免有些来不及了。 高桥纯有些狰狞的望向报告上的那个名字，但口中却无法提出任何建议。 望向自己儿子无能的表现，高桥敏三顿时怒不可遏。 “废物，连个新月赏都应付不了。亏我还为你早做准备。” 看着勃然大怒的高桥敏三，高桥纯突然想起了之前在哪听过立木泷的名字。望向父亲的眼神顿时有些古怪。 原本是把他排除在外的，还不是您要求把他加入候选的。当时不说什么，现在找我发脾气。虽然心里愈发委屈，但高桥纯却不敢顶撞一句，只是紧绷着身体，呆立在原地。 察觉到高桥纯的畏缩模样，高桥敏三强行压下心中的不满。 “怎么了，说话。” “当初是…是您把他加入候选的…” 避开他的目光，高桥纯的喉头滚动了好几次，才唯唯诺诺的开口 “我？”高桥敏三气极反笑，正欲大声呵斥，却想起自己的确受人之托把一个人加入新月赏的候选，只不过当时那个人是个只能卖百来本的业余作家啊。 将记忆深层的名字取出，与纸上的名字渐渐重合。 高桥敏三沉寂了下来，如果和那个人有关，那他的确不好再做些什么，倒也不是不能做，只是为了一个小小的新月赏不值得。不过… 被如老虎打量猎物的目光扫视着，高桥纯忍不住浑身颤抖，片刻后，目光消失，高桥敏三的声音恢复低沉。 “既然已经是现在这个局面了。你多去拜访一下评审们，尤其是你的老师，渡边桑。” “渡边老师是不会接受贿赂的，父亲。” “蠢货！谁让你贿赂渡边桑的，立木泷的那本书毕竟是本通俗小说，新月赏设立的初衷毕竟是为了鼓励纯文学。只要能说动渡边桑不做出明显偏好，其他的评审们自会有所倾向……”不过高桥敏三自己也觉得这个办法有些不靠谱，话语中的底气略显不足。 “从现在开始你联系《周刊文春》的狗仔，让他们盯着立木泷，找找有没有黑料，新月赏只是个开胃小菜，绝不能让他影响到芥川赏。” “是，父亲。” “对了，纯，买下远藤航的那篇小说了吗？” 高桥纯一个劲的点头，只是在听到父亲说自己的名字时才稍微提起点勇气。 “父亲，一定要买别人的小说吗？我可以自己……” “你要违抗我吗？纯。” 冷漠的声音如同冬日里的寒冰，一个激灵，高桥纯慌忙低下头。 “不敢。父亲” “尽早搞定这件事，然后让远藤航永远不要回来。纯，我也是为你好，讲谈社是姓野间的，但有了芥川赏和那个人的帮助，讲谈社的常务是可以永远姓高桥的。” 感受到肩头传来沉重的压力，高桥纯保持着低头的姿势，如同被扼住咽喉般的窒息感让他不敢有丝毫动作，恍惚之间，他看到有汗水从自己的额头落下，“啪”的一声滴在茶室的榻榻米上。 “别再让我失望。” 肩头的压力散去，身后传来了扇门被拉开的声音，直到脚步彻底远去。房间里的人才长出一口气。 “是，父亲。” 第四十七章 立山町 “都说黑部立山冬天的雪壁是绝景，不过夏天也别有一番风味。” 富山立山町的一处便利店外，立木泷顶着初夏的阳光，瞥了一眼不远处在冰柜前挑挑拣拣的清原果耶后，便将目光游离在四周的风景，手中还不忘拿着笔，在取材用的记事本上写写画画。 “欢迎下次光临。” 自动门开关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立木泷回过头去，看到了正在走来的清原果耶。 少女扭开一瓶玻子汽水的瓶盖，伴随着喉咙的来回翻滚，清爽的汽水驱散了缠绕在身的丝丝热意，清原果耶微眯着双眼，满足的发出“啊”的一声感慨。 不愿在旅馆中浪费难得的假期，立木泷在早餐结束后就向女将询问了这附近可看的景点，只是没想到被正巧想着如何摸鱼的清原果耶撞见，于是便向女将自告奋勇的承担起了导游的职责。 两人走过低矮的独栋民房和大片田地，终于是来到此行的终点：黑部立山。 因为不是理想的观景时节，仅有的一条上山干道上行人寥寥，路旁空地的几处脚印中已经生长出翠意盎然的野草。或许是在城市里生活的太久，这种与自然亲密接触的机会还是让立木泷感到心情舒畅。 满意的拍了几张照片，又在笔记本中写下些什么，趁着天色还未黯淡，有些意犹未尽的立木泷才被清原果耶领回了城市。 在市民公园里找了张阴凉的长椅坐下，清原果耶的双脚在离着地面不足十厘米的上空漫无目的地晃悠，只是当立木泷握着笔头在纸上写写画画时，她的双脚才有意无意地停下。 “这个，想看吗？” “谁…谁想看啊。”双脚晃悠的幅度更加剧烈，又灌了一口玻子汽水，可她的目光却没有丝毫偏离。 终于，当她不自觉探着脖子，想将纸上的内容看得更清楚时，立木泷已经将笔记本推到她的面前。 “我算是个作家，虽然目前只写过两本书。这些都是我用以写作的素材。” 清原果耶犹豫了几秒，表面的矜持还是不敌内心的好奇，将记事本捡起捧在手中，从前往后一页页翻着。 “谢谢…” 细微的话语被短暂吹起的热风遮掩，立木泷什么也没听到，随意地选了个话题说道。 “果耶为什么想当艺人呢？” “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小时候在大阪被星探相中，做了儿童模特，后面就自然而然地往艺人方向发展。” “果耶是大阪人？不是富山人吗？” 至今的交流里没有听出一点关西腔的口音，立木泷还以为她就是本地人。在Rb是没有户口本之类的身份证件，在无法出示驾照，保险的情况下，听口音往往是区分归属地最有效的办法。 “我只是今年才来姑妈这帮忙的，明年一个人要去东京读书，家里先让我在姑妈这体验在外独立的感觉。不过在学校也是住宿罢了” 这么小一个人到东京可以吗？想法刚一浮现的瞬间，另一个同样幼小的身影在脑海中逐渐清晰起来。也不知黑莓糖现在能否适应东京的生活。 将这份担忧暂时搁至脑后，先专注于眼前。 只是清原果耶的目光早已被笔记本上面的内容吸引住了，后续的话题也只是有一搭没一搭的接两句话。 将自己完全藏在纸页后，只有在阳光强盛几分的时候，才会暂停翻阅的视线，喝上几口降温的汽水。 注意到瓶子里的汽水见底，立木泷看了眼时间，顺势说道：“下次再给你看吧，就先到这里好了。” 清原果耶稍稍鼓了下脸，失望之情在脸上短暂浮现，但还是默默把笔记本合上，还了回来。 “下一站我们去哪？” “本来想带你去旧校舍的后山看看的，不过那里最近被征用封闭了，接下来应该是去富山博物馆。” “封闭了？是拆迁吗？” “不是，好像是细田守导演的新作在那里取景拍摄。”清原果耶歪着脑袋有些不确定，不过她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显然并不放在心上。 倒是立木泷对此产生了浓厚兴趣。得益于先前参与制作《她与她的猫》，他对于动画电影的剧本研究也是狠下了一番工夫，其中在选择参考对象时，就曾将今敏，细田守的剧本作为参考范本。 并且越是研究，就越是能发现他们对于故事节奏与表现力的掌握十分纯熟，不光是《她和她的猫》，立木泷甚至将学习到的技巧也反馈到他的新书。 “能去旧校舍看看吗？” 不知道能不能和细田守导演当面聊聊，立木泷心中抱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期望。 “可以…是可以，不过也只能在外围看看。” 清原果耶迟疑地点了点头后，两人穿过几条清冷的街道。道路的尽头，刚刚还晴朗的天空被铅灰色的云雾笼罩，阴沉的天色似乎也揭示了此行的结果。 沿着外围走上一圈，也没遇到一个行人，大门也被铁链紧紧锁上，门后的建筑在这片阴霾天空的映衬下，显得格外萧索。 察觉到期望破灭的立木泷有些沮丧，失落的情绪勾起了身体奔波一天的疲惫，终于在饿意彻底膨胀开占领整个腹部前，他找到了家依旧营业的拉面店。 “果耶，你要吃拉面吗？” 面汤的香气穿过门帘飘荡在空气中，同样走了一天的清原果耶哪受到了这种诱惑。鼻尖只是轻轻抽动，就已迫不及待的点了点头。 随着门帘掀起，一瞬间投来几道好奇的目光，在看清来人后又各自散去，感受着店内的温暖，立木泷打量着这家小小店面。 厨房与柜台合为一体，围着圈木制的高脚凳，看凳子的数量大概能够坐七八个人，除此之外只有两三张仅供两人使用的矮桌摆在店内空余的位置。 店内已经坐了六个人，只是最年轻的看起来也有个四十岁了，其中有几位像是老主顾，正在和店主闲聊着。 将四处打量的目光收起，转而望向柜台前已经被油污沾染而有些泛黄的价目表，须发花白的店主似乎没注意到新入店的客人，只和面前的老人聊得起劲。 “你今天也要搬走了呀” “嗯，孙子说是接我到名古屋。” “名古屋，大城市啊。”，店主感慨的声音里透着十足的中气。 “大城市也没有小地方好，都这么多年了，唉。” “孙子照顾你不也挺好的，叹什么气啊，等你们都离开了，我就把这家店关了去东京。”，将头巾解下擦了把汗后，店主背过身继续照顾着沸腾的面汤。 看了十年的动作即将成为最后一幕的绝景。 “这里也要没了啊。”老人舀了一勺已经凉掉的汤汁，咂了咂嘴 第四十八章 拉面店 “啊，不好意思，要碗什么。” 将面汤搅了两圈后，店主恰巧看向了刚进屋的两人。洪亮的声音打断了立木泷对于菜单的浏览。心中快速做了取舍后，开口说道。 “一份大碗辣味增拉面。” “一份大…小碗鸡白汤拉面。” “一份辣味增，一份鸡白汤。”店主点了点头，手中搅拌的动作却没有丝毫停顿，待锅中的香气愈发浓郁之时。左右手各取了面条放进漏勺在汤汁里沉浮。 “那么，我就告辞了。”再环顾了眼店内的装饰后，最里桌的老人神情温和的站起身，取了帽子轻轻扣在头上。 “嗯，路上小心。” 如同平常一样的招呼，店主并没有回过身，留给老人一个在厨房忙碌的背影。 只是当老人头也不回的走进风中，店主才从一旁的橱柜里取了个泛黄起皱的电话簿，翻开其中一页，将上面的一行信息轻轻划去。 没有留意到店主的举动，立木泷全部的注意力都在门内侧墙上的海报，几张褪色的清酒广告画已经看不清品牌名，只有一张富山县政府鼓励移居的画报颜色稍微有些颜艳。 “这家酒已经没了，客人。” 两碗热腾腾的面条摆在眼前，生菜丝，笋干，叉烧堆积在红油表面，随着一勺热汤淋上收尾，配菜都被染上了热辣的色彩。 “这家酒厂三年前就倒闭了，以前每年都会在我店里贴上新的广告。虽说他们家清酒的确不错，但是我认为米酒更是一绝，上好的越光米酿出来的，啧啧。” 店主抱着双臂，似是回味起了过去的味道。旁边几个上了年纪的食客顺耳听过，也是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小哥，你这要是早几年来应该就能尝到，那种淡淡的甜味可是只有越光米才能酿出来。”，穿着工服的大叔说着便又猛灌了一口啤酒，可惜徒有冰凉刺激却少了一丝清甜的余味。 “这么好的酒厂怎么倒闭了？” 用筷子卷起裹满酱汤的面条呑入口中，满足了腹中的饥饿感后，立木泷有些好奇的同店主和食客交谈起来。 “小哥你是从大城市来这旅游的吧，东京？大阪还是名古屋？” “我从东京来的。” “东京啊！”大叔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我十年前也在东京工作过，那可真是大都市啊，连金发碧眼的外国人都随处可见。” 只是他话还没说完，杯中的啤酒只剩下一层泡沫，又向店主续了一杯后，才接着先前的话题说道。 “酒厂倒闭倒不是因为卖得不好，听说是因为那家的长子在大阪搞音乐不愿意回来继承酒厂，老爷子又固执，不愿意把酒厂交给女儿，索性就关了。” 看着空杯逐渐被新一轮的啤酒灌满，大叔的脸色已经有些红润，张口闭舌间，已经有些许的酒气。 “现在的年轻人都不愿意留在当地了，都想着往东京，大阪这些大城市发展，就算混不下去了也不回来。立山町还算好一点的，再西一点可就全是我们这些老家伙了。” “啊，我先前看电视上石井知事还说到这事，说是要建基金会吸引人才。”收拾完餐桌的店主适时插入话题，只是甫一出口便被大叔的大喝声抢断。 “政治家的鬼话还能信？基金会不过是换个名头洗钱罢了。”在酒精的作用下，他的言语有些粗鲁，店主见怪不怪的摇了摇头，没有继续与他争论。 失去了发泄心中郁气的平台，大叔自顾自地开始数落起富士县政府的种种不是，眼见说出来的内容越来越夸张，立木泷没了再听下去的兴趣。 等清原果耶喝下最后一口面汤，满意地结束用餐，两人就直接离开店铺。 被阴云遮蔽的天空暗了几分，看上去灰蒙蒙一片，迎面而来的大风似乎隐隐有些雷雨的倾向。而在目力所及的尽头，只有零星灯光亮起。 明明之前还是艳阳当空，现在却已经风雨欲来，天气的反复无常让他失去了游兴，放弃前往富山博物馆，转而踏上了返回旅馆的路途。 行至路途中央，恰巧附近的学校敲响了放学的钟声，被惊起的飞鸟发出几声啼叫后在天空盘旋一圈后又复归树林。自行车的车铃与学生的喧闹倒是给这座城市带来一丝鲜活的气息。 标准的官话间夹杂几句浓厚的方言。虽然听不清他们在谈些什么，但这种活力的朝气让人难免心情愉悦。立木泷想到了在拉面店见到的那些人。 眼前这些学生会有多少人选择留在富山呢？临近大阪，东京，名古屋三大都市圈的富山人口流失的现象远比想象的严重，只不过，这都是政治家该思考的问题。 恍惚间立木泷回过神来，却瞧见清原果耶的眼神同样有些异样。 “果耶在看什么？” “嗯？” 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清原果耶没听清他的话，有些迷惑的看过来 “果耶你刚刚在看什么？” “吹奏部的活动。” 顺着她的目光，道路下坡的空地上，一群青春靓丽的女孩穿着学校的制服正捧着乐器练习。在富有节奏感的鼓点引导下，高昂的乐声传播开来。 感受着乐声激发心底的一丝躁动，立木泷目光再放远些，远处的操场上田径部，棒球部，足球部…各式各样的社团在一声声哨声紧张地训练。 毕业许久的立木泷有点忘了，对于Rb的学生而言，夏天的到来不只意味着假期，海滩，烟火与恋爱。体育大会，夏季甲子园才是青春在夏天奏响的乐章。 立木泷把目光收回，吹奏部的练习也是为了夏天即将到来的各项赛事吧，脑中的想法刚刚沉埃落定，却听见清原果耶吐出口气：“进了崛越后应该没空参加社团了吧……” 选择往艺人方向进修的话，在演技学校沉浸的时间自然会占用大部分时间。而一般学生看重的社团活动反倒是可有可无了，即使加入也大概率是幽灵部员。 面对清原果耶的话，立木泷有些语塞。所幸她也没纠结许久，只当是青春里又一件遗憾。 一曲演奏完毕，又有几只飞鸟扇动着翅膀，从林中掠出，飞向远空。听着新一轮的乐声，两个人剩下的路，各怀心事，静默无言。 回到旅馆，有些疲累的立木泷与清原果耶告别后就直接走向房间。 轻轻拉开房间的门，却看到石田正端坐在茶桌一侧，听着门后的动静，轻过身来，却是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 是又出现什么情况了吗？立木泷刚一皱眉，却见石田一脸欣喜的激动神情。 “立木！你入围芥川赏了！” 第四十九章 芥川赏 看着眼前激动到情难自已的石田勇介，立木泷一时间懵在原地，突如其来的信息过载了大脑的理解力，令他下意识地重复又问一遍。 “石田桑，你说什么？” “立木，你入围芥川赏了！” 芥川赏即芥川龙之介奖，原本是由菊池宽为纪念友人芥川龙之介而设立的文学奖项，一年评选两次，在经过多年的发展后，而今与同年设立的直木奖一并成了Rb文坛的两大顶上殊荣。 与立足于大众文学的直木奖不同，芥川赏更倾向于纯文学，同时虽然都有着鼓励新人作家和振兴Rb文学的意味，但直木奖的大众性使得它更青睐故事性强的作品，因而在选拔范围上更为倾向中坚作家的大众作品，推理作品，小说传记…所有杂志上公开发表的文章和单行本都可以是直木奖的评选对象。 而芥川赏的遴选则更为严苛一点，其侯选作品都是由选拔委员从报章杂志上挑选新人作家或无名作家的纯文学短篇作品，再根据委员间的协议来决定候补。 “社长从文艺春秋那里听到的消息，《一个人的好天气》被石原桑推选，已经入围到评选阶段了。” “而且立木你虽然不算新人作家，但《百濑》并没有给你带来太多名气，也算是符合无名作家的标准。” 一大串话接连不断地被抛出，石田停下来润了口嗓子，脸上的亢奋神彩依旧。 “我得到消息后就立马托朋友调查同期入选的候选作品，舞城桑是再度入围，但他此次的推理小说好像在委员中并不感冒，黑田桑虽然是首次入围，但她已经55岁了，年龄上的因素也会有些影响委员们的意向……” “等等。”看着眼前越说越快的石田，立木泷总算明白他眼睛中的血丝是从何而来。强行平复逐渐加速的心跳，让自己保持一丝冷静。 “石田桑你怎么说得我好像一定会得奖一样，况且下半年才刚刚开始，直至11月底前还会有更多新作品涌出。我顶多也就是暂时有些优势而已” “立木你入围的不是下半年的芥川赏，而是上半年的芥川赏！” “上半年？” 芥川赏一年评选两次，一般上半年的评选范围是以12月1日到5月31日，下半年作品的范围则是以6月1日到11月30日。《一个人的好天气》是6月出版的，常理来说入围芥川赏也是入围下半年的评选。 看着立木泷愈发疑惑的眼神，石田忍不住大笑出声，手掌重重的拍在桌子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哈哈哈，立木，这就是运气啊！据说是因为上半年实在是没有什么好作品，委员会不得以将时限延后了一个月，上半年的评选范围延至6月30日，你正好赶上了末班车啊。” “也就是说…” 立木泷怔住片刻，耳边又听到石田勇介一字一句的声音。 “入围作品已经确定，舞城桑，黑田桑，六月入围的远藤桑以及立木你。舞城桑和黑田桑不必再说，远藤桑我虽然没听过这个人，但观其文笔，也应该是有些年纪了。”石田眼中似有放出亮光。 “先不论作品质量，立木你的年龄就是最大的优势啊！鼓励新人可是芥川赏的宗旨，如果立木你真的拿下这一届芥川赏，你就是史上最年轻的芥川赏男得主了。” 2004年绵矢莉莎年仅19岁就拿下芥川赏，成为了芥川赏目前最年轻的得主。这样的天才不是自己能相比的，但最年轻的男得主同样是超越了太多人的殊荣。 隐隐有些被说动的立木泷感觉舌尖有些干燥，倒了杯凉茶一饮而尽。在冰凉润湿间找回了一丝冷静。虽然前景听起来很美好，但就像是行走在白夜之中，沉迷于眼前的光亮从而忽视了脚下的黑暗。 “这都是石田桑你自己的猜测。评选委员那里有他们自己的想法。” “难得的延期让你入选，而立木你又是其中最年轻的，这简直就像是为你而办的芥川赏。” 因为过于激动，立木泷甚至能看到石田脖子上鼓起的青筋。 “石田桑，首先这一切都是猜测，你所想的一切也不过是为你的猜测而附着解释。在心底有了基准后，自然让巧合变得必然。其次，芥川赏是由评选委员们一致决定出的作品，除了石原桑外，其他委员们对我的作品又是何种想法，我们也一概不知。”立木泷抬了抬眉头，让自己的话语听上去平和。 “况且石田桑，我们能做的也不过是等待结果。” 石田表情有些僵硬，嘴角数次抽动，却什么也说不出来。最终只有一声叹息在房间里回荡。 “抱歉，立木，如果是讲谈社或者新潮社负责你的作品，你得奖的概率应该会更大一些。” “石田桑，我没有这么想…”立木泷楞了一下，反应过来后急欲开口解释，却被石田伸手制止。 “我知道你没这么想，我只是感慨我们这些小出版社的局限而已，先前我也是一时被芥川赏冲昏了头脑。只想着芥川赏带来的荣誉会令我们…”像是被瞬间抽空了精力，石田左手扶着桌子，拖着疲惫的身躯深鞠一躬。 “倘若有了芥川赏作家，新月社当前的局面多少也能改善些。抱歉，立木，是我太着急了。” 苦笑一声后，额头上的皱纹被颓唐填满。沉默了片刻后听着窗外的风声，石田勉强打起精神，挤出个笑容。 “富山这的温泉体验了吗？” “嗯，的确不负盛名。浸泡之后很舒服。” “那就好，这家旅馆的温泉是附近最好的，我假期也经常来这里放松一下。你这几个月恐怕也积累了不少疲劳。” 说着，突然又像是想到什么，脸上多了些喜色。 “啊，虽然说芥川赏还是个未知数，但新月赏怕是板上定钉了，高桥纯那家伙的作品没能入选芥川赏，那你这个入围芥川赏的在这里就尤为显眼啊。渡边桑就算再提携后辈也不太可能把奖颁给别人了。” 窗外的风声渐止，随之而来的雨幕却有些后劲不足，声势逼人但草草收场。没有被雨水淹没的野草，反倒因为露珠的点缀而翠意盎然，而在上空的云层中一抹阳光悄然倾泄。 第五十章 公布（上） 在旅馆一楼新布置好的宴会大厅里，立木泷找到了正在指使实习生工作的石田勇介。 “石田桑。” “啊，立木你稍等一下。”有些歉意地向立木泷点了点头，转而又恢复了严肃的表情。“你们一定要核对好媒体证，别让一些无证媒体蒙混进来。” 挥手驱散眼前的实习生后，拿起一瓶水补充水分，又将另一瓶没开封的水扔给立木泷。 “今年人有点多呀…”说话间，忙不迭灌下一口的石田，才有些满足的接着说道。“每年总有些报社想趁机混进来，我们得盯紧点。” 拧开瓶盖，立木泷边喝水边打量着在旅馆前进出的人群。在一连平静了好几天后，今日的旅馆终于多了几分热闹。 “多些报社报道不好吗？多些影响力。” “如果是来报导新月赏的我们自然欢迎，但有些无良媒体只是来拍几张照片就回去捏造假信息。” “假信息？” “一些所谓的花边秘闻，我记得有一年是颁给了一位年轻的女作家，就说她是枕营业得奖的。”将瓶中的水一饮而尽，石田的目光在媒体席来回逡巡。“反正大众只在意消息，而不在意消息的真假。” 立木泷抱起手臂不置可否。 “那后来呢？” “等我们找到那家报社时，人家已经人去楼空了。”将空水瓶投入一米外的垃圾桶中，石田捏了捏隐隐作痛的肩膀。“休息好了，也该去工作了。立木你倒是轻松，不过今天晚上的前夜祭你可别忘了。” “嗯，知道了。” 看着石田抱怨着离去的身影，立木泷没来由的感到有些放松，人的感觉往往与他人比较之后才更为强烈。既然左右无事，便想着回房休息。 “泷谷前辈！你也在这啊。” 擦肩而过的男人突然高声向远处呼喊，脚步加快间，脸上的喜色也愈发明显。 “小田，是小田吗？”被称为泷谷的男人，弹了弹手中的香烟，眯起双眼沉思片刻后猛然瞪大。 “泷谷前辈，是我，哈哈哈，社团聚会可有两年没见了，前辈你不是在《sweet girls》里负责什么素人摄休企划吗？怎么来这新月赏了，《sweet girls》准备进军文学界了？” 接过泷谷递来的烟，小田用手背挡住风口，点燃深吸一口后吐出淡淡的烟气。 “我早不在《sweet girls》干了，素人摄休企划已经交给了上井，就是那次聚会结束来接我的那个，不过他小子现在应该在负责索尼那个新偶像组合。”泷谷将挂在脖前的媒体证翻面，名字下方讲谈社《新风尚》几个字清晰可见。 “《新风尚》？”没听过的名字让小田微微皱起眉头，不过既然挂靠讲谈社那应该是没什么问题，只当是讲谈社又新开了个编辑部。 “我们是新开的杂志，下周首刊，这不正好赶上新月赏，上面派我来了解一下，到时候首刊上留个版块。”泷谷挑开了眼前垂下的头发，将右手搭在小田的肩上，身体向他靠拢遮住外面企图窥视的视线。 “对了，小田，你也知道我以前都是负责些娱乐版块的内容，我对这新月赏实在是不甚了解。” “这新月赏是新月社自己主办的文学奖，虽然没有明说，但评选范围一般都是新月社和讲谈社出版的书籍，像这次比较热门的就是讲谈社高桥纯的《鸢尾花实录》和新月社立木泷的《一个人的好天气》。” “哦？”泷谷快速瞧了眼左右，似是无意地提了一嘴。 “这立木泷没怎么听过啊，小田，有没有什么能说的啊，也好多让我多混点稿费。” 他从上衣的口袋中露出一个白色信封，信封像是故意没有封口，可以透过开口轻易向里望去，几张福泽谕吉正无言地躺在其中。 “这…”有些迟疑的看了泷谷一眼，小田的脸色不断变化，但最终却摇了摇头。 “泷谷前辈，其实我对这立木泷也不太了解，只知道他大学毕业后就签约了新月社了，发行的第一本书《百濑，看向这里》听说销量不好，只卖出去几本。 “哦？第一本卖得不行，第二本却成为文学奖热门？” 有些遗憾的收回视线，小田自然听出了泷谷的言下之意。 “前辈，文学这东西，谁也说不准，那些二十年默默无闻，突然一朝爆火的作家也不是没有过。更何况他这种新人作家正是成长的时候，等以后风格固定了就很难再有突破了。” “这样啊。”泷谷的脸上闪过一丝失望，不过旋即恢复了正常神色，从信封中抽出一张塞进小田口袋。 “还是要多谢你啊，小田。我对文学这可是一窍不通啊，等前夜祭结束我们俩找地方喝点。” 看着笑容满面的泷谷，小田感到口袋里的钞票尤为扎眼，略一犹豫，声音不自觉的压低了几分。 “前辈…我虽然不太知道立木泷，但是我认识一个人可能知道的多点。” “嗯？能说说吗？”泷谷眼底掠过一丝精光，将信封一把塞入小田的手中。 轻薄的信封却好像有千斤的重量，将小田原本有些虚的语气也拉在实地。咽下徘徊在喉咙里的唾液，接着说道。 “我们编辑部有个才来一年的新人，好像是认识这个立木泷，我前几天把这批入围作品都买到编辑部，准备都读一遍好心里有个底，结果我在翻阅《一个人的好天气》的时候，那个新人总不自然朝我这看。等我午休回来，又正好撞见他捧起那本书的作者页反复的看…” “小田，回去后能给我引荐一下吗？” “那是当然。” 将信封放在口袋妥善收好，小田本就因为时间有些佝偻的身躯弯的更低。而早早回房的立木泷突然感到一丝胸闷，将窗户推开，屋外来往的人群与车辆却并无异样。 仿佛是为了盛事的早早开场，太阳毫不留恋的坠落在飞騨山的另一侧。随着灯光的依次点亮，旅馆中的正央大厅照亮了附近的夜空。 第二十届新月赏前夜祭在岩田社长的致辞后正式开场。 凭心而论，立木泷对于前夜祭的晚宴并不感冒。 打着宴会的名义，实际上却是和根本不熟悉的人迎来送往，听着他们呼喊着自己的名字，还要装作一幅很熟的样子笑着回应。一个个信誓旦旦的说是自己的书迷，背后却连书封都没有拆开。 然而，看着完美融入其中的石田和一脸兴奋的佐佐井，立木泷也不想做出破坏气氛的举动。 不过他的运气也不错，这样在人群中备受瞩目的时间并没有持续太久，随着门口的一阵骚动，人们的注意力很快就换了方向。 “渡边桑来了！” “渡边桑！”“渡边桑！”与喊声一同响起的是快门的声音。 随着呼声越来越近，眼前的拥挤的人群也自动让开一个口子，在镁光灯忽闪忽闪的背景下。立木泷终于见到了这场前夜祭的绝对主角。 渡边淳一！ 他须发尽白，脸上的肌肉有些枯垂，残眉稀疏，皱纹堆叠，要不是无框眼镜后的一双眼睛依然闪烁着逼人的光彩，任谁也只会把他当作一个快要败给时间的普通老人。 可就是这样的老人，在场却没有一个人敢忽视他的存在。 “你就是立木泷吧？” “是晚辈。” 抬眼将立木泷的表情收入眼底，却没有说任何话。反而转向了身边的佐佐井。 “佐佐井？” “是。” “整体上写得不错，但细节上还需要再多多打磨。” “是！”明明比渡边淳一还要大上一岁，但佐佐井却激动的躬身行礼。 “高桥，这次的作品以新人作家来说已属不错，但和那天交给我看的相比还是稍逊一筹啊，这次的奖项怕是与你无缘了。” “是，老师。” 即使周围喧哗一片，高桥纯却仍一脸轻松的谦卑行礼。而在身旁的几声惊疑之中，岩田社长的脸色有些难看。 以往评审在前夜祭故意亲近某位作家，可以视作得奖的暗示。但毕竟没有明说，只当是前夜祭的潜规则。可在前夜祭上公开说出谁没有得奖，就多少有点坏了规矩。 只是碍于渡边淳一的名声，岩田社长压下心中的不快，在他说出下一句前，提醒一声。 “渡边桑，明天才是公布新月赏的日子。” “我知道，我只是说了下我的看法而已。不代表其他评委，也不代表最终的结果。”渡边淳一摸了摸下巴，将随身携带的信封交给了岩田社长。 这个内有新月赏得奖人选的信封，历年来都是前夜祭的焦点。只是今晚，大家的视线并未多作停留，略过台上的信封直达前方的一个身影。 那里的立木泷皱起了眉头。 第五十一章 公布（下） 昨天事情突然的变化令立木泷有些猜不透渡边淳一的意思，在那之后对自己的态度依旧是十分冷淡。可面对其他候选者却又能聊上两句… 在心里的思绪还在默默盘算着，耳边石田勇介没好气的声音已经传来。 “立木，别发楞。一会就要公布新月赏评选结果了。就算你胜算很大，也别在这种场合开小差。” 轻轻地在后背拍了一下，将立木泷的沉思打断。 “胜算很大吗？”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立木泷左右瞧了眼周围，发现没人注意，挺直脊背后揉了揉太阳穴。 看着他还是有些神情恍惚的模样，石田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小子…算了，获奖感言准备好了没？可别拿了奖在台上不知道说什么。而且获奖之后的新闻见面会的稿子也别忘了，那帮报社的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不过待会我会尽量安排与出版社关系好的媒体发问，还有…” 见他的话匣打开后说个没完，立木泷赶紧回复 “都准备好了，石田桑，放心吧。” “哎你…算了，准备好就行。”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了一间和式包厢，包厢内早已经有许多人正在其中等待，当视线越过人群，包厢的中央尽头，第二十届新月赏的奖状正陈列其中，静候今天接走它的人。 同佐佐井等其他几名候选者打过招呼，又瞥了眼在不远处谈笑风生的高桥纯，立木泷自己找了个坐椅，在角落里耐心等待着最终的结果。 或许是受到昨晚的后续影响，即使立木泷周围无人，也并没有几人愿意上前搭话。不过这种不需要应酬的清闲，他到也乐得自在。 正胡思乱想之际，佐佐井端起酒杯，靠近了些。 “立木。” “佐佐井前辈。” 将酒杯递给立木后，又在他身上打量了两眼，末了收回目光，长出一口气。 “立木，我准备回老家了。” “回老家，那东京这里…” “居酒屋已经关了，书…这应该是我最后一本了。”停顿了一下后，佐佐井有些释怀的笑了。“昨晚我已经想过了，我人生大半辈子都算是奉献给了小说，能得到渡边桑还不错的评价已经很满足了。虽然只是个新月赏，但能入围我…” 莫名的情绪在心中肆虐，努力维持的平静语气也有了一丝丝颤抖。“立木，我真的是很羡慕你啊，年轻又有才华，倘若我再年轻个十岁，不，五岁。我应该能再坚持的久一点。即使入围新月赏就是我的极限了。” “佐佐井前辈…” 佐佐井摇了摇头，像是将不甘心甩出脑海。 随着酒杯在手中轻轻摇晃，过往的记忆也在脑中不断回想，抿了一口后，他接着开口。 “十年了啊，我在每个夜里都挣扎着思考自己适不适合写小说。我还记得曾经在附近的书店里待上一天，就为了看有没有读者愿意拿起我的书，结果待到关门都没有人啊，哈哈” 一桩桩往事一同涌现，曾经难以启齿的事也能轻易的说出口。杯中的酒水逐渐见底，那些过往的笑谈也随之消散。立木泷说不出话来，只能静静地听着。 “我也老了，想多些时间陪陪女儿还有孙子。本来想着能拿个新月赏，也好向他们说清楚我这十年到底在做些什么。” 佐佐井挥了挥手，像是在驱赶些什么。是那个十年碌碌无为的自己，还是那个仍有一丝余念的自己。 还没来得及分辨，原本在外围侍应的工作人员却突然有了动作。包厢的侧门被轻轻拉开，岩田社长，渡边淳一和一众新月赏的评委出现在面前。 室内瞬间安静下来，空气似乎也暂停了流动。所有人都停下了交谈，视线跟随着评审们的步伐。 当他们在台上站定，为首的渡边淳一环顾房间一眼，当众拆开了信封。 “各位，我现在宣布，获得第二十届新月赏的作品是…” 将信封里的纸张举在面前，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离得近的人已经微眯起眼，想要窥视纸上的文字。 “《一个人的好天气》，作者立木泷。” 话语传遍包厢的每个角落只需一秒，但屋内此刻仍旧陷于沉默之中。仿佛所有人都需要时间整理自己的心情。 反倒是佐佐井最先反应过来，猛然拍了拍立木泷的肩膀。 “立木，恭喜你！你获奖了。” 以佐佐井为中心，掌声与祝贺渐渐扩散开来，评委，工作人员，候选者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立木泷身上。 虽然心里有了准备，但当真正宣读的那一刻，立木泷还是觉得有些难以消化情感的猛然爆发。从最初差点退选，到高桥纯作品的压力，再到昨晚渡边淳一暧昧的态度。他甚至于一度做好落选的打算。 恍惚间，他觉得眼前像是缥缈的梦境。环顾四周，欣喜，遗憾，强颜欢笑，不甘，愤恨，不屑…种种的情绪在身边一同演绎。 直到佐佐井又重复了一遍后，他的意识才重新回到了身体，缓步走上领奖台，岩田社长面含微笑，渡边淳一也轻轻点了点头。 “祝贺你，立木君，你成为了第二十届新月赏的得主。”岩田社长的话语中多了几分真切的喜意。 “谢谢岩田社长，渡边桑和诸位评委的认可。”脑中的混乱险些让他忘了回礼。借着短暂的喘息，立木泷将先前准备的获奖感言先理清了一遍。 “我很荣幸能获得本届新月赏，这对我来说是莫大的肯定，在此我也很感谢在我创作本书之间给我提供帮助的朋友，他们同样……” 一段并不算长的获奖感言后，场内再度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即使是嗤之以鼻的高桥纯也象征性的拢了拢手。 “立木君，合个影吧。”岩田社长从身旁的工作人员里接过奖状和一张支票，将其郑重地交接给了立木泷。 随着镁光灯的一阵闪烁，他才又多了几分实感。轻轻解开系在奖状外侧的红丝带，双目被其上方的文字深深吸引，“立木泷”，“第二十届新月赏”，“受赏”。 在心情的波动即将到达最高潮前，手机却有些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是一道来自长谷川有明的简讯。 倒不是恭喜他夺得新月赏，而是一封邀请函，关于武藏野美大学园祭的邀请函。 第五十二章 学园祭 搭上从富士返回东京的列车，立木泷独自一人欣赏着窗外不断倒退的街景。获得新月赏或许让他在圈内增加了些许名气，但对于同一辆车的乘客而言，他也只是个面容憔悴的普通男人。 新月赏公布后不久，他便与渡边淳一，岩田社长一同出席了新闻见面会。或许是因为不是高桥纯当选，当立木泷出现在会场时。讲谈社的媒体们显然有些兴致缺乏，不痛不痒的问了几句得奖的感想后，就将他晾在一旁。 反而将长枪短炮聚焦在左侧的渡边淳一，让他大谈对当今新生代作家的看法，尤其是以高桥纯为首的讲谈社新生代作家。 与站起来说个不停的渡边淳一相比，立木泷在连番响起的快门声中更像是可有可无的吉祥物。倘若不是石田见机点起几个相熟的报社提问，这个新鲜出炉的新月赏得主在发布会的发言比岩田社长还要少。 现场的氛围明显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操控，一些年轻的记者还会窃窃私语，而有经验的人则对此置若罔闻，顺着趋势问些“允许”被问的问题。 按既定流程走完的发布会，在结束的瞬间，便如电影散场般一哄而散。 “那么我也告辞了。” 没有做过多停留，渡边淳一脸上依旧是严肃的表情。当全部人离开后，只留下一地鸡毛。 明明正面击败了讲谈社拿下了新月赏，但这发布会的当头棒喝就打散了新月社等人的喜悦。小出版社想要摆脱讲谈社的影响，看来仍是前路漫长。 在当晚被石田拉去参加了私下的庆功宴后，第二天一早顶着黑眼圈的立木泷在列车的座位上收回了看向窗外的视线，闭目养起了精神。 虽然今年芥川赏的入围作品对于相关人员来说已不是秘密，可离公开还尚有一些时日，而刚刚摘得新月赏的立木泷又在新月社内部地位彪升，与《百濑》出版后不久为了生活不得以开新书相比，现在的他在一定范围内倒是可以自行决定下一本书的连载时间。 一方面是没有特别好的灵感，另一方面懒惰的劣性又在此时占据了上风。在芥川赏公布之前，就先将新书的事放在脑后。心中有了决议的立木泷转念想起了武藏野美大的校园祭。 且不论长谷川有明的简讯，大野丰也曾在这两天向他发出邀请。《她和她的猫》已经制作完毕，即将在校园祭那天首映。 说起来，当初那个在暗地里追害吉冈里帆的凶手到最后也没有找到，就像是校园传说一般彻底成了一个未知的存在，他也曾陪吉冈去过几次录音现场，可每一次都平安无事，再加上后来闭关写作，这件事就此不了了之。 不过所幸吉冈也没有因此受到伤害，再加上现场也有水濑祈的照应，那些不幸的过往也成了尘封的记忆。 跟着人潮在不同的车站间来回移动，当灰蒙蒙的天空被云雾撕开几道口子，露出热烈的霞光，伴着晚间的第一缕凉风，立木泷终于回到了东京的公寓。 一段时间没有住人的房间，随着门被打开，沉寂与陌生感争先恐后地一齐涌出，从他身体的两侧溜出屋外。 “我回来了。” 而在此时东京的另两处公寓，两个扑在床上的女孩却拿起电话说着同样的事。 “麻衣样，周日的休假有想好去哪吗？我的学校这周日正好在举办校园祭。嗯…嗯，嗯。怎么样？要不叫上娜娜赛和沙友理一起？” …… “爱理酱！你周日有空吗？我配音的那个动画已经制作完毕了！嗯，你的电影我肯定会去看的啦，所以，要不要先看看我的？” …… 通向武藏野美大南门的道路上，并不算宽敞的路面，被攒动着的人群挤得满满当当。从鹰之台下车，立木泷便从武藏野美大的学生，附近的居民中窥见了这场校园祭的温度。 留学生，方言和官话，不同声音的语言交织在一起，第一次向他展现了这所学校的多样。一边致歉一边在人潮的缝隙中穿行，在小心经过了一群围绕着coser的包围圈后。他总算在南门的入口处看到了长谷川和大野丰的身影。 “抱歉，有些迟了。” “没事，动画下午三点才会在二号多媒体室放映，立木桑可以先在校园里转转。我们学校的校园祭还是很丰富的”大野丰满不在意的挥了挥手，一脸轻松的余裕，显然对下午的首映很有信心。 “没错，立木，我们学校的校园祭可是完全不输东大祭的盛会。甚至一些不是本校的学生也会跑来参观。” 扫了眼校门口最前方的移动速度，立木泷深有体会的点了点头。与此相比，他大学时的校园祭根本不能称之为校园祭。 “对了，立木，听说你摘得新月赏了。”一个不注意，长谷川的手已经搭上了他的肩头，每次遇到他这样亲近，立木泷就知道他准没安好心。 “我听说文学奖一般都是有奖金的，要不晚上大家举办个庆功宴怎么样。”长谷川如同打量肥羊一般的目光，令他顿生无语。只能当作没听见，与大野丰聊了起来。 “恭喜你了，立木桑。” “谢谢，也恭喜大野桑能完成这部动画。” “这也要感谢立木桑你提供的剧本，能让我在毕业前有一个好的作品。” 之前一直是把他当作是动画剧本的甲方，此刻立木泷才忽然意识到大野丰也是个即将毕业的学生，过往自己刚毕业的惨痛回忆仍历历在目，便有些关切地问道。 “大野桑，有想好毕业的去向吗？如果没有的话还是早作打算比较好。” “我准备试一试东宝那个新人导演培养企划，而且这次制作动画的经历，让我对制作动画电影也充满兴趣，我也向ix wave Films工作室投递了简历。” 对于这一行并不清楚的立木泷没有多做评述，不过有了方向总归是好事，当下也不再多说些什么，鼓励了几句。 结束了闲谈，三人便向着南门入口一齐走去，虽然武藏野美大校园祭对外开放，但入口的安全审核却颇为严格。 观望着缓慢前行的队伍，被太阳直射了十分钟的立木泷有些焦躁，用手制造出一股给脸颊降温的微风，心中有些想念不久前的梅雨。 而同样有些汗流浃背的长谷川则有些恶狠狠的赌气。 “这鬼天气真热啊，要是能下一场能淹没东京的大雨就好了。” 恶毒的祖咒却在刹那间成为灵感绽放的火花。 “淹没东京的大雨…”望着睛朗无云的明媚天空，立木泷若有所思，只是若头脑一热开始创作，没多久就会遇到难以突破的瓶颈。先将这份灵感的幼苗储存其来，等日后再将它慢慢完善。 在立木泷还在反复斟酌之际，在东门的入口处，吉冈里帆正撑着一把遮阳伞，试图躲避太阳毒辣的目光。一身清爽打扮的她其实还好，只是身边全幅武装的同伴让她隐隐有些担忧。 黑色的墨镜，纯白的口罩，外加斜戴着的卡其色棒球帽。 这酷似可疑人员的风格也只有在今天才没有吸引过多的目光，毕竟比她打扮更可疑的coser数不胜数 “爱理酱，你不热吗？” 四周拥挤的人群让她连声音都不敢完全放开，只能急匆匆的点头，借由点头的幅度来宣泄内心的不满。 没想到大学学园祭竟然有这么多人，铃木爱理只能无奈接受自己预估失败的苦果，早知道就不答应里帆了。 而在两人身后的不远处，刚刚接上了斋藤飞鸟的桥本奈奈未也与白石麻衣等人会合。斋藤飞鸟喜欢黏着桥本这在全团已经不是秘密。她们对于桥本的这个小小跟班也是乐意见成。 三伙人的等候终究没有太久，当太阳即将走到天空的正中，漫长的道路终于有了尽头。 第五十三章 驼鸟 无论是怎样盛大的活动，只要是学园祭，那么主角都是大大小小的社团活动，武藏野美大祭也不例外。从南门步入校园的一瞬间，映入立木泷眼帘的，是在门口举着牌子吆喝游人的各类奇怪社团。 仿佛是要与这炎热天气相呼应般，负责招揽的成员也极尽热情。 “武藏野芥末社！免费品尝新品芥末蒙布朗！” “水着露营社！一起穿泳装露营吧！” “海堤垂钓社，体验海堤野钓的乐趣！” …… 各类超出想象的社团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同时也感到一丝不明觉厉。而沿着主干道路慢慢向里走，正统的社团也渐渐多了起来。在瞧过一个个摊位后，立木泷等人最终在一处毫不起眼的摊位前停下脚步。 “地域特产研究社。” 手写的牌子随意地挂在摊子的一角，一个围着白色头巾的男学生正在一个酷似关东煮餐车的展台前忙活着什么。而另几个打扮朴素的女孩子则举着传单对外宣传着什么。 从其中一人手中接过传单，立木泷大致扫了一眼封面，墨绿色的背景上印着“百元特食”的广告。 “只需要一百日元就能品尝到一份地区特产。” 像是察觉到了他们的兴趣。那个派发传单的女孩做起了说明。“我们是武藏野地域特产研究社的，今天的特食是绝对好吃的岩手县特产…”她的脸上洋溢着自信的笑容，显然对主打的产品很有信心。 “豆团汤？” “豆团汤！…诶？客人您知道啊” “我就是岩手县的…”侧过眼睛看女孩身后的铁锅，熟悉的煮物香气渐渐弥漫开来，先前之所以驻足也是因为有些眼熟。 “啊……”女孩停顿了一下后，很是认真的沉思了片刻，像是在回忆什么，接着恍然大悟般说道。“嗟嗟嗟！” “嗯？什么意思？”如同暗语般的话语，令立木泷怔在原地。 “我念得不对吗？嗟嗟嗟不是岩手县人的口癖吗？”女孩眨了眨眼睛，很是奇怪的看了他一眼。 立木泷转头瞧着长谷川有明，只见他也是一脸疑惑，过了一会儿才有些迟疑的开口，“我好像是听说久慈，奥州那边的人是有这样口癖，不过我也不确定……其实我对岩手不怎么了解。” 可能是在场唯二的两个岩手人有些面面相觑，不过好在之后他们提供的豆团汤还算正宗，在烟火味入口的一刹那便与儿时的回忆重新接轨。 小半碗豆团汤被一扫而空，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了舌尖的沉浸。 “啊，中村的电话。”大野丰一脸歉意地举着手机走向僻静的角落。 “立木，你今年…回去吗？”在口中反复咀嚼，直至将豆团全部的风味彻底品味后的长谷川状若无意地开口问道。 一直躲着过去的立木泷陷入了沉默，不知如何面对的他自从来东京后，就一次也没有回过那个名义上的家。虽然可以一遍遍提取脑海中的记忆，但是却总有种难以消除的别扭感潜藏心底。 “你不是也拿了新月赏了嘛，也可以算做是衣锦还乡了…”以为他是有着别的顾虑的长谷川故作轻松。 “…而且叔叔也挺想你的，其实每次你托我送些慰问品的时候，都会问我你什么时候回家看看。” 一直这样逃避也不是办法，可是… 犹豫之下，立木泷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没事，离过年还远着了，立木你可以慢慢考虑。”眼见大野丰即将打完电话，长谷川匆匆结束了这个话题，听着他话语中的台阶，立木泷也只好点了点头。 等二人结束了对话，大野丰才插进话来。 “啊，那个中村刚刚和我说，动画那边有些事要我处理，恐怕我得先行一步了。” “那我也一起吧。”没有了再逛下去的闲心，立木泷索性跟着大野丰先去瞧瞧那边的情况。 而长谷川自是也没什么意见。三人转了方向便向放映室走去。 西野七濑移动脚步，给后面的人让出位置。在学园中央雕塑下等人的确非常显眼，但来往的人群又要使她不断挪动位置。 刚刚让三个有些行色匆匆的男人通过身侧，她找了个有些阴凉的长凳坐下仰望起了天空。 麻衣样被沙由理拖去尝试芥末味的蒙布朗，而娜娜敏和阿苏卡则去体验了发型社的现场编发。只有她都不感兴趣，才选择在这里等她们。 目光盯着漂浮在空中的一缕云彩，西野七濑抿了抿嘴。想起了刚才在发型社看到的表演，一双灵巧的手在娜娜敏头上飞舞一阵，一个繁复但又好看的发型就编了出来。 手不自觉地摸了摸肩上的头发，“我有一天也可以编出那么好看的头发吗？” 自从在东京集训后，西野七濑便愈发感觉到自己与队友的差距，唱歌，跳舞，穿着打扮…甚至可能是因为自己的辣妹妆容，连融入团体都比别人要慢。沙友理，麻衣样，娜娜敏都已经成了团队的核心人物，可自己…自卑与懦弱成了相伴自己的影子。她长叹一口气，将仅剩的勇气也一并排出，目光直直地看向热闹的远处。 被人群所围绕着的，是一个像是漫画社的摊位。凭着对漫画的几分兴趣，西野七濑好奇地走上前去。 不同于常人直接关注摆到漫画研究会门口的各类美少女画作，西野七濑入眼的却是角落里各种比例异于常人，做着怪异姿势的人物肖像画。 “jojo!” 克制不住的小小惊呼出声。 眼前埋头作画的少女闻言，抬起头来目光中闪过惊喜。“啊，你也喜欢吗？！” 停下的画笔上是未完成的角色，但爆棚的肌肉，异常的比例，和那同样怪异的姿势，已经说明了这是出自同一部漫画。 “画得真好。” 仔细打量了少女的画作，上面细细勾勒出的线条已经隐隐有了一种莫名的锐利感。同样浸淫过漫画的西野自然看出少女下的苦功。 “你要是喜欢，我可以送…啊，如果你看了中村学长的电影，凭入场券我可以送你一幅。” “…什么电影？” “电影社中村学长的一个新动画电影，下午三点在二号放映室！”一种有别于刚才的欢喜从少女的嘴角泄露而出。 离开了漫画研究会的摊位，编好发型的桥本奈奈未和斋藤飞鸟已经在雕塑下等侯，没过一会，白石麻衣和松村沙由理也从不远处赶来，只是二者的脸色看上去有些苍白。 “我绝对不会再吃芥末蒙布朗了，绝对！”在与众人会合后，松村沙由理当众立下了誓言。 没有在意是何等的恐怖滋味让好吃的沙由理都如此厌恶，西野七濑的心中还在惦念着刚才的画作。 勇敢一点，在勇敢一点！ 看着正在交流着接下来去哪的麻衣样和娜娜敏。西野七濑鼓足了勇气在今天第一次吐出了“嗯”之外的字眼。 “那个…我听说二号放映室下午三点会有电影放映…” 来不及说完，积攒的勇气就已经悄然流逝。顾不上她们有没有听到，西野又恢复成驼鸟的模样。 向下望去的目光瞥见桥本奈奈未白皙的手腕，视线接着向下，在即将触及地面的瞬间。 “那我们先找个地方解决午餐，下午就去看电影吧。” 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驼鸟从沙洞中扬起了脖子。 第五十四章 替演 时间已近正午，热烈的情绪随着气温的升高而愈发膨胀开来。 在西洋风格的古典教学楼前，一座极具现代风格的舞台正在企图用音乐唤醒大楼古旧的灵魂。兴奋，喧闹，呼喊…台下炽热的表现将舞台围满，整齐划一的口号最终随着吉他最后一个音符戛然而止。 “安可！”“安可！” 短暂的沉默后，台下爆发了要求返场的欢呼，声浪的不断传播，让空气也好似在随着舞台下的节奏而震颤着。 找不到可以挤进前排的缝隙，吉冈与铃木两人只能站在台阶下远远眺望。 “好棒的表演啊。” “嗯…”铃木爱理略微蹙起眉头。倘若刨开这个已经被情绪主导的现场，舞台上的乐队表演仅仅只能算作一般。或许对于学生乐队来说已经算作不错了，但对于和无数优秀乐队合作过的她而言… 这只是个学园祭，又不是音乐节，自己干嘛这么挑剔啊。捂住脑袋轻轻摇了摇，台上的乐队也并没有听从台下的安可，毕竟接下来还有其他人要上场。 看着他们急匆匆的收拾设备，观众也有些失望，只不过这种短暂的低落在接下来的表演者上场的一瞬间就已烟消云散。一群穿着水手服的可爱女孩从后台涌上台前。甚至有些人身位还没站定，两侧的音响就已经迫不及待。 “AKb一一一” “48！！！” 伴着一阵短促而又激烈的鼓点，台下人的兴奋程度更上了一个层次。甚至在人群中已经有人挥舞着星星点点的荧光棒，开始奋力打call。 “向前进” “got it！” “别停下” “got it！” “目标太阳升起之处，迈向希望的道路…” 主唱的女孩子单手指天，用尽全力的大吼，想要将心情扩散出去，而台下的回应也一声高过一声，在将这片天幕冲破之前，没有丝毫减弱的趋势。 看到眼前已经可以算作疯狂的场景，吉冈握着手腕忍不住后退一步：“这就是偶像表演嘛…” “这还只是翻跳呢。”铃木爱理的脚下踩着节拍，长长的吐出一口气。“要是武道馆的现场比这还疯狂呢。” “是吗？那会是什么样啊。”脑中的幻想尚未成形，吉冈突然想起自己好友的身份，铃木爱理可是货真价实的偶像，刚想央求她多说些内幕。电话却已经响了起来。 “爱理酱，我们先去放映室吧，动画那边好像出了些问题。”从中村那里听了些模糊的信息，吉冈只觉得有些不妙 没来得及将表演欣赏完，两人便挤出人群向着后面的教学楼奔去。 “所以真没办法修复了？”大野丰皱着眉头，面容也因为焦躁而有些扭曲。 被他质问的中村一言不发，面色沉重地点了点头。 “该死！”大野丰略微抬起头，一巴掌拍向额头，今天学园祭而产生的好心情荡然无存。在讲台下来回踱步，思考着解决的办法。 而在一旁的立木泷也是一脸严肃。本来以为只是个很小的事情，可没想到竟然是这么大的问题。他的目光从大野丰的身上移回中村的电脑。 屏幕上，《她和她的猫》正在播放着，细腻的画风，结合大野的分镜短短几个镜头就让他沉浸其中。只是要有声音就更好了。 《她和她的猫》毕竟不是默片，在缺乏了台词的引导后，对于某些情节的变换上还是让人摸不着头脑。而且在Rb，电影向来是不配字幕，即使这次制作的是动画，但身为电影社社长的大野丰也同样选择了不配字幕。 在在场的低气压快要将众人呑没之时。长谷川润了润嗓子想要活跃下气氛。 “那不如像舞台剧一样现场配音呗，来个线下特别版。之后的可以等修复了音源后再上传到网络上。” “别开玩笑…” “不！好像真的可行！” 停下漫无目的的脚步，打断了中村尚未说完的话，大野丰抬起头眼中掠过一丝精光。 “本身角色台词量不是很大，现场配音没试过，但是注意下节奏应该也是可行的，况且以前业内也不是没有现场配音一段的先例…更何况也没有其他办法了。”与其说是解释给众人听，倒不如是在说服自己。语速飞快的念叼一大堆话后，他心底有了决择。 “快！中村，打电话问一下浅野，吉冈和小水他们下午能不能来一趟学校！” 等吉冈二人抵达放映室，已经有不少电影社和动漫社的成员在其中等候，看着一个个此前一起工作的伙伴在这里出现。吉冈里帆心中顿时蒙生一丝疑惑。 “吉冈，你能来真是太好了。”大野丰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等她转过头，却撞上了一双意外的目光。 “立木！你怎么也在。”惊讶与欣喜，说不明的情绪在少女心中跳动。 “是大野桑邀请我来的。”点头打过招呼，再简短的说明了下原由后，立木泷就退至一旁给大野丰让开位置，眼下的情况实在有些不适合寒暄。 眼前的面孔被大野丰替换，吉冈的意识也回到了现实。 “大野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看着一脸认真的吉冈，大野丰苦笑着深吸了一口气。 “吉冈，很抱歉把你临时找来，其实是动画的台词音源上出了些问题，一到台词就没声了。所以我想让你们能来现场配音。” “现场？！” “不用紧张，就和我们平时收录一样的。”察觉到吉冈语气里的惊慌，大野丰极力安抚着。 “当然，这次的报酬我会另外付的。” “大野桑我不是…” “拜托了！”没等她说完，大野丰直接深鞠一躬。 “大野，小水和浅野有事来不了了。”，中村捂着手机小声说着，只是这么近的距离下，吉冈亦是听见了这个噩耗，刚刚有了些倾向的心再度动摇起来。 “要不找人顶替一下他们两个。”短暂的沉默后，大野闷声道。 “由香可以顶小水的台词，反正戏份也不是很多，可主要是浅野的。达尔的台词可不少，如果不是个熟知的，很容易念卡壳。”中村的视线一直紧盯着大野，想要从他的脸上读出些想法。不过他也没有步步紧逼，给出了建议后，就不再言语。 “代替浅野啊…”大野的目光在在场的工作人员身上游离，想要努力找出可代替的对象，一项项条件在脑内筛选，可却并没有一个合适的人选。 动画的剧本在他手中快被卷成了一个棍。机械式地轻轻敲打着头颅，没有临光一现的点子，但眼睛却从无数次经过的剧本封面上捕捉了一个名字。 编剧：立木泷。 除了声优外，还有比编剧更清楚内容的了吗？前脑的轻微痛感被豁然开朗的思路冲淡。 “立木桑！能拜托你暂时出演男主角吗？”转过身来的大野丰又是深深鞠躬。 还没从这突发的情况中理解，立木泷的耳畔却已一左一右的响起两声惊呼。 “诶！”，“诶？” 第五十五章 开场前 “诶？” 中村闻言转过头来仔细打量，立木泷身为编剧，剧中的每一个人物都是出自他手，让他来饰演角色，倒是不担心台词的熟悉和人物心情的把握。只是没经过训练的话，能否将其表达出来… 但是眼下在这方面的确又没有更好的人选，略一犹豫间，心中的天秤也在不知觉中倾斜。不过这也只是浅显的考量，立木泷能否与其他人合作同样是重要的影响因素，尤其是和他直接对词的人。 视线沿着墙边的细小缝隙转向另一侧，刚才吉冈里帆的惊呼他也同样收声入耳。听她的语气倒是没有抗拒的含义。 “立木要代替浅野桑吗？” 看着吉冈望向自己时捂嘴惊讶的夸张模样，立木泷觉得有些好笑，更何况大野丰一脸诚恳的请求，更是容不得他说否定的回答。 “我会尽力的。” “好，那吉冈你…” “嗯？嗯…我也会尽力的。” 解决了最大难题的大野丰眉头逐渐舒缓，积压的郁气也在一瞬间排出。 “那你们尽快对一下词，到时候现场可别出错。吉冈，你要好好引导一下立木桑。中村，你去向学生会说明一下情况，借一下小礼堂用来做下午放映的新地点，我去找由美…”恢复了导演的几分气概，有条不紊的下达了好几条指示后。大野丰再次向立木泷和吉冈里帆深鞠一躬。 随着众人依次离开，房间里只剩下立木泷和吉冈两人。 沉默的氛围紧接着填充了屋内的空余，吉冈从先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正想着该说些什么，却见他已经拿起剧本翻看起来，手指翻过纸张的清脆声音刚好遮住了她口腔中发出的第一个音节。 没有选择打断，吉冈也从桌子上拿了一本剧本开始阅读。前段时间为了找准配音的感觉，她都快将台词背了下来。视线刚映入开头的第一个字，记忆就已经为她补完了全文。先前面对大野请求的犹豫只不过是来自个性的自卑而已。 听见旁边停下了翻阅的动作，她的目光便立即从纸上抽离，正巧和有些疑惑的立木泷对上眼神，视线交错间，时间也仿佛出现了一瞬间的停滞。 “立木我…”“那个…” 说出的话语又恰巧撞在一起，有些尴尬的及时收声后，刚刚散去的沉默又瞬间汇聚。为了防止再次冲突，立木泷用眼神示意吉冈先讲。 “啊！坏了” 刚才几分钟里变化实在太快，先是要她现场配音，后来又变成了要和立木泷搭挡，大脑根本来不及应对，只能顺着氛围发展到现在这个情况。 等整理好思绪准备开口时，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一个重要信息，要知道她可不是一个人来参加学园祭的，爱理还在外面等着呢。 “立木你先在这里等我一下。” 将这句话抛下的吉冈里帆，顾不得在人前的体面，一把推开门向外冲去。 从清凉的教学楼跑入暴晒的阳光下，吉冈里帆用手抹了下额头的汗珠，瞪大眼睛越过面前来往的人群，努力搜索一阵，终于在自动贩卖机阴影下的长凳上找到了好友的身影。 如释重负的长出一口气，脚步也轻盈了许多。 “爱理酱！” “里帆，怎么了吗？” 面对铃木爱理关切的目光，吉冈没好意思说出差点把她忘了的真相。吐了吐舌头揭过话题，便继续说明了刚才在屋内发生的事。 “所以说那个立木现在就在这里啰。” “嗯？…是呀。” 关注的重点的为什么是这个？有些没跟上好友的思路，吉冈里帆木讷地点了点头。 “里帆，你带我去见一下那个立木吧。” 从铃木爱理的狡黠目光中看不出什么深意，但她本能的觉得应该不是什么好事。 刚想下意识回绝，铃木爱理却仿若预见一般抢先说道。 “他新书出版的时候我还帮他宣传推广了哎，之后还被经济人说了好久，我总不能连害我被念叼的罪魁祸首的面都没过吧。” “这样啊，好吧…不过，你不许乱说话啊！” 找不出拒绝理由的吉冈里帆只能摇摇头，纠结的表情在脸上一闪而逝，化作了一句绵软无力的威胁。 “吉冈你…这位是？” 看着去而复返的吉冈小心翼翼的样子，立木泷刚想开口询问，却见她的身后又蹦出个体形高挑，包褒严实的女生，说了一半的话语这才转为了对后者的询问。 将墨镜，口罩一齐取下，暴露在他面前竟是个无比明艳的少女，将棒球帽沿着后脑慢慢摘下，盘聚着的长发顺沿而下，散漫的披在她的肩上，直到她轻轻甩了甩，才安分的贴在后背。 模特吗？他是知道吉冈有着模特的工作，想来应该是她那个圈子上的朋友。心中对眼前人有了大致的推测。 在立木泷观察她的同时，铃木爱理同样也在打量着立木泷，作为一个在吉冈口中出现了不下千遍的人物，她早就对他很是好奇。 第一眼看上去…很普通嘛，衣品倒是还行。 草草下了结论后，铃木爱理展颜一笑，本就艳丽的面容更添几分风采，看着立木泷茫然的样子，用犹如清泉流淌的干脆声音做起了自我介绍。 “立木桑，你好，我是铃木爱理。” “啊，铃木桑，你好。我是立木泷”后知后觉地将手中的剧本放下，刚想点头致意。 铃木爱理？铃木爱理！ “是c-ute的铃木爱理吗？”像是求证般，有些不确定的问了一句。 “是我。” 完美的笑颜在自己眼前绽放，先前潜藏的疑惑也在这一刻恍然。难怪铃木爱理会帮忙宣传自已的新书，原来是有这样一层关系。复杂的目光向另一边的吉冈里帆瞟过一眼，口中却已经开口道谢了。 “非常感谢铃木桑之前的宣传。” “不用谢，立木桑书写得很好，我只是把这一点说出来了。” 虽说《一个人的好天气》的本身质量的确不错，但没有铃木爱理的宣传，它就算真的畅销，时间上也会慢上许多。 “那也很感谢铃木桑能说出来。不知道有什么方法能让我表达谢意。”，铃木爱理的偶像身份，又不好让他用请客，送礼的方式表示谢意。 “没什么…”见到一脸认真的立木泷，铃木爱理刚想表示不用，视线却无意识地略过呆楞在原地的吉冈里帆，不自觉地升起了捉弄的心思。 “不过我刚好有希望立木桑帮忙的地方。” “请说” 吉冈也下意识的望向自己的好友，想要知道她有什么事需要立木帮忙。 “我希望立木桑能够和里帆约…唔姆…” 以从没见过的高速捂住铃木爱理的嘴，吉冈里帆的脸颊瞬间红透。大声用无意识的话语遮掩住企图从含混音节中逃出的字词。 “没事！没事！立木你不用在意！” “铃木桑刚才想说…” “没事！真的没事，立木！” “可是铃木桑不是说…” “啊！立木，我想起还有些话要和爱理说。”直接中止了话题，趁着异样的情绪还没有蔓延至整个房间。吉冈一边避开了立木泷的视线，一边不由分说的拖着铃木爱理跑出了房门。 “吉冈！” 有些担忧的追出去，但她们的身影早已经消失在走廊。没能听清铃木爱理的要求，立木泷满是遗憾的摇了摇头，转过身正欲返回房间，却听见隔壁楼梯的脚步愈发清晰。 这么快回来了？ 好奇的循声望去，刚想开口，喉咙里的声带却被空气压得动弹不得。 而对方琥珀般的眼眸中同样是不可思议。 第五十六章 揭幕 桥本眼中的惊讶只在片刻便被淡漠取代，倒是立木泷有些按捺不住自己的心情。 “桥本，你怎么在这里？” 刚问出口就感觉到了自己的愚蠢，桥本是这里的学生，她来参加学园祭再正常不过了。 像是被她的视线洞穿，立木泷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生硬地解释着。 “我还以为你在集训呢…” “为出道的训练已经结束了，正好赶上了学园祭就和朋友一起来看看。” “朋友们…”下意识地重复了那个词汇，但桥本却仿若没听见般无动于衷，神色如常的从台阶一步步走下。等到略过了立木泷的身侧，才停下轻轻颔首。 “那么立木，再见了，祝你在学园祭玩的愉快。” 别说是朋友了，更像是才认识几天的陌生人。 即使她的背影逐渐远去，空气中残留的距离感仍未消散。想说的话被僵硬的堵住，只能目送着桥本的离开。直至复杂的感情冲破喉咙的枷锁，他才能将未说出的语句化作重重的叹息。 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立木泷摇了摇头，重新走进了那个空无一人的教室。 而在他转身迈向教室，或者说在更早一些的时候。在走廊的另一头，就已经出现了另一个人的身影。 给了铃木爱理一个威胁的眼神，吉冈里帆有些不安的担忧起立木泷刚刚到底听进去多少。 火急火燎的跑回来想要解释，却在看到他的一瞬间陷入了沉默。那是未曾在他脸上见过的表情，那是不止一次在镜子里的自己见过的表情。 急匆匆的脚步变得愈发沉重，那个人是维？她和立木是什么关系？立木是喜欢她吗？……一个接着一个的疑问快速在大脑里充填，可运转的速度却像是一块写满了数据的磁盘。直到推开门也没想明白任何一个问题。 “吉冈你回来…你怎么哭了？！” 斋藤飞鸟止不住的打量身边桥本奈奈未，做为自己一直观察的对象，她能够敏锐的察觉出桥本细微的变化，即使她还是维持着同样的表情。 明明只是去了趟洗手间，回来的她却好似变了心情，面对麻衣样的问题有些心不在焉，沙由理的笑话也只是强颜欢笑。更别说还不小心踩了我的脚。 这祥的娜娜敏她只在那次借书时才看到过，只不过那次她最终也没能从娜娜敏手中借走那本蓝色书籍。但她也是记住了封面上的一些信息，《一个人的好天气》，作者立木泷。而刚刚在桥本离开的时间里，娜娜赛又去了漫画社了解更多关于电影的信息。电影名《她与她的猫》，导演大野丰，编剧立木…啊！ 好像发现了了不得的东西！ “阿苏卡别发呆了，快跟上来。” 已经走出了不少身位的麻衣祥回过头来，高声呼喊。 “啊，这就来。” 思量一阵后，斋藤飞鸟还是决定先保守这个秘密。 时钟的指针又转过一圈，离下午的开场也越来越近。立木泷端坐在椅子上，大声的朗读着属于自己的段落。 “…她把我从那个纸箱里带回了家，给我简单的洗了澡。” 话语到此戛然而止，却并没有想象中另一人应该接上的台词。 立木泷的目光从手中的台本上移，到在被高高举起的另一份台本上停下。被竖拿着的纸张恰好挡住了外来的视线，犹如城墙般将吉冈的表情小心保护在其中。 “咳咳。” 清了清嗓子，立木泷加大了几分音量 “吉冈？” “哦哦，不好意思。”剧本轻轻的晃动，过一会儿才传来了吉冈若有若无的声音。 “达尔，我就叫你达尔吧。” “达尔，这是她给我取的名字，我的眼睛因被呼唤而漏出一丝缝隙。感受着水流正逐渐浸润了我的毛发。我抬起了头，却也只能发出喵呜的声音。” 又念完了自己的一段台词，却依然没能得到及时的回应。 “吉冈…” “啊，不好意思，立木。我找一下段落。” “吉冈！” 是比平常的语气还要多了一丝严厉，颇具凌厉的气势瞬间突破了隔绝在两人之间的脆弱防守。看着吉冈将剧本放下，立木泷刚想说些什么，可有些红肿的眼睛让他又不由得软化了态度，在尽可能让面部肌肉变得柔和后，缓缓开口。 “你既然不愿意说，那我不会逼你。可这次现场配音不仅仅是我们两个人的事，还关系着大野桑，中村桑…关系着每一个参与制作动画的人。吉冈，我需要你的帮助” “立木，抱歉。我…” 我因为看这些富含爱意的文字而精神恍惚，我因为猜测别人的可能身份而心不在焉，我因为你的态度而在此不知所措… 无数个理由却没有一条能够吐露。 “我…我会好好调整的。” 认真的眼神下是勉力支撑的笑容。 面对这样的她，立木泷突然想起了那天去她公寓的时候。 她亦是用这样的表情向自己诉说着那些不好的过往，用一种满不在意的态度去遮掩藏在心底的那一份痛苦。可自己又能说些什么呢？长出了一口气，接着刚才说道。 “那我们重新来一遍吧。” “嗯。” …… 时间一分一秒的迫近到三点，小礼堂也被慢慢到来的人群逐渐填满，不知道是因为武藏野美大学生自制的第一部动画电影，还是现场配音的噱头，又或者是来自朋友之间的推荐。实际到场的观众比预想多了一倍。 虽然在之前有完整的对过几遍台词，但外面嘈杂的声响还是不免让立木泷心生紧张。会不会出错？会不会遗忘？仿佛回到了刚翻看剧本时的状态。急速跳动的心跳加速着唾液的分泌，在退堂鼓即将奏响的瞬间。 一只温润白净的手握住了自己的手腕。 “没问题的，立木。” 像是被施了魔咒般，刚刚焦虑不安的心情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遗失的镇定又重新主宰了他的肢体。长舒一口气，立木泷已经不在动摇。 “谢谢。” 感激的话语还没说完，外场的吵闹瞬间安静下来，借着音响与麦克风，大野丰的致辞在小礼堂内回荡。 “感谢大家能来此观看《她与她的猫》，我代表电影社，动慢社的全体成员表示诚挚的谢意，同时本片也要特别鸣谢编剧立木泷先生……那么希望大家能收获一个美好的体验。” 小礼堂的灯光瞬间熄灭，伴随着第一幕的电子合成音，一个女人手捧黑猫的形象出现在银幕之上。 桥本奈奈未，铃木爱理，西野七濑，白石麻衣…所有观众的目光都被其吸引，电子合成音的组曲播放完毕，在一阵清风的音效声后，立木泷有些温柔的声音轻轻传出。 “在某个遥远且不知名的地方…” 第五十七章 观众 纤细笔直的手臂搭在椅子的把手上，桥本的目光中尽是幕布上不断变化的光景。 头顶上空悬挂的音响还在回荡着演员颂念的话语。 “…我寻找着她，她大概也在寻找着我。” 屏幕上黑猫在狗尾草间慵懒的抬起头，看着浮略而过的白云下一扇缓缓打开的门。 神秘的白光在门后愈发强烈的绽发勾动着在场每一个人的好奇。 除了，桥本奈奈未。 奇妙的感觉从心底涌起，其实当男声刚响起的一刹那，她就已经听出了是立木泷的声音。 在脑海中擅自的将他的形象贴在黑猫的旁边，随着黑猫伸着懒腰，随着黑猫翻滚着身体…不断深入的联想中，在自己未曾察觉的嘴角已经勾起了笑意。 趁它还未泄露出心声前，桥本及时捂住了嘴 “娜娜敏，怎么了吗？” 还是被身边的白石麻衣发觉了异样，明亮的眼眸中满是关切的意味。 “嗯？没事，只是想到了一些好笑的事。” 有些模棱两可的回复，显然不能打消白石麻衣的疑虑，好奇的目光在屏幕与好友的脸上来回打量。 电影里的黑猫正在房间悠闲的散步，直到找到了一个能晒太阳的窗台，才停下来舔一舔自己的前爪。 只不过是一个随处可见的场景而已。 可是桥本却仿佛被故事所吸引，看了一会儿后，白石麻衣重新将注意力收回，心下只将其当作是桥本又一个奇怪趣味点。 嗯，桥本有着许多奇怪兴趣点，这是团内的大家都有的共识。甚至于有一些传染到了一直跟着她的斋藤飞鸟，比如幸灾乐祸。做为团内最年幼的成员，其实大家或多或少的都对她有些宠爱，这样的性格在团内还好，在外面可就是极为失礼的，很容易被炎上。 想起了之前她曾背着运营偷偷的观看网上对她们的评论，在充斥着辱骂与不屑的语句中偶尔才有一两句支持的话语。 即使是心里做好了准备，可泪水却仍然夺眶而出，承受过恶意的白石麻衣不愿有一天让飞鸟再经历一次 不能再让她学娜娜敏这些不好的东西了，白石麻衣瞥了一眼正认真观看的飞鸟，暗暗下了决定。 “空调冷气有些太足了吗？”后颈突然感到一丝寒意，斋藤飞鸟抬起头有些茫然的眨了眨眼。 “…我独自待着就行了，你也是吧。” 故事已经进行到中段，逐渐进入状态的立木泷甚至有了余力去观察周围的状态。 他和吉冈所处的房间是在小礼堂左侧的控制室。原本用来监视场内现场情况的屏幕，被中村联上了正在放映的幕布。 他和吉冈就通过这块屏幕中播放的画面，再念出相应的段落。除了他们两人之外，也有着诸如由香在内的其他工作人员。 或许是因为他们的台词并不多，又或许是电影社成员的余裕。与一开始甚至连说话都有些磕磕绊绊的立木泷相比，显得有些放松。 “…对不起，达尔…” 仿佛是真的代入了其中，吉冈的语气也逐渐低沉，她表情黯谈，瞳孔也不复之前的光彩。明明该是郁闷，但却多了丝颓然的感觉。 担忧中午低落的情绪余波又开始作用，立木泷刚想做些表示，吉冈却正好抬眼看向他。 属于她的段落念完了。 “…我无法理解她的话，但却能理解她的想法…我肚子饿了呢” 快速的接上台词，立木泷还没来得及细想，画面的转换间，又是要一大段独白。 “她活在她的时间里，我活在我的时间里，所以我们的时间相互交错的瞬间，对我而言比任何事物都宝贵…” “影子变长了，我的皮毛能发挥到的季节到了，我似乎睡着比以前更久，更深了…” 而被立木泷观察着的吉冈，同样也在观察着他。 只是与立木泷对她的担心不同，吉冈的思绪里更多的是混乱。如此近的距离下说着温情的话，即使只是台词，也让她的心情有些复杂。 过往的一幕幕在此刻重叠，在他的身上叠出了多层的幻影。是体贴，是温柔，是善良，是信任…却唯独没有爱意的表现。 一些藏在深处的记忆被一点一点抽出来佐证。在雨前，在咖啡厅，在蛋糕店，在生日会…她好像从来没有从立木泷的口中听见喜欢二字。 是因为那个人吗？不对，我也没有向立木说出喜欢啊？ 可是……难道立木他看不出来吗？还是他看出来了但一直回避… 不行！好不容易才克制住自己不要多想。吉冈的手掌重重的挤压脸颊，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 “里帆！你也没有从立木嘴里听到讨厌不是吗？” 强行找了个角度打起了精神，深深吐出一口气，吹散了眼前的一层层幻影，一抹光亮不经意的闪过。 …… “如同行星转动般，我与她随着世界流转，为了再次与她相逢，我来到了这里” “我喜欢你，达尔（立木）”鼓足的勇气在出口的一瞬间消散。冲动被怯懦所取代，吉冈最终说出的却不是那个名字。 嗯？是忘了台词吗？ 有些疑惑的看了一眼，吉冈的脸上猛然浮现一片红晕，旋即将脸深深地埋在并拢的两腿中。 只能从身体轻微的抖动中判断她的心情。 果然是忘了之后的懊恼吧。立木泷轻轻摇了摇头，念出台本上的最后一句。 “就这样，我成了她的猫。” “啪啪啪” 灰暗的礼堂瞬间被灯光点亮，伴随着ENd的标志，观众的掌声适时响起。原本安静的氛围一下被热烈取代。 在大野丰重新登上展台后，在场的气氛更是达至一个高潮。 看着吉冈还是不肯抬头，立木泷想了些安慰的话语，刚要在肩头轻轻拍下。中村已经叩响了控制室的房门。 “立木桑，有个人说是你的朋友，想要见你。” “我的朋友？” 疑虑只持续了一秒，一个熟悉的声音已经在门外响起。 “立木！没想到真是你啊。” 一个高个的眼镜男人语气中满是欣镜。 立木泷眯起眼睛，回忆起男人在记忆里的样貌。 “哈哈哈，不记得我了吗？”标志性的爽朗笑声打开了尘封的记忆开关，在他即将开口自我自绍的同时。 立木泷有些试探性的确认 “社长？” 第五十八章 故人 “我还以为你出名就忘了我呢。”男人毫不在意立木泷语气里的不确定，直接应承了下来，语气故作夸张的开了句玩笑。 “没有，没有。”原本弥漫在两人间的疏离，也被笑声轻易瓦解，记忆里更多关于男人的回忆一一浮现。 安野安雄，大学文学社的社长。在学生时代两人的关系可谓是相当亲密。而且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也算得上是立木泷文学之路的引路人。只是之后随着北野的毕业，两人之间的联系才慢慢断了。 不过能够重新看到过去的挚友，立木泷还是感到十分欣喜的。 “我先前路过门口，听到里面似乎有你的声音，于是进来瞧瞧，没想到还真是你的声音。”熟练的从烟盒里掐出一根烟，安野不慌不忙地点燃后深深吸了一口。 先前在控制室里，安野的手就一直在口袋周围摸索，只是顾虑到还有吉冈的存在，又将烟盒放回了原处。熟知安野烟鬼本性的立木泷，见此情形，直接将他带至礼堂后面的僻静处。 烟雾从口中逃离似的奔向四下，沉溺了一会儿烟草燃尽的余味，安野从烟盒中抖出一根，递到立木泷面前。 “不用了。我不抽烟的” “呀，这我给忘了。”猛的一拍脑门，安野将烟盒收回口袋，露出不好意思地讪笑。“不抽也好，这玩意上瘾了可就难戒喽。” “安野你毕业后去哪了？之后也不跟我们联系了。”立木泷主动接上话题，没让尴尬在两人间有可趁之机。 “毕业后啊…”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就着烟头又吸了一口，看着虚无缥缈的烟圈散去，无意识地发出了“啧”的一声后，才酝酿好了开口的情绪。 “毕业后我就回老家了，那段时间天天想着给各个出版社投稿，希望能够被看中，每天把自己关在房里，不断地写不断地写，直到最后连眼睛都被作家两个字蒙蔽了。” 像是在讥讽那个记忆中的自己，安野的脸上略过一丝不屑。 “有一天我因为连续被退稿心情不好。正巧母亲门外放饭的动静又比平时大了些，积攒的燥郁直接在心口爆发，当我怒气冲冲的打开门想要让她小声一点。结果母亲她却是一脸温柔的对我说‘安雄，欢迎回家。’……” “我都想把当时的自己打一顿。” 气愤的情绪在短暂膨胀爆开后只留下了苦涩，毕竟那已是不可改变的过去。 “安野…” 立木泷立在一旁，没能说出什么劝慰的话。 “…那天之后我就从房里出来了。现在我在一家出版社上班，虽然不是以作家的身份，但也还算是在文学界工作。” “不说这个了，差点忘了恭喜你了立木，摘下了新月赏。” 在这个氛围下，立木泷也不知该作何应答，只能沉默的点了点头。 “说起来，我之前还碰上小田彻了，我们文学社那一届好像只剩立木你还在坚持写作。” “小田彻？” “就是你差点和他打起来的那个小胖子。” 一个胖乎乎的身影在脑海中逐渐清晰，有些目中无人的姿态再加上刻意的油滑语调。他在记忆中留下的印象可以说是十分糟糕。 不过都是学生时代的恩怨了，现在的立木泷对他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看法，反而还记起了他的一些优点。 “小田彻也没有从事写作吗？我记得他当时参加过几次书店征文也获得了不错的荣誉。” “是啊，可惜惟独最重要的松丸本铺征文，被你拿下了金奖。哈哈哈” 松丸本铺算是东京都比较大的书屋了，它的征文比赛也远比一般的书店征文规格要高的多。甚至其中有一些优胜作家会被出版社直接相中。 “不过我记得那场的银奖是被讲谈社给签下了，我还以为你这个金奖也会签讲谈社呢，没想到你选择了新月社。” “我倒不是因为这个原因被新月社签约。事实上，那场征文我都没有用自己的名字署名。”犹豫了片刻，立木泷还是在安野疑惑的眼神中说出了真相。 “因为一些原因，我那段时间一直用的是田中树这个名字。” 听到这，安野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难怪讲谈社找不到你。” “讲谈社找我？” 立木泷一时有些没明白安野的意思。下意识的问了一句。却见安野脸色仿佛有着一闪而过的涨红 “我是说，难怪讲谈社没和你签约，他们根本找不到田中树这个人。”安野笑着解释道，恢复了先前的自然神色。 “嗯…” 总觉得解释有些牵强，不过或许是作家的职业病吧，立木泷将其只当作是安野一时口误而抛在脑后。 “立木！大野桑说要举办庆功宴。” 吉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的语气中似乎已是没有了先前的失落。 顺着声音回头，吉冈里帆扒在柱子身后，只露出了一张满是兴奋的脸。只是这轮灿烂的朝阳在短暂出现后就躲进了密布的云层。 过了一会儿，才是吉冈收敛了笑意了，有些端正的从柱子后施施然的走出。 “您好，我是吉冈里帆。” “您好，我是安野安雄。” 安野…安雄，感觉有点拗口，不过吉冈里帆倒是没将这点小小心思表现出来，规规矩矩的见了礼。 说起来，安野进控制室的时候，吉冈虽然是在场，但她还是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没有注意到安野。因而两人这还是第一次见面。 察觉到吉冈有些疑惑的视线悄然袭来，立木泷也是连忙开口道。 “吉冈，安野是我的大学好友。” 刚想着该怎么和安野介绍吉冈，没想到他倒是已然开口，还刻意的挑了下眉，一副我懂的表情。 “立木，你女朋友？” “不…”第一个字已经出口，却没有听到意想中的吉冈声音。如同鹦鹉羽毛般的红晕正从她的脖颈蔓延到脸顿。低垂着头，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安野意会的点了点头后轻轻在立木泷的肩上拍了几下。 即使是再不会读空气也明白现在不是解释清楚的时候。立木泷只能含混的将其敷衍过去。 “啊，立木你们之后还有庆功宴是吧，那我就不打扰了，以后多联系啊”。右手比了个握电话的手势，在耳边晃了几下。安野此刻也没有多留的意思。 已经有些倾斜的太阳拉长了两人的影子，在有些酡红色的氛围光下，吉冈的脸色看上去愈发的通红，眼神也愈发飘忽不定，担忧她被这抹红色完全呑没。 立木泷斟酌了语句，开口说道。 “抱歉，安野他可能…说话有些太直接了。他其实…” “没事的，可能是我有些举动不合适，被误会很正常。”没等立木泷的话说完，吉冈就已经一股脑的快速说道。 “…误会吗？”看到吉冈没有在意，立木泷心里长出口气，但紧随其后的便是一种空荡荡的难言心绪。脚步自然而然的迈开，离开了吉冈里帆前。 随意的低语却被暖风吹进了吉冈的耳朵，当她慌张的抬起头，立木泷已经走出了好远。 第五十九章 想法 “立木！来的正好。” 大野丰和中村一脸喜意的站在礼堂的门口，看起来对这次放映的反馈很是满意。而在两人的身边，站着一个身穿银灰色西装的中年男子，他腰背笔直，皮鞋擦得锃光瓦亮。只是脸上刻板严肃的神态在此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泽部先生，这位就是我们的编剧。” 大野丰侧过身来，将立木泷让至泽部的面前。同时附耳在立木泷边小声提了一嘴。 “泽部先生是东宝的制作人。” 难怪大野丰会对他如此恭敬，心下了然的立木泷默不作声的向前迈了几步，站在他面前行了一礼。 “我是立木泷，非常感谢您今天能来观看电影。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很不错的剧本，虽然初看上去只是个猫和主人间的故事，但看完后有一种莫名的放松感。而且对于泪点的处理也不过分煽情。” 泽部说到一半，突然停下，直直的盯着立木泷的眼睛。 “立木桑，有没有考虑来东宝。” 什么？！ 突如其来的邀请让立木泷楞在原地，直到信息在脑中转了一圈后才反应过来。不过自己暂时没有去东宝的打算，刚想要拒绝。 泽部却接着说道。 “开玩笑的，我只是制作人，可没有招人的权利。” 开…玩笑？与刚才如出一辙的严肃表情。这样说出来的话，哪里会有人以为是开玩笑啊。 默默吐槽一句，立木泷才扯着僵硬的嘴角干笑两声。 “那么也见到编剧了，我就先告辞了，大野桑。” “您慢走。” 嗯？见一面就行了？ 还没反应过来事态的变化，身体已经擅自跟着大野丰和中村一齐行礼。等着他的身影消失在人群里，立木泷才收起捧场用的笑容，转向长出一口气的大野丰。 “大野桑，这位泽部先生……” “抱歉，立木桑。”大野丰脸上掠过一丝苦笑。“泽部先生，他…是有些让人琢磨不透的。” “我之所以邀请泽部先生来…立木桑，你知道东宝的灰姑娘甄选吗？” 立木泷有些疑惑的摇了摇头。 他只知道是家电影公司，对于灰姑娘甄选更是一点不知。 “那立木桑你肯定知道麻酱吧。” “长泽雅美我还是知道的，我有看过她的电影。” “麻酱就是出自东宝灰姑娘。” 有些明白了这个活动的内容，对于想要进入演艺界的女孩子而言，这可谓是最好的成名途径了。只是，这和大野丰有什么关系呢？难道他有妹妹参加了这个甄选？ 立木泷的思绪还在空中胡乱的飘着，大野丰已经接着说道。 “今年东宝灰姑娘的优胜者有四个，上白石萌歌、上白石萌音、小川凉和滨边美波。依据惯例东宝会给她们每一位拍一部电影短片。泽部先生就是负责这件事情的。” 虽然有些失礼，但立木泷实在想象不出泽部先生和四个女孩之间沟通会是什么样的场景。她们能分清哪些是真话，哪些是玩笑吗？ “不过因为毕竟只是磨炼演技用的短片，所以泽部先生也不想用什么成名的导演，正好内部还有个新人导演的企划…我是想如果能被泽部先生看中去执导一部短片，那我从新人导演企划中获胜的概率也会大大提高。” “这样啊。”立木泷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那泽部先生怎么说。” “泽部先生倒是没说什么，只说回去想想。他刚说想见一下编剧，正好立木桑你就来了。” 从那张脸上很难读出他心里在想些什么，或许正因为这样，东宝才选择他来负责灰姑娘企划。 “大野，包厢已经定好了。”一直沉默不语的中村低头看了眼手机后，突然说着。 “哦？那正好，立木桑和我们一起去吧” 没有放任立木泷深想，大野丰已经转身招呼起礼堂内的工作人员。 或许是因为人太多，而定的车太少，让出租车先将其他人运至现场，往来几趟后，立木泷才在最后搭上了车。 窗外已经有了些许暮色，沉在天边的暗红无言的缓慢下落，不知是不是巧合，最后一班车上的乘客，是他和吉冈里帆。 司机是个年迈的大叔，几趟的运输下来，让他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再和后排的乘客聊天，只顾专心驾驶在车流里穿行。将收音机的旋扭右转，中森明菜慵懒而又妩媚的歌声悠然的在车厢回响。 “铃木桑，已经回去了吗？” 立木泷寻找了个打破沉默的契机。 “嗯！爱理酱已经回去了。”像是被老师突然点名，吉冈有些慌乱。“长谷川桑呢？” “他也已经回去了。” 车窗外的街景不断后退，但车里的气氛却陷入停滞，沉默又再度占据了这片狭小的空间。 歌曲也适时的戛然而止，在一阵短促的间奏鼓声后。收音机里传来的是时下正热的香蕉人声音。 “欢迎回来，大家，我是设乐统。” “我是日村勇纪。” “呀，说起来，最近ins上有个热贴啊。日村你看过没有” “嗯？是什么呢？” “嗯…我想想，她好像喜欢我。” “谁喜欢你？谁？” “是热贴的名字叫‘她好像喜欢我’啦。话说日村你觉得什么样才能说明喜欢一个人呢？” “表白，应该是表白吧。” “那要是没有表白呢？或者说我有几个场景，日村你来判断一下她是不是喜欢你。” “好啊，我肯定是能分辨出来。” “日村你很自信嘛，那么～铛铛，你工作时正感到劳累，后辈将一罐冰咖啡贴到你的脸上，你接过来看发现是你常喝的那个牌子。” “这肯定是喜欢了吧。” “错错错，给你买常喝的咖啡就是喜欢？你也太自恋了吧。” “这都不是吗？再来一个，再来一个我肯定能分辨。” “那我再说一个，你接过咖啡打开的时候不小心洒到了她的衣服上，你把手帕递给她，她接过闻了一口，说上面有前辈的味道，还挺喜欢…” “绝对是了！绝对是！她都说喜欢了” “错错错，人家只是喜欢那个洗衣粉的味道而已，日村啊，这帖子不会就是你发的吧。” “什么嘛，设乐，再来一个，拜托了，再来最后一个。” “好吧好吧，最后一个哦，后辈和你一起吃饭被餐厅误认为是情侣，给了倩侣折扣，你想要解释却被后辈拦下来，她说一男一女来餐厅吃饭被人误会很正常…” “哼哼，这个一定是了。” “日村啊，人家都说是误会了…你该不会也是天天这样想staff吧，哇，桐崎桑都已经默默走开了。” “嗯？桐崎桑别走啊？！” 以设乐统肆无忌惮的笑声做结，广播再度进入了中场的音乐环节。 倘若平时听到，他一定也能跟着一起笑，只是今天…立木泷不自觉地瞥了一眼身边的吉冈里帆。 像是察觉到他的意图般，吉冈刚望过来的视线又转瞬间移向窗外。 这是…不想理我的意思吗？还是说只是恰巧…今天发生了太多事让立木泷已经有些厌倦去思考。刚好也想不到什么能说的话题，索性放任这片沉默继续在两人中笼罩。 另一边，刚有些心虚的吉冈里帆脑中一直回想的是铃木爱理在分别时的话。 “既然立木他还是一个人，那你有什么好担忧的，喜欢就去告诉他啊，他要以为是误会，那你就告诉他不是误会。” “说起来倒是容易…”借着音乐小声的吐槽一句，一直在寻找着机会的吉冈自然是没有留意广播的话语。心里好不容易积攒的勇气却在他的一个眼神前轻易溃逃。 车速慢慢减缓，料亭的霓虹灯牌已经出现在眼前。吉冈收回视线，小心的打量不知何时已经睡去的立木泷侧脸。 “立木？” 只有均匀的呼吸声回应她的轻声呼唤。看着他静静倚在窗边，吉冈忍不住凑近。一种独属于立木泷的味道萦绕在鼻尖。 没来由地想要用指尖轻轻戳一戳。在即将触碰到脸颊的前一秒，却听见他突然喊了一声。 “娜娜敏。” 慌忙收回手，吉冈里帆又看向他的脸庞，还是之前那般熟睡的模样，仿佛刚才从没发生过。再次小心翼翼的凑近。却见他的眉头忽然紧皱，又喊了一声。 “娜娜敏。” 在说完后，他的眉头便渐渐放松，又恢复了先前沉睡的模样。 “nanami。”有些含混的音节听不出意思，但吉冈本能的觉得这是一个人的名字。 第六十章 庆功宴 从出租车里下来，揉了揉有些惺忪的睡眼，出现在眼前的却是一所料亭模样的幽静庭院，立木泷本能的感觉到有些不对，下意识的想退回到车上。 不知是不是因为刚睡醒，忘却了车上还有一人等着下车，当反应过来的时候，后背已经撞上了紧跟而出的吉冈里帆。 “痛…痛痛痛。”捂住额头的吉冈被一时的痛感刺激，直接在原地蹲了下来。 “立木，你干嘛呀。” “抱歉。”顾不上后背同样传来的疼痛，立木泷连忙转过身来检察吉冈的情况。“我以为是出租车带错了地方，所以想回去和司机确认一下…” “可是我…你…哎呀”弄清楚只不过是一场乌龙，可额头的疼痛又不想轻易揭过，两种冲突的情绪无法宣泄，只能化作零碎的无奈。 正不知接下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立木泷的身后，远远传来了大野丰的声音。 “啊立木桑，吉冈，就差你们了，嗯？你们怎么都蹲在地上？” …… 跟着大野丰的指引穿过庭院，一个和式包厢已经半拉开门。与周围僻静的环境相反，音响的乐声夹杂着男人的歌声正急不可耐的透过门扉扩散而出，向外人宣告着屋内的欢喜。 有些心虚的瞥了一眼身侧吉冈的额头，所幸并没有红肿的痕迹。 刚想要说些什么，却见吉冈突然撇过头，加快了脚下的步伐，径直向房间走去。 这是还在生气吗？ 自知理亏的立木泷，讪讪的放弃了搭话的打算。 “就等你们了。”房门被彻底拉开，有些醉醺醺的中村一手撑在门板上，从里面探出头。有些扑鼻的酒气从衣领间散发出来，即使相隔甚远也能轻易闻见。 “迟到了，得罚一杯啊。”不由分说的把酒杯塞入立木泷手中，晃荡的酒水越过杯沿在地上落下几滴痕迹。 “干杯！” 临门近的几人已经端起酒杯敬起了酒，无可奈何的一片欢呼中，立木泷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有些满意的点了点头，中村不知又从哪端来新的一杯，递到吉冈里帆的面前。 “吉冈，你也要啊。” “中村桑，我不喝酒的。”吉冈露出一丝苦笑，伸手轻轻向前一推，却发现中村的手腕纹丝不动。 “没事的，就一杯，大家都是这样的，总不能因为你一个人特殊吧。” 名为氛围的怪兽在看不见的地方向吉冈露出了獠牙。 有些犹豫的接过酒杯，吉冈一脸为难，原本一眼见底的酒杯在此刻却像是万丈深渊。闭上眼睛，刚想要一饮而尽，酒杯却被他人一把夺走。 有些疑惑的睁开眼望去，却只看到了立木泷皱着的眉头，和空荡荡的酒杯。 “中村桑，这样可以了吗？” 虽是询问，但他的语气中却有些不容置疑。 像是被立木泷怔住，中村机械式的接过酒杯，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让开了通向房内的路。 一进入房间，火热的气氛立即扑面而来，与想象中的和式料亭不同，在房间的左侧的中心处，被挖开了一个土坑，大量的木炭堆砌其中，让其成了一个地下的烧烤炉，浸透了油脂的金属铁丝网平铺在其上方，在炭火的炙烤中滋滋作响。而房间的右侧同样有着不输与左侧的热度，ktv点唱机，沙发被可移动的屏风隔开，在几平方里形成了一个简易的卡拉oK包间。 而此刻拿着话筒的是个看上去有些阴暗的青年，被众人起哄着上前的他，有些局促的点了一首moNGoL800的《小小恋歌》。作为Rb卡拉oK里的金曲，即使不会唱，也能跟着哼上两句。 对于立木泷而言，这首歌更是他学生时代的一段回忆。熟悉的前奏声响起，已经有个别女生开始轻声哼唱。 立木泷从房间角落里抽出坐垫，还没等音乐追上记忆。却被犹如重金属摇滚乐般的嘶吼给拽回了现实。 倘若不是一样的歌词，还真是听不出任何原曲的痕迹，可让他皱起眉头倒不是因为青年的歌声破坏了美好，而是在他唱歌时，底下肆意欢呼嘲笑的同伴。 因为大家开心而不得不继续唱着，因为气氛到了而不得不顺从……捏紧了的拳头又逐渐松开。立木泷转过了身，背向了那一片的热闹与喧嚣。 “立木桑，来”瞧着立木泷似有些闷闷不乐，大野丰端着酒杯坐到了他的身边。 “立木桑，中村他刚才是喝多了，你别见怪。”，以为是刚才的缘故，大野丰小声的劝慰。“他想和你道歉来着。” 顺着大野手指的方向望去，中村露出一丝讪笑，咕嘟几下将杯中酒完全饮尽后，让杯子在桌上撞出一声闷响。 从大野丰手中接过酒杯，立木泷也将它放在嘴边一饮而尽，算作是回敬。 “痛快！立木桑也可以尝尝这家的烤肉。喝酒就是要配烤肉啊”说着大野丰夹起块软嫩的牛舌，肉脂的油腻催动着食客的味觉，转眼间，第二杯酒又已下肚。仿佛不过瘾一般砸砸嘴“立木桑，你也别光看着啊。这肉可是相当不错。” 背后男生的音量越来越小，而笑声却愈发大了。 “大野桑，你……不说说吗？” “什么？说什么”，像是逃避一般，立木泷甚至没有回头，手指在身后随意的点了几下。 “后面？”大野丰疑惑的偏过头，没有什么感觉到奇怪的地方。晃了晃手中的空杯，又斟满了一杯“后面不是挺开心的嘛。” 原本的文字变成一声叹息，在被氛围的挤压下又重新组合成新的语句。 “没什么，我出去透透气” 从坐垫上起身，立木泷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理帆，你不吃吗？”梳着麻花辫的女生，不舍的从铁网上还没烤熟的肉片上收回目光，视线在桌上不经意的略过，注意到吉冈干净如初的盘子。 “我…我出去一下”来不及回答，吉冈里帆也向屋外的夜色奔去。 清冷的晚风吹散了些许在脑中盘踞的醉意，长出一口气后，立木泷手指掐住鼻梁，沿着顺时针按捏，一丝愧疚感悄然从心底涌出。 像是在否定什么，他轻轻摇了摇头。放任脚步一直向前，远离了包间。 不知不觉间，已沿着小路漫步到了洗手间的入口，正准备返回，却意外听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 “…嗯，我已经拿到消息了，真没想到啊，他还能和他们扯上关系。放心，我马上到…” 声音戛然而止，随后一个不修边幅的男人从洗手间中快步走出。在幽暗的环境下有些看不清楚他的脸，只是感觉上在哪见过。 “立木”思绪还在恍惚，身后已经有了清楚的声音。 不知道是月色太美，还是醉意上头。回过身来先看到的是一双有如山间湖水的明亮眼睛，云层缓缓飘过，月光洒过挤成一团的树叶。 吉冈里帆的身影在树下出现。 第六十一章 危局 借着月光，吉冈里帆从树影下走出。 立木泷审视着她那半掩在青丝里的耳朵，只见那里呈现着极其精巧的形状，泛起淡淡的红润，犹如幻梦中小巧玲珑的珊瑚。 “立木…”，可能是视线过于直白，被她第一时间察觉，吉冈装作被旁边的夜色吸引，将耳朵拢进了头发。发出了犹如乳燕的低鸣。 “…有什么事吗？”仿佛触电般赶紧移开眼睛，立木泷的意识重回了现实。 “嗯，谢谢你…之前帮我。”吉冈的语气有些淡然，恰如此刻轻柔的夜风 “没事。中村他也有些强人所难了。” “嗯…” 像是约定好一般，对话又没了下文。 一片寂静中，甚至能听见远处包厢里的吵闹，随着暮色的缓慢加浓，立木泷只觉得吉冈的表情愈发看不分明。在距离酿成的朦胧氛围即将呑没那双明亮星辰前。 立木泷莫名的被心底的情绪牵引，被酒精作用的大脑还没来得及辨识出这份情绪的来源，就已经先说漏了嘴。 “就只是这个吗？” “什么？” “就只是想说这个吗？”虽然从他的表情中看不出来，但却隐隐觉察了一丝失落的意味。 “嗯…”刚想点头承认，吉冈里帆却突然意识到此时的环境。 被树丛遮掩的小道，除了她与立木之外再没有其他人。 内心的想法又蠢蠢欲动起来，吉冈将自己表情藏在夜色之下，竭力控制住语气。“我…还有一件事。” 原本黯淡的光再度有了神彩，像是要把吉冈托起来似的，头顶的枝叶被夜风轻轻摇动，发出沙沙的声音。月亮躲在了云雾的后面，只露出窥视的一角。 “立木，我们第一次相遇是什么时候呢？” “应该是咖啡厅你帮我解围的那次吧？”被麻痹的大脑有些迟钝，无法明白吉冈话中的含义，只能先顺着她的问题向回忆索取答案。 “不是哦，我们早就相遇了不是吗？在你还在创作《百濑》的时候。” “创作《百濑》？”像是突然间反应过来，立木泷有些急促的辩解。“那是我在取材，不是偷看的…” 即使被冠以正当的借口，但行为本身却没有任何改变。在不知觉间，吉冈已经走到了面前，茫茫的银河悬在眼前，明澈而又深邃，视线被完全吸引的立木泷下意识噤声。 吉冈里帆其实并不在意那是偷看还是取材。相比于结果，在这场故事里，开头已经变得无关紧要了。 “立木，我们认识了这么久，可是我还是有很多不了解你的地方。我不了解你喜欢吃的食物，我不了解你喜欢读的书，我不了解你喜欢看的景色…我不了解你的有太多太多。所以…” 吉冈薄嘴唇微微张着，湿润闪光的皓齿里散出灼人的气息。让立木泷觉得血液里似乎有什么在沸腾。 “所以？” 明明预感到可能是个危险的问题，但立木泷还是下意识的接了一句。 吉冈只是注视着立木泷的脸，想要摆脱内心的杂念，羞意沿着雪白的脖颈爬升上来，漫过嘴角和鼻尖，最终在眼中汇成闪烁的水波。 一点一点地接近，甚至能感受到他厚重的呼吸。 “所以我想更了解你，我想做你…” “嗡嗡嗡！嗡嗡嗡！” 不合时宜的电话铃声突然响起，将暖昧气氛轻易击碎。 控制不住的羞意点醒了距离过近的两人，吉冈后撤一步，垂下眼睛，脸颊通红。 “…你先接电话吧…立木…” “哦哦…好的。”有些手足无措的掏出手机，在屏幕上滑了好几下才接通。” “喂？石田桑” “立木！出大事了。” 石田的声音近乎是从那一端吼了出来，将最后一点旖旎的氛围冲散，令立木泷也不由得面容有些严肃。 “远藤航刚刚公开了身份。” “远藤航？” 心中有些疑惑这个名字，好像之前听过。 “就是和你在六月一起入选芥川赏的另一个作家。不对，现在不应该叫远藤航了，该叫高桥纯。” “高桥？” 立木泷楞了下，对着手机接着说道：“高桥纯是远藤航？！” 不由自主的提高了几分音量，引得吉冈里帆看了过来。 “…是真的，刚刚文艺春秋公布今年芥川赏的候选作家，舞城桑，黑田桑，远藤航和你。然后，高桥纯就在媒体公布远藤航是他的笔名。” “这…怎么可能？” “我也是有些怀疑，可是渡边淳一桑说看过高桥纯的手稿，证明了高桥纯就是远藤航。” “但是还是有些疑点啊。而且高桥纯为什么不拿这部作品参选新月赏。” “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但现在这只是次要的。立木，我问你个问题，你一定要如实回答我。这很重要” 石田的声音忍不住有些生硬。 “田中树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是不是你的笔名？” “石田桑，那个我…其实是…” “是不是？！立木” “是…” “立木…你真的是幸福科学教的成员吗？”听到了最不想听到的答案，石田的语气中透出浓浓的倦态。 “不是的，石田桑，我和他们早就没什么联系了。我…”瞥了一眼身侧的吉冈里帆，恰巧与她好奇的视线交汇，立木泷叹了口气。“石田桑，我现在来出版社。” “嗯，我和社长在出版社等你。” 手机里的声音被忙音取代，迎着吉冈里帆的目光，立木泷努力显得轻松。“吉冈你想说的以后再说吧，石田桑找我有急事，麻烦你回去告诉大野桑他们我先走了。” “嗯…”没能从他的声音中捕捉到一丝端倪，吉冈却从他的眉尖看到挥之不去的愁容。 在他即将转身离去的瞬间，吉冈一只手拉住立木泷的衣袖，在他一脸惊讶的表情中露出明媚的笑脸。 “没事的，立木，无论什么事总会有解决的办法。” “谢谢…” 吉冈松开了手，轻轻挥了挥。无暇的月光铺在她的身后，淡淡的清辉萦绕在身，整个环境宛如一体。或许夏目漱石也曾见过类似的场景才能说出月色真美吧。 而在月光笼罩不到的纪尾井町3番23号里。一个有些秃顶的中年男人殷勤的给面前的人点上了烟。 “泷谷桑真不愧是‘猎犬’啊，这种秘密都能挖到。” “所有的秘密都不过是不起眼的信息罢了。”泷谷陶醉的深吸了一口，高级烟草的清香让他有些沉溺。 “说真的，泷谷桑要不来我们出版社吧，我们的周刊文春正需要泷谷桑这样的人才。” “不了，我可不想哪一天被人套上麻袋沉进东京湾。”泷谷伸手接过那张报刊的样版，明天的这个时候，这份报刊就会销往Rb的各个角落。 “对不起了，立木桑。盖住风头最好的办法永远是新的风头。”假惺惺的摆出苦脸，泷谷将样刊放回桌上，封面上的图片一分为二，左边是立木泷正装出席新月赏发布会，而右边则有些模糊不清，暗红的背景下只有两个人依稀能辨认出来，一个是立木泷，另一个则是大川隆法。 《惊爆！新锐文坛作家竟是幸福科学教成员！！！》 第六十二章 退选 “立木，到底是怎么回事？”石田的手掌重重拍在桌上，一旁的样刊早已经被翻作一团。“你怎么能和幸…和那帮人扯上关系？” 作家有宗教信仰倒不是什么出格的事，甚至在某些层面还能做为营销的手段，只是那仅限于正统宗教。 而幸福科学教显然不在此列，舆论上的反感甚至会影响到作家的风评。尤其是芥川赏评选前夕，报出这样的消息，誓必会影响到评审们的判断。 石田的眼睛已红的发肿，肌肉松驰的脸上被难言的疲惫笼罩，因为焦急与迫切的缘故，嘴角已经冒出好几个血泡。 身后的岩田同样直视过来，将压在报纸上的老花镜戴上，想要更清楚的看到立木泷的表情。 “石田桑，岩田社长…”立木泷抹去了额头渗出的汗渍，疲惫不堪的脸上满是无奈。 “我的确曾经是幸福科学教的会员。” 将样刊报道完整的阅读一遍，封存的回忆也在大脑中一点点苏醒。 “立木你！” “好了！石田。我们在这不是问责立木桑的”岩田社长大声制止了石田即将爆开的情绪，然后才又恢复成老年人特有的温吞。 平静的目光看不出深意。 “立木桑，能详细说说吗？” “社长，石田桑，我只能说我曾经以田中树的名字加入过幸福科学教，现在我和他们已经毫无关系了。” 愧疚感在脑中不断滋生，终于让立木泷承受不住重量，垂下了头。 脑海中不断闪回那个想要忘却的身影。她的笑声，她的面容，有关她的一切记忆在挣脱枷锁后疯狂涌出，贪婪的吸吮自由的空气。 “立木君，我今天漂亮吗？” “呼呼，立木，你又迟到了。真是的” “泷君，你真的爱我吗？” “泷，你…和我去见‘父亲’好不好？” …… 往日情人间的甜蜜话语却只能让他感到苦涩，立木泷吸了口气，抬起头避开了岩田的视线。看向烟灰缸里香烟燃尽后的遗骸，灰白色的碎屑已经维持不了完整的形状，只待一阵清风将其吹散。 “立木，你还不肯说吗？如果真是像文中记述的那样，别说芥川赏，甚至你以后出版的小说都有可能受到抵制。”被立木泷躲闪的情绪影响，石田也忍不住有些焦急。 “真的万分抱歉，但是有关于幸福科学教的内容，我都不能说。”立木泷自然清楚样刊里的内容不全为真，可有些东西一旦说出去影响的可不止一个人，虽然对她的情感已没有了爱意，但是… 将身体弯成标准的弧度，选择以沉默应对石田的怒火。 “不要勉强立木桑了。”一声长长的叹息后，岩田社长扶了下眼镜框，“现在当务之急是怎么处理这件事。既然文艺春秋把样刊寄到了编辑部，那就说明还是有转机的。” “呼…社长，文艺春秋那边的意思是…”瞥了一眼仍躬腰的立木泷，石田接着说道“…希望立木能够主动退选，这样他们也不会将这期印刷。” “明白了，那立木桑的想法是？” “我愿意退选。” 或许是最后一丝希望被打碎，石田重重的瘫在椅子上，先是以手抚额，手掌顺着脸颊一路向下，直到摸到有些喀人的胡碴，才抽离手掌，一脸不耐。 “可恶。”，再次在桌子上留下重重的声响，石田猛的站起身来，“这后面肯定是有人搞鬼。早不出晚不出的，偏偏在选芥川赏的时候出这个新闻。” “石田，这和你没有关系。” “社长，这肯定是有人在针对我们啊！我觉得高桥纯就挺可疑的，他…” “石田！别忘了你的身份。”像是将最后一丝怒气用尽，岩田社长沉着声音。“既然立木桑决定退选了，那你便赶快通知文艺春秋那边吧。” “社长？！” “快去。” “是…”，捡起了一旁的样刊，绕过了躬身行礼的立木泷，石田重重的带上了会客室的门。 “立木桑，坐吧，不用站着了。”在几案上倒满一杯茶水，轻轻的摆在立木泷的面前。 “真的万分抱歉。” “立木桑，你不用向我们道歉，”岩田社长缓缓开口。“况且每个人都有不想说的秘密。” 立木泷没有回答，只是神情有些严肃。 “这次芥川赏是无望了，但立木桑可以为下一次的直木赏早作准备。今天就到这吧，立木桑早点回去休息” 虽然明白这是对方鼓励的话语，但这个情景下，他实在是无法坦然接受，只能将头低的更深，已近乎成了一个九十度。 “对不起。” 没有其他的话语，说完又深鞠一躬，起身离去。 等着立木泷也离开会客室后，岩田则盯着桌上的茶杯出神一阵，突然间从抽屉里取出一本电话簿，对着上面的一串数字，拨打过去。 “喂？岩田？你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 “村上，你是这届芥川赏的评委吧。” 没有过多的寒暄，岩田选择单刀直入。 “怎么？我先说好，我可不会因为和你的情分就特别关照啊。”有些吊儿郎当的声音从另一侧传来。 “倒不是关照，我是想让你特别注意下高桥纯。” “高桥纯？啊，就是远藤航是吧，他怎么了。” “他的作品涉嫌抄袭。” “抄袭，岩田，这可不能随便说的，你最好要有证据。”戏谑的语气一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份凝重。 “我知道，我只是想请你留意下，至于证据…我会在评选前提供的。” 虽然对岩田笃定的语气有些怀疑，但村上倒是没有出言询问，只是在回复了句“知道了”后就匆忙挂断了电话。 透过窗户的月光，支离破碎的映在岩田皱纹层叠的脸上，或许是光线的昏暗，老者的和善却成了一丝难言的阴翳，手指在茶杯上轻轻摩挲，门被轻轻推开，还留有一丝郁气的石田走了进来。 “社长，文艺春秋那边答应撤回报道了。” “嗯…石田，我记得你有个同期在讲谈社吧。” “是。” “那麻烦你在讲谈社帮我找一个叫泷谷的人。” “泷谷？好，我现在就去。” “啊，等下。”岩田用手指点了下额头，向后倚着软垫。“如果没找到的话，你帮我联系下江原。” “江原！”因为听到熟悉的名字而停住脚步，石田有些疑惑。“江原不是因为伪造资料离开公司了吗？” “我知道，我只是让他回来帮个小忙。” 岩田的眼皮耷拉下，盖住了那看不出深度的双眼。在石田的注视下，双手紧紧的合拢在一起。 第六十三章 风波 到了夜间，寒冷的晚风凝结成雨水落下了来，撞在玻璃上喉啪作响，让人忍不住心生厌烦。 又一页潦草纸张从书桌上飘落，堕入一旁散落的废弃纸堆里。立木泷长叹一声，放下笔，活动了下僵硬的手腕。 从出版社回来已经过了两三个小时了。可有关新书的剧情还是没露出丁点头绪。 芥川赏啊…… 一个作家能有几次机会触碰到这份荣誉呢？ 可自己却把这个机会放弃了… 额头抵在桌面，冰冷的触感却没带给他任何一丝慰藉，苦涩在喉咙里堆积，黑暗中的疲惫也涌上来想要将意识完全吞噬。手指不经意的划过屏幕，在亮起一丝微光的同时误触了浏览器。 叮 是热点消息的推送 下意识的瞥过去想要瞧一下内容，却让他的困意瞬间踪影全无。 “某作家疑系幸福科学教的成员” 还没来得及点开看个仔细。石田的电话已经拨过来。 “混蛋，讲谈社的人都是混蛋。”压抑不住的怒火让他忍不住破口大骂，“立木，讲谈社那边的《新风尚》已经把消息爆出来了。” “我…知道了。”身体不由自主的紧绷，皮肤上竟也有些微微发烫，疼痛与混乱同时在大脑里共存，已经无法再处理更多的信息了。电话里的声音逐渐远去，不知道什么时候，身体已经倒在了地板上。 倘若立木泷能够更出名点，或者《新风尚》更出名点，那么这则新闻的热度都决不只是这一点，仅有的几十条评论里甚至还有不少在问立木泷是谁。 新风尚的主编办公室里，高桥纯关掉了网页，皱着眉头有些不满，只不过顾及到房间里还有其他人，才收敛了几分态度，挤出一丝善意的笑容 “泷谷桑，真是名不虚传啊，文艺春秋还是太软弱了，对于这种文坛败类就不该心慈手软。” “高桥桑说的是。”虽然心里对高桥纯的虚伪嗤之以鼻，但一想到卡里即将汇入的钱，泷谷还是谄媚的笑着奉承。“只是…高桥桑，您执意让《新风尚》发这个新闻，我怕董事那边…” “泷谷！我是主编，你做好你该做的事就行。”狠狠的瞪了一眼面前的男人，正准备呵责，房门被轻轻敲了一下。咖啡的醇香伴着高跟鞋的脆响，一个媚眼如丝的丽人端着托盘走了进来。 “高桥主编，您的咖啡。” 弯腰将咖啡放在桌上，领口处隐约露出一抹雪白。 “咳…你可以出去了。”将怒气强压回心中，不自然的维持着瞪视的威严模样。 “是…高桥桑。”仿佛被吓住似的，泷谷慌忙点了点头，躬身快步退出了房间。 只是在关上房门的一刹那，门后便传出了几声让人意乱情迷的婉转莺啼。 “白痴。”泷谷不屑的摇了摇头，一改先前恭顺的样子，点上根烟慢步晃出了编辑部。 这个世界上无时无刻不在发生新的热点，缺乏了有影响力的渠道，一个小作家所扑腾的水花，在一圈涟漪的扩散后。就只成了时间上的一道痕迹。 但当涟漪的波纹波及到了有关的人，却成了足以摧毁一切认知的海啸。 漆黑的房间里只有一缕微弱的光，吉闪里帆一点一点的翻看新闻的全文，细致到每一个字都在眼底停留许久。 因为立木泷的挡酒，让中村并没有再好意思上来劝酒。再加上同桌都是更关注在“吃”的女生，反而让吉冈奇迹般的以滴酒未沾的状态结束了今晚的宴会。 只是当躺在床上，惯例的刷手机时，才让她有些后悔，要是今晚喝了点酒直接睡过去就好了。屏幕的光亮熄灭重重的砸在她的额头，将想法也重重砸出。 立木真的是那样的人吗？ 幸福科学教也好，还是其他教派也好。总觉得描述的形象与立木差别好大……轻易的翻过身拥抱早已不成形的凉被，少女的思绪如同凌乱的房间一样，乱作一团。 雨水还是下个不停，被困在讲谈社大楼门口的泷谷有些烦躁，手中的香烟已经燃到了尽头，本来想去吉原放松的兴致也被赶紧回家的念头取代。 将烟灰弹个干净，又从口袋里的烟盒掏出新的一根，手正从上衣里摸索着打火机，一蔟火苗已在眼前浮现。 “啊…谢谢” 凑近点燃后，泷谷才得空转眼打量身旁的人。 常规上班族的打扮，只是脸上因为心情不好而看上去有些凶，一眼看上去也不像个有钱人…应该就是个普通的社畜。没能读出更多信息，泷谷也没了兴趣，正想着要不要跑去附近的便利店里买一把伞。却看到一张白色的名片递了过来。 本想掏出名片回礼，视线却在名片上猛然停住。 “石田勇介，新月社…” 屏住呼吸的瞬间，是双腿迫不及待向外狂奔的信号。可惜还没跑下台阶，就被一股力量拉住了后肩。 感受到那潜藏在西装下的肌肉，他应该以前是个运动员吧，泷谷心想。 新月社的社长办公室里，电话符号闪个不停。岩田慢悠悠的刚点下接听键，村上龙的声音已经要从屏幕里夺框而出。 “岩田，立木泷是怎么回事？他是你出版社的作家吧。” “是啊。”不慌不忙的回答，岩田的语气有些平淡。 “你怎么能让这样的事情曝出来啊，被搬上了台面，就已经不是落选可以敷衍了事的，这事关Rb振兴文学会的脸面。我听石原的口气，可能还要有追加惩罚。” “其实本来我们已经退选了，只是有人不想放过我们而已。” “你说的那个高桥纯？” “其实我也不知道。” 电话那头像是有了火气，村上龙有些扯着嗓子，“岩田！你严肃一点，这可不仅仅是作家的事，很有可能以后新月社出版的作品入选芥川赏也不会那么容易的！” “哦？那要是大出版社的作品也出现了问题，不知道是否也会受到影响呢？” “岩田你…” “刚才的那个答案，应该很快就会出来了。” “…你可别做太出格的事…” 门外的吵闹声越来越近，已经盖过了村上龙电话里的声音。 “喂！你轻点，我会走路，别推我…” “你到底要带我去哪，或者带我去做什么，你总得说一个吧” “你是野蛮人吗？力气这么大…”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叩响，得到岩田的回应后，从外面被打开。看到里面坐着的人，泷谷也没了那股子强横劲，眨眼间便换上了副谄媚表情。 “这位就是新月社的岩田社长吧，鄙人泷谷，久仰大名啊。” 岩田不经意的将手机翻面，同时按住音量键让它清零，露出了如同慈祥长辈般的一脸和善冲泷谷颔首 “我才是久仰泷谷桑的大名啊。真不愧是曾经的‘猎犬’啊，连我都不知道自家作家的内幕，泷谷桑都能挖出来。” 献媚的表情僵硬在脸上，泷谷抽动几下眼角。 “坐吧，泷谷桑。”，岩田面前的座椅被石田抽开，在凶狠眼神的逼迫下，泷谷咬了咬牙坐了上去。 第六十四章 事态 “岩田社长，你在说什么啊，我早就不干那种挖隐私的事了，我现在只是拍些颁奖现场的照片，啊对了…贵出版社的新月赏我也去了”，还没等岩田开口，泷谷已经一脸苦哈哈的表情，甚至为了表现出一丝委屈与急切，身体微微前倾，意欲直接冲到岩田社长的面前。 只是这样的想法还没付诸行动，就被不解风情的石田摁回在了椅子上。 “老实一点” “是…是…” 有些悻然的泷谷，乖乖的坐回了原位。 “石田，泷谷桑是我们的客人”，虽然岩田口头上提醒石田注意一下行为，但也并没有什么制止的意味。 “泷谷桑…”没有更多的解释，只是笑咪咪的将左侧的电脑屏幕打开，缩小的网页被一键复原，正是《新风尚》那篇有关立木泷的报道。 “岩田社长..这《新风尚》编辑部内也有十几个员工啊，不能因为我在那工作就说是我干的啊…”泷谷随意的瞥一眼内容，早已想好的措辞便被一股脑的抛出。 只是岩田的动作并没有因为他的话语里的叫屈而停滞片刻，熟练的将滑轮拖至底层，将报道的消息来源圈了出来。 “文章来源，嗯……泷谷建，不知道泷谷桑还有什么想说的” ‘高桥纯，你个混蛋！你居然害我…’气血仿若在一瞬间逆流，胀裂的头痛感让他几乎背过气去，在心底将高桥纯痛骂了百八十遍，泷谷小心翼翼的抬眼望过去，赔罪式的露出几声干笑。 事实上，倒还真不是高桥纯有意害他，正如作家会在自己的作品上署名。高桥纯也不过是善意的帮泷谷补上了被他“忽视”掉的缺漏。 只是对于像泷谷这样游走于黑暗中的猎犬来说，一旦失去了讲谈社或者周刊文春所能提供的阴影，就只不过是街边的一条野狗，甚至哪天被沉到到东京湾与鱼虾为伴都不知道。 “岩田社长，我…我这都是上面的任务啊，都是主编..啊，就是高桥纯那家伙指使的”宛若刑侦剧里被发现了证据就快速认罪伏法的犯人，泷谷毫不犹豫的就供出了高桥纯，顺便将自己摘成了不小心殃及到的池鱼。 “高桥纯是《新风尚》的主编？”石田有些愕然。《新风尚》作为一家新报刊实在是没什么名气，倘若不是因为这次事件关联，他甚至不知道讲谈社旗下有这家编辑部，更别提它的人员构成了。 “真的，现在那小子估计还在办公室里和小野厮混呢”。 一脸坏笑的泷谷起身一只手搭在石田肩上冲着他做出了个男人都懂的下流手势。 “我对他在办公室干什么不感兴趣”有些厌恶的甩开泷谷的胳膊，石田沉不住气接着问道：“真就只是高桥纯指使的？难道不是还有高桥董事…” “高桥董事？哪个高桥董事？我不知道。”泷谷茫然的眨了眨眼，一脸无辜的样子。 “你别给我装傻！还能是哪个高桥董事”一把提起泷谷的领口，石田恶狠狠的盯着泷谷的眼睛，飞溅而出的口水几乎快滴洒到他的脸上。 “好了，石田”一直在一旁观察的岩田开了口，“泷谷桑，我们也不是想要为难你。这次找你也只是想要请你帮个忙而已。对于泷谷桑来说应该很容易。” “咳，咳。是…社长您说”感受到脖颈处好不容易恢复了几分自由，泷谷也顾不得体面，赶紧顺了顺气。 “我这里最近收到了一份文件，想要请泷谷桑帮忙调查一下真假。”从抽屉里翻出一叠文件夹，从中抽出一份被影印的文件。 有些好奇的接过文件，泷谷大致的扫了一眼内容。原本眯着的双眼瞬间瞪大开来，当下也顾不得喉咙处隐隐的疼痛，抓起来仔细辩认。 这份文件的内容并不复杂，是一份小说转让合约，只是涉及到的人却十分敏感。 “高桥纯，你个白痴…”，再三确认了署名处是高桥纯的私章后，泷谷强行压下心中的怒火，将文件缓缓放下，摆出一副十分为难的表情。 “这个，岩田社长，我不知道这份文件是真是假啊。我得回去仔细调查一下才能告诉您。” 正欲将文件塞入口袋，岩田却将手掌拍在了文件上。 “泷谷桑可不能带走它，你只需要帮我调查它是真是假即可。泷谷桑，你可以离开了。”示意身旁的石田让开身位后，又转向满脸讨好神色的泷谷。 “如果泷谷桑在周五仍不能给我消息的话，我只能请文艺春秋那边帮我鉴别真假了。” 内心的想法被看穿，泷谷脸上的笑容再也挂不住，急匆匆的行了一礼后，就径直离开了办公室。 重新将手机翻面，村上龙的通话仍在继续，起先在得不到回复时还曾大喊大叫。只是在听到了更多的内容后，逐渐收住了声音，成了这场会面里的“第四个人”。 从电话中听出泷谷的离去，村上龙才犹豫着开口道。 “岩田，要不你先把那份文件给我还有石原桑他们看看。” 一旦买书的丑闻被证实，那对于高桥纯的影响甚至要远大于幸福科学教对于立木泷的影响，当然，对于Rb振兴文学会的脸面也是个不小的打击。 “不了，我相信过不了几天，高桥纯那边会自己向你们说明的。我只是希望你们在考虑给立木泷惩罚的时候，也能考虑到别人的处罚。” 不等村上龙的回复，岩田直接挂断了电话。 “社长，您…为什么不直接把这份文件交给村上桑他们。” “哦，因为这份是江原伪造的，是假的。”岩田眯着浑浊的眼睛，语气平淡，像是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 “假的？！” “是假的，但对于某些人而言，它就是真的。倘若是一条野狗，我只需要喂点骨头就能让野狗听话，可要是条家犬，那我只需要让它的主人听话。” “可是，一旦泷谷他把今天详细的内容都告诉高桥父子，那不就被揭穿了吗？” “泷谷可不是什么乖乖犬，他是那种时刻想要咬断主人脖子的恶犬。” 从新月社的办公楼里出来，寻了个四下无人的僻静角落，泷谷迫不及待的打通了电话。 “董事，我是泷谷。” “…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不怒自威。 “董事，我刚从新月社里出来，岩田那家伙好像掌握到了一些证据。” “…你去新月社做什么。” “是主编他…他以《新风尚》的名义将报道发了出去。” 电话陷入了一阵难捱的沉默，不清楚高桥董事的具体想法，泷谷也不敢说什么多余的话，只能握着手机等着对方的下一句 “…那证据是什么？”在空气中的水汽快要在脸上凝成珠滴，电话那头的高桥敏三才接着开口。 “…岩田没让我看，只听他说…好像是和主编买远藤航的书有关。”从高桥董事那里得了任务的泷谷，自然也都或多或少的清楚一些内幕。 在将文件的内容故意模糊后，泷谷接着说。“而且岩田说很快就会把证据提交给文艺春秋。” “…知道了”，电话被一阵忙音所取代，四周又恢复了夜晚的宁静。不知何时不再落雨的天幕，倒是变得有些澄明。只留下稀稀落落的水滴声与潮湿闷热的地面 雨停了吗？还是说要有一场更大的雨？ 第六十五章 反击 没兴趣再去品味凉掉的咖啡，不过是轻轻向后一仰，皮革的椅子已经识时务的紧贴上来承接住高桥纯的后背。 还没来得及好好享受这份闲适。一道短促的铃声直接打断了美好的遐想。 取出口袋里震个不停的手机，连名字都没看清就直接接通。 “我是高桥纯”生硬的语气中带有一丝怨气，。 “纯…” “父…父亲”，即使没人督促，高桥纯也下意识坐正身体。另一只手小心托起电话的下沿，将屏幕离耳边又凑近了几分。 “您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是谁让你用《新风尚》名义的？” “父亲，我是想着干脆让立木泷彻底完蛋，而且也可以给新月社一个教训…” “是谁让你用《新风尚》名义的？” 电话里的声音愈发冰冷，寒气快要从话筒中渗出，巨大的压力令高桥纯几乎喘不过气来，视线慌忙的从桌面扫过。随口而出了一个名字。 “是小野，小野建议的” “小野…” “她说，说可以借助《新风尚》的影响力让社会上的舆论攻击立木泷…” “…小野是你那个秘书？” “是…” “那就告诉她明天不用来了，我这里不需要蠢货！” “啊，好…好的” “讲谈社哪个娱乐报刊不比《新风尚》有影响力，我让泷谷找文艺春秋自然是有我的缘由，纯，你想不明白吗？” “是，是我错了，父亲。” 即使尚未理清高桥敏三话语中的意思，高桥纯却已经下意识的先认错。 “那远藤航…” 又是一声不满的吐息后，高桥敏三将此事暂且揭过，转而提及这通电话的重点。 “远藤航是我亲手送他上的飞机，泰国，柬埔寨，夏威夷…他可能现在在世界上的任何一个地方，但绝不可能在RB。现在RB的远藤航只能是我。”着急挽回在父亲前的形象，高桥纯稍微壮起了些胆气，抢先说到。 “你有和他签什么协议吗？你们在交易的时候附近有人吗？他有录音或者录视频吗？…” 接二连三的责问从屏幕里冒出，好不容易凝聚的信心被一下下打碎，额头渗出些汗水，原本清晰的记忆也像蒙上了一层迷雾，看不真切。在恍惚间，办公室的环境也随着意识发生变形，四周成了小时候一直被父亲斥责的书房。 高桥纯猛的从座椅上弹起，那可是父亲坐的位置。在一瞬间大腿撞上了桌子的抽屉，剧烈的疼痛感让他忍不住发出一声哀嚎。 “说话，纯…” 毫不理会电话里的异声，高桥敏三的语气里听不出感情。 “是…是…”不知道是熟悉的场景还是高桥敏三淡漠的催促让他回到了现实，高桥纯紧握住手机，声音有些发颤“是没有的，应该…” “‘应该？’，纯，我想听的可不是应该。给我赶紧想到底有没有什么遗漏的” “是！”将记忆里的一幕幕在脑中截取，将此前一些未曾留意的角落仔细翻找，逼迫着给予一个答案。 只是越是焦急就越无法抓住自己所想要的那个答案，回忆渐渐模糊，甚至连坐在身边人的脸也想不起来了。不想再忍受这份痛苦，又或是不想再听到父亲失望的声音。高桥纯一咬牙。 “没有，父亲。” “那么新月社掌握的证据也是假的，是吗？” “新…新月社抓到证据？！”被突如其来的消息愣在原地，高桥纯的话语有些磕绊。“应该是…假的，不可能，不可能。是假的，肯定是假的。” 原本就脆弱的心理防线顿时震颤不止，高桥纯重复的给自己加上心理上的暗示以强行安抚慌乱。 有些明白了的高桥敏三又是一声叹息。 “…纯，你太让我失望了。” 父亲的话语成了最后一根稻草，直接压垮了高桥纯的思维。 “父亲，我该怎么办？父亲，我该怎么办？” 短暂的沉默后，高桥敏三的声音倒是多了些温度。 “纯，你已经是个男人了，如果出了事，你可要自己负起责任来。”在“自己”的字眼上咬上重音后，那边就似乎失去了耐心，匆匆挂断了电话。 “父亲！父亲！” 急切的呼喊下却无人回应，宽阔的办公室里只余下高桥纯的嘶吼。 茶杯，盆景，文档…一切能触碰的物品都被推下桌面，身体里最后一丝希望被抽走，颤抖着栽倒在座椅上。像是没有察觉一般，竟直接嚎啕大哭起来。 “主编，要杯咖啡吗” “出去！” 门再一次被敲开，迈进来却不是纤细的长腿。 “我劝你不要这么着急赶我走嘛，现在能帮你的只有我了。” “泷谷…” 易拉罐装的速溶咖啡，立在高桥纯的眼前，像是在破碎中撑起了最后一丝希望。 “主编，其实这件事也好解决，只要…“泷谷勾起嘴角，走近高桥纯的耳侧。 “那个东西不在新月社手上不就行了” “你！你有办法？”高桥纯此刻已经顾不上思考泷谷是怎么知道的，紧紧抓住他的衣角，生怕这缕缥缈的希望下一秒就在眼前消失。 泷谷眼中的鄙夷一闪而逝，轻轻握住高桥纯的手，将他从衣服上拿开。 “主编，我是想帮你的，只是我怕董事要是不开心的话，我这份工作可就不保了啊…” “一百万！” 泷谷心中对高桥纯的鄙夷更甚，要知道他挖掘立木泷的黑料都从高桥敏三手上拿到了五百万，现在高桥纯居然只开口一百万。 泷谷有些为难的摇了摇头“一百万，还不够在吉原住一个月的吧” “五百！五百万！事成之后我再给你五百万。”高桥纯说着就把钱包里所有的卡倒出，几张福泽谕吉，樋口一叶也顺着开口飘出，硬币撒落在地上发出清脆声响。 “这里，这里有一百万左右，我会尽快凑齐五百万的，一切拜托泷谷桑了” 将卡与钱堆聚在面前，高桥纯也没有了之前的傲慢，恭敬的向泷谷鞠躬行礼，近乎弯成了直角。 “这样啊，那我就试一试吧”，泷谷将所有的钱收入口袋，又从中抽出一张一万日元，塞回了高桥纯的口袋。 “男人的身上，怎么能一分钱没有呢。只是希望主编能够尽快把剩下的四百万汇入我的账户，毕竟…新月社那边也很急，唔…好像是周四，他们就会把证据递交给芥川赏委员会” 紧绷的身体不敢有一丝放松，只能维诺着不断称是。 没有兴趣再去与这般可怜模样的高桥纯纠缠，泷谷直接转身向外走去。 “拜托了，一切拜托泷谷桑了” 保持着姿势，只有声音从后面追了上来。 “…那么，这就是高桥纯托我向社长您买证据的钱，这一百万我可一分没拿。”泷谷讨好的将高桥纯的希望堆放在桌上，毫不留恋的向面前的人推去。 “岩田社长，我已经按您说的做了。这您放过我了吧。” “高桥纯只给了一百万？怕是不止吧。”直接略过眼前的财物，岩田玩味的视线在泷谷身上打量。 “真就只有一百万，社长，不信我可以把衣服全脱了。”泷谷一脸委屈的苦着脸，甚至准备开始解开上衣的纽扣。 “好了，泷谷桑，我也不在乎是一百万还是两百万，只不过有一件事你说错了，这笔钱可不是高桥纯向新月社买证据的钱。” 将早已准备好的文件夹递给泷谷，却不是先前见过的协议。 “这是？！” 将文件夹的封面打开，里面钉着的是一本新书的原稿。 “这笔钱是高桥纯向我们买书的钱” 岩田背过身，接着说道：“我会给你一个账户，让高桥纯把剩下的钱打进去，多少都无所谓，只是必须是让他确认转账。” 明明语气还是如老人家一样的温和，但却令泷谷莫名的感到心寒。 “当然泷谷桑，最后别忘了…向文艺春秋举报我们呀。” 第六十六章 公布 像是经历了一场夏日阳光的曝晒，当立木泷的感觉开始恢复，枕边的汗渍已经看不出痕迹，只有淡淡的盐味萦绕在鼻尖。 额头的火热已经褪去，立木泷睁开双眼，迷迷蒙蒙中只看到一面白色的吊顶。 “嚯，醒了啊。”房门被推开，长谷川端着清洗好的水果走了进来。 将果盘放在床头，大大咧咧的挑了个颜色不错的苹果。一口咬下去，甘甜的汁水在咬开的瞬间直接爆开，整个口腔里满是苹果的清香。 “要来一个吗？挺甜的。” 从身后抽了张凳子，长谷川在床边坐了下来。 没有搭理他的话，立木泷的目光先是在房里大致环顾一圈，白净的墙壁看不到一点污渍，只有墙边的几盆花蓝为这个房间装点了几分颜色。 “石田桑先前来过了，还有那个女孩，吉冈里帆。”察觉到立木泷的视线在花篮上停留，长谷川简要说了下来历。 不过由于刚刚清醒，喉咙处因为缺乏水分而有些生疼，立木泷只是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不过，你这一觉睡得可真够好的，至少躲过了些麻烦事。” 将立木泷的注意力引来，长谷川又咬下一口才接着说道。 “新月社前几天被曝出来和另一个作家有私下售卖书稿的丑闻。我看石田桑每次来看你都黑着脸，想来这件事让他这段时间可有的忙了。” “不仅如此，一些出名的新月社的签约作家也受到牵连，这几天一直被要求发表看法，或者被媒体问是否知情。”说着长谷川瞥了眼一脸惊颚的立木泷。“所以说你算是躲过一件麻烦事…” 新月社会出卖书稿？！立木泷自然是不可能相信的，在签约新月社的这段时间里，他是最清楚岩田社长为了重振新月社所付出的努力，如果真做出售卖书稿的行径，那对于新月社的口碑无疑是重大打击。 似是看出立木泷眼中的质疑，长谷川直接用手机将相关的新闻标题打开。岩田社长携新月社员工鞠躬谢罪的图片赫然出现在首页。 驱动着所剩无几的力量，从长谷川手中接过手机，过于激动的行为甚至扯动了后脑的伤口。只是他已经顾不上这份痛苦。 “新月社要被限制两年内出版书籍，很多作家都被其他出版社挖走了，话说你…”长谷川的话还没说完，看完新闻的立木泷已经用手机拔通了一个号码。 “石田桑…” “立木，已经醒了吗？你正好休息一阵子吧，新书可以不着急的。” “我听说新月社被限制出版，这件事是因为…我吗？” “哈哈”石田的笑声有些生硬，“你想什么呢？只是因为一些事情而已。” “那为什么芥川赏退选的理由上显示我是因为新月社的丑闻而受到牵连，而不是…”刚刚的新闻里不仅介绍了这则丑闻的详情，还贴心的补出了被这次恶劣影响波及到的作家。“…况且不仅我退选，高桥纯也退选了。” “…立木”石田在短暂的沉默后卸下了伪装。长叹了一口气“你的事情只是个导火索而已，不要想太多，好好休息吧，我还有个在幻冬舍的同期，之后我把他介绍给你，相比新月社，幻冬舍可是个大出版社了。” “我不会去幻冬舍的。” “立木！你没必要给我们陪葬。”像是自觉失言，石田猛然止住了话头，闷声道。“两年被限制出版你知道意味着什么？你如果还在新月社，那你任何一本书这两年都无法出现在市面上，即使禁令解除，到时候又会有多少读者买帐…” “石田桑，我知道的。”立木泷的语气十分平静，没有任何动摇。“我的第一本书是在新月社出版的，我的第一个文学奖也是新月社颁发的，且不说这次是否真的和我有关，石田桑，我和新月社之间早就不是一般的关系了。” 石田勇介终于沉默下去。 听着手机里的杂音，立木泷接着道 “两年而已，我等得起。” 没给石田再多说拒绝的机会，立木泷直接将电话挂断。 “这小子…”石田将电话放在一旁，苦笑着摇了摇头。 “谁啊？”岩田社长沙哑的声音从一旁传来，这几天大量媒体的采访令他的嗓子有些不舒服。 “立木，他不肯去别的出版社，真是固执啊。” “你还说他，你不也一样吗？也守着这条破船不愿走。”岩田社长随意找了个座位靠下，因为禁令，不止作家，也有很多编揖也一起跟着离职了，先前热闹非凡的出版社，此刻显得有些冷清。 “是破船，不过也是条新船不是吗？” 石田将文件整理好锁入保险柜里，虽然被限制了两年出版，但还有一些工作仍需要处理，向读者宣布正连载的杂志休刊，向印刷厂告知停止印刷……甚至因为人手的不足，而显得更加繁忙。 “是啊，航了二十年，终于是条新船了。” 岩田走近窗边推开玻璃，一阵新风吹过，卷走了社内的尘埃。而在讲谈社高层的一间办公室里，深色的名贵地毯上正跪着一个男人，而在他的面前，是另一个模样有些相像的老人。 在地上趴到手臂发酸，高桥纯终于战战兢兢地搞起脖子，从下向上小心翼翼的打量办公桌后高桥敏三的表情。 高桥纯的视线只到父亲下颌的轮廓就再也无法攀升。这次不仅失去了芥川赏，甚至连新月社的掌控也失去了。没有勇气发出一点声音，也不敢直视父亲的眼睛，只能俯身在地毯上等着高桥敏三开口。 高桥敏三同样在打量着不断颤抖的高桥纯，本来想让这个愚蠢的儿子干脆死了算了，可临到头来，还是心软将他保了下来，毕竟是高桥家唯一的血脉。 动用讲谈社常务的能量与文艺春秋，新月社三方做了交易。高桥纯主动退选芥川赏，同时成为新月社丑闻中的“某作家。”，而陷入丑闻的新月社也将成为不良资产被讲谈社放弃。至于立木泷和幸福科学教的关系，只不过是这桩交易里的添头罢了。 一想到自己让出的利益，高桥敏三的面容就愈发扭曲，皮鞋移动到高桥纯的面前，压着火气对他说出今天第一句，也是最后一句话。 “去鹿儿岛的分部，别让我在东京再见到你。” 不敢有任何的异议，高桥纯将头抵在地毯上，嘴角咧开，满腔的怨念与痛苦成了一个名字被他渲泄而出。 “立木泷…” 恍惚之间，几滴汗水渗出，滴落在地毯的皮毛间，无视额头长时间摩擦的红肿，高桥纯捏紧了拳头。 第六十七章 惊变 “舞原城太郎五次入围终摘得芥川赏”。 立木泷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摊开眼前的《文艺春秋》，在医院休养了小半个月后，时光总算是走过了六月的尾巴，迈进热烈的七月。 对于七月的文坛而言，当下最火热的新闻无疑是芥川赏和直木赏的公布。在前段时间新月社的丑闻吸引了社会各界的目光，因而芥川赏一下退选了两个作家反倒成了无人关注的小料，只在网络的角落里产生一点回响。 而等芥川赏公布最终的得主后，那些失败者就更是不值一提。 坐在新买的椅子上，立木泷捧着杯子，将报刊上的内容扫过一遍后，瞥着窗外铅灰色的天空，等待着茶杯里的热水转凉。 灼人热气自下而上的奔腾，在接触到空气的片刻就液化成一片湿润的水雾。默默感受着鼻尖的温度后，立木泷将一粒黑色的药丸混着热水一齐倒入嘴里。 苦涩一瞬间控制了大脑的所有感觉，舌头不自觉的吐出，贪婪地想要掠夺空气里的其他味道，来平息这场苦味的暴政。即使从出院以来，每天都服用一次，可他还是适应不了这个味道。 在最强烈的苦感过去后，舌尖还残留了些令人恶心的余味，在不断的用水冲刷后，结束了今天的服药过程后，立木泷的大脑总算有余力去思考其他的东西。 新月社被限制出版两年，而他在医院里的那番表态，也表明了这两年他也不会出版任何新书。虽说得益于《一个人的好天气》此前销量的火爆，他倒不必担心这段时间的生活问题。可关键是，这空窗的两年，他该做什么。 长谷川还在武藏野有着助教的工作，石田升到了副主编，有着比以前更多的工作要忙。而吉冈，也因为事物所方针的调整，天天往演技学校跑…所有人都在向前奔跑着，只有他停在了原地。 食指不断的在桌面上敲打，立木泷有些心不在焉。身体无意识的轻微摇晃，试图在摇摆之中找到一丝未来方向的灵感。可直到身体剧烈的震颤后，他也没能从迷雾之中抓住一点结果。 身体的震颤？！不，是整个房屋的晃动。 争先恐后的扑在地面，窗户的灰尘在不断抖落，厨房不断传来玻璃在地面碎裂开的声音。来不及携带任何东西，身体在意识之前就已经先行冲出家门。 “啊，药” 可能是苦味的记忆太过浓郁，在冲出去后第一时间想到的居然是那些黑色的药丸。 还在犹豫着要不要回去把药和钱包拿出来的时候，胳膊已经被一个戴着安全帽的大叔扯住。 “地震了，赶快去市民公园避难。” 地震这件事在RB并不陌生，频繁的地震不仅让RB从小学就开始推广学习避震知识，还给每个居民区划分了相应的避难场地。 就在大叔说话的当口，一辆警车从路边驶过。原本用来通缉嫌犯的大喇叭此时一刻不停的播放着避震的通知。 “你知道市民公园的路吧。” “知，知道。” “那就快去吧，这里太危险了。”说着大叔轻轻推了下立木泷的肩膀，转身向正在逐渐坍塌的居民区奔去。 “快前往市民公园避震。” “里面还有人吗？” …… 耳后大叔的声音越来越远，而市民公园里的嘈杂却越来越近。抱怨，哭喊，兴奋，麻木…各种各样的情绪在此汇聚一堂。年纪大点的人皱着眉不断打着电话确认着亲人的安危，而年轻点的则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机，手指在键盘上不断敲打，转化着一条条讯息飞向世界各地。 与立木泷同样因为匆忙而忘带手机的人，只能茫然地盯着广场中央的投影屏。NHK的地震播报番组，全时间段不间歇的在屏幕上更新着实时消息。 时间过去了五分钟，公园里的人像是被摁下了沉默的开关。连风都停止了吹动，消失在一片寂然里。 8.5级的地震评级被更新成了8.8级，而后又被调整成9.1级。不过数字上的变化并不能让人心生敬畏，真正令大家的恐惧的是投影屏里RB东北部地区的受灾画面。 火灾，海啸，房屋倒塌，道路开裂，绵延不绝的余震一次次考验着还在坚挺的房屋。遇难人群，受灾地区，经济损失…画面上方的小字像是看不见滚动的尽头。航拍的无人机记录着流离失所的人们。他们是不幸的，他们在一瞬间就失去了一切，而他们又是幸运的，因为至少还活着。 宫城，岩手，福岛…画面上来回切换各地的受灾情况，每切一次就让人心一颤，沉重的低气压驱逐了一切轻松的可能，密不透风的笼罩在每个人头上。 又过了十分钟，海啸袭击了仙台湾，船只，车辆被挟带土豆的海水随性的丢在陆地，农田，房屋成了海水新的呑噬目标。NHK将新的视频同步，全社会再次为之哀痛。 在阴云密布中天空走向了傍晚。政府的相关工作人员刚刚发放了今晚的晚餐，一些常见的便利店速食食品外加一盒牛奶。 只是因为屏幕中实时更新的画面，没有多少人有胃口开动，直至夜更深了点，才有人零散的在领取热水的地方排队。立木泷此刻也在排队。只是他是排在了附近唯一可用的电话亭前。 “抱歉。”前一位女孩子半是哭泣的道歉，黑色的眼线都已经被晕开了，手哆嗦着扶着门，好像随时可能倒下。 因为排队的人太多，每个人只能使用五分钟的电话亭，前一位在里面大哭了一场，而超时了几分钟，只是在这种情况下，也没有人愿意指谪什么。 人是很脆弱的，一点异样的声音就能轻易破防 将门拉上，老旧的电话机仍亮着微光，等待着来人输入号码，立木泷手指在按键上停留许久，才按下了第一个数字。那是一个一直被他刻意忽视的号码，那是一个通向岩手的电话。 “嘟…” “嘟…” “嘟…” 立木泷手指不断摩挲着话筒，迫切的想要听到应答的话语。 可在长响之后等待他的，却是一道无情的机械女声。 “您所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 立木泷只觉得身体的支撑瞬间被偷走，在强迫自己不做过多臆想后，他又按下了长谷川的电话。 “长谷川？长谷川，你还好吗？”瞬间接通后的欣喜，让他再也抑制不住自己情绪。 “立木？是立木吗？”对面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沙哑，像是被泪水请洗过喉咙。 在简短的寒暄后，长谷川却是沉默一阵后才接着开口。 “立木，我父亲和我说…他好像在遇难名单上看到，看到了叔叔的名字，不过！不过可能只是同名的名字…”长谷川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一声碰撞的声音。 “立木！立木！你没事吧” “…长谷川，我想回岩手…” “立木，北三陆的铁路已经停运，而且现在余震不停太危险了…” “长谷川！我知道…我知道…”立木泷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只剩下了电流声与呜咽声交织的夜曲。 “…明天我开车去公园接上你，我们一起回去。” 留下这句话后，电话声突然戛然而止，屏幕上的余额已经显示用尽，望着身后一个个怀揣着希望的眼神，立木泷也不好再多作停留。 回到公园里，靠在花坛的角落。立木泷的脑海里满是岩手时期的记忆，父亲，母亲，家人，朋友…模糊的画面逐渐清晰，一行泪水在眼眶泛滥。只有冰冷而又生硬的地面在无情的揭示什么是现实。 中央的投影屏还在一刻不停的播报，遇难的人数已经是一个恐怖的数字，今夜，有多少人睡得着，又有多少人能睡得着。立木泷平躺在地，看着一轮新月从阴云中跃出。吹散了云雾的晚风带来了点缀漫天的星辰。 明明是个如此美丽的星空，但此时所有人都在期盼着明天快点到来。 （第一卷完） 番外1 桥本奈奈未的摄休 星期日是个晴天，气温二十八度。太阳已经逐渐逼近天空的中央，在一所小小居室的桥本奈奈未仍没有脱离被褥的魔爪。 “啊！”应该是被她看见了我们的镜头，刚刚还安稳睡眠的桥本奈奈未迅速将头缩进被窝，同时发出可爱的悲鸣，其实桥本小姐不用如此害羞的，我相信屏幕前的大家也会体谅的。毕竟今天的确是个适合贪睡的好天气。 可惜，在镜头前，桥本奈奈未不愿意离开她的温柔乡。我们只能先退出房间，等待桥本小姐整理一番。 今天的拍摄任务是记录桥本奈奈未的休息天，只是没想到，出师不利，不对，以从记录桥本小姐的睡颜开始，未尝不是一个完美的开头。 “啪哒”卧室的门被轻轻打开，桥本奈奈未蓬松而有型，有些婴儿肥的丰满脸庞上认真的化过妆。黑色的无袖衬衫，以及一件将腿型完美衬托出来的牛仔短裤。真是让人移不开视线。 “请向观众们打个招呼吧，桥本小姐。” “啊…啊，好的。”桥本奈奈未有些紧张，随后又像是害羞似的，脸上泛起红晕 “我是桥本奈奈未，请多关照。”即使有些僵硬，但仍面对镜头行完了礼。 “桥本小姐一般休息天会做什么呢？” “空闲的话，我会读书。”说着，桥本奈奈未起身折回卧室，没过一会儿，再度从屋内钻出，只不过手上多出一本印有可爱短发女孩子的书籍。 “这是我最近在读的一本书，叫《百濑，朝向这里》，是我一个朋友写的，很好看！”像是担心拍的不够清楚，她将封面凑向镜头前沿，同时整个人略微向后倾斜，以方便聚焦在书的封面。 “好的，想必大家都会知道这本书了。桥本小姐对朋友的书真是不遗余力啊”桥本奈奈未的脸色更加红润起来，张口努力想说些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出。 桥本奈奈未的午餐十分简单，一道鱼肉刺身搭配一颗苹果就是午餐的全部了。看着桥本小姐一脸幸福的模样，很容易让人忘却身心的疲惫。 虽然她好意地将午饭分出一些给我们，但很可惜我并不喜欢鱼肉，只能敬谢不敏了。不过据摄影师说，那是他尝过最美味的鱼肉刺身。 下午，与暖阳一同袭来的，是止不住的哈欠。不过桥本小姐却依旧精力满满的样子，她向我们透露，是因为接下来要去打工的那家书店，如果被发现打瞌睡的话，会被店长狠狠地责骂。 想来能让桥本小姐如此严肃认真的提起这件事，店长应该是个十分严苛的人，不自觉的，我的脑海里浮现出能剧的鬼面具。 打工的书店离居所有一段距离，所以桥本奈奈未每次都需要提前出门。在穿过几条街道后，路口处的一处书屋出现在我们面前，出乎意料的是，店长在得知我们要拍摄桥本娜娜未的休息天时，竟十分爽快的允许我们进店跟拍。莫名的，鬼变成了一个和蔼的大叔 “桥本桑是一个认真负责的人。”在等待桥本小姐更换制服时，我们和店长交谈起来。 “店里的每一个客人都很满意，甚至还会有些客人会专门来看桥本桑，喏，他来了。” 顺着店长的手指，我们看到有个鸡窝头的高个男人正在门外徘徊，一边念念有词的嘟囊着什么，一边伸着头瞧向店内。 “我说，他真的不是什么危险人物吗？”看着那个男人，我忍不住向店长发出警醒，只不过店长似乎并不在意，冲我们摆了摆手，满不在乎的说道： “没事，我认识他，他其实是个作家，作家不都是神神叨叨的吗？” 这样想来，我的确听过作家都是兼具理性与感性的说法，这种天才与疯子结合体的念头一在我的脑海中盘旋，我看向男人的眼光中多出了一丝可怜。 “啊，立木桑！”桥本奈奈未有些惊喜的声音同时打断了那个男人和我们。身穿书店制服的桥本小姐比起上午来更多了一丝知性。 “桥本桑，我正巧路过，就想来看看你在不在。” 男人努力编织着拙劣的谎言，不过看着桥本小姐掩觜轻笑的样子，或许她早已识破了也说不定。 两人的交谈并未持续太久，毕竟桥本奈奈未仍是在工作中，短暂的闲聊后，桥本小姐便挥手作别，转身招呼店内的客人，只留下那个男人深深地望着桥本小姐的背影，消失在路口尽头。 “那么，桥本小姐，我们也要告辞了，很感谢您今天的配合。”夜幕已在不知觉的时候笼罩在东京的上空，我们和桥本奈奈未分立在道路的两侧。 “您辛苦了。”在告别的时候，桥本小姐的脸上仍是那明媚动人的笑容，在逐渐黯淡的环境下甚至显得有些明亮。随后转过身去，只留给我们一道美丽的身影，在灯红酒绿的东京夜市下，被人潮所呑没。 “我感觉我们还会有拍摄桥本奈奈未的机会的。”接过摄影师递来的烟，我深深吸了一口，吐出几缕飘渺的雾气。 “是吗？那得多久以后了吧，上头说索尼打算搞个偶像企划，打算派我们去。哎，不说了，车来了。” 黑色面包车驶向反方向的街道，只留下垃圾桶里一根未燃尽的烟头。 番外2 旭川的少女 北海道的旭川市，原本鲜艳的天空转变成了浓重的橘色，伴随着接连不断的自行车铃声，旭川市立中学的广播也适时奏响了萨克斯的乐声，是名为《回家》的经典曲目。 自行车的影子在柏油路上被无限拉长，只是在三三两两悠闲漫步的人群中，奔跑着的马尾少女格外引人注目。 “nanami，nanami”激烈的运动下，少女口中呼喊的人名也有些听不分明。 所幸，即使是这样含混不清的话语，也得到了对方的回应，一名长发女生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 有些稚气未脱的脸庞，不施粉黛的妆容恰到好处的突出十六岁少女的含苞欲放。一双蕴藏星河的双眸更是让人难以移开目光。十六岁的桥本奈奈未，尚只是一个青涩的少女，却已难掩色彩。 “铃子，你怎么在这？”桥本奈奈未打量着眼前这个上气不接下气的女生，目光中是满满的疑惑。 “奈…奈奈未，你怎么…不，不去社团了。”铃子喘着粗气，左手一把握住桥本奈奈未的胳膊，仿若害怕下一秒，面前之人就会消失不见。 突如其来的变故吸引了路人好奇的瞩目，担心会被更多的人注意，桥本奈奈未将铃子带向了路边的一家家庭餐厅。 水杯中的香草上下起浮，直到最终平静的横卧其上，两人都不曾开口打破这诡异的安静。一种异样的氛围弥漫在二人中间。 铃子的目光停留在眼前少女的脸上，想要从中看出答案，嘴唇几度张开，但却什么也说不出来。看了眼窗外逐渐黯淡的天空和街边一盏盏亮起的路灯。光影映在桌面上，在水的折射下摇曳着仿若探戈的舞步。 像是最终下定了决心，她双手虚握成拳。重重呼出一口浊气。 “你…” “我…” 同一时刻的两个不同声音在发出的一瞬间又即刻中断。将最后的勇气消耗殆尽后，沉默再度笼罩了两人。 这有些沉重的气氛将时钟的指针都无情压下，在判断对方没有说话的欲望后，铃子再度鼓足了勇气。 “奈奈未，你…怎么不去社团了？” 没有得到回应，桥本奈奈未避开了好友的目光。 “我…我听惠美前辈说，你退出篮球部了。不是说好今年要一起努力打入全国大赛吗？为什么啊？为什么要退出啊？” 不解，愤怒，悲伤…复杂的情绪下铃子再也压抑不住淡然的伪装，她迫切地想要弄清楚好友背叛约定的原因。 “铃子，我…” 原本想好的措辞在面对铃子泫然欲泣的目光后一触即碎，在沉默片刻后，桥本奈奈未才接着说道。 “铃子，我…我想上京。” “上京？” “嗯，去东京。” 意想之外的回答让铃子的大脑有些宕机。只是看着桥本奈奈未那明亮的眼睛，她才感觉好友说的可能是真的。 东京，是一个梦幻的都市，至少从小在东京爱情故事，松田圣子熏陶下的乡下少女是这么认为的。她也曾经在梦中以一个时尚的女性的身份，活在东京这所梦想的城市。 只是，旭川与东京之间的926公里，不仅仅是地理上的距离，更是少女幻想与现实之间的距离。对于铃子而言，这段距离并不意味着她去不了东京，而是意味着她成不了东京人。 在旭川市本地上学，工作，结婚。像她的无数前辈们一样。 “我想去东京生活，就像这篇文章上写的一样在东京生活。”桥本奈奈未从包中取出一本新买来的杂志。从中翻开一页平铺在桌面上。 是一本文学杂志。自己的好友喜欢文学这一点铃子是知晓的，虽然曾不止一次吐槽过打篮球的理科女居然爱好文学这样有些荒诞的组合。但她也并没有感到违和，毕竟桥本奈奈未安静读书的样子真有几分岁月静好的模样。 顺着桥本奈奈未期许的目光，铃子仔细阅览了杂志上的内容。是一期表彰内容。大概是杂志社举办了一次征文比赛，并在上面展示了得奖的文章与作者。这一页上展示的就是金奖得主的文章。 “…苦役…旅途…”这样有些痛苦的字眼倒的确符合好友“幸灾乐祸桥”的喜好，将第一印象抛之脑后，沿着段落依次浏览。 桥本奈奈未见铃子看的入神，倒也没有启声催促，用双手托着，将脑袋略微倾斜。静静的看着铃子，小口小口的饮下桌前的清水，思绪已不知放飞何处。 文章并不长，十几分钟后铃子就已经读完全篇。本以为又会是一篇无痛呻吟的文青作品，但是作者却写出了在被悲苦浸染的生活下，依然决心面对的人生态度。 虽然相较于那些出版作家们，文笔显得有些稚嫩，但是仍不掩其优秀的精神本质。铃子视线匆匆扫过作者信息。 田中树，东京人。少得可怜的信息并没有透露出什么有用的信息，不过这也难怪，这种杂志社的征文也吸引不了出版作家的兴趣。 “…可是，就算你毕业后选择去东京工作，也不必退社吧。”虽然了解了桥本奈奈未将来的志向，可她仍不能理解好友退社的原因 “不是毕业后去东京工作，我要毕业后去东京读书。” “什么？” 顾不上铃子的惊讶，桥本奈奈未继续开口说道 “我想考东京的学校，然后在那里工作。” “…阿姨不会允许的，而且东京学校的学费都很高…”，铃子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将曾经束缚自己的原因说出，只是她的困扰并没有成为桥本奈奈未的枷锁。 “我打算考武藏野美术大学，毕竟是中途转专业，我需要更多的时间来适应。学费的问题，我会在那打工赚取。至于我妈妈…”桥本奈奈未语气有些低落，顿了下，再抬起头时，已是一脸坚定的表情。 “我会好好说服她的。” “这样啊…”，铃子下意识应和着。本该是严苛的难题却被轻易的给出了解答。或许这些其实并不是难题？真正一直困扰着自己的，是自己的决心与勇气。 再一次将目光投注在田中树的名字上，却并没有得到任何鼓舞。铃子深吸一口气，将之前种种的不快抛之脑后。双手撑着桌面，做出了宣言。 “既然奈奈未你放弃了约定，我会替你去全国大赛的。与之相对，你也一定要去东京啊！” 旧的约定被新的约定取代，旭川的少女脸上今天第一次绽发了笑容 番外3 十字路口 “嗡嗡…嗡嗡…”，如蜜蜂般扰人的杂音响起，床前的手机突然在桌面上摇摆。 一只白晢的手从被窝中向外摸索，终于在它第二次震动前关掉了这烦人的闹铃，桥本奈奈未原本设置的是一首自己最爱的歌曲，可当它每日准点播放时，她对其的好感便被一点点消耗殆尽。最终干脆换回这恼人的音乐继续每天恪尽职守。 时间已经进入到五月，东京的天气已经热了起来。路旁耷立的行道树，显得有些毫无精神，若是到了正午，连柏油路上也会泛出丝丝热浪。 桥本奈奈未将被子一把推开。挣扎着靠在床沿，努力挣开紧紧合上的双目，试图让周围的热气尽快唤醒身体的机能。 为什么自己一直起不来呢？她有些自暴自弃的想着。 在旭川的日子里有着家人的约束，可自从来到东京后贪睡的品质便一览无余，即使特意调晚了闹钟，也会如今日一般，人醒了可身体没有，整个人无精打采。 想起昨晚在手机上刷到的新闻，她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传说中的五月病。只是这五月病也太准时了吧，才刚到五月就来了。自己这段时间的表现也似乎不尽人意，上课时经常分神，打工的时候也会常常出错，之前鼓足勇气参加了偶像的海选时至今日也杳无音讯。 胡思乱想之际，身体倒是慢腾腾的行动起来。 说起来，今天好像还得去导师那交上周遗留的作业，可昨日导师的斥责还历历在目，只希望今天能够顺利过关。而且烤肉店里最近也有人辞职导致人手不足，店长说要重新排班。听说那个人是为了追星才离开的，是莱昂纳多还是莱纳昂多来着？烦心事一件件的想起，桥本奈奈未忍不住叹了口气。 简单收拾后，桥本奈奈未仔细检查了公寓里的开关后，将沉重的铁链挂回门把上，这才放心出门。 从公寓去学校的道路她早已熟悉，当初为了方便，在打工的书店和学校之间的路段处折中选了间便宜的公寓，往东便是学校，而在学校不远处的车站则是打工的烤肉店。 便利的交通条件，则是以住宿条件为代价换取的，这幢老旧的公寓楼的墙皮有不少已经斑驳脱落，灯盏不知所踪只余留灯芯发光发热的路灯，更别提藏不住争吵与咒骂的浅黄色墙壁。 从这样破旧的公寓楼里走出一个如此清爽的姑娘，也难怪路人的眼神会有些奇怪。 没有空理会旁人的视线，桥本奈奈未自己的思绪还乱作一团呢，原本静止的空气流动起来，热风吹散了她额前的刘海，终于在抵达学校的前一刻，原本包里静静躺着的手机剧烈抖动起来。 是一封邮件。 还没待桥本奈奈未确认邮件的内容，电话的铃声已紧随而至。 “您好？请问是桥本奈奈未小姐吗？” “是的，请问您是？”一个从未听过的厚重男声不由得让她心生警惕。 “我是索尼的真宫，恭喜桥本小姐通过了乃木坂企划的初次审查，关于二次审查的详细信息已经经由邮件发出，请桥本小姐及时确认，还望不要错过。” 一连串的话语如连珠炮般袭向不知所措的桥本奈奈未，一阵恍惚后她已经在停在教室的门口。隔着门有其他学生们的谈话声传来，可她只觉得隐隐约约听不真切。 “桥本小姐？桥本小姐？您还有什么疑问吗？” 深呼吸平复逐渐加快的心跳，桥本奈奈未用尽全身力气回复道：“没有。” “好的，那祝您生活愉快。” 男人的声音戛然而止， 一瞬间屏住呼吸，打开刚才的那封邮件，果然是有关偶像选拔的事。本来只是抱着碰碰运气的想法，毕竟传单上的福利对于她而言实在诱人。当通过初次审查的邮件出现在面前时，自己还是没有些实感。 直到上课的铃声响起，才将她拉回现实。 有别于往常坐在教室的前列，选了个不引人注目的角落，桥本将手机垫在书本的下面。虽然邮件内容已经看了无数遍了，但她还是忍不住再看一遍。 “桥本奈奈未”目光随着文字逐渐下移，“审查…合格”直到这两个字深深印在脑海里她才将视线移开。课堂上的导师还在唾沫横飞的大谈着关于美的概念。 桥本奈奈未用手托着侧脸，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黑板，心里却在盘算着将来。初次审核后还有二次审核，而二次审核则是线下的面试会，如果面试通过了就可以成为乃木坂企划的一名正式成员，也就意味着她将成为一名偶像。 眼神中不自觉闪过一丝光彩，且不论中森明菜，小泉今日子等星光熠熠的名字，就是最近大火的大岛优子，渡边麻友等又何尝不在一般少女的心中编织关于偶像的梦。 只是，本该是义无反顾的决定，可心底却突然泛出一丝异样的情绪，仿佛在恳求她再考虑考虑，再等一下。烤肉店和书店的工作必须放弃，不过店长大概会抱怨着人手又不足了，但还是会鼓励她勇敢前行。母亲和弟弟可能会担忧偶像工作是否劳累，但应该也会支持她的决定。就如同支持她来东京求学一样。 那么，这种情绪是因何产生的呢？ 桥本奈奈未转过头瞥一眼窗外，在学院里几只圆滚滚的流浪猫正懒洋洋地向往来的学生们呻吟着，以得到他们手中的面包与火腿。而在不远处的过道，一只瘦骨嶙峋的小狗正以一种企求的目光望过来。 当两者的视线交汇，小狗的眼睛却和桥本奈奈未的记忆深处一点点重合。 那是一个昏暗而又嘈杂的地方，音乐声与叫喊声混杂在一起，麻痹着每个现场的人神经，在一切都沉溺其中时，而有一个人的身影却愈发清晰。那种眼神所带来的情绪与今天如出一辙，可那时的她却选择了逃避。 自己的脚下已是命运的路口，桥本奈奈未轻轻闭上了眼，选择跟随心的方向。 番外4 101次相见 “里帆！2号桌客人的盘子要快点收拾一下。” “啊，好。” 一位身着黑白色制服的少女，举着托盘快步从后厨里钻出。她的脸色十分白净，有如把几张无色透明的玻璃板重叠在一起所呈现的深沉色调，低头的时候，领口歪了一下，露出藏在端庄下的一抹天蓝。 在将杯子收容进托盘后，她从下裙的口袋里熟练掏着一张灰色的方巾，仔细的擦轼过桌面后，才有机会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里帆，13号桌客人的咖啡好了。” “来了。” 元气的声音努力地从喉咙里钻出，但一时踉跄的脚步，还是多少有些暴露了此刻身体真实的情况。 在咖啡厅里做服务生的工作对于少女而言不过是个兼职，她真正的工作是一家娱乐事务所的签约模特。 十七八岁的少女正是幻想着浪漫的时期，浮华的娱乐圈早已用明星的光鲜亮丽编织好了一根诱人的饵绳，等待着一个个心甘情愿咬上钩的少男少女。 里帆也是如此，被连哄带骗的签下艺人合约后，她就成了事务所的提线木偶。记起来时就安排大量杂志拍摄的工作，记不起来就不过是艺人资料上的一个名字。 而昨天她就被送往了一家时尚周刊的拍摄片场，一直忙到深夜才回。 下意识的打了个哈欠，里帆赶紧用双手轻轻拍了下脸颊让自己清醒一下。 人是一种对目光十分敏感的生物，而身处半个娱乐圈的里帆对于视线的感知更是敏锐，只是因为先前精神不振才没有立马察觉。 回头望向视线的源头，一个仪容不算太过端庄的男人正拿着笔写些什么，只是没写一会儿，男人便停下手中的笔，端详了几秒窗外的人群，才又奋笔疾书起来。 绝对刚刚是有在看我，里帆的一双叶眉轻轻蹙起。在咖啡厅不可避免的会受到别人的注视，可怀揣着不同目的的视线所给予的压力同样是有所不同的。那是一种想要将她完全剖析开来的观察。 只是距离有些远，看不清他在纸上书写的文字，但她却想起了高中时期听好友聊起社会上的一些痴汉，他们总是会将目标女孩子的信息记录下来，然后挑选合适的时机下手。 里帆心中的警铃顿时大作，脚步也一点一点向男人的桌子挪动。正准备去仔细瞧一瞧他写的内容，后厨却再次传来催促的声音。 “里帆！13号桌的咖啡快一点儿。客人有在催了。” “好。” 察觉到店长语气里的焦急，里帆只能先暂时放弃，端着托盘回到后厨，可当她再次出来的时候，那个人却已经离开了店内。 视线顺着窗户远望人群，可他早已汇入来来往往的人海。刚想再好好寻觅踪迹，门口迎客的铃铛已经被推开的门扉奏响。 “欢迎光临” 注意力被新来的客人牵引，也就将刚刚升起的探究心思随意抛之脑后。 而在一个多月后的傍晚。 看着窗外的繁华灯光在稀薄的暮色下正此起彼伏的依次亮起。里帆趴在休息室的桌上享受着难得的惬意。 “里帆，里帆，七号桌的那个客人又来了。你说他是不是看上谁了啊？”旁边的衣柜被一把拉开，换班的前辈脱下了工作的制服。趁着换衣服的空隙随意的提了一句。 “不知道。”将头轻轻垫在伸展的手臂上，取了一块桌上的仙贝塞入口中。 “肯定是的，好像都来一个月了，每天点一杯咖啡就坐在靠窗的那桌。” “是35天，而且也不是咖啡是热可可。” “这你都记得啊，你不会是…呵呵”前辈的语气中故作暧昧，狐疑的视线在里帆身上来回打量。 “前辈，记住熟客信息不是应该的嘛”无奈的翻个白眼后，转而将头偏向另一侧。 虽说初次见面的时候把他当成了不怀好意的痴汉，但经过这些天，他也没有什么可疑的举动。不仅规规矩矩的喝完热可可就走，而且也没有再偷看自己，只是还是会在纸上写些东西而已。 不过…明明是件好事，但心里却总有些小小失落，这样听起来倒像是我希望被他注意一样，里帆轻轻叹了一口气，将头埋进了臂弯。 “七号桌那桌竟然不是一个人了！” 像是发现了新世界般，休息室的门被来换班的服务生一把推开。 “又来了一个人？男的女的啊”为了故意说给装睡的某人听的，前辈提高了几分音量。 “好像就是楼上那家出版社的石田编辑。” 因为经常会在咖啡厅预订大量的咖啡，在这里工作久的服务生对于一些楼上的一些编辑还是有些印象的。 “是石田编辑啊…”前辈在脑中回想了下石田编辑的形象，有些失望。“这样说来，那位客人应该是也一个作家吧，真厉害啊。看起来还挺年轻的。” 作家，医生，律师这三个职业在一般RB人的心中总是会轻易留下十分厉害的印象，只是还没来得及感叹完，前辈看了眼手表，便立刻尖叫起来“啊！不能再说了，我相亲要迟到了。” 看了眼还像个树袋熊一般趴在桌子上的里帆，前辈出了门口又探头回来。 “我说，有些机会该抓住就要抓住啊，不然就会像我一样天天去相亲。” “前辈！！！你在说什么呀！” 再也忍不了的里帆猛然抬头，但前辈的身影早已离开，只剩遗留在耳边的哈哈大笑。 “这是怎么了？”店长一脸茫然的走进休息室。入眼却是一脸羞红的里帆“啊，里帆，七号桌一杯热可可和一杯拿铁好了，你送过去吧。” “…七号桌？” “嗯，有什么问题吗？” “没…没有” 真是的，我又没有什么其他想法，而且谁会喜欢上那样一个人，他就算不是痴汉，也肯定是个怪人。 有些气呼呼将拿铁和热可可放上托盘，一步步向七号桌走去。 “…立木桑，这有些情节我觉得还是需要修改，读者在上一章的连载反馈里也回复说有些枯燥乏味。” “啊好的，石田桑，我会重新润色的。” 像是注意到有人接近，两人终止了对话。看着两杯深褐色的饮品被推至面前。 “您的拿铁和热可可”。清脆的少女嗓音顺着飘扬而上的热气在耳边徘徊。年轻的那位有些拘谨的轻轻颔首，而年长的那位则抬头打量了一眼里帆的容貌，手指抵着下巴，若有所思。 “如果还有需要请您按铃。” 没有多作停留，里帆摆出营业的笑容，转身告退。 只是还没走远两步，身后再度传来小声的讨论。 “…是她吧，那个学姐。” “…的确有当做参考的方向，我是挺喜欢…” 好像是听到了和自己有关的消息，刚想驻足听个仔细，但两人已经换了话题。 带着空托盘回到休息室，店长正在一边活动有些僵硬的脖颈，一边摊开一本文学杂志，正津津有味的阅读。 “里帆，辛苦你了，早点回去休息吧。”听着门口的动静，店长招呼了一声就继续投入书的世界。 想起了刚刚的对话，里帆的心里多了一丝疑虑 “店长，你读的是？” “啊，是楼上新月社的连载杂志，每次新刊都会送给店里一本，上面有些故事写得还是挺有意思的”店长起身将桌子角落里的一本杂志翻出来，放到里帆的近前“这是上一期的，你可以先看看。我比较推荐高桥老师的《柳子》” “啊，好的” 里帆翻开扉页的目录，装作认真的应了声，撇开眼睛，却不动声色地搜寻着另一个名字。 刚才好像是听到说是立木桑。 “立木…立木…”手指在页面上笔直划下一道直线，在十分靠后的部分停下了移动。 “啊，有了。《百濑，看向这里》，立木泷” 这种杂志里目录的排名上往往都有些特定的讲究，受到读者欢迎的内容就会排在前面，像店长喜欢的《柳子》就是开篇的第一个连载故事。而热度不高的则就只能添在后席，甚至随时有着腰斩的可能，看来这个立木桑写的内容一般般啊。 心情里竟然有些幸灾乐祸，里帆赶紧压下浮现的念头。直接翻到《百濑》的那个版页，开始搜寻有关于学姐的段落。 “…一阵风吹开神原学姐披散的头发，露出雪白细腻的后颈，黑白色长裙的领口在单薄的后背上画出条诱人的弧线来，就像是画家从天上借来的一笔，诠释着阿升心中对于美的全部概念…” 将上面连载的内容全部读完，里帆怔在原地，突然有些莫名的情绪在翻涌。即使明白这只不过是一个叫相原升的少年对于神原学姐的仰慕，但心底的柔软却还是被一层温柔所触动。高中时的回忆因为一些缘故全都蒙上了一层家庭的晦暗。所有可能绘上颜色的萌芽都被父亲所掐断。虽然说在毕业典礼后她选择逃到了东京，可失去的却再也找不回来了。 想起了那个总在走廊偷看自己的男生，想起了那个一直想和自己交朋友的邻桌，想起了社团里憧憬的前辈…里帆将眼睛中泛起的湿润的色彩轻轻抹去。 “店长，这本书有出版吗？” “好像还没有，不过我记得这个是11期之前连载的，你可以去旧书店看看。” 默默记下连载的刊号，里帆将衣服换好，走出休息室后下意识又将视线投向窗边的桌台，那里只余留了两个空荡荡的杯子。 从那天起，立木泷仍是会一如既往的走入咖啡厅点上一杯热可可，可里帆却多了一个特殊的爱好。她喜欢不经意间走过他的身边，快速扫一眼立木泷在纸上书写的文字，然后在下一期连载中找到相应的内容。 “这是第57天写的，原来后面内容竟然…” “这是第69天写的，好像修改了呀…” “这是第82天写的，是这样啊…” …… 一种像是在同他一起在创作这本书的奇妙心情在她心底泛滥。所观察也不仅是他笔下的内容，他当天的心情，他当天的穿着都成了留意的对象。 而在每一次收拾喝剩的杯子后都让她会期待下一天的相见。 可第100天后，里帆就再也没在咖啡厅见过立木泷的身影。而很快新的奇怪客人也取代了立木泷成了服务生们新讨论的对象，即使她在闲聊中主动提及，也只能得到“好像是吧”“有这个人吗？”的模糊回应。 除了每一期送来的新刊仍有《百濑》的连载。咖啡厅里就再也没有任何有关立木泷的痕迹。 就像是出现在生活里的一段小插曲，曲子播完了也就结束了，只有听进去的人才会去回味刚才的感动。 只是大家都是奔波于生活的人，即使里帆对于立木泷有些在意，也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掩藏在日子的深处。 直到在一个平平无奇的四月午后，里帆端着托盘一脸笑意的看着眼前有些不知所措的男人，蛋包饭的盘子里只剩下几道番茄酱，杯子里的热可可也被喝个干净。 “那个，我…我…”男人支支吾吾的有些难以启齿，可里帆却已经看穿了他的窘迫。 “这位客人，请问您有什么困难吗？” “我…我…”，男人脸上又是一红，“请问…请问这里可以抵押吗？” 对于忘带钱的客人可以允许其抵押是店里的规定，可里帆还是装出一幅为难的样子。 “嗯…抵~押~啊…”她故意放慢了语速，好多看一会男人此时一脸期望的神态。 “可以哦，不过不是什么都能抵押的。” “哦，好的，谢谢”如蒙大赦一般，男人正准备搜寻口袋里的物品，可已经选好了的里帆直接将他身边的一本书拿了过来。 “这本书，可以吗？” “这，还没有开售，而且书的定价可能也不及餐费…” “那你给我签个名吧，你不是这本书的作者吗？”里帆指向卷首的作者信息，那里印着男人的照片。 “我的签名可能没那么值钱，不过这样就可以的话…”男人在扉页签下了“立木泷”三个字。 在即将推开门时，立木泷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 “那个，可以问一下你的姓名吗，我待会取了钱来还你。” “吉冈里帆，要记住哦” 里帆站在原处，轻轻挥了挥手，从弯弯的眉眼到翘起的嘴角，整个人仿佛散发着天使般的光亮。 在第101次相见之时，两人终于如第一次相见般互道了姓名。 序章 回盛冈 “taki，就叫taki这个名字怎么样？感觉很不错” “taki？写出来是哪个字…立木泷吗？读起来好奇怪啊，会是很少见的名字啊。” “少见，少见就对了，我立木刚的孩子，就该让他过不是一般人的人生嘛。嘿嘿，泷…真是一个好名字” “泷…” “泷…” “泷！” “是！”被耳边的接连不断的声音所唤醒，立木泷猛的睁开双眼，却只见到的是长谷川把手搭在他的右肩。名为失望的消极情绪重新占据上风，疲惫又从心底再度袭来。 长谷川原本施力的手掌悄悄收回几分力道，转而替他拍了拍凌乱的衣衬，半开玩笑的说道。 “从进入岩手县开始你就整个人睡死过去。再叫不醒你我可就要物理把你喊醒了。” “现在已经到哪了？” “快…到盛冈了。” 从东京一路走来的残垣断壁，林林散散的立在道路两旁，麻木与苦痛成了覆盖在每一个人脸上的面具。哪里都是一样，哪里都没有分别。 “要到盛冈了吗？” 立木泷将头靠向车窗，车子的震颤总是会带来轻微的晃动，在每一次玻璃的撞击中，内心的思绪与想法也在不断的散乱而又重新组合。 或许会再过几年，等自己能彻底接受这个身份，然后在某一天搭上北三陆的列车，在车门打开的瞬间，对着在站台前两个久候着我的人，说一声，我回来了。 可现在，自己还有机会说出这句话吗？ 头顶的云还是悠闲的飘着，甚至偶尔还会停下慵懒的脚步，俯瞰一下人间的悲喜，地面上的悲剧于它而言也不过是一场戏剧罢了。 看了眼好友有些闷闷不乐的状态，长谷川临出口的安慰也只是化作一声叹息。 “会没事的，立木…那我们是先去市民厅还是先去…避难广场。” 市民厅会公布遇难市民信息和失踪市民信息，而避难广场则是临时安置幸存市民的公共场所。 “我想去市民厅看看。” “市民厅吗？好，先去那吧。” 长谷川倒是没作多少犹豫，很快做好了决定。 “不用，把我在市民厅前的路口放下就行，你还是回避难广场吧。伯父伯母还在那等着你呢。” “这怎么行，还是一起行动吧。” “这种时候就别意气用事了，我只是去市民厅确认一下消息，没事的。这场灾难肯定给伯父伯母带来了不小的惊吓，他们正是需要你的时候。” “可是…” “真没事的。”立木泷有些苍白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接着小声补了一句，像是对长谷川又像是对自己说道：“有些话，别等到来不及说了再后悔。” 当立木泷从车上下来，还是被眼前的人数所震惊，市民厅每一个工作窗口前都挤满了人，即使遇难者和失踪者的信息在大厅的屏幕上来回滚动着。可却只有少部分的人会驻足观看，比起看到的名字，他们一定要听到工作人员那句“十分抱歉…”才能彻底掐断最后的希望，嚎陶大哭。 而在失踪者信息的窗口，人们心中的希望与焦急更加热烈几分，立木泷甚至亲眼见到一个中年男人在咨询完后又在队尾重新排起了队。 所有人都期望能在下一分钟里听到自己所期望的回答。可这样的奇迹终归是少数，但每出现一例，都会让整个现场为之一振，让所有人在灰暗里又看到一丝微光。 立木泷仔细盯着屏幕上出现的名字，和在名字旁附有的一段住户信息及照片。内心的紧张感也在一点点攀升。 不要出现，不要出现，不要出现… 集中的精神却被一句疑问打破。 “是taki吗？” 扭转过身子，一个有些佝偻着，灰头土脸的中年男人，满脸的惊喜与不可置信。 “泷…” “父亲…” 在泪水将眼眶淹没前，两个人已经紧紧拥抱在了一起。 在市民厅外找了一处长凳，立木泷与立木刚分坐在长凳两头。在最初的喜悦与激动散去后，那种独属于父子之间的尴尬反而使他们不好意思继续维持刚才的亲密。 各自将双手在衣服之上来回摩挲，一时之间无言。 立木泷偷偷打量着立木刚，父亲五十岁左右的年纪，身材却没走样，脸上有着饱经风霜的痕迹，或许是因为这场地震精神上有些不佳，耳边的鬓发白了些，与记忆中的样子相比愈发苍老了。 “泷，在东京过的怎么样？”立木刚沉默了半天，却也只憋出来这样简单的一句。 “还挺好的，有很照顾我的编辑，前辈，还有朋友。” “这样啊，挺好的就好。那你大学谈的那个女朋友…” “早分手了。” “分手了啊…真可惜，直子之前就…”像是不小心说出了禁词，立木刚及时止住了话头。将头重重垂下后，再抬起目光已经越过了立木泷，望向了身后的市民厅。 “直子她那一天说要去超市买特价鸡蛋和抽纸。可还没回来，地震就来了…” 在看到父亲出现在市民厅的那一刻，立木泷心里就隐约有了猜测。 “我被喊到山坡上的空地避难，可直子不在那里，等余震的危险过去，我又跑了附近的几个安置区，也没有人见过直子。不过市民厅那帮人说，也没有发现直子的遗体，直子肯定还活着。” 苦涩而又复杂的情感堵住了喉咙，立木泷只能赞同的点了点头。 “泷，你什么时候回东京？”像是察觉到氛围愈发冰冷，立木刚换了个话题 “我不知道。”慌张的从东京返回到这里，脑子里一直被混乱挤满，等见到了父亲，悬着的心已降下了一半高度后，才发觉东京已经是一个遥远的名词。“应该会在盛冈待一段时间。” “这样啊，这样也好。” 像是一直酝酿的计划得到了施行的出口，立木刚搓着手，“泷，我想去附近几个城市的安置所问问有没有人见过直子，你留在盛冈的话，等直子回来家里也有个人等着。” “要不我去其他地方问吧，您就留在盛冈等妈妈回来。”看了眼立木刚已经要写在脸上的暮气，立木泷实在有些不忍心。 “臭小子。”头被结结实实的拍了一下，有些不解的抬起来，却撞见立木刚咧开嘴笑道。“让你留在这你就留在这。你老爹我又不是废人。况且有些话我想第一时间和直子说。” “什么？” “你打听这个干什么。”又是结实的一下，做了一辈子工的手掌握不好力度，立木泷只觉得眼前像是有些金星浮现。 “臭小子，不过有些话该说就得及时说，可别藏着掖着。什么爱呀，情呀的。错过了就再也没机会说了。” 立木刚的手重重拍在立木泷的肩上，多日来的车舟劳顿终于顶不住身体上的暴击。在意识涣散的前一刻，不知道朦朦胧胧看见的，是谁的身影。 第一章 新工作 只是沉浸在悲伤中是无法获得向前生活的力量，大地震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月，除了在电视上不时弹出的一些新闻报道，灾情警告。立木泷的周边已经很少再能看到几个月前的那种悲怆氛围。 政府虽然说有修建新的公寓分发给受灾群众，可规划的区域里至今仍只能看到长长的警戒线和穿着西服不断鞠躬的人。将谎言当做真话欺骗自己，勉强沿着惯常的轨迹生活，已经成了灾后盛冈人生活的常态。 “立木君，有你的信件。”门扉被轻轻扣响，脑子里的胡思乱想被敲击声击散。相比于尚未完全恢复的通讯线路，信件反倒成了这段时间沟通的主流。 “伯母，每次都麻烦您了” 拉开门，立木泷微微俯身至平齐的高度，双手接过信件。 “这有什么的，对了，立木君，我要出门去商场了，可以麻烦你照看一下家里吗？还有中午吃咖喱可以吗？” “可以的，交给我吧”虽然已经在这里待了一段时间，可伯母的热情还是让立木泷有些不好意思的垂下眼睛。 自从立木刚踏上了寻找直子的路途，无处可去的立木泷就在长谷川的邀请下，暂时借住他家。与被大地震摧毁了个干净的立木家相比，长谷川家倒是幸运许多，只有车库被周遭的树木不识趣的压塌。 目送伯母出了门，立木泷沿着边角撕开了信件。 “立木桑，敬启 久疏问候，我是岩田。新月社的复刊工作因为地震的缘故，可能要再往后延一阵子，正好我有一个学弟近日在岩手县工作，需要一个助手。我已向他推荐了你。如果感兴趣的话，可以带着这封信去上田三丁目的岩手大学找一个叫宫藤的人。” 将信纸仔细收入怀中，立木泷的心中涌出一丝暖流，所谓的帮忙也不过是岩田社长的措辞罢了，好让他能够坦然接受这份帮助 不过… 算上地震中遗失，损坏的，自己的积蓄的确已经所剩不多了。是时候也需要找一份工作来支撑自己的开销。虽然长谷川一再强调可以随自己住多久，也不需要付其他额外的费用，但立木泷依旧每月支付一定数额当作餐费。 好心永远不是坦然接受善意的借口。 多日的阴霾终于有了尽头，下午难得的冒出几抹阳光，在这个气温大跳水的十一月，一点点的温暖都会让人的心情好上许多 或许是地震带来的影响，总觉得岩手大学的保卫工作比以前严格了许多。在向门卫递交了申请后，立木泷站回门前的那棵不知名的古树下，耐心等待着通报，同时也在心里琢磨着会是一项什么样的差事。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被身侧的一道声音唤醒。 “请问是立木君吗？” “啊，是的” 下意识的应答后，视线追随着声音的来源 远远看见是个身材修长的男人，虽然在深秋的胁迫下，戴上了围巾和帽子，但观其行态大抵不会超过四十岁。 在立木泷还在自顾自的分析时，他已经在视野里走近了。将帽子夹在腋下，露出了张写有时光的面庞，稀疏的眉毛下的一双眼睛平和却又深邃。不是见多了故事，就是写多了故事。 虽然不是很有印象，但似乎在电视里见过。是演员还是幕后工作人员？只知道应该是个大人物。 还在有些拘谨的想着台词，但那人已经笑着开口。 “听学长说是个有芥川赏水准的作家，我还以为会是个阅历丰富的老师，没想到立木君这么年轻。” “啊，没有没有，您过奖了。”立木泷俯身致礼，一脸苦笑。“我只是侥幸获得了一次芥川赏提名而已。算不得有芥川赏水准。” “我那学长看人的眼光还是挺准的。”对面倒是摆了摆手，笑起来反倒令鼻子旁的法令纹有些喧宾夺主。“忘了自我介绍了，我是宫藤官九郎，和你算作半个同行，是一名编剧。” “宫藤桑！”脑袋里的零碎片段被这个名字衔接上，一些耳熟能详的名场景也开始自动播放。“我特别喜欢您的《流星之绊》和《池袋西口公园》。” “是吗？在这里说话也有点太冷了，走吧，我请你喝杯咖啡吧。那家味道挺不错的。”宫藤脱下手套，哈出一口四散的白气，带着立木泷向街边的咖啡厅走去。 暗红色的墙纸和书架，镶着一条藏青色的细边，淡紫色的花朵在吧台舒展着卷叶，室内的温暖让人感觉像是直接跨过了冬天。 “立木君喝点什么？” “热可可就行。” “那就一杯黑咖啡，一杯热可可。”侍者将菜单收走后，宫藤接上了先前的话题。 “立木君之前有写过剧本吗？” “有帮过朋友写一份动画剧本。” “动画剧本啊…”宫藤官九郎露出副颇为可惜的表情。“那就是说立木君完全没有接触过影视剧本。” “是的…”不清楚他的态度，立木泷不由得端正了态度，声音里有几分紧张。 “那…您的意思是？” “哦，立木君不必这么紧张，毕竟是学长极力向我推荐的人选，我还不至于连个机会都不给。对了，听说立木君是本地人，对于立木君而言，提到岩手县会想到什么呢？” “岩手县嘛…北三陆铁道，海女，还有海胆盖饭吧。哦，还有‘嗟嗟嗟’和豆团汤。”莫名的想起了之前学园祭里那个女生一脸认真模样的嗟嗟嗟，立木泷紧绷的神经喘了口气。 “嗟嗟嗟是什么意思？” “久慈，奥州那边会有的口癖，表示震惊，好像已经成了岩手人的刻板印象。” “嗟嗟嗟…有意思。” 适逢侍者端上了咖啡，宫藤官九郎道谢后，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 “对了，学长有说你来协助我做什么工作吗？” “岩田社长只说让我协助您，还不知道是…” “学长对你的能力还真是自信啊，是这样的，我在NHK那里接了个晨间剧的工作，因为前不久的大地震，所以那边希望能写出个积极向上的故事，同时最好又能有体现这个时代的剧情。最近刚刚敲定了故事为海女，现在正在募集编剧呢。” 晨间剧，是由NHK推出的清晨播放的电视连续剧，已经有近五十年的历史。单集的内容十分短暂，仅有十几分钟。因为主要收视群体为家庭妇女，所以晨间剧也大多都是女主剧。凭借着每部居高不下的收视率，已经连续捧红了多位女演员，甚至有了名女优温床的美誉。 或许是被晨间剧的名头冲昏了头脑，立木泷下意识的接道：“您不就是编剧吗？” 被立木泷的反应楞住了神，宫藤官九郎突然大笑了起来。“晨间剧几百集的剧情，真要我一个人写完，那我得写到什么时候啊。” 意识到自己问了个愚蠢的问题，立木泷垂下了眼睛有些不好意思。 “不过，我也不能直接就把你带进组里，虽然有学长作保，我是十分信任立木君的能力，但那边…也总有几个迂腐固执的石头。” 晨间剧的名气太大，不仅吸引着演员，也吸引着编剧。像宫藤官九郎名气已然足够，不需证明什么，但是还有许多新编剧渴望着这一块敲门金砖。 立木泷了然的点了点头。 “这样，麻烦立木君先写个三集的小剧本，内容上就写一个小女孩被奶奶鼓励下海捉海胆的失败了的情节，嗯…女孩是从东京跑回来的，不…是被母亲带回来的，在东京生活的是比较自卑，可能还遭受过霸凌…” 宫藤官九郎口中的设定越说越多，立木泷找服务员借了纸才勉强记下。重新疏理了纸上的信息，明明没有说任何情节相关的内容，但详实的设定已经让脑海中有了流程的脉络。 压抑住迫不及待的动笔欲望，立木泷起身认真行礼。 将杯中的咖啡一饮而尽，宫藤官九郎瞥了眼墙上的时钟，面带笑容地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 “写完后，立木君带着剧本直接去久慈吧，剧组已经先在那里架设场地了，除了我，还有制作人，音乐总监，导演也都在那里。” 听出了宫藤官九郎话语中的提携意思，立木泷再次恭身行礼。 第二章 入组 搭上前往久慈的新干线，立木泷将背包里的剧本重新确认了一遍后，打开了在站台购买的海胆便当。用筷子轻轻挑下一块，将一大团裹着芝麻碎的米饭包裹住橘黄送入口中，鲜甜已然在味蕾跃动起来。 只是同伯母的海胆盖饭比起来还是稍逊一筹，才出发不过半日立木泷却已经怀念起昨晚的味道了，自从说了可能要去参与晨间剧工作后，这几日可谓是被伯母好好的补了课，从古早的《水色时代》到正在热播的《纯与爱》，不光让其明白了晨间剧的整体风格，也让他深刻了解了晨间剧在家庭妇女中的风靡。 草草解决了便当，又从路过的小推车上要了杯乌龙茶，观察着窗外来往的人群。原本从盛冈到久慈的直通线路，因为大地震的缘故而完全瘫痪，新规划的线路里倒是将八户站和种市站绕了进来。此刻在八户站停下，下一站的停靠应该就到了久慈。 “6座a…6座a…啊，在这”感受到身边传来的动静，立木泷下意识的瞥过一眼，却见架子没放稳的行李箱有些倾斜。 “这位客人，请您将行李箱再往里放点，不然很容易掉下来的” 尚没来得及提醒，走到一旁的乘务已然开了口。 “啊，不好意思”伸手将箱子再往里捅了捅，那人将额前的刘海轻轻向两边拨开，露出一个白净的前额。 该说是圣子头吗？这几天被伯母补习了大量古早晨间剧知识的立木泷饶有兴致的打量起了她的发型。这种因为松田圣子而流行的发型曾经风扉全RB，只是后来随着审美的变迁而逐渐被更新潮的发型取代，成了一代人的回忆。 或许过于直白的视线引起了注意，圣子头偏向立木泷的方向。两道墨染般的眉毛恰到好处的左右摊开，黑白分明的眼睛中有些许疑惑和几分警惕，一种难以言说的空灵感让她看起来像只警戒中的小鹿。 “请问，你这是圣子头吗？” 为了表现出善意，立木泷指了指头发，主动搭起了话。 视线左右摇摆了几秒，才与立木泷对上视线，右手放在腰旁拍了拍，才小声回应了一句。 “是…是的。” 说完便着急点了一下头，直接坐在了座位上，算是结束了对话，只留给立木泷一个稍稍高出座位的后脑。 既然对方没有深聊的打算，立木泷自然没什么兴趣强行搭讪，列车已然起动，窗外的树木飞速后退着，因路过时的震颤还偶尔飘落几片枯叶。 将脸贴在车窗，即使目力所及还是层叠的群山，但是心里却开始期待起久慈这座城市。而在他的前座，圣子头少女同样将目光偏向车窗外，勾起了嘴角。 下了新干线，又乘着客运大巴在崎岖的山路上慢摇了一个多小时后，久慈才向立木泷展现它的面貌。 作为一个只有三四万人口的小城市，久慈市的繁华甚至只有在车站附近才有一点影子，稍远一处就是低矮的民房和大片的田地，明明天色尚不算晚，可主干道上行人寥寥。与东京相比，久慈像是活在过去。 不过自己也不是来旅游的，立木泷重新检察了一下随身的行李后，穿过了几条清冷的街道，好不容易找了家依然在营业的小酒馆准备问问路。 整条街道只有这里还算作热闹，隐隐还有些谈话声透过玻璃门传出，门前汽灯的光芒有些微弱的在黯红与昏黄之间单调变化，旁边没有挂着禁止营业的牌子，应该是…可以进的店吧？ 虽然有些可疑，但看了眼左右空荡荡的街道，立木泷还是缓缓推开了门。 只是推开的一瞬间，他就有些后悔了。 倒不是店不正规，而是里面的人有些太多了。 同厨房融为一体的狭长吧台，围着配有七，八个白色的高脚凳。凳上都坐满了人，而除此之外，还有几张小桌摆在墙边，只有几个零散的客人坐在那。 可若是再往里看，一排排的摄像机便将整个场景完全隔开，将这个小酒吧一分为二。 察觉到一瞬间投来的几道好奇目光各自散去，立木泷下意识想关上门离去，却听见离自己最近的“客人”皱起眉头，压低了声音却也不减中气。 “别给自己加戏，快进来！” “什么？” 立木泷楞了下，一时没听明白他的意思。 “快进来，直接去你的位置上坐着就行。”说着用镜头拍不到的右手指了指后排的一处空桌，同时小心翼翼地瞄了一眼坐在最中间摄像机后的导演。 自己这是误入拍摄现场了？不自觉瞥了眼摄像机上的红点，又呑了口口水压下心中的紧张，立木泷想着赶紧先找一处空桌坐下，等着这场拍摄结束再说。 只不过刚冒出这个念头，它就被后场的一声“咔”完全盖过。 “混蛋！这是哪一组的演员，谁教他走路挡镜头的。”可能是这段镜头拍摄了许久，导演的语气有些烦躁。 “抱歉！”虽然搞不清状况，但听出来应该是自己问题。 “混蛋，现在的新人演员真是的……各组休息三十分钟，大野！大野呢？！混蛋，随便来个人给他教一下。” 当导演骂骂咧咧的离开被烦躁感充斥的拍摄现场，潜藏在阴影中的幕后人员再度忙活起来，调整道具，检察器材，给演员补妆…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在面前经过，可却没有一个人停下脚步，甚至连不满的视线都懒得抛下。 每一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是严肃而又焦急，这种职业现场的压追感远非此前在大野丰那里所能感受到的。 “其实导演是因为这一条拍了太久才有怨气的，不是针对你的。不要太往心里去啊。” 一瓶水空悬着递到眼前，顺着抓住瓶盖的白玉手臂，是一双看上去犹如清冷菩提的凝眸，噙一抹自然而然的浅笑，才让人感觉到她的鲜活。 “我第一次拍戏的时候可是被导演骂了许久。”与给人的冷艳感不同，少女却是自顾自的说了起来。 “和大前辈们一起搭戏虽然很幸运，但是也很紧张，小泉桑的眼神太活了，我被她盯上就感到很紧张，上一次这么紧张还是和松隆子前辈对戏。” 少女抵在桌角，和你分享着她的日常，明明已经是深秋，却有着一股夏日海风的清凉闲适，紧张，不适，慌乱，一却不好的情绪都被忘却在话语里。 “……所以，按照你在演技所里学的表演就行，不用太过紧张。” “好了！各演员就位，灯光，摄像？好，各部门注意！” 导演的大嗓门在门口时就已经响起，现场里又是一阵忙动的声响。 “加油！” “谢谢，啊…不好意思，还没问你的名字。” “桥本爱。”灯光又重新在小酒馆上方映出霓虹的彩色效果，转到梦幻般的淡黄色光影时，少女偏过头，眉眼微弯。 第三章 研讨 “立木君，你往里走，门口挂着制作委员会牌子的那间就是”副导演大野将立木泷带到了久慈市的渔业研究所，这里被nhk暂时征用给《海女》制作委员会。 “立木君，真是不好意思。估计是下面人弄错了，把你当成演员放了进来，先前…导演的那些话也是无心之失，可千万不要放在心上啊”。 看着一脸讪笑的大野，立木泷回想起刚才的情形也有些不好意思。在场景开拍后，立木泷快速地又犯下了一个新人演员常犯的错误…明明只需要一个侧影，却总是下意识的看向摄像头。 而这也引起了导演的不满，一天的压力在一瞬间就从口中倾泻而出，各种难听的词汇层出不穷，眼见着立木泷的脸色越来越黑，副导演大野赶紧在导演说出更难听的词汇前将立木泷请出了摄影棚。 傍晚的久慈比想像中的更美，也比想像中的更冷。夕阳悬挂在远处房屋的瓦瓴，晕染最后一色玫红，藏蓝色的天空下飘摇的云雾被冷风吹散，一抹如隐若现的月影已悄然浮现。 冷静下来的立木泷也不想再纠缠之前，在大野开口前，直接先说了出来 “抱歉，大野桑。其实我是宫藤桑推荐来的新编剧，立木泷，我原是想找制作委员会，可能误入了拍摄场地。” 说着将自己的包里的剧本原件递了过去。 编剧？下意识接过文件的大野愣了神。原本以为只是教育个不知哪家事务所走后门塞进来的小演员，怎么一出门就成了编剧。 有些狐疑的一连着翻了几页，虽然不是目前拍摄的戏份，但按照故事的走向是有发展成这样的可能的，就是镜头语言上还有些青涩，小说感太重。不像个老编剧，难道是铃木那一派塞进来的人？ 正如其他所有大型公司一样，NHK的内部也是有着十分复杂的派系之争。大野本身也是因为派系间的利益交换才成了这部剧的一个副导演。这也是因为晨间剧的名头太过响亮，和大河剧一样，在履历上可都是几乎不会失败的作品。所以导致晨间剧也成了一块镀金的好牌子。 虽然还不确定立木泷的底细，但当大野再抬起头来时已是换了一副和煦的表情。 “这样啊，立木君，委员会就在下两个路口的研究所，我直接带你去吧，毕竟的确不太好找”说着还亲昵的拍了下立木泷的肩膀，释放出自己的善意。 “那么，我就回去了，导演估计还在那骂人呢。立木君，等有空的时候我请你喝一杯算做赔罪” “啊，麻烦您了大野桑。”回过神来匆匆致谢时，大野远去的背影挥了挥手。 不知是因为临近夜晚的缘故，还是大地震后残留的萧条，久慈的渔业研究所只有高处零星的几个房间还亮着灯光，门口看守的保安只是随意的瞥了一眼立木泷后，就悠闲的靠在椅子上眯起了眼。 这与先前在摄影棚内的感受差别还真是大啊…在保安那登记了信息后，循着大野的话，一间间找起了门牌。 “混蛋，这笔预算根本是没必要的吧，你们是趴在会社上吸血的蛀虫吗！” “你说什么呢！你以为摄制组要的那些场地是凭空变出来的吗？还不是我们一家家上门拜托，不达成别人的条件，人家凭什么借给我们场地” “那为什么报销上是泡泡浴所开的发票” “男人总要有男人战斗的场所” … 其实不用仔细去找，听着远处传来的吵嚷也能很轻易的找到海女制作委员会所在的房间。 “立木君！” “啊，宫藤桑”身后的声音有些熟悉，宫藤官九郎还是当初见面那一套装扮，只是多披上了一件黑色的风衣。 “我以为你还要过几天才能来，当时走的时候忘了告诉你具体位置，原想着今晚告诉你，没想到你都已经到了，真是抱歉啊” “没有，其实那天说完我就有了灵感，啊，宫藤桑要不要先看看。” “好啊，等研讨会结束我会认真看看的”将立木泷的原稿小心的放入风衣的内袋里后宫藤官九郎像是想起了什么。“啊，立木君也一起来研讨会吧，反正你以后也会经常来参加的，先提前感受一下。” 跟着宫藤官九郎走入房间，彷如置身于议会的现场。黑色西服似乎成了文明最后的束缚，才能在口水飞溅中忍住给对方一记老拳。 “那边都是NHK组内的人，和我们其实关系不大，我们往左边坐，那是编剧组坐的位置，立木君你以后开会直接坐那里就行” 宫藤官九郎对着另一侧的骂战显然兴趣不大，如果要是上演全武行，他倒是有兴趣为了之后剧本的创作，收集一下素材。 “宫藤，这位是？” 坐在宫藤官九郎身边的男子打量着新来的立木泷，极具压迫感的气场再加上一头惹眼的金发看上去叛逆性十足。身材健硕的更是和这个会场格格不入，倒像是从池袋西口公园里走出的街头猛男。 “这是我的新弟子立木，拉来帮忙剧本创作的联合编剧，啊，立木这位是训霸圭，别看他这样，他可是这部晨间剧的总制作人。” “我是立木泷，初次见面还请多多指教”立木泷连忙起身，看向训霸圭鞠躬致意。 训霸圭又重新仔细打量了眼前这个年轻人，宫藤带弟子进组无可厚非，很多有名的编剧都有培养弟子。可是联合编剧的身份可不一般，这意味着海女播出后的staff制作名单里是要将这个人添列其中的 宫藤这么看重培养他吗？训霸圭的脸上虽然不为所动，但语气间已经谦和了许多 “哪里哪里，这部剧就拜托立木君和宫藤桑了。” 寒暄一阵后，随着越来越多的人进入房间，连带着那边的骂战也平息了下来。只有一些小声的交流问候。而当一名年龄颇大的老者在首位坐下，整个空间瞬间安静下来。 “没想到是藤原理事主持会议啊。”看着训霸圭，宫藤官九郎端正了坐姿后，久违的紧张感再度在立木泷的喉尖奏响。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盯着藤原理事，等待着他说开始。 “咳，这次研讨会主要是讨论《小海女》第一阶段的制作情况，《纯与爱》已经进入了最后的放映阶段，因为地震的影响，收视率台里不是很满意，所以希望诸君能够努力制作出让观众喜爱的作品…那么首先是上次会议遗留的配乐问题，大友桑。” “是的，主题曲的配乐我和宫藤桑沟通后准备配合故事采用比较欢快的曲目，可以请各位听一下小样。”人群中一个有些瘦高的中年男人站了出来，示意身边的人播放音乐。 一段听起来古怪但又洗脑的小调瞬间笼罩在房间上空，直至播放完毕，大家的耳后还残留着吱呀的音符。 “嗯，那麻烦大友桑继续调整了，接下来是剧本方面，宫藤桑。” “好的，各位请看手边的资料。”宫藤官九郎早有准备，应对起来有些轻车熟路。 “剧情主要分为三个部分，故乡篇，东京篇和返乡篇。故乡篇主要是讲内向的少女天野秋和母亲回到故乡，在外婆，和一众朋友的激励下，成为海女，并不知不觉成为当地的偶像。东京篇则讲述女主角来到东京以成为偶像而奋斗，感情戏也会集中在这里。返乡篇则是大地震导致故乡受灾后，小秋毅然重返故乡帮助重建的故事。” 跟着宫藤官九郎的讲述，纸页的翻动声逐渐平息，藤原理事点了点头，接着说道，“嗯，那故事线的设置和人物性格呢？” “在故事线上除了女主角外，还设计了女主角母亲和好朋友两个主要人物，这两条线之后将由我身边的立木君负责，至于人物性格，我们计划写出的是一个成长的故事，所以重点突出女主角前后的变化，由最开始的沉闷，在故乡众人的支持下逐渐开朗，到经过东京磨砺后再度回乡时已成为了能感染他人的太阳。就像是将一块毫不起眼的石头在观众前一点点打磨成宝石。” “所以选中了能年玲奈这颗石头是吗？”不知是哪传来一句调笑之语，室内的氛围有些活跃起来。上首的理事没有追究，同样笑着点了点头。 “有宫藤桑和…立木君两位匠人打磨的宝石，想必一定是闪耀夺目吧，那么接下来是…” “财务方面…” “宣传方面…” 一轮轮提问后，会议终于接近尾声，理事站起身缓缓开口。 “那么，既然大家没有其他的问题，研讨会到此结束了，为了制作出让观众满意的晨间剧，诸君拜托了。好了，现在散会。” “是！” 等的各方面的负责人离开，房间里只制下了立木泷和宫藤官九郎。 “宫藤桑，你在会上说让我负责两条故事线是真的吗？” “啊，是的，不过别担心，你主要是负责朋友和母亲年轻时的故事线，和小秋有关的母亲线我会写的，不过虽然有了大纲，但详细的血肉还需要立木君你去填。不过为了增加匹配度，有时候直接将演员本人代入进去会更方便哦。” “那，这两位演员是？” 宫藤官九郎抱起手臂思索了一会儿。“桥本爱和有村架纯吧。” 第四章 偶像 倘若说以前写小说时，在每一次连载前还有着一个较为宽松的期限，只要在期限内完成即可。而晨间剧的剧本创作则将这个期限缩短了十倍，不！二十倍。而在时间缩短的压力下内容制作的压力却没有缩减半分。只不过是在这工作了一周，但却像是过了一年那么久远。 虽说立木泷只需要专注在宫藤桑提供的整体架构和人物形象下，理清人物关系，设计好关键情节即可，但是考虑到晨间剧的体量，在每完成一集内容后，都要与合作的其他编剧去对接。而且。，作为联合编剧的立木泷，在宫藤桑暂时不在的时候还要负责内容上的审核与修改。 “川本桑，这个时候的天野春子不仅是个叛逆少女，还是一个不良。对母亲不满的话，言辞可以更激烈更直接一点，不用那么阴阳怪气，麻烦你在修改一下” “嗯…结衣的确内心十分骄傲，但她不是个傲慢的人，这一段情节设计的有些问题” …… 停下了手中的笔，耐心的指点出创造人员的剧本中出现的几处问题。等着那人离去后才长出一口气，可好不容易积攒的灵感也随着这口气一齐逃跑，看着面前干净如初的稿纸，立木泷仰靠在转椅上揉了揉太阳穴。 突然听到了开门声，立木泷转头看了过去，是抱着两个大箱子进来的宫藤官九郎 “立木君，剧本进展不顺？” 宫藤官九郎从事编剧十余年了，对于立木泷的这幅景象早就见怪不怪，自顾自的将两个箱子放在桌子上，小心的拆开封条。“嘛，刚开始写的时候这样也挺正常的，有的时候跟演员聊聊也会对你有所帮助，毕竟他们可是真实的在去“扮演”这个角色。” “这样啊，多谢指教了”，将稿纸放在一旁，立木泷注意到了他放在桌上的箱子。“宫藤桑，这些是？” “哦，刚才训霸桑给我的广告商品，海胆盖饭，你要来一份吗？” “广告商品？NhK也会有广告吗？” 一些民放电视台制作的电视剧可能会考虑到经费问题而引入广告商投资，可是NhK不是明令禁止播放广告吗？立木泷一时间不由得站了起来，如果训霸桑和宫藤桑接受了广告商私下的贿赂而在晨间剧植入，这可是足以直接隐退的丑闻啊。 “啊，不是你想的那样”宫藤官九郎笑呵呵地取出一份递来，之后迎着立木泷的疑惑眼神解释到。“这可不是一般的广告商，是久慈市政府送来的慰问品，当然也是希望我们能够将海胆盖饭植入剧里，做成久慈的旅游产品。” 立木泷还是有点担心“宫藤桑，那上面…” “当然是默认了，NhK也不是第一次这样做了，之前大河剧会在每集结尾时播放10分钟的地区风光片也是因为地区政府提供了一笔‘拍摄’费用，况且这次选中久慈作为故事取景地也是得到了久慈市政府的‘支持’。而且收视率越高，得到的‘支持’就越大。立木君，你以后会见到的，也别太意外了。” 能得到那样支持的恐怕也就晨间剧，大河剧和电影了吧，自己能参与进这次的晨间剧已经是十分幸运了，恐怕是没有下一次机会了。立木泷轻轻摇了摇头，没有将宫藤的话放在心上。 “啊，对了，立木君，对偶像了解吗？” 将海胆盖饭给每一位编剧派发完后，宫藤桑打开了自己的那一盒，并随手将外面带来的一份娱乐报纸铺展在桌上。 “AKb前两天发布的新单曲首日销量已经破万了，应该又要突破百万销量了，这已经是今年的第5张了，看来AKb又要突破许多记录了” “是吗？” AKb在地震后在灾区的巡演，的确是非常鼓舞人心的，这让她们的知名度更是攀升了一个等级，已经成了当下最炙手可热的偶像了。东京篇中的小秋想要成为偶像的桥段在一定程度上也是借鉴了AKb。不过能借鉴到什么程度也是一个问题。但这又不是自己要担心的。 敷衍式的回了一声后，继续与海胆“搏斗”了起来 不过宫藤官九郎却没有转换话题的意思。 “立木君有喜欢的偶像吗？” “我吗？有的，不过…不是AKb的成员” 即使不用思索，脑子里自然的就闪过了一个人的身影。 “哦？是地区偶像吗？” “不是地区偶像，也是秋元康制作的偶像组合，是索尼旗下的偶像组合乃木坂46”一串串词条不假思索的从口中蹦出。 “乃木坂46？我记得在前面有，第一张专辑登上了公信榜第二啊，还真是厉害…嗯…以AKb为对手，这还真是有勇气啊…立木君喜欢的是哪一位？”往前翻了一页后，一张乃木坂成员的公式展开图占据了半个版面。只不过与下一页占据全版面AKb的live图相比，乃木坂看上去更像是被塑造出的“坏人” “N…中元日芽香”在即将脱口的瞬间，立木泷突然想起了和那个活力可爱的少女所作的约定。 “…如果中元你这次甄选成功的话，我就做你第一个粉丝…” “中元日芽香？真意外，我还以为像立木君这样的年轻人会比较喜欢这样的”宫藤官九郎的手指在纸面上游移，划过了栗色短发，指向了身侧一个仿若阳光一般的明丽笑容。“白石麻衣，真是很漂亮的一个女孩子啊，要不是有了梨花，真想让她来试试有马惠这个角色。” 像这样涉及到具体角色演员的话题，还不是立木泷能够随意谈论的。如果一部剧的主要编剧都在考虑替换某个年轻演员，那很有可能造成的后果就是这个年轻演员被“自愿”离开剧组。 “说起来，训霸桑说过几天要给你开一场欢迎会。” “我吗？…咳咳！…”立木泷一口没忍住呛了出来，宫藤桑好像不经意间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啊。 “哈哈哈，不是专为你一个人的，这些天进组了不少人，像小泉今日子桑，松田龙平，哦，还有几个年轻人，福士苍汰，东出昌大…其实就是训霸桑想找个借口开个酒会罢了，这几天忙于应付上面可把他快憋坏了。” 饶有兴致的看了看立木泷慌乱无措的样子后，宫藤官九郎终于结束了这场对话。慢悠悠的将剩余的垃圾收拾好后，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转过身来。 “立木君的假期有什么安排吗？” “假期？” “新年啊，新年的假期” 立木泷一直在办公室和寝室间，早就模糊了外界的温度，他这才注意到宫藤官九郎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新添了一条深蓝的围巾。不过，这个新年大概率也是自己一个人过吧，父亲现在已经到了宫城，只有定时发来的消息说明自己的平安。反正自己也习惯一个人了。 “如果立木君没什么事的话，能空出一天吗？” “可以是可以，能问下去哪里吗？” “红白” 第五章 邻居 拖着行李箱来到属于自己的房间，桥本爱打开箱子整理起自己的个人物品，在经历了《告白》的火爆后，她一度成了娱乐圈新的宠儿，一个接一个的节目让她获得了大量的知名度，但这一切不过是虚无的高台罢了，当高台倒塌的那一天，她被推出来做了背锅的对象。 “就是个花瓶罢了”“其实没什么演技的，早就看出来了”“什么最强新人，被松隆子碾压的新人吗？ww”“说起来，你们不觉得她完全不好看吗?看上去和欠了钱一样，这样的女人凭什么和我家贤人合作啊”…. 《管制塔》下版聊类似的话语如同泡沫般一个接着一个的浮现，并且努力的在最顶层的水面爆开一道道水花，丝毫不在意这是否会是一个人在淹没前挣扎的讯号。《管制塔》不算成功也不算失败，只不过是一个没有挽回颓势的尝试。 《海女》是自己最后的机会了，如果在这部剧里再无法拿出优秀的表现，那她将会和过去失败的诸多天才新人一样，成为一个盘点时令人惋惜的名字。 将处理了一半的衣物随手丢下，整个人仰面躺在床上，橘红色的光沿着窗户的缝隙，铺陈在桥本爱的脸上。 真烦呐…明明也不是我想的，为什么一定要把过错推到我的头上，我也…很尽力了啊。 失落的情绪脱离了无形的束缚，苦与涩在眼角滑落。将女演员的身份剥落后，所潜藏的也不过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女罢了。在消极即将触及到某个更悲观的出口前，房间内突然响起到门铃声，让她一下子从床上跳起。 “爱酱？收拾好了吗？” 说起来此刻和她一样身处远离东京的这座小城的，还有一个人。 能年玲奈有些元气的声音在门口响起，从默默无闻的小演员一下子被选中成为晨间剧的主演。巨大的幸福感让她每天都处在傻乎乎的状态之下，不对，她好像一直都是傻乎乎的。 将小情绪重新收回心底，拉了拉皱巴巴的床铺，仔细地整理了一下，小跑着过去将门打开，将她迎了进来。继续面对着打开的行李箱。 “你已经收拾好了，这么快啊。” “嗯，我想快点和爱酱出去看看，我还是第一次来到久慈哎。爱酱之前有来过吗？” “之前有来过一次，就是个普通的小城，没有商店街，没有什么可玩的地方。只有海边的景色还算不错。” “啊...那岂不是在这里的日子会很无聊了”能年玲奈的忍不住捧着脸颊叹了一口气，难得的新鲜感在还没出酒店就被好友给戳破了。 一记手刀轻轻打在好友额头上，桥本爱语气间有些无奈。“玲奈，你可是这部晨间剧的主演啊，来这里可不是玩的，要是只拿出《告白》时的表现是远远不够的。” “今天就有个新人，被带离了片场就再也没回来了” “！！！”像是听到了什么秘闻，能年玲奈瞪大双眼，一下来了精神。“谁啊？” 桥本爱将手里的衣服放下，仔细回想了一阵后，却只能大约记起一个瘦瘦高高的身形。“没…太记住，看上去挺普通的，啊，有点呆呆的，像你一样” “啊？那岂不是…等等！你说什么呢，我才不是呆呆的”能年玲奈坐在床上，微微鼓起来脸。只是眼见桥本爱不为所动的样子，脸颊里的气随即就跑了出去，又恢复成原先的模样。 看着自顾自收拾的桥本爱，能年玲奈的小心思也不由得渐渐活泛。 “爱酱，你说我们俩中间的那间房会是谁住啊？到现在还空着。” “不知道，也许是哪个大前辈吧，小泉桑或者药师桑。”海女的出演名单在剧组里并不是秘密，一些有名的大前辈会来出演也是为了更好的压阵。毕竟以能年玲奈目前的知名度还是抗不起一番的责任。 “不会吧，我都打听好了，小泉桑和药师桑一个在2楼，一个在3楼。茉优在最左边的那间。” “那也许会是某位工作人员吧，没准是个喜欢喝酒，胡子拉碴的大叔。”桥本爱将头放在椅背上望着她，忽然起了些逗弄的心思。“说不定还会在某一天醉酒时‘呯呯呯’的敲你门。” “怎么可能，不是听说福士桑和东出桑也来出演嘛，没准就是旁边的那间。” “我看，你就是想帅哥住在隔壁吧。” “是又怎么样…”被揭穿了小心思的能年玲奈有些红了脸。 “我说，那要是福士桑醉酒时‘呯呯呯’的敲你门，你会给他开门吗？” “哎呀，福士桑才不会那么粗鲁呢。”不知道是不是想到某些脸红心跳的场面，能年玲奈忍不住将头埋在松软的床铺中，声音透过床铺的遮掩下，有些闷闷的。“爱酱，你快点收拾啦！我还…” 正等着她说出下面的话，桥本爱却看到能年玲奈忽然闭上嘴，抬起额头，竖着耳朵，像只在丛林里警戒的小鹿。 学着她的样子，桥本爱仔细聆听。 “…喀！” 隔壁的那间空房，被钥匙扭开了房门。 立木泷叹了口气，手在墙边摸索着电灯的开关，虽然剧组已经尽力去找好的住宿条件，可是久慈当地并不发达的旅游业，让这里并没有像富山一般的旅馆。临时改建的宿舍做成这样已经实属不错了。 今天又是忙碌的一天，办公室里被暂时压制疲乏感，迅速控制了全身，挣扎的翻出了换洗衣服，昏昏沉沉的身体在拧开淋浴开关的一刹那，清醒了。 来不及将头上的泡沫洗掉，拿着浴巾裹住了下半身，直接敲了敲邻居的房门，现在只能寄希望于隔壁的热水是好的了。 十一月的寒风着实有些刺骨，暴露在空气中的上半身还有几滴没擦干净的水珠。听着房里传来的动静，立木泷突然想到一个严峻的事实。 那就是，这是整个剧组通用的宿舍楼，虽然说演员和工作人员会注意隔开楼层，但总有一两间多出来的没办法安排。这些天立木泷早出晚归，在办公室里坐上一整天，还从没见过自己的这位邻居。 心中不好的预感愈发明显，刚想着撤退，房门却拉开了一条小缝，一双疑惑的眼睛窥视过来。 紧接着在看到果露的上半身后，眼神转为惊惧。 “不是，我是想…” “呯！” “…借下热水的。” 面前的房门还是无情的紧闭着，不过立木泷也不好意思再叩开房门，一个女孩子突然看见门口站着**的男人，怎么想都是变态吧。 只是刚才的一切发生的太快，还没看清女孩的样貌，只是觉得像是在哪见过。还未回神之际，房门却再度被打开，露出一个比刚才更大的门缝。 “进来吧。” 在稍远的屋内，立木泷第一次听见邻居的声音。 第六章 白蝴蝶 用毛巾将怂塌着的头发再度搅乱，借着浴室里还未散去的雾气，立木泷将全身再度浸泡在浴缸里。 这是什么情况？我，在一个女孩子的房间里泡澡？! 自己一定是脑子冻晕了，才会就这样自然而然的进来。可，关键是…出去该怎么说？ “嗯，这热水真热啊…” 不行不行不行！ “你还要泡澡吗？” 什么变态发言啊！ 将慌乱的心神重新在胸口镇定，立木泷长舒了一口气，将衣服换好后。小心翼翼的拉开房门。 “那个，谢谢…” 还在犹豫着该说些什么的时候，肚子却有些不争气的叫了一声，这让原本还有些旖旎的氛围瞬间尴尬起来。 “抱歉”在这个氛围下，立木泷除了道歉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只有泡面可以吗？”眼前的少女倒是毫不在意，从身后的架子上拿了一桶泡面，熟练的撕开盖子，灌进热水。两只手托着杯沿，放到了立木泷的面前。 “额….谢谢，我叫立木泷，是你的邻居。”总觉得大脑有些无法处理目前的情况，立木泷呆愣的目睹完，才想起好像还没有自我介绍。 “我知道你。”少女点了点头，继续平静的望着立木泷。睫毛在眼睛闭合间微微颤动，感觉像是要说些什么，但却又什么也没有说。 “你不吃吗？”正在等着她说下句的立木泷万万没想到会是突然冒出这样一句。 “啊，谢谢。”再度道谢的立木泷盘下腿，将泡面打开吹了口热气，喝下了一口热汤暖和了身子后，大脑也终于有了思索的空闲。 这是什么谈话地狱啊，本来以为我的对话能力已经够差的了，可…看着她一脸认真的表情，也不像是故意的。难不成是交流障碍症？要是长谷川的话，他一定能好好应对这个场面吧。 “我们之前见过的。” 将头埋进泡面桶里想缓解尴尬，耳边却飘来一丝微弱的声音。 “是吗？不好意思，我好像没有…啊！圣子头！”看着眼前的少女将头发向上推至耳侧，记忆里的身影突然鲜活了起来。 “…有村架纯…” “啊，抱歉，有村桑，因为…那个发型实在是记忆深刻” 有村架纯…好像听过这个名字…圣子头…作为作家，立木泷对于文字的敏感要远胜于图像的记忆。 “莫非有村桑是饰演年轻时期的天野春子。” “嗯…” 不知道是不是在浴池里泡晕了，立木泷的思绪里瞬间掺杂了许许多多奇怪的东西，这几天与宫藤桑闲聊听来的娱乐圈黑历史，竟让他下意识想起了枕营业这个词。视线刚刚抬起，一双被白色长袜包裹住的修长双腿在床角微微摇晃着。 “有村桑，那个…” “立木君，还有什么事吗？”有村架纯头微微侧偏，一双好看的眼睛里充斥着疑惑不解。 “有村桑，不是要…？” “什么？” 啊，我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没事！没事！我告辞了，谢谢款待”趁着脖颈处的红晕还没蔓延到脸上，立木泷赶紧起身行礼告辞，他已经失去了再待在这里的勇气了。 楼道的凉风让迅速升温的身体有些冷却，手掌重重拍打在额头，想要将刚刚龌龊的想法拍出脑外。 “真是！” 从衣服里掏出钥匙，摸黑着将房门打开。将身体重重的甩在床上。但不知为何，白色长袜床前摇晃的那一幕，在那一夜的梦中挥之不去。 …. “立木君？” “立木君？” “立木君！” “嗯？宫藤桑，怎么了吗？” “最近是不是太累了啊，我刚刚喊你好多遍了”宫藤官九郎的目光有些关切，最近立木泷天天泡在办公室里写剧本，这让他有些担心他的身体情况。 “我没事的，宫藤桑你有什么事直说吧” “是吗？是关于剧本的，相较于刚来的时候，立木君已经进步很大了，但是我发现有一个习惯。立木君，一直没有改掉。” “您请说。”被人指出问题，这让立木泷有些紧张。尤其是像宫藤官九郎这样的前辈所指出的，更是让他不由得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 “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我只是觉得立木君可能还没有转变过来写作的思维” “写作的思维？” “是的，在立木君看来，电视剧的剧本是由什么组成的？” “分镜，台词，演员的表演…这些吧”看着宫藤官九郎似笑非笑的样子，立木泷顿了顿，接着说到“还请宫藤桑教我。” “没什么教不教的，只是我的一点经验，其实立木君可以想简单一点，电视剧的剧本其实是由对话组成的。” “对话？”立木泷一楞，“为什么？” “立木君可以想一下，在你所看过的电视剧里，对话往往是最直观的情绪表达，由对话推进着剧情的延续，无论是刑侦剧也好，家庭剧也好，最主要的心情，线索，想法都是有对话直接说给观众的，不要给观众在不重要的地方多做思索，否则就太累了。” 看着立木泷若有所思的样子，宫藤官九郎继续道， “立木君你现在就是太注重氛围而轻视对话了，想让观众去跟着场景体会。但这一方面要需要导演的镜头掌握，同时也需要演员自己去散发出相应的气场。而这些可以直接用对话去体现。比如松田桑和小泉桑在酒馆里的这一场戏，没必要让松田桑一个人喝闷酒去表现他是个外乡人那种气质。完全可以让小泉桑和他搭话，用‘对话’让观众知道他是个外乡人。” “嘛，这也只是我的一点看法而已，立木君可以按着自己的节奏来，不用太勉强自己。”手搭在立木泷的肩上轻轻拍了拍。宫藤官九郎起初提携立木泷或多或少是因为岩田社长想要他照顾一二。 但是如今的相处下来，宫藤倒是真有了几分收徒培养的想法，在文笔上自不用说，而且在人物理解上也有着几分灵性。起先大家还会在他不在的时候才去问立木泷剧情上的问题，如今倒是已经略过他，先去找立木泷了。 看着立木泷从思考的状态中脱离出来，宫藤官九郎突然想起来今天还有一件‘正事’。 “对了，立木君，今天晚上的宴会别忘了，训霸桑特意托我提醒你一声。你代表着我们编剧组，去了可别丢人啊” “欸？我？宫藤桑不去吗？大家都不去吗？” 办公室里的笔写声猛然停了一下，所有人下意识的低下了头。 “有训霸桑在的酒会，我是绝对不去的。”宫藤直接摆手拒绝，语气中没有一丝松动的空间。 脑中莫名浮现训霸圭那健硕的身体，立木泷顿觉有些大事不妙。 “那我也…” “立木君，放弃吧。训霸桑点名要你去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宫藤略带怜悯的语气打断。“训霸桑可不是那么容易说动的人，你还是‘好好享受’吧，况且这次训霸桑也叫了小泉桑，药师桑她们演员组的，你可以和她们多多交流，学习嘛” 演员组的人…恍惚间，梦中的白蝴蝶又在眼前翩翩飞舞。 第七章 宴会 《海女》的宴会选在酒店的和式包厢，这大抵是久慈最好的酒店了，至少门面看上去还是有些高档的，只是一想起宫藤桑他们对训霸桑闭口不言的样子，立木泷还是有些惴惴不安，毕竟人最大的恐惧就是未知。 作为编剧，立木泷坐在最前面的一桌，同桌的还留有总制作人，导演以及几位主要演员的位置。只不过他到的太早，只有训霸桑和大友桑在喝着闷酒。 “啊，立木君，快来。盅还是瓶。”训霸圭从身后的箱子里取出清酒和烧酒直接摆到桌上。 “训霸桑，我其实…不是很能喝酒…” “欸…男人怎么能说自己不行呢！”训霸圭重重拍了下桌子，借着几分酒势，看上去倒真是有些黑道大哥的派头。 “就是，立木君。”旁边的大友良英也是立即出声帮腔，直接将立木泷按在座位上。装模作样的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大声吆喝了起来。“混蛋，这点小事都做不好，我正和训霸桑喝酒呢，什么？！非要我回来检查，好吧好吧。” 虽然大友桑的手机连翻盖都没打开，都不知道是谁打来的电话。可他还是一脸遗憾的样子。“训霸桑，真遗憾呐，手下那个蠢蛋把录制机…嗝…烧了，我得回去看看了，让立木君陪你喝吧。” “大友桑，那是要回去看看的。”不知道是不是有了新的玩具，训霸圭倒是十分好说话的挥了挥手。又从箱子里掏出了两瓶烧酒“清酒没啥味道，立木君还是喝这个吧。” “啊，训霸桑，我突然想起来剧集上好像有些问题，我也得回去…” “不用担心，立木君，宫藤桑之前来电话了，说今天他睡在办公室了，让你不用担心，好好‘放松放松’”。 说话间，桌上又多了两瓶开了盖的烧酒。看着训霸桑身后像是无底洞一样的酒箱，立木泷的喉咙间都像是多了味麦香。 一瓶，两瓶，三瓶…空瓶在出现的瞬间就被新开瓶的酒取代，这种清库存式的喝法，让立木泷自己也记不清和训霸圭到底喝了多少酒。脸颊的红润有些热的惊人。可意识却并没有丝毫混乱，反倒是格外的清醒。清醒吗？或许只是自认为的清醒。 而将他从这无尽酒地狱中解救出来的是小泉今日子为首的演员组。艺能界大前辈的到场，让训霸圭也不能沉浸在找人拼酒的快感中了，在宴会开始后，只能拿起酒杯满包厢的跑。这倒是终于给了立木泷喘息的空间，安安稳稳的坐在原地，调整着自己的精神。 当聚会人一多的时候，八卦自然而然的就成了人们谈论的主流，尤其在场的还有些活跃艺能界许久的前辈，一些所谓的内幕消息也多了几分可信度。 “说起来，现在很多男艺人都是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看上去斯斯文文的样子，其实背地里一肚坏水，像那个搞笑艺人，那个….谁知道竟然找一个女学生…所以说，你们这些…年轻人，可千万要看好了。不要随便就被男人钓上手了。尤其是只有一张脸的男艺人” 小泉今日子洒脱的一扬头发，就着口清酒，在能年玲奈，桥本爱的面前颇有几分指点江山的味道。 “小泉桑，您这样说，我和苍汰真是万分惶恐啊”举着酒杯过来敬酒的东出昌大有些无奈。“我们俩可是好人啊” “哼，看你们的表现。”话音刚落，小泉今日子又补上一句“幕后的也不行，他们也干净不到哪去。” 立木泷正想着夹几口小菜醒醒酒，拿着筷子的手陡然停下。 训霸桑已经跑到药师桑那喝上酒了，这附近的幕后工作人员正巧只有他一个。原本只是当个过耳的趣闻罢了，可这么一说….关键是小泉今日子在说完后也像是注意到了这个尴尬情况，找补般的又补上一句“不是说你，立木编剧，别放在心上。” 这种隐隐约约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话语，更是让立木泷有些无所适从，只能附和的笑了笑表示并不在意。 果然今天来参加晚宴就是个错误的决定，先是被训霸桑抓去拼酒，又被小泉桑的话语误伤，而且…好像没看见有村桑。 瓶子里剩余的酒摇摇晃晃也攒不出一口的量，立木泷有些挣扎的起身走出屋外，想要吹一吹冷风。时间渐渐的滑落向深夜，清冷的月辉洒在树影，竟让他无端的想起了一双有如山间湖水的明亮眼睛。上一次喝醉的时候，她就在树下。可这一次，她又怎么可能在呢？ 不再理会蹦出的荒唐想法，转过身去。却迎面撞上一双动人心魄的眼眸。 如果说桥本奈奈未的眼神是坚毅，吉冈里帆的眼神是温婉，有村架纯的眼神是单纯。那么眼前少女的眼神就是将以上的所有合在了一起，并敷上了名为冷漠的色调。 “还记我吗？立木编剧” “…桥本桑” 冰雪在一瞬间被春光融解，又像是回到了初见的状况。 “我看你摇晃着走出去，有些担心，要喝点醒酒汤吗?我刚拿的。” “多谢” “那我先回去了” “啊，等等”话语在一瞬间出口，令立木泷自己都吓了一跳。 “什么？” “那个，桥本桑怎么会来参加宴会？我是说，呃，训霸桑组织的宴会。” “训霸桑的宴会怎么了？” 看来训霸桑不是对所有人都无差别‘攻击’，不过这些也没必要对她明说，立木泷还是将这些话悄悄咽了回去，只是摇了摇头。 “我是因为那个家伙要来”桥本爱有些无奈的望向身后恨不得掏出笔记记下小泉今日子今天说的话的某能年。“玲奈说好不容易有个机会可以放松…” “这样啊…” “那我也能问个问题吗？立木编剧为什么那天要来剧组当演员” “其实那天我是因为走错了，我以为是间酒馆想来问路的” “这样啊…” 桥本爱走到了立木泷的身侧，手臂撑在栏杆上，将身体的重量放松。感受着不远处海岸吹来带有咸湿气息的海风。 如同旁观者一般，立木泷这才注意到桥本爱的双足套了一双黑色的长袜。明明应该是在第一眼所注意到，却被莫名的丢在了意识的盲区。只在因酒精作用而不断加速的心跳中重新发现。 胸口累积的热量似乎催生出了另一个意识。 “桥本桑为什么会选择当演员” “因为…《情书》吧。” “岩井桑的《情书》？” “嗯，我第一次看的时候觉得小樽好美，好想有一天可以在那演一部完美的戏。所以就成为了演员” 可是情书并不是一个完美的故事，立木泷将心里的想法咽下，只是静静的听着。 “立木君去过小樽吗？” “没有”小樽和旭川都是只听过名字的城市。 “真遗憾啊，我也没去过小樽，之前去了稚内，离小樽很近了。” “稚内是？” “《管制塔》的取景地吧，我有看的，小爱演的很好哦。”一问一答的节奏被突然其来的话语打乱，东出昌大在不知不觉间出现在两人身后。 “立木编剧，小爱。大家都在里面等你们去第二摊呢。” “好的”桥本爱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波动，径直走到了能年玲奈身边。立木泷下意识的想跟上，却不小心撞上了东出昌大的侧肩。 “不好意思，我可能喝多了” “没事，立木编剧，喝多了没关系，可一定要看清路啊”东出昌大一脸和煦的拍拍立木泷的肩膀，慢悠悠的走回了包厢。 第八章 拍摄 从头晕的宿醉中好不容易缓解，一觉醒来的立木泷只觉得有些恶心。即使已经换了一套衣物，但是还是有些小小的酒气从领口之中飘出。不过对于这位编剧组的诸位同僚而言，第二天没有出现在医院就已经是个奇迹了，这一点酒气不算什么，反倒让他有了“酒豪”的英名。当然，立木泷本人是不知道这个威名的。 在椅子上仰起头，努力的想要回想起最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可自从回到包厢后，一切的记忆就像是遮上了一层迷蒙的白雾，别说做了什么，连怎么回到宿舍的都不清楚。 “立木君来了啊，训霸桑好像对你很满意嘛，还说下次再和你好好喝一场。”宫藤官九郎从门外走进，有些意外今天还能看见立木泷出现在办公室。 “饶了我吧，宫藤桑”一想起训霸圭拼酒时的可怕模样，立木泷根本无暇再去想昨晚之后发生了什么，赶紧摇了摇头。“下次有这种事请让我，不，务必让我留在办公室监修剧本。” 而在几十公里外，久慈市中心的车站就被剧组的几十号人马给团团围住，作为《海女》中最重要的场景，今天这里已经被剧组征用至拍摄结束。而原本途径的车辆也都换到了新的站点。 随着导演一声令下，身穿白色衬衣、米色针织衫的能年玲奈双手紧握住书包的背带，有些拘谨的紧紧跟在小泉今日子的身后，不知所措的眼神来回打量着这个与东京风格完全不同的小城市。随后小心翼翼的踏出了车站的台阶，也踏入了故事的镜头。 “好！通过！” 一声响亮的叫好从主摄影机的后面传出，拍摄现场的掌声顿时热烈起来。这是海女正式拍摄的第一个镜头，虽然是个五秒不到的开场，但能一遍通过无疑是给今天的现场拍摄开了个好头。 前几日的拍摄更多的是室内场景留用的素材，从今天开始才是真正的战斗。因而欢庆并未持续太久，摄像组连忙调整机位，化妆师也是立即上前补妆。趁着这点时间，导演直接招来下一个镜头的演员，说起了要点。才不过几分钟，能年玲奈已经坐上了租来的面包车，好奇的张望着山道外的北三陆，开始了又一个镜头的拍摄。 折腾了一个上午，直到当前场景的所有镜头都令导演满意后，方才让后勤组进场，宣布暂时休息。不过对于布景组的人而言，现在的休息时间就是他们的工作时间。抓紧时机布置好下一个场景，才能给拍摄留出足够的空余。 相比于室内场景，露天场景对于天气，公用设施的借用等种种问题本身就具有更高的要求，在拍摄时间有限的前提下，为了提高拍摄效率，通常要在尽可能短的时间里拍完同一个场景下的所有镜头。当然考虑到可能会按播出的反馈修改后续的剧本，因此每个场景至少要拍完一周的量。这不仅需要演员少犯错，剧组的其他人员也要集中精力，抓紧一切可用的时机。 虽说如此，可能今天花了一上午拍摄的镜头，经过剪辑后，呈现在屏幕上的也可能不过是短短的一分钟而已。影视剧的拍摄就是如此，几天的辛苦只为了在屏幕上为观众带来一秒钟的感动。 放下了书包，能年玲奈连忙钻入阴凉的休息区里，换好了衣服的桥本爱早就等在了那里。 “爱酱！” “玲奈，你演的很好哦” “我是真的很紧张啦，不过爱酱你这一身好漂亮啊，感觉比我更像是东京来的，不像我穿起来感觉土土的…” “我们两个本来就是饰演相反的角色啊，我是向往东京的少女，你是渴望故乡的少女。算了….先不说这个。”桥本爱小心打量着来往的工作人员后，将她拉到了一个无人的角落。 “爱酱，你有什么事吗？” “不是我有什么事，是你有什么事啦，那个东出昌大是怎么回事啊” “东出桑？东出桑怎么了吗？” “他昨晚一直围着你身边转，玲奈，还总是有意无意的接近你，我感觉不像是个好人，还记得小泉桑说的吗？可千万不要被人轻易骗了啊。” “没有吧，大家就是朋友而已”能年玲奈歪着头拧着眉毛，只是看桥本爱一脸严肃的样子。才端正了态度，皱着嘴角“知道了啦，我会注意的，爱酱也别说我啦，你昨天不也和那个立木编剧有在一起聊天，你也要注意，没准立木编剧也不是个好人。” 站在剧组外围，跑过来送剧本的立木泷有些尴尬。起先能年玲奈还注意放轻声音，到最后则像是故意顶牛般，丝毫不压制自己的音量。 “…立木编剧也不是个好人” 我是昨晚做了什么得罪了她吗？可恶，怎么一点也想不起来。 又看了眼没有注意到他到来的能年玲奈，她正站在桥本爱的身边小声说着什么。立木泷抬头看见树枝上挣扎的最后一片叶子，也顶不住寒冬的侵袭，缓缓飘落。长叹口气，将剧本交给了交接的工作人员。 转身背离拍摄现场，正要离开之时，手机突然响起。 “喂，立木。这么久也不给我打个电话，还是我妈告诉我你去拍电视剧了” 长谷川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活力 “不是拍电视剧，写剧本而已”立木泷有些无语，随口敷衍着“你打电话就是来问这个？” “我就说吗，选你拍电视剧，那导演是不想要收视率了” “没什么事，我就挂了” “欸？！别别！说正事，你春节会回东京吗？那个…有几个东京的朋友想见你。大家一起聚一聚。” “朋友？谁啊？”立木泷找了处台阶坐下，望着路边的零碎的小石头。 “我，石田先生，大野…嗯，这几个” “应该不会回去吧，这里也挺忙的”虽说答应了宫藤桑陪他去东京参加红白，但是也是跟着宫藤桑的行程当天往返。海女中很多场景发生在夏天，但在冬天的戏份也要趁着这个季节抓紧拍完，对于编剧而言，也不是能够轻易放松的时候。“好了，就这样，等之后去东京再聚吧。” 听筒中的声音变成短促的躁点，长谷川放下手机，看了眼旁边有所期待的少女，摇了摇头。 少女眼中的微弱的光芒在眨眼间熄灭后，只剩下被名为逞强的情绪所支撑。 “拍电视剧是这样的，的确很忙的。只是很遗憾在走之前没能和大家再聚一次…嗯…没关系的，大家也可以之后来京都找我…嗯…” “这样真的好吗，吉冈，你不是为了从那逃出来才来的东京嘛，你之前还不是才说好要做演员吗？…而且，还有立木他，真的不告诉他吗？” “…嗯，我已经想好了，回去后的问题回去再想，如果现在我不回去，母亲就没有可以依靠的人了。况且，我又不是不回来了，等这件事解决了，我还会回东京继续我的演员梦想的” 吉冈里帆努力做出了一个令人放心的笑容，轻轻的挥了挥手，最后看了眼长谷川屏幕里的那个名字，独自走向了车站。 第九章 初次红白 一年的最后一个工作日很快就来到了尾声，盛冈市规划区域的警戒线还是如先前一般长长拉起，在去拜访了长谷川伯父伯母家后，立木泷赶在开往东京的末班车前回到了久慈。 “立木君，不必紧张，这次红白歌会只是受邀去当个观众而已。”放下了手中的报纸，宫藤官九郎瞧着端坐在对面的立木泷，随口宽慰了几句。“森淳一那个家伙非要我来，还在电话里说要给我个惊喜。真是没办法啊，只能拜托立木君你陪我走一趟了。” 如果是这样的私人聚会，宫藤官九郎完全可以自己参加，说是拜托，这只不过是提携他的一个借口而已。心中了然的立木泷没有说话，瞥了眼窗外的余晖，随手拿起本文学杂志，翻在手中，使自己放松下来。 现今的文学界也不是一年前的青黄不接了，朝井辽凭借《何者》一举拿下了直木赏，成了五十年来最年轻的直木奖得主。风头一时无两的同时NtV也宣布了要将《听说桐岛要退部》改编成电影，并且据说会邀请朝井辽本人来担任编剧。 “改编成电影吗？也不知道她知道这个消息会怎么想。”同样的夕阳拉长树影，可却没有同样的人再去鼓励他前行了。 “朝井辽吗？之前见过他一面，是个很厉害的作家啊”宫藤官九郎探过头来，看着立木泷出神的样子，以为是被最年轻的直木奖得主刺激到了，才又改口说道“不过立木君也很厉害啊，能够入围芥川赏，还差一点拿下。” “没有，我和朝井桑差得远呢，舞城桑拿下芥川赏也是实至名归” 没从杂志上移开视线，立木泷只是晃了晃脑袋。 宫藤却是兴致不减 “说起来，立木君的《一个人的好天气》，在我看来的确是一本好书啊，要是能够改编的话，也感觉会是一个不错的剧本，嘛，但是我还是更喜欢从头开始写故事。改编别人的故事总有种不自在感啊。要是原作者好沟通就算了，最烦那些说着是自己的心血然后指手画脚的原作者，还有那些不接受一点点改动的原着粉也是…” 左耳进右耳出，原本的话题已经成了宫藤官九郎单方面的吐槽抱怨。立木泷没打算听宫藤的絮叨。正想着怎么应付过去，耳边突然响起了电话的铃声。 “喂？我是宫藤。”说到兴头上被人打断，宫藤官九郎的语气中难免有一丝埋怨。只是在那边的声音传来后，这点不愉快就迅速消失不见。 …… “行，见面再聊吧。你可别趁我不在偷开啊”玩笑般的挂断了电话后，宫藤架起腿，向后仰了仰脖子。“森淳一居然从高木酒造那老板那顺来了几瓶酒，看来今晚是有口福了。” “十四代吗？不过…我还是不喝了。”十四代清酒之王的名号，立木泷也是略有耳闻，只是那晚宴会的后遗症让他现在想起酒就难免有些恶心。 “真是可惜啊，立木君，不过酒你可以不喝，有个人你不能不见” “谁？” “五十岚大介” 五十岚大介，Rb知名的漫画家，以高超的画技和对大自然的细腻描绘着称，也曾两次拿下文化厅媒体艺术祭漫画部门的优秀赏。但是毕竟是不同领域的存在，立木泷也不清楚为什么一定要见他，看着宫藤也没有透露半分的意思，索性也不细想，反正到时候总会知道的。 63届的红白歌会，红组的司仪由上半年因《小梅医生》热播而备受关注的堀北真希担任，白组则继续由人气偶像团体岚担当司仪。相比于去年有着lady gaga担任惊喜嘉宾，今年的红白歌会则少了一丝星味。 立木泷跟着宫藤官九郎钻进了NhK提前准备的休息室，按理说他们这样的观众是没必要准备休息室的，等开场直接入场就行了，只不过一方面由于宫藤官九郎在艺能界的地位，另一方面人家现在还在给NhK自己的晨间剧做编剧。不过好在类似的情况每年都有，NhK每次都会留有预留的空房间。 “那么，我先去看看我的老朋友，立木君就先在这里休息一下吧” “好” 不知道从拿掏出一顶巴拿马帽戴在头上，宫藤官九郎简单整理了下服饰后推开了休息室的门。 总算有了独处的时间，立木泷一直紧绷的弦松懈下来。刚才一路走来，许多只能在屏幕上看见的名人在眼前谈笑风生。一想到一年前的他还是个默默无闻的作家，如今却和他们共同出现在一个地方，心情难免有些奇妙。 不过他本身也不是特别在意这些，在最初的虚浮感过去后，立木泷反倒迅速冷静了下来，开始打量起休息室里的布置。 嗯，这和果子的味道挺好吃的，也不知道是谁家的。正当他还在品鉴着休息室里摆放的零食时，门口突然传来清脆的叩门声。紧接着门被微微推开一个小缝，三个身着舞台表演服的年轻女孩鱼贯而入。 “前辈好，我们是AKb48的成员，我是松井玲奈（佐伯美香）（矢神久美）很荣幸能和前辈共同出演这次的红白歌会，还请前辈多多指教。” 还没等立木泷咽下口中的和果子，三人已经是鞠躬问好一套流程做完。只留下他呆愣在原地，有些说不出话来。 Rb艺能界的年轻艺人会在与前辈共同出演节目的拍摄前，来到前辈艺人的休息室前打招呼，而除了年轻艺人外，地位较低的搞笑艺人，偶像也是需要如此。长此以往，已成了业内一个有“礼貌”的习惯。 只是，立木泷并不知道约定俗成的这个习惯，再加上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大脑也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看着“前辈”没有表态，AKb的三人组也是有些面面相觑。他们的经纪人从内部人员那里打探到这间休息室是属于一位编剧大前辈。虽然意外于这位大前辈实在是有些太年轻了，但是她们也是不敢妄动。和村内的综艺不同，在红白这样的舞台上留下“没礼貌”的印象后，她们的艺人生涯基本就宣告结束了。 四个人就这么尴尬的看着。 “我是立木泷”最后还是立木泷先顶不住美少女视线的压力，开了口。“那个…我也很荣幸能够参加这次红白歌会，请多多指教”说着就鞠了一躬，算作是刚才的回礼。 前辈给自己鞠躬？！这是什么情况。是整人节目吗？ 饶是初代成员，一路整蛊过来的佐伯美香也没见过这样的阵势，而年纪最小的矢神久美更是直接急的哭了出来，点点泪花在眼角聚集，却又不敢伸手擦拭，只能放任它一点点的垂落。 怎么哭了？本就不清楚状况的立木泷更加混乱了，赶紧将桌上的抽纸递了过去。 矢神久美偷偷抬眼看了眼佐伯美香，想接却又不知道能不能接。还是身旁的松井玲奈立即道了声谢，从立木泷的手中接过纸巾。这种时候她无比期望有摄像机突然闯入，又或者立木泷从身后举个整人成功的牌子。 只是牌子没等到，休息室外的说话声逐渐清晰。 “…我知道，但是我《海女》的工作还没结束…” “我可以等你《海女》结束，这次你，我还有五十岚桑联手，这个企划肯定会成功的…” “可我已经答应了三池桑，和他合作《鼹鼠之歌》。而且你也知道我基本上不参与改编剧的创作…” “怎么这样，我酒都带来了。” “喂喂！什么意思，我不同意就不给酒喝是吧。放心，我这次带来一个比我更适合的人，而且他还是岩手人…” 对话到这就中断了，因为宫藤官九郎已经一只脚迈进了休息室。只是看了眼三个泫然欲泣的女孩，又看了眼不知所措的立木泷，不禁把脚又收了回去。 “啊，不好意思，走错了。你们继续” “不是！宫藤桑！！！！！” 第十章 邀约 有了宫藤桑回来“主持大局”，好不容易将犹犹豫豫的三人组送走，立木泷瘫坐在座位上长出了一口气，仅仅一个鞠躬回礼就把他弄得有点身心俱疲，尤其是佐伯美香在离门口走之前还特意偷偷瞧了眼身后的衣柜，似乎还在怀疑是不是有摄制组待命。 “立木君，下次再有人来的时候，你随便笑着应付两句就行” “这样好吗？人家特意来问候的” 宫藤官九郎只是笑了摇了摇头，将身后的位置让开。“好了，我给你介绍一下，森淳一导演。”跟着宫藤一齐走进来的男人，比宫藤略高一点，但给人的感觉却十分瘦弱。一双小眼睛看起来似笑非笑。不像是个会把心情流露在脸上的人。 “你好，我是森淳一” 顾不上疲累，立木泷直接起身“您好，我是立木泷” 森淳一看上去瘦弱，可握手时却十分有劲，手指向下施力，像是给立木泷来了个下马威。这种被试探的感觉让他下意识皱了皱眉头。 “立木君见谅啊，这是淳一他的习惯了”察觉到可能引起误会，宫藤直接开口解释道“淳一他对于要合作的人都会这样，其实没什么想法的” “合作？什么合作？” “是这样的….”“我来说吧，宫藤” 看着眼前人一脸疑惑的样子，森淳一接过话头。“之前在山形参加了朋友的一场品酒会，在会上我认识了一个漫画家，当时喝多了有些记不清，只记得大概说了些什么要拍个电影大干一场的酒话。后来回了东京之后我就没放在心上。可没想到没过几天我就收到了他寄来的漫画手稿，还附上了一句‘我从作品里挑了许久，果然还是拍这个好了’的纸条。” 正潜心聆听的立木泷突然想到了之前在火车上宫藤的话。 “这位漫画家，不会就是五十岚桑吧？” “正是他，虽然我一开始想直接回信拒绝，但也是出于礼貌也还是拜读了一番，却没想到意外的合适。当我读完的时候，甚至有些镜头已经在我脑海里初具雏形。于是我决定将其拍成电影，并且想要拉上宫藤出任编剧，只是因为其他原因，宫藤没办法来，于是他向我推荐了你” “我明白了，可是为什么会给我这个机会，对于编剧来说我还只是个新人” “那个，是因为淳一他们…”宫藤脸色有些窘迫，正想着如何组织语言，森淳一倒是毫不在乎的直接说出了缘由“因为便宜。像立木君这样的新人价格很便宜，我可以把更多的经费用在其他方面。而且听说立木君还不喝酒，我那些珍藏也不用被我忍痛割爱了。” 新人就只有新人的价格，立木泷对此倒是毫不意外，他在新月社之前也拿的是新人的签约。除非是那种有名的作家第一次兼任编剧，比如朝井辽。但这也只是名气带来的影响而已。那种高价恳求一个没有证明过自己的人的戏码，也只能存在于小说中罢了。 不过即使是得了宫藤的推荐，立木泷也只是有一个机会，真正同意与否还是要看森淳一的选择。 “本来五十岚今天也要来的，可惜因为他在秋田采风赶不回来了，。但是立木君要是加入我们的话，之后会在片场遇到的” “五十岚桑也会参与改编吗？” “不，五十岚只是说他想亲眼看着自己的作品被拍成电影，然后顺便取材。到时候全部的改编都由立木君一个人负责。” 一个人负责？《海女》的剧本他和宫藤两个人联合负责，但他更多的其实是担任第二编剧的责任，在宫藤定好的主体剧情框架下进行扩展。虽说改编也是有着原作的框架。但其中的差距差不多有北海道到冲绳那么遥远。 况且他现在还有着《海女》的剧本要写，等《海女》结束后他也不一定还在做着编剧…想到这，立木泷对于要不要接下这份工作有些犹豫。 “砰砰砰”门扉再次被轻轻扣响，这次进来的只是NhK的工作人员。‘ “不好意思，打扰了。马上录制要开始了，还请各位移步到会场。” “既然快开场了，那我就先走了，立木君可以好好考虑一下，反正我们会在海女结束的时候才开始，在那之前联系我就行。”森淳一抬手看了眼表。又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本口袋单行本递了过来。“这是要改编的作品，立木君有空的话可以先看看。” 淡绿色的田园背景前，一个穿着白裙长靴的女孩坐在庭院的隔板上悠闲的吃着番茄。 与右上角作者名对称呼应的是，漫画的名字。 《小森食光》 …… “刚才淳一说的，立木君可以考虑一下。”台上的节目已经演到了后半段，一开始的火热气氛也只剩下了应付的掌声。宫藤将身子略微向后靠，找了个摄影机拍不到的角度。与立木泷聊了起来。 “当然立木君如果不愿意的话，直接拒绝就是。只不过我做为淳一的朋友还是想帮他说几句的。淳一他其实是个很有才华和灵气的导演，只是这几年一直没有好的作品。只不过对于导演而言，没有代表作那就毫无意义，充其量也只是挂了个导演的名号而已。作家也是如此，这一点立木君应该能有所体会。” 在《一个人的好天气》出版前，他也同样是个名义上的“作家”，在推销自己的书时还会被店员赶出来。只是…. “立木君是担心第一次独立写电影的剧本吗？”宫藤官九郎摇了摇头，直接道“如果是能力上的问题，立木君大可以放心，现在的你和刚来那会已经不一样了，完全可以独立创作剧本了，而且这个《小森食光》其实也正合适做立木君的第一部作品。” “为什么？” “一方面是立木君写作风格和《小森食光》很相近，立木君的笔下的知寿和《小森食光》的市子都是慵懒却又坚强的人物，写一个相近的人物会比写一个陌生的人物更容易些。另外一方面，刚才淳一说的便宜并不是贬低立木君你的意思。虽然是由松竹发行，但听说内部并不看好这个企划，给出的资金十分有限。很多工作人员都是淳一自己用人情请来帮忙的。作品的成果预期并不大。” “我明白了”立木泷摸了摸鼻子，略有所思。 “哈哈哈，说了只说几句还说了这么多。不过正如我一开始说的那样，立木君，如果你感觉不合适，直接拒绝就行。”宫藤重新将目光放回台上。白组压轴的演歌前奏已经在会场响起，北岛三郎雄浑的声音出场直接笼罩了每一个人的耳朵。 “小森食光吗？”立木泷用手掌支撑住自己倾斜一侧的头颅，望着舞台漫天飞舞的“雪花”。不知在思考什么。 而在另一侧的后台，好奇的目光从远处打量着立木泷的方向。 “玲奈，该走了！” “我到底是在哪见过他呢？”内心的困惑还没得到明确，队友已经在身后催促。 “来了！”将不甘与疑惑埋进心底，只能等待以后在慢慢回想，不过在她紧凑的日程安排下。这件小事也只是随手丢下的一粒树种，陷进了土里还是掉进了风中都不过是无关紧要而已。 可若是有因缘际会，再平凡的树种也会有可能成长为参天大树。 第十一章 初诣 初诣，是指一年中第一次去神社或寺院参拜，祈求平安。在Rb是一项全国性的传统习俗，而为了方便人们去参拜，通常在12月31日晚的电车都是彻夜运行的。而一些着名的神社门前，更是半夜就已经人山人海。 立木泷此刻感觉自己像是个被挤压在罐头里的沙丁鱼，只能艰难的获得喘息的空间。如果知道会是现在这个情况，他说什么也不会同意来浅草寺参拜。 指针稍稍往前拨动，从NhK大楼里出来，经历完一整场红白的立木泷，感觉整个人都有些僵硬，因为顾虑到摄像机存在，不能如同一个人在家般瘫软在座椅上，将近四个半小时的正坐，早已从精神上的享受变成身体上的折磨。 “立木君多来几次就找到规律了，摄像机的拍摄角度是有限的。不过也没办法，所有的节目都是希望艺人能呈现出那种元气，积极的样子，尤其是那些年轻艺人。” 一想到左侧坐着的那个搞笑艺人，在摄像机难以拍到的地方，还能端正四个小时的坐姿，甚至于每场节目的掌声都是极为热烈。就让立木泷感到有些佩服。 “立木君，待会去初诣吗？”宫藤搓了搓手，乳白色的寒气在灯光下隐约可见。“附近最近的是浅草寺，初诣完可以搭早班车回久慈，或者立木君也可以留在东京等到假期结束” “不用了，还有不少需要核对的，我和宫藤桑一起吧。” 在各种听的懂听不懂的嘈杂空气中，立木泷和宫藤好不容易被人群挤进了参道，在水手舍里用刺骨的水净过手，在拜殿前投下与“缘”字同音的五元硬币，轻轻摇响了悬在殿中的铃铛后，就算完成了初诣的流程，顺着前面的人群去旁边领取一碗暖和的热汤。 初诣时带来的庞大流量自然不会被商家们白白浪费，各样的小推车停靠在参道的两旁。狐狸形状的绘马以及各色纪念品，零零散散的摆放在货架上，等着相中的客人将他们带回家。 此刻参拜完还留在寺内的，大多数都是等着跨年钟声敲完，想为新的一年取个完整吉利的兆头，虽然立木泷对此不是很有兴趣，但是宫藤倒是想要多留一会为来年接棒播出的《海女》祈求好运。108响的钟声在耳边回荡不绝，两人在宫藤的建议下，又去试了试拜殿旁人气最深的抽签。 将签筒用力摇晃，会有一串标着数字的竹签跳出来，再跟据数字去寻找对应的签纸，就是你今年一年的运气。不过由于现在的寺庙为了更多的吸引游客，会在签筒内刻意增加吉签的比例，甚至还会抽掉一部分凶签，尤其在年节时期，更是几乎没有凶签。 “十七番，吉”宫藤对此也是心知肚明，看过一遍签纸后，就将它随意收了起来。“立木君，你抽中的是几号？” “四十八番…小吉”将解签纸摊开，开头的签文一眼可见。“‘见禄隔前溪，劳心休更迷；一朝逢好渡，鸾凤入云飞。’，这是要我顺其自然吗？” “应该吧，不过鸾凤入云飞总归是个好意象，如果立木君不满意的话，也可以绑在后面的树上，到时候自有人会来取走，举办化解霉运的仪式。”宫藤抱臂想了一会，摇了摇头，他对于这些签文的具体含义也并不是很了解。 “不用了，反正最后会变好的不是吗”将签纸小心收好，耳边连绵不绝的钟响终于在最后一声闷响后戛然而止。过去一年无数的喜乐与忧愁都随着钟声逐渐远去，参道的灯火里映衬的是每个人对于未来的期愿。 而在浅草寺的参道前，刚刚还在奋力奔跑的松村沙友理听见钟声的最后一响后也是无奈的停下了脚步，“啊，钟声都已经停了。”佯装生气的鼓起脸颊，怀疑的眼神来回打量身后的同伴。“明明是按计划表定好的，怎么还是没赶上。” “不是我，我都没睡觉就赶来集合。”在其身后右侧，某打着哈欠，一身便服的桥本女士迅速避开了眼神。 “也不是我，我也是…按时…赶来的”身旁的白石麻衣有些不好意思的垂下头，剧烈奔跑后的喘息让她的话语间有些断连，双手支住膝盖微微颤动，连同酒红色和服上的莲花也随之摇曳了花瓣，等好不容易回复了体力，脸颊处的两霞绯红却是久久不肯散去，为其多添了一分明艳魅惑。 “是吗？那就是….”沙友理名侦探的眼神犀利了起来，将目光停留在最后一个嫌疑人身上。 天青色的振袖恰到好处的将斋藤飞鸟包裹其中，宛若冬天里悄然盛开的雪莲。只是这株雪莲怯生生地将自己躲在桥本身后，不愿将一点潋滟散发在沙友理的面前。 都怪妈妈说什么难得和朋友一起出来，非要给我换上这一套和服，花了不少时间。斋藤飞鸟心里暗暗给妈妈扣上一分，但在此刻却不愿在沙友理的面前让步，从桥本的身后探出个头，小声回了一句。“明明是沙友理你自己时间计划有误…” “什么嘛？我才没有计划错呢” “好了啦”桥本及时打断争执，这两个人只要吵起来那都是不肯退让的主，深受其害的桥本自然不会让这件事在自己眼前发生。“再吵下去，天都要亮了。先赶快去参拜吧” 为了尽快的推广乃木坂，索尼在去年的行程安排上极为紧凑，只是如日中天的AKb珠玉在前，再加上公式对手的尴尬身份。虽然因为大量的曝光而收获了一些粉丝，但更多的却是在网上辱骂的黑粉。 于是松村才在假期前提出想要大家新年一起去浅草寺初诣，希望明年能有更多的人喜欢她们。 “就是啊，沙友理，还是先去参拜吧，人越来越多了。”白石麻衣在一旁半推半哄着，才让松村暂时放下了争执。 希望神明大人不要吝啬他的福气，让乃木坂能够越来越好吧。 四人沿着青石道路一点点前进，最初参拜的人群已经开始返行，将年纪最小的飞鸟护在中间，桥本承担了后卫的责任。目光正望向不远处的浅草寺，却像是有如神启般突然回头。 攒集的人海只留下了热闹的背影，看不清有什么值得注意的。整理完额前散开的发丝，桥本只是片刻停留，又回身追上了同伴。 “怎么了，立木君？” 看着突然驻足在原地的立木泷，宫藤官九郎有些好奇。 “不，没什么。” 转开视线，立木泷摇了摇头。 应该…是看错了吧。 第十二章 首播前夜 沉在天边的暗红终于消失在山谷，藏蓝色的天空衬得屋内灯光愈发明艳。像往常一样为修改的段落标注好序号后，立木泷揉了揉已经酸痛不堪的手腕，眺望窗外的暮景。 黑夜的时间越来越迟了，堆彻在窗沿的积雪早已变成了一摊水迹滋润墙角的野草。脆嫩的枝芽也生长出了宽厚的叶子。从新年回来已经将近四个月了。 每天在宿舍和办公室来回打转，日程机械得像是在会社上班。而随着开播日程的临近，这份压迫感就愈发明显，到最后甚至都没有多余的精力回到宿舍，只能在办公室里凑合过一夜。这中间虽然也发生了一些事，但也大多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立木君，今天也要留在办公室吗？”川本编剧将批注好的案本拿走，取而代之的是一杯加了奶糖的咖啡。对于立木泷而言这四个月里最大的变化或许就是能喝下咖啡了吧。 “有些内容还想要再磨一下。可能是因为临近开播了吧，每次一想到这点，这里就总是抑制不住胡思乱想。”立木泷苦笑的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嘛，这还是立木君的处女作。”川本会意的点了点头。“不过我对于《海女》的信心还是很足的，立木君和宫藤桑联手打磨的剧本一定能打动观众的心。” “川本桑…” “好，那我就不打扰立木君了，我先告辞了。” “辛苦了。” 等川本将办公室的门关上，整个房间里只剩下立木泷一人。端起咖啡浅浅尝上一口，即使是奶糖与热气也完全无法夺走舌尖的苦涩。苦味顺着口舌漫延到大脑，原本有些松懈的念头顿时消失不见。 “那么，接下来应该是中谷桑的剧本…” 将标有中谷标签的剧本翻找出，沿着上次的痕迹继续阅读，没过一会笔落在纸上的沙沙声清晰可闻。只不过还没写两行，门再度被推开，巨大的纸箱遮住了视线，等关上门才看到箱后的宫藤官九郎。 “宫藤桑，这是？” “立木君你在啊，快来帮把手。”来不及解释，宫藤官九郎已经从纸箱里取出泡沫板。黑色的线被塑料袋封装好完整的放到一边。 “我从训霸桑那拿的电视机，明天首播的时候，大家可以一起看。” “明天？！”将31号的日期纸直接撕下，4月1号的旁边被红色记号笔写了个首播。“这么快…”立木泷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下意识的喃喃道。 “立木君，你用摇控器打开看一下。” “哦，好。” 简短的开机动画后，一胖一瘦两个搞笑艺人出现在荧幕上正回答quiz，声音紧跟着画面传出，丝毫不肯落后。 “……失败！日村你在想什么？” “奇怪，我记得明明是…” “不会是提前上演老年痴呆了吧，日村。” “才不是，拜托了，设乐，再来一题…” “是设乐统吗？一听声音就想起来了。”宫藤将纸箱放到空处后，走回了电视机前。“之前在流星之绊有合作过，算是留下了一点印象。” “明天就是首播了啊。”宫藤又挪动了一下屏幕的位置后，才满意的坐下来长出口气。“本来训霸桑想来个庆祝会的，不过明天下午还有拍摄任务，也不好举办上次那样的酒会，一切等首播成绩出来再说。” 最近忙的焦头烂额，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新年参拜的记忆还仿若在昨日。 “总觉得…有些奇妙，和我当初第一次连载时的感觉又不一样。” “每一种新体会都是宝贵的经验啊，我至今还记得当时和吉田两个人看《姆指公主》的情形，自己的文字居然能成为那样的画面，演员居然是这样表达情形的……透过表演你能看到很多之前只拘限在文字上所看不出来的。” 视线越过立木泷的身后，摊开的剧本上又增添了新鲜的笔迹。 “今天还是回去好好休息吧，明天看完《海女》首播后再改也不迟。”将电视机关上，宫藤拍了拍立木泷的肩膀。“我今天可是要锁门了哦。” 没给立木泷开口的机会，半推半就间将他带出了办公室。 “那，立木君，明天见。” …… 楼道里的电灯，不知道什么时候坏了，还好自己是最里面的房间，不用费神去摸索位置。 钥匙在墙边抵触了几下后顺利插进锁眼，机械转动的声音刚刚散去，耳边却又响起同样的一声。还没去探寻声音的位置，白炽的暖光已经从隔壁门框间溢出，驱散了些许黑暗。 “立木君，能来一下吗？” 第二次走进有村架纯的卧室，与记忆里并无太大变化，除了那双白色长袜。顺着她眼神的示意，盘腿坐在了上次的位置。 “呃…有村桑，有什么事吗？”看着有村架纯略微蹙起的眉头，立木泷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声在房间里回响。 “立木君是这本书的作者吗？”从包裹里翻出的是一本精装本的小说，书封处“芥川奖提名作家”几个字被特别放大处理，而正中央则是漫画风格的短发女孩独自站在黑夜的小路，半侧过身的背影，让人很想喊她一句。 《百濑，看向这里》，这是新的精装封面版本，由于新月社的出版禁令，无法出版发行新的书籍，但是将以前出版的书籍更改封面发行精装本却不在禁令之内。为了维持出版社的日常开支，石田也是钻起了空子，而他的《百濑，看向这里》也在此列。 原本以这本书此前的销量重新发行精装本意义不大，但一方面石田一直认为之前是吃了名气的亏，知名作家的中庸之作是远胜于冷门作家的出彩之作。且不说立木泷曾提名芥川赏，等晨间剧开播又能更出名一点。 另一方面正是因为这本书并不热门，被禁令发现的概率也大大降低，毕竟牵涉到之前的交易，也不能太过于明显。 “是。”这没什么好隐埋的，立木泷直接点头应承。 “我能参加…这个试镜吗？” “试镜？！”立木泷有些楞住了，重新出版的事他知道，可试镜又是怎么一回事？《百濑》要改编成电影了？ 原本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的有村架纯，此刻也有些茫然。“立木君不知道吗？” “不…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观察立木泷的表情不似作伪，有村架纯也开始怀疑起自己的记忆了。 “我…我是年假听经济人闲聊的时候说的，‘最近有个热门小说要被改编成电影了…’‘作者是个芥川奖还是直木奖什么的，听说还会当个编剧…’。我听的很零散，去书店看的时候正中央的货架就摆上了这本。” “我能问下是哪家书店吗？” “具体的我记不清名字了，是柳濑川那边的…” “柳濑川啊，难怪…”看着有村的眼神有些迷惑，立木泷解释道。“那家书店是新月社的合作书店，店长和岩田社长关系密切，每次的新书都会帮忙摆在推荐位的。” “所以…”有村还抱有最后一丝期望。 只是期望的存留不到一秒，“所以，可能是有村桑你搞错了。”立木泷仔细回忆了下年假前后的消息。“有村桑听到消息，应该是《听说桐岛要退部》，抱歉。” 虽然有了没成功的准备，可实际听到的时候脸色还是忍不住灰暗，更何况还是弄错了书籍的原因…有村架纯的眼神似乎都失去了神彩。 虽然有些好奇有村架纯这么想要拍摄电影的原因，但现在的情况委实问不出口，更何况海女还在拍摄中，在一部剧没拍完却惦念着新剧，这可是行业的大忌。 “我没想现在去面试，我…”有村似是也想到这点，只是解释说了一半又咽了回去。“抱歉，立木君，麻烦你了。”将头埋入臂膀，发泄般甩动头发后，才发出了有些沉闷的声音。 “对不起，立木君，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微弱的抽泣声在桌下飘出，可有村却像是没听见一般，依旧如同鸵鸟般紧埋在怀里。 短暂的沉默后是地面的轻微震动，当脚步逐渐远去。有村抬起头，噙满泪水的眼睛看到的是一包纸巾和一张便签。 （我就在门外，如果你想说的话。） 半掩的房门，透过灯光的亮处，立木泷的背影隐约可见。 第十三章 想要更进一步 月光的静静的铺陈在栏杆上，立木泷将双手垂在围栏前，听着耳后的脚步声越来越*******”，刚刚还渗透的微弱光芒再度被房间收回，黑暗又趁机布满了身后的整个空间。 “…谢谢” 从右侧黑暗中走出的身影磨蹭着脚步，微弱的道谢几乎让人以为是幻觉。 “不要转过来！” 立木泷正准备转过身体的动作被紧急叫停。 “…我现在的样子很不好看…所以就这样…说就好…” 悲情似乎还未在嗓尖中消退，有村只能艰难的挤出断断续续的话语。 “……大家都说，我能得到这个角色已经很幸运了，能够在晨间剧出演…什么的，我之前根本不敢奢想。所以…我其实已经很满足了。可是直子姐总是告诉我，我应该获得更多…” “…直子姐是？” “我的经济人…” 立木泷脑中想起了之前曾在片场送剧本时偶遇的中年女性，深棕色的长发配上细边金丝眼镜，总是一脸严肃的表情，再加上一身黑色的套裙，使得她给人一种难以言明的刻薄感。 经济人胁迫吗？心中有了个大致推论，眉毛也在不经意间微微蹙起。以他现有的身份也解决不了什么问题，不过如果是训霸桑的话… 心里还在想着如何能提供帮助，有村却像有所预知般接着说道。“直子姐对我很好的！…虽然有些时候总是向我灌输什么top，大女优的知识，可是却从来不会强迫我做我不喜欢的事…” 立木泷有些楞住了，不是经济人的因素？不由得将之前有村的话语抛之脑后，下意识的回过身来想问个究竟。 可有村架纯的眼角还积蓄着一层薄薄的泪花，胡乱擦轼的痕迹也在脸上清晰可见。当她慢慢抬起头，望着与她目光交汇的立木泷，露出了似哭似笑的表情。 “…我这样很丑吧。…其实直子姐什么的…都不过是借口，我连自己都欺骗不了，我…想要变得耀眼，不是因为直子姐说的，而是我自己想要变得耀眼。” 理智仿佛被渲泄的情感冲垮，刚被压抑住的泪水再度从脸颊滑落，有村一边用手不断地抹去泪滴，一边自嘲似的奚落自己的虚伪。 “…我很嫉妒，我嫉妒桥本桑主演了《告白》，我也嫉妒能年桑主演了《海女》。明明口口声声说着满足，可我就是无法扼止着这份嫉妒的情感…” 这还是同进剧组这么多天，第一次看到她这样。不过…即使是大部分时间在办公室度过，立木泷也不止一次听到有村架纯，能年玲奈和桥本爱三人比较的流言。 差不多同一时代的新人，不可避免地会被拿来比较，尤其是在久慈这样的小城，连拉面里放了几片叉烧都能成为好几天的话题，像这样的谈资则更是经久不衰。 能年玲奈做为主演，前路自然是一片光明，桥本爱虽然是女二，但此前有着《告白》的成绩，也是不遑多让。只有有村架纯，处在一个尴尬的位置… 立木泷沉默了片刻，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笑了起来：“我大学时，第一次写完一篇短篇小说，结果被安野那家伙替我投给了书店征文。虽然我也是不抱什么希望，新人水准的作品，淘汰就淘汰了呗。” 有村架纯静静地听着，眼前因泪水而模糊不清的影子逐渐有具体的形状。 “可当落选结果传来的时候，我还是感到非常难受和后悔，为什么不再打磨一下作品？为什么不仔细思考一下内容？……我并不是像我所想的那般不在意，我也有着…想要获得认可的欲望。有村桑，我觉得这并不是什么不好的情感。也并不是什么虚伪的表现，而只是你有了野心。” “…野心？” “嗯，野心，正因为有了野心，你才会去嫉妒，去渴望更耀眼的位置。也许人生就是有一连串的失败组成，可没有了野心，这份失败就只是失败而已。只有你不满足，才会从失败中汲取到成功的养料。” 有村架纯注视着一脸认真的立木泷，挪了挪身子，悄悄向他靠近了一些，月光洒在他身后，为他的话语莫名的增添了几分信服度，等有村回过神来，却已经是到了能听见鼻息的距离。 在如此近的距离下，任何一个微小的动作和声音，都会被无限放大。 有村的身高并不算高，立木泷的鼻尖嗅到发丝传来的甜腻气息，又轻又柔但却有些令人沉溺。原本想说的话卡在了喉咙里，心脏更是止不住的狂跳。 两人之间对视了片刻，反倒是有村先忍不住 “作家总是会说出这些奇奇怪怪的道理吗？”有村架纯将眼泪轼去后，捂着嘴笑了起来。“立木桑，你真不会安慰人…” “抱歉。”虽然不明白哪里触发了她的笑点，但是眼下的气氛轻松起来，立木泷也是顺着道了歉。 “虽然这样说，可是我也还是想能出演能引起话题的剧组啊。”之前的低气压被抒发殆尽，有村走到了立木泷身边，像他之前那样把手搭在栏杆上，虽然还有些不甘的小情绪，但此刻更像是朋友之间的吐槽。在不知不觉间，一些不自然的隔阂也消失不见了。 “说起来，我倒是知道还有一个剧组还在筹备中，而且正好是在《海女》结束后开拍。” 立木泷将口袋里的《小森食光》递给了有村架纯。 “这可能是没有《听说桐岛要退部》那样引起话题，但是我看了一点，是个挺治愈的故事，而且女主角和女主角朋友两个角色还没有定下来，如果你有兴趣的话…” “不过当前最重要的还是出演好《海女》的角色。” “知～道啦！立木编剧。” 将漫画书小心收好，夜色已经有些深了，有村架纯将房门打开，暖色的光芒却没有先前刺眼的感觉。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感觉她的脸上有些微红。 “谢谢。” 轻柔的女声和门关上的声响交叠，像是一个美丽的错觉，或许是今天太累了吧。立木泷旋即摇了摇头。 房间里一片漆黑，立木泷也没有开灯，毕竟都在这里住了小半年，闭着眼都能找到床在哪，身体重重砸向床垫，床板则抗议似的发出吱呀声，只是立木泷丝毫不在意，翻了个身将被子裹在身上。 听着隔壁的热闹声响，有村架纯在脑中摸拟了一下场景，嘴角处竟也不自觉的上扬。将拿到的漫画书摊在桌上，刚翻开第一页，又像是想起什么，将《百濑》从床边拾起，轻轻拍了下灰尘。把它端正的放在床头，才又接着漫画读下去。 第十四章 首播 岩手县北三陆市的三陆铁路谷湾线，于1984年正式启用，这辆能通往东京的列车在当时让整个北三陆市都陷入了热烈的气氛中。 在那个经济泡沫尚未爆开的年代，东京就是无数北三陆人心中的圣地，那里有着最漂亮的衣服，有着最时尚的咖啡厅，也有着成为全民偶像的最好机遇。至少在年仅18岁的天野春子看来，这个只在收音机里的城市无疑是她实现梦想的地方 “小春!小春！”被拥挤的人群隔开的是好友大吉的呼喊。但此刻的天野春子却丝毫没有理会的打算。 东京，我一定要去东京，留在这里当海女什么的，绝对是一辈子都不要想！ 随着汽笛声的轰然响动，北三陆谷湾线的列车缓缓的向前的启动。也开始了长达二十四年的运营。当这趟列车驶过时光，重新回到北三陆时。下来的是一个戴着墨镜，衣着有些时尚的妇女，而跟在她身后的是一个畏畏缩缩，好奇的打量周围环境的少女。 与二十四年前不同，从东京出发去北三陆，人们一般会选择搭乘新干线或者是巴士。但倘若走北三陆铁路的话，就要在仙台换乘石卷线，在石卷换乘气仙沼线，在气仙沼换乘大船渡线，在盛换乘南三陆谷湾线，在釜石换乘山田线，在宫古换乘北三陆谷湾线（北铁）….总之非常的麻烦。 所以在当地对所有乘北铁特地过来的人都会说一声，“远道而来，辛苦了” 而即使这么麻烦仍要回到北三陆市的人，正是当年离去的天野春子，和她的女儿天野秋。而她回来的理由则是好友大吉接连不断的消息。 【你妈妈病倒了！（‘j‘）\/】 【现在叫了救护车yo！（‘j‘）\/】 【失去意识yo！（‘j‘）\/】 【不妙！（‘jj‘）\/】 【最糟糕的情况！（‘jjj‘）\/】 【现在的话还来的及！】 【可能救不回了（‘jjj‘）\/】 【你有丧服吗？】 ….一共76封！ 在被大吉领着拜访完观光协会，渔协后，一直压抑着情感的天野春子终于忍不住了。“这不是去医院的路吧，这不是我家吗？”“哎？妈妈的家吗？”从车窗外风景收回视线的天野秋，奋力地张望着不远处的古朴房屋。 “啊，小春，先放行李吧，先放行李吧”大吉的脸色瞬间有些不自然，只能不断重复着话语，可当天野春子推开房门，偏室的厨房灶台上还煮着清汤，切了一半的豆腐整齐的摆在案板上。 “咦？这是？难道说？暂时回来了” “是你撒谎了吧”春子双手插肩，白了大吉一眼。“其实很健康吧，太明显了，大吉，问题是现在人去哪了？锅里的水正准备烧味增汤，可是突然发现没海带了…”春子将火关上，一步一步走到了客厅外，背靠着柱子望向远方。“小秋，去海边看看” “我又不认识去海边的路”，走在路上的天野秋小声嘟囔了一句，可当走过转角时，蔚蓝的大海却豁然出现在眼前，那是与东京湾所不同的大海，海鸥盘旋鸣唱，有些咸湿的海风不仅吹来了海的气息，也吹来了自然的气息。 “哇”那是所有人看到这个景象时，都会不由自主的赞叹。天野秋沿着小路加快了步伐，向前跑去，在北三陆，无论从哪里走，最终都会走向同一片海边。 天野秋懵懂的走在海边，她其实并没有见过外婆，她是一个会与妈妈有些相像的人吗？一边怀揣着对外婆的幻象，一边小心的张望。当途径桥边时，海面的气泡却猛烈的翻滚，漆黑的潜水服看不清正脸。在将袋子放到岸边后，随着跃出水面。 “要吃海胆吗？” “什么？”不懂方言的小秋根本不明白在说什么，可随后一个黑色的不明物体就从她手里抛出，砸在小秋身边。紧接着便又钻入海中。而还没回过神来的小秋，只能遵着心声，不自觉的说了一声 “好帅！” …… “好！”刚刚还安静的办公室顿时热闹了起来，第一集的《海女》刚刚播放完毕，仅仅一集并不能体现出剧情的深度，但至少在第一集里已经展现出了足够有趣的东西去吸引观众，这已经是一种成功了。 “虽然是我写的下一集的分集剧情，可是我还是期待下一集啊”川本有些不舍的收回目光，同时喊向离电视机最近的前田。“前田！录下来没有，我还要再看一遍啊。” 首播的展现无疑是给所有人都定了神，虽说真正的成绩还要看观众能否认可，可至少在座的各位在看了后都对它抱有了充足的信心。 “好了！各位！大友桑的配乐，还要摄制组的各位都展现了自己的水准，我们编剧组也不能落后啊，各位，加油，写出最好的剧情吧，让这部《海女》成为最好的一部晨间剧！”宫藤拍了拍手，将大家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恭喜啊，立木君，你前段时间的监修交出了不错的成果啊”宫藤走过立木泷的身边时，顺势拍了他的肩。“自己的第一部电视剧放送还能保持平稳心态的真是少见啊” “哪有，宫藤桑，我可没有看上去的那么放松…”立木泷苦笑着将手从桌下拿出，摊开的手指上，指甲印还未完全散去，青红相间的手掌上甚至还有点点汗渍。 “哈哈，这也比我当时好多了，我和吉田那真是…”宫藤说了一半，却又笑着挥了挥手。“算了，接下来看训霸桑那边是什么情况了吧，希望能得到个好消息。” 在剧组里同时收看首播的可远不止编剧组一个，由于天气的因素，摄制那边干脆放了半天假，等待下午再继续拍摄。 “啊，小秋，真是很棒的表现啊”东出昌大将饮料端给了围坐在电视机前的能年玲奈。 “谢谢！” 在昨晚散场前，东出昌大提议大家年轻演员们可以一起收看首播，顺便也可以开个反省会，锻炼交流一下演技。这样的建议自然得到了大家的同意，除了有村架纯因为住的太远而放弃，剩下的桥本爱，能年玲奈，福士苍汰此时都在东出昌大的宿舍里。 “东出桑也演的很好！” “哪有，还是能年演的更好，简直就像是真的小秋一样。” “可能也因为我本人就是个笨笨的女孩吧，倒是东出桑，方言听不出口音，就像是本地人一样” “啊…毕竟是被狠狠的教学了啊”东出昌大挠了挠头，和福士苍汰对视了一眼。故意摆出有些痛苦的搞怪表情，惹得能年玲奈哈哈大笑。 “好了，反省会要变成吹捧会了。我和福士桑可还没有出场呢”桥本爱有些无奈的望了一眼能年玲奈，在话题氛围越走越歪前及时拉了回来。“晨间剧的首播也说明不了什么，还是等过几周才能知道情况。庆功会还是之后再开吧。” “什么嘛，爱酱不也是第一次拍晨间剧…”能年玲奈嘟起来嘴，也故意学起小秋的模样。 “玲奈！” 伴随着一声桥本爱羞愤的呼号，房间里很快就被笑声填满。 第十五章 海女热 即使桥本爱预估在几周内就会有所反应，但海女的表现还是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或许是灾情之后的社会急需一部轻松、有趣的电视剧让人们忘记烦忧，海女才不过三周就已经引起了全民讨论的热潮。 北三陆？海女？海胆？天野秋？…无数相关的词语成了搜索的热帖，大量有关《海女》的信息充斥在网络上。以至于ins上惯例的回贴也从“Rb真是完蛋了”开头，也变成了“小秋真可爱。” 上一部晨间剧像这样般引起热潮是什么时候呢？能年玲奈已经没有印象了。恐怕也只有小泉今日子前辈才能依稀有些记忆，身为主役的她现在也已经不是《告白》时期的小透明，走在街上也能被人轻易认出来，只是有些…怪怪的。 “小秋！小秋！这里有些海胆是我今天刚出海捕的，你带回去吃吧” “小秋！加油啊！你一定能捕到海胆的！成为海女的！加油！” “小秋，潜水的时候不要太紧张，没什么好害怕的，拿出我们久慈人的勇气！” “混蛋！你大白天耍什么酒疯啊！都吓到小秋了，这碗是大婶我刚煮的豆团汤，趁热喝吧，小秋” …… 渔协里大家的热情实在是太过高涨了，要不是旁边的桥本爱还要注意形象，努力做出一副坦然微笑的表情，恐怕早就绷不住要笑出声来。 海女火了！天野秋火了！但是能年玲奈没火。 一脸复杂的和每个前来的粉丝握手，能年觉得是不是有哪里出错了。 将渔协带来的慰问品散发给剧组的工作人员后，能年玲奈双手托着下巴，一个人坐在休息室的角落里，呆呆的望着桌上新鲜的海胆。开始思考如何增强个人印记。 从海女的播出后，渔协，观光协会，铁路协会…无数当地的组织隔三差五就会提着满满当当的礼品前来慰问。如果来接待的人是训霸桑，那么这场慰问就只不过是一场五分钟的公式谈话，可倘若是能年玲奈或者桥本爱，那现场就仿若是过年回家面见长辈一般滔滔不绝的说着牵挂。 大家的热情难以拒绝，而且在一些拍摄上还需要各位多多配合。为了不影响剧组的正常拍摄，训霸桑没办法才下令，每两周才能来慰问一次，且每次慰问不能超过三十分钟，当然为了安抚众人的情绪，桥本和能年只能由嘉宾变成了常驻。 不知道就这样想了多久，连休息室里进了别人也没有察觉。 “不吃吗？”从桌上随意抓取一个，再将壳沿小缝破开后，东出昌大将海胆轻易的放入口中。“好甜！” “东出桑！那是刚摘回来…” 话还没说完，只见东出一只手掐住喉咙，另一只手撑住桌角，面色惨白的向下干呕。 “东出桑！东出桑！快来人啊”能年玲奈也顾不得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了，一面向外呼喊，一面努力的拍打东出昌大的后背。“东出桑，还好吗？东出桑？” “能年…我…能给我一杯水..水吗？” “水？水！好的！等一下”抬起头在休息室的桌上扫了一圈后，却没有完整的瓶装水。 焦急的在房间里翻找，能年突然想起来自己的水杯里似乎还剩下半杯水，当下也顾不了那么多，将水杯扭开正准备递过去的时候。东出已经靠在桌角一动不动了。 “东出桑？你没事吧？东出桑。”，颤颤巍巍的手掌一点点接近东出的方向，在即将抵达前却被突然塞入了一个黑色的海胆。 “哈哈哈！吓到了吧，我吃的其实不是桌子上的那个！”东出双眼猛然睁开，嘴角上扬着想要收获能年惊吓的表情，可听到的却是一句： “太好了…” 泪滴止不住的从眼角滑落，被珍珠噙满的眼睛早已看不清眼前的人身影。“没事真是太好了…”紧绷的神经得到了松懈，毫不在意形象的直接瘫在地上，能年玲奈单薄的身体微微颤动，像是一只被遗弃的可爱小狗般含杂着微弱的呜咽。 “抱歉！我只是看你一个人呆在那，想开个玩笑。” “我没事，东chao桑…” 能年玲奈抹着眼角，被情绪干扰的有些口齿不清。紧接着又像是意识到了一般，大张着嘴，整个人一动不动，脸颊却已经涨的通红。 “哈哈哈，没事的。如果东出难念的话，就喊我昌大吧” 毫无距离感的直接抚摸她的额头，东出昌大在她的耳边轻声说着。 “能年你还真是特别啊。” 明明自己才是受害的一方，可能年却像是做错的人，将头低垂着望着地面，好半天后才从嘴边冒出一句。 “嗯” 与休息室那略显暧昧的气氛不同，办公室这里则要热闹的多。为了保护好两位演员的安全，不对，应该说是为了督促慰问的组织在三十分钟结束。剧组这里每次都会派出几个工作人员随行。扮演拆散相聚的恶人，虽然收获不了什么好脸色，但能收获一推好吃的礼品。 “新鲜的海胆盖饭，还有烤鱼！”川本将箱子推了进来。 “啊？又是海胆盖饭？”前田伸头看了一眼箱子，又悻悻的缩了回去。“这几天除了海胆盖饭，就是鱼，虾之类的水产，再吃下去我都要变水产了。” “别抱怨了，这不说明我们的剧集收欢迎吗？”川本直接将盒饭发到前田桌上，又从调味料的袋子里摸出个玻璃瓶。“七味粉要不要？” “要！” 从川本手里接过午饭，立木泷却没有多余的心情抱怨，现在海女第一章节的反响很不错，但故乡篇的故事也会有结束的一天，接下来东京篇的故事成了当前困扰的重点。依照宫藤桑的大纲，接下来的东京篇就要涉及到偶像的情节了。 地上偶像还是地下偶像，地区偶像还是大众偶像，团体偶像还是个人偶像，选谁做参考，会不会被投诉…将时尚报刊翻了又翻，最后干脆盖在头上。 虽说最开始只让他负责人物线的设计，但或许是宫藤官九郎的有意培养，实际上他已经负责监修全局了，甚至在和高层的例行会议上，立木泷也有过不少次单独出席的经历。 无数偶像组合的名字在脑中交织在一起，而又单独分开，从网路，报刊中搜寻的信息如同注解般在一个个名字后面浮现。 在现在这个时代，最能代表偶像的，果然还是 …AKb了吧 可在内容里出现现实组合的话，就饶不开版权的问题，海女虽然火，但没有授权也不能贸然使用。虽然训霸桑提供了几个已授权的备案，但是如果可以，还是… 立木泷长出一口气，将报刊拿到一边，又从堆彻的资料里拿出那几个授权组合的信息，正准备再好好研究下。 办公室的门却被猛然推开，宫藤官九郎的声音直接从门外冲了进来。 “立木！快，赶紧和我去趟东京” “东京？” “训霸说，AKS那边想和我们谈谈。” 第十六章 剧场 AKS，东京江东区堂吉诃德秋叶原店8楼，其除了经济公司外，还包揽了唱片制作，出版发行和电影企划等业务。虽然看上去有模有样，可在见识过索尼音乐的立木泷看来，公司的体量并不算很大，尤其是他还运营着AKb48这样的庞然大物。 跟着宫藤官九郎走到门口，训霸圭正和两个中年男人言辞激烈的交谈些什么，只是无论训霸圭说什么，那两个人总是一副我很抱歉的模样，但就是不为所动。 “怎么了？吉田桑？” 宫藤从一旁人群中找了个相熟的朋友打听情况。 吉田照幸是海女的导演之一，此次由他代表摄制组出席这次会谈。 瞟了一眼宫藤和立木泷迷惑的样子，吉田意有所指的望着阻拦在门口的那两个人，叹了口气。“AKS那边只允许3个人参加会谈，剩下的人可以去参观同一层的剧院或者是AKS公司，而他们给出的理由是…会议室不够大。” “会议室不够大？”宫藤官九郎脸色有些僵硬，他还是第一次听说有这个理由，要知道为了体现剧组的诚意，训霸圭此次可是让各组都派出一个代表，以详细说明如何运用AKb的元素。甚至让两位主编剧都出席，就是为了在整体剧情上让AKS放心。可现在却只让3个人出席… “AKS真是好大的架子啊”宫藤有些没好气，刚欲说些什么。回头望了一眼另一边的剧场，即使还没到开场的时间，此刻也已经有不少粉丝早早举着毛巾和应援棒在焦急等候着。 心里的怒火卡在喉咙里而又吞咽回肚子，宫藤只能没奈由的发了句牢骚。“但愿AKb能一直这么火下去。” 又讨论了大约五分钟后，训霸圭黑着脸走了过来。 “他们还是不愿意松口。那我们商量一下名额吧，吉田桑肯定要去，剩下的要不立木君和宫藤桑去？” “不了，我去参观剧场吧，会谈这种事我也不擅长。”立木泷本身对于这种事就没有特别大的兴趣，此刻倒是直接摇了摇头“我更想去观察一下实地live的情况，这对于剧情创作上也会有很多帮助。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其他参观的人，也能够帮忙收集素材。” “这样啊，那好”训霸圭沉吟片刻后，也是点头同意“待会有AKS那边的人领你去剧场，那这次就由我，宫藤和吉田出席，立木君和道具组的本田一起行动，剩下的人参观AKS。” “那个…各位如果商量好了的话…”不知道是不是迫于训霸圭的气场，AKS那边的人显得有些畏畏缩缩的，不过相比较于害怕训霸圭，他还是更害怕丢了工作。虽然看出来这边心情不好，也只能硬着头皮凑了上来。“我是AKS的永山彰武，请问是哪位想参观剧场呢？” 东京社畜标准的黑色西服，微微侧着身子，避开众人直视的目光，时不时抬一下眼镜框以缓解内心的紧张，看上去就像是职场剧里常出现的中年大叔。 “我是编剧立木泷，拜托你了，永山桑” “我是本田昌，拜托你了。” “不敢，那立木桑，本田桑请跟我来”永山虽然有些惊讶于立木泷的年轻，但是也没有任何多余的表现，当下挤出一副笑脸，走在年纪更大的本田昌身前。 “前面是剧场的正门，不到开场的时间是不会打开的，两位请跟我从偏门进入后台。” 虽然有些不爽，但训霸圭还是想着能够尽量促成此次谈判，正准备和宫藤商量一下待会进去的说辞，却见宫藤望着立木泷的背影若有所思。 “宫藤，你在想什么呢？” “训霸，这次的合作你有和索尼接触吗？” “索尼？好像有，他们怎么了？” “我突然想起来之前立木君有和我提及，索尼有一个以AKb48为公式对手的偶像组合。等这次谈判结束，我想去看看。” “AKb为对手？那还真是…”训霸圭稍稍扯开领带，接着说道“这种事你决定就好，还是先商量一下待会进去该说什么吧……” 与想象中的剧场后台不同，AKb剧场后台显得十分的拥挤与凌乱，只有排练的小舞台还稍显干净，挂着数件演出服的推车被随意的摆在休息室的中央，毛巾更是直接挂在换衣间的上方，以供随手拿取，而在视野的正前方，一根实木的圆柱则将舞台与后台分隔开来。 “从那根圆柱旁的螺旋梯上去就是剧场的舞台了，而右侧的升降台则在特定场合才会启用。平时表演的成员会在这里更换演出服，因为每首歌之间的间隔太短，为了方便成员换衣服，所以推车是直接放置在了这里…” 听着耳边永山的讲解，立木泷皱着眉头打量着这个绝对算不上干净的环境。站在圆柱旁向上看去，却只有黑漆漆的一片。 上面是梦想，而下面是现实。 “这里的电视会同步舞台的画面，预备生们或者shadow会在这里观看学习前辈们的表演。” “shadow？”立木泷掏出笔记准备记下这个名词。 “类似于替补成员，当上面出现意外的话，就需要shadow去救场，嘛，不过一般是不太需要的。毕竟能当上首发成员的话，可不会轻易的让自己出现意外。” 永山望向圆柱上面的舞台，轻轻抬了下镜框。“虽然在大众看来，偶像大多是软乎乎，可可爱爱的形象，可在我看来，她们却是坚强的战士，在实现自己的梦想前绝不会倒下的战士。她们可以在大众面前扮演着傻瓜，笨蛋或者是其他弱角，但唯独在燃烧自己上会强的远超你想象。” “永山桑很喜欢偶像吗？” “不，我是敬佩。”永山叹了口气，不好意思挠了挠头。“抱歉，说了些不明所以的话。” “没有，永山桑的话很有参考性。”立木泷手中的笔不断在纸上留下痕迹，原本空白的一页很快充满了密密麻麻的字眼。等到他停下笔后，永山才接着说。 “这之后就是练舞室，请两位跟我来。” 再环顾一眼休息室后，立木泷跟着永山向深处走去。 “练舞室是在最里侧的房间，能同时容纳三十个人在里练习…”隐隐约约的歌声从远处飘来，还没走近门口，已经有一个工作人员走到永山旁边悄声耳语几句。 “啊，不好意思，原本想请两位参观练舞室的，但好像因为今天的演出，已经有成员在使用了。”永山鞠躬致歉，随后像是想到了什么，扬起下颌说道“如果两位不嫌弃的话，我可以带两位参观一下预备生的宿舍。” “我们可以参观宿舍吗？”立木与本田对视一眼，彼此眼中充满了震惊。参观少女偶像的宿舍？！即使是预备生，那也是偶像啊。 “不能进入房间，只有一楼的公共区域，不过我自己的房间倒是可以请二位参观。而且这个时间段，预备生也不会在宿舍楼，请两位放心。” 即使如此，立木泷仍感觉有些讶异，但既然是对方主动提起，那也没有理由不去。没有过多迟疑就同意了行程。 见二人同意，永山立即转身向偏门走去，像是生怕立木泷等人反悔似的。速度比之前还要快上几分。预备生的宿舍离剧场并不远，徒步约十五分钟左右，一栋较为古朴的二层小楼出现在众人眼前，在一群现代化房屋的包围下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立木泷看了眼门牌，又打量了一眼那边黑漆漆的窗户，心中的疑惑越发浓郁。 “嗯，这是公司提供给预备生的，外面看上去一般，但里面还是可以的。”永山轻车熟路的从门厅右侧的兰花花盆里取出钥匙。“两位请进。” 相较于外面的破败，屋内确实是显得更为精致，电视，电扇和冰箱之类的家用电器也是增添了不少现代化的气息。 “一楼的厨房和客厅连通…”永山按下电灯开关，刚准备介绍。厨房的门却被忽然打开。 率先投入眼中的是一双被黑色长袜包里住的修长双腿，随着视线慢慢上移，学校的制服完美包裹住了青春的萌芽，女孩的嘴角还留着乳白的奶渍，清澈的眼睛中一半是懵懂一半是害羞。 女孩呆怔住了片刻，视线落到永山上才恢复了神彩。 “经…永…啊！你们是？”话还没说完，看着女孩费力装傻的模样，永山直接闭上了双眼。 第十七章 永山的计划 与其他被指定的人不同，永山是主动报名接待海女剧组的，最近《海女》的火热是有目共睹的，即使是从不看晨间剧的他，也不少次听人提及讨论。在从同期那里听到了传言后，永山的心里就萌生了一个计划。 他除了在AKS工作外，还同时兼任着一个未来企划“team 8”的经纪人，这个以“去见面的偶像”为理念而诞生的企划，现在还处于种子的状态，从全国47个都道府县中各选出一名代表偶像共组一个团体，其难度不压于新建一个姐妹团了，即使靠着AKB48这棵大树，招人也是遥遥无期。 或许随便从各地找几个漂亮女孩就能完成任务，但那对于永山而言，还不如让这个企划就此失败，他想要寻找的是能够撑住“偶像”这两个字的人。因而这个企划，即使开始了半年，却也只不过5个人加入。 看着她们每天在“现实”中不断刻苦的训练，但却没有一天上场的机会，永山也曾不止一次的动摇。要是能更出名就好了，每日在东京街头发传单，想要遇到合适的人不亚于大海捞针，要是能让这个企划出名，让更多人注意到这个企划就好了。 因而当《海女》的契机摆在面前，这可能就是他此生仅有的机会。 “所以，你才想带我们来参观预备生宿舍？”笔尖轻触着纸面，立木泷皱着眉头听完了永山的陈述。 在参观宿舍期间，“恰好”与在外训练回来的预备生们相遇，在“意外”交谈后，受到剧组成员的赏识，安排了一些小角色，在大热的晨间剧中露面，从而提高知名度… 不得不说是个非常天真的计划啊，立木泷也是不禁哑然失笑。而那个因为算错了时间而提前回宿舍的女孩，则一脸有愧的低垂着头。只是他的视线还没停留多久，就被坐在中间的永山刻意隔断。 “永山桑，其实我们是没办法临时插入演员的。且不说我们的职位，就是训霸桑在这里也没有办法。”一般有点戏份的角色早在选角之初，就被各大事物所瓜分完毕，根本不给其他人插足的机会。若说是修改剧本增添一两个角色，则更加不可能。普通的电视剧都不行，更别提晨间剧了。至于过场的路人，那都不会出现在演职员表里，对于永山的企划而言也是无关紧要。 “那…如果做shadow呢？”永山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连带着旁边的少女也抬起头有所期待，双手攥住裙角，紧紧地咬住下嘴唇，等待着立木泷的“宣判”。 “…抱歉” 看着眼前的两人，颓唐的坐在沙发上一声不吭。立木泷心中倒是有些不忍，如果他要是一本小说中的主角，也许此刻就有办法大开绿灯，但…现实哪有那么多的英雄登场。落到每个人肩上的是一样沉重的生活压力。 “话说我还不知道她的名字？”想着缓解一下有些冷掉的气氛，立木泷主动挑起话题。 “啊！这是抱歉，我都忘了，队长，给立木桑和本田桑来个自我介绍吧。” “嗨！”像是给自己鼓劲般的大嗓门从眼前这个瘦小的身体中发出，猛然跃起。轻轻闭上双眼长出一口气，再睁开时，脸上已经回复了元气的笑容。 “哦～墙壁？” “麟麟麟！”永山双手弯成喇叭样，顺其自然的回应着眼前的女孩， “嗨，我是来自茨城县，昵称麟麟的冈部麟，请多指教” “麟麟！”又是永山情真意切的大喊。 直到冈部麟都鞠躬致谢后，立木泷和本田也还没有回过神来。 这是什么？短剧表演吗？ “一般情况下是有fans会回call的，可能第一次听是会有些…”像是注意到了立木泷两人的呆滞，永山一本正经的在一旁解释。“…在AKB的所有成员都会有一个这样的自我介绍，以展现自己的个性，然后fans也会热烈地去回应偶像，也算是拉近彼此关系的一种行为吧…” 虽然自己是有听过这类偶像的自我介绍，可没想到，在只有寥寥几个人的场合下是这种诡异的感觉。将这种感觉如实的记在纸上，立木泷的大脑又开始无端的联想，明明刚才还是那副颓废的模样，居然瞬间就能调整回来，真是厉害啊…不过，要是在剧情里加上这段的话，应该会挺有意思的… “那个，不好意思，可以再来一遍吗？” … “有以！” 东京的黄昏来的比久慈稍早一些，暗金色的光芒钻过教室的窗户，映在了角落处的书架，逆着光线望去，天边的云腾在空中，仿佛正在燃烧一般，将天空染上了一片紫红。 放课后的铃声早在先前就已经响起，此刻的教室里只剩下一个高马尾少女趴在桌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有以！快走啦，今天永山桑说会有重要的人要来宿舍。” 少女抬起头，一个与其身高相仿的女孩正双手插腰轻蹙眉头，同样的制服穿搭，只有一头长发用橡皮筋简单扎在耳后，没有经过任何护理的皮肤上，满是青春与美好。 “成美…我想不明白啦…” “想不明白什么？” “永山桑说的啊，今天要在别人面前展现偶像的风采，什么是偶像的风采啊？” “谁知道啦！应该就是我们平时练习的，要么你就多想想麻友友前辈，我只知道要是再不走，万一迟了就晚了。快点啦，有以。” 有以还是有些迷惑不解，磨磨蹭蹭的跟着成美来到玄关，将室内鞋换成了运动鞋。刚将鞋子塞回鞋柜，成美就迫不及待的拉着有以向宿舍奔去，顺势关上的柜门发出巨大声响，险些将柜子上贴的名牌都给震落。 在各类彩色贴纸的包围下，［小栗有以］和［仓野尾成美］仍清楚可见。 当两人来到宿舍门口时，仓野尾成美正要推门而入，手腕却被小栗有以一把抓住。 “要不，等彩佳和绘里奈一起再进去吧。” “她们今天要打工，没那么快回来。” “那队长？等一下队长吧。” “队长还在奈落练舞吧，哎呀，有以，都到门口了…” 仓野尾成美话还没说完，门却从里面被拉开了。 “非常感谢永山桑和冈部小姐的帮助，让我收获了不少的素材。”立木泷满意的将笔记收好，刚准备鞠躬告辞，却感觉好像踩到了什么东西。还没来得及转过身察看，身后小栗有以的悲鸣已是在耳侧猛然响起。 “痛痛痛！我的！脚！” 从宿舍向南走出街道的路口，一家经营西式甜品的咖啡厅，氤氲在空气中的甜腻香味加上极具少女感的装潢，让它几乎成了team 8的大家的聚会基地。只是此刻立木泷的注意力却全放在了店里时钟转动所发出的滴答声… 冈部麟，仓野尾成美正幸福地分食着彼此的芝士蛋糕，永山也慢慢品味着咖啡的香醇。只有小栗有以仍死死盯着面前的立木泷。 极力避开这极具压迫感的视线，立木泷小心翼翼的和永山说道： “永山桑，这次真的非常感谢你的分享，不过没能帮上你的忙，我很抱歉…” “没有的事，立木桑，是我想的太天真了。”永山的语气中仍是难掩的失落，不过下一秒又重新振作起来。“…我是不会放弃的，我一定会让team 8在我手上成功的，哪怕赌上我永山彰武的一切。” “嗯，一定会的，那么时间也不早了，我就先告辞了。餐费我也已经结过了，另外小栗小姐，我…”，看着一块精致的草莓蛋糕在自己眼前被干脆的一分为二，立木泷直接将剩余的话咽了回去。“…抱歉…” 僵硬的起身离开，直到出了咖啡厅都未曾回过一次头。背后的怨气随着距离的拉远而一点点消失，当走回了AKS会社门口，立木泷才松了口气。 宫藤官九郎早已等在那里，从他的脸色上看不出喜怒，只有在看见立木泷时才勉强有些表情。 “宫藤桑，谈判怎么样了？” “结果不太理想，我们不能使用AKB48的名字，只能在一些模式上借鉴。训霸桑他们已经先回久慈了。你那边呢？” “我倒是收获颇丰，记下了一些有意思的东西。” “看来总算是有一个好消息了。”宫藤拍了拍额头。“对了，立木你上次和我说的偶像组合是乃木坂46吧？” “是的，怎么了吗？” “我想我们回去要绕个远路了。”宫藤从口袋里掏出了两张白紫色的握手券，“乃木坂正在千叶举办握手会…” 第十八章 握手会（上） 也许是新年的祈福得到了神明大人的回应，新一年的乃木坂也收获了更多认可她们的粉丝，从千叶站下车，到前往幕张国际展览馆外。一路上有不少要前往握手会的粉丝。 与想象中的偶像粉丝群体不同，除了年轻的男性外，在这些人中女性的比例也并不低，他们有的三五成群在一起交换，分享偶像的周边，也有独自一人在角落里练习将要在握手时说的话题…各种各样的情绪在场馆的上空交织，竟也使得这里有一种蓬勃的活力。 只是这种活力远远看上去会觉得热闹，可身处其中就会感到恐怖，从全国各地赶来的粉丝在会场的门口前就已经排起了长队，并且这种拥挤的趋势还在持续增加。而会场内握完的粉丝也不会立即离开场馆，而是重新找到队尾，又重新排上一圈。 这让原本以为只是顺路看一下的立木泷，也不免心生怯意。 “宫藤桑，这…” 宫藤对眼前的场景也是有些意外，可瞥见那些在边上聊的热火朝天的粉丝，又觉得是一个难得的机会，“来到来了，这也是为了剧本的取材，立木君，走吧。” “为了取材啊…”立木泷苦笑着摇了摇头，看着直接钻入人群的宫藤官九郎，感觉到自己的膝盖都在隐隐作痛。 好不容易挤进会场，立木泷和宫藤倒没有立即排队，而是打量起了会场。 乃木坂的握手会布置的相当简单，只有白紫色的旗帜和乃木坂的标志装点在周围，在每个成员的身前也只有几张桌子充作护挡，旁边有一把可供临时休息的凳子，而在桌子的旁边，会有黑色制服的工作人员担任护卫和引导。所有队伍都是一样的配置，唯一不同的就是人气。 虽说所有桌子前的队伍都不算短，但在对比之下，尤其是那些人气偶像的旁边，队伍的差异就会尤为明显。 “我记得立木君是这个组合的粉丝吧，有想握的成员吗？”宫藤的目光在粉丝与小偶像间来回逡巡，随口问道。 “…有的。”从进入会场时，立木泷就注意到那个熟悉的名字和宣传照，而在她前面所排的队伍，在整个场馆都可以算是最长的那几列。被那么多的粉丝喜爱，本来是应该高兴的事，可他却觉得有些心情复杂。 注意到立木泷望的方向，宫藤也是有些惊叹于队伍的长度。“那立木君快去吧，那队伍可不短，待会就在这会合。”说着随便挑了个队伍，直接排了上去。 立木泷那一列队伍蠕动的速率很慢，原本的期望与热烈也随着时间被一点点冷却，听着前后粉丝兴奋的讨论起她近期在电视或博客里的表现，他的内心竟没来由的产生一点慌张。原来她最近做了这些事啊？原来她又迷上了这些东西啊…原本记忆里的桥本一点一点的碎裂，而后又拼凑出了一个全新的桥本。这个桥本熟悉却又陌生，可关键的是还…记得他吗？ 将近一年的时间，足够将一个刻骨铭心的名字抚平，更何况两人之间的关系也没有那么亲密… 心中陡然升起的忐忑还没平复，不知不觉他已经来到了队伍的最前列。 “先生，您请出示握手券。” “好的。”从口袋里掏出宫藤给的一张握手券。 “请进。”工作人员将握手券收起，让开身位，被遮挡的视线也得以望向那个桌子前的身影。 她穿着白紫相间的格子制服，栗色的头发安静的垂在两肩，明艳的面孔比之间分别时更加漂亮了，只唯有那双眼眸还依旧如同初见般的清澈。 “桥本…” 桥本原本应该伸出的手，却下意识的捂住嘴巴。像是不敢确认般的不断眨着眼睛。 “立木？你…” “好久不见。”原本排队时所想的腹稿，在自己的名字后就已经抛却脑后，立木泷长出口气，笑着向着她伸出了手。 桥本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怔了片刻才匆忙握着立木泷的手，冷凉的触感从掌心传回体内，刚准备开口询问他的近况。就听到旁边传来一声。 “时间到了。” 紧接着便被一股毫不留情的力量分开。 还没有反应过来的立木泷，看着桥本同样是一脸错愕。这才几秒？时间已经到了？可新进来的粉丝已经接替了他的位置，重新握住了桥本的手。 “奈奈未，你上周的博客…” 立木泷遗憾的转过眼睛，只能顺着人群先离开队列。早早握完的宫藤已经在原地等着他。 “立木君，怎么样？” “时间太短了，我还没怎么说话就被推开了。”难得见到立木泷意犹未尽的样子，宫藤也是哈哈大笑。“立木君这个粉丝和我这个路人果然不一样，可能是我已经上了岁数吧，即使是这样的盛会，也很难有那种兴奋的情绪。” 说着就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票夹，票夹的封面处印着一个成员的公式照，里面还夹杂着十几张握手券。 “宫藤桑，这是？” “其实也是我大意了，一张握手券好像只能握五秒。正好遇到有人转让握手券，我又买了一些。立木君，拿去吧。” “诶？那宫藤桑呢？”从宫藤的手里接过票夹，立木泷的眼神中还有些疑惑。 “没问题。”从票夹里抽出两张券，宫藤假意捶了捶腰后，笑着摆了摆手。“我可排不了那么长的队，立木君。之后就直接在场馆外集合吧。” 即使取了两张，票夹里的券还有十张左右。能在会场内买到这么多券，可不会像宫藤官九郎嘴上说的那么轻松。望着他远去的背影，立木泷顿时觉得手中的票夹有些沉重。 若是再重新排回桥本的队伍，又要花费大量的时间，甚至有可能到握手会结束都不一定能再握上。为了取材考虑，还是尽量去多握偶像才比较好。当下有了决断后，立木泷排到了另一列队伍中。 这列队伍的长度比桥本奈奈未那里要短一些，但粉丝间讨论的热情却不亚于在桥本那里的氛围。听着他们之间说的话题，是一种有别于桥本那里的轻松感。没过多久，立木泷又再次站在最前排。不过这次他有了经验，直接给了限额的张数。 “黑莓糖？” “呀！立木桑！” 感受到自己的掌心处的温润，立木泷也开始打量起这个近一年没见的少女。 一年的成长下，中元日芽香比当初出落得更为标致了，偶像的元气感在她身上淋滴尽致的体验，甚至于比之前见过的team 8等人都更有王道偶像的感觉。 “立木桑明明说是我第一个粉丝，却直到现在才来看我。”中元日芽香稍稍撅起嘴，眼中透露出满满的委屈，可又不会让人觉得太过，就像是妹妹挽起手臂撒娇一般，只会让人觉得可爱。 “之前地震就回了老家，没在东京，所以…” “啊？那老家里还好吗？”中元瞪大了双眼，小心地试探着话题，原本有些任性的声音也满是担忧。 “还好，现在也在那里先工作着。” “没事真是太好了！” “黑莓糖也很努力哦，刚刚在队伍里听到了不少粉丝都在夸你，很元气，现在已经是能温暖别人的偶像了。” “嗯…我还差的远呢，嘿嘿。不过能从立木桑那里听到夸赞，感觉很开心。”中元日芽香微微扬起头，眉眼是藏不住的笑意。 “对了，黑莓糖，我听说你有个黑莓糖beam，可以展示一下吗？” “诶？立木桑你从…” “抱歉，时间到了。” 可能是由于人并不是特别多，这里的工作人员倒没有急迫的分开立木泷。松开了中元日芽香的手，立木泷笑着摇头道：“那只好下次有机会再看吧。” “谢谢你来看我，立木桑。” 身后传来中元日芽香的呼喊，立木泷的嘴角不自觉地挂上了一丝笑意。 等走出了握手队列，检查了一眼票夹里剩的几张票，立木泷走在场馆，开始物色最后一个要握的偶像。 不过除了桥本和中元，立木泷对乃木坂的其他成员了解并不多，至于长谷川喜欢的白石麻衣，她的队伍长度比起桥本更是只长不少。犹豫之下，想起了票夹封面的成员照，索性最后一个就握她吧。 第十八章 握手会（一千收藏纪念！） 也许是新年的祈福得到了神明大人的回应，新一年的乃木坂也收获了更多认可她们的粉丝，从千叶站下车，到前往幕张国际展览馆外。一路上有不少要前往握手会的粉丝。 与想象中的偶像粉丝群体不同，除了年轻的男性外，在这些人中女性的比例也并不低，他们有的三五成群在一起交换，分享偶像的周边，也有独自一人在角落里练习将要在握手时说的话题…各种各样的情绪在场馆的上空交织，竟也使得这里有一种蓬勃的活力。 只是这种活力远远看上去会觉得热闹，可身处其中就会感到恐怖，从全国各地赶来的粉丝在会场的门口前就已经排起了长队，并且这种拥挤的趋势还在持续增加。而会场内握完的粉丝也不会立即离开场馆，而是重新找到队尾，又重新排上一圈。 这让原本以为只是顺路看一下的立木泷，也不免心生怯意。 “宫藤桑，这…” 宫藤对眼前的场景也是有些意外，可瞥见那些在边上聊的热火朝天的粉丝，又觉得是一个难得的机会，“来到来了，这也是为了剧本的取材，立木君，走吧。” “为了取材啊…”立木泷苦笑着摇了摇头，看着直接钻入人群的宫藤官九郎，感觉到自己的膝盖都在隐隐作痛。 好不容易挤进会场，立木泷和宫藤倒没有立即排队，而是打量起了会场。 乃木坂的握手会布置的相当简单，只有白紫色的旗帜和乃木坂的标志装点在周围，在每个成员的身前也只有几张桌子充作护挡，旁边有一把可供临时休息的凳子，而在桌子的旁边，会有黑色制服的工作人员担任护卫和引导。所有队伍都是一样的配置，唯一不同的就是人气。 虽说所有桌子前的队伍都不算短，但在对比之下，尤其是那些人气偶像的旁边，队伍的差异就会尤为明显。 “我记得立木君是这个组合的粉丝吧，有想握的成员吗？”宫藤的目光在粉丝与小偶像间来回逡巡，随口问道。 “…有的。”从进入会场时，立木泷就注意到那个熟悉的名字和宣传照，而在她前面所排的队伍，在整个场馆都可以算是最长的那几列。被那么多的粉丝喜爱，本来是应该高兴的事，可他却觉得有些心情复杂。 注意到立木泷望的方向，宫藤也是有些惊叹于队伍的长度。“那立木君快去吧，那队伍可不短，待会就在这会合。”说着随便挑了个队伍，直接排了上去。 立木泷那一列队伍蠕动的速率很慢，原本的期望与热烈也随着时间被一点点冷却，听着前后粉丝兴奋的讨论起她近期在电视或博客里的表现，他的内心竟没来由的产生一点慌张。原来她最近做了这些事啊？原来她又迷上了这些东西啊…原本记忆里的桥本一点一点的碎裂，而后又拼凑出了一个全新的桥本。这个桥本熟悉却又陌生，可关键的是还…记得他吗？ 将近一年的时间，足够将一个刻骨铭心的名字抚平，更何况两人之间的关系也没有那么亲密… 心中陡然升起的忐忑还没平复，不知不觉他已经来到了队伍的最前列。 “先生，您请出示握手券。” “好的。”从口袋里掏出宫藤给的一张握手券。 “请进。”工作人员将握手券收起，让开身位，被遮挡的视线也得以望向那个桌子前的身影。 她穿着白紫相间的格子制服，栗色的头发安静的垂在两肩，明艳的面孔比之间分别时更加漂亮了，只唯有那双眼眸还依旧如同初见般的清澈。 “桥本…” 桥本原本应该伸出的手，却下意识的捂住嘴巴。像是不敢确认般的不断眨着眼睛。 “立木？你…” “好久不见。”原本排队时所想的腹稿，在自己的名字后就已经抛却脑后，立木泷长出口气，笑着向着她伸出了手。 桥本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怔了片刻才匆忙握着立木泷的手，冷凉的触感从掌心传回体内，刚准备开口询问他的近况。就听到旁边传来一声。 “时间到了。” 紧接着便被一股毫不留情的力量分开。 还没有反应过来的立木泷，看着桥本同样是一脸错愕。这才几秒？时间已经到了？可新进来的粉丝已经接替了他的位置，重新握住了桥本的手。 “奈奈未，你上周的博客…” 立木泷遗憾的转过眼睛，只能顺着人群先离开队列。早早握完的宫藤已经在原地等着他。 “立木君，怎么样？” “时间太短了，我还没怎么说话就被推开了。”难得见到立木泷意犹未尽的样子，宫藤也是哈哈大笑。“立木君这个粉丝和我这个路人果然不一样，可能是我已经上了岁数吧，即使是这样的盛会，也很难有那种兴奋的情绪。” 说着就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票夹，票夹的封面处印着一个成员的公式照，里面还夹杂着十几张握手券。 “宫藤桑，这是？” “其实也是我大意了，一张握手券好像只能握五秒。正好遇到有人转让握手券，我又买了一些。立木君，拿去吧。” “诶？那宫藤桑呢？”从宫藤的手里接过票夹，立木泷的眼神中还有些疑惑。 “没问题。”从票夹里抽出两张券，宫藤假意捶了捶腰后，笑着摆了摆手。“我可排不了那么长的队，立木君。之后就直接在场馆外集合吧。” 即使取了两张，票夹里的券还有十张左右。能在会场内买到这么多券，可不会像宫藤官九郎嘴上说的那么轻松。望着他远去的背影，立木泷顿时觉得手中的票夹有些沉重。 若是再重新排回桥本的队伍，又要花费大量的时间，甚至有可能到握手会结束都不一定能再握上。为了取材考虑，还是尽量去多握偶像才比较好。当下有了决断后，立木泷排到了另一列队伍中。 这列队伍的长度比桥本奈奈未那里要短一些，但粉丝间讨论的热情却不亚于在桥本那里的氛围。听着他们之间说的话题，是一种有别于桥本那里的轻松感。没过多久，立木泷又再次站在最前排。不过这次他有了经验，直接给了限额的张数。 “黑莓糖？” “呀！立木桑！” 感受到自己的掌心处的温润，立木泷也开始打量起这个近一年没见的少女。 一年的成长下，中元日芽香比当初出落得更为标致了，偶像的元气感在她身上淋滴尽致的体验，甚至于比之前见过的team 8等人都更有王道偶像的感觉。 “立木桑明明说是我第一个粉丝，却直到现在才来看我。”中元日芽香稍稍撅起嘴，眼中透露出满满的委屈，可又不会让人觉得太过，就像是妹妹挽起手臂撒娇一般，只会让人觉得可爱。 “之前地震就回了老家，没在东京，所以…” “啊？那老家里还好吗？”中元瞪大了双眼，小心地试探着话题，原本有些任性的声音也满是担忧。 “还好，现在也在那里先工作着。” “没事真是太好了！” “黑莓糖也很努力哦，刚刚在队伍里听到了不少粉丝都在夸你，很元气，现在已经是能温暖别人的偶像了。” “嗯…我还差的远呢，嘿嘿。不过能从立木桑那里听到夸赞，感觉很开心。”中元日芽香微微扬起头，眉眼是藏不住的笑意。 “对了，黑莓糖，我听说你有个黑莓糖beam，可以展示一下吗？” “诶？立木桑你从…” “抱歉，时间到了。” 可能是由于人并不是特别多，这里的工作人员倒没有急迫的分开立木泷。松开了中元日芽香的手，立木泷笑着摇头道：“那只好下次有机会再看吧。” “谢谢你来看我，立木桑。” 身后传来中元日芽香的呼喊，立木泷的嘴角不自觉地挂上了一丝笑意。 等走出了握手队列，检查了一眼票夹里剩的几张票，立木泷走在场馆，开始物色最后一个要握的偶像。 不过除了桥本和中元，立木泷对乃木坂的其他成员了解并不多，至于长谷川喜欢的白石麻衣，她的队伍长度比起桥本更是只长不少。犹豫之下，想起了票夹封面的成员照，索性最后一个就握她吧。 握手会就像是将商品摆上货架的商场，能够清楚的比对出热销与冷门。看着其他成员的队伍前粉丝不断，而自己面前的队伍却寥寥无几。这种现实的巨大失落感足以让每个人都怀疑自己，如果是原本就不太自信的人，更是会怀疑自己是否有资格站在这里成为偶像。 西野七濑有些羡慕的望向桥本奈奈未，白石麻衣和松村沙友理的队伍，虽然她们平时一直鼓励自己，可是…内心的胡思乱想还没结束，耳边却传来工作人员的声音。 “…好的，请进。” 努力摆出了营业的笑容，西野七濑握住了眼前人的双手。 盯着眼前的女孩看了几秒，立木泷又瞥了一眼旁边的名字，有些自言自语道“…奇怪”。 她的笑容虽然有些生硬，但也足够可爱，甚至可以说得上漂亮，没理由握的人这么少啊。或许是长时间盯着看有些奇怪，立木泷感受到对方的眼神中透露出些许紧张，只好先从思考中脱离，缓缓开口道： “西野桑？” “是…”轻柔的声音若不注意听很容易被直接略过，更何况是这个喧闹的会场。 可就像是机器程序般，没有新的输入就不会有新的输出。立木泷终于察觉到违和的地方，与之前中元的握手不同。西野七濑并不会主动说话，就像个有些精致的布娃娃，好看但缺乏几分生气。 是这种类型的女孩子啊… “其实我是第一次来参加握手会。” “诶？第一次就来握娜娜吗？”西野七濑下意识瞄了一眼立木泷的票夹，自己的照片被清楚的印在上面，声音之中不免多了几分期盼。 “我先握了桥本和黑莓糖，而且这个票夹是朋友给我的。” “这样啊…”西野原本就轻细的声音更加不可闻了，整个人弥漫着一股失落与丧气。 “可是，我很感谢我的朋友，因为能来握西野桑真是太好了。” “诶？”像是听到不可思议的话，西野七濑猛地抬起头，纤细的手指不受控制的握紧了几分。 “因为西野桑很好看。” “没有啦…很多成员都比娜娜好看的…像娜娜敏，麻衣样…而且比娜娜要元气…” “西野桑听说过氧中毒吗？”眼见西野愈发消沉，立木泷直接打断道“元气的成员的确能给人活力的感觉，可活力太多了反而会感到不够真实，为什么偶像就不能有普通，不够优秀的一面呢？” “…因为是偶像。” “偶像说到底也是人，粉丝从偶像那得到力量，并不是因为偶像这个身份，而是偶像背后的人。看着她从一个普通的，内向的，自卑的少女，一点点克服内心，去努力成为一个心中想成为的偶像，真正带给大家力量的不正是这个美好的过程吗？” “元气只是偶像的一面，可不够元气就不是偶像吗？说到底，偶像的定义不就是带给粉丝积极力量吗？只要做到这一点，不就是偶像吗？” “所以，西野桑按自己的步调慢慢来就好，越是笨拙越是能突显努力的珍贵，只要你拼尽全力的回应粉丝，粉丝也会拼尽全力的回应你的。” 感觉差不多到了时间，立木泷平复了下心情，准备松开手掌，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双手好像被用力握了一下，只是那力道转瞬即逝。 “…西野桑？” “娜…娜娜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软绵绵，但比之前都清楚的声音从西野的口里传出。 “…立木泷。” “立木桑，下，下次还会来握娜娜吗？” 西野七濑低下头，微微上目线的望了过来。 “会的，如果我下次来握手会一定会来握西野桑的。 “…太好了，娜娜…会努力让立木桑看到娜娜的进步的。”…西野七濑的桃花眼眯成了月牙状，一排整齐的白牙隐约露了出来，软软的笑容比营业时更要娇艳百般。 立木泷原本只是想着鼓励，可此刻却有些热流上涌，这样的西野七濑很难不让人心动。 “西野桑原来也可以笑得这么可爱。” “抱歉，时间到了。”结束的提示来得有些猝不及防，立木泷收起了逗弄的心思，向西野七濑告别。 “下次见，西野桑。” “下次见，立木桑…” 花光了所有的握手券，立木泷将票夹收好，走出了会场，在一处阴凉的石凳前找到了休息中的宫藤官九郎。 “宫藤桑！” “立木君已经结束了吗？我还以为还会有一会儿” “抱歉。” “没必要道歉，立木君，我已经在你的脸上读出我想要的结果了。虽然这次AKB的谈判不是很顺利，但立木君应该是积累到能写出好故事的素材了。” 从东京的AKB，到千叶的乃木坂。这两天已经见识到了足够多的风景。 “不知道是不是好故事啊，但一定会是我最满意的故事。”立木泷挠了挠头，脸上带着些许羞涩。 “真是有些迫不及待的读到。”宫藤回望了下场馆，白紫色的旗帜下依然挤满了不少合影留念的粉丝。“立木君，回去吧。该回久慈的‘战场’了”。 “好的。”立木泷挺直了身板，捏紧了笔记。 第十九章 跨越那篝火 当立木泷从东京回来后，整个人就好像进入到了一种极佳创作的状态中，交出的分集剧情，有些在宫藤看来甚至都不用修改，直接交给摄制组那边即可。故事的进度有了保障，而整个剧组的好消息却不止于此。 近一段时间里，能年玲奈的表现越来越出色，不仅盖住了其他年轻演员的光芒，甚至在和小泉今日子等前辈演对手戏的时候，也能很好展现出自己的风格。尤其是当进入到种市学长的剧情时，少女的青涩初恋的暧昧感更是把握的恰到好处。原先的NG大王现在反倒成了最少NG的演员。就连导演看她的眼神都也从之前的凶恶变得和善了许多。 “玲奈，你最近是怎么了？”趁着拍摄间隙的时候，桥本爱终于有些忍不住了，作为她的好友，平日里也没见能年玲奈私下里恶补剧本，可这一段时间里她的进步可谓是神速。 “什么怎么了？”能年翻看着手机里的做菜视频，回复的有些心不在焉。 “演技！演技啦！井上导演最近可没少夸你。” “啊？我也不知道。”能年眯起眼，回想了一下最近的生活。每天除了拍戏就是拍戏，也没什么特别的安排啊。 “可能…就是突然开窍了吧”，她天真的笑容里满是幸福。 “呼…玲奈你还真是心大啊”桥本爱有些无奈，像这样得心应手的状态可是颇为难得，之前在《告白》时，她就曾进入过那种状态，感觉整个人和角色合二为一，她就是美月，美月就是她。可在之后就再也没有过那种感觉。如今的《海女》虽然广受好评，但桥本爱还是想要能够在演技上更进一步。 心中的疑惑找不到出口，桥本爱微微歪了下脑袋，随意瞥了一眼能年的屏幕。 “对了，玲奈，你在和谁发消息啊。”从看完视频之后，能年就一直在手机上写写画画。时不时还会突然有一些意义不明的笑声。 “是和东出桑。” “东出桑？”桥本爱皱起眉头，“你和东出桑关系怎么变的这么好了啊？”桥本爱对东出昌大并不感冒。虽然他一直是一脸阳光和煦的样子，但她总觉得这份温暖有些虚假，像是一件被刻意披上的外衣。 “嗯，一直很好啊…毕竟大家经常见面嘛。” “哪有，东出桑和我们的拍摄时间都不重合”桥本爱上次见到东出还是在海女首播的反省会上，可那距离现在都快有一个多月了，那这个经常… 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桥本爱抓住能年玲奈的肩膀，直视她的眼睛。 “玲奈，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被突如其来的变化吓到，能年瞪大了双眼，半天后才弱弱冒出一句： “没…没有啊。” “那你是怎么和东出…”孤疑的目光上下审视着能年玲奈，桥本爱正准备让能年好好交代清楚，不远处却传来导演的指挥声。 “休息结束！演员就位！” “我，我先走了。” “诶！玲奈！” 怀着莫名的心虚感，能年“蹭”地一声站起，将好友的喊声丢在身后。直接就跑出了休息室。只是或许是因为跑的太过急切，她的手机仍遗留在原地。随着新的消息传来，电话的屏幕又再度恢复了光亮。 是东出昌大的回复 （果然还是咖喱啊，要是加入巧克力就更好了） 这是什么意思？端详着能年的手机，桥本爱的心中却蓦地浮现一个念头。 能年她看做菜视频的理由不会是… 划过一根火柴点燃篝火，随着火势的逐渐壮大，温暖的氛围也渐渐蔓延到了正在烤火的两人身边。看着铁盆里不断跃动飞舞的火星。福士苍汰哈出一口气，转过眼睛，细细打量着眼前的能年玲奈。 她仰着头，刚到下颌的短发紧紧贴住脸颊，嘴角挂着浅笑，一双眼睛中似有星河涌动。 “潮骚，是三岛由纪夫的那个吗？” “诶？” “潮骚，是三岛写的那本恋爱小说，还被拍成电影了。‘跨越那篝火’这句话就是出自那本书，然后，两人就在一起了。” 听着福士苍汰的话，能年一点点抬起头，有些不敢确信。干扰的铃声不合适宜打断了暧昧的气氛。当福士苍汰挂断铃声，却见能年已经跑到了远处。 “天野？” “前辈那句话，是要我跨越这篝火是吧。” “不不不不不。” “好！天野要上了。”能年的眼神有些迷离，摆出了起跑的姿势，深吸了一口气。 “不不，你冷静点。”福士苍汰有些惊讶于能年的状态，剧本中可没有这段！正试图将对话重新拉回剧本。 可对面却像是没有听见一般，迈开了步伐。 “前辈！”将自己的心绪与勇气化作两个强烈的音节宣泄而出，能年赌上了一切奋力向前奔跑！没有人知道她此刻在想些什么，而她的脚步却越来越快，可在即将跨越那盆篝火前，荒川良良却从镜头外迅速跑了进来，抢先一步跨越火盆。 随后面无表情的用手电照向布景处的安全告示：禁止明火。 荒川突如其来的表演让整个现场都弥漫着一股荒诞的氛围 “咔！” 井上刚的声音刚刚响起，大野就迫不及待的怒喝道。“能年，荒川，你们俩在搞什么？谁允许你们擅自改动剧本的。” 被批头盖脸的呵斥一顿后，能年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刚才做了什么，下意识的要鞠躬道歉，却见井上刚反而在摄像机后点头。 “这一段挺好的，大野桑，没必要那么生气。” “井上桑！” “好了！”井上刚提高了几分音量，强行压制了大野的不满。“剧本改动的事情我会和编剧组那边说的，先继续按这个拍。” 原以为会迎来一顿臭骂，却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能年心下一松，赶紧回到了自己原来的位置上。 “你刚刚真是吓到我了。”福士苍汰摸了下后脑，小声吐槽了一句“突然间来这么一出，要不是荒川桑救场，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接了。” “抱歉，我…” “算了，之后可别在乱演了。”福士苍汰随意地摆了摆手，结束了这个话题。 小小的骚动并没有引起太多的波澜，接下来的几个镜头也是讯速通过，片场的所有人都当这是一场临时加码的意外，只有站在休息室外的桥本爱收起手机，望着场内还有些自责的能年，轻轻皱起了眉头。 她的手机上显示的是刚刚通过圈内其他好友打探的消息，内容不长，只有一句。 （东出桑好像和渡边杏前辈订婚了） 第二十章 纠缠 海女的热播，给久慈的这座小城带来了难得的人气，除了海胆与自然风光外，海鲜烧烤的小酒馆也是肉眼可见的多了起来。而当黄昏重新笼罩天空时，街上早已弥漫着啤酒的烤料的烟火气息。 “干杯！” 在一家烤肉店里，两杯满溢着金黄色啤酒的玻璃杯撞在一起。桌上的金属网浸透了肉脂的油香。在炭火的炙烤下劈啪作响。将几块红嫩诱人的牛肉翻了个面。又将杯中的啤酒一饮而尽，大野才长出一口气，说道： “痛快！果然夏天就应该喝酒吃烤肉啊。” 而坐在对面的立木泷，则是抿了一口啤酒，看着他颇为豪放的做派，笑笑没有说话。 虽说刚到久慈时，大野曾说要请立木泷喝一杯，但是后来因为各自的工作很难安排，才不了了之，今天正好有事来编剧组公干，于是趁机邀请立木泷出来小酌几杯。 店外的夜色越来越深，海风拂过岸堤，倒是带来一丝夏夜的凉气。只是在小酒馆明晃晃的灯火前望而退步，看着里面的温度越来越高。 “…说什么会去编剧那边说明情况，结果不还是让我来。”，松开了领子的纽扣，又是几杯啤酒下肚，大野像是打开了话题的阀门，不禁开始抱怨起来。“…还有明明是能年和荒川乱改剧本，应该让他们一起来道歉，结果给我一句不能耽搁拍摄进度…真是的，老板！再，再来一杯啤酒！” “好，啤酒一杯！” 吧台那边应和了一句后，立木泷夹起一块烤肉放入大野的盘子中，打起了圆场。“没事，如果演出效果更好的话，适当改动一些剧情是可以的，大野桑下次也不用特地过来说明一声。” “哼！”大野有些不屑的砸着嘴道，“我看根本不是剧情的事，就是因为我是宇佐贵理事的人，和他不是一路，故意给我下绊子。” 剧组里nhk的这些派系斗争，立木泷也是略有耳闻，只是一方面海女目前的表现优异，上面也都会刻意的压制这些矛盾，不让它影响到剧组的拍摄。而另一方面，立木泷自身并不是nhk相关的人员，对各个派系也没有兴趣。所以他也只是听听而已。 “应该是大野桑你想多了”将筷子夹起牛肉，放进七味粉里裹上一圈，立木随口应敷衍了一句，这种话题还是不要深聊比较好。 “我看就是！”一杯急酒灌下，大野的脸色有些红润，像是增加自己的可信度般，猛地挥了挥手。“立木老弟你可别不信，你们编剧组还好点，可摄制这边，那就是一块大蛋糕啊，演员，导演，后勤…能分的东西太多了。就比如能年，没有lespros在背后交换，我是不相信的。还有…还有东出！humanité可是付出了不少，才让他二次出演晨间剧…” 眼见大野借着酒劲越说越多，立木也是赶紧找了个由头岔开话题。“东出桑，已经是第二次出演晨间剧了吗？真是年轻有为啊。” 东出昌大在剧组中饰演大吉的青年时代，虽然不是主要演员，但是戏份并不少，是个推动剧情的重要角色。对于的这个角色，立木泷还是印象深刻的，再加上很久之间的欢迎会上和东出昌大也算是有过一面之缘，当下也是急忙把他推出来堵住大野的嘴。 “年轻有为怎么能比的上立木老弟你呢。”不轻不重的拍了个马屁，大野又顺势要了一杯酒，压低了几分音量。“东出，就是一个靠脸的…那个。“ 将左右的食指和中指并拢，微微弯曲比在双耳旁。 “大野桑，你这未免也…” “哼！我可不是乱说，之前的那部晨间剧里，他可是在片场无时无刻不围在渡边杏身边转，就差汪汪叫了。这件事，当时剧组里的人都知道。”大野有些鄙夷的翻了个白眼，忽的又像是想起什么，露出个男人都懂的笑容。让立木泷附耳过来。 “我听说东出在片场里还勾搭了个女化妆师，但是没几天就分了，后来听那个化妆师的朋友说，是因为…“大野煞有介事的瞪大了眼睛，一字一句的缓慢说道“…东出，那。方。面。不。行。” “咳咳！”刚喝半口的啤酒卡在喉咙处不上不下，有些没绷住的喷洒在衣服上，立木泷无奈的瞥了一眼哈哈大笑的大野，一脸心累。 “我去处理一下，大野桑” “去吧去吧，啊，立木老弟，回来的时候再帮忙要碟毛豆和几盘肉，拜托了。”快速的将桌上的烤肉解决干净，大野又将自己的杯子斟满，喝了起来。 小酒馆内没有能换洗的地方，但所幸离剧组很近，立木泷将潮湿的部分提起，防止它浸湿更里面的衣服。 在剧组里找了间厕所，将外面的衣服脱下。用纸巾简单处理干净，重新套上衣袖后，立木长出了一口气，怎么感觉每次喝酒都会发生倒霉事… 正想着回去后怎么找个理由告辞，却隐约听到了有男女在远处争执的声音。只不过他当又是哪对情侣在闹脾气，不想牵涉其中，直接快步走出了剧组。 “…东出桑，请你离开玲奈” “爱酱，你在说什么呀？” “东出桑，不要继续装傻下去了，你不是已经和杏前辈订婚了吗？那，那就请你不要再招惹玲奈了，玲奈她会当真的。” “爱酱，我可没有招惹能年啊”东出昌大一脸无辜的摊开双手。“我从没有‘主动’找过能年，都是她主动找我的，你应该让她离开我才对。” “东出桑！”桥本爱有些愤怒的盯着东出昌大。 “好的，好的，我知道了，我会和她说的”眼见桥本的情绪越来越激动，东出赶紧答应了下来。挤出了一个善意的微笑。 “希望东出桑你能说到做到！” 原本就觉得虚假的笑容，现在看上去更加恶心了，不想在此地再多待一秒，桥本爱瞪了一眼后就转身离去。 没想到桥本如此不给面子，东出僵硬的表情还挂在脸上，暗道一声晦气，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熟练的拨通一个号码。 在短暂的忙音之后，嘈杂的鼓点声从另一边传来。 “喂？东出，你怎么还不来，可别说没等你，实在是…这边，等不住啊。哈哈”莺莺燕燕的调笑声适时响起，反倒令东出昌大的心情越发烦躁，没好气地呛了回去。“别提了，被一个傻女人缠上来，今晚我不来了。” “不来了？喂！我可是好不容易组的局，有几个大少爷可是听着有海女的演员才肯来的，你别临时搞我啊，我还想着下次，让你把能年玲奈带来，给兄弟涨涨脸呢。” “能年玲奈？你喜欢能年那种类型的？” “现在全国上下谁不喜欢能年玲奈。” “是吗？”东出将额前的刘海捋至一边，回想着刚刚桥本那看垃圾的眼神，突然间笑了出来。“这次…你帮我应付一下，下次我能让你睡到能年玲奈。” “真的！喂…”将电话直接挂断，东出从通讯对象里调出了能年的对话框。 （哭） （！！！东出桑，怎么了？！）是意料之内的秒回，东出倒是不急着回复，找了个座位，等了一会才缓慢回道。 （好像被爱酱讨厌了） （爱酱？！！！！） （不知道哪里传出我和渡边杏定婚的谣言，被她误会了） （！！！那…东出桑和杏前辈…） （只是好朋友而已，能年，你也会…讨厌我吗？） （不会的！东出桑。） （是吗？太好了，惟独被能年你讨厌，是我最不想要的…） 消息在已读后，却没有回复。几次编辑的字样，还是一片空白。 东出伸了个懒腰，在心里默默记时。 五， 四， 三， 二， 一 （…我也不想被东出桑讨厌。） 东出昌大抬头望了一眼，弯钩似的明月不知何时已经爬上了夜空。当所有人被那皎皎的月光所吸引时，总是容易忘记，月亮其实是圆的。而没亮的地方，都是黑的。 第二十一章 二人的决裂 用勺子沿着锅边轻轻搅动，浓郁的咖喱香味就已经迫不及待的从锅里溢出，在心里默数几秒后，将煮好的咖喱舀入保温盒，小心翼翼的盖上盒盖，能年才将嘴角的笑容刻意隐藏。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东出桑在心里的比重越来越大，是每天晚上的晚安，是每次拍摄后的鼓励，还是每次休息时的聚会……在不知不觉间已经习惯于东出桑成为自己生活的一部分。 能和东出桑成为朋友真是太好了，要是能…回想起那一晚的电话，能年玲奈紧紧捂着脸一动不动，只有通红的耳朵暴露了她的心情。 内心的幻想越来越歪，让她没注意到门外传来的声音。 “玲奈，你在这啊！” 脚步在离自己一步之遥时停住，能年转过头，对上了桥本爱严肃的眼神。 “玲奈，你这是？” “啊，最近学做了咖喱，刚好还有做多的，爱酱要尝尝吗？很好吃的。”能年弯着眉眼，面带浅笑的又从锅里盛出一碗。 “那这一碗是？” “那是给东出桑的，来，爱酱。”还沉浸在自己世界的能年玲奈，没能注意到气氛的变化，依然笑着招呼着桥本。 “呯！” 看着那盒咖喱被摔在地上，洒出一片，能年一瞬间瞪大了眼睛。 “啊！咖喱！！！” 不自觉地想要蹲下赶紧抢救，肩膀却被桥本爱强硬的抓起。 “玲奈，你听我说，东出昌大就是个人渣，他已经和杏前辈订婚了，他现在勾搭你肯定没安好心…” 桥本爱急切地想要把全部的情况一股脑的说出，可话说到一半，却被能年玲奈一把推开。 “够了！” “玲奈…” “不要…在说了…”面前的声音渐渐颤抖起来，继而微弱，宛如呢喃。能年抬起头，泪水模糊住了双眼，晶莹的泪珠在无声地喧泄着自己的无助。 “为什么…爱酱你不喜欢的，也不允许别人喜欢呢？” “玲奈，我是怕你受伤，你知道吗？东出昌大他一直。”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爱酱口中的东出桑是谁？我只知道我认识的东出桑是会温柔听我倾诉烦恼，是会给我制造惊喜，是会注视到‘能年玲奈’的人。” 语句被眼泪浸透，沉溺着温柔与苦涩，如同扑火的飞蛾一般，能年玲奈的眼中只剩下了青春最为灼人的部分。 “爱酱，你肯定没法体会吧。”能年抺着眼角，有些声嘶力竭“毕竟爱酱你一直被人注意着，像你这样的人又怎么能体会到第一次被人重视的感觉。拜托了，不要随意的夺走属于我的这份注视，好吗？” 复杂的情感交织在心头，委屈，愤懑，愧疚…说不清是哪种情绪，亦或是每种都有，压抑住这纷乱的心绪，桥本爱的眼神越来越冷。 “谁要夺走你的这份注视啊！恶心，恶心恶心！什么一直被人注意着，你又知道些什么！”曾经被网络漫骂的记忆再度浮现眼前，桥本爱捏紧了拳头。“不要说得好像只有我一个人幸福一样，谁会管你啊，笨蛋！” 说着就重重的摔门而去，而能年望着她的背影，刚要挪动脚步，却赌气似的别过了身体。 “爱酱才是笨蛋！笨蛋！笨蛋！”能年一边吐槽着桥本，一边用力清洗着地上的污渍。正准备休息一下，只听见身后的门又一次被推开。 “爱酱，你回来…东出桑！” “不是你让我来的吗？能年”东出摇了摇手机，屏幕上的信息是昨天能年的留言。 “啊，我是想让东出桑尝一下我做的咖喱…”盛出来的咖喱早已凝固，混合着饭粒俨然一副黑暗料理的样子。 “完了…” 因为刚刚哭过还有些红肿的眼眶，地上的污渍，再加上脱口而出的“爱酱”，东出不难想象刚刚发生了些什么，不过看能年的态度，看来自己才是胜利的一方。 心下有了定论，东出直接拿过那碗冷掉的咖喱，大口吃了起来。 “好吃！” “东出桑！那…”能年的惊呼还没说完，东出昌大已经抬起手，放在她的脑袋上，轻轻的揉搓。 “虽然有些冷了，但能年的咖喱是好吃的哦。” 能年玲奈垂下头，眼神飘忽，脸上温度更是肉眼可见地升高。 “能年既然请了我吃这么好吃的咖喱，那我也做为回报，请能年吃好吃的东西吧。” “…不用了，东出桑…”能年正把玩着裙角，手却被东出直接牵过，仰着脸袋是一如既往的温暖笑容。 “走吧，能年。” “嗯…” 踩着漏过树叶的明亮阳光，两人并肩慢慢向海边走去。 原本前几日有些阴云遮蔽的天空，此刻倒是一片碧蓝，零星几只海鸟跃过水面，而又升腾而上，捕食着自己蓄谋已久的猎物。 能年的注意一直被握住的手掌吸引，虽然装作不在意，但挂在嘴角的曲线却诚实地暴露出她的心情。 东出昌大放慢了脚步，漫不经心的提了一嘴。“能年的眼眶是红红的哦，刚才是发生了什么。” “是…和爱酱吵架了…”偷偷望了东出一眼又立马缩回来，能年小心翼翼地斟酌着语句。 “是因为我吗？” 能年楞了一下，可在感受到东出的温度后，又缓缓点了点头。 “这样啊…”东出停了下来，眯起眼睛望向远处的大海。“如果能年感到为难的话，也可以不再理会我的，我的流言的确很多，早已经习惯了…” 察觉到东出的情绪逐渐低沉，一直紧紧握住自己的手也失去力量，想要松开。 能年的身体却在头脑之前就已经行动，用额头抵住胸膛，紧紧抱住了东出昌大。 “能年…” “就像东出桑注意到天野秋之后的能年玲奈一样，我也会注意到流言之后真实的东出桑！” 情急之下的脱口而出，等反应过来却已经羞红了脸，能年不好意思的松开，转身快步向前小跑一段距离。 怀里还残留些少女的芳香，东出眼中一闪而过的懊恼，刚刚要是直接亲上去，应该就彻底拿下了…看着前方停下来向自己招手的能年，棕色百褶裙翩然起舞，东出呼了口气，又恢复成先前的温柔模样。 不用着急，迟早的事。 棉被褒挟着身体的重量砸向床垫，桥本爱将鞋子踢开后，又将头埋入枕头之下。呼吸的局促感连同着烦躁的心事一起灼烧着理智。 “恶心！恶心！恶心！”能年玲奈泪眼涟涟的样子仍在脑中挥之不去。“好像怪我一样，明明我才是为你好！真是笨蛋！笨蛋！大笨蛋！蠢死了，早晚被人吃干抹净。” 胡乱一气的咒骂一番后，桥本爱从枕头下探出头。手指一点点挪动到手机屏幕，翻找着能年玲奈的名字。 再好好说一次吧。 即将按下通话键的瞬间，twitter上的能年的小号却发出一条新的推文 那是一张简单至极的图片，如同她的心思一样直白，蓝天白云大海和沙滩上笑容灿烂的男生。 “真是烂透了。”桥本关上屏幕，又重新埋入了枕头之下。 第二十一章 约会 今天难得休息，天空却像是做对一般，故意蒙上了一层阴霾，选一件浅蓝色的短袖上衣搭配白色长裙，能年在镜子前皱起眉头。 感觉…好土。将身上的这件脱下同床上的衣服混为一堆，能年玲奈又一脸不满意在衣柜里重新翻找起来。 “能年…你明天是休息吧，要不出来见个面？” 在昨夜的电话挂断前，东出突然问道。 “啊？这…” 内心还在犹豫间摇摆，东出轻轻叹了一声，略有遗憾。 “要是能年你有约的话，就算了。” “没有！”脱口而出的声音早已替大脑做好了决择，像是惊讶于自己的音量，能年立刻捂住了口，然后才一点点松开。“…没有安排，东出桑。” “好的，那明天见啰，晚安。” “晚安，东出桑…” 回忆戛然而止，能年在衣服前回过神来，用力摇了摇头，想将干扰的思绪甩出脑完，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赶快选好衣服，下意识抬头望了一眼时钟，居然已经挑选了一个小时了！ 眼看离和东出桑见面的时间越来越近，能年哀叹一声，瘫倒在床上。 要不…找爱酱来帮忙选一套？可是爱酱会帮忙吗？想起了昨天东出桑的话语，能年觉得事情有些沉重，事实上即使东出桑不说，她也隐隐约约察觉到爱酱和东出桑之间有些间隙，不仅总是让她远离东出桑，而且每次提及东出桑也会一脸厌恶。可如果按东出桑所说，爱酱是因为误会东出桑定婚才生气的，那…难道是因爱生恨？！！ 自顾自地推导出一个荒唐的结论，能年立马在心底将这个念头连连否定，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可是？…感觉自己的大脑快要烧起来了，她直接一巴掌拍向额头，给自己施加了一个强制冷静。 唉…要是爱酱能和东出桑解开误会就好了… 呀！不好，时间要到了！ 坐在集合的车站前眺望远处的路口，扬起的海风吹散了她的刘海，能年一手压一住飘扬的头发，一手轻轻抚平浅灰色格子裙的裙角，拉直白色衬衫的T摆，又将黑色的长袜刚好提到小腿盖住的位置，反复确认无误后，默默等待着时间到来。 “抱歉，能年，有等很久吗？” 熟悉的声音从左侧传来，能年玲奈楞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连忙回应道：“不是…那个，东出桑？” 如同杂志中的模特来到了现实，东出昌大用黑色的短袖搭配卡其色的长裤，看起来简约干练却又时尚。 这好像是自己第一次看见东出桑的私服，平日里总是见他在剧里的造型，突然间的变化倒是有些不习惯了。可再打量着自己的搭配，能年玲奈有些丧失信心，明明都有过给时尚杂志当模特的经历，可自己的品味却完全不如东出桑。 “…能年，你有在听吗？” “什么？” “我说，能年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诶？”虽说从昨晚一直被今天要出门的想法所干扰，可总是在胡思乱想些不可能的内容，至于要去哪，却是根本没有考虑过。能年装模作样的思考一阵，最终还是轻轻摇了摇头。 “那，我倒是有个好地方。”东出笑着看了一眼能年玲奈的表情，卖了个关子。 …… “这里是？” 能年玲奈望着眼前矿洞的入口，又转头看向旁边的东出昌大，目光中满是不解。 “这个矿洞是松田桑他们拍摄的矿洞，不过休息日他们是不会来的。”东出昌大熟练地戴好安全帽，调整着手电的灯光。“我每次想一个人冷静一下的时候，就会来这里。” 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但能年还是接过安全帽，跟着东出的步伐一步步向矿洞深处走去。 这个矿洞并非是东出昌大临时起意，可他的那番说辞也全然是在胡扯。幽暗封闭的环境，男女的独处，怦然心动的感情。全久慈再也找不到比这更好的环境了。虽说之前给能年玲奈打了预防针，可他也不敢保证能年会不会被桥本爱说服。 审视着能年玲奈在黑暗中小心前行的身影，东出舔了舔嘴唇。一定要在这次机会里让能年玲奈倒向自己！我盯上的猎物可没有失手的。 通过了漫长的隧道，豁然开朗的宽大空间里早已被边角的灯光照亮，各种挖掘工具被整齐的放在工具箱，等待着它的使用者。 稍稍适应了环境，能年玲奈好奇的把玩着工具后，轻轻敲击着土壁。本就稀松的土块迅速崩裂成碎瓣，露出几颗形状漂亮的石子。 “这就是琥珀吗？”小心的将石子捧起，能年一脸兴奋的瞪大眼睛。虽然没见过，但久慈琥珀的名号她也是听过的。 “不是琥珀。”缓步上前接过石头，东出昌大仔细观察一阵“应该只是个普通的石头” “欸？东出桑认识琥珀吗？” “之前有朋友送过一个，对琥珀也算是有点了解，要是能年喜欢的话，我可以送你。” “不用，这个就很好的”捏住石头迎着灯光，橘黄色的光幕淡淡笼罩全身，能年玲奈的目光被石块中的花纹吸引，散出琉璃色的光芒。 学着她的样子，东出昌大也捡起一块石头对着灯光仔细端详。“我小时候也喜欢这样看石头，总是期待着它是不是会是一块魔石什么的。” “东出桑小时候吗？” 瞧见能年对自己话题起了兴趣，东出昌大摇了摇头，以一种故作无谓的口气开口道：“可能是小时候总是一个人待着的缘故，才会有一些稀奇古怪的幻想。幻想父母其实是拯救世界的英雄…所以才那么忙，一直不在家。班里的同学当时很羡慕我，放学后可以不用立即回家，去和菓子店，去公园…想去哪去哪。但其实我也挺羡慕他们可以每天都能吃上热乎乎的咖喱和汉堡排，而不是超市里的菠萝包和三明治……” 像是从别人的故事里读出了自己的影子，能年耸拉着脑袋，感起的眉头间满是担忧与无奈。 “不过也还好，有一个邻居家的姐姐总是陪我玩那些无聊的扮演游戏，或许就是因为这样，我才很容易和年长的女性成为朋友。” “…东出桑。” “不过，真正让我容易产生好感的还是能年你这样的女孩子。看上去有些怯懦需要保护，但其实十分坚强。就像所有幻想故事里的女主角一样。” 被突然间的直球惊讶的瞪大眼睛，能年玲奈捂着嘴将即将脱口而出的惊呼塞回喉咙里。 “我从见到你的第一眼就觉得你有些特别，之后的相处里更加觉得如此…”东出昌大忽然抬起头，直视着能年的双眼，声音中藏着似有似无的期待。“怎么办？能年，我好像…被你迷住了。” 仿若能从东出的眼神看到满溢而出的暧昧，能年玲奈垂下目光，脸颊通红，扑通的心率越跳越快，在自己的理智快要被烤熟前。直接深吸一口气。 “我…我…”被扭曲了的声道只能说出细若蚊咛的话语。东出将她的一只手轻轻拉起，在她慌慌张张的神态中，慢慢靠近。 “太…太近了，东出桑。”双手被东出紧握，这些尝试也不过徒劳。能年玲奈索性闭上了双眼，感受着东出的鼻息越来越近。 空气不知何时陷入停滞，可想象之中的触感却没有随之而来。能年玲奈忍不住睁开眼睛。东出勾起嘴角，眼神中满是笑意。 “你真可爱，能年。” “东出桑！”瞬间明白自己被调戏了的能年玲奈羞恼似的嗔怪一声，甩开了东出昌大的手后，头也不回的跑出了矿洞。 …… “玲奈！你在房间吗？”桥本爱按响了房间的门铃，可却无人回应。打电话没人接，剧组里也不在。一股不安的躁动感在她心里浮现。 一定…一定要好好的劝说玲奈远离东出那个渣男。不止是渡边杏前辈，随着调查的深入各种桃色秘闻层出不穷。玲奈现在风头正盛，要是被东出利用的话，对于前程的影响…… 已经经历过一次低谷的桥本爱不想让自己的好友重蹈覆辙，与对男艺人的容忍度相比，这个国家对女艺人则要苛刻许多。有不少前辈都毁在了这个上面，最后只能留给粉丝闲谈时的遗憾 “…玲奈…”又望了一眼门扉，桥本爱向下一个地点跑去。 第二十二章 二人的决裂 用勺子沿着锅边轻轻搅动，浓郁的咖喱香味就已经迫不及待的从锅里溢出，在心里默数几秒后，将煮好的咖喱舀入保温盒，小心翼翼的盖上盒盖，能年才将嘴角的笑容刻意隐藏。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东出桑在心里的比重越来越大，是每天晚上的晚安，是每次拍摄后的鼓励，还是每次休息时的聚会……在不知不觉间已经习惯于东出桑成为自己生活的一部分。 能和东出桑成为朋友真是太好了，要是能…回想起那一晚的电话，能年玲奈紧紧捂着脸一动不动，只有通红的耳朵暴露了她的心情。 内心的幻想越来越歪，让她没注意到门外传来的声音。 “玲奈，你在这啊！” 脚步在离自己一步之遥时停住，能年转过头，对上了桥本爱严肃的眼神。 “玲奈，你这是？” “啊，最近学做了咖喱，刚好还有做多的，爱酱要尝尝吗？很好吃的。”能年弯着眉眼，面带浅笑的又从锅里盛出一碗。 “那这一碗是？” “那是给东出桑的，来，爱酱。”还沉浸在自己世界的能年玲奈，没能注意到气氛的变化，依然笑着招呼着桥本。 “呯！” 看着那盒咖喱被摔在地上，洒出一片，能年一瞬间瞪大了眼睛。 “啊！咖喱！！！” 不自觉地想要蹲下赶紧抢救，肩膀却被桥本爱强硬的抓起。 “玲奈，你听我说，东出昌大就是个人渣，他已经和杏前辈订婚了，他现在勾搭你肯定没安好心…” 桥本爱急切地想要把全部的情况一股脑的说出，可话说到一半，却被能年玲奈一把推开。 “够了！” “玲奈…” “不要…在说了…”面前的声音渐渐颤抖起来，继而微弱，宛如呢喃。能年抬起头，泪水模糊住了双眼，晶莹的泪珠在无声地喧泄着自己的无助。 “为什么…爱酱你不喜欢的，也不允许别人喜欢呢？” “玲奈，我是怕你受伤，你知道吗？东出昌大他一直。”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爱酱口中的东出桑是谁？我只知道我认识的东出桑是会温柔听我倾诉烦恼，是会给我制造惊喜，是会注视到‘能年玲奈’的人。” 语句被眼泪浸透，沉溺着温柔与苦涩，如同扑火的飞蛾一般，能年玲奈的眼中只剩下了青春最为灼人的部分。 “爱酱，你肯定没法体会吧。”能年抺着眼角，有些声嘶力竭“毕竟爱酱你一直被人注意着，像你这样的人又怎么能体会到第一次被人重视的感觉。拜托了，不要随意的夺走属于我的这份注视，好吗？” 复杂的情感交织在心头，委屈，愤懑，愧疚…说不清是哪种情绪，亦或是每种都有，压抑住这纷乱的心绪，桥本爱的眼神越来越冷。 “谁要夺走你的这份注视啊！恶心，恶心恶心！什么一直被人注意着，你又知道些什么！”曾经被网络漫骂的记忆再度浮现眼前，桥本爱捏紧了拳头。“不要说得好像只有我一个人幸福一样，谁会管你啊，笨蛋！” 说着就重重的摔门而去，而能年望着她的背影，刚要挪动脚步，却赌气似的别过了身体。 “爱酱才是笨蛋！笨蛋！笨蛋！”能年一边吐槽着桥本，一边用力清洗着地上的污渍。正准备休息一下，只听见身后的门又一次被推开。 “爱酱，你回来…东出桑！你怎么来了？” “不是你让我来的吗？能年”东出笑着摇了摇手机，屏幕上的信息是昨天能年的留言。 “啊，我是想让东出桑尝一下我做的咖喱…”盛出来的咖喱早已凝固，混合着饭粒俨然一副黑暗料理的样子。 “完了…” 因为刚刚哭过还有些红肿的眼眶，地上的污渍，再加上脱口而出的“爱酱”，东出不难想象刚刚发生了些什么，不过看能年的态度，看来自己才是胜利的一方。 心下有了定论，东出直接拿过那碗冷掉的咖喱，大口吃了起来。 “好吃！” “东出桑！那…”能年的惊呼还没说完，东出昌大已经抬起手，放在她的脑袋上，轻轻的揉搓。 “虽然有些冷了，但能年的咖喱是好吃的哦。” 能年玲奈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不自觉地垂下头，眼神飘忽，脸上温度更是肉眼可见地升高。 “能年既然请了我吃这么好吃的咖喱，那我也做为回报，请能年吃好吃的东西吧。” “…不用了，东出桑…”能年正把玩着裙角，手却被东出直接牵过，疑惑的仰着脸，瞧见的是一如既往的温暖笑容。 “走吧，能年。” “嗯…” 踩着漏过树叶的明亮阳光，两人并肩慢慢向海边走去。 原本前几日有些阴云遮蔽的天空，此刻倒是一片碧蓝，零星几只海鸟跃过水面，而又升腾而上，捕食着自己蓄谋已久的猎物。 能年的注意一直被握住的手掌吸引，虽然装作不在意，但挂在嘴角的曲线却诚实地暴露出她的心情。 东出昌大放慢了脚步，漫不经心的提了一嘴。“能年的眼眶是红红的哦，刚才是发生了什么。” “是…和爱酱吵架了…”偷偷望了东出一眼又立马缩回来，能年小心翼翼地斟酌着语句。 “是因为我吗？” 能年楞了一下，可在感受到东出的温度后，又缓缓点了点头。 “这样啊…”东出停了下来，眯起眼睛望向远处的大海。“如果能年感到为难的话，也可以不再理会我的，我的流言的确很多，早已经习惯了…” 察觉到东出的情绪逐渐低沉，一直紧紧握住自己的手也失去力量，想要松开。 能年的身体却在头脑之前就已经行动，用额头抵住胸膛，紧紧抱住了东出昌大。 “能年…” “就像东出桑注意到天野秋之后的能年玲奈一样，我也会注意到流言之后真实的东出桑！” 情急之下的脱口而出，等反应过来却已经羞红了脸，能年不好意思的松开，转身快步向前小跑一段距离。 怀里还残留些少女的芳香，东出眼中一闪而过的懊恼，刚刚要是直接亲上去，应该就彻底拿下了…看着前方停下来向自己招手的能年，棕色百褶裙翩然起舞，东出呼了口气，又恢复成先前的温柔模样。 不用着急，迟早的事。 薄被褒挟着身体的重量砸向床垫，桥本爱将鞋子踢开后，又将头埋入枕头之下。呼吸的局促感连同着烦躁的心事一起灼烧着理智。 “恶心！恶心！恶心！”能年玲奈泪眼涟涟的样子仍在脑中挥之不去。“好像怪我一样，明明我才是为你好！真是笨蛋！笨蛋！大笨蛋！蠢死了，早晚被人吃干抹净。” 胡乱一气的咒骂一番后，桥本爱从枕头下探出头。手指一点点挪动到手机屏幕，一脸不情愿的翻找着能年玲奈的名字。 再好好说一次吧。 手指向下滑动即将按下通话键的瞬间，twitter上能年的小号却发出一条新的推文提示 那是一张简单至极的图片，如同她的心思一样直白，蓝天白云大海和沙滩上笑容灿烂的男生。 “真是烂透了。”桥本关上屏幕，又重新埋入了枕头之下。 第二十三章 开海祭 点点星光晕染着藏蓝色的夜幕，立木泷抬头望了眼办公室里的时钟，又转了转脖子，好舒缓久坐带来的酸痛感。 现在《海女》的拍摄进度快趋于一半，大家对于故事的调性也掌握的十分明确，川本他们送来监修的剧本也往往不需太多改动。整个编剧组以一种极为顺畅的节奏进行着每天的工作，这也极大的减轻了立木泷的压力，让他能够早点从办公室中下班。 窗外的夜风中，一颗颤动的光点直直冲向天空，在即将触及星星前瞬间破裂，四散的花火急速的坠入海面，只能下波纹一般的淡淡烟迹，弥留在这片澄清夜幕。 听着外面人的欢呼，立木泷放下了笔，将窗户打开，伸出身体，眺望着远处的小袖海滨。 又是几颗零零散散的烟花在夜幕下孤独绽放，有如转瞬即逝的流星，引发海岸上众人片刻的惊呼。 这几日是小袖海滨的开海祭，作为《海女》的外景拍摄地，小袖海滨也跟着久慈这座城市小小火了一把，大量的游客寻途到这里，想要欣赏真实的海女风采。为了利用好这股难得的旅游热潮，原本要等到7月才能举行的开海祭，也在久慈观关协会的授意下顺势提前举办。 立木泷前几日忙于创作倒是没能目睹开海时的盛况，不过今天难得没有什么事，倒是可以去凑一凑热闹的尾巴。 从小路转入去海边的主路，外地的游客骤然多了起来。 即使已经到了夜晚，或许说正是到了夜晚，祭典才慢慢向人们展示她的活力，沿着海滨的提岸上满是大大小小的推车，一串串霓虹灯烘托的氛围让开海祭一点也不输新年庙会的热闹。 观察完游人脸上的兴奋神情，立木泷饶有兴致打量着两旁的推车铺子，大多数还是以烤海鲜为主，偶尔有几家豆团汤的铺子，甚至还有一家成衣店里提供海女服饰供游客拍照留念。但无论哪一家总是少不了在木板上写下“海女小秋力荐”的推荐语。 这么多店铺，小秋她吃的过来吗？立木泷眼中含笑，轻轻摇了摇头。 顺着台阶走下海滨，驻足在沙滩上看了一阵烟花，身后烧烤食物特有的木炭香气也在海风的推波助澜下迅散在整片海滩扩散开来。有几个小孩子坐在父亲的肩膀上，挥舞着刚烤好的鱿鱼串，对着天上绽放的烟花呼喊，引起了周围一片笑声。 要不买点鱿鱼串回去和有村架纯分享一下，立木泷蓦地浮现这个念头。像是故事安排的巧合，这段时间每次回宿舍的时候总是能正好撞见有村架纯出门，无论是去拍夜景戏，还是去下楼清理垃圾。各种各样的理由轮番上阵。两人之间也从点头致意变成了能停下来闲聊几句。 跟着鼻尖的香味，走到一家不起眼的小推车前，老板是个有些粗壮的老渔夫，从竹篓里将新鲜的海味摆上烤架，毫不吝啬的肆意洒着调料，颇有几分大海男儿的豪迈。 “小子，要点什么？” “来四串鱿鱼串，再来两个海胆吧。” 在烤架上扫了一圈后，立木泷挑选了几个色泽最诱人的烤串。等待烧烤的时候里，耳边却突然间传来熟悉的声音。 “立木老弟？” 小推车旁临时支起的桌板前，大野一脸醉醺醺的探出头来。 “…大野桑…好巧啊。” “是啊，今天正好剧组休息，来这里看看。”大野又是一脸我有故事的郁闷表情，只是经历上次喝酒之后，立木泷可不敢在随意和他搭话，正准备笑着敷衍几句，却见大野又向老板喊到：“老板，刚刚立木老弟点的东西全算我帐上。” “不用！大野…” “立木老弟和我客气什么，老板，再来一瓶烧酒。” 提前将立木泷想说的话压住，大野又向里挪出了一个位置。看着眼前空出的圆凳，立木泷只能硬着头皮坐了上去。 “大野桑，我这待会还有事，可能待不了太久。” “没事，随便聊两句。”咕嘟灌下一口酒后，大野的话匣子有些迫不及待。“最近剧组的拍摄进展不顺，大家的压力都很大，井上那家伙在剧组里发脾气也越来越频繁了，还给我安排了个不可能的任务。” “拍摄进展不顺吗？之前不还好好的吗？” 拍摄那边的进度沟通之前都是由宫藤桑对接的，他倒是对此了解不多。 “是啊，之前还好好的，尤其是上一周的戏份，因为种市的缘故，天野秋失恋，导致结衣和天野秋两人之间产生隔阂的这段戏，能年玲奈和桥本爱简直演活了。那种互相赌气不低头的样子，啧啧啧，要不是之前见过她们俩要好，我真以为她们两个之间有矛盾。” “这不是挺好的。” “可这是上一周啊，这周按剧情两人该和好的，可她们俩个却怎么也进不了状态，即使表演出的亲腻，在屏幕后也能看出生硬。”大野喝下一口闷酒，叹息道，“她们之间肯定是上周发生了什么。井上那家伙让我问出原因，可一个只会道歉，另一个沉默不语。就是不肯说，而且东出那个家伙最近来现场的次数也越来越多，我看到他就…哎…” 除却送剧本时偶然碰上几面，立木泷与能年玲奈和桥本爱并不算熟识，这种问题上他也爱莫能助。 “小子，你的烤串。”老板适时打断了两人的对话，将烤串用油纸袋装好递给了立木泷。 “抱歉，大野桑，如果是剧情上有了问题我还能帮忙，这个我实在是也想不出办法，谢谢你的烤串，那我先告辞了。” “嗯…剧情…”苦恼的挥了挥手，大野继续沉浸在酒水的消愁中。 立木泷的背影在眼中逐渐成为了一个模糊的影子，当影子混入人潮，只有热闹的吆喝叫卖还回响在耳边，在半梦半醒间，大野猛然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剧情？剧情！…对啊！可以让你来剧组帮忙调整剧情，立木老弟！你这…”右手向外挥了一圈，却只搂住了一团空气。大野一拍脑袋。“哦！立木老弟走了！明天再找…他吧…”意识有些接不住头颅的重量，大野趴在桌板上渐渐闭上眼睛，没过一会儿，竟有些呼噜声隐约传出，只是在这个喧闹的夜晚，注定无人在意。 与此同时，立木泷从热闹的夜市中脱离，稀薄的几粒星光穿破云层，离宿舍越近便越发感到宁静，宁静到能够清楚听到自己的心跳。走上楼梯，有意放慢了脚步。可即使到自己的门前，也没见到那一抹微弱的光亮。 心里莫名充斥着些许遗憾，有意无意的瞄向隔壁毫无动静的房门，犹豫再三，立木泷还是准备轻轻叩响那扇房门。 嗯！只是因为我一个人吃不完而已，仅此而已。 “立木君？” 意料之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浑身包褒在兔子睡衣里的有桥架纯一脸疑惑。“你站在我房间门前做什么？” “我从小袖海滨那买了些烤串，想问你吃不吃。”将油纸包袋敞开一个小口，屯聚在里面的香气终于找到了个缺口一齐涌出。近在咫尺的有村架纯难免被勾动了食指，忍不住鼓了鼓脸。 沉默着走近打开房门，有村却没有将房门顺手带上。 “进来吧…我去准备水…” 绷紧的情绪瞬间得到松懈，立木泷松了口气，嘴角不自觉的扯起一个微小的弧度。 “那…麻烦了。” 带上房门，跟着走进明亮的客厅，立木泷将寒冷关在门外。 第二十四章 闲聊 将解辣的水一饮而尽，立木泷仍不免大口呼气来缓解辣味素带来的刺激。之前在摊位光顾着和大野闲聊了，忘了叮嘱老板少放辣…只是，悄悄转过眼睛，有村架纯就抱着膝盖坐在桌子的另一侧，面不改色的小口咀嚼。把他辣的够呛的鱿鱼串在有村面前却好像不过是个看电视时顺嘴的零食，全然不受影响。 辛辣的余味让立木泷忍不住吞咽一口口水，本打算就这么收回目光，却没想到被她突然投来的目光捉住。 “立木桑，你是还要吗？我这还有一点。”将剩下的烤串推到桌子中间，有村轻轻开口。 “不是，我只是好奇，你不觉得辣吗？” “还好，中学有一段时间家里很忙，是姐姐给我做饭的，可是她做饭水平实在是太差了，所以经常会加大量的调味料来掩盖糊味。这之后我对于刺激类口味的容忍度就变得很高了。” “这样啊…”电视里插播的广告适时结束，一段极具压迫感的交响乐将他的注意力拉回屏幕。如果说《海女》的热播让大部分的家庭周一到周六的早晨都会响起那段欢快诙谐的音乐，那么到了周日的晚间，这段大小提琴合奏的压抑又会在每户家庭里飘扬。 早晨的《海女》和晚间的《半泽直树》！ 这两部统治了一早一晚的现象级剧集，以其强劲的收视表现，让无数电视评论家惊呼日剧像是回到了上世纪九十年代，那个属于日剧的黄金十年。 由堺雅人主演的《半泽直树》立木泷自然也有收看，无论是音乐、分镜、叙事节奏都是业界一流，对于他而言是一个很好的学习材料。经过上一周的铺垫，今晚的半泽直树即将迎来和分行长浅野的最终摊牌。 按照以前独自在宿舍的习惯，立木泷准备去拿旁边的遥控器调节音量，随手向外多探了两下，却不小心碰触了个光滑温润的物体。 完全沉浸在剧集里没反应过来，下意识想要握住，那个物体却仿佛有知觉一般迅速缩了回去。 对了，他现在还是在有村架纯的宿舍。 小心翼翼的偏转过头，还好有村并没有追究，只是将手放回身前，两眼紧盯着屏幕里的半泽花。 “上户彩前辈演的真好” “啊？是…是啊”被突然其来的感慨楞了神，立木泷随口应承道。 出演半泽直树前的上户彩虽然曾经有过一段风光时期，但近年来在各类女优排行榜里已经都算不上前列，可现在经过半泽直树的人气加持，却又重新回到了坐二望一的TOP地位。其翻红的程度仅次于一剧爆红的能年玲奈，毕竟能年此前的名声可以说是近乎素人。 “真好啊，我也想出演这样的人气角色，然后成为人气女优。”有村架纯向后伸了个懒腰，不自觉的勾勒出有些诱人的身形。自此那一次聊过之后，她现在已经坦诚面对了自己的野心。 “半泽花这个角色固然讨喜，可关键还是因为上户彩把她演活了。好角色哪都有，可真正留下印象每年也不过那几个而已。” 似乎感觉有股冰冷的目光望了过来，在浑身鸡皮疙瘩的预警下立木泷立刻改换了措辞。“但是一个好角色还是非常重要的，很多很有演技的人其实也就差一个角色让大家知道。” 没从立木泷脸上找到敷衍的痕迹，有村收回视线，继续对着电视屏幕里上户彩的脸出神。 今夜的剧情也进入到了最高潮的部分，即使经过百般的刁难，半泽最终还是拿回了分行长浅野支出的5亿坏账。面对浅野声泪俱下的道歉，他依然不为所动。直到浅野夫人因临时的慰问闯入了办公室。在她单纯的一声声拜托中，半泽最终还是给了浅野一条生路。以升任次长和手下高就的两个条件作为交换的筹码。当然，还少不了最初的约定，浅野要向他下跪道歉。 随着画面定格在堺雅人的侧脸，TBS的水印缓缓浮现。半泽大阪篇的剧情也于今晚落下了帷幕。 “呼…怎么这样，浅野居然只是外调东南亚。”有村架纯对于这个安排有些不满，刚一结束，就迫不及待的吐槽起了剧情。 “哦？那要是你是半泽直树会怎么做呢？” “我？我肯定，我…肯定…”有村苦恼的托起脑袋，“…我可能会一样吧，一想到行长的家庭会失去父亲和丈夫，我也很难把他告发给警察…那要是立木桑呢？” “不知道，我也不是半泽直树啊。” “太狡猾了，这个回答！这不是什么都没说吗。” “我是真的不知道，也许我会直接告发他，也许我会像半泽一样放他一条生路…这只有在那个状况下的我才能回答，现在所说的都不过是理性的推测而已，说不准我到时候不仅会告发他，还狠狠的揍他一顿。” 虽然有村架纯对这个答案还是觉得有些狡猾，但也勉强可以接受。垂下眼睛，目光偶然瞥见床头的那本《小森食光》。 “对了，立木桑，我之前托经济人去问了下《小森食光》的剧组，可是却没有找到任何消息，他们真的有招募演员吗？” “是吗？我也不太清楚。”自此回到久慈之后，他已经分不出多余的精力在其他事情上了，只是偶尔从宫藤桑那里得知一点零星消息。“抱歉，我只知道他们还在筹备中，但具体的信息也不太清楚，我之后帮你打听一下吧。” “不是。”有村摇了摇头，“我是想说经纪人帮我在《推理要在晚餐后》的特别篇中拿到了角色，我可能没法去《小森食光》了。” “没事，恭喜你啊，这个《推理要在晚餐后》是改编自东川笃哉的那本小说吗？” “好像是吧，是樱井桑主演的，之前的剧版也引起过热议” “那不是很好吗，离你的梦想又更进了一步。不过，海女这里也不能松懈啊，来之前听大野桑说剧组最近好像进展不是很顺利啊。” “…嗯，能年桑和桥本桑之间有些矛盾，而且大概是和东出桑有关…” “等等，”立木泷带着疑惑抬起手，“你怎么知道是和东出桑有关啊？” 大野问了半天一点头绪没有，怎么在有村这里反倒成了众所周知。 “一看就知道了啊，每次东出桑找能年桑的时候，桥本桑都会刻意避开”有村架纯叹了口气，“虽然我也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看能年桑的样子，大概是恋爱了。只不过应该还没有到承认关系的那一步，不过应该也承认不了关系。” “嗯？这又是为什么？” 像是被问了个极其简单的问题，有村架纯趴在桌子上，有些不以为然。“一方面是因为事务所，能年桑这种上升期的女星一旦公布恋情，会很影响人气的。不过我倒是没怎么在剧组见过能年桑的经纪人，对于他们事务所的态度也不清楚。而且更重要的是，东出桑是绝对不可能和能年桑在一起的，他已经和渡边杏前辈订婚了。而他也是不可能抛弃渡边杏前辈的。毕竟杏前辈的身后可是渡边谦桑啊。” 渡边谦作为仍活跃在好莱坞的RB演员，其在艺能界的地位毋庸置疑。在这样的背景下相恋，东出桑还真是…大脑随便一想，立木泷就能瞬间联想出数十种伦理戏码。 摇摇头摆脱那些苦情戏剧，立木泷将好奇压下心底。这种绕乱在一起的红线团还是让大野桑一个人去头痛吧，反正又不需要他去解决问题，还是别去关心了。 第二十五章 加入剧组 一进入夏天，天气一下子就热了起来。与东京不同，久慈的热浪中还带着一丝海风的咸湿。慢悠悠的晃荡着脚步，直到红灯的栏杆降下，立木泷才从漫无目的的畅想中神游回来。 来到久慈快近一年，这条上下班的小路也快走了一千遍。可他却从未在意过这条路上的景色。随处可见的野草和枝丫，此刻竟也带了一丝久慈风味。说起来，《海女》故乡篇也快要放送结束，那接下来就要到东京篇的剧情了。他作为编剧自然要随着剧组前往东京…没来由的，对这里倒是有些舍不得了。 其实就算跟着剧组去东京，没两个月还得回来接着拍回乡篇的剧情，只是却有一种强烈的分别感在心头萦绕。 立木泷笑着摇了摇头，将这有些奇怪的想法刚抛出脑海，就被过往的列车卷携进车轮下，碾碎后成了几片碎叶，被风轻轻带着吹走。 “喂！立木老弟！” 办公室门口前，正和宫藤交谈的大野，突然一脸喜色，冲着后来的立木泷招呼起来。 本想点个头就算作回应，脚步还没挪远已被他直接喊了过来“立木老弟！这里来一下！”，虽然大野笑的一脸和煦，但立木泷却总感觉不像什么好事。 宫藤打量了一眼他后，又托起下巴喃喃道：“…现在的进度倒是可以抽得开时间…” 只留下夹在两人之间的立木泷一头雾水。 “宫藤桑，大野桑，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吗？” 还没待宫藤桑解释，大野已经抢先开口。 “立木老弟，是这样的。昨天你说的那个方法，我想了想确实不失为一个解决方案，所以我就来编剧组这边搬救兵了” 方法？什么方法？我昨天说什么了？看见立木泷就差把疑惑二字写在脸上的错愕表情，大野也是颇为“贴心”的提醒道：‘’我这喝醉了都没忘，立木老弟你反而忘了，调整剧本啊，既然能年和桥本拍不了对手戏，那适当修改一下剧情，让她们两个不要在同一场景下对戏呗。” 我昨天有说吗？！立木泷有些怀疑起自己的记忆。只是现在最重要的倒不是记忆的梳理，而是宫藤官九郎和大野在此刻同时看向了他。 虽然不好的预感越发明显，但立木泷还是想要为自己“挣扎”一下。 “宫藤桑，这种情况也是…可以的吗？”一场戏因为演员的发挥临时修改倒还好说，可这要修改就涉及到大片段落了。不过更主要的是立木泷不想趟进这趟浑水，即使修改了部分前面对话的情节。可最终天野秋和结衣一起在北铁上唱追忆如潮的戏码是无法改动的。因而解决问题的关键还是得落在能年和桥本身上。 “…这种事情上我没有处理过的经验，要不让更有经验的人去帮忙…” “特殊情况吧，况且故乡篇剩下的情节并不多，也不用整体修改。况且昨天AKS那边又有了新消息，我和训霸桑还得去东京一趟，所以…”，面对立木泷求援的眼神无动于衷，宫藤官九郎面无表情的下达了判决。“…就只好麻烦立木君你这几天去剧组那帮帮大野桑吧。” 既然宫藤这样说，那这件事基本有了定局。立木泷有些头疼，虽然有些不太情愿，但也只能无奈接下差事。 “太好了，立木老弟，有你在我就放心多了”，在一旁的大野倒是喜形于色，用力地搂了搂立木泷的左肩，感觉着他眼里的喜意，立木泷只觉得头疼愈发严重了。 没有在办公室停留太久，同川本交接完工作后，立木泷就被大野领至剧组时，恰逢拍摄中途休息。他也索性叫来了现场的演员给立木泷开一个简单的欢迎会。 “……这段时间，立木编剧将会在现场参与指导剧情的工作，希望各位能够好好配合。”面对围坐在休息室里的众位演员，大野不由得提高了几分音量，小泉今日子，宫本信子这样的老演员其实并不需要提醒，只是… 他的目光粗略扫过一圈后，还是停留在最前方的二人身上，能年玲奈和桥本爱。一个面无表情，一个小心翼翼。 “那接下来，让立木编剧和大家说两句。”简短的做完了开场白后，大野让开了身位，将今天的主角推向了前台。 “那个，我是编剧立木泷。因为一些缘故，我将在这里打扰一段时间，可能会有部分剧情被临时修正，到时候还请各位多多指教。” 轻轻鞠了一躬后，挺直腰背。趁着众人回礼的瞬息，立木泷有意无意地瞄向能年玲奈和桥本爱中间的空隙。与想象中不同，明明已经闹得如此生分，可两人间的距离却并没有拉开半分。 视线顺着墙沿垂向地面，而后自然地收回。等着众人掌声结束，这场小型的欢迎会也就宣告终结。毕竟因为主演二人迟迟进入不了状态，导致拍摄时间上有些局促。能像这样欢迎一下，已经实属不易。 短暂的休息后拍摄继续，还没得及多寒暄两句，其他人已经不得不先回现场准备了。跟着见过了井上导演后，大野和立木泷稍稍退开点距离，站在了拍摄边缘。 只是望着摄像机与聚光灯下能年玲奈的身影，大野皱着眉头一脸严肃。 “能年玲奈的状态还是不怎么好，单人的戏份上已经有些生硬了，要是现在演和桥本爱的对手戏，那就不止是生硬了。唉，立木老弟…你现在有什么好的想法吗？” 闻言摇摇头，立木泷嘴角扯出一丝苦笑。“大野桑，我才刚来…” “也是，我太着急了。”拍了拍立木泷的后背，大野缓和了下气氛。“这样吧，我先和你说一下剧组的安排，嘛…其实也没什么安排，毕竟我也不太清楚你们编剧是怎么创作的，平时拿到手的都已经是现成的剧本，所以立木老弟，我不会限制你的行为，不过拍摄的时候还请一定不要干扰现场。有什么不懂的，需要的可以尽管开口。我也会尽力协助你的。另外，调整好的剧本交给我或者井上都可以。不过交给井上的话，还是注意一下他的心情比较好…” “…我知道了，大野桑。” “嗯，总之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找我。” 同样站在一旁仔细观瞧着能年玲奈的表演。立木泷用大姆指和食指摩挲着下巴，他并不能看出能年演技上的生硬，不过相比于此前在电视上看到的表演来说，确实感觉还差点什么。 即使修改了剧情，可还是这种状态去演的话，那恐怕也不会有太好的效果。立木泷低头沉思一阵后，开口道。 “大野桑，能不能麻烦你待会再休息的时候请能年桑来。我想和她聊两句。” 既然最终都是要解开这团毛线团，那不如直接从线头端解起。花了几秒整理好思绪，立木泷重新看着依旧卖力表演的能年玲奈，明明是个被友情治愈的戏码，却隐隐有了些痛苦的影子。 第二十六章 初次交谈（上） 将追忆如潮的最后一个尾音唱完，结束了眼前这一幕的表演，能年玲奈屏住略显急促的呼吸，顾不上额头细微的汗珠，略带期待的眼神飘向摄像机后的井上导演。 最近几日内，剧组的紧张氛围她也是有所感知的。虽然没有一个人苛责她的表现，但那似有似无的遗憾目光还是让她不免有些小心翼翼。能年玲奈自己也不清楚，明明就是按照之前的状态表演的，可却怎么也无法让导演满意。 “嗯…” 井上抱着手臂沉思一阵，终于迎上能年的目光。“…总觉得差上一点啊，情绪上的流露有些刻意，没有将小秋的纯真完全表现出来…“又望了一眼早在一旁待命的桥本爱，匆匆埋回了摄影机后“桥本你先来拍下一个镜头吧”。 刚刚放松的心情又突然下沉几分，能年玲奈花了几秒收拾好表情，正准备安静的退到一边。转身迎面遇上桥本爱，脸上的微笑尚未定型，勉励的话语也才刚积攒到胸口，却都在她冰冷的神色前消散，最终什么也没说出口，只成为了一次擦肩而过。 “能年桑，立木编剧好像在找你。”工作人员递来慰问的水，顺便将大野的口信带给能年。 嗯？立木编剧在找我？ 疑惑的回头望去，她一眼就看到站在剧组边缘的立木泷。后者像是松了口气一般露出一个善意的微笑，继而握着一卷纸页靠近。 “能年桑，不好意思打扰你了…” “不会…立木桑找我有什么事吗？” 立木泷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左右移动眼睛观察了四周后才开口道：“这里人有点多，能年桑我们去休息室说吧” 虽然立木泷的语气很客气，但却并没有给几分拒绝的余地。 “立木桑能说一下，是关于什么的吗？” “没什么，就是想问一下能年桑对于剧本的一些看法，还有关于能年桑最近的状态之类的…如果能年桑不方便的话，我可以先和桥本桑聊一下” 像是触发了关键词，能年玲奈猛然抬起头，双眼紧盯着眼前的人，绷紧的脸上满是认真。可立木泷尚未察觉，还在对着纸页上的剧本自顾自说着。“….和能年桑还是桥本桑先聊都一样，我只是想先了解情况，才好做出修改…” “立木桑！去休息室聊吧。” 被突然的干劲吓到，立木泷一时有些失神.能年的眼神像只凶猛的小鹿，总感觉不说出些什么就会被彻底讨厌。 “好…好的”下意识应承着，跟上了能年的脚步。 “立木桑，你想问些什么？” 被认真的气氛感染，立木泷也不由得端正了态度。 “能年桑，我想知道你是怎么看待天野秋这个人物的？”虽然不能算作是半路加入剧组，但立木泷并没有参与过选角过程。实际上他对于宫藤桑，训霸桑是以什么因素确定演员并不清楚。只是在后续的实际播出时，才感到确实合适。 “感觉…和我很像，有一种说不上来的熟悉感。”本以为会得到一些具像的形容词，却不过是个模糊的回复，立木泷在纸上随手记下，皱着眉头追问：“能详细说说吗？”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我就是…我就是在表演的时候想如果是我遇到这些事情会怎么做。因为…大家都说我很像小秋…不好意思，立木桑” “不会。”及时安抚住能年有些低落的情绪，立木泷在手指间旋转笔头，换了个问题。“既然是这样的话，那为什么现在不按这种想法继续演了呢？” 将内心的疑问抛出，耐心的等待着对方的回应。 然而能年玲奈却像是被击中破绽一般，目光渐渐淡了下去，继而低垂了脑袋 “…我还是这样演的…只是…”呢喃的声音越说越小，最终只等来无声的沉默。 好像陷入和大野桑一样的处境了。看着眼前一句话不说的能年玲奈，立木泷试着诱导她的话语。“是因为桥本桑吗？还是…东出桑？” 身体轻微的颤动间，能年缓缓抬起头，只是此刻她的目光中多带了一丝迷茫。 “立木桑…你都知道了？” “嗯？嗯…差不多都知道了”装作深沉的样子点点头，目光却偷偷瞟向能年的脸庞。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立木桑”，夹杂在友情与爱情间的少女看不到前方的出路，只能将遗憾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 “也许你可以和我说说…毕竟我也是一个作家，因为取材的缘故也见识过很多…” “真的…可以说吗？”狐疑的目光打量了一瞬就消散，或许内心上来说，能年确实希望有一个人能倾听她的烦恼。 “那立木桑，一定要保证不能告诉其他人！” “我保证。” 已经瘫在桌子上的能年玲珑一股脑的将藏在心底的真心话吐露，有些事情对于好朋友无法言明，但对于不熟悉的人，却能毫无压力的说出。 将她的一字一句都收入耳中，再剔除一些无谓的抱怨。从剩下的信息流中整理出能年玲奈眼中的事件经过。 “…所以不是你脱离出天野秋的状态，反而是你无法将天野秋和能年玲奈分离。” 《海女》中天野秋和结衣两人的矛盾用了一周的剧集化解，但对于演员来说也不过是个三十分钟的转变。能年无法将天野秋和她本人分开，好处上来说自然更能把握好角色的情绪，但坏处就是角色也会受到演员自身的影响。她和桥本爱之间的小小矛盾让天野秋在面对结衣时也心有郁结。难怪之前的矛盾戏码演的很好，和好时却怎么也演不出状态。 “那你有和桥本桑尝试和解吗？你们之前的关系那么要好。” 能年目光有些呆滞，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爱酱的脸色看上去很可怕，我每次想和她说话都…不敢…” 桥本爱的清冷神色，确实让人难以接近。立木泷回想了之前和她的几次接触，深以为然。 “那你和东出桑之间？” 一丝羞涩自然的浮现嘴角，却还故作无谓的语气。“东出…东出桑，怎么了吗？我和他就是….朋友啊” “朋友吗？那你知道东出桑和渡边桑定…” “立木编剧！”一秒钟变了脸色，能年鼓起了脸颊。“那都是传言！” “抱歉，我是听来的” “立木编剧，请不要将谣传当真！好了，我要回去拍摄了。” 之前还稍有融洽的氛围瞬间破裂。直到能年玲奈走出休息室后立木泷才回过神来。 真的是谣传吗？大野桑和有村都这样说过，还是… 只有能年她自己不肯相信呢。 看着她逐渐远去的身影，在脱去“晨间剧女演员”的光环后，能年玲奈也不过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 第二十七章 初次交谈（下） 整理好无端的思绪，立木泷重新打量着随手记下的文字，最终在东出昌大的名字外画了个圆圈。要想解决这个问题，东出是绕不开的。 “立木桑？”休息室门口的清脆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路。 桥本爱还没换下北铁小姐的黑白制服，有些偏大的帽子搭配她冷艳的外貌，远远看上去像是顶上一层黑色王冠。白色手套扶住门框，好奇的观望着站在房间中的立木泷。 “啊，桥本桑来了，我正想找你呢。” “找我？”桥本爱眯起眼睛，微微侧着脑袋，脸上的疑惑一闪而过后又恢复成最开始的清冷模样。“立木桑，刚刚和玲奈…和能年聊了什么？” “啊，聊了聊有关角色的印象，还有和东…”话语临了嘴边，却突然想起对能年做出的保证。当下笑着摇了摇头“就聊了这些，对了，桥本桑也可以说说你对结衣这个角色的印象吗？我想多了解一下演员本人是怎么看待自己的角色的” “一个有些自负，渴望着东京，看似固执但其实很脆弱的女孩子。”与能年含混的表述不同，桥本爱的感悟倒是已经很接近人物设定了。立木泷微微颔首。在纸上记下后又重新问道：“那桥本桑觉得现在的剧情合理吗？” “立木桑，我这…”在编剧本人面前随意评论剧情可是极其失礼的行为，桥本爱有些惶恐的垂下眼睑，想要避开这个话题。 “没事，只是随便聊聊而已，毕竟如果要修改剧情的话，实际出演的演员意见也是相当重要的。” 从出道至今，桥本爱所有的演技钻研都是基于原定剧本上的揣摩，通过剧情上角色的前后言行变化去想象角色的形象、性格。可现在却是要抛弃剧本上的设定，根据自己构想的角色形象去假定角色之后会说些什么。目光中的迷茫越来越多，被思维的重力牵引，不由自主的低头沉思。 立木泷也没有急着催促，在他看来能年与桥本是两个不同类型的演员。有的演员是从剧本中体悟角色，会尽力去挖掘最接近剧本设定的角色形象。而有的演员则是结合自身去感悟，将自己代入角色去想象角色可能的行为。两种类型说不上好与坏。都有着各自独特之处。 在沉默了片刻后，桥本爱站在原地捏紧了拳头，顿了一下开口道：‘’立木桑，我觉得…“ “嗯” “结衣在和小秋争吵之后，真的会找小秋去主动和好吗？”在脑海里不知道又浮现出谁的身影，桥本爱的声音低沉了些许。“…她也没做错什么，这一切都是因为种市的缘故。相反，还曾经劝阻过小秋，不要去喜欢一个不应该喜欢上的人，可是…最后却要让结衣主动去找小秋和好……” 再次抬起的眼眸中有困惑，有迷茫，甚至还有几分不甘。 立木泷毫不回避的直视这双眼睛，接过了桥本爱的未说完的话语。“‘这好像有些不公平，不是吗？就只是因为小秋是故事的主角，让一个没错的人先去道歉’，桥本桑，你是想这样说吗？” “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想再问你一个问题。桥本桑，你觉得结衣和小秋是因为什么成为朋友的？” “朋友？” “是的，朋友。一见钟情也好，各取所需也好，人与人之间关系的连接总需要一个契机。结衣和小秋成为朋友同样有一个契机。” “是…是因为她们个性合得来吧”轻轻咬住下唇，立木泷太过跳跃的思维已经让她有些追不上了，来不及深想，桥本爱只好先顺着这个话题 “也许是吧，但也有可能只是因为小秋是向往的“东京”人，单纯简单，不像自己一样背负着家庭的压力而思维深沉。换言之，小秋表现出来的是结衣渴望的另一面。看见小秋，就看见了另一个自己，也许就是因为这样的原因也说不定。” “是…这样吗？”相比于自己的臆测，编剧的回答似乎更具有可信度。立木泷的话语像是在她的内心种下一颗种子。而发芽生长出来的却是一段段回忆的碎片。 来到久慈前被舆论裹挟的压力，虽然随着海女的热播而烟消云散。但当时的那份痛苦却一直潜藏在记忆深处。学会用淡漠的表情将不自信的自己包裹起来，冷漠和高傲的仪态成了她给自己的保护色。 再坚韧的铠甲也总有破碎的时刻，在每次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总有一抹天真与积极让她得以放松。不必在她的身边维持演员的仪态，聆听着她对未来不切实际的憧憬，看着她傻乎乎的笑颜…就像看着那个在《告白》前，对艺能界充满幻想的自己。 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在不经意的瞬间，湿热划过脸颊。 “抱歉，立木桑…”匆匆擦拭掉两行泪痕。桥本爱的语气间多了一丝复杂的情感。“我…现在有些不舒服，我想先回去了。” “好的。”立木泷从剧本的边角撕下一片纸屑，潦草的写上一串号码。将它递到桥本爱的手上。“这是我的号码，要是桥本桑有什么想和我说的，也可以随时联系我。” 沉默的点点头，将纸屑收好。轻轻鞠了一躬后转身向外跑去。 一个负气离开，一个含泪跑开。立木泷摇了摇头，今天闲聊的收获有限，还有很多疑问没有弄清楚，看来只能日后找机会再说了。将自己的东西收好，休息室外的活动声突然喧闹了起来，正准备出去瞧瞧，大野却带着一盒芝士卷迎面走了进来。 “立木老弟，我这请你来可不是弄哭女演员的” “抱歉，我不是有意的” 随意的挥了挥手，大野明显并不太在意。“下次注意一些就行了，怎么样？有什么收获吗？” “没有，但我觉得她们两人之间的问题其实并没有那么严重，只是彼此都有些执拗罢了。不过要想解除这个执拗，可能并不容易。对了，大野桑，我想在结衣找小秋和好前，加一段戏….” “这个等你写好之后，在拿给我和井上讨论吧。今天的拍摄结束了，我请你去喝一顿，正好当作欢迎宴。” “今天结束了吗？”好奇的张望了下天色，明明并不算晚。 “桥本请假回去休息了。”无奈的又瞟了立木泷一眼，将芝士卷放在桌上。“东出刚才来慰问剧组，我把你的那份带来了。” “东出桑？他现在还在吗？” “不，已经走了。应该和能年，福士他们一起离开了。怎么了，你找他有事？” “不是…只是想认识一下…” “那小子有什么好认识的，走吧，我都预订好了位置。”胡乱的将立木泷带出休息室，将芝士卷和纸页一同丢在室内。大野的嘴角间满是不屑。“反正他这段时间天天来，你肯定能碰上的。” 半空中的浮云遮住了太阳，在地面上投射下一片不大不小的阴影。就在立木泷被大野推搡着走出休息室之际，在据他不远处的一个角落里，东出昌大缩起身子躲进了阴翳之中，用玩味的眼神打量着远去的立木泷。确认他不会再回来后，悄悄钻进了休息室中。 第二十八章 询问 等东出昌大再从休息室中出来已经是三十分钟后了，被大野一杯一杯灌到深夜的立木泷，摇摇晃晃的走回剧组，囫囵的将落下的东西带在身上，慢慢悠悠的向着宿舍走去。 或许是出于对上次尿遁的“报复”，这次大野可没有轻易放过立木泷。直到两人被醉意蒙住了头脑，才恋恋不舍的结束这场酣宴。 “立木老弟，下…下次带你去另一家，他们家的酒更…更…” “大野桑，你…你还是先…回去好好休息吧。” 将大野的话随手丢在记忆深处，不远处已经能看见宿舍的虚影。一分为三的月亮无死角的铺陈着月光。努力从眼前模糊的众多道路中挑选出一条，在软绵绵的土地上用力踩下印迹。 “钥匙，钥匙…” 手指在口袋里四处翻找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恶心在喉咙处翻滚。来不及辨别门锁的锁眼，自顾自的将钥匙抵在门锁旁，轻轻向右一转，意识瞬间转入了黑暗。 … “…立木桑…” “…立木桑…” 耳边的声音有些隐隐约约，像是在呼唤自己的名字。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画面。立木泷匆匆摆了摆手。眉头间已是轻微皱起。 “大野桑…我真…不能喝…wo…呕…” “…立木桑？…” 含混不清的呢喃没能打消对方呼唤的念头，声音反而越来越清晰。费力的睁开沉重的眼皮，枕头，桌柜，以及四周朦胧的光源在他的眼眶里渐渐凝实。偏头追溯着声音的来源。散乱的虚影一点点重合，在眼前拼凑出了一个熟悉的身形。 “有村？这里是？” 干涩的嗓子说不出更多的信息，艰难的吐出这两个问题已经尽了全力。手用力向下支撑，想要撑住这个轻飘飘的身体起来。 “立木桑，你好好躺下吧，这是宿舍，另外我准备了一碗绿豆汤给你醒醒酒。”刚好之前消暑的绿豆还剩了一些，将绿豆汤小心端到立木泷的手上，又抽了几张纸巾垫在下面。“回来的时候，立木桑倒在门口让我吓了一跳，要不是满身酒气我都要报警了。” “抱歉，和大野桑喝了不少。” “大野桑？啊！今天来剧组的那个编剧是立木桑呀。”有村靠在椅子上伸了个懒腰，“今天去了趟东京，和事务所讨论了一下工作上的事，所以就没去剧组。只是听说有一个编剧会来观察几天。” “难怪我在现场没看见有村你，工作上的事情还顺利吗？” “还好，只是事务所好像是想把我往妹妹系的角色培养。听说后面也会尽量多考虑这种属性的角色给我” “这不是挺好的吗？事务所给你定的形象也没什么不好啊”一勺一勺的将汤送入口中，汤碗间飘出的绿豆香气冲淡了酒气，让立木泷原本还有些混乱不堪的大脑也清醒了许多。 “是…可是我也有其他想尝试的角色。比如辣妹什么的，感觉也挺有趣。” “什么？辣，咳…咳” 立木泷震惊的转过头来，将有村架纯上下打量了一遍后，把印象里曾在原宿见过的辣妹形象拉出来比对。五彩的吊饰，夸张的妆容…怎么想怎么觉得变扭。 “我觉得现在事务所定下的形象就挺好的…” “是吗？对了，我还没问，立木桑你来剧组是做什么？” 虽然感觉到立木泷的话语中似乎含有多样意思，但有村架纯倒也没有过多纠结，转而问起了他来剧组的原因。 原本还在舀动汤勺的动作瞬间停了下来，顺着他的手指，有村看到了一双满是无奈与疲惫的眼睛。刚冒出疑惑的念头，却突然想起了之前闲聊时的话。 “是因为…能年桑和桥本桑？”吊起的眉梢下，脸颊已被暖黄色的灯光染上了几分樱色，忽的附身靠近，接近45度角的抬首。眼神中满是八卦和好奇的神采。“怎么样？有打探出什么消息吗？” 虽然一身醉意和困意已经消去了大半，但当有村架纯贴近时，原本萦绕在鼻尖的甜腻气息便顺着鼻腔钻入体内，与残留的酒精一起加速着心脏的跳动。不知为何，他突然觉得有些不敢直视对方的视线。 立木泷生硬的偏过头，干巴巴地回复道。 “没，没有。” “这样啊”，言语间失去了兴趣，有村也退回了原先的位置。随着压迫感的消褪，立木泷的理智也恢复了些许。 “说起来，有村你是经常和东出桑一起吧” “嗯，因为我们俩在久慈的戏份几乎是绑定的。大部分的对手戏都是和他。” “你对东出桑了解的多吗？”先前只当是闲聊没有深入太多，可现在自己已经牵扯其中，自然需要更多的信息。 “东出桑吗？”有村将食指抵在唇边，努力回想了一番，还是遗憾的摇了摇头。“我对东出桑的了解并不多，东出桑平时也不怎么在剧组，每次他拍摄结束后就离开了。” “不在剧组？” 大野桑说东出最近这段时间经常来，想来应该是彼此错开了时间。因为能年他们和有村他们拍摄时间和场所并不相同。有村他们那边的现场更多是由梶原登城导演负责的。日剧与电影不同，一部电视剧的片场往往会有多个导演联合执导，彼此分成各个组别拍摄，剪辑，以完成每周所需的进度。像海女主要是有三位导演联合拍摄，负责现在戏份的井上刚，负责过去戏份的梶原登城，以及现在在东京和宫藤桑开会的吉田照幸。 大脑自然的为东出的行为做了解释，立木泷刚想点头，却听见有村接着说道。“立木桑要是想了解东出桑更多的信息话，可以去问大野桑。” “大野桑？他怎么会知道？” “大野桑是CD啊。”有村从立木泷的脸上读出了对这个名词的迷茫，好心的补充道“CD就是选角导演，或者叫做演员副导演。基本上是拍摄前负责挑选演员资料，还有拍摄中指导演员表演的人。大野桑作为CD，肯定有收到东出桑事物所寄来的资料的，他应该会比较了解东出桑。” 单手捂住额头，努力的从溺在酒水里的回忆中捞出清醒的片段。一些零散的信息也迅速有了合理的解释。为什么醉酒会直接聊起东出桑和能年背后的事务所，为什么能年自我发挥的演技会第一个站出来斥责，为什么会被井上桑委派解决能年和桥本进不来状态的问题，甚至更古早的，在立木泷第一次来久慈，误入剧组时，是他把立木泷拉出去…. 可是，为什么大野桑不主动提出来呢？有些能提供的信息也不提出来…内心的疑惑一点点发酵，就在快要形成阴谋的阴影前。有村的声音又从耳边飘来。 “不过东出桑好像事情比较忙，每次见到他都有接不完的电话，而且东出桑也经常往返东京。” “东京？” “嗯，东出桑自己说的，可能是事物所那边的原因…” 立木泷揉着前额的动作停了下来，呆愣的望着还在一旁不停说着的有村架纯，陷入了深思。 第二十九章 梅雨季 事实证明，短暂的清醒算不上清醒。在酒精的干扰下，任何深思都像是没有出口的迷宫，发散出的无数想法在寻找真相的路途中一一死去，最终只剩下头脑疼痛的唯一结果。意识恍惚间，立木泷甚至不记得昨晚是如何回到自己床铺的。 以后绝对不喝那么多酒了！绝对！ 捂着额头又一次坚定了戒酒的念头，正起身想要拉开隔断阳光的窗帘，却见桌面上平放着一张稿纸。中心处如同涂鸦般扭曲的文字，想来应该是昨晚写上去的。 立木泷将稿纸举在眼前，艰难的从这团凌乱的线条中拼凑出词组。 “东京…大野和…演员信息？” 努力的回想一阵，也还是只有几段模糊的光影和语句，从记忆的海绵中奋力挤出一些零碎的信息，他决定先去剧组和大野聊聊。 好不容易出了公寓，立木泷才发现时间已接近正午，阴云遮蔽的天空适时裂开几道缝隙，露出了本来的碧蓝之色，明艳的日光漏入大海，海风也似乎变得鲜亮。调来剧组最为方便的一点，就是时间自由，不必像以前一般准点出现在办公室。 穿过小路来到路口。喧哗的声音由远及近，显然里面已经开工了。 “立木桑，早？” 循着声音望去，浅色长裙打扮的桥本爱面色稍有些迟疑，毕竟这个时间可算不上是早了。她的脸色看上去已经好多了，虽然眼眶周围有些不自然的红润还残留着昨天的痕迹，不过一旦上了妆这些许痕迹并不会影响拍摄。 只是可惜留给她的电话并没有被拨通啊……立木泷收回目光，接着她的话。 “早啊，桥本桑。” 踩着稀疏的树影，两人并肩慢慢向剧组走起。 “抱歉，立木桑，我昨天…” “没事的，说了只是随便聊聊而已。我还要感谢你给我提供了一些灵感。” “这样啊…”给出个漫不经心的回答，桥本爱顿了下，问出个十分关心的问题：“立木桑打算怎么做？” “怎么做？”立木泷停下脚步，疑惑的看了眼身边的桥本爱“做什么啊？” “…就是我和…玲奈之间…的事。” “当然是修改剧本了。” 理所当然的回答反而让桥本爱瞪大眼睛，呆楞了片刻后，才木然的点了点头。 “这…这样…好的，我明白了。” “…灯光组！准备！” “…桥本呢？桥本还没到吗？…马上让她上场…” 还没走进现场，井上刚的咆哮已经越过大门，唤回了有些失神的桥本爱，她大声的向里回应了一句后，才转身向立木泷弯腰告辞。 “那立木桑，我先去准备了。”低落的情绪在眉眼间一闪而过，努力挤出一副积极的笑颜。 “桥本桑，我只是个编剧” “什么？” “做为编剧，我能做的只有修改剧本，不过，做为朋友，我想我也许可以给出一些建议。”左脚踩在道路沿边的凸起上，微微用力，两脚并拢在路沿上站定。立木泷平静的看着桥本爱黑白分明的眼睛。 “不过前提是，桥本桑你需要我的建议。” 街边的路沿不过10公分的高度，可在桥本看来，眼前人的身形却瞬间高大了不少。 “桥本？！还没好吗？…” “桥本桑，我们之后再聊吧。”耳边井上刚的声音隐隐有些怒意，立木泷将目光落回脚下。“反正这几天我都有空闲，所以如果你想，哪天都可以。” 负担在眉间的沉重顺着眉间滑落，桥本爱弯着眼睛。 “…谢谢…立木桑” 细微的话语飘在原地，像是丢下了包袱的飞鸟，浅色的裙角飞扬间，连带着离去的脚步都显得有些轻盈。不过立木泷可没有多余的闲情驻足欣赏，直接三步并两步的跨过草坪，追上了另一侧的人。 “大野桑！请等一下” “哦？是立木老弟啊，怎么了？” “大野桑，你…”质问的话语在喉舌间转换，说出来的却成了请求。“…你有空吗？我有些问题想请教一下” “立木老弟，这个，我要去开会了。有什么事之后再聊吧”伸出手臂打量了眼时间，大野苦笑着摇了摇头。 “不用很长时间的，大野桑” “好吧，我最多只能抽出十分钟，麻烦你长话短说了” “大野桑，我想要借一下演员资料。” “演员资料可不行，立木老弟。一些演员的资料是会和官方数据上有些出入的，而且也会有一些官方数据上没有记载的内容。听起来好像没什么，但对于一些讲究设定的事务所来说还是很麻烦的，所以这些资料我是不能借给你的。” “设定吗？”想起之前有村也曾提过她的事务所要把她包装成妹妹系的角色，立木泷也没在坚持，换了个问题。 “那大野桑，我想知道最近演员们缺勤的信息该向谁了解呢。” “啊，关于这点，所有导演都知道的，演员擅离剧组是需要向导演提供假条的，写明时间和原因，这样导演也好请假演员的戏份延后进行补拍。不过往往都是一些年轻演员还要遵守，大物演员一般口头告知导演即可。嘛，不过这也要看导演吧…糟了…”大野再一次抬起手腕，声音中已经有了些焦急。“好了，立木老弟，我真要来不及了。下次再聊吧” “大野桑…” 还没等立木泷再说些什么，大野挥了挥手直接打断，转身步履匆匆，没一会儿就消失在了转角。空气中的几粒浮尘上下翻飞，裹挟的空气中竟飘来淡淡的酒气。望着气味的源头，先前的门口处不知何时靠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东出桑，你怎么在这？” “我在这很奇怪吗？” 随着东出昌大踉踉跄跄的走近，越发浓郁的酒味让立木泷不由得眉头紧皱。只是在这说不清是什么酒的奇怪气味中还含混着独特的香水味道，像是雪松，又像是檀香。 “东出桑，你喝多了。”立木泷好心伸手想要扶住，却不料被东出昌大直接抓住手腕，感受到右手传来的一阵闷痛，立木泷抬起头，面容有些严肃。 “东出桑，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是希望有些人不要沉迷侦探游戏，做好该做的。” 一根根松开手指，东出昌大的脸上浮现意义不明的笑。“不好意思，立木桑，你挡到我了，麻烦让一让。” 胸口被肩膀顶开，东出昌大的表情中略过一丝不屑。此刻的天空再度被深灰的云层占据大半，先前的几道缝隙越来越小，碧蓝的天色被遮挡在云层之后，仿佛一瞬间，周围的空气都瞬间暗淡了几分，逐渐涌起的海风，远方响起了闷雷。 初夏以来并不算糟糕的天气让立木泷都快忘却了这幅熟悉的光景。 伴随一声霹雳，夏日的骤雨倾盆而下，立木泷在久慈度过的第一个梅雨季开始了。 第三十章 假条 突如其来的暴雨并没有影响影棚里剧组的拍摄，甚至说不上是外面的雷声更大，还是井上刚的咆哮声更大，现在这个情况下，立木泷自然不想去触他的霉头，只能等在一边无人在意的角落里，顺便欣赏着演员们的表演。 与先前在远处草草的看上几眼不同，近距离的现场观摩远比想象中的更加有趣，在平面镜头所涉足不到的世界里，演员们也有着更为立体的别样细节。桥本爱在近景镜头下，手会不由自主的笔直垂在两侧，而杉本桑在无人注意的情况下，也会经常拍拍后脑勺…这些在电视屏上难以发现的小细节，反倒让立木泷更加有兴致的去观察众人。 下意识的从胸前的口袋掏出笔记本，鼻前除了笔墨味道的萦绕外，还沾染上了一丝奇怪香味，像是和刚刚东出昌大身上一致的雪松香。来不及细嗅分辨味道。现场里却突然横生变故。 “桥本你怎么回事？你到底有没有看剧本，这段里你是不情愿的接受，而不是面瘫！” 或许是今天的坏天气，又或者是一连十几天的拍摄效果都不算理想，在种种压力的累积下，井上刚的情绪已经逼近了临界点。 “井上桑别生这么大气嘛，我想小爱她也是最近有点累了。”一贯老好人的杉本哲太及时开口，想要缓解一下现场的气氛，只是井上刚这座刚喷发的活火山，丝毫不给杉本面子 “累？这里谁不累？状态不好就和能年一样直接请假，我可没时间陪你在这玩。” “是是是，要不先休息一会。给大家调整一下…” 杉本哲太直接横身拦在井上刚的面前，挡住了对方望向桥本爱的视线。先顺着他的气头吐槽了几句，又用自己演员资历吹捧了几句，倒真让井上刚停下了脾气。手背在身后轻轻挥动，赶紧让工作人员拉下垂头不语的桥本爱。 “…小爱她还太年轻了，再加上又是第一次出演晨间剧，难免会有一些问题……现在《海女》的收视这么好，不好是井上桑你指导的好…”杉本一面观察着井上刚的表情，一面在现场环视一圈，只在望向角落里时，眼睛突然有了神采。“啊，井上桑，这个…立木编剧好像找你有事啊，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之间的工作了” “立木？” 井上刚转头看过去，果然看到一脸尴尬的立木泷站在原地。深吸一口气将怒火压回心底，脸上勉强挤出一个和善的样子。 “立木桑，你找我是新剧本改好了吗？” “还剩下一点，我来主要是想要借阅一下演员的请假条。” “请假条？那你找大野拿…大野开会去了”没有听到预想中的好消息，井上刚有些不悦的抱起手臂。“立木桑你要请假条做什么？编剧写剧本还需要这个？” “不是，只是一点私人的原因。” 见立木泷不愿意说出原因，两人之间一时陷入了沉默。门外瓢泼的大雨反复的摔在地面，碎裂成无数冰冷的水花。寒气催生的冷风穿过两人中间，不小心吹散了笔记本上盘卷的雪松香味。 井上刚循着味源扫了一眼笔记本，脸色突然有些古怪。 “算了，立木桑你想要看就看吧。喂！宫野，把假条拿过来。” “谢谢，井上桑” “先别急着谢我。”井上刚摇了摇头。“我记得立木桑你是作家出身吧？“ “是，之前出版过几本书。” “那就算作是我这个艺能界的前辈告诫吧，有些人还是别和他们走的太近比较好，差不多到时间了，我还要继续拍摄，假条你看完之后还给宫野就行。” 察觉到井上刚的话语里似乎别有深意，但立木泷并没有选择追问。反正等《海女》结束了，他也就回新月社继续写书了，艺能界这些事情也与他无关。至于《小森林》的编剧工作，森淳一导演也没有再过问，估计已经找到了合适的编剧。 将纷飞的思绪清扫一空，立木泷仔细翻看起手中的假条。说是假条倒是更像是门口警卫登记用的表格，名字，时间，原由以及日期。 “有村架纯…1天…事务所…能年玲奈…2天…身体不适”原由这一项里有的演员会写的很详细，而有的只是草草写个名头，在一众感冒，肚子痛，事务所的繁杂理由中，只有一个人的原由显得十分特别。 “东出昌大…半天…幸せclub”， 除却理由与众不同外，请假的频次也很高，而最近几天更是到了频繁的程度。可如此反常的行为，在导演这里居然没有一个人质疑……联想到刚才井上导演突然松口。 立木泷将笔记本凑到鼻尖，让这股雪松香好好记在心底。同时另一只手掏出手机搜索起了幸せclub的信息。 “幸福俱乐部…东京都港区麻布台…酒会…”看起来与一般的夜总会没什么区别，翻看着官网上的宣传照片，橘黄色的灯箱，黑色风格的门厅，以及镜面装饰的前台，一种奢华感扑面而来。而最后一张照片则是半撩起的红色门帘，将来客的窥探视线挡在门外，只漏出几分隐隐约约的桃红光芒，试图勾起一探究竟的欲望。 “预约会员制…”手指顺着屏幕一滑到底，除了基本简介外没有更多信息了。只是在预约的按钮旁额外有一个申请会员的链接。 “一千万的保证金！”申请这家俱乐部的普通会员居然要一千万的保证金，立木泷看着信息栏的要求有些咂舌。现在的他连成为幸福俱乐部最低档会员的资格都没有，想要去里面探查一番的念头也被现实及时掐灭。 皱眉的瞬间，立木泷突然想起来，既然东出昌大能出入其中，难道说他有一千万？内心升腾的想法还没成形就被直接否决。 不可能！能拿出一千万给夜总会当保证金的，绝不只有一千万。Rb影视剧的薪酬并没有很多，艺人们主要的收入还是依赖广告代言。倘若是堺雅人，立木泷丝毫不怀疑，可东出昌大嘛… 抱着疑问点开下一页，与刚刚个人会员的申请不同，新一页的会社代表则要宽松的多，公司会社的价值只需在三千万以上，并且该会员名额可以多人共有。与个人会员较为严苛的条件相比，这个显然更为容易。 不过申请会社代表，只能是公司法人，东出昌大他使用的应该就是humanité的名额。可即使弄清了来源，于立木泷而言也于事无补。 毕竟他的背后可没有一个有着三千万资产的事务所……嗯？手指停在了屏幕图片中一盏弯月形状的墙灯上。 好像还真有一个。 新月社 新月社虽说还处于两年禁令中，但毕竟也算是个经历二十年风雨的老资格出版社了。三千万的资产是有了，只是以什么理由请新月社帮忙呢？更何况，自己有必要做到这一步吗？层出不穷的疑问接连不断的浮现。 自己一个人做的时候一切都像是理所应当的进行，可一旦请别人帮忙，却反而有些犹豫了。 重新唤醒沉睡的屏幕，从电话簿里找出了编缉石田的号码。手指悬在半空中，却始终没有按下。 长时间的无操作让屏幕再度归于黑暗，立木泷叹了口气，将手机收回口袋。 现实终究不是RpG游戏，当你需要一把钥匙打开大门的时候，并不一定要去找到这把钥匙，也可以选择不做这个支线任务。 门外的雨越发大了，平常让人感到闲适放松的雨声，此刻听起来却像是浸了酒精的琴弦，尖酸又刻薄。 无名的躁动随着雨声挑拔着心绪，不知从哪钻出的不甘也在一点点刺激着立木泷的神经，鬼使神差的又一次掏出手机，在点醒屏幕的瞬间，来电的铃声已经先一步播放。 接通未知的号码，在沙沙的背景音下，一道清丽的声音从自己身后传来。 “立木桑，我是桥本爱，请问现在可以吗？” 第三十一章 拯救能年大作战 立木泷将电话挂断，垂下高悬的手臂，转过身。 “当然可以” 找了个暂时没有人打扰的地方并肩坐下，桥本爱双手随意搭在在胸前，井上刚先前的呵斥的影响显然没有完全消去，她的目光垂放在脚尖，整个人还是处于一个郁闷的状态。 “刚才，我看了你的表演，其实我感觉没什么严重的问题。可能是因为大家压力都很大，时间又很紧，井上桑才会…” “谢谢你，立木桑，我知道…我确实没有表现好” 立木泷转头望了一眼，避开桥本爱的脸上黯淡神色，重新将视线放回门外不断被雨水摔打的石柱。“所以桥本桑，是想要和我说什么事呢？” “我…立木桑，上次你说的话，我有回去想过” “嗯？” “无论是因为什么原因让我和玲奈成为朋友的，但是我们之间是朋友的关系是不会有错的，我和玲奈在一起度过的记忆也不会有错的，我…我想，我想和玲奈和好。” “那东出呢？你想好怎么面对能年和东出的关系吗？你们不就是因为这个才争吵的吗？” “…我…我不知道，玲奈她和东出在一起是肯定不会有结果的，东出他是不会放弃杏前辈的，可要让我看着玲奈一步步滑落深渊，我…” 感受这内心翻滚的波涛，桥本爱握紧拳头，竭力控制住情绪。“…我做不到！我不想再看到玲奈在我面前…哭泣的表情了。” “这样啊…”立木泷轻轻摇了摇头。“其实能年桑之前和我的交谈中，也有透露出想要和你和好的意思。只是觉得你可能还在生气，才一直不敢开口。你们之间的关系，我并不认为会因为一次争吵而破裂。可只要你处理不好你，能年和东出的关系，那么再坚固的堡垒也会有倒塌的一天。” 短暂的沉默惹来喧嚣的风声，桥本爱抬起头：“那立木桑有什么办法吗？” “我的建议是在你想好如何处理之前，先忍耐住自己的心情。不过也不用担心。男女之间的情感是很奇妙的，既会坚定不移的相信彼此，也会轻易的对对方产生猜疑。我觉得能年桑未必不知道那些传闻，只是因为滤镜而选择性的过滤了，只要打破这层滤镜，让能年桑对东出昌大幻灭。也许能年桑会放弃东出也说不定。” “打破滤镜？” “让能年桑看清真实的东出昌大其实和她想象中的不一样。”立木泷将演员假条递给桥本爱“桥本桑知道这个幸福俱乐部吗？” “啊，我有听经纪人说过，听说是个私密俱乐部，有很多事务所都有在这里注册会员，当然索尼音乐也有。” “索尼音乐？！桥本桑你是索尼音乐的？” “是…怎么了？” “不，没什么，只是我还认识一位桥本，她现在应该也属于索尼音乐。”立木泷呛了一声，将这个话题一笔带过，“我在想如果要是能混入这个俱乐部，没准能够记录下一些有用的信息或者是东出不为人知的一面。” “那要是没有呢？” “那或许东出真的是和能年两情相悦吧，你应该也会更容易对待他们两人的关系。” 隐约的叹息后，桥本爱恍惚间像是听到了能年玲奈的笑声。 静静的揉搓着手指，过了好久，立木泷才听到句有如积雪松动的无奈声音。 “我知道了。”像是鼓足了勇气，桥本爱猛然站起，隆重的向立木泷鞠了一躬 “拜托了，立木桑，能请你帮我吗？” 再抬起头，因冷风飞扬的发梢遮住了前额，但她的目光却像似水波流转，蕴含藏不住的光亮。 “正有此意” 两人的计划说起来并不复杂，只不过是在东出昌大下一次请假去东京时，由立木泷悄悄跟在后面，然后利用桥本爱提供的会员资格混入幸福俱乐部，找到东出昌大行为不端的证据。但想要实现这个计划有一个最关键的前提。 那就是一定要获得东出昌大的行踪，但是桥本爱和东出昌大并不在一个片场，因此需要一个和他同片场的演员在他离开的时候及时提供信息。 “所以，你们来找我就是这个原因？” 有村架纯给盘坐在桌子左侧的两人倒好热水后，皱着眉头坐到了另一侧。本想趁着黄昏去小袖海滨边散步，欣赏一下大雨之后海面上的飞虹。可还没走多远，就遇上了心事重重的立木泷和桥本爱。 “拜托了，有村”立木泷将头抵在桌面，诚恳的向对方请求。 “这倒是没什么…”有村架纯悄悄打量着另一边的桥本爱。虽说一同在剧组里待了好几个月，不过彼此之间并没有什么交集，两人的接触只限于碰面后的点头问候，以及寥寥几次工作上的交流。双方实在算不上熟悉。不由得挺直了身子，维持着一脸平静的笑容。 围着桌子相对而坐，三人之间的空气却有些诡异的停滞了起来。立木泷经过这段时间的成长也不是最初那个完全读不懂空气的傻瓜了，目光扫过桥本爱，最终还是落到有村架纯的脸上。 “有村，这次并不只是能年桑和桥本桑之间的事，还涉及到能年桑的幸福，希望你能帮我们。” 或许是感觉被暗讽，有村架纯收回观察的视线，抬起眉眼，白了一眼立木泷，原本就有些肉嘟嘟的圆脸瞬间鼓了起来，“我又没有说不帮忙啦，怎么显得好像我是坏人一样”，不过少女的娇嗔所泄露的刹那风情，倒也让这个屋子里氛围再度活跃。 “谢谢你，有村桑”桥本爱双手搭在身前，行了个礼。 “那我该怎么做？”悄悄挪动了身子，避开了桥本爱行礼的方向。有村抬眼看向立木泷的表情。 “有村，我希望你能够在东出请假的时候探听到原由，如果是去幸福俱乐部的话，就同时通过电话告诉我。”立木泷将那些假条平铺在众人面前，食指点在东出昌大请假的日期上。“你看，每次东出请假的时候都是在当天上午提出的。所以你只需在上午拍摄的时候帮我多留意一下即可。” “我明白了” “桥本桑，会员的问题也解决了吗？” 桥本爱点了点头，将经纪人发来的信息递到众人中前。“我已经和经纪人说过了，用的理由是小学时要好的玩伴从熊本县来东京旅游，想要好好招待一番，立木桑你去的时候，直接向前台说明是索尼音乐的三泽堂介绍的即可。” “那么” 立木泷延迟了几秒才开口。“对了，要给这次行动起个名字吗？” “都行啦” “立木桑你定就可以了” “那就是拯救能年大作战好了。” “…好土的名字”，有村用力撑住地板，强迫自己面无表情的吐槽，而一边的桥本爱则像是有些憋不住，掩嘴将头轻轻侧向另一边，身体微微的颤抖。不过即使如此，但由于有村和桥本都没有新方案，作战名还是就此通过了。 三只不同的手叠在桌子的中心。 “那么，拯救能年大作战————作战开始！” 第三十二章 潜入 港区麻布台，位于六本木以南，与以夜生活着称的六本木相比，这里似乎少了一点人气，偶有几个擦肩而过的行人，也大多是一脸紧绷的神态。立木泷跟着手机上的地址，停在了一栋四层小楼前。 驻足仰望，只有一盏橘黄色的灯箱在墨蓝色的夜空下晕着暧昧的光芒，像是在指引着迷惘的路人追寻极乐的方向。而在电梯门旁的立牌上，倒是详细标注了各楼层的信息。 “日料，西餐厅，保全事务所…以及幸福俱乐部。” 从和有村架纯，桥本爱商议好作战内容后已经过了五天，可东出昌大却像是有所察觉一般，不仅再没请过一次假，而且也没有再来剧组慰问过能年。途中大野有来催问过剧本进度，不过被立木泷随意找了个借口塘塞过去。但这也拖不了太久，宫藤前两天已经从东京回来了，AKS最终让出了一部分版权，因而《海女》东京篇的剧情可能还需要他和宫藤重新商议。而一旦回到办公室，他行动起来可就不像在剧组这么自由。 日益紧迫的时间不免让众人有些焦急，甚至影响到了桥本爱这几日表演时的状态。就在立木泷犹豫要不要换个方向主动出击时，有村终于发出来“东出刚刚去找梶原导演请假”的信息。 “好了，就让我看看你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吧。” 将手机调成摄影模式小心藏好，立木泷长出一口气，按下了电梯的开关。 乘电梯来到四楼，绕过入口处的盆景装饰，在侍者的“欢迎光临”中迈步走向前台。 比照片上看上去还要厚重的黑色门厅，在镜面柜台的佐饰下闪烁着有如星空般的深沉，暗红色的幸福二字被做成了立体的灯饰，在门厅的正上方展露着欲望的风情。 “先生，请问您有预约吗？” “我是索尼音乐的三泽堂先生介绍来的，他应该是有提前预订好的。” “三泽先生吗？好的，请您稍等，我查询一下。” 侍者在电脑边操作一番后，将一张乳白色的卡片递了过来。 “三泽先生预定的是7号座，您进入门帘后会有侍者带领您前往的，将这张卡插入卡座上的机器，上面显示的食物和酒水您都可以免费品尝，在机器上下单后，即会有专人送上您的卡座。希望您在幸福俱乐部体验到幸福的感觉。” 刚从前台接过卡片，立在一旁的侍者早已为立木泷掀开门帘，细微的馨香隐隐约约的从帘后飘出，在鼻尖萦绕一会儿便与记忆里的香味重合。 果然东出昌大的味道是来自这里，跟着指引穿过奢迷光芒的大厅，绕过莺声燕语的角落，最终来到一处半开放的卡座。 “如果您有需要按桌上的铃即可。” “好的。” “不好意思，冒昧问一句您是一个人前来吗？” “是…” “明白了，祝您玩得愉快。” 还没来得及问清侍者的意思，一道声音从隔板的另一侧传出。 “…你确定会来吗？可别像上次一样放我鸽子啊。我可是把金川叫来了，那家伙的脾气可不好……两亿的融资可别害我…” “放心，我已经和东出说好了，肯定会来的。” “那上次说的事…” “当然作数…” 卡座的灯光被有意调暗过，即使立木泷起身张望也看不清隔板那边的男人，只能目睹着那两个人回到座位，记下一个大概的位置。既然提到了东出，想必应该就是东出昌大吧。 不过，且不说卡座之间的距离，单是这昏暗的灯光也很难录下能用的画面，稍微思索了片刻，立木泷按下了桌上的铃。 “先生，您有什么需要吗？” “请问厕所在哪里？” “这里向前走到尽头，右手边就是。需要我给您带路吗？” “不用，我自己去就行…” 等到摆脱了侍者的视线后，走到了一个较为安静的角落里，拨通了桥本爱的电话。 “立木桑？怎么了？” “桥本桑，我已经混入了倶乐部，只是这里的灯光实在太暗。我担心拍不清楚画面，所以待会我会把电话放到他们卡座的附近，桥本桑你就这样保持通话，也不要出声，然后麻烦你和能年桑一起听。” “好，我现在去找玲奈。” 确认电话那头的声音逐渐远去，立木泷揣起手机，走向刚才那两人的卡座。 围着一张茶几的三条长沙发上坐着五六个年轻男女，只是多半己经在酒精的作用下眼神迷离，只有两个人看上去还算清醒，一边摩挲着陪酒小姐的手，低声调笑，一边张望着门帘的方向。 “立木桑…你还在吗？…”电话里又传来小声的问询，避过一旁大腹便便的过客，将手机贴在耳边。 “我在，桥本桑。” “立木桑，我没找到玲奈。她不在房间里，电话也不接。” “这样啊，那桥本桑你先去找能年，我待会调成录音模式……” “喂！熊谷！他们今天真的来吗？你要是再突然告诉我来不了，我可饶不了你。”坐在中间一个已经半醉不醒的大个子，猛的一拍桌子，恶狠狠的看向坐在最外围的男人。 “放心，金川君，东出和我说他已经坐上了出租车，估计就快到了。”一脸讪笑的端起酒杯递了过去，同时又对旁边衣着清凉的女孩使了个眼色。 娇滴滴的奉承，有意无意的触碰，刚刚还一脸怒不可遏的金川也逐渐松软了态度“你知道就好，熊谷，朝田。融资的事明天去我办公室谈。” “什么融资啊？”女孩用牙签串起一根小番茄伸到金川的嘴边。 熊谷本想让女孩闭嘴，朝田却伸手拦住了他，转头看向了身旁的陪酒小姐，“金川君可是金川产业银行的融资课课长，我们在和金川君商量一笔两亿的投资，有关海外的房产。” “两亿！” 听着女孩的惊呼，金川将番茄一口吃掉，颇为受用的活动了脖子，只是嘴里还满不在意的轻哼一声 “两亿算什么，五亿，十亿的我都放过。” 没兴趣听着金川在那里吹嘘着自己的光辉事迹，立木泷默默记下卡座里众人的情报，将手机藏在隐秘的位置后，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金川是银行融资课课长，熊谷，朝田是投资者，可他们又怎么和东出昌大牵扯到一起，而且为首的那个金川还非常迫切的想要见到东出昌大，难道他是东出的粉丝？ 不断的思考着不同的可能性，直到喉咙处的干涩提醒着他已经长时间没喝过水。只是机器上的可选项看似很多，却不外乎是各类酒水，刚想按铃向侍者要一杯清水。 一盏热茶却从桌子的另一侧奉上。 一袭和服在这个有些现代的夜总会上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但来往的侍者和客人却没有半分侧目，想来应该是俱乐部自己的员工 “抱歉，这里没有合您口味的酒，这是特为您准备的茶，从中国采购的茶叶。” 少女的声音有种独特的韵味，听到耳中让人不由自主就心生好感。只是此刻立木泷显然没有多余的心情搭理她，微微颔首致谢后便将注意力放回了金川一行人。 “真是太好了。还以为您也不喜欢喝茶”少女轻轻抚胸松了一口气，直接坐到了立木泷的身侧，没有过分贴近，但略微伸手就能触及。似有似无的淡淡馨香轻易的将身边人的注意力勾了回来。“我是由佳乃，这段时间由我来陪您可以吗？” “不是，我不用……” 被这突然间的变化弄得有些目瞪口呆，立木泷拒绝的音节还在口中，金川的卡座突然爆发了小声欢呼。 “看看谁来了！” “噢噢，东出你可来了，当然，还少不了我们的大明星。” “各…各位好，我是能年玲奈。” 第三十三章 决断 “各…各位好，我是能年玲奈。” 能年玲奈有些拘谨的将手放在身前，走近两步，微微向前弯腰行礼，将眼中的好奇与忐忑藏在低垂的睫毛之下。 “能年小姐，不要这么紧张嘛，我们都是东出的朋友，你叫我熊谷就行。”熊谷一脸兴奋的起身招待，在能年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直接勾手搭上了能年的肩膀。“这位是朝田君，还有这一位是金川君。我们和东出都是很多年的朋友了……” 心思没有丝毫放在熊谷的介绍上，只囫囵的点了点头。感受着肩膀上传来的温度与力量，能年玲奈小心的瞥了一眼身边的东出昌大。 只是东出昌大却像是没有看到一般，接过朝田递来的红酒，直接坐在他身边攀谈起来。明明是一起来的，可此刻的能年却像是个误入的局外人。 下意识的想挨着东出旁边的位置坐下，却被熊谷拉住了手臂。 “能年小姐这么大的明星，应该做主位啊。” “不用的…我坐旁边就…可以…” “这怎么能行呢，美咲，阳子。你们都可以走了。”熊谷转过头让金川两边的女生让开位置，虽然语气十分和善，但在能年听来却有种不容置疑的态度。 小心翼翼的迈步走向里侧，忍受着一旁的熏人酒气，脸上的笑容渐渐有些僵硬。 身旁的金川桑从一开始视线就一直在自己身上，赤裸裸的目光像是要把自己看穿，熊谷桑虽然看起来很热情，但言辞中却透着满满的生硬。至于朝田桑则完全无视自己，只顾着和东出桑聊天，才刚坐下不过一分钟，能年玲奈已经后悔了。 原本听说东出桑要把自己介绍给朋友，内心还曾小小的跃动过。 可现在… “我可是能年小姐的铁杆粉丝，从《海女》放映的第一期开始就完全迷上了。待会还请能年小姐务必给我一个签名。”熊谷向侍者要来一个杯子，笑着为能年斟起了酒。“不过相比于这里的另一个人，我这个粉丝还远远不够格啊。” 被熊谷的话挑起了兴趣，能年玲奈顺着他的目光转头望去，视线沿着卡座上的众人环视一圈后与金川灼热的目光撞个满怀。 “金…川桑？” “对！就是金川君，金川君对能年小姐的喜爱，连我都自叹弗如”，说着熊谷将酒杯推向了能年玲奈眼前，随后又从桌边拿起一杯酒。“不知道我们两个粉丝有没有幸同能年小姐喝一杯。” 红色的鸡尾酒在夜总会的黯淡空气下显得越发妖艳诡异。伸手握住杯柄的瞬间，身边的金川猛然屏住了呼吸。在能年玲奈视野的盲区，早已有人悄悄勾动了嘴角。 只要…喝下去就行了。 玻璃的杯沿贴住嘴唇，深红色的液体倾斜翻滚。在即将扣开齿关的前一刻，能年却像是想到什么一般，又将杯子放回桌面。 “怎么了能年小姐？怎么不喝了？” 熊谷俯身向前，单手撑膝，野兽般的凌厉视线直直射了过来。 然而，下一秒，这股视线就消失的无影无踪，脸上又恢复成最开始的热心表情。 “我…我不能喝酒。” 能年葱白的手指在桌下绞在一起，竭力想要想出一个不那么扫兴的理由。大脑还没拼凑出一个接受的解释，却已有人替她先一步回答。 “哈哈哈哈哈”，嘲弄的笑声从另一侧传来，朝田拿起放在桌上的香烟，吸了一口缓缓吐出，开口道。“能年小姐她还是未成年吧，唆使未成年女星喝酒，熊谷君，你这个粉丝还真是个好粉丝。” “你别忘了…”熊谷脸上的表情又添几分尴尬，拍着桌子刚想斥责，却在瞥见金川阴沉的面孔时戛然而止。“哼！” 原本还有些热闹的卡座氛围瞬间降到了零点，朝田却毫不理会，大手一挥，在阴暗处的待者托举着清水早已准备就绪。 “我都提前准备好了，我们是东出的朋友，自然不会让能年小姐难做的，能年小姐今天还是喝水吧。” 没想到朝田桑意外的这么细心。能年玲奈从进入俱乐部伊始一直提悬着的心头一次安定下来。向着朝田轻声道谢，接过水杯啜饮一口，眼中满是朝田桑善意的笑容。 一股比想象中还要清甜的味道在口腔中闯荡，有种让人上瘾的奇妙魔力诱使着能年还想再喝一口。下意识的举起水杯想要灌入口中，四肢却在意识模糊前先瘫软过去。 “没想到一口就不行了，我还以为要一杯呢。”朝田向能年趴下的地方看了一眼，留下个轻蔑的眼神坐回原位。 “你刚刚可是吓死我了，不按计划好的来，我还真以为你突然转性了。” “哼，怎么可能，要不是她一直警觉，我也不会将计就计，不反对一个‘坏人’，又怎么树立一个‘好人’”朝田摇了摇头，理一理袖口。“不过，再怎么小心，也不过是一个蠢女人。” 东出昌大不置可否的点点头，从桌上的遗迹里打量了一圈，也没找到合口味的酒。身子随意向后一靠，两只手搭在沙发上。 观察着东出的神态，朝田替他向金川说道。 “先说好，人今天不能带走，不过离12点可还有4个小时，要做什么赶快。” “真的…可以吗？” 熊谷不由得咽了口口水，连一言不发的金川也加重了鼻息。 “放心，这可是我通过特殊渠道弄来的特效药，她到明天早上都不会有意识。”朝田转过头见东出毫不在意，又压低了几分音量。“当然，也别太过火了。” “明白…嘿嘿” 靠着深呼吸平抑快要蹦出胸口的心跳，熊谷，金川对视一眼，扶起能年玲奈的身体，急匆匆的想要往门外走去。每向前迈开一步，就愈发能感觉身边能年玲奈真切的实感，若有若无的少女清香，软绵绵的肢体…那个电视上的能年玲奈。就在自己的手上，毫无知觉！ “…我说…把她放下…” 似乎有人在说什么，只是气血上涌的熊谷已经顾不上那些，他只想要赶快离开这里。 “我说！把她放下！” 右腿猛然传来极重的力道，身体也随之瞬间失去平衡，熊谷整个人不受控制的撞向桌角，吃痛的侧过身，迎面而来的是金川倒过来的身影。 “混蛋，你谁啊？找死是吧。” 只是眼前男人完全没有回应的打算，将能年托付给身边的和服女生后，小声嘱咐着。 “由佳乃，你把她送上出租车，地址就是我刚才和你说的那个。” “喂！谁准你带她离开的。放下！”突然的变故，让整个夜总会陷入骚乱。熊谷和金川挣扎着爬起想要抓住混入人群的由佳乃，却被男人直接挡开。 “熊谷，和金川是吧。要是我把你们刚才的对话放给警察听，会怎么样？” 单手悬吊的手机在他们眼前晃荡，播放的声音里全是不可明说的龌龊，录音像是有了重量，沉沉的压在两人的颈后。 “你…你是谁？” 熊谷细密的汗珠从额头蔓延到脖颈。 “我是谁？东出桑。”将手机收回口袋，一步步走到东出昌大的面前。 “你以为这就能威胁我？我在录音里可一句话没说，立木桑，我只是带能年来这里，然后临时有事离开了，发生了什么我可不知道。”东出不慌不忙的站起身，轻轻拍了拍立木泷的肩膀。“而且我的事务所会帮我做证，他们确实有事找我。” “反倒是立木桑你，我记得你是宫藤桑介绍来的吧，有些事到此为止，闹下去，对你，我和宫藤桑都不好。” 看着立木泷似有动摇的样子，东出昌大在耳边持续加码。 “况且，能年和你的关系也并不算好吧，再者说，我只是拿她解个闷而已。或者，我可以让你也加入进来，还是说，你看中了其他人，桥本爱还是有村架纯？我也可以帮你…” “……” “立木桑，你在说什么。” “…你个一一一一” 东出挑逗的言语在耳边跳跃，立木泷深深吸了口气，大脑在此刻竟有些出奇的冷静，一条条可能会导致的得与失在脑海中不断浮现，取舍，最终推演出了一个自己可以承受的结果。那就是… “－－－一混蛋！！！” 随着一声怒吼，在东出昌大难以置信的眼神中，立木泷用拳头狠狠砸向了他的下颌。 第三十四章 再见，久慈 拳头击打的质感从手臂传来，等立木泷回过神来。东出已经捂着下颌蜷缩在沙发上。 “你！嘶…”东出吃痛的轻轻揉了一下。抬眼一看，立木泷正冷冷地看着他。这种犹如被猎人盯上的感觉。让原本想要大声喝骂的语言，也惊惧地躲回了喉咙中，只能发出一些呜咽的气息。 有些搞不清对方底细的朝田一时也不敢鲁莽行动，手掌撑在后座，身体以一种紧绷的状态微微前倾，时刻注意着场中的这个男人。 一种诡异的沉默氛围在场间游荡，不过迅速就被一声暴喝打散 “啊！” 金井不知何时提起了一瓶红酒，早已被愤怒以及屈辱控制了的大脑，趁着立木泷的注意力还在东出身上。壮胆般的怒喝一声后，驱使手臂挥动着酒瓶砸向他的后脑。 沉闷的响声其实并不清晰，但在众人心中却如远方的惊雷 红色的液体倾注而下，很快便浸润了立木泷的整个脸庞，似有似无的腥味在舌尖蔓延，摇摇晃晃的躯体也已经逼至极限。 只是立木泷没有立即倒下，反而一点点的转过身来，惨烈的样子犹如恐怖片里爬出的恶鬼，刚刚还逞凶斗狠的金井一时间也有些慌乱，踉跄的后退两步才勉强稳住身形。下意识的吞咽一口口水，想要将冒出的恐惧咽回心底。 “你…你想干什么？你再过来…我就报警了。” 行凶者在此刻反倒质问起了受害者，握住酒瓶的手微微颤抖，可却无法再次挥动手臂，当愤怒消散，理智重回大脑。金井也只剩下了色厉内茬的叫嚣 “警察！警察来了！” 门口处似有骚动，警车到来的滴滴声也很快响在店铺外面。伴随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支撑自己站住的信念也越来越弱。 应该可以了… 在最后的意识里，撩开帘子的是一件深蓝色的制服。 失去控制的身体就像是沉溺进了一片深不见底的大海，冰冷与黑暗编制的锁链紧紧的束缚住想要挣扎的渴望。等待他的，要么是用尽全身力气后，接受现实的颓然。要么就是被海水吞没。 在这种情况下，外界一切都不过是梦幻的泡影。 星星点点的光亮一点点聚集，渐渐拼凑出了一幕幕回忆的景象。只是还没等它们凝结成实体，就被一双白手套无情驱散。手套越过深蓝幽邃的海水，在立木泷麻木的眼神中，将他一把提起。 摆脱了黑暗的束缚，意识一点一点地浮出水面，对外界的感知也渐渐回归。明晃晃的大灯在头顶照耀，身体的每一处也都暴露在灯光之下。大脑的生涩感与脑后的钝痛同时被唤醒。双腿，双手，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欢呼来之不易的光明。 “…医生…他好像..醒过来了…” “我知道。剪刀” “…真是神迹啊！” “哼，什么神迹，只不过是刚好遇见了我而已，我是不会失败的！失败致死的病人，就没有下一次啊，所以医生是绝不能失败的….既然已经醒了的话，那先给他注射一剂…” 耳边的声音再度有些模糊，然后渐渐减弱。等到耳边再有动静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 经历了一夜的沉睡，身体上的部分机能也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只是后脑还时有阵痛。扶着床沿，立木泷挣扎着起身，摇摇晃晃之下还是巡房的护士帮他稳住了身形。 “先生，你现在需要静养，不能乱动” 无暇顾及她有些埋怨的话语，赶忙从一旁放置的衣服中搜出手机。先前录下的音频还完好无损的保存在手机里。 “还好” 长出了一口气，立木泷只觉得眼前一黑，又是险些栽倒。休息了好一阵后，才在护士的帮助下，联系上了宫藤官九郎。 “…宫藤桑…” “立木！你在哪呢？你把能年玲奈送来是什么意思？现在剧组都已经乱套了，东出昌大不知道被谁打进医院了” “…东出？嘶…欸~怎么可能？” “立木君？你怎么了？你现在在哪，我去找你.” 视线在周围扫视了一圈后，才从自身的病号服上中看到名字。 “东帝大学医院。” “医院？！好，我现在来” 掐断的忙音在话筒里回响，护士帮忙推开了房间的窗，先感受到的是一股清冷的寒意，风也呼啸起来，明明还是夏天，却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只能将这归结于刚手术后的身体尚还虚弱，立木泷顺着风的方向，日幕下的东京铁塔正安静的矗立。在如透明湖水般澄澈天空构成的背景里，它甩开身边其他矮小的建筑，独自伸展到与太阳平齐的高度。 看着眼前的风景，他想起来刚刚宫藤桑的话。东出昌大也被打进了医院。虽说自己打了他一拳，可那远不至于到住院的程度。只是已经没有精力再去猜测这些，还没活动一会儿，疲惫感已经再度支配了身体。 当阳光从地板倾斜至墙面，房间的门被礼貌性的敲了两下后，直接推开。 宫藤将带过来的伴手礼放在桌前，移动视线打量着立木泷。停顿了一下后，开口道：“立木君，你现在怎么样了？” “还行，只是头还是很疼。宫藤桑，我想先请你听下这个” 将手机里的录音点开，听着立木泷在一旁的阐述，宫藤的表情也从惊讶逐渐转为凝重。 “立木君，你…” “是，东出是被我打的” 立木泷的语气依然平缓，被绷带包裹的额头下是一双无比平静的眼睛。在动手之前，他已经想好了可能的后果。 “不过我不后悔，这段录音我之后也会交给警察。” “不用了”宫藤却摇了摇头，“我来之前，一个叫朝田的已经承认是他动的手，而且东出也已经指认是他了。原因听说是喝多了气血上头，酗酒闹事。还打伤了好几个人。所以后面的一切责任他都承担。” 只是立木泷却不为所动。 看着立木泷的眼睛，他自然明白立木泷想做什么。“立木君，即使你交出这份录音，也只能说明朝田，金井和熊谷涉嫌迷醉能年玲奈。除非能年她本人也愿意站出来作证，先不说事务所那边，就是她自己真的有勇气站出来说吗？” “你不就是为了保护能年她才打的东出吗” 坚定的内心在宫藤的劝说下有些松动，原本坚信的正义到头来不过是自己的一腔孤勇。当预定的计划被否定，立木泷有些茫然“那就这样放过他？” “可以将这件事告诉训霸桑的，不过，最后的结果就看NHK，Lespros和Humanité之间怎么商议处理了。” “…而且我的事务所会帮我作证，他们确实当时有事找我…”东出轻蔑的表情在脑中跃然而上，床边的被单也因为立木泷紧攥的拳头而皱的扭曲。 “立木君？” “没事…我明白了。“呼出一口气，闭上眼睛确认不再让情绪影响自己的判断后，对着宫藤官九郎，勉力深鞠一躬。”宫藤桑，那一切拜托你了，” 楞了几秒，宫藤忽然从立木泷的话中听出言外之意。“立木君，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不回剧组了吗？” “抱歉，宫藤桑”最后的决心消散在空气中，放任虚弱的身体瘫软在床上，立木泷偏过头，避开宫藤的眼睛。“我不会再和…和他在一个地方继续工作了，不然我怕自己控制不住…” “立木…” “宫藤桑！” “…我知道了，你先在东京修养吧。久慈那边，你不用担心，我会如实告诉训霸桑的”看着立木泷没有再继续说下去的意思。宫藤理了理衣袖站了起来。“不管你最后决定回不回来，《海女》的编剧上都会有你的名字。” 傍晚的酒红色填满了整个房间，门被轻轻打开而又轻轻合上。突如起来的沉默让整个空间变得格外压抑。按动遥控器，想要制造些热闹的声响。电视屏幕里却回放的是早晨的自动录像。 在小袖海滨的灯塔下，能年玲奈骑着自行车，飞跃进了大海。 第三十五章 决意 当特制的宴会列车拉响鸣笛，沿着北三陆的铁路环游一圈，由海女小秋，北铁小姐结衣二人组成的追忆如潮组合，正式在这小小的车厢里宣告成立。 盘腿坐在桌边的软垫上，桥本爱将麦克风背在身后，接过大吉站长递来的茶水补充体力后，用眼角余光打量着车厢中心努力表演的身影。 能年玲奈一只手握住麦克风，一只手捏住裙角。原本紧绷的眼角也在歌声中不自觉地弯起。如此笑容满面的亲切状态很难想象在二十分钟前还是一副怯懦的表情。 嘛，不过…感受到了齿间的茶香，桥本爱放下茶杯。 今天最让人意外的还是玲奈她的“弃暗投明”。虽然不知道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今天的能年却突然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般，不仅主动找自己和好，还说要和东出昌大断绝关系。只是在自己的追问下，也只是用看清了这个人渣敷衍过去，至于什么原因，则是吱吱唔唔的说不清楚。 但，想来… 应该都是因为立木桑吧。 桥本爱托着下颌，视线逐渐放远，恍惚间，好像看到了那天在有村桑的卧室里一脸自信的立木泷。 “那么，拯救能年大作战开…” “结衣！” 眼前的幻影突然与大吉站长关切的脸重合，匆忙将意识拽回大脑，桥本爱瞬间挺直腰背，调整好坐姿。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差点忘了这还是在拍摄中！小心翼翼的瞄着不远处的摄影机没有中断的信号后，桥本爱又喝了口茶，摇了摇头。 说起来今天也没看见立木桑，之前的电话打了一半就挂断了，后面也再没有拨通过。再加上因为忙于拍摄，才只好暂时搁置。 要不等今天拍摄结束之后再去找他好好感谢一番吧。顺便喊上有村桑一起办个庆功宴……意识不知不觉越跑越远。像是要给意识一个撒欢的空间，窗外的风景也恰如其分的在峰峦叠嶂的碧翠中转为一望无际的苍蓝。 海鸟从灯塔上起飞，肆意的舒展着自己的羽翼。在海水表面的几星细碎光点的映衬下，留下了一道洁白的弧线。 当列车缓缓驶过沿海大桥，场间的氛围也越来越热烈，在众人的叫好声中，结衣和小秋两人合唱的《追忆如潮》也成功将车内气氛烘托到了最高点。 “好！”这一段很完美。” 听着最后一句歌词结束，井上刚坐在摄像机后不住点头。 无论是能年还是桥本，此刻都没有了前几天的生涩感。一切又像是回到了两周前。为了不浪费这难得的好状态，他也是迅速示意场记开始下一个镜头。屏幕因镜头推进到桥本爱的脸上，久慈一片欢乐的喧闹不同，远在东京的立木泷，则陷入了一阵无奈的沉默之中。 “不行！” “大门医生，我真的已经好了” 今天已经不知道第几次说出这句话了。 可对面的大门医生完全却不为所动，将病号单夹在胸前，在立木泷疑惑的眼神中走近身前，趁着一切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轻轻按压了一下他的后脑 “痛痛痛！” 犹如石头砸进枯井般的剧烈痛感在皮层间四处串流。手掌下意识的盖住了后脑勺，可在看到大门医生翻着的三白眼后，又不好意思的轻轻挪开。 “其实…也没那么痛….” “出院是不可能的，你就在这好好躺着吧” “大门医生！” “立木先生，我既然是你的医生，我就会对你负责。你现在的情况完全达不到出院的标准。“严厉的打断了立木泷的话后，大门在病号单上写下了不合格三个词。伸手摸向门把手，回望的视线落在他有些失望的眼神后，才平缓了语气”况且，昨天来的宫藤先生也特意嘱咐了我，要等你恢复好才允许你出院。所以这不止是为了你自己，也是为了那些关心你的人。” “…我知道了，谢谢” 合上的房门将最后一丝声音关在门外，房间里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与心跳。视线偏移到桌边的手机。再将录音传给宫藤桑已经用光了最后的电量，此刻的它摆在桌上也只不过是个没用的铁皮废物。 立木泷撇开头，重新将目光投注于白色的屋顶，明明什么都没有，却又好像聚集着什么，一点点挤压着他呼吸的空气，想要将他溺亡。 打架斗殴的朝田被拘留，不日送审。能年玲奈也被及时救下，而且宫藤桑也答应会向nhk那边施压。 一切似乎都有了结果，可为什么还会这么焦躁呢。 右手姆指指尖突然一股刺痛，一抹细小的鲜红逐渐渗出。轻微的痛感将立木泷拉回现实，原来手指在不经意间划到了桌角。无形的压力如潮水般散去，一个深呼吸后，将头埋入了被窝里。 失去一个编剧对整个海女剧组而言无关轻重，但对于宫藤官九郎而言，却是十分痛苦而又真切的感受到了立木泷的重要性。出差时积压的剧本，再加上原本交由立木泷审核的剧本，形形册册的本子直接将他围在桌边动弹不动。笔走龙蛇的写完批注后，又从手边抽出新的一本。 他有些后悔昨天那么轻松的让立木泷就先在东京修养。 不会读空气的门“吱呀”一声打开，沉重的脚步踩在地板上。 “剧本先直接放左边那张桌子就行，看完我会给你…” “宫藤！” 从书推里抬起，一张憔悴的脸完全暴露在空气中 “训霸桑，你来是？” “藤原理事已经到会议室了，关于…立木君的事。”训霸圭面色有些严肃，迟疑中又吐出了几个名字。“不止藤原理事，本部的宇佐贵理事，lespros的社长本间宪，humanité的社长畠中铃子也来了。” “他们来做什么？”宫藤眼神蓦地凌厉起来，虽说立木泷说的事牵涉到了东出昌大和能年玲奈，两家派代表来无可厚非。但那需要在NhK内部把事情弄清楚，确认态度之后。 “是宇佐贵理事在本部会议提议的，他希望这件事情能在内部解决，以降低对《海女》的影响。其他理事和常务们也比较倾向于宇佐贵理事的提议。希望不要影响到拍摄。” “怎么可能不影响，一个主要编剧，一个主要演员，真正不影响的可能是东出昌大这个角色吧。”宫藤自然明白宇佐贵理事口中“不影响拍摄”的言外之意，轻哼一声。 “宫藤，你冷静一下，我知道你很看重立木君。”训霸圭脸上浮现担忧的神色，“所以我们要做的更应该是冷静，藤原理事你是知道的，只要说清楚，他会给出一个正确的判断。” 放下笔，宫藤官九郎叹了口气。训霸圭不会不清楚，在nhk里，一旦有了群体的意见，是不会因为个体而推翻的。 不过，即使如此 他既然承诺了立木泷会尽力，就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机会。整理好衣袖，宫藤一马当先走出房间 “我们走吧，训霸桑。” 第三十六章 三方会谈（上） 把时间拉回到一天之前。 在东京品川区的humanitè演艺事务所内，东出昌大小心翼翼的坐在社长室的布艺沙发上，面前的茶杯也早已由滚烫变的冰凉。几道好奇的视线透过百叶窗扇毫无顾忌的打量在他的绷带上，让他在忐忑之余也多了一丝烦躁。 窗外的天空由明亮变得黯淡，瞟了一眼墙上的时钟，指针与来时相比，已经转过了一个直角。淅淅索索的声音在门后响起，而后又归于平静。之前的那几道视线也早就随着下班时间而各自散去。 “嘶….”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烦躁感，东出昌大轻轻揉了一下绑满绷带的右手，之前为了从审讯中脱罪而指示朝田打自己，从而伪造出受害者的身份脱罪。现在打架斗殴那边朝田会一力承担，但是，还有…立木泷那个家伙。 想到这，下颌处又是一阵隐隐作痛 “混蛋，这么用力” “他就该直接打死你”，正揣摩着对付立木泷的方法，社长室的门突然被“啪”的一声推开，一道浓烈的香水味先涌了进来。 东出昌大脸上先是一阵惊喜，而后装出可怜巴巴的样子看了过去 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表情，踩着高跟鞋走向窗台前的正座，进来的是名五十岁左右的女人，身穿军绿色的外套，修身的长裤让她看起来颇为干练，尖锐的眉眼无时无刻不让人感觉到她的不好惹。 “铃子阿姨！您来了。” 来者正是humanitè的社长畠中铃子，humanitè虽然相比于burning，lespros，杰尼斯，研音等业内巨头不算出名。但因此小瞧这个女人可是要吃大苦头的，能在艺能界这个黑色旋涡中发展到今天的规模，可全是凭这位社长自己的手段。 不过既然畠中社长还愿意见自己，那就说明自己还没被放弃。 虽然刚挨了一顿骂，但东出昌大还是摇着尾巴贴了上去，半蹲在畠中铃子身前，特意将自己右手的绷带展示给她看。 “铃子阿姨，我知道这次给事物所造成了很大的麻烦，可是…我已经收到教训了。” 楚楚可怜的表情，温顺的像只猫咪。 倘若梶原登城在此，一定会推动镜头给东出昌大来个特写，只是畠中铃子却像是见惯了般，全不在意。伸手在东出的伤口处轻轻捏了捏，而后又露出个不屑的笑容。 “对面这醉酒下的手，还挺有分寸啊。” 东出昌大微微屏住呼吸，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下了个严重的错误，竟然敢在铃子阿姨这个老江湖前卖弄苦肉计，当再抬眼对上那对似笑非笑的凌厉眼神，两鬓前已经冒出了几滴冷汗。 在心底斟酌几秒后，东出昌大直接跪在畠中铃子前 “铃子阿姨，我知道错了。求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一定不会再犯下同样的错误了。” “什么错误？下药迷醉女演员？”畠中铃子嗤笑一声，双手轻轻的替东出打理衣领。“昌大，你应该知道我为了你，humanitè为了你都付出了什么吧。可别让我难做啊，毕竟humanitè只是个小公司，资源也只能养得起一个人。” 即使畠中铃子动作温柔的如同和蔼的长辈，东出昌大也丝毫不敢乱动，只能任由对方擦轼着并不存在的“灰尘” “我一直都记得的，我出名之后一定会好好报答铃子阿姨的。” “这段时间给我好好的收收心。”畠中铃子的手从领口沿着喉咙再到下颌，一双眼睛紧紧盯着东出的表情，在他眉毛轻微的抖动间，猛然用力抬起。“至少到结婚前，别让我再听到这些花边传闻。” “是…是。” “事情都处理干净了？” “是，大部分都处理干净了，幸福俱乐部那边也答应会封锁消息。” “大部分？” “这次还被…一个人撞见了，…是《海女》的编剧……” “宫藤官九郎？！”畠中铃子眼神顿时又凌厉几分，手上也施加了几分力气。 “不是！不是宫藤桑！是立木泷，是立木泷。” 立木泷？完全没听过的名字，大概是个新入行的编剧。既然这样，那付出的代价应该就没那么大。 “那个女演员是？” “是能年玲奈。lespros的能年玲奈” 能年玲奈虽然因为海女而声名大噪，但可惜她背后的事物所lespros倒是并没有因此倾注更多资源，对于lespros而言，只有新垣结衣才是绝对的核心。可即使如此，要想摆平本间宪那个小人，不狠狠的出波血是不可能的。 畠中铃子蹙着眉头，心底正琢磨着该让出哪几部剧的资源给lespros，就看到东出的眼神似有闪躲。 “还有什么没说的吗？” “是…是关于那个立木泷的，他是《海女》的主编剧之一。”像是发现社长的表情不对，东出立即补充道。“不过这个立木泷没什么背景的，不是nhk那边委任的编剧，是宫藤桑自己找来的。” 要是还涉及到NhK，那畠中铃子考虑的就不是付出多少代价来保全东出昌大，而是尽快和东出昌大划清界限。她可没必要为了一个演员，而断绝和nhk合作大河剧，晨间剧的关系，除非是新垣结衣那样绝对的支柱。 内心还在思索着如何处理这件事，用于私人联系的手机却突兀的响了起来。 “铃子姐，别来无恙啊。” “本间社长怎么有空打给我？” “刚刚NhK的宇佐贵理事打电话给我，想请我和铃子姐你明天去久慈一趟，聊一聊。” “哦？宇佐贵理事还没打给我呢，是想聊什么啊。” “听说铃子姐手下的人有在欺负我的艺人啊。嘿嘿，不过我感觉应该是底下人以讹传讹的误会吧。” “是误会，本间社长。我这也是才弄清楚” “是吗？不过虽然是误会，但是我这手下人说的有鼻子有眼的，搞得有不少人都信以为真了。要想不让这些闲人乱嚼舌根，就得让他们忙起来，铃子姐你说是不是。” “本间社长的意思是。” “听说铃子姐在和富士台谈一部剧，男主是时下大火的堺雅人。嘿嘿，不知道这女主，我们lespros的新垣结衣能不能胜任啊。” “本间社长，你！你也不怕自己吃不下。” 畠中铃子一时没控制住自己的声音，而后才又恢复平常的语调，只是眼神逐渐冷了下去。 “铃子姐放心吧，我的胃口向来很大。既然这样，那明天宇佐贵理事约我去，我也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当本间宪挂断电话，畠中铃子隔着屏幕都能想象到他那满脸皱纹的丑陋笑容。狠狠剐了一眼东出昌大后，才勉强消下口气，操作着手机又拨通了一个东京的号码。 “宇佐贵理事，我是畠中铃子。关于明天……” 第三十七章 三方会谈（下） 从办公室走到渔业研究所的路上，倒是没碰到什么人，不过即使遇到相熟的人，宫藤官九郎此刻也很难挤出一张笑脸应付。 会议室的门虚掩着一道口子，调笑声，谈话声越过门缝向外四处撒欢，即使相隔了一条走廊，也能感受到里面热切的氛围。 训霸圭面无表情的推开门，生生打断了房间里的热烈，大概环顾了一圈后，迈步走向办公桌后满头白发的藤原理事。 “理事，我把人喊来了” “哦”藤原理事抬起头，一眼注意到训霸圭的身后只跟着一个宫藤官九郎，脸上顿时浮出个严肃的神色。只是还没来得及开口，却已被另一边的本间宪抢了先。 “另一个小子呢？怎么，敢做不敢来？” 仿佛只是随意一瞥，宫藤将场中众人的表情收入眼帘，然后才不慌不忙的解释道“藤原理事，本间社长。是我让立木君先在东帝大学医院好好养伤不必前来，毕竟这一次被砸了后脑，受伤严重。急需要休养。至于这一次会谈，我会代替立木君回答各位的问题。” 藤原点了点头，算作认可。又与身边的宇佐贵理事交换了眼神后，由对方开口宣布了本次会谈的开始。 “宫藤桑，关于你先前托训霸交给我们的录音。我们在刚刚已经同两位社长一起听过了，不知道宫藤桑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没有了” 藤原理事十指交叉，仔细的观察着宫藤官九郎的表情。其实这次的事件并不复杂，或许爆料到外面，会引起一场血雨腥风。但如果只在艺能界内部，那就只是一桩风流韵事罢了。更何况。本间宪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明显另外两家在私下已经谈好了。 所以今天这场内部会谈的目的，从一开始就不是要审判谁，而是找到一个各方都能接受的底线。让这件事就此过去。这也是他在来之前，由nhk内部商讨出的结果。 不过，说起来简单，如何让各方接受还是要细细推敲。要是都达成了意见还好，可翻脸将事情闹大的也不在少数。在这件事情上…藤原抬了下眼皮，下意识的望了一眼宇佐贵。 这种麻烦事情有年轻人顶在前面，他这个临近退休的老人倒也不用太过费心。 “哦？搞了半天叫我来就是为了听这段不明所以的录音。” 本间宪挑起那段粗短眉毛，将全场的注意拉到自己面前。脸上的几道皱纹挤出了个略显狰狞的笑容。 冲着主座的藤原和宇佐贵摊开双手。有些不满的嚷着。“藤原理事，宇佐贵理事，我也是很忙的啊，我这lespros虽小但也有一百多张嘴等着吃饭，听说nhk这边有急事，我还特意推迟了和富士台的会面，结果，就这？” 听着本间宪牙缝里蹦出的富士台三个字，畠中铃子连着深呼吸两口，才将火气压住，心底又是给东出昌大记上一帐。 “本间社长稍安勿躁。”宇佐贵笑吟吟的解释道。“毕竟这次也牵扯到贵社的能年玲奈。还是把各位请过来弄清楚比较好。” “是吗？我之前不是听畠中社长说，这只是个误会。” “是个误会。”畠中铃子顺势接过话头，轻轻摇了摇头。“东出昌大邀请能年小姐一起去见朋友，但没想到他的那些朋友还怀着这些恶毒的想法。不过幸好能年小姐最终平安无事。” “是吗？这交朋友是要谨慎，在这方面，我们lespros就专业多了，可不会让演员沾染上些不三不四的混蛋。”暗戳戳的踩了一脚对面的畠中铃子，本间宪脸上的皱纹扭动着，意味深长的笑容不带丝毫掩饰。“那既然是误会，解开了就好了。希望畠中社长以后能加强演员的管理，不要再有这样的误会。” 看着眼前二人一唱一和间，把事件从疑似犯罪行为变成了一场无心之失。宫藤官九郎嘴角有些抽动，他想到了可能不会给东出昌大过重的惩罚，但没想到居然要变成无罪释放。 “既然是个误会，那…” “等一下。”宫藤打断了藤原理事的宣判。 “宫藤桑，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无论是我，畠中社长，还是本间社长。我们到现在所讨论的都只是‘听说’的，要想还原事情的真相，不应该请亲历者们来自己说吗？” “喂喂！宫藤桑，你是不是忘了，是你自己让立木编剧留在东京养伤的。”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本间宪控制不住表情，笑出声来。 “东出他也因为受伤在医院修养，一时也赶不过来。”畠中铃子也跟着遗憾的叹了口气。 “看来两个人今天都来不了啊。先说好，之后我可没有时间再因为这种小事跑过来。” 虽然不清楚宫藤官九郎再打什么算盘，但本间宪还是提前把路堵死，一旦过了今天，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 “没关系，还有一个人今天可以来。为了以防万一，我已经提前让她在门外等候了。” 从宫藤的表情中找不出什么端倪，本间宪有些疑惑的看了一眼畠中铃子，发现此刻她也是一脸茫然。 东出昌大，立木泷都不在，那几个闹事的也被安排好了，还能有谁呢？把事件有关的人员都排除了一遍。却依然找不到任何线索。 眯着眼睛望着门外，在这个神秘的第三人推开门的瞬间，本间宪的身体不自觉的绷直。 “能年！你来做什么！” 半掩的房门被完全推开，走廊的灯光洒在能年的身后。 能年玲奈双手捏着裙角，垂着头走进会议室。在本间宪的一声厉喝下，她才一个激灵的抬起头来。瞪大的眼睛里满是无助。 “本间社长，没必要这么凶。我认为能年小姐是这此事件的受害人，由她来说这件事情最合适不过了。”看着被吓得缩成一团的能年玲奈，宫藤直接挡在本间宪身前。转头看向主座的藤原理事。 “的确如此，那就请能年小姐说一下吧。” 意料之外的插曲令本间宪有些不爽，虽然他不算好人，但是承诺了的事情一定会做到，和畠中铃子的交易，是帮她压下这件事。可现在又突然跑出个能年玲奈。 “哼，都被迷晕了还能记得什么…”小声嘟囔着，本间宪侧眼望向宫藤身后的能年玲奈。 感受到场中众人的视线，无形的压力在身边环绕，即使心里做好了安慰，但泪水还是自顾自的积蓄。“我…那天受到东出桑…他的邀请，想让我见一下他的朋友们，他说朋友们都是《海女》的粉丝，特别喜欢我，想要认识一下我。” “…之后，我和他一起去了…一开始我就感觉他们的眼神很奇怪，但东出桑却说没事，然后他们给了我一杯水…” “我就感觉到全身无力，意识也飘飘忽忽的，这时候我听见东出桑，说把我交给他们…” “怎么可能！你不是…”本间宪猛地一拍桌子，粗鲁地呵止了能年的回忆。 “她不是怎么了？”宫藤沉下了脸，眼神淡漠。 正因为有着能年玲奈被下药迷晕失去了记忆的前提，本间宪和畠中铃子才能在后面发生的事上做文章，甚至可以将东出昌大也包装成受害者，但一旦有了本人的供述，那形势一下子就改变了。 “…我能感觉到有人把我抬起，可东出桑也不来帮我，只把我一个人丢在一边。” 得到宫藤的授意，能年继续喃喃道。“…幸好立木桑及时站了出来…” 听着能年玲奈梨花带雨的陈述了事情的经过，其中虽然也有不少与事实出入的地方，但眼下这个时机本间宪却无法开口。一旦他指出来，那就说明了他在会议开始前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可他之前的态度是把自己放在一个无关者的角度。 “呵，看来lespros对于演员的管理也不够啊。让演员陷入这样危险的境地。” 听出畠中铃子的讥讽，还是被自己的话堵住，本间宪脸上青白一片。看向能年玲奈的眼神越发阴翳。 而在所有人注意不到的角落里，训霸圭松了口气。 能年玲奈的确失去了迷晕之后的记忆。但并不妨碍有人把之后的记忆告诉她，而在场的众人中，却恰恰有一个善于说故事的人。 想起在来之前，宫藤告诉给能年玲奈的“真相”，那更是精彩的几乎可以拍一部偶像剧。孤身一人从三四个恶汉中解救，而后又为了女主的声誉，默默忍受…啧啧啧，做为旁听者的他都忍不住对立木泷心生好感了。 有了能年的证词，再偏袒的法官也无法对东出昌大做出无罪判决，只有畠中铃子还咬定是被他人蒙骗，希望藤原理事能减轻处罚。 而在门外，还有另一位旁听的人，鼻头一阵发酸，在复杂的念头成形前，跑出了研究所。 第三十八章 道歉 “立木君后脑被酒瓶砸中”，“生命垂危”…… 会议室里漏出的语句在桥本爱的耳边一遍遍循环播放，她轻掩着嘴，仍然残留着几分疑惑的眼神中，越来越多的却是难以隐藏的震惊与愧疚。 下一秒，缓缓后撤两步，后背退无可退的贴在了冰冷的墙壁上，似有似无的寒意在周身渐渐弥漫。直至麻木了她全部的知觉，桥本爱从来没有一次如此忐忑，以至于体会到了一种莫名的惶恐，没心思听房间里还在说些什么，也顾不上走廊里禁止奔跑的告示。她踏在自己的心跳上，一路奔向了出口。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拜托立木桑…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拜托立木桑… 咸湿的空气让嘴唇多了一份苦味，眼眶周围也是难忍的酸涩。分不清是海风还是别的因素，明明一直在奔跑，却只能感到越来越冷。奋力挥动着手臂，桥本爱眼前的视线也逐渐开阔，从一众低矮的平房中突围，毫不减速的左转，冲向小袖海滨的堤岸。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拜托立木桑… 如果不是… 时间一分一秒的被拉长，堤岸的直道远的像看不见尽头。双腿因为体力不支越发沉重，心肺也因为过量运动而不断抗议。但桥本爱不敢停下，她怕落在身后的内疚感追上把她压垮。咬牙忍下所有的疼痛，将最后一丝气力燃烧殆尽。任由迎面的风吹花了她的视野，也模糊了她的心。 “哈啊～” 用手擦去眼角的泪光，稍带打了个无聊的哈欠，立木泷眼中的世界才由一团团模糊的色块凝实成来往的车辆，路过的行人。 在东帝大学医院的康复日子里，除了每日上午必备的医疗检查外，一到下午，立木泷就不得不坐在医院外的长椅上，数上半个小时的车辆和行人。用大门医生的话来说，这是恢复记忆认知的必要方法。 这种方法真的有用吗？不靠谱的念头一闪而过，手中的笔却已经在本子上记录下所见的光景，反正也无所事事，就当是为自己的下一部作品取材了，从加入《海女》剧组后，他一门心思全维系在天野秋的人生上。现在既然不打算回到那里，也是时候考虑新书的题材了。 不过下一本书该写什么呢？他用笔轻轻敲打着下颌，对着草坪中的喷泉呆楞出神。一本书的开头也许仅凭灵感就能支撑起来，但想要编织一个完整的故事，就需要更多的脑力和体力去挖掘这份灵感背后的苍白。 而这对于现在的立木泷来说属实有些困难了，只不过稍稍思索了一阵，后脑就像被干涩的琴弦强行拉扯，每一秒割裂的生疼。 吐了口气，盖上了笔帽，要不今天的康复训练就到此为止好了。立木泷撑着扶手，正准备回到那个空无一人的病房时。却在不远处隐隐约约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您好，请问…呼…立木桑的，的病房是那一间？” “这位小姐…急诊在那边” “不是…我不是…来看病的…” 黑色过膝袜的脚尖轻轻点起，风吹散的长发凌乱在两肩，脖颈和额头也都是没来得及擦拭的汗水。她甚至需要双手用力搭在前台上才能保证自己不会瘫倒。 “桥本桑？” 没想到能在大厅看见意料之外的人，立木泷立即快步迎了上去。只是在与她惊慌的眼神相遇时，猛然怔住了脚步。 自己到现在好像还没有和桥本、有村她们联系过吧… 笑意逐渐凝固在嘴角，膝盖也僵硬在原地，两人之间不过三四步的距离，却好像隔开了一道深不见底的鸿沟。 隔着一段空气在长椅两边坐下，桥本爱似乎仍没有从剧烈的运动中恢复过来，自然滑落的长发随着呼吸在胸前起伏，完全遮住了她的表情。像是被鞋边的灰渍吸引住了，她的目光一动不动地在脚尖停留，寂静的空气中也没有一丁点动静。 正犹豫着要不要先开口说点什么，对方却像是刚刚回过神，抬头直勾勾的望了过来，立木泷好不容易组织起的语言，在这双干净的瞳孔瞬间化为乌有。 “对不起” “对不起” 两个人的额头碰在了一起。 “哎呀…”，“嘶…” 桥本爱捂着头刚发出一声轻呼后，立马慌张的站起来察看立木泷的情形，“立木桑！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 手指轻轻的搭在耳边，微微向前探着身子检察绷带的伤口，确认没有出现任何异样后，桥本爱才表情稍缓，坐了回去。 可对方的举动越是细腻，落在立木泷的眼中就越是沉重，“抱歉，桥本桑，我一直忘了联系你，让你担心了。” “…不是。”桥本爱轻轻摇了摇头，将立木泷的歉意小心搁置一边。放下手臂，直起身子，将长发挽到耳后，眼眶泛红的向对方郑重道歉。“立木桑，对不起，是我拜托你帮忙。才害你受到这么严重的伤，差点就…” 像是意识到要说的话有些不吉利，她赶忙将剩下的词咽进肚子里，只是泪水却有些收不住情绪，已经“朴哒朴哒”的滴落在手背上。 “没关系的，桥本桑，我是自愿的，你没必要自责。” “…不是的，立木桑，都是因为我…” 越是尽力控制，桥本爱心中就越是后怕，立木泷温和的安慰反而像是在她情绪的沸水里加入了催化剂。脑海不自觉地想象到了万一的结果，仅是刚刚让这个念头成形，一种更为猛烈的自责感就突然涌了上来。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生命垂危！没有真正经历过死亡关口的人，是难以领会这四个字的重量。即使立木泷表明自己已经没事了，也合不上桥本爱哭泣的开关。 女生掩面哭泣，男人一脸无奈。在无关的人看来，这是一种怎样人渣的场景。周围压力的视线一点点累积在立木泷身上，他甚至感觉自己幻听到别人遣责的鼻息。 “桥本桑，我真没事。”一边安抚桥本爱的情绪，一边迅速在脑海过滤着话题。“啊…对了！能年，能年怎么样了？” “…玲奈她没事，而且我们已经和好了，她和东出…和东出也划清界限了，只有立木桑你…” “是吗？那太好了，看来拯救能年大作战圆满成功啊！”眼看着桥本的眼角又要蓄上一层泪幕，立木泷再次转移了话题。“既然成功的话，那我们一起开个庆功宴吧。” “嗯，等立木桑你修养好回久慈后，我拉上玲奈和有村桑…”，捕捉到对方脸色一闪而过的尴尬，桥本爱移过视线，眼神中满是难以置信的疑惑 “难道…立木桑，你不回久慈了吗？” “我…” “啊！请问你就是立木编剧吧。” 在无话可说的关口，一个同样穿着病号服的老人，笑眯眯的插了进来。 第三十九章 五十岚的请求 循着声音望去，男人坐在旁边的座椅上，头顶着乱糟糟的短发，下巴的胡茬也因为久未打理而极有个性的肆意伸展。倘若不是那一身病号服还算整洁，立木泷还以为是途径休息的流浪汉。 桥本爱下意识的向相反的方向挪动了身子，只是对方却浑然不知一般，一边摩擦着胡茬，一边饶有兴致的在桥本爱的身上来回扫视。 “您是？” 立木泷搜遍了记忆也没能找出眼前人的线索，能直接喊出立木编剧的，应该是和剧组相关的人才对。可看着桥本爱也是一脸陌生的样子，这让他在心里不由得提高了几分警惕。 “啊，这不是海女里的结衣嘛，真是太好了，没想到能在这看见。”对方的耳朵像是自动屏蔽了他的问题，突然间露出恍然的表情。有些兴奋的搓了搓手，就急着走到桥本爱的面前。 一些不好的回忆瞬间在脑中浮现，立木泷冷着脸，直接起身挡在他前进的路线。 被生硬的隔开后，男人才猛然发觉气氛有些不对。讪笑着退后了几步，让出了一个安全距离。“你看我！不好意思，我都忘了自我介绍了。我是五十岚，五十岚大介，之前阿一有给我看过立木编剧你的照片，我才冒昧的过来打扰。” “五十岚？”眼神中的疑惑并没有在听到名字后消解半分，反倒是身后的桥本爱惊呼出声。“五十岚！是《海兽的孩子》的五十岚老师吗！” “如果没有第二个五十岚的话，那应该就是我吧” “五十岚老师！我是桥本爱！我是你的粉丝！”什么惆怅，什么茫然，在此刻都为激动让开道路。立木泷还没反应过来，桥本爱已如出笼的鸡仔，挥动着翅膀。从他的身后窜到五十岚大介的面前。 清明的眼睛中似有星星点点，被这样的目光直直盯着，饶是五十岚也脸色一红，说话间也是磕磕绊绊了起来。 “我…也是海…桥本小姐的粉丝，刚刚也是一时激动，有些莽撞了。” 确认只是一场误会后，立木泷放松了心态，在大脑里翻找好一阵，才从记忆深处里拾起了五十岚这个名字。 是《小森食光》的原作者，只是上一次没能碰面，所以留下的印象不深。 “立木编剧，都是误会，都是误会。哈哈哈”将刚刚的尴尬轻易的揭过，五十岚挠了下头继续说道。“没想到我们之间的第一次见面会是在医院，我还以为会是在摄影棚里” “什么摄影棚？”一时没反应过来，立木泷带着疑惑问道。“五十岚桑是要去久慈吗？” “久慈？不是奥州吗？” 看着立木泷还是一脸迷茫的样子，五十岚自己也有些不确信了，一边嘟囔着“不是奥州吗？”，一边用手机拨通了名为阿一的号码。 电话的忙音响了不过两声就被接通，大货车的喇叭声通过话筒炸响在每个人的耳边，又是几声听不清楚的噪音后，才有一个清晰的人声传了出来 “大介，有什么事吗？” “你那边好吵啊，我耳朵都快聋了”。 将电话远离耳边，五十岚皱着眉头揉了下耳垂。 “这不是在搭建场景吗，那地方你也知道。有些东西只能从外面运进来。说吧，有什么事” 又是随口抱怨了两句后，五十岚才说起了正事。 “行吧行吧，阿一，我们是在奥州拍摄吧” “是啊，这不还是你选定的位置吗？” “那为什么立木编剧会说是在久慈？你没告诉他我们是在奥州吗？” “立木编剧？哪一个立木编剧……啊！是立木泷吗？他已经答应了吗？” 话筒那边的声音有些随意，可话筒这边的五十岚却和立木泷面面相觑，半张着口说不出一个字，在对方复杂的眼神中，脸色涨红。 不知道是挤出了一个怎样尴尬的表情后，五十岚有些不好意思的背过身，捂着话筒压低了几分音量。 “你不是说立木君会担任电影的编剧吗？” “我这段时间一直在处理市公所的经费申请，编剧、演员能支付的片酬都还没完全确定呢，哪有空去敲定人选。” “那你上次…” “我只是上次见到他后有邀请他，然后让你可以多留意一下立木泷这个人。” …… 从零零散散的词汇里推敲出了事情的大概，面对这一场乌龙，立木泷此刻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干脆沉默不语，手机里的电话早已挂断，可五十岚还勉力维持着通话的样子，对着空气不住点头。 啊这…五十岚已经有些后悔认出立木泷了，如果时间能倒退到开口之前，他一定装作什么都没看到。 深吸口气，调整好表情。 “这样啊，知道了，知道了。”以莫名其妙的话语假装刚结束通话，五十岚转过身来，有些无辜地摊开双手，顺便把锅甩给了远在奥州的森淳一。“唉呀，不好意思，都是阿一他弄错了，害得我以为立木君你已经同意担任电影的编剧了。” “电影？老师您的哪一部作品要被改编成电影？” 原本侧耳倾听的桥本爱，眼睛突然亮了下。“是《海兽的孩子》吗？” “不是，是更早的一部，《小森食光》。电影的立项目应该是小森林。啊，桥本小姐到时候也可以来试一下角色嘛，只不过我们的片酬给不起《海女》那么高，哈哈哈。” “我会回去拜托经济人的，请务必让我尝试！” “好啊，我就等着桥本小姐来试镜了，那…立木君。”顺其自然的将话题引向另一边的立木泷。“你怎么想？虽然阿一可能已经说过一次了，但我还是想你能好好考虑一下。” 期待的眼光重新落在立木泷身上，但他却摇了摇头，将这份期待洒在路边。 “不好意思，五十岚桑。我可能不会…” “是因为薪酬吗？这个可以商量的。” “不是，不是钱的原因…” “那是创作空间？没关系，我可以让立木君你来主导剧本。” “也不是…” “那是对原剧情不满意？如果能让电影更好，也是可以改动一部分的。” “五十岚桑！”感觉再说下去会越来越离谱，立木泷直接制止了五十岚的许诺，即使是宫藤官九郎站在这里，这些让步也有点过于夸张了。疑惑的视线在对方身上来回打量，想要看穿五十岚真实的想法。 “为什么…一定要是我呢？” 即使立木泷一个字没说，五十岚也从立木泷的眼神中读出了他的怀疑，当下叹了口气，敞开心扉地解释。 “因为我想让小森林这部电影，可以同我创作的漫画一样，成为一部带给他人真切感受的作品。喜悦、难怪…无论是怎样的情绪，我都希望它能够在每个看过的人心中鲜活着。所以我才希望立木君你来担任编剧” 看着五十岚的表情不似作伪，立木泷反而更加疑惑了。 “既然这样，五十岚桑，那选择宫藤桑或者金子文纪桑不是更好？我在编剧这一行来说也只是个新手。” “立木君大可自信一点。”五十岚摇了摇头，双手抱胸，摆成一副不容置疑的态度。“能创作出《海女》这般精彩故事的编剧可没有几个，事实上，正是因为看了《海女》，我才希望是由你来执笔改编小森林。《海女》里人与人，人与自然的简单真实，就是我想在小森林中表达的。而且我有特地看过立木君你的《一个人的好天气》，我认为你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了。” 说完这句话后五十岚轻鞠一躬，语气中带上了几分认真。 “拜托了！立木君” 之前从森淳一导演那接到邀请时，还以为只是个可有可无的差事，但当再次从五十岚大介，原作作者口中听到邀请时，已经成了一项非你莫属的恳求，这让立木泷一时有些发懵。 上一次受到如此诚恳的拜托还是… 突如其来的沉默中，立木泷注意到身边的桥本爱，她虽然垂头盯着脚尖，耳朵却高高竖起，腰背也不知何时挺得笔直。 将对方的期待放入天秤的一端，另一端搜肠刮肚后也只能找出些无关痛痒的理由。心中的权衡毫不犹豫倒向沉重的一边 恍惚间回过神来，只得在心底默默吐槽一句自己的内心实在是不坚定。而后苦笑着摇了摇头。 “五十岚桑，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写出你心中的小森林，但是，我会尽力而为。” 第四十章 最终决定（上） 听见立木泷的答复后，五十岚大介的喜悦溢于言表。即使用力推动着脸颊，也无法阻止他咧开的嘴角。虽然现在小森林的全部人员名单尚未完全确定，但他已然对这部作品的前景抱有信心。 rb的电影市场，是仅次于中国和美国的世界第三大电影市场，其市场规模约有2000亿日元，每年都会有近500部作品上映，平均下来，每天都会有1.5部新电影被排进院线，彼此争夺着rb全国的3600块银幕，以及票房。 而要想从这么多电影中脱颖而出，就需要足够水平的制作人员去付出自己所有的心血。 至少在五十岚心里，创作《海女》的立木泷和曾拿到了“仙台电影荣誉证书”的森淳一，这二人的组合已经足够份量。 只是与五十岚的乐观相比，立木泷却隐隐有些担忧，倒不是怀疑剧组工作人员的水平，而是一些更为现实的因素。 他还记得当初森淳一导演之所以邀请他，其中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他是新人，很便宜。因而小森林这部电影的制作经费，恐怕极其有限。而比这更严重的问题是，有一个本应在制作前期活跃的角色，却没有在对方的口中有任何提及。 摩挲着下巴，立木泷忍不住将五十岚从成功的幻想中拖了出来。 “五十岚桑，之前森淳一导演在电话里说，他这段时间是在和奥州巿公所协商是吧？” “是，怎么了吗？” “啊，我是想问，那小森林的电影制作人这段时间是在做什么呢？” “电影制作人？那是什么？” 五十岚楞了下，看向立木泷的目光中充满疑惑。“电影制作，不是有导演就行了吗？” “呃，这么一回事儿…” 从五十岚的回答中有些明白了现状，立木泷眉头紧锁，看来小森林目前的问题可能比想象中还要严重一些。 不过也是，相比较于影片片头，片尾名单里首当其中的导演和演员。夹在一长串名字里的制作人的确容易被人忽视。不过这个在影片内可以忽视的名字，在影片外却是极其重要。而他自己也是在《海女》同训霸桑合作后才深刻明白制作人的价值。 “五十岚老师，电影制作人是负责管理统筹整个电影项目的关键人物。”相比于立木泷的一知半解，桥本爱这个业内人士显然更加了解。“一般来说，电影制作者要想将电影颁上银幕，首先就需要制作人的帮助。由他给发行公司提交企划书。而发行公司的实力不同，能够动用的银幕数量就会有差异，而银幕的数量自然也会影响到观众的数量。所以越是大作就会越是希望同大型发行公司合作。五十岚老师，请问小森林的发行方您知道是哪一家公司吗？” “松…松竹映画。” “如果是松竹的话，那完全不用担心了。” 桥本爱的话让五十岚稍稍松了口气，刚准备说些什么，却听见她又继续说道。 “…不过除了发行公司，制作人还会负责帮忙寻找出资者，即使是低成本电影，往往也需要近千万日元的制作经费。除非是发行公司自己的企划，否则一般只承担发行费用和其他费用。至于其他的部分，都是要自行负责的。当然如果涉及到取景地纠纷等，制作人也会帮忙沟通…” 先前的喜悦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五十岚原本飞扬的眉毛此刻也软趴趴地搭在眼角。惨白的表情就像是选中的马券在最后一刻被他人反超。 “…最后就是演员选角了，招牌演员的人选不同，电影的收益可是会以亿为单位产生变动，只不过，当红演员的档期往往供不应求，他们也只会挑选合他们心意的企划。更多的情况下，剧本甚至在见到演员之前就会被他们的事务所轻描淡写的回绝。这种时候往往制作人去帮忙联系演员和事物所…” 桥本爱解释的兴起，除却制作人外，还将一部电影里所有的人员构成以及一些基本信息，一股脑的灌输给五十岚，只是立木泷估计他没有心思再听下去了，恍惚间，似乎有玻璃碎裂的声音在耳边回响，正想着该如何措词安慰五十岚呢，桥本爱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道了句不好意思后，匆匆转身走向角落。只留下五十岚呆愣在原地，一个人自言自语。 “…原来我什么都不知道吗？…” “五十岚桑？” 原先好导演加好编剧等于一部好电影的简单观念，在信息的充填下，转而成了微积分一样的复杂公式。小森林，三个字承载的不只是森淳一，五十岚大介，立木泷。而是更多的在幕后活跃的人。而更为难受的是，他原本以为自己对这部电影已经足够重视，可现在看来，不过是外行自我安慰的感动。 “五十岚桑？” 立木泷再次开口，但对方却不为所动。 在心里一项项的比对后，五十岚自己也有些明白，小森林的制作前景远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好，毕竟现在连制作人都没有的电影还是颇为少见的。当初就是希望自己的作品得到更多的认可，自己的理念得到更多的认同。才想着拍一部电影，可现在看来…且不说漫画，小说，戏剧，最近互联网视频也是在逐渐兴起，有不同的形式方便自己传播，为什么非要拘泥于电影呢？ “喂！你在苦恼什么” 满是酒气的话语毫不在意的刺激着五十岚的耳膜，记忆的潮水将他一把拉入回忆，在浅黄色的场景中，地面上随意堆彻着酒瓶。 “欸，最近编辑告诉我，希望我能在漫画中加入一些恋爱情节去吸引读者，说什么，现在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大家会慢慢看漫画的时代了，没有爆点很难留住读者” 同样醉醺醺的话语居然从自己的口中说出，还没来得及理清楚出状况，对面直接嗤笑了出来。 “我当是什么呢。我说，拍电影吧。只有电影可不会担心人中途跑掉。既然不想在自己的作品里加入不喜欢的东西，那就让对方在两个小时内好好听你讲什么。“竖起的两个手指在五十岚的眼中像是有莫名的魔力，将注意力完全拉了过去。 “用两个小时去撬动人们的思想，怎么样” “电影吗？可是我完全不懂啊” “交给我吧。“难闻的酒气在此刻像是消失了一样，对方颇为自信的拍着胸膛”拍电影就交给专业的人就好了，你只需要把你想说的故事准备好就行，啊，寄到我家里就行，森淳一，别忘了…” “五十岚桑？！” 有些担心五十岚的状态，立木泷正准备伸手拉住他，却见对方陡然间变了眼神 “立木君觉得，有什么是我现在能做的呢？” “这个，我也没有作品被影视化改编的经验。我也不清楚能够做些什么。”仔细思索一阵，立木泷还是爱莫能助的摇了摇头。“不过如果有认识作品被影视化的朋友，五十岚桑倒是可以向他们咨询意见。” “…影视化…影视化…影视化的经验？吉田，阿茂，三原…三浦!她好像是…” 注视着五十岚的沉思，立木泷没能从他刻意压低的话语中听出什么，影视化对于现在的自己来说还是太过遥远了，小心控制着音量，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 手指被轻轻勾动，传来了一阵轻微的拉力，疑惑的望过去，却见桥本爱握住电话，已经藏住了表情。 “立木桑，那边的会议好像结束了，那个…宫藤桑想和你说话” “宫藤桑？” “立木君，先说结果吧…对不起！” 隔着电话，立木泷都能感觉到宫藤的歉意。 第四十一章 最终决定（下） 将才吸了一口的香烟狠狠碾碎，破开外衣的烟草肆意铺散在陶瓷缸里。木门开合间带起的微风，将烟灰悄悄卷起，渗进一旁敞开的烟盒。 白天的***闹非凡，而艺能人事务所更是如此。此起彼伏的电话铃声里尽是一声声小心的问候。但这股喧闹的气氛却被房门轻而易举的阻挡在外，没有半点漏到房间里。此刻的办公室依然像是处在风暴之前的宁静中。 被喊进来的男人有些不明所以，除了进入公司的第一天，他还没有单独踏进过这间屋子。 不过也是，手下只有一两个写真模特的边缘经济人又有什么资格进入lespros社长的办公室汇报工作。 谨慎的目光从皮鞋的脚尖飘移至桌子后的转椅。各种名贵的、不知牌子的家饰器具摆在它们该在或不该在的位置上，像是古时的财主，只一昧地显摆自己的豪横。唯有桌子上一片朴素，在社长的金属名牌旁只孤零零的竖起一张相框。 新垣结衣与本间宪的合照 lespros的头牌，也是本间宪本人自称最大的宝藏，可他也顾不得细看，开始检讨自己最近的工作。 是麻美陪酒曝光了？还是知鹤子交男朋友的事情被公司知道了？…… 男人还在翻滚着思绪，耳边已响起滚轮滑动的声音，在本间宪转过身子前，匆匆低头将目光又扔回脚尖。 熟练的从烟盒里抽出新的一支，又是只抽一口就丢进陶瓷缸。本间宪，将来人上下打量后，抱起手臂靠在椅背。 “松田，你来lespros有几年了吧。” “社长，五年了。我很感谢公司这五年对我的栽培。” “照顾两三个十八线的小模特是栽培吗？”本间宪摆了摆手，嘴角勾起来。“松田，公司对你什么安排我还能不清楚。” 刚表的忠心说了一半就被呛了回来，松田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只能讪笑着点头回应。 “不过公司里对你确实有些疏忽了。我记得松田你还是京大的高材生吧。怎么想来当经济人。” “是！京大文学部02届的毕业生。”提起母校，松田的话语里倒是多了几分底气。“我是因为想要成为能够培养出顶级艺人的制作人，才想着先从最了解艺人的经济人做起，再一步步……” 松田滔滔不绝的交代自己的心路历程，但本间宪却没什么兴趣，捏着下巴略一沉吟，就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相片。 “行了！从今天起，你就是能年玲奈的经济人了。” “能年玲奈！” 松田忍不住惊叫出声，半张开的嘴唇来不及说出多余的话就紧急合上，被巨大惊喜砸中的茫然感让他有些失态。 凭借着海女的热播，能年玲奈也算是有不小的人气了。甚至社内有不少资深经济人将她视作继新垣结衣之后的新招牌。 这样的演员让自己来带？！松田下意识挺起腰背，然后向本间宪深鞠一躬。 “非常感谢社长您的赏识，我一定不负期望……” “松田，别搞错了。”本间宪拿起和新垣结衣的合照，满是欣赏的看了看后又放回原处。用手指点起另一张相片推向前。 “这张相片上的人叫立木泷。是海女的编剧。他和你的艺人之间应该……大概，有段不清不楚的关系？是的，他们俩之间要有段不干净的故事。”本间宪推动把手，让转椅背对松田。 才不过听了一半，松田紧锁的眉头让他整张脸看上去都愁得扭曲。这种针对边缘艺人博眼球的炒作用在能年身上完全是有百害而无一利啊。 “社长，这种炒作，会很不利于能年的发展啊，是不是重新……” 虽然不过是刚刚才成为能年玲奈的经济人，但他此时已经完全站在能年的立场上考虑了。 “我说了，松田，别！搞！错！了！我可不是让你培养能年！发挥你京大文学部的优势，想个吸引人的故事。用你能年经济人的身份泄露给那些八卦周刊……当然，不是现在，等海女完播，我可不想和nhk弄僵。” 即使再愚蠢也明白了他那句话背后的含意，原来对于未来制作人的希望瞬间被本间宪踩碎在脚下。松田只觉得有种快要窒息般的憋闷感。 “要是处理的好，倒是可以考虑让你带几个好苗子。连写真偶像都带不出来的人，就别想着当制作人了。” 夹杂着烟味的话语在耳边渐渐飘远，捏紧的拳头也只能无能为力的松开，长出了一口气。松田盯住了照片上的男人。 “是。” “是。” “……所以就只是东出昌大被提前杀青了？” “是，还有后面的宣传节目，有关他的通告也会被全部取消，humanitè方面也不能主动用海女中的角色为东出昌大宣传。对不起，是藤原理事亲自下的结果，我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不，宫藤桑，如果没有你的话，可能东出他什么惩罚都没有。” 对于这样的结果，立木泷自然难说满意，但既然nhk已经盖章定论了，以现在的他来说也只能接受。 “对了，立木君，我听说你见到五十岚桑了。是因为小森林的事吗？” 听出了立木泷的勉强，宫藤自己也不想再继续讨论下去，直接转了话题。 “是的，我和五十岚桑沟通过了，我将会担任小森林的编剧，只不过目前看起来有些困难重重啊。” 似乎是在脑中幻想出了对方为难的样子，宫藤的语气也软了几分。“现在看起来的困难，等再过几天就不会觉得困难的。时间总会给出解决的答案。如果在处理剧本上有什么不会的，到时候也可以来找我。不过……” “不过？” “不过你得好好休养，然后赶快回来帮我处理剧本，这少了一个人审核，这交上来的剧本都快把我整个人藏起来了。” “宫藤桑我不是…” “东出已经不在剧组了，而且藤原理事也向我保证过了，你还是《海女》的编剧。你可别想临阵脱逃。海女整体故事现在不过才完成了一半，况且就算全部完成之后，也还有你的任务。” “还有什么？” “东出昌大的几个通告都被分了出去，但还有一些广播番组暂时找不到人顶替，可能会让你……” “啊，我头好痛，宫藤桑我先挂电话了（捧读）” 立木泷拖着长音，声音机械的将手机倏地拿远，直接挂断了通话。 不自觉地将手机收进口袋，想起刚刚宫藤桑的话又忍不住扯起嘴角。 他有什么好上番组说的，即使是广播番组，也没什么可说的，难道说自己整天忙在办公室里写剧本吗？ 想了想到时候那个冷场场景，那可真是一点都不好笑 “算了”立木泷眉头轻皱，又瞬间松开。“要不到时候找个理由推脱了……” “咳咳，立木君……” 眼见立木泷双手揣进口袋，面无表情的坐回长椅，桥本爱这才有些不好意思的打断了他的深思。 “桥本桑？怎么了？” “那个手机……是我的……可以还给我吗？” 第四十二章 新芽 东京的雨季总是说来就来，已经好几天没见过太阳的样子了，薄薄的雨布铺盖在医院庭院的草地上，立木泷靠在床头，就着屋檐滴答的雨声，整理起笔记本上的语句。 这几天同五十岚在医院里交流着对于电影剧本的构想，虽说对方完全放开了创作权限，但立木泷还是想要更多的尊重原作，尊重五十岚自身的想法。无论是漫改作品，还是游戏改，小说改作品，最核心的受众永远都是原作粉丝，在保留原作精髓的前提下再进行创作，才能够对得起粉丝们的期待。 分门别类的审视着笔记本上记录的对话和信息。 在两人的交流间，大量的桥段，创意借由他手中的笔在笔记本中一一浮现，或许是同为出版作者的缘故，在闲聊中倒是多有能引起共感的触动，自己在每一个对话框文字中倾注的情感，自己在第一部作品同意出版时的兴奋…甚至于开始分享起了各自拖更的经验和手段。 在从事《海女》的编剧前，立木泷更多的是一个人埋头写作，将所有的精力用在文字的斟酌上，对于外界只保留有限度的社交，连新月社的新年会也大多以赶稿为由推辞过去。自然没有什么好机会和同行探讨。这次借着小森林的机会，同五十岚之间倒是说出了许多。 只是像这样的交流机会也随着几天后对方的出院而不得不告一段落。 不过立木泷倒并没有因此而有半分空闲，事实上随着《海女》回到东京拍摄。他的病房甚至都快成了剧组的固定观光景点。训霸桑，大野桑，宫藤桑，编剧部的众人…剧组里相熟的工作人员都快来了个遍，以致于立木泷自己都有些惊讶居然已经结识这么多人。 熟练的表达谢意，再熟练从“我挺好的”“已经没事了”“应该很快就能出院了”三个回答中挑选一个。基本上就能应付大部分的情况。只有宫藤桑每次来都还会抱怨一两句，“人手不够啦”，“要是能有个编剧来分担就好了”之类的牢骚，只不过在大门医生严禁打扰病人休养的眼神中，也只能是停留在嘴上的牢骚。 这样的热闹，也在雨季到来后有所消停，上一整周，也就宫藤桑来了一次。翻看了几页后，随手在右下角折了个记号，立木泷撑起身体望向房门，门口忽然多了些匆乱的脚步，听起来像是不止一个人。 “是这里吗？” “403，是这里没错。” “那我敲门了” 如约而至的敲门声轻轻响起，虽然已经早做好了准备，立木泷也还是象征性的挪了挪后背，煞有介事的说了声请进。 深黑色的西装袖口下，两件黑白格纹短裙鱼贯而入，将挡在脸上的花篮拿开，倒是让立木泷有些意外。 “永山桑？还有冈部小姐和小” “嗯？”被同记忆里一样极具压迫感的视线凝视着，在对方的眼神快要冷掉的瞬间，还好从记忆深处里捞出了对方的名字。 “和小栗小姐！你们怎么来了？” 永山彰武倒是没在意身后小栗有以的小别扭，对方能记住自己这边的名字就已经很不错了。笑呵呵的将慰问品摆在桌上，才回答道：“立木桑，看起来您恢复的很好啊，是这样的，托您上次采访的福，小栗和队长有幸在《海女》中出演gt47的成员，再加上剧中gt47的理念和我们tea8有很多相像的地方，我这几天收到了很多想要加入我们企划的报名信，而且上面也比以前更重视了。” “是吗？恭喜你啊永山桑，不过我其实没帮上什么忙，这都是你们自己的努力。” “请您不要这么说，有朋友告诉我说，是因为宫藤桑看了您那次记下的笔记后，才在剧本中将gt47改成了现在的这个样子。”永山摆了摆手，在一旁的冈部麟和小栗有以也将双手搭在身前，同永山一起规规矩矩的鞠了一躬。 “真的很感谢您。” 即使对于对方而言可能是个无关紧要的小事，但也确实是改变了自己的命运，如果不是这次《海女》的机会，她们现在还不知道该在奈落里要沉淀多久。这一点，只有她们自己才能够知晓。 从恍惚间回过神，立木泷手脚慌乱的招呼着眼前的三人，等她们直起身，才勉强松了口气“永山桑，真不必如此。即使宫藤桑真是看到了我笔记本中的内容，那也是因为你们自己满足宫藤桑的要求，他才会选中你们。” “即使如此，可没有立木桑的那份采访笔记，我们连这样的机会都不会有。”永山的表情一脸认真，像是认定了立木泷在其中的功劳。拗不过对方的想法，立木泷转头问起了另一侧还有些拘谨的冈部麟。 “冈部小姐，在剧组怎么样？” “啊？立木桑！大家都对我很照顾，像我这样什么都不懂的新人，导演也会很耐心的指导我。前辈……嗯，也都很和善。”像是被突然点起回答的优等生，冈部麟托起一只胳膊，手指点在下嘴唇，一边努力的思索，一边修饰着说出的语句。 只是瞧见那一份小心翼翼的神色，立木泷就明白，估计对方的话只能反着听。毕竟无论是井上冈还是吉田照幸，可都不是以好脾气着称的导演。 尤其还是一个偶像，无论在粉丝心中是个多么光鲜的形象，在现在的艺能界，偶像的地位绝不算高，甚至在某些导演心中还不如刚出道的年轻演员，更别提冈部她们在偶像中还没出道呢。 暂时也想不出什么宽慰的话，只能鼓励她好好向前看，转动着视线，却正对上一双气鼓鼓的眼睛。 张开的喉舌，憋了半天，也只敷衍出个“呃”的气声。虽然有些失礼，但像小栗有以这样的，估计反而在剧组里应该能过得很好。 不想触及对方的霉头，立木泷只好强行跨过中间的小栗有以，视线绕了一圈，最终又回到了永山彰武的身上。 “永山桑先前说的gt47是指天野秋在东京加入的那个偶像组合吗？” 在他入院休养前，剧本上还没有定下来组合名，只是以地下偶像做指代。这段时间一方面远离剧组，再加上还在思考着小森林的一些事。这让他一时有些不太清楚剧组当前的进度。 如果说久慈篇的故事还能勉强说是能年和桥本的对角戏，那东京篇则是独属于能年一个人成长的舞台。说起来，之前来看望的众人里，能年还没有来过。 “是的……” 永山才说了半句，就被一旁接了过去。 “是，能年前辈的演技真的好厉害。”与先前的勉强不同，侧边的两个人一下子鲜活了起来。从冈部麟眼中更是溢出了名为崇拜的光彩。 “嗯，能年桑人超级好，还会指导我们怎么进入情绪。” “能年前辈还会带亲自烤的各种蛋糕给我们吃。让我们一定要选个最好吃的，虽然我觉得都很好吃是啦。但果然还是……” “栗子！”“栗子！” “还有还有” “喂，你们适可而止一点，这里是立木桑的病房可不是宿舍。”永山摇了摇头，强行掐断了她们的兴致，自从在《海女》出演后，tea8的宿舍都快成了能年粉丝后援会。一说起能年就停不下来。 “没事，没事” 立木泷笑着挥了挥手，示意永山用不着生气。 与自己记忆中的形象不同，从冈部和小栗口中所描绘的几乎是个完美的能年玲奈。 是吗？看来能年她不仅没有受到影响，还成为了一个更优秀的人啊！ 自从住进医院后，立木泷头一次感到释然了。 时针的指针在谈话间又偏离了几度，目送永山一行告辞，窗外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湛蓝的晴朗天气。被雨水洗刷过的天幕，连空气中都似乎有彩虹的掠影。一只像是麻雀的飞鸟从树枝飞到窗台，用并不锋利的喙轻轻敲击着玻璃。 “bang，bang” 一同响起的是清脆的敲门声。 “请进” 随之推开房门的是个包裹严实的神秘人。粉色的针织衣里是白色的衬衫，一旁的背包里鼓鼓囊囊。白色的贝雷帽顶在头顶，还有一条长长的薄围巾挡住下半张脸，只剩一双圆圆的眼睛露在外面。 即使因为下雨降了温，这一套弄不清季节的装扮还是会让人感觉到有些热，除非穿出来的人是不想让人知道她的身份。 可在看到那双眼睛后，立木泷又觉得对方的隐藏毫无必要。 “你不觉得热吗？能年” “嗯是有点热” 将围巾绕着脖颈解开，淡粉色的羞红挂在少女的脸颊。 “立木桑，那个……很抱歉我现在才来看你。” “不会” 从在俱乐部之后两个人都是第一次看见对方，过往的记忆形象一点一点的复苏，甚至在脑海中添加了一些新的因素。 能年玲奈在立木泷的注视下突然觉得有点难为情，捏着手，低垂着头。而立木泷则是想将眼前的人与冈部她们说出的形象进行匹配。 一直涌动着的空气久违的沉寂下来，连外面的鸟叫虫鸣都能听个真切。能年玲奈漫不经心地瞧了一眼窗外，就偷偷瞥向床边，见对方还在看着自己，才又迅的收回眼神。 加油啊！能年玲奈，你在来之前不是想好要向立木桑好好道谢了吗？ 从心底不知哪儿挤出了勇气，能年长出口气。 “立木桑，之前真的非常非常感谢你。我，我烤了栗子蛋糕，希望你能喜欢啊！” 侧着耳朵想要努力听清能年细若蚊吟的话语，却突然被她的又一声惊呼盖了过去。 “怎么了？” “蛋蛋糕碎了” 由害羞转为期盼再一瞬间转为绝望，犹如变脸般戏剧而丰富的表情在能年玲奈的脸上轮番上演。 “哈哈哈，抱歉抱歉，没事的，蛋糕虽然碎了，但我相信它一定会很好吃” 熟悉的冒失感又涌上心头，果然还是那个能年啊 弯着眉眼，立木泷毫不在意的接过能年的蛋糕，满满的挖了一大勺塞入口中。 “好吃！” 看着毫不顾忌形象的立木泷狼吞虎咽。能年却突然想起了在宫藤桑说的故事里那个还有些模糊的立木泷。 “……他为了保护能年，直接一个人冲了上去，硬生生的挨了酒瓶的重重一击” 随着立木泷一勺一勺地挖着，能年玲奈的心里也似乎有什么松动了。 第四十三章 栗子蛋糕 第四十四章 我回来了 第四十五章 收官 第四十六章 试镜（上） 第四十七章 试镜（下） 在桥本爱之后，视镜依次进行着。 又经历了好几个表演者后，参选者之间的差距渐渐突显出来，女主角市子，目前看起来，只有桥本爱让人印象最为深刻。女二号纪子，则是松冈茉优最为契合。至于其他的重要角色，如佑太，母亲。因为参选的人较少，只有表现出色的三浦贵大和桐岛加恋留下了不错的印象。 随着时间的推移，很快就到了最后一位候选者，能年玲奈。 “下一位，能年玲奈。” 听着工作人员的招呼，整个评委席又重新提起了几分精神，这个因《海女》而火遍全国的名字，在场有不少人还是对其抱有期待。 “各位老师好。” 原本拘谨的目光在看到立木泷的瞬间松懈下来，语气上扬，弯着眉角。整个人看起来落落大方，与前一位候选者的紧张形成鲜明对比。 森淳一点了点头，示意水野可以准备开始了。 “那能年小姐，请表演一下剧本上的第二段内容，而这里的对话，将由立木桑配合你。” 立木泷倒是没什么压力，经过大量重复的表演后，他也从最初的紧张变的有些麻木了。现在可以毫无负担的配合各位参选者出演对戏的角色。 “喂！休息啦休息啦！新品的糖煮栗子，来尝尝？” “泡点茶” 能年一只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挽起发丝。逐渐上抬的目光锁定住立木泷的眼睛，翘起的粉色嘴角里透着幸福的笑意。 面对着能年的笑脸，立木泷还是面无表情。 “来来来，这次是加了红酒煮的。” 能年俯下身子，在立木泷伸出的双手前，轻轻抽动鼻尖。不过只是一瞬，便又抬起头来。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手指搭在唇尖。整个动作自然的像是欣喜于男朋友做了便当的女友。 “是吗？那去涩呢？”? 像是不知距离感为何物，能年玲奈向前走近一步，听着近在咫尺的呼吸声，立木泷甚至能数清她眼角的睫毛。 “是小苏打” “啊！纪子也在啊！” 水野发出了叫停表演的信号，能年玲奈则有些意犹未尽的退回原位，偷偷瞄了眼立木泷，在发现对方还是没什么表情后，才有些气馁的垂下眼睛。 原来立木桑没什么感觉啊…… 察觉到能年突然的消极情绪，立木泷只当是对方自责表演发挥的不好，担心她接下来的考核受到影响，在观察了一圈周围没人注意后，才附在耳边悄悄说了句：“我觉的很好” 说完便不再回应她的愕然，径直返回了评委席。 “嗯！” 等能年玲奈也表演结束后，今天的试镜会也是全部结束了，依照惯例，森淳一让在场众人对今天的表演发表意见。 “果然还是桥本爱和能年玲奈最为出色啊。” “我觉得第一个小松菜奈也不错。” “话说你们没人注意到松冈茉优吗？” ? “立木君。”趁着大家的注意力被争执引走，五十岚压低了几分音量开口问道：“到底哪个是你女朋友啊？是能年还是桥本啊？总不会两个都是” “噗！”被突然的问话吓了一跳，立木泷瞪大眼睛，刚喝入口的茶水还没尝出个味就全喷了出去。 “立木君？” “没事，我…不小心呛到了。”先应付过森淳一的关心，又回了五十岚一个复杂的眼神，立木泷才拿起纸巾擦拭掉桌上的水渍。 可五十岚大介却不为所动，反而托着下巴一脸古怪。“立木君，这个脚踏两条船可不是什么好…” “不是！五十岚桑，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怀疑的眼神不停的在立木泷身上打量，见他又不像说谎，才叹了口气。“真的不是吗？唉，算了，立木君你自己处理。” 不理会五十岚和立木泷两人在旁的窃窃私语，森淳一用笔在角色名字旁画着圈圈。整合了众人的意见后，小森林的演员名单也差不多有了定数。 三浦贵大出演佑太，桐岛加恋出演母亲，松冈茉优出演纪子。至于女主角市子… “桥本还是能年呢？” 两人的演技都很出色，或许是经过了晨间剧的锻炼后，在举手投足间两人也仿佛有一种令人积极向上的魔力。只是…小森林有一个市子就够了。 笔尖渗出墨珠，在纸页上也留下了不大不小的刻痕。森淳一转了转眼睛，当目光偏移到立木泷身上后，他终于明白两人之间的“差别”在何处了。 在第一段表演中，桥本的目光是落在栗子上，而能年的目光是落在“纪子”上。虽然市子和纪子是非常要好的闺蜜，但能年的表演中却感觉似乎不止是朋友的程度了。 ?“还是桥本。” 心里感叹一句，森淳一最终在圆圈中写下桥本爱的名字。 确定了演员后，剩下的合约事宜则会有相关的人去处理，又旁听了一阵森淳一对于剧组的调度，等立木泷走出大楼，街上已经飘起了晚餐的烟火。 大大小小的霓虹灯牌勾动着立木泷的食欲，还在思索着晚上吃点什么，身体却已经不自觉走向最近的一家洋食店。 “立木编剧！等一等” 半是熟悉半是陌生的声音从身后叫住了立木泷的脚步，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制作人大角正扶着肚子走了过来。 “这个季节的东京还真是热啊，听说到了奥州那边还会更热。”掏出手帕在额头随意的擦了擦，大角正的脸上依旧挂着那副有些油腻的笑容。 “大角桑有什么事吗？” “立木编剧，是要去吃饭吗？我知道一家不错的店就在附近，要一起吗？”从对方的脸上看不出想法，但也看不出恶意。立木泷稍犹豫了下后，点了点头。毕竟接下来还要一起共事，多了解一点总是好的。 跟着大角正前往的店面，是一家开在车站后面的小酒馆。刚一掀开门帘，还没来得及打量四周的环境，大角正已经操着奇怪的口音冲着老板打起了招呼。“两份青花鱼套餐，再来杯啤酒。” “大角桑说的是？” “哦，我要了两份青花鱼套餐，我是大分县人，这里的老板和我是同乡。到这就总习惯说大分县话。” “那青花鱼是？” “青花鱼可是大分县的招牌料理了。也是老板最拿手的料理，立木编剧你可以尝尝。” “那是，只有大分县人才懂怎么做青花鱼，”端着托盘的老板插进了两人的对话。将两盘金黄色的青花鱼天妇罗摆在桌面后，又留下了一盘鱼干。“自家腌的青花鱼干，这盘算是我请。” “哦！这味道还真是怀念啊。”大角正夹起一块，在上面滴了点醋后迫不及待的塞入嘴中。“说起来，我已经五年没回过大分了，不过托老板的福，我的肠胃倒是每周都会回去。” 学着对方的吃法，一种从未体会过的奇妙口感在嘴巴中蔓延，酸酸咸咸的鱼干与舌头刚一接触，便毫不讲理的夺去了所有的味觉。稍微咀嚼一通后，脑子里就只剩下了“好怪”和“好想吃”。 “立木编剧，你怎么看小森林这部电影？” 就着鱼干，灌下几口酒，大角正的脸上隐隐有些浮现醉态。 “现在不是还没开始拍摄吗？” “立木编剧，其实很多电影往往在一开始就已经决定了最后的结果。” “那大角桑又是怎么看呢？”从他的口中听出了一丝微妙的语气，立木泷皱着眉头凝视着对方的眼睛。 “我觉得小森林应该会就这样，不会票房大卖，也不会被大骂烂片，可能偶尔会有人买票看几场，然后不声不响的直到下映。不过也是，要是热门电影，又怎么会派我来当制作人。” “大角桑！”感受到了对方的怨气，立木泷心中有些恼火，语气间也不免严厉了几分。“如果大角桑这么不愿意的话，大可以放手不管！” “不是”大角正楞了一秒，然后像是反应过来，苦笑着摇了摇头。“你误会我了，立木编剧，虽然上面是不看好这个项目，才把我派过来制作这部电影。但我实际上是非常喜欢小森林的故事。” “我拜读过五十岚桑的原作，在他的笔下，小森虽然是个虚构的地方，但我却从中看到了不少家乡的痕迹。到处是差不多的山，到处是差不多的田，到处是差不多的草和野果子。在那里生活每天都是一成不变。我就是因为讨厌那样的日子，才一定要到东京来可现在看来，说不准东京才是那个一成不变的地方。” 沉默了片刻后，大角正叹息一声。“我之所以不看好小森林，不是因为我不看好小森林的故事，而是不看好现在的观众。想要有趣，想要娱乐，想要刺激在这些条件下，能看的进小森林的人还有多少？真正的好故事被冷落一旁，用特效打造的工业套路却广受追捧。”大角正又喝了口酒，用筷子指向店门口的台。“从我们落座到现在，门口的食客已经换了三波。每个人要么刷着手机，要么急着吃饭。至于在他们面前的是青花鱼还是竹荚鱼其实都并无区别。” 循着他的目光，那里的座位已经换了新人。立木泷沉吟片刻，又品尝了口老板手做的青花鱼干，蹙起的眉头缓缓纾解。“果然” “什么？” “我并不认同大角桑的看法。或许客人们的确并不在乎鱼干是青花鱼还是竹荚鱼，但只要每个吃过的人都会觉得它好吃，这不就足够了吗？如果一定要弄清它是竹荚鱼还是青花鱼，那就让喜欢这道料理的人去研究。” “但要做到让人好吃，也是非常考验厨师的手艺。”或许是酒劲上了头，大角正端起酒杯直言不讳道。 旋即又感觉像是意有所指，轻咳一声补充。 “咳咳，反正充其量我只是个贴菜单的，至于能不能如你说的那样，立木编剧，就请你证明给我看。” 将最后一口酒饮下，桌上的玻璃杯面映射着一双坚定的目光。 第四十八章 一北一南的风景 “经盛冈开往奥州的樱花号，马上就要发车了” 听着天花板传来的广播，立木泷仍由筋疲力尽的身体沉进新干线的座席里。毕竟从早晨就开始整理为小森林的生活用品。 原本以为只需要带几件夏秋换洗的衣服就足以应付奥州的生活，即使真的短缺了什么，也可以在到时候从当地购置，就像在拍摄《海女》的时候一样。 但大角桑却告知了一个残酷的事实。这次的取景地，即使是最近的便利店，骑车也要半个多小时，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真正意义上的“小森林”。 车窗外的风景缓缓后退，很快在眼中就成了模糊一片，等穿过隧道后，原本就零星的房屋更是彻底被绿色取代，白色、绿色并驾齐驱，奔行在岩手县宽广的土地上。 奥州在南，久慈在北。虽然同在岩手县，但却是完全不同的风貌。 到站下车，再搭乘前往大森的公车，在将近一小时的乡村公路上，两旁已经完全看不到城市的痕迹。稻田、森林、农舍阡陌的田野间，有带着草帽的老男人互相说着闲话，时不时还爆发出一阵意义不明的大笑。 公车上的乘客逐渐减少，到了最后只剩下他和司机两人。穿过斑驳的树影，在一处稍显破败的公路牌前，立木泷终于抵达他接下来生活的地方。 大森，或者说是“小森”。 踩在雨后松软的小土堆上，极力远眺，终于在一片绿色包裹之中找到了一丝烟火的气息。 正寻思着怎么走去那边，耳边传来了属于现代社会的声响。 “呀！立木编剧！”白色的货运皮卡从山林中绕了出来，副导演水野将头探出车窗，大声打着招呼。 “立木编剧，就这些吗？你没有其他的行李了吗？”帮着将箱子搬上车厢，水野一脸疑惑的看向立木泷的身后。 “我已经带了不少了” 这一箱子可是花了他一个早晨准备的。 “蚊帐？雨衣？风扇？手电筒？应急的药品……虽然这里不算是个无人区，但立木编剧还是最好把它当成无人区对待。” 犹如指点第一次野外生存的前辈一般，水野皱着眉头清点着可能需要用到的物品。 “正好，导演让我去村里补充些水，立木编剧也可以在那补充些生活用品。” “嗯麻烦你了” 听着水野的描述，立木泷的嘴角有些抽畜，原本期冀的田园生活瞬间破灭成了荒野求生。 在某一刹那，他突然有些后悔接下了这份工作。 沿着山路一直向下，先经过了一座红色的桥，桥边竖着“大森共和国自然保护区，萤火虫见学者注意熊出没”的看板，再向前行驶一段，又会有画着狐狸面具的山神牌子。等汽车爬过一个上坡后，路边的建筑物才渐渐多了起来。 民居窗户旁吊着一排排不知是什么动物制成的腊肉。房檐下也挂起了一串串削了皮的野果子，农田里的拖拉机上有猫咪躺在太阳下慵懒地打盹，时间在这里仿佛都要停下来了。 水野把车停在了一座红顶白墙的校舍前面，安静的学校和操场空无一人，左边大门上的锁已经落上了一层灰，与之同样境遇的是旁边“衣川小学校大森分校”的木牌。而在大门的不远处，一块石碑记述着这所学校的历史，创立于明治八年，关闭于平成十年。 “这里现在是自然学校了，一般不对外开放，只有周末或者暑假期间会开放给村民，进行一些自然活动，像制作纳豆，年糕以及一些稻草编织什么的。不过拍摄期间会借给我们使用。要进去看看吗？立木编剧。” 察觉到立木泷对校舍的好奇，水野从口袋中摸出了一把有些铜锈的钥匙。 “可以吗？” “可以的，我正好带着钥匙。” 推开门，狭小的玄关在阳光照不进的阴影里飘着灰尘。两旁的木质格子架上不出所料的空无一物，向前走两步，便是一条横隔开来的走廊，一头连着礼堂，一头连着教室和办公室。 走廊的墙面上贴着不同时期学校老师的名单，以及一些地区名人的画像。在这些画像的周围吗，还有着那一届学生的毕业手工作品。沿着时间的轨迹，作品逐渐减少，到了21世纪，只剩下蒙着白布的展台。 “本来岩手县就是本州人口最低的地方，大森在岩手县中更是人烟稀少。大多数的年轻人都去了附近的大城市，留在这里的基本上都是舍不得大森的老年人了，再加上少子化，啧啧。总感觉好像能听到这所学校在哭泣啊。” 伴随水野的感叹，立木泷沿着走廊，来到了礼堂的门口，木质门窗上的油漆被时间打磨的有些脏，只是轻轻推了一下，门便颤抖着让开身体。 礼堂还保留着学校闭校那一天的模样，光洁的地板上拖着窗户的影子，高高的舞台上仿佛还有校长的训导在回响，舞台正上方的校徽是三个“木”组成的花朵形状的“森”，墙上的日历则永远的停在了平成十年。 这个礼堂如果就这样被废弃太可惜了。要是能赋予一些实际的用处踩着楼梯走上舞台，立木泷打量着空旷的四周。 “水野桑，你之前说拍摄期间学校会借给我们使用，也包括这个礼堂吗？” “嗯，是可以的，只要不损坏就行。” 那如果把这里用作电影中新年集会的场景……不断膨胀的灵感在脑中越发明显，恍惚间，他的眼里甚至浮现出一幅幅具体的画面。匆忙的拿出笔记本记下感想，等将这份灵感挥霍一空，礼堂里只剩下立木泷一人。 从礼堂出来，发现水野靠在校门口点起了烟。从烟头燃烧的长度来看，他在这里有一会了。 “立木编剧，你还真是厉害啊” 注意到身后的脚步，水野深吸一口，吐出淡淡雾气。 “抱歉，我刚突然浮现了一些想法。” “没事，只是像立木编剧你这样立马将想法记下来的编剧我还是第一次见，好像有些明白为什么立木编剧你能创作出《海女》那样的作品了。” “那是有宫藤桑的指导。” “是吗？但即使没有宫藤桑，我觉得立木编剧创作出来的作品也不会差。”丢掉烟蒂，水野换了口气。“立木桑！” “什么？” “小森林就拜托你了。” 明明面上是一副轻浮的样子，但他的话语此刻听起来却有些沉重。立木泷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回过身关上了校门。 “‘水野桑，小森林也拜托你了。’，刚刚这所学校是这样告诉我。” “是吗？”水野呆楞了片刻后，重新抬头看着房檐，突然笑道。“既然这样说的话，那我们一起加油。” 在商店买好了水，也买好了一些生活用品，等橘黄色接住了夕阳，立木泷也和水野从村里返回到了拍摄地。水稻田、青草地，不知名的小溪缓缓流淌，一间颇有乡野风格的木屋在绿意里伫立。 这就是小森林的主要场景，市子的家。 不过这间屋子是给桥本爱的，他并不住这里。不过离的也不远，跟着水野又向前走了一阵便看见了几间新盖的民房。 “立木君，你终于来了啊” 循着声音望去，立木泷的脸上顿时涌现一副精彩的表情，黑色的雨靴沾染着泥垢，衣服也满是泥水的污痕，一手持着水草，一手持着镰刀，若不是熟悉的声音，他还真不敢确认对方的身份。 “五十岚桑，你这是什么打扮？” 将手里的农具别在身后，五十岚扭了扭头上的遮阳帽，笑呵呵的回应道 “阿一没和你说吗？在小森生活，可不能什么都不做啊，从明天开始，立木君你也要来帮忙做农活。” 第四十九章 田间往事（一） 呼吸着夏天特有的闷热空气，桥本爱翻看着从奥州寄来的台本。与往常电影线性的叙事剧本不同，立木泷为了贴合原作将其改成了如同电视剧般单元结构，烤面包、酸米酒和胡颓子果，用简单的食物将小森的初夏一分为三。 不愧是立木桑啊，做为五十岚大介老师的粉丝，《小森食光》这部作品她自然读过了无数遍，但看着眼前的黑白文字，她的脑海里竟自动串联起了那些富有香气的鲜活场景。 “小爱，你真的要选择这部电影而放弃《桐岛》的机会？rb电视台对《桐岛》这部影片可是下了心血的，又是请神木隆之介主演，又是请朝井辽主编，再加上传说中的巨额投资，怎么看都是一部大热作品啊。” 桥本爱的身边像是竖起了隔绝的海绵垫，将任何外界的声音都消匿在耳边。经济人三泽堂抱着手臂有些理解不能，真不知道这部电影有什么魔力…先前同意桥本爱去试镜一是因为松竹映画，二是因为有《海女》的原编剧参与，想来也不会弄成下一个《管制塔》。 但当rb电视台寄来《桐岛》的台本后，《小森林》这部电影就显得有些不够看了，更何况听说是朝井辽亲自指名，连试镜都不需要，直接就能拿到角色。 如果能参演《桐岛》，那桥本爱在艺能界的地位可就不是备受期待的新人女优了，而是货真价实的一线女优。 “算了，反正都答应你了”看着桥本爱不为所动的样子。三泽堂挠了挠头，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在一起相处的几年里，他可没少被桥本爱固执的性格气到吐血。“差点忘了说了，nhk那边说希望你能出演今年红白的特别节目，是《海女》的特别篇，公司看了行程，已经帮你答应了。” “海女？” “这不说《桐岛》，你终于开始理我了啊。” 察觉到要说教的前奏，桥本爱迅速又把目光投回手中的台本，岁月静好的向后翻了两页，装出一副刚刚什么都没发生的态度。 “欸…是一个小短剧，好像会弄成一个合唱歌曲的形式，原班人马在台上演唱追忆如潮。所以等你去奥州之后，也别忘了练习歌曲，可别等表演的时候忘词了，红白可是直播，可没法给你再来一遍…” 听着耳边滔滔不绝的话语，桥本爱的心思早就飞出了事务所，三泽桑什么都好，就是实在有些太唠叨了。要是没有人来打扰，他能一个人说上一小时。 正这样想着，耳边的声音却陡然停了下来。 “三泽桑？” “吉田刚刚回来了，我让他直接送你去奥州，与其在东京翻一百遍台本，不如和导演编剧面对面的交流一次。”，将编辑的短信发送出去，三泽堂扶了下鼻梁上的镜框。“虽然我仍然不是很赞同你接下这部电影，但既然做了，我们就要做到最好。另外，听说奥州那边条件不是很好，我也给你备好了一些必需用品，还有一些给剧组的慰问品，至于给导演、编剧以及原作者他们的慰问品我放到了红色的箱子里，要是还有什么不足的，及时打电话给我，我让吉田给你送过去。虽然不太可能，但要是在剧组里受到不公正待遇了，也要及时联系我，哦，对了，还有…” 如同对即将研学旅行的女儿一项项嘱托，三泽交代的事无巨细，时不时还看一眼手机中的备忘录，以防自己有所疏漏。 “三泽桑！谢谢你！” “哼，谁让我是你的经济人，你要是真感谢我，下次！下次接工作一定要让我帮你参考。” 在太阳照耀下的另一边，立木泷可就没人帮他提前处理好接下来的工作。将护袖拉高到衣服的袖口，让手臂肌肤避免来自阳光的拷问，学着五十岚的动作，弯下腰将田里的艾蒿芽一把捞出。 “呀，有一个人帮忙真是快多了。杂草可是绿意的破坏者，要是不管它的话，马路上、田野里就会到处都是，等变成杂草原，可就来不及了。” 五十岚推动着没见过的农具在稻田的间隔中穿行，翻转的机刃每向前一步，都会在翻滚泥土的同时，顺带着将杂草拔出，白色的根部从黑色中脱离，乱糟糟的飘浮在稻子周边，这时候就需要有人在后面人工清除。 一边小心的搜寻着有可能残留的杂草，一边抖动着背上的箩筐。他现在可没什么精力来回复五十岚的话，肩膀、脖颈、腰…全身上下的每一个部位无不在向他抱怨，像是从地底里伸出无形的丝线，将身体里的酸痛神经牵扯拽出。 而除了疲惫之外，恼人的蚊虫，刺眼的阳光，夏天一切令人讨厌的因素也在不断消耗他的忍耐度。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好想清清爽爽的洗个澡啊！ “嘛，今天就到这。”五十岚熟练的推到了尽头，站在田埂上看了一眼水稻的长势后，向田里的立木泷大声吆喝。 “立木君！可以了，回去。” “好——” “不过下午会有演员来提前到组，所以麻烦你去迎接一下啦。也不远，就在上次水野接你的地方…” 舒展的肢体才伸了一半，在五十岚的话语中，就这样僵硬在阳光下。 刺眼的阳光从林荫的缝隙中穿过，精准地打在了桥本爱的脸上。费力的睁开眼皮，借着手指的遮挡，好奇的目光将眼前的青翠全部收入眼底，城市的孩子总是会对森林抱有憧憬，仿佛在某一个树洞阴翳的深处，就会有一只龙猫在呼呼大睡。 像是被勾起了几分少年心性，桥本爱向前跑了几步，甩开身后的吉田，直接窜入一片树丛。 “桥本桑！别乱跑啊，听说这里有熊出没。” “熊？在说我吗？” “不是，是真的熊。”吉田对照着手机上的地址，反复确认之后，才找了个阴凉处坐下休息。“没想到会是个这么偏的地方，这完全是在森林里了。” “就是这样才对啊。”理了理衣服上的褶皱，将一些不小心沾上的叶片拍打下去，桥本爱四处张望着。“小森林就应该是在这里才能发生的故事。” “啊！立木桑！” 飘忽的视线捕捉到不远处的白衬衫。桥本爱也不管对方能不能看到，遥遥地招起手来。 “不好意思，等很久了吗？” 到了近处，简单打过招呼后，立木泷从吉田的手中帮忙接过行李。 “没有哦，我们也是刚到没多久。” 明明分开还不到一个月，但总感觉立木桑好像变了，变的有点黑了，但是也更健壮了。如果说之前的立木桑给人感觉像是天文社的社员，那现在的立木桑则完全是运动社团的风格。 “立木桑，这段时间，你是去海滩度假了吗？” “没啊，我一直在大森。白天帮忙做些农活，晚上完善剧本，对了，前三幕的剧本你看过了吗？” “剧本我都看了…欸？！农活？” 桥本爱闻言楞了一下，原本想要称赞的话语也被堵在了喉咙，眨了眨眼睛，有些理解不能。 “嗯，毕竟森淳一导演是借用当地了农户的土地，在拍摄期间的耕种工作什么的我们也要帮忙完成……”留意到桥本表情越来越震惊，一种莫名的成就感在心底膨胀。装模作样的活动了下胳膊。立木泷满不在乎的说道： “除了有点晒人，还是挺轻松的…嗯。”（此乃谎言） “欸！在白天做完农活后，还能写出那样的剧本吗？好厉害！” 如同综艺节目上专门活跃气氛的主持人一般，桥本爱的吹捧反倒弄得立木泷有些不好意思了。 “嘛，嘛…” “那个…我是很乐意听你们聊天的，但是要是能在屋子里而不是太阳下就更好了。”紧贴着大树的阴影，吉田松开西装的领结，大口喘着粗气。 第五十章 田间往事（二） “大家，要喝点豆子汤吗？” “桥本姐姐，我带着小黄过来玩了。” 邻居的木村太太提着自酿的解暑汤一脸笑意的分发，溪水下游的小孩也抱着胖胖的小黄猫晃悠在门口。 虽然说森淳一在借用土地的时候已经说明是用于拍电影，但当《海女》中的结衣真正出现在这里的时候，大森的人们才终于有了明星的实感。 作为一个连家里昨晚吃了些什么都能拿出来讨论的小地方，活生生的桥本爱无疑比乌冬面加煎蛋还是沙拉吃更具有议论的价值。 “之前那块地真是用来拍电影的啊，我都看到结衣来了。” “真的？！” “什么结衣，人家是叫桥本爱。只是在《海女》里演那个结衣。” “啊对对对！小姑娘人比电视上还好看。” 像这样的闲聊在不同路口的主妇间蔓延，不出两天，整个大森的居民都知道了桥本爱的到来。饭后散步散了一个小时的山路，摘除杂草摘到荒废多年的旱田…总有各种各样的理由让他们恰好出现在周围。更有一些主动的，还会带上些“不小心做多了”的食物来慰问剧组。不过好在多数人也只是稀奇的观望而已，在没有打扰正常的工作下森淳一导演倒也随他们去了。 “立木君，这可比我们来的时候热情多了啊。”凉爽的豆子清香在口中逐渐扩散，五十岚擦了下嘴边的汗珠，盘腿坐下，望着不远处正在逗弄着猫猫头的桥本爱。“这就是美少女的优待” “是明星的优待，突然只有电视上能看到的人出现在面前，大部分人都会感到好奇。” 无意识的接了一句，立木泷继续埋头写着新的台本，和电视剧不同，电影开拍前是要写完所有剧本的，只是这次算是取巧写成了单元剧的形式，写作压力才没有那么多，不过如果可以，他还是想在正式开拍前，把剧本写完，毕竟大森的夏天越来越热了，他仅剩的一点创作欲，都快被这阳光蒸发殆尽。 “是吗？”又看了一会儿，五十岚将视线瞥回到桌上的稿纸，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立木君，你有想过当演员吗？” “没有，为什么想问这个？” “只是刚刚突然想到的，一般像你这个年纪的不是最希望得到瞩目吗？而且要是你自己出演的角色应该会更好的去体会人物的心情。” “不会，即使是自己所创作的人物，也会有自己看不到的地方。虽然总说作家之于角色，就像父母之于孩子，但孩子对父母也会有心底的隐私，可他们却会对自己的朋友敞开心扉。”对着手上的纸张，立木泷沉思片刻，忽然抬头看向不远处的桥本爱，摇了摇头。“想成为角色的朋友，是要去模仿他的语气，去揣摩他的神态，在一遍遍尝试后做到最了解他的人，我可没有那个天赋。况且，我也并不认为我的相貌足够让我弥补这个天赋…” 立木泷还没说完，就看到五十岚转过半张桌子来到自己的面前，一只手扶着桌面，仔细打量着自己。 “不！” 看着对方脸上难得的认真，立木泷拿来敷衍的说辞，也不知道该如何继续说下去。 “五十岚桑…” “立木君不必自谦，我觉得以立木君的资质，当一个搞笑艺人还是足够的。” 果然是这个结果…看着对方哈哈大笑的样子，立木泷真想把刚刚那一秒钟还有所期待的自己直接从记忆里抹去。 “什么什么？发生了什么事吗？” 和猫猫玩累了的桥本爱被笑声吸引，端着豆子汤走了过来。 “立木桑要喝吗？还挺好喝的。” “我们是在说立木君能不能出演。” “欸！立木桑要出演小森林里的角色吗？” 与一脸意外的桥本爱一同转过头看向五十岚，立木泷整个人完全怔住，刚刚的话题什么时候变成了这个？是我没跟上你们的思路吗？ 三个人彼此间面面相觑，只有电风扇还在“嘎吱嘎吱”的转动风叶，努力对抗这没有一丝微风的炎热。 “喵~” 从脚边一跃而上的小黄猫，慵懒的抻个腰后，旁若无人的缩成了个圈，毛茸茸的身体压住了台本，也将所有人的注意夺去。 “啊！小黄，不可以”。桥本爱也顾不上探究刚刚到底说了什么，一只手小心地将猫从桌上托起，轻轻的顺着毛，直到它有些舒服的呻吟之后，才把它放回地面。 “不可以打扰别人正常工作啊” “喵…”似懂非懂的应了一声后，猫猫晃着身体迈着懒散的步伐，又重新找了一处台阶趴下。 “桥本你是有养猫吗？” “有想过，但是家里不让养猫。不过邻居家里有养，所以我小时候经常会去她家里玩。立木桑和五十岚桑有养过宠物吗？” “没，工作室那种环境能养的宠物大概只有蟑螂和乌龟”。 那是什么样的地狱环境啊，在心底默默吐槽一句，接着摇了摇头。 “我也是，我家里也不准养，而且我身边有养宠物的人好像也很少，我印象中只有一个人，养了一只叫达尔的猫。” 想起了那只圆滚滚又有些盛气凌人的黑猫，立木泷的嘴角倒是浮现了一丝笑意。 说起来很久没有见到吉冈里帆了，le上的头像倒是常亮着，但是已经很久不更新动态了，之前趁着休息去咖啡厅时，也很不巧没有赶上她的排班。 要不下次去的时候，问一下老板她的日程表。 立木泷转着笔，突然想到。 与此同时，在lespros的演技教室里，能年玲奈看着自己的日程表陷入了怀疑之中。一连串的休息，对于任何一个打工人来说都是梦寐以求的好事。但对于一个上升期的女优来说，却是致命的打击。 自从小森林的试镜后，她就好像被这个业界遗忘了一般，无论是出演电视剧、电影，还是拍摄综艺、杂志。除了《海女》的相关番组外，再也没接到新的工作。即使询问经纪人，也只是得到事物所另有安排，演技尚有欠缺，想为她匹配合适剧本而草草敷衍过去。 这让她只能整日泡在教室里磨练演技，等待着那个“合适”的剧本出现。 看着同工作室的川岛海荷拿着新角色咨询老师的时候，能年脸上泛起一丝惊讶与艳羡。不过很快又垂头丧气起来。 是不是自己真的演技水平不够，才接不到新工作的…否定的念头从心底蔓延，在她的耳边一直蛊惑。胸口如同被堵住一般，连呼吸都感到有些费力。《海女》就像是一场灿然的烟火，绽放的越美丽便越会在结束之后感到夜空的虚无，仿若间，她好像回到了那个在《告白》里没有半点光芒的过去。 “能年前辈！” 偏过头将泪花随手抹去，等情绪稍稍稳定后，才转过身来。 水手服，长筒袜，随处可见的学生校服在面前少女的身上穿出了时尚偶像的高级感，本就标致的面孔更是因为眉眼之间的灵气显得干净、灵动。不过最令人印象深刻的不是她的外表，而是一种极为阳光的气质，总是开心的笑着，好像在她眼里的世界都是幸福的桃色。 清水富美加，公司新签下的艺人。据说工作人员只是在路口随意的瞥了一眼，就被她牢牢的吸引住了目光，因而错过了通行的绿灯。就是这样一个传说级别的人物，却不知怎么回事莫名很黏自己。 “富美加酱，你怎么来了。” “经纪人说是给我在《假面骑士ooo》中安排了一个角色。让我来教室找老师指点。” “这么快！恭喜你啊。” 明明才签下不久，就已经安排角色出演了，能年在祝贺之余，也有些羡慕。要知道自己刚签约的时候连杂志拍摄的工作都还没有… 察觉到能年玲奈的情绪有些低落，清水富美加连忙换了个话题。 “我听经纪人说，能年前辈你今年会在红白登场哎，好厉害啊，是去表演什么节目呀。” “这个…还不能说，不过可以告诉你是和《海女》有关。” “《海女》！太好了，我可是海女的忠实粉丝。”清水富美加弯起眉眼，凑到能年的耳边。“说实话，能年前辈，我会加入lespros。也是因为有前辈你在的原因啦。” “欸！！！不是因为新垣结衣前辈吗？！” 没有犹豫的必要，清水富美加直接摇头。“新垣桑，我也是很喜欢啦。可是我是前辈你的超级超级超级大粉丝哦，当时《海女》完结的时候，我还寄信给电视台希望能再接着拍一百集啦。” “啊…哈哈哈。这样啊。” 明明是憧憬的笑容，但在她看来却突然有些沉重。扯着嘴角干笑几声，能年后背涌上一股恶寒，下意识向后退了两步。 “不过要真是拍一百集什么的，估计立木桑会当场抱怨不干” “立木桑？” “立木桑是《海女》的编剧呀。” 提起这个清水富美加有些遗憾的叹了口气，因为晨间剧只在早晨8点开播，而高中学校一般要求早上8点10分到校，最迟也不要超过8点20分的点名。这导致她最多看到演职员表宫藤官九郎的名字时，就必须要出门了。 即使在学校里和朋友闲聊，大家讨论的也只局限于演员，对于幕后的工作人员更是完全不关心。偶尔会谈到的，也就宫藤官九郎这样级别的名人罢了。 “是吗？那立木桑的名字是什么？” “名字是立木泷！立木桑是很厉害的人，他除了编剧之外，还是个作家呢，曾入围过芥川赏。” 能年玲奈拖着声音，就像是小孩子在炫耀自己的父母一般，一双美丽的眼睛中是掩抑不住的光芒。 “立木泷？”清水富美加突然想到了什么，有些怀疑的试探道： “那这位立木桑入围芥川赏的作品是…” “《一个人的好天气》？” “《一个人的好天气》！” 乌云掩盖了晴日，清水富美加皱着眉头，面若冷霜，在能年玲奈的记忆里，还是第一次看到她如此生气的模样。 第五十一章 田间往事（三） 突然打了个喷嚏，立木泷挠了挠鼻头。 旋即抬头望了眼四周，发现左右无事后，才又埋头研究起眼前的绿色植物。 青绿色的植株上盈着好看的露水，顺着绿茎滑落，似是感受到有人靠近，停在叶子上的瓢虫忽的一下飞走。 雨久花，一种水生的草本植物，在大森的人们一到夏天就会在溪水边采摘它的茎叶。剥了皮后，放到热水里焯一下做成焯蔬菜，或者伴在咸菜里，鲜脆爽口而又有些滑嫩。 不过据说用味增和醋调味做成雨久花泥，浇到热米饭上，即使是因为苦夏而没有胃口也能多吃下一碗米饭。 轻轻折断一小段碎叶，随手在溪流里洗了洗后，将其含在嘴里。 一种说不上来的奇妙感，很脆但又有些黏黏的。将这种感觉记录在笔记本上，身后便利店的感应门已经自动打开了。 “立木桑，给你的水。” “谢谢。” 大森一年中难得有对外招待的时候，不便利的交通，和有些原始的生活，让这里虽然景色不错，但却吸引不了多少游客，唯一会来的，也就只有不惧任何环境的钓鱼客。 大森的钓鱼池以红点鲑着称，每年七月份左右，就要将养在鱼塘里的成鱼转移到帐篷区，好迎接接下来的钓季。往常这份工作都是由帐篷区的工藤大叔自己做。但他前两天去了盛冈看望自己的女儿。并且想在那里短住一段时间。 为了不影响夏稻的收成，大森的政府找到了导演森淳一，作为委托给剧组的条件，会允许我们借用帐篷区和鱼塘进行录制取景。 于是这份运送的工作就落到了水野，被委派的立木泷和想来凑热闹的桥本爱身上。 不过这份工作比想象的要累多了。 几趟下来，立木泷只觉得手臂有些脱力，稍微抬起来一下都在微微颤抖，只好先提议休息一下，下午再继续做。 喷泉的管道不断涌出新鲜的活水，配合着森林里的蝉鸣。倒是合奏出了一曲悠闲的底噪。坐在圆柱上，看着蹲在一旁，时而翻弄花草，时而逗弄游鱼的桥本爱，立木泷挑起了话题。 “桥本，你好像很喜欢这里啊，总感觉你到这里后，像是变了。” “什么？”有些没明白立木泷的意思，桥本爱站起身，向后伸了个腰。“什么意思？” “总感觉你好像比在久慈活跃多了。” “是~吗？” 背负着《管制塔》失利的压力，再加上和好友之间的矛盾冲突。在《海女》的拍摄期间，桥本爱的心情很难说的上好。即使海女的收视表现越来越好，也只会让更加专注在表演之上。不过…在这里的生活却全然没有那些顾忌，没有形形色色的目光，也没有喘不过气的票房压力。每一天醒来都是新奇有趣，大森像是一所自然的游乐园，让她沉浸其中。 “也许立木桑现在看到的，才是真正的我也说不定？” 将双手背到身后，踢踏着小石子，飞溅的水花打湿了少女的裙摆。也惊吓了几尾躲在水草中的游鱼，摆动尾巴，倏忽游动。与女生的惊讶声一起游向远方的森林。 “喂！要吃烤鱼吗？” 水野搬动着烧烤要用的木炭，身后的管理员也笑咪咪的从水桶里捞出几条，熟练的开膛破肚后，用木枝穿了起来。 “真的吗？谢谢！” 桥本爱只一瞬间就将衣服被打湿的烦恼丢在身后，帮着点起了炭烤的篝火。立木泷笑着看她离去的背影，什么都没说。 烤好的红点鲑带着鲜嫩的金黄色，随意的洒上一点盐巴，就赋予了一种极为新鲜和炽热的口感，虽然有些折磨舌头，但是还是很美味。 果然材料新鲜，怎么做都很好吃。 管理员从便利店的后厨端上了几碗鲑鱼汤，在酱油、味增的调和下，又是一种与烤鲑鱼完全不同的细腻口感。 “好吃！” 桥本爱捂住了嘴，眼神中满是星星。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着，星河便就跟着溢了出来。 “哈哈哈，不错，我之前可是在东京做过厨师。” 管理员扇动着帽子，有些自豪。 “那您为什么会留在大森呢？” 立木泷有些好奇，有这一门料理的手艺，在东京也并非是生存不下去，为什么会选择回到这个小小的、在地图上都不一定能找到的村子里当一个鱼塘的管理员。 “我最开始的时候也尝试离开大森，到大城市去。奥州、盛冈，还有东京，我都去过。我好不容易在一家寿司店里找到了一份稳定的工作，却发现自己要的根本就不是这样的生活”管理员沉默了一下，淡然地开口道。 “大森的人总是带有自己的方言，啊！我不是指说话的口音之类的，而是指这里的特性。大森的人们会负责任的将自己做过的事和实际的感受告诉别人，听起来挺简单的，但我其实很尊重这样的人。也很信赖他们，因为他们每一件事都是自己亲手尝试过才教给别人。” “但在外面，就不是这样了。” “什么都没做过，却以为自己什么都知道。结果只不过是把别人做成的事转述出来，却嚣张的以为自己就能轻易做到。听这些浅薄的人说出那些空洞的话让我感到无比厌烦…我啊，不想过这种被人杀了，还吐槽杀人手法的人生。所以，跑回了大森。” “这写的什么玩意，你不适合写小说回去写日记。你想怎么自嗨怎么写，别出版出来，辣眼睛…” “没演技，还出来丢脸，早就看出来是个花瓶了…” “这都做不到吗？蠢货，难怪只能做个副导演…” 不约而同的的被勾起回忆，每个人都停下了进食的动作，看着氛围逐渐凝固，管理员也是自知有点破坏了气氛，连忙敷衍过去。 “啊，说的好像有点严重了呢，其实我回来还有一层原因。是为了等一个我喜欢的人。” “等到了吗？” 桥本爱细不可闻的声音顺着风散去。 “没有，她和我的好朋友在一起了。” …… 坐在了回去的皮卡上，绵延的山间小路有些颠簸。窗户被完全摇了下去，带着水汽的温暖的风吹在脸上，立木泷托着胳膊感受着流动的空气从指尖划过。车子内的氛围已经没有了来时的活跃。 或许是因为大家都累了，积累在身体上的疲劳转化成了浓郁的困意。从后视镜看过去，桥本爱耸拉着脑袋，倒在车窗边。随着路上的动荡时不时发出意味不明的呓语。 “…对不起…” “…玲奈，对不起…” 正想着听清她迷迷糊糊在说些什么。水野却突然开口。 “立木桑，抱歉今天让你跟着一起来。” 即使动作不明显，水野也显然留意到了立木泷在当时的不自然。 “要说抱歉的话，也是我该说，是我先挑起话题的。” 毫不在意的笑了下，立木泷看向窗外，绿油油的水稻田已经长到了大腿的一半那么高，马上就要结穗了。 “况且说的也不无道理。” “那要让大家也听听吗？”水野握着方向盘，小心控制着车速。他当然不是说要把管理员的话告诉剧组的大家，而是通过另一种形式告诉更多的人。 “好啊，只是希望在影院的大家可不要因此而讨厌这部电影。” “没事的，人们从来不会反思还没发生的事，他们只会以为说的是别人。” 诧异的看了一眼，见对方仍是一脸寻常的样子。立木泷收回目光又投向窗外。 “怎么了？” “没，总觉得你好像说了一句很有哲理的话。” 第五十二章 田间往事（四） 都说东京的日与夜，像是两个完全不同的地方 大森的白天与黑夜也是如此。 明亮的手提灯小心的在前路探照，立木泷踩着脚下的泥泞，趟过环绕木屋前的一条溪水。 “有人吗？我来了。” 没过一会儿，屋内传来了桥本爱的回复 “来了！” 推开门谨慎的扫了一眼四周，仍是黑漆漆的一片后，才换上了一幅笑容将立木泷迎进了屋。 “我今天学着台本上的方法做了些米酒…结果做多了点…晚上要来喝吗？…不过，也没有做很多，还是不要让其他人看见了…” 虽然不是很理解为什么不要让其他人看见，但还是如约避开了其他人的耳目。 一进入屋子。米酒或者说醪糟特有的发酵香味，早在夏夜凉风的催动下，不安分的四处游荡。可风是一视同仁的，从鼻尖略过的，还有刚刚泡过澡，带着水汽的沐浴露香味。 从冰箱里取出冷藏好的米酒倒入两个杯子，以及一小碟雨久花小菜。桥本爱已经先一步坐在小木桌旁。 “我已经冰了一天了，应该够了。如果觉得不够冰的话，我还准备了冰块。” 学着桥本爱又给杯子里放入了几颗冰块，轻轻的碰一碰杯后，立木泷将杯中的米酒一饮而尽。 酸酸甜甜的口感滑过食道，明明添加了冰块，却还是撩起了一团火。只待舌尖的余味传达后，才像倾盆倒下了一盆水，整个人精神了起来。 很好喝，只是… 注意到立木泷脸上晦暗不明的表情，桥本爱神色有些紧张。米酒做好后，还是第一次和别人分享，虽然自己喝起来不错，但也有些担心是不是不合立木桑的口味。 “不好喝？” 立木泷摆了摆手，有些纠结的吸了口气。 “没有，还挺好喝的。” “那你怎么这幅表情啊？” “…冰到牙了…” 桥本爱楞了几秒后，毫不留情的笑了起来。随后便像是抗议这股笑声般，推拉门外传来了“咚”的一声。 “还有人要来吗？” “没有哦，只是夜晚的客人罢了。” 桥本爱轻轻笑了笑，毫不在意的又给自己倒上一杯。 倒是立木泷被她的话激起了兴趣，凑到门前拉开一个缝隙。 一只青色的飞蛾在地上有些晕头晕脑。而挂在门上的提灯旁，还有各式各样的昆虫在飞舞。即使关掉提灯，被屋内灯光所吸引的昆虫，仍是前仆后继的在窗户外尽情展示自己的舞姿。 “萤火虫！” 桥本爱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身后，关掉了房间里的灯光。趴在门上看着不远处萦绕着树的萤火虫，绿莹莹的光点像是从田野里浮动的气泡，忽闪忽闪。 只为一个人进出修建的门框还是太小，为了观看这场夏夜的光景，两个人不得不靠近些身体，乃至听到彼此有些温度的呼吸声。 夏天的夜晚有时候很暗，暗到提灯走路也要小心翼翼。夏天的夜晚有时候很亮，亮到可以透过月光就能看清雪白的脖颈，和泛着一丝红润的，耸动的鼻尖。 立木泷一时间竟感到有些悸动，匆匆避开视线。将灯光重新打开，转身走进了屋内。 用一大杯米酒强迫自己冷静，等桥本爱也看够了，坐回了原位。 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已经先听到对方的声音。 “立木桑，下周就要正式开拍了啊。” 将头轻轻向后一仰，让头发重新垂在身后，桥本爱有些遗憾的说道。 一旦进入正式开拍，日子可就不会像现在这么悠闲了，不过更重要的是，一旦有了工作的念头，就像是有了倒计时，在催促着自己终有一天会离开这个地方。 “是啊，明天桐岛桑就会进组，过两天三浦桑和松冈也会到这里。” “立木桑，我不想离开这里了…” 躺在地上，将身体蜷缩在一起。桥本爱注视着冰箱的一角，突然间冒出一句。 “要不，我就留在大森了。怎么样？” “我不知道你会怎么样，我只知道要真是这样，三泽桑一定会找我拼命。” 没有搭理桥本爱的话，立木泷直接否决了她的想法。 “况且每个人都会对自己经历不到的生活产生向往，而生活又是个不折不扣的骗子，在你刚接触到的时候，它只会向你展示好的一面，并引导你用想象去补足剩下的部分。可一旦时间久了以后，那些藏起来的，不好又会一齐向你涌来。你想留在大森，就得忍受这里的枯燥，忍受这里的不便，甚至是忍受这里的孤独。” 桥本爱翻了个身，面向屋顶。一动也不动的静静听着。倘若不是还在眨着眼睛，立木泷还以为她已经睡着了。 “…立木桑，你好像一个作家…” “我姑且还算是个作家…” “哦，忘了。都是在这里生活太久了。” “…也才一周多。桥本你不会是醉了？” “没有！我…我才没有醉！这点程度醉得倒谁啊？” 撑着地板，桥本爱直接坐了起来，像是为了证明自己没醉，又是喝下一大杯米酒。 只是喝到一半，又突然低低笑了出来。 “哈哈，终于和立木桑一起喝酒了。上次本来想庆祝会一起喝的，但是…” 说着说着，眼角有些红润，立木泷还没反应过来，泪珠已经“啪嗒”落在地上。 红晕一点点扩散，变得清晰可见。 “桥本你？”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立木桑？为什么你不是像东出那样的混蛋！” 眼中波光潋滟流转，思绪被回忆吞没，耳边渐渐的多出了一些嘈杂的回音。 “没想到立木编剧受这么严重的伤，是因为救小能年啊。” “那当然，不瞒你们，其实我早就看出来他们两个之间…哼哼哼” “那又怎么样，你们不觉得他们两个正合适吗？”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桥本爱总能在拍摄休息的途中，听到这样的议论。虽说nhk决定封锁立木和东出之间的争执，但私下里早就传遍了事情的“真相”。 对于东出的人渣行径，大家早就见惯不惯了，艺能界里更黑暗的比比皆是。反倒是立木这种如少女漫画男主角一样的行为，更能引起大家的兴趣。没过几天，各种亲眼所见的海边约会、月下牵手、烟火下拥抱的传闻都冒了出来。 小泉桑，药师丸桑…每个人都热烈的讨论其中，只有桥本爱感觉到难受。 好讨厌，这种感觉，立木桑是个很好的人，能年即使和他在一起，也不用担心再会受到伤害，作为朋友，明明是一件值得欣喜的事，为什么，这么讨厌… 被烦杂扰乱的心思困扰，等回过神来，已经来到立木桑休养的医院。一只手提着栗子蛋糕。 “电影？立木桑是编剧？！演员已经定下来了吗？” “应该是…还没有。” “那我可以参演吗？” 病房里的声音并不大，但在门口的桥本爱，每个音节的情绪却都听的清楚，立木泷的犹豫，能年玲奈的期望，以及两人之间对话的和谐… 一种难以言说的氛围填满了整个房间，即使屋内空荡荡的，桥本爱也觉得难以踏入一步。 就这样进去！和他们打个招呼！玲奈是自己的好朋友，立木桑也是。就这样进去打个招呼，然后愉快的加入他们的对话，不就是这么简单的事嘛。 心底不停地告诫自己…可为什么…腿却一步也动不了啊。 快进去啊，这样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快进去啊… 桥本爱在心底堵住自己的耳朵，一意孤行的逼问着自己的内心，她不想，不对，她害怕听到另一个答案。 鞋底抬起，艰难的挪动一步，但不是向前，而是向后！随后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直到跑下了楼。 在医院房门口，身体已经替内心做出了回答。只留下桥本爱孤零零蹲在墙角痛哭起来。泪水逐渐汹涌，淹没脚边、淹没膝盖、淹没身体，淹没这条记忆里的走廊。酸涩色的海洋，冲破了破碎的玻璃，也冲进了现实。 回到了今晚的夏夜，即使是再迟钝的人，也能察觉到桥本爱的状况有些不对。 立木泷皱着眉头，无视掉桥本爱的责备，走到她的身边，想将她从地上扶起。 “桥本，你醉了。” “我没醉，我没醉！立木桑！我没醉！” 立木泷的气味越接近，桥本爱的泪腺就越发难以克制，当温暖的手掌搭在自己的肩膀上，趁着立木泷蹲下的瞬间，将他猛然扑倒。 胸部随着呼吸急速起伏，凌乱的白衬衫毫不在意的给外人放着福利。伴随着桥本爱垂下眼睛，春光近在咫尺。 立木泷心中一凛，快速把头撇向一边。闭上双眼。 “桥本，你喝醉了，这样，你先起来，我扶你去休息。” 身体上燥热的感觉并未远去，反倒是夹杂着米香的呼吸越来越近。 “呐，立木桑，看看我。” 如同听到了伊甸园里诱惑夏娃的轻声呼唤，耳垂的每个毛孔都有一种异常感的刺痒。鬼使神差的，立木泷睁开双眼，漂亮的锁骨，雪白的脖颈，红润的脸颊，和那一双灿烂星河。睫毛微微颤动，星河洒进眼底。 “立木桑…” 无意识的又唤了一声，看着立木泷呆呆的样子，即使双眸噙着泪水，桥本爱仍笑了出来。 一点点俯下身子，将脑袋贴住了立木泷的胸膛。 “我现在可是在离你最近的地方哦，你是骗不了我，呐，立木桑，你到底对我是怎么…” 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只有匀称的呼吸和着心脏的跳动。 “桥本？” 偏过头去，一张满是幸福的睡脸映入眼帘。长出口气，立木泷望向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第五十三章 搁置 第五十四章 她与他与她（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