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烛堡门徒》 第1章 序章 我的能力才不可能这么第一章 ) 偌大的阶梯教室里只有十几个人,且大多数坐在教室后排高处靠墙的位置,借助墙上的插座连接着手机或者笔记本忙活着自己的事情。 这本应是大教室课堂中极为常见的一幕。但当那位颇爱出风头,节节课都坐在第一排的甄大小姐此刻也混在人群之中,甚至还挤在最后一排的边角时,就连任课老师都不由得向这边多看了几眼。 右手轻轻揉着太阳穴上那个刚刚取得才几天,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的符文纹身,甄澄本人此刻却是少有地完全没在听讲,甚至没有注意到老师狐疑的目光。 这几天来,突然出现的纹身吸引了身边不少讶异的视线。虽然学校并不限制学生纹身,但大家闺秀乖乖女的形象却完全崩坏。 而这还只是甄澄近期遭遇中最不值一提的一环。出乎意料的印记与其带来的神秘力量还招致了比同学注视严重十万倍的诅咒,甚至几度将她逼入绝境。如果不是那个家伙…… 她的眼中不无恶意,隐隐有些咬牙切齿的意思,对着前面隔了几排独自静坐的银发背影碎碎念着: “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 她的目光死死锁定在银发背影桌边的手机上。那人坐在长排课桌最靠边的位置,桌面上的手机此时正有三分之一顶出桌沿。似乎……再来上一点点就可以掉下去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 像是想要靠念动力推上一把似的,甄澄再次恶狠狠念道。身为豪门大小姐,甄澄可谓饱读诗书。如果有可能的话,她宁愿用这些优雅的诗句潇洒咒死她的敌人。想想那言出法随,千里之外取敌将首级的唯美画风…… 怎奈露重飞难进,风多响易沉,现实总不随人意。连续两次的尝试无疾而终,果然……用自己擅长的诗词诅咒别人倒霉还是无法实现的。 甄澄并没有念力,手机自然也不可能自己抽风往地上摔。只是手机的主人不知是听到了背后的诅咒,还是出于女性的直觉,突然回过头来与甄澄四目相对。 那是一张漂亮得让人质壁分离的少女面容。只是那天人般纯净的脸孔却在用嘴角勾起一丝嘲弄的邪异。轻挑眉毛,银发少女对着甄澄意味深长地微微一笑。 这一笑可是把甄澄吓了一跳。她自己十分清楚这种距离下根本不可能有人类听到自己的碎碎念。那三个夹在两人之间的同学毫无反应便是最好的证明。 随即,她又因为自己的过度反应而有些恼羞成怒。可恶……若不是被这白毛儿女蒙骗,自己现在早都成了“货真价实”的超凡者了,又何苦每天靠着这时灵时不灵的半吊子超凡力量苟延残喘? 没错,甄氏当代十三小姐,年方十六的美少女,远近闻名的大侦探,甄澄,现在还是一位超凡者。 而这位新晋超凡者,正在处心积虑地报复那位带给她超凡力量的始作俑者。 至于为什么要把自己倒霉的责任推到人家漂亮小姐姐身上,原因很简单,因为甄澄此时额角突然出现的诡异纹身就是拜她所赐。 按白毛妹子的话讲,这是一条直通神只的升华之道,而且还是为她量身订制的。 虽然这种鬼话她半句也不想信,但事实上甄澄从中获得的力量确实帮助她在一周来危机重重的日常中险死还生。 至于具体是什么力量……甄澄现在不想想,那玩意太令人羞耻了…… 包括刚刚课堂上的碎碎念,她还在不停地尝试着正确掌握自己的力量……不对,那是报复,才不是实验! 她才不会承认自己至今仍然在实验那种力量的用法,企图找到更符合自己身份形象的,体面帅气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不对不对,这根本就是逻辑顺序的问题。如果不是自己一时脑抽答应下来得到烙印,根本就不可能发生这些致命的异常好! 银发少女转头看来时,胳膊肘似乎无意间碰了自己的手机一下,让那原本只有三分之一悬空的手机现在却是一大半都架在桌沿外面。 甄澄顿时眼睛一亮,机会来了。 “拄着拐棍下煤窑——捣煤!” 啪嗒一声,前面银发少女的手机应声落地,而且似乎磕到了什么不妙的地方,直接白屏了。 你猜的没错,额角符文带给甄澄的力量,那强大到号称足以直通神只又铺满了一地节操淡淡忧伤的升华之道,正是——歇……啊呸,言灵! 不过甄澄掌握的这言灵之力跟她所了解的同义词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简而言之,转校生给她烙印上印记时只是简单解释了一句,这个力量和文字的韵律有关。 当时虽然并不太信,但甄澄还是挺开心的啊。出身顶级豪门的甄大小姐学富五车才高八斗诗词歌赋无不精通,文字的韵律嘛,说这条升华之道是为她量身定做确实也无可厚非。 只是回去一试……这心就凉了半截。 怎么说呢,好好吟首诗词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异象,但是却根本摸不着规律……没法用。 比如她试着念了一句“床前明月光”,然后就没找到任何变化。直到路上想买个奶茶时才在小铺售货窗前明悟到……自己这个月的零花钱丢光了。 说实话甄澄这绝顶聪明的小脑袋那时候真心是纠结了半天没绕过弯来,主要是这种程度的不幸从小就充斥在她每一天的生活中,完全无法验证到底是自然丢啊,还是言灵丢啊…… 不过虽然无法验证,姑且可以推测一下。假设“钱丢了”这个现象是言灵引起来的话,那么就说明自己获得的这坑爹玩意儿言灵能力的运行规则无非就是同音字,望文生义外加断章取义。 然后她又是在另一家咖啡店买奶茶时想到这一点的,于是就随口念了一句:“疑似银河落九天”。 嗯,虽然甄大小姐不缺钱,但是说丢就丢了归根结底心里不爽。你不是望文生义么?这回总该有天上掉银子让我捡回来了?就算多了个“河”字,扣一盆水在头上又有什么? 第2章 序章 我的能力才不可能这么第二章 ) 虽然这么想着,甄澄还是下意识退到了屋檐下。“楼上大概会掉下一盆装满银元的水盆”,她曾经这样天真地以为。 顺便提一句,甄大小姐栖息的这个世界虽然是二十一世纪的地球也有着信用支付手段,但确实是仍在使用真金白银当做货币的,详情后解。 结果呢,头顶上三十五层到四十五层那张十层楼高的巨型广告牌就这么砸了下来,当场死亡十二人。 就问你这玩意儿和银河有半毛钱关系么?(╯-皿-)╯~~╧═╧ 好,非要说关系的话,广告牌上记得有句标语:宜室地产,您安心购房的保障。 看到这里你应当发现了,甄澄这货是那种聪明绝顶,却并不喜欢瞻前顾后小心谨慎的奇葩。 嗯,一只充满智慧的小沙雕。 总而言之,大体就是这么回事儿。搞得甄澄之前很有涵养说话喜欢带几句诗文的习惯都给强行改过来了。所谓言多语失出口伤人一语成谶不外乎如此,嗯,正是望文生义的那种解释。 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自然要去找始作俑者问个明白。但圣玛塔尔学园这奇葩的课程安排让甄澄想找到关系不熟的同班同学并没有那么容易。 于是就这么半死不活地撑过了性命垂危的一周,总算是在周五等到了和那白毛儿女同一教室的一堂课——《刑侦学》。甄澄便是咬牙切齿打算等下课了捉住那货问个清楚了。 之后她难得地小心翼翼尝试了各种发扬自身能力的办法,也就是能想到的所有对语言文字排列组合的方式,然后最终锁定了一种“不那么难以捉摸”的使用手段,那便是让甄澄切肤之痛的歇后语了。 这么接地气的东西,你让甄大小姐去哪学?好在甄家底蕴深厚,硬是让她几天时间就像赵子龙拿错了金箍棒——临阵磨枪地背下来一大坨足以保命的歇后语来。 然而最让人忧伤的还是随之而来的形象问题。甄澄得到的言灵能力根本就不像她所听闻过的任何一种超凡之道,哪怕别人一开始也不强,但也没见过这种生效撑不到一秒的能力啊…… 而且更坑的是,这能力的效用似乎还和音量有关。别人是头发越少,力量越强。到了她这儿就变成脸皮越厚,力量越强……好,比起脸来还是头发重要一些。 抛开沙雕的思绪,我们把镜头给回到教室。看着白毛女摔坏的手机,作为始作俑者甄澄此刻却是生不起半点幸灾乐祸的念头。 只因为那手机落地的声音听得异常清晰。在它落地之前的一瞬间,整个教室突然安静得落针可闻。 再往前逆推一步,整个教室突然安静,是因为甄澄太过集中精力而无意间把那句诅咒喊出了声。 在全班同学诧异与讥笑的目光里,甄澄捂着脸蹲到了地上。甚至有一刹那,她希望自己获得的超凡能力是可以像鼻涕虫一样整个人挤进桌斗里。 但超凡道路可不是大白菜,现在再想要更换哪那么容易找到机会?就算她是甄氏小姐,家族本身就有着神秘传承,也不可能想要什么特殊能力就能找到对应的超凡之道? “果然还是只有歇后语才能准确使用能力么?”甄澄心中暗叹。随即,她却是被讲台上老师所说的内容吸引了注意。无它,只因这节刑侦课所谈及的案例……她太熟悉了。 讲台上的老师却并没有被教室后面的一瞬喧闹打断自己的授课,仍旧在全神贯注神采飞扬地讲着: “下面我们来演示一遍案发现场。死者男性,四十三岁,曾是一家大型公司的老板兼古玩收藏家,有着和睦的家庭和正在上高中的女儿。 近日因执着于十年前订下的经营流程不肯变通而债台高筑,虽然仍住在抵押给银行的豪宅别墅中但其实已经倾家荡产,手中唯一有价值的便是大把的人身保险……” 教室的讲台是音乐厅那种半人高的特质台子,上面的布景是一间书房。两侧墙边的书架摆设全部严格对称,连盆栽叶子的数量也一一对应,写字台的位置也像是用尺量过般准确位于窗口正中央的位置。 老师一边说着,一边在讲台上的布景中开始翻箱倒柜粗暴破坏。摆满整座宽大讲台的布景巧妙地为学生留出了毫无遮挡的视野,这在通常的学校会是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工程。 但是在圣玛塔尔学园那由密密麻麻的眼睛所组成的葵花状校徽下,即便是选修人数寥寥无几的冷门课,即便每节课都需要重新布置甚至破坏掉所有的陈设一遍,校方在接到教师申请后分配人手与资金时都不会皱一下眉头。 此时讲台上那位在网上颇为出名的任课教师正在讲的案情,可以说令甄澄相当的在意。但当思维随着案情逐渐回卷,大脑逐渐兴奋活跃起来,她却又无论如何也难以再集中注意回去听讲。 这并非是因为试验自身能力终于成功,也不是因为走不出刚刚的尴尬。事实上同学们只是哄堂一笑,很快就又各自低头去忙活自己的事情,没有人会一直在意别人的心情。 甄澄此时的心绪不宁,主要还是经过了带点孩子气的报复与实验后,她不得不继续面对自己当前岌岌可危的处境。 嗯,把自己的不幸转嫁给那可恶的白毛儿女,总该换得半日清净了?也不知道一句成功的言灵可以把我的厄运转移走多少…… 别管这是玄学还是精神胜利,反正甄澄是这样说服自己的。 说起麻烦……让甄澄顾虑的“麻烦”可不是什么小麻烦,而是一系列性命攸关的大问题。 比如周一她去学园都市地标象牙塔下常去的那家咖啡馆买早餐时,四十层上下悬挂的巨型广告屏正巧脱落,砸死了站在她身边的十二个人。 好,这或许是她嘴贱,实验言灵自己作的。但同一天晚上,她又险些被人推下轻轨站台总怪不得自己了? 再比如周二的流星雨。平日里又不是没见过,看看美景许个愿,上帝佛祖旧日大佬天外飞面保佑我成为大明星什么的不是挺好的么? 偏偏有一枚小当量陨石意外砸中校游泳馆。而她当时正在上跳水课,眼看着那些泳池里刚刚还有说有笑的可爱学姐们被活生生煮熟…… 又比如周三在教学区里,发生在她鼻子底下撞到发生殉爆的严重车祸;还比如昨天周四好端端走去上小提琴小课的半路上甄澄左右两边突然发生了重犯与警方的激战交火…… 第3章 序章 我的能力才不可能这么第三章 ) 要知道,圣玛塔尔学园所在地可不是什么战乱地区,哪怕说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之一也丝毫不为过。 说起来虽然甄澄确实从小运气就不太好的样子,像她全家人祖祖辈辈一样。但这几天自己的遭遇明显已经不是“倒霉”可以解释的程度了。 这是死神来了,整个世界冥冥之中都有一股力量想要杀死自己啊…… 虽然在此之前她就刚刚被卷入过一起超自然事件,但这一系列致命灾难全部精准起始于白毛儿女给自己烙印上额角这枚诡异符文的隔天。 如果到了这种地步还意识不到问题出在班里那个明显不太正常的转校生身上的话,她也就不会成为深受警方信赖的名侦探了。 再看讲台上,老师像是中了邪般把手边一排排书籍扫到地上,将书桌的抽屉扯出来扔掉,用剪刀把沙发和上面的靠枕剪成精细的碎片,最后居然抄起一把消防用斧,将整个书桌劈成粉碎。 接着,他心满意足地从书桌碎片中找出几摞破破烂烂的“纸币”扔出布景之外,擦去斧柄上的指纹丢到墙边。最后他坐到地上,刻意将地上散乱的书籍和碎片捡起一些丢在自己身上后躺下,掏出一把加了消音器的手枪模型抵着自己的脑袋。 “现场是一间门窗被电子锁反锁的密室。警方查不到手枪的来路,但上面只有死者自己的指纹。整个房间所有地方也全都一样没有第二人留下的痕迹,”老师像个尸体一样躺在地上,但声音还是通过领口的麦克清晰传到每个学生耳中: “大家觉得,这是他杀还是自杀?” 这般大动干戈,便是后排沉迷于肥皂剧的差生也被吸引去了注意。唯一坐在第一排的那位女生挑衅地回头看了一眼甄澄的方向,举手说道: “第一直觉,我想这是一场伪装成他杀的自杀。死者走投无路,动机是为家人留下高昂的保险金偿还债务。 他仔细把书房伪装成入室抢劫盗窃的现场,毕竟像这样的豪宅在失去雇佣保安的财力后遭贼惦记再正常不过。而假象中的强盗因为找不到让他们满意的收获,在带走现场不多的现金后杀死屋主人泄愤也可以理解。 却不想弄巧成拙,因为强迫症力求布置尽善尽美设置疑点引起警方怀疑,结果为了诱导警方误判而设计的密室反倒成了不可能他杀的佐证。毕竟只是为了钱财行窃杀人的盗匪,没有理由掌握着反向控制电子锁的技术不是么?” 说罢,女生得意地勾起嘴角,眼角瞥过班里被自己视为对手的甄澄。在刑侦学的课堂上,这位真正的高材生总是被那“天才侦探”的名望压过一头。 嗯,就是名望。如果不是甄澄那么爱出风头,又怎么会让所有人都默认为她比自己更擅长断案呢?要知道她可不是那种大贵族出身的纨绔子弟,她是圣玛塔尔学园里极少数靠自己实力考进来特优生! “很不错,警方也得出了相同的结论,还花了你几十倍的时间。但事实真是如此么?让我们来听听甄澄同学的见解。”老师从地上爬起来,笑着对甄澄眨眨眼睛。 甄澄叹了口气,无精打采地站了起来,指着讲台布景上那大多数并未被破坏的家具说道: “一般入室行窃的盗贼,有可能将靠枕沙发都剪成布条皮片,把木质家具都劈成碎屑么?如果受害人真的脑子不好使为了伪造案发现场做到这一步,又为什么在做到一半时戛然而止呢? 如这位同学所说,通过室内的布局和破产的原因,确实可以看出屋主人就像我们的老师一样是个有些完美主义强迫症的人。于是……像这样一个死者会在尚未完成现场布置时自我了断,不是一件很难想象的事情么?” “所以你同时否定了自杀和他杀的可能?你总不会为了哗众取宠把这案件说成是意外事故?”举手发言的女生面露不屑,随即又转向老师: “抱歉,我只是不喜欢甄澄在得到证实前就把自己的臆想当做事实来讲的口气。对事不对人,太过自信就等于不严谨的学术态度。” 台上的老师嘴角始终噙着笑意,对发言的女生点点头道:“谨慎实证的态度对于刑侦学而言是最为重要的品质。只是甄澄同学所说的确实是事实,因为……这桩悬案正是被她所侦破的。” 诚然,能够在网上爆火的老师自然有自己独到的吸引力,只是面对自己侦破的案例,甄澄无论如何也提不起什么兴致。迎着老师笑咪咪的目光与邻座女生羞愤的模样,甄澄只得继续解释下去: “死者没有道理去做画蛇添足的事情,普通的盗匪也没有道理去像老师刚才展示的那样冒着损坏自己目标钱财的风险去进行如此细致的破坏…… 所以真相很简单,这是一场伪装成自杀的他杀。凶手到来是为了钱财之外的某样东西,某样即便被斧子砍也不可能被破坏的,可以隐藏在沙发内部或者书桌夹层中的东西。 在房间破坏到一半的时候,凶手找到了想要的东西,于是用她极其专业的手段处理掉多余的痕迹,利用控制电子锁的技术伪装成‘自杀又想被误认为他杀’的假象。 至于凶手真正想要找的东西,我从死者的爱好入手……” “好了……”台上的老师笑容不减,适时制止甄澄透露出更多同学们“不该知道的细节”。 事实上,关于那件被偷的古董老师也不知道到底有什么特别的,但是在了解案情时他曾被特别警告过这属于绝密。而无论是此时的老师还是破案的甄澄,此时都无法想象那件东西在后续事件中所扮演的重要角色。 但似乎就是有人不想让这个“无足轻重”的秘密被揭过。甄澄只听身旁刚刚被打脸的女同学站起身道:“老师,我想要知道凶手真正想要找到的东西。你知道它现在在哪吗?是不是被扣留在都市警署总局里了?” 甄澄头也没抬,暗自苦笑。这同学什么都好,就是有点爱钻牛角尖。尤其是牵扯到被视为竞争对手的自己时,完全把握不好轻重……等等! 她问的不是是什么,而是……在哪? 第4章 序章 我的能力才不可能这么第四章 ) 意识到问题不对的甄澄立即抬起头来,她看到那位本来只是站起身来回答问题的同学,正在完全无视正在上课一般左顾右盼着,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而当她转过身向后排看来的时候,甄澄赫然发现这人的双眼已经没了眼白,一片漆黑。 惊悚了一瞬,这位同学已经翻过课桌,开始往讲台上爬去。而在甄澄的注意力集中在女生双眼时,她的手上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把明晃晃的尖刀! 这种没有眼白的状况甄澄就在不久前见过。嗯,自己那位和警方激烈交火的小提琴老师当时就是这个状态。 她亲眼见到霰弹枪撕裂了她的一只脚,然后那位老师就像没事人一样用半截胫骨戳在地上继续和对面对射。 甄澄不知道这种状态到底意味着什么,但是在整间教室里每一个人都在一脸懵逼的时候,她意识到将要发生极为不妙的事情! 每日例行的不幸还是无法摆脱啊……考虑到先前的经历,这很可能是冲着自己来的,必须做点什么!于是…… “武大郎上墙头——够不着!”甄澄羞红了脸大声喊道。 她本意是想要提醒老师来着,但眼瞅着来不及了,只能在心中祈祷着同学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到那位女生手中的刀上,不要注意她崩坏的形象。 事与愿违,自己这一嗓子教室里立即响起了银铃般的爆笑。 嗯,你没听错,明明是爆笑,却好听到让人心旷神怡。一脸黑线的甄澄直勾勾盯着前面那个肩膀颤抖的白毛转校生,若不是她这一笑,或许大多数同学真就把自己这一喊无视过去了。 然而同一时间,第一排那明显有些不对劲的女同学……还真就双手扒在讲台边上,腿往上蹬时脚下一滑摔在那了。 脸皮越厚,力量越强……此时甄澄已经顾不上形象了,一边从教室墙边走道向讲台冲去,一边对老师喊着:“小心!她有问题……” 可惜千钧一发之际,甄澄的一张俏脸只为老师争取到了三秒钟的时间,持刀的女同学便很快站起来继续爬上讲台。 而台上的老师……虽然是全球知名的刑侦理论学家,但还真没在一线做过。一个持刀的女高中生很难让他产生急迫的危机感,反倒是甄澄冲上前来试图救人的古怪行径惹得他反应慢了半拍。 不动声色地将布景沙发上的软垫握在手里,老师对女生皱眉说道:“这位同学你冷静一点。如果你真想知道那东西的下落恐怕只能自己去总警署走一趟了。我不是不告诉你,而是警方压根就没告诉我……哎!你回来!” 好歹是研究刑侦的,老师多少还保持着冷静,不过情急之下难免失言。甄澄立即停下脚步心中大骂猪队友。 之所以敢于冲上前来,是因为甄澄原本有把握引导老师即时注意到女同学的异常。这样早有准备的自己配合力气更大的老师在造成惨剧之前还是有不小把握擒下眼前这神志不清的家伙的。 警方的绝密资料可以对他这个外人保密,却很难瞒过自己这个主导破案的侦探。既然老师不知道那东西的下落,如果对方不打算杀穿整个警署那自然就只能找她这个当事人了。 而对方注意到自己之后,局面明显就不一样了。因为老师此刻大概是不会相信眼前这位同学真的失去神志,随手就会杀人的…… 是的,在女同学问出“在哪”的时候,甄澄已经意识到了问题所在。前一段被自己破解的破产富商谋杀案……牵扯甚大。 喊话的功夫甄澄早已经跑到讲台边沿。凭借比平常女生还要逊色几分的运动神经,面对已经转移目标的那异常的同学她甚至没有半点生还的把握。生死关头,她不得不再次扔掉脸面大叫: “脚盆洗脸——上下不分!” 于是,一只脚已经跨下讲台,挥舞利刃似乎是要挟持自己的女同学应声转身,回头就给了一脸懵逼的老师一刀。 甄澄:…… 鲜血飞溅,整个班顿时炸了锅。 女生在声嘶力竭地尖叫,几个男生对了下眼神,便一起向着讲台上冲去。而此时的甄澄……正在向窗口逃窜。 照理说甄澄的性子虽然没有半点正义感,但是但凡能莽能出风头的机会她第一本能绝不会是逃避;而且不提侦探的身份,光是甄家十三小姐的出身她什么场面没有见过? 但此时她还是一言不发地遁了。因为……站在讲台旁边的她清晰地看到了讲台上血案的细节,并意识到自己先前的判断到底有多愚蠢。 女生手中的利刃类似西瓜刀,从老师喉咙正中刺入,没至刀柄。即便无法看到老师背后的情况也可以从刀刃长度判断出,这把刀要么从颈椎处破骨而出,要么被折断在脖颈里。 如此力量……至少是一位超凡者才能做到! 而且甄澄可以确定,刚刚那句“脚盆洗脸”仅仅只是混淆了对方卡在讲台处的上下方向选择而已,对她的行动本意不存在任何干涉。 换句话说就是,对方根本没想过从自己口中问出案件里那个破产商人神秘收藏品的下落,而是像这一周来每天所经历的事情一样,其目的单纯就是想要杀死自己! 明知道不可力敌的力量奔着自己性命而来还出言提醒别人让开……甄澄还做不出那么高尚的事情。 若是那家伙的目标是别人,或者哪怕她的言灵之力能够稍微强大一点点,她还能开动脑筋试着把问题最妥善地解决。但现在,她只能祈祷那些脑子一热便不要命的男生能够把那东西多阻拦一秒。 经过一周以来反复的试验甄澄已经了解,以她当前的进化程度尚不能在固定时间内连续使用四次以上的能力。而这个所谓的固定时间,差不多将近一天。 她从未想过用自己的最后一次机会试图把那东西破坏掉。有了昨天提琴课的经历,甄澄有足够的理由怀疑哪怕这东西没了脑袋一样可以挥舞着砍刀追在自己后面锲而不舍。 所以那几名不明所以,只当老师是被碰巧捅中要害的男生就这样被大卸八块了。 第5章 序章 我的能力才不可能这么第五章 ) 教室里血肉横飞。班里成绩第二好的娇小女生拖着她比甄澄强壮不了多少的纤细身体飞洒着残肢断臂,用再真实不过的血液充当颜料,在人间绘制出地狱的美景。 自始至终她未曾主动追击过一个同学,所有做的仅仅是把一切挡在她路上的东西“切碎”而已。 而在那东西奋力泼墨挥洒的瞬息间,甄澄已然爬上了窗台。阶梯教室的地基极高又建在山坡上,窗口外面差不多是二楼的高度。这里是圣玛塔尔学园!只要跳出窗口被学校保安注意到,自己一定能逃过一劫! 很难说好坏,反正对于无法确定结果的事情,甄澄天生就喜欢抱着结果一定会顺从心意的心态坚持到最后。即便身为甄家人,但凡涉及到人力所不能控制的运气因素她总会失败,也从未改变过这份乐观的天性。 然而即便只是二楼,对甄澄的体质而言还是太过危险了。不是说她羸弱到从二楼跳下去能摔死,而是显然身后那东西追着跳下来完全不会影响对她继续追杀。哪怕只是崴个脚什么的,恐怕都没法坚持到保安赶到了。 不知道痛,力大无穷,好在那异常的巨力似乎只能有间歇的爆发瞬间,奔跑起来速度并不比原主快的样子。 “蛤蟆钻到袖筒里——有惊无险!”甄澄大喊着从窗口一跃而下。 比起似乎从未存在的恐惧,她的心中更多承载着满满的羞耻。不过这次也是彻底放开了,不喊大点声保安能注意到有人跳楼? 诚如歇后语所言,这一跳确实是有惊无险。甄澄几乎紧贴着花圃尖锐的金属围栏落地,然后福至心灵地顺势倒地连滚两圈撵倒一大片花丛弄了个灰头土脸满身细刺。 顺势起身,她便强忍疼痛咬牙切齿地沿墙向着第六综合教学楼正门保安室拔腿狂奔,耳中很快便听到背后重物落地的声音。显然那东西正如她所料,对屠杀教室中的同学毫无兴趣,从一开始就是奔着她来的。 不过一如她所料,拼命逃窜下甄澄姑且撑到了两百米外的大楼正门。而先前听到她喊声的两位保安已经全副武装冲出大门迎了过来。 保安大部分是普通人,但履历上一定是上过战场见过血的才会被这所学校雇佣。所谓全副武装指得也并不是通常的警棍,而是被其中一人抗在肩上的火箭筒。 嗯,即便再丧心病狂的学校也不会让保安在校园里用火箭弹狂轰滥炸的,所以形似火箭筒的武器里打出的是一张大网,精确命中了手持尖刀满身是血追在后面的那东西。 看着保安们的表情,甄澄终于逐渐放慢脚步停下喘息。回头可以看见网子里那东西可以轻松切断人类骨骼的怪力硬是无法破坏网子分毫,而网子自带的高压电也不过是让那东西硬直了不到一秒而已。 接下来甄澄便见到那大杀四方的玩意儿突然停止挣扎,眼中的漆黑渐渐消逝,露出了原本的眼白,最后就剩下她熟悉的同班同学傻愣愣站在原地。 只愣了不过一瞬,她便哀嚎着蜷缩在地上,身体不受控制地抽搐。显然之前的爆发力绝不是这具娇小躯体所能承受的。 看到这会儿甄澄已经明白,这位女同学本身并非超凡者,她应当是被另有其人的幕后黑手控制了。 这样才算合情合理,有哪个脑子烧坏了的超凡者会亲自跑来圣玛塔尔学园这样的地方自寻死路?现在对方大概是意识到事情败露,坐镇学校的甄家强者很快会赶到,便提前撤离避免留下什么蛛丝马迹。 “咻~又是安然幸存的一天。”在超越极限的羞耻感下自暴自弃的甄澄无视了自己狼狈的模样与保安们怪异的表情,露出了劫后余生又没心没肺的微笑。 笑不过三秒,就变成了咬牙切齿。想着刚刚的天降横祸,甄澄恶狠狠地给手机上被自己命名为“白毛儿女”的家伙发去了一条短信……虽然明知道不会得到任何回应,否则她也不用等到周五才有机会堵到这个家伙了。 谁知一秒过后,仍未收起的手机却意外地震动了一下: “好啊,明早十点校咖啡馆见。” …… 隔日,装潢奢华到冰冷毫无情调的咖啡馆里,甄澄双臂抱胸而坐,虚着眼盯着对面被她约来的银发转校生。 “我觉得,我好像被死神盯上了。” 话说得惊悚,开口者却丝毫没有求助的意思。比起被死神盯上的无助猎物,反倒像是生杀予夺的女王般带着质问咄咄逼人理直气壮。随手将黑长直发撩到耳后,仿若不经意间,甄澄便透露出不应属于一位高三学生的霸气。 “与我何干?” 对桌的转校生慵懒地嘬了一口一金元一杯的天价咖啡,然后嫌弃地撇撇嘴。秘银般闪亮的一头银发轻飘飘随着手臂的动作起伏,单凭惊世骇俗的容貌便将周遭所有窥视的目光从甄澄的强势吸引到自己身上。 似乎意识到表达得不够清晰,她又补充了半句:“我们很熟么?还是你觉得死神很听依子的话?” 被甄澄标注为“白毛儿女”的转校生曲芸一眼看去就是个神秘的家伙,身上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谜一样的气质。抛开课堂上那飘逸的背影,此时离近了看更是让人意乱神迷。 但美貌是魅惑不了甄澄的。在沉迷侦探游戏,并通过天赋的智慧和深厚的背景连破奇案,已经在警界混得小有名气的甄澄眼里,曲芸这人就像一个潘多拉的盒子。 对于这样冷淡的回答,刚刚还盛气凌人的甄澄转眼便露出灿烂阳光般自信的笑容,敲着自己太阳穴上诡异的符文纹身道: “上周末稀里糊涂从你这里得到了这个东西,接下来五天里本小姐接连遇到六次致命危险,然后你想告诉我你和这些事情没有关系?你自己信么?” 说着,甄澄便将自己一周以来从广告牌坠落事件到天降流行在内所有的离奇遭遇对着那家伙总结了一遍。 第6章 序章 我的能力才不可能这么第六章 完) 她一直紧盯着曲芸的眼睛,却无法从那宇宙般深邃而美丽的眸子中看出任何情绪的波动,最后只得满是嘲讽地总结道: “曲芸,你知道学园都市的非正常死亡人数是多少么?因为好奇是不是自己太倒霉我昨天还特意去查了一下资料。你猜结果怎么着? 不算那些至今下落不明的失踪人口,这五天的死者数量比过去五个月都要多,而且还全都发生在我身边!” 说罢,甄澄勉强自己露出一副局面尽在掌控的表情。这位素常喜着汉服博人眼球的小美人今天却只穿了一身清爽的运动装,只因需要面对眼前这被约来的家伙。 想要在学园都市共识标准的得体高雅上压过对面这讨厌鬼根本就没有可能,所以她必须另辟蹊径。 而不想在外表上被人比较然后按在泥土里摩擦只是一小半。更重要的是,甄澄认为有必要用一身方便行动的行头应对她自己也说不清楚的“某种危险”。 换言之,把曲芸约出来,她是做了充分准备的。 说起来甄澄的演技即便在这所公认全球第一的奢华高中里也算出类拔萃了,毕竟侦探只是业余爱好,演员才是她的人生梦想,只可惜甄氏家族绝对不可能允许本家大小姐去当什么演员的。 不幸的是……任何演技在曲芸面前似乎都不值一提: “嗯,听起来你这家伙相当点背啊。不过据我所知你的霉运也不是从依子转校过来之后才开始的?如果你只是想要找一个人倾诉自己的不幸,学校里有得是比依子更温柔的女孩? 还是说……你和她们一样,这是因为喜欢上依子所以在找机会搭讪?如果是这样……那还真让人不得不承认,你搭讪的手段确实有些与众不同。” 与甄澄那种夸耀自我存在的美与张扬不同,对面这位有着奇怪口癖喜欢自称“依子”的美少女属于走到全世界任何一个角落,不需要做任何事单凭外貌都会吸引所有人目光的类型。有趣的是,她本人偏偏丝毫不会因此而烦恼。 甄澄咬了咬嘴角,皮笑肉不笑应道:“愚弄别人也要有个限度,如果不是查到你在每一次事故前都有一段行踪不明的时间,我会把你约出来摊牌?” 听到如此直白的指控,银发少女方才显露出一丝兴趣,用迷倒众生的笑容回道: “说实话,依子杀过的人不少,但传闻中怜香惜玉的性子可也不是谣言。通常来讲,像你这样有趣的小美人只要不来挡道依子便不忍心杀的。即便挡了道,也总会多给上三次机会才对得起你那可人的模样不是? 找人把你往火车上推这种事情尚且不说,难道你要把砸向你的流星也怪到依子头上么?我所了解的名侦探甄澄同学,可不是那种找不齐事实证据就靠脑补逆推的三脚猫啊。” 面对近乎威胁的辩白,甄澄也笑得更加灿烂起来,用手指轻轻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上的诡异符文,一副对判断十分笃定的架势: “呵,所以我才说盯上我的是死神啊。如果对手都是些犯了案还不懂擦干净屁股的白痴,人生还有什么意思?正是因为有你这样超乎常理的对手,世界才会变得有趣起来不是吗? 曲芸,死神听不听你的话我不知道,但你似乎想要抢了他老人家的饭碗呢。” 与此同时,她身后两个人高马大的运动装男生也各自向曲芸逼近一步,露出手臂上虬结的肌肉。他们自然便是通常只面向全球顶级权贵子弟招生的圣玛塔尔学园录取的少数体育特长生了。 比起对面怎么看都让人觉得不食人间烟火的银发转校生,外貌明显逊色一筹的甄澄反倒因为自己的实力闪光而在校内拥有更多拥趸。 圣玛塔尔学园的咖啡馆自然也不平凡。身着日礼服,汉服,和服以及各种精贵正装礼服的客人比比皆是。这三个穿着运动服的男女本就有些格格不入,如此动作更是引人侧目。 曲芸一如既往地无视周遭探究的目光,比甄澄更加信心满满地轻轻敲击着桌面,仿佛无心间便打出一段让人很难忽视的奇妙节奏: “虽然因为自己的性子而不受家族待见,但好歹身为甄家十三小姐的你也不至于落魄到把性命攸关的事情交到两个体特生手上。 坐在我后面的家伙是桑海之心排位第十五名的杀手,门口坐着的三位西装大汉是蓝盾保镖公司的高手…… 呵,那个一直围着周边几桌打转服务,却就是不肯来我们这儿给依子续个杯的服务生可是个厉害角色,咱们学校高二一班的【万能商店】,没想到你居然能把她也请来了…… 很不错,没有因为踏上超凡之路而获得的能力就开始盲目自信自己的实力……” 曲芸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大。依旧悦耳不算喊叫,却恰恰足以被咖啡馆里每个人都听清楚。 这些被甄澄请来的高手确实明白目前的局势,却没有任何人轻举妄动,因为一把外形明显有些超现实的手枪已经跨过桌子抵在了甄澄的脑袋上。 “身为美女,你有幸得到依子的三个指点:首先,永远不要低估你的对手,尤其是在对方底细不明的情况下;其次,世界很快就要因你而灭亡了,不想看到那种结果的话,最好立刻开始行动起来……” “雕花匠的行头——动手就是锉!”从曲芸平静的眼眸中意识到对方并没有在开玩笑,甄澄在最后关头放声大喊。 在对方掏枪那一瞬间,这句歇后便已经浮上甄澄的脑海。不出意外的话,在言灵之力加持下它足以让一记枪击打在意料之外的地方,哪怕枪口已经抵在了自己的脑门上。 砰! 好像刚刚许下“三个指点”诺言的是别人一样,曲芸第二句话还没说完就趁着甄澄与周遭高手们分神思考的一瞬间扣动了扳机。 也不知是言灵并未生效,还是曲芸原本就没有瞄准,子弹应声打穿了甄澄的脑袋。 “最后,就像刚刚说过的,依子给你三次机会。” 她得意地晃了晃手枪,对着甄澄被贯穿力顶到靠在沙发背上,一脸目瞪口呆的尸体说道。 至于甄澄,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脑中闪过的却是不久前自己获得力量的经过。走到如今这一步,毕竟存在着某种预兆。她想不明白自己究竟错过了什么细节…… 第一章 亡者的自第一章 ) 一周之前…… 一辆加长版劳斯莱斯幻影奔驰在奥林匹斯脚下小镇的山路上,速度忽快忽慢,偶尔还在路边停上片刻。 牵牛而过的金发牧童和他长方形的奶牛一起好奇地向车里打量,却发现后面的车窗皆不透光。除了面无表情,黑衣人电影般造型的司机外,看不到车厢中的任何情况。 有趣的是,这样的情况并非是豪车上常见的单向玻璃所致。事实上后车厢内想要看到外面同样绝无可能。 对于一座世外桃源般的小镇而言,见到如此高档的豪车绝对是相当的稀罕;但对于后车厢里的两位而言,这临时的座驾却反而有些够不上档次。 “甄小姐,以您的身份却还要来参加鄙人的游戏,真让人有些受宠若惊啊。听闻……您刚刚被卷入过麻烦?您知道我说的,就是那种……大麻烦?” 金发的中年人身着一套没有商标的西服,翘着二郎腿略显张扬地笑着。他平伸双臂,环抱住整条后排座椅,一副世界尽在掌中的自在: “如果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大可以向我开口啊。咱们两家在诸多领域都颇有些交集,同为同辈中的佼佼者,算来我也可以说是你叔叔辈的了哈哈哈哈……” 男人的对面,少女隔着不透光的防弹玻璃与司机背对而坐,平静地垂下眼眸,一袭汉服在她身上那样合衬,却与车厢内的环境甚至外面的风景乖离难容,恍如隔世。 “安毕斯?斯卡瑞叔叔,”甄澄叹了口气,在“叔叔”二字上加重了发音,似有嘲讽,继而微微勾起嘴角:“我来参加游戏,只因为我是一名侦探而已,最顶尖的,” 男人讲的是希腊语,甄澄用汉语应答,两人间的交流奇迹般地没有任何障碍。 “来这里的飞机上我查了一下。你那忒提斯制药去年的报税不及实际盈利额的五分之四啊。”甄澄微微抬眸,还未完全长开的脸孔淡去了少女的甜美,伴随着微抬嘴角的似笑非笑让人突生一丝寒意。 “呵,不愧是十三小姐,居然能查到连家父都不清楚的事情。于是……所以呢?”中年男人用一种父母鼓励小孩子努力思考的表情对甄澄抬了抬眉毛,尽显将“不自量力”四个字写在脸上的高傲。 在安毕斯眼中,甄澄只是个被庸碌平民们推上神坛的牺牲品。他对她在侦探圈子里的鼎鼎大名着实不服气。但世人公认的东西他也无可指摘,只能暗自不忿罢了。 可如今这小丫头居然敢把夹枪带棒的话锋转向商业领域,这就让他内心有点想笑了。 “看起来你并不介意家族是否清楚那点手脚啊。当然,世界上也不存在能够约束斯卡瑞的国家或法律。只是不知道令尊是否清楚……这笔钱也未曾流出投资或进入你自己的腰包,而是不翼而飞了呢?” 甄澄说着,脸上的笑意更微妙了些:“如果令尊连这一点也不介意的话,我猜……家父一定会对此很感兴趣。” 安毕斯个人需要贪没些零花钱合情合理。但他对甄澄的轻蔑却太过草率地摆出一副有恃无恐的态度。如果是不需要忌惮任何国家权力的斯卡瑞家族正在暗中聚拢资金……考虑到其背后的目标极小可能不牵动甄氏的利益。 一位合格的侦探总是很敏锐的。 无论内心如何动摇,安毕斯脸上都没有表露出慌张。只是不得不被迫收起那副高高在上的长辈姿态,放下翘起的腿前倾身体,轻咬嘴唇认真道: “或许面对被卷入【隐秘空间】的问题你真的不需要斯卡瑞出手相助。但既然选择来参加游戏,就说明你还是在意那件奖品的?” 甄澄伸出右手轻轻敲击着自己此时仍旧白净如玉,尚未烙印任何诡异符文的太阳穴:“有意思,并没有选择岔开话题,在受到打击后立即想到的也不是掩饰,你还真是个充满进取心的人啊…… 安毕斯‘叔叔’,没猜错的话,这笔钱的下落和这场游戏的奖品有关,对么?这还真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安毕斯难耐心中的烦躁。 “我想说的是,”甄澄突然直勾勾盯向对方的男人,一字一顿道:“我确实需要黄金面具以及它所包含的秘密,所以你最好保证这是一场公平的游戏。 如果你们事先有什么影响公正的安排,最好现在直接坦白。奖品原本就是斯卡瑞的东西,我可以退出游戏,但不会成为你们达成目的的棋子。 这样……够清楚了么?否则的话,或许现在就在这里把你杀掉更好一些……” “哦……哈哈哈哈……”中年男人愣了一下,突然大笑起来,前倾身体拍了拍甄澄的肩膀:“甄小姐说笑了,你们东方人的幽默真是让人费解啊哈哈哈……” “说笑?不,”甄澄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你看,我已经被卷入【隐秘空间】了。如果不能得到黄金面具,或许根本就活不了多久了。 如果这个时候发现自己仅剩的一点希望还是别人安排好的骗局……你说我该不该孤注一掷拉着欺骗自己的人同归于尽? 还是说……你觉得我并没有准备好在这里把你干掉的手段,便在这里虚张声势?”说罢,她略有些刻意地挑起了眉毛,给人一种虚虚实实难以拿捏的印象。 少女莫测的谈笑间,坐拥全球顶级商业帝国,手染鲜血无数的安毕斯?斯卡瑞居然真的被镇住了。 甄澄的演技并非出神入化,但她巧妙抓准时机提点对方回想起自身的事迹。她可是那个任性到不惜断绝与家族关系也由着性子拒绝继承家主之位的十三小姐,那个当世唯一曾让权势滔天的甄氏家主吃瘪的十三小姐。 绝境之下,又有什么是她不敢干的? 虽然面前十六岁的少女赤手空拳有什么办法把他杀死在车厢里,他完全无法想象。但他不敢赌,因为他十分清楚这个世界存在着超凡的力量,尤其是在经手组织了今晚这场比赛之后。 退一万步,哪怕牵扯进【隐秘空间】事件并成功生还的甄澄仍未得以踏上超凡之道;如她所说,早已断了退路的她想要拉上自己同归于尽也怕不是有太多办法。 第一次,自诩世界尽在囊中的安毕斯?斯卡瑞先生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仅仅因为年龄就轻视面前这个孩子甚至到了几乎对她的秘密一无所知的程度。 这一次,他的脑门开始不由自主地冒汗,开始斟酌起如果现在掏出腋下的手枪,是否能在司机的帮助下先下手为强。该死,他甚至不清楚十三小姐是不是超凡者,处在什么位阶上。 这份惊慌并非因为这位叱咤风云的企业家没见过世面。与之相反,正因为杀过太多的人,见过太多的高手,安毕斯才能看出甄澄平静话语后真实的从容与无情。 “我开玩笑的,”就在安毕斯几乎抬起手伸向领口时,甄澄突然开口,随意地耸耸肩道:“你们西方人,还真是不懂幽默。” 轿车又一次停滞,但却没像之前一样很快继续开起来。甄澄听到司机下车的声音,然后后车门被从外面拉开了。 外面,乌云萦绕的黄昏下,是一座庄园。 望着逃也似绝尘而去的豪车,甄澄在心底长长吁了一口气。唇枪舌剑间,她才是应该心虚的那个。言语的挑拨一旦把对方逼出理智的极限,她将会是那个被一枪解决没处哭去的蠢货。 但为了弄清楚一些事情,试探主办方的态度,甄澄不得不铤而走险——她太急需那件游戏的奖品了。 事实上如果她真是什么超凡者,又何必为了求生而跑来争夺金面具的力量?只可惜安毕斯几十年的阅历,比不上她表演上极高的造诣罢了。 不想当影后的大小姐不是好侦探。 第一章 亡者的自第二章 ) 身后的加长轿车扬长而去,阴霾的天空下只留下汉服长裙被阴风卷得左右翻飞的娇小身影。周遭的庭院遍布着枯死的橄榄树,昏暗的树影摇摆交错,无形中织造起极大的压迫。 甄澄没有对离去的安毕斯投注任何精力,只是全神贯注地将眼前的游戏场地全景记入脑海,手指则从衣袂夹层挑出一张不久前晚宴上抽到的卡片。 卡片摸上去像金属般冰冷,但又像塑料一样柔韧,给人感觉是一种从未接触过的奇特材质。上面凸起着金色的纹缕,勾勒出一具尸体脸朝下趴倒在地的形象。 “没有任何悬念,果然我永远是最不幸的那个。” 看着手中的卡片,甄澄轻轻撇了撇嘴角,但也仅此而已了。转瞬间她便勾起微笑甩了甩及腰的黑长直,将自怨自艾挥之脑后,然后迈着自信的步伐踏入眼前阴森的庄园。 所谓的庄园是一栋两层高的硕大洋馆。没错,就是经常被用来当做恐怖片背景的那种。事实上据主办方斯卡瑞家族透露,这场游戏选用的场地真的是历史上着名的鬼屋。 对于闹鬼是真是假甄澄不置可否,但至少此地曾经生产出十指难计的恐怖电影确是可以随便在网上查出来的。 推开大门,死寂的洋馆中散发出一种算不上恶心,但却让人倍感压抑的霉味。这种味道会让意志薄弱者的精神变得更加脆弱,很容易开始胡思乱想,警惕着某一处白布覆盖的家具下是否会突然蹿出某个形貌可怖命运悲惨的存在。 大宅分上下两层,总共数十个房间。主办方斯卡瑞家族宣称它被近乎完美地还原成了一起历史上真实存在,却从未被警方记录入卷宗的血案发生时的原貌。 观察着四周,甄澄让卡片在手指间灵活舞动,停下时已然翻了个面。卡片背后漆黑底面上简短的两个烫金单词像死神的律旨般萦绕着一种不祥的压抑: 壹-被害人 这身份看着吓人,不过当事人甄澄除了感觉运气不好外倒也没什么害怕。归根结底,这只是一场字面意义上的游戏。说白了,被害人不用真死。 然而如果只当这是一场节假日约上十几好友一起去俱乐部桌游体验的剧本杀,那就又有些太过小看这场游戏了。 首先,所有参与游戏的玩家刚刚全都在主办方的晚宴上见过面。从年仅十六岁的甄澄到衰老到已经腿脚不便的伊庇伦斯,参加游戏六名选手全部都是侦探,而且其中的五名甚至还是世界范围下鼎鼎大名的侦探。 无论是真正的全职侦探还是仍在上学的甄澄,抑或本职探险家,富二代等的另外几位,可以说无论是公认的才能还是实绩履历,全球的职业侦探就没有再敢自称能与这几位并驾齐驱的了。 从这个角度讲,这六位获得参加游戏资格的玩家,不多不少正巧是神秘的主办方认定为全世界最擅长今晚游戏的六人。 显而易见,这是一场有关于搜索,掩饰与推理的游戏。 其次,虽然说游戏本身并不涉及生死赌命,但主办方为胜利者所准备的奖品却是值得无数豪强势力为之拼个头破血流甚至不惜发动战争的绝世珍宝。 那是在世界各地流传已久却从未在明面上被普遍证实,至今仍然有人相信有人怀疑的,足以让凡人一步步超脱成神的几种超凡道路中,其中一条的完整知识。 就甄澄事先调查获得的了解,今晚将会出现的奖品其完整程度甚至超越了在幕后实质统治世界的三大家族本身所掌握的途径极限,甚至超越了三维的物质世界本身。 最后对于甄澄自己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在刚刚不知是不幸的意外还是有人刻意为之地被卷入【隐秘空间】,见识到神秘世界不为人知的大恐怖后;她意识到如果不赢下这场比赛,自己确实会面对自身难以承受的生命危险。 换句话说,她之所以来参加比赛,正是因为看上了奖品所能带来的足以保护自己的超凡力量。 至于几天前衰运逆天的甄大小姐究竟是怎样才能做到从【隐秘空间】幸存回归,却仍旧未能开启自己的超凡之路的,那又是另一个传奇的悲剧故事,这里暂且不表,且回正题。 参加游戏的侦探们,则需要根据自己扮演的角色身份,通过各自角色限定的游戏道具来重现曾经的凶杀,从而发掘或者掩盖唯一的真相。 甄澄眼中的正门大厅有着华丽的水晶吊灯与精致的大理石阶梯。角落里还有一架小三角钢琴,是那种可以直接拿来开舞会的场地。 这里是整栋建筑唯一没有二层地面,两层楼联通在一起构成一个高耸空间的地方。进门后抬头一眼便可以看到两边半弧形台阶尽头,二层正中走道背后的一副等身大的老年男性贵族的照片。 大厅四周的桌椅覆盖着白布,上面散布着手提箱,园艺剪刀,塑胶手套甚至高尔夫球具等乱七八糟的东西。即便不是专业的侦探,也可以很容易从它们不合时宜的位置推理出这些东西都是主办方为了游戏进程特意安放的。 大宅中间正门门厅和建筑东西两端各有共三处楼梯上下,甄澄未做多想,直接从正门大厅的华丽阶梯登上二层。 为了“尽量还原案发时真实环境”,主办方以并未告知并且已经确定不均等时间的附加条件限制了每位玩家的行动。 可以想象他们把相应的道具刻意安排在显眼的地方,是因为时间短到即便是顶尖的大侦探也未必能及时完成必要的探索。 显而易见,这样的规则设定让游戏远远偏离了基本的公平。但不知是对奖品的过度渴求还是出于顶尖侦探的自负;包括甄澄在内,全部六名参与游戏的玩家皆认可了这种程度的不公平。 至于为什么宁可改变现场布置也要精准地限制时间还自称为了“真实还原”,甄澄对此有着自己的猜想。 斯卡瑞家族奉献出一条他们自身都从未展现出过的,足以成神的非凡之道不可能是为了做义工。游戏本身中必然暗藏着主办方的企图,而涉及到超凡领域的仪式,往往会存在一些对于时间,素材,参与者之类的古怪限定。 只是她现在并不在意那些,且有充足的理由相信主办方不会在此时对自己不利。 不疾不徐地走在二层走廊上,甄澄尽量将每一个房间的结构与内容记下。乱糟糟的客房,留有血迹的被服室,育儿间,锁死的主卧……这里的墙壁上尽是些看起来朴实平常,仔细端详却总觉得人物表情哪里有些不自然的老照片。 面对这些很多人看到都会毛骨悚然的诡异画面,年仅十六岁的甄澄显得非常……专业。 既没有强压住内心慌乱的表现,也并非粗枝大叶到对环境的气氛无动于衷。她始终以与年龄不相符但却十足必要的审慎观察力审视映入眼帘的每一个细节。不疾不徐地漫步,安静得犹如一只波斯猫。 甄澄在寻找,一个在她这般不利的开局下可以扭转不利奠定优势的契机。 直到走到尽头楼梯边的小音乐厅时,甄澄突然顿住了脚步,继而猛地转身,小跑着回到了刚刚经过的育儿室。 地板上沉积着灰尘,这是主办方布置翻修大宅后故意留下的布置。他们十分仔细地避免留下任何足迹,却忽视了自然气流对灰尘形态的影响。 育儿室门口的灰尘痕迹有一个向门外放射性展开的微弱痕迹。这要么说明布置者没有关严房间的窗户,要么则说明房间内有着肉眼难以察觉的通气口。 这或许是不幸第一个踏入游戏场地的甄澄唯一的一点优势了。后面的玩家,会因为越来越多纷乱的脚印而完全失去依据环境原状推理的条件。 和很多有着一瞬间就可以过目不忘天赋的侦探不同,甄澄是那种喜欢花费更多时间深思熟虑的类型。通过地板上微小细节的提示,此时她方才想到了刚才一张照片的问题。 挂在墙上的照片是好几个小孩子围绕一位老人。他们的脸上挂着成年人般言不由衷的笑容,看起来十分别扭。然而在一群面容诡异的孩子之中,吸引了甄澄注意的反而是那老人的面孔。 老人与正门大厅二层中央的画像明显是同一位,不得不称赞一句百年前画师的强大技艺。然而吸引甄澄的并非在这里见到屋主人的照片,而是……他长着一只十分具有立体感的鼻子。 照片的鼻子实在是太过立体了,以至于让甄澄本能地感觉和门厅中那副油画的些许差异……事实上,那只鼻子真的是从照片上凸起来的! 搬开画像前复数的座椅与多个同款的儿童玩具,摩挲着阴冷潮湿环境下陈年照片特有的粘滑感,甄澄按下了照片上凸起的位置。她花了很大力气,方才感受到墙壁内机械装置的震动。 看似严丝合缝的墙壁微微滑动开来,露出可以翻转的缝隙。直到这时甄澄才意识到可以活动的部位全部被墙纸的接缝天衣无缝地掩饰了。 “可惜这只是对常人而言的天衣无缝。虽然以我的观察力并未能直接发现玄机,但同样的情况恐怕就无法瞒过二号的伊庇伦斯先生的眼睛。他有着参赛者中最丰富的经验,曾经破解过无数古代墓葬中的机关密室。 如果是四号的因帕斯大侦探,恐怕早在一楼门厅就已经发现一大堆庄园的隐秘了。他正是那个举世闻名的观察力首屈一指的家伙。” 甄澄如是思考着,在脑中排除了躲进密道祈求“存活”到游戏结束的选项,继而把翻转的墙壁完全推开,让室内的光线照进密室。 昏暗的灯光在不知封闭了多久的密室中一晃,甄澄心中猛地一惊。 她觉得,她看到了自己。 死后的自己。 第一章 亡者的自第三章 ) 一头黑长直发的少女,身着轻飘飘的长袍靠坐在密门对面的墙角。双臂支撑在地上,两腿向前平伸。明明说不清有什么不自然的地方,但姿势就是让人感觉十分别扭。 她的头微微前倾,被发帘遮挡的双眸下是一抹几乎咧到耳根的邪异笑容。 虽然让人难以置信的年轻,但成就甄澄如今名望的是确确实实一桩桩凶残诡异的命案。比这里更加渗人的现场她早已见过许多,却从未体验过刚刚那一瞬般的不安感。 心中暗一思索,甄澄意识到自己的恐慌来自于靠墙而坐的少女与自己的相似之处。 在见到衣着发型身高都与自己几乎一致的墙角少女那一瞬,甄澄甚至下意识地动摇了斯卡瑞家族绝不会在游戏中对自己动手的信心。 涉及到神秘领域的事情,一个与自己高度相似的死者,人偶,甚至生者,可以牵扯到太多不好的可能。 不过终究是职业的,深呼吸两口后她很快打开手机的电筒开始检查现场。虽说时间有限,但眼前的场景必定是和游戏重要胜利条件“推理出曾经事件的真实经过”有直接关系的场景,值得她花费时间检查。 最不济的情况,通过对现场的破坏也可以有效干扰其他侦探竞争者们对于还原真相的判断依据。 在晚宴后公布的游戏规则中,每个人都知晓了彼此的身份和入场顺序。而想要成为最后的赢家,扮演【被害人】身份的甄澄只有两条途径: 其一是以【被害人】的身份周旋到最后仍旧存活。直观来想,最简单的情况下,她只需要误导那唯一一个杀死【被害人】的凶手误以为自己并不是凶手就可以存活通关。 然而不用多想,这必定是极其艰难的道路。考虑到主办方的目的,试图依靠体力优势在大宅里放风筝不被捉到或者藏在一个自己之外谁也找不出来的地方恐怕并不现实。 即便真的侥幸胜过其余几位赫赫有名的大侦探,这也很可能招致主办方的暗中干预。 当然以甄澄对斯卡瑞家族的了解,他们大概率不会在一场公平高端的竞赛中动些丢人的手脚。这也就意味着游戏规则中针对这种存活胜利的途径本身就潜藏着目前还无法揣测的玄机。 而另一条道路则是“阻止所有其他角色获得胜利。”这个方法看起来同样很难,似乎要以一敌五,细想却也是有不少暗中优势的。 据甄澄所知,其余角色的胜利条件都包含有“正确重演角色身份所经历过的历史”,以及“给出正确的推理”。这也就意味着,除了想要存活的【被害人】以外,互为竞争对手的其余身份角色们也会互相使绊。 但这就造成了一个悖论,即另外四个角色都正确选择不动手杀她并顺利扮演了自己角色的历史行为,而她也瞒过杀手顺利存活至最后时,除了真凶外的五人等同于全部满足了胜利条件,那么唯一的黄金假面将花落谁家? 所以保险起见,甄澄认为只有确保破坏掉每一位竞争对手对历史的还原才能够得到十成把握入手自己的目标奖品。这个选择不仅包含避免被真正的凶手杀害,还包括了诱使无辜者杀害自己。 于是这个选择还带来了一个好处,那就是如果在真正的凶手出场之前或动手之外自己意外被别人杀死,那么她即便已经“被杀”也仍然有机会通过误导所有人的行为背离历史而胜利。 比较令人纠结的是,主办方并没有言明一旦【被害人】被某位角色杀害,那么扮演者是否必须离开游戏场地或者更惨——只能一动不动躺在地上装尸体。 收回思绪再看之下,甄澄的担忧渐渐安定下来。靠坐在密室墙角的少女明显并不是自己。 特殊订制的手机探灯下,可以清晰看到少女身上染血的长袍是一套缀有樱花图样的和服,而非甄澄身上穿的这件符合她身份的大气典雅的汉服。另外撩起发帘也可以看到少女的面容和自己相差还是极大的。 虽然都是黄种人的样貌,但墙角的少女却着妆唐代及平安时代流行的引眉。就是那种将眉毛剃去,再用笔描绘两个逗点的特殊妆容。 其余的面相就不太容易推断了。因为撩开头发观察,甄澄发现墙角少女的双眸被缝合,眼皮上留着明显的针脚。 而她那看起来不太正常的笑容,也是因为嘴角被剪开而后用鱼钩穿起挂在耳边所致。 不过细看之下,甄澄很快又有了新的发现——坐在墙角的少女,似乎并不是活人。 嗯,这听起来像是一句废话,谁被折腾成这副模样估计也活不成了。事实上甄澄发现的是整个少女的身体并非人类,而是一具高度仿真的人偶模型。 不要质疑甄澄的观察力,虽然在顶尖侦探中相比下这并非她的强项。斯卡瑞家族所掌握的财力,超出时代的黑科技以及更加难以揣度的神秘力量是常人所无法想象的。 虽说为了“重现历史”主办方也未必犯得着真的抓个无辜路人杀死在场地里充当布景,但制作一个高度拟真的人偶布景却是可能性极大的事情。 人偶的四肢并非连在身体上,而是被截断后摆回去的,故而形成了甄澄第一眼看去十分别扭的坐姿。断口血肉模糊很难分辨,在自己的推断下甄澄便弹出手机壳上的小刀试着刺破人偶小腿上的肌肤。 人偶皮肤细腻,触感温热,像极了刚死不久的尸体。但一刀过后破口处浸透在血水中的却并非是皮肤与肌肉组织,而像是某种特制的硅胶材质,终究印证了甄澄的推断。 将手机配件归位,甄澄自嘲地笑道:“所以说,让历史重演的话这就是本小姐接下来的下场了?” 含笑看着有些凄惨的少女人偶,甄澄犹豫数次,最终决定把第二位参赛者进场前的时间花在破坏这件关键道具而非探索更多房间上。 姑且她也探索过不少房间了,并不认为宅邸里可能存在更容易找到的密室。而且,自己的行为,或许还可以给后来者的判断上带来一点出其不意的收获…… 第一章 亡者的自第四章 ) 十分钟后,一位面貌和善的老人推开正门进入大宅。他走路时手杖咚咚敲击着地面,配上稍有些跛的步伐,左右脚一轻一重与手杖构成了三对四拍子均匀缩进的奇妙韵律。 老人像甄澄刚进屋时一样迅速地打量了大厅的装潢,继而马上皱起眉头,将目光投向一楼左侧的方向。 虽然年纪让他的感官远远不及自己巅峰的时候,但如此浓烈的化学气味还是让年过花甲的伊庇伦斯侦探立即判断出了异常的方位。 他无法忽视这摆在眼前的异常,循着味道找了过去。 异味的源头来自厨房。尚未推门,他已经听到了少女轻快的哼鸣。 接着,他便见到比普通人整个家都要大两倍的厨房中,自己的竞争对手,那位着名的侦探少女在一口小孩子可以跳进去洗澡的印度咖喱大铁锅中煮着什么难以名状的玩意儿。 “你在煮什么?”老侦探抽了抽嘴角问道。同时他用手杖重重敲击地面以引起少女的注意。 甄澄侧过头来,像是在阳光明媚的早上烹饪早餐时收到邻居问候一样礼貌地致以微笑:“是伊庇伦斯先生啊,我在煮……【被害人】啊。” 老侦探闻言手一抖差点跌倒,种种诡异乖离的念头浮出脑海。话说【被害人】不是你自己么?我这是记错了身份顺序?另外这只是一场游戏啊喂!别一脸淡定地说得好像自己刚刚完成一场凶杀正在处理证据啊! 等等,证据…… 就在老侦探一种不好的预感浮上心头间,甄澄抱歉似的笑笑,重新解释道:“这么说大概会让您有些困惑。事实上,我在煮的是游戏主办方为了让你们分辨谁是凶手而留下的关键证据。 她原本是一具颇为拟真的硅胶人偶,做得和我很像呢。为了不让你们分辨出自己角色的立场,我只能忍痛把这件艺术品彻底破坏。你看,如果只是加温并无法让她的肢体融化到无法分辨痕迹的地步,所以这里要先用明火……” 说着,她还不无骄傲地向老侦探展示了自己的“烹饪手法”。 老侦探突然支撑不住,颤颤巍巍地软倒在厨房门口的板凳上,双手哆嗦着从口袋中摸出药丸往嘴里放。 五分钟后,终于缓过来的伊庇伦斯老先生神色复杂地看着炉火边的少女开始收拾绝不会留下任何线索的一锅化学品。 此刻他的心中其实十分纠结。吃饭时还感觉是好好一个孩子,也没听说她这么疯的啊…… 甄澄真的疯了么?好,她会坦然承认自己绝不是正常人的理性内能够容忍的存在。但无论如何她也绝没到行事毫无逻辑条理,需要被关进疯人院的程度。 事实上,就像伊庇伦斯侦探对她早有判断一样,甄澄也早在晚宴上第一次见到其余参赛者时,就已经开始在心底对大多数人的底细开始回忆了。 参加游戏的六位选手,除了最后一位比自己大不了多少,怎么看怎么神秘的银发女孩外,其余五人在宴会上第一次互相见面时多多少少就已经回想起一些彼此的根底。 嗯,没错,最后一位就是你们想的那人。只是仅仅在一星期前的当下,甄澄尚不知道她是与自己选了同一门刑侦学的同班同学。甚至脑海中根本没有这人的印象,一直认为今天的晚宴才是第一次相见此人。 至于事实如何……谁知道呢? 剩下的嘛……大家都是同一行当中的顶级名人,就算并没有针对性地调查过彼此,一些公开的情报也早已经不知不觉间记在脑中。 伊庇伦斯侦探,一位传奇的探险家,考古学家,与大侦探。他善于观察,并凭借这个特质在早年的冒险生涯中多次解开古迹中被前人忽略的隐秘而后险死还生。 与此同时,常年的冒险生涯也为这位老人留下了岁月的痕迹。这让他在四十五岁便不得不选择退休成为一名主要给人提供书面建议的全职侦探,让他的膝关节患有难以奔跑,必须依靠拐杖行走的风湿,以及不容乐观的心脏疾病。 “你知道我有心脏病,”老侦探终于缓过劲来之后,稳重又略带自嘲地沉吟:“你用颇有技巧的回答准确调动了我的情绪。你想要我因为突然的刺激而昏倒,或者死掉也无所谓,只要能够因此退出游戏,” 说着,他用手指夹着手杖握柄轻轻鼓掌:“在我漫长的职业生涯中,曾有无数人试图将我踢出游戏或置我于死地。不得不说,你是其中最成功的之一。不动声色,不留把柄,令人惊艳的尝试。 说实话,我很难想象圣玛塔尔学园的精英教育以及活跃的侦探工作外,你还能挤出时间把自己兴趣相关领域的从业者了解到这种程度。” 伊庇伦斯将他锐利而审视的目光隐藏在不动声色的话术威压中。无论如何,他都难以接受眼前如此年轻的少女可以在时间紧迫的游戏中谋划出自己心目中猜想的那种深层而有效的算计。 视线缜密扫过甄澄的面孔,他却只看到阳光,快乐,与满满的朝气。无论如何都寻不到半点深沉心思的影子,这让他几乎难以掩饰地深深皱起眉头。 “圣玛塔尔学园的情况大概和您想象的大相径庭。事实上我们根本没有必修课和繁重的学业压力。所有学生都可以根据自己的兴趣或需要选择钢琴,马术,甚至射击,格斗,这样对各种特定行业有所帮助的课程。 伊庇伦斯先生,我今年才十六岁,无论曾经做过什么,在行内也只是一位晚辈。在话术方面,我十分清楚自己的稚嫩。但即便如此浅薄的手段都能如此经验丰富的前辈中招…… 我很好奇,究竟是什么让您这样早已拥有了绝大多数人一生也无法企及的名望,财富,智慧的人,如此执着于这场‘游戏’?” 被戳破自己的目的后,甄澄脸不红心不跳地展现出一位贵族应有的风度与尊重,就好像刚刚还歹毒地想要把对手置于死地的人不是自己一样。与此同时,问题也同时被抛回给对方。 老人微笑着用手杖敲了敲地板,有些勉强地站起身来:“只是一个以你的年纪还不会理解的,任何常人都会拥有的欲求。我拥有那么多在你看来值得追求的东西,你以为我会甘心失去它们么? 成为一名超凡者所带来的力量我并不在意。我想要的,只是相应会被延长的生命而已。不论你对那个世界有多少了解,我想你总归看过主办方的宣传资料?” 说到这里,老人冷不丁不动声色地话锋一转:“女孩,身为侦探,你还有很多需要学习的东西啊。在你试图左右他人来达到自己的目的时,同时也必然会露出自己的破绽。 你放弃躲藏自身而一定要在我入场前破坏掉关键证物,之后又一直用对话拖延时间,是因为你已经确认了,我就是那个在历史上应当杀死你的角色!” 最后一句话,他的声音突然变大,手杖迅猛遁地。这让人产生一种心中秘密无从遁形的心理震撼,产生一瞬间难以掩饰的动摇。 “喏,你要的证据。” 比伊庇伦斯蓄谋已久的心灵拷问更令人猝不及防的,是甄澄平静的回应。她像是全没感受到老人的气势变化般,从已经开始冷却的大锅里挑出一坨仍旧带有部分人体特征的,像是融化蜡像般的粘稠物。 老侦探猛捂胸口,差点又一次跌坐回板凳上。 第一章 亡者的自第五章 ) 一边说着,熄灭了炉火的甄澄一边用大勺从锅中舀出满满一勺已经彻底溶解的胶状物倒入煮牛奶用的小锅并点火。 强压住心虚,甄澄成功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像是有强迫症的连环杀手正在精心调配着自己的艺术创作。 她的动作行云流水,让人丝毫察觉不到背后掩饰的异常之处与操作者高度紧张的状态。 这是一种能够让有意观察她的人都情愿下意识移开目光的疯狂专注,就连经验丰富擅长观察的伊庇伦斯侦探,也因为接连不断的震惊而完全没有察觉她的行为已经超出了“破坏证据”的需要。 余光扫过伊庇伦斯一言难尽的表情,甄澄在夸张的表演下暗自松了口气。若不是被人家完全猜中想要掩饰的东西,她又何必如此卖力地刺激老人家? 先前探索大宅时甄澄无法打开【男爵】主卧的房门,但通过夹在育儿室与主卧之间的密室不难判断出常年居住在主卧的男爵本人不可能对此毫不知情。 通过建筑结构判断,藏尸的密室极有可能在主卧一侧的壁炉附近还有另一个入口。 也就是说,二号玩家伊庇伦斯侦探所扮演的“男爵”身份,有极大概率就是那个历史上真实犯下血案的凶手——那个唯一应当在游戏中杀死她扮演的【被害人】的角色。 此时此刻,我们的“男爵”大人面对着少女乖巧的笑容正嘴角抽搐地呆站在厨房门口。 良久,他长长地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厨房。 口口声声说人家还是太过年轻,但最终反而是自己因轻视而吃亏了么? 撑过甄澄有意制造的内心震惊后,伊庇伦斯侦探立即想通了很多事情。被动的表象下,他已经掌握了充分的把握当场赢下游戏。现在只等一个巧妙的时机,可以通过出其不意的恫吓与早有准备的观察来确认甄澄所掩饰的东西。 作为二号玩家,随着材质不明的黑色身份卡外,同时获得的还有相关“特殊道具”与“击杀【被害人】”的相关提示。 在游戏场地中,主办方为二至六号玩家每人准备了一件与历史上真实发生过的事件相应的“特殊道具”。相应玩家如果认定自己就是杀手,便必须用这件道具来杀死【被害人】。 当然,这不是一场格斗竞技,而是头脑方面的博弈,主办方也承诺过游戏流程本身不会为任何参加者带来生命安全方面的威胁。同时考虑到“精准再现历史”的难度,这场游戏对【被害人】的击杀有着相当宽松的规定。 伊庇伦斯的角色卡背面画的是一位持握手杖的高礼帽绅士在一扇门前伸出手的简约形象,给人一种他正在回家开门的感觉。 依据简笔画中人物手上缺少的东西,伊庇伦斯在进入门厅的第一时间就发现了那把硕大的,底端尖锐的黄铜钥匙。 它可能是庄园大门的钥匙,可能是男爵房间那华丽大门的钥匙,某间密室的钥匙,抑或整栋庄园的万能钥匙。不过这暂时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当老侦探把身份卡靠近钥匙的时候,感受到了卡片明显的温度变化。 这便是主办方给予玩家们对于自己专有的特殊道具的确认方式了,原理不明。 而一旦确认了自己是真正的杀手,伊庇伦斯侦探所需要做的仅仅就是将钥匙投掷到甄澄附近就可以了。 长叹一口气,最后看了一眼厨房大门,伊庇伦斯走向装饰奢华的大厅楼梯,沿着不久前甄澄走过的路开始探索整栋大宅。 他选择的……竟是毫无差别的原路,他几乎目不斜视地径直就上楼走向男爵的主卧! 似有若无且分布并不均匀的灰尘记录下甄澄下楼时明显比上楼更沉重的脚步。而那些从半截楼梯开始断断续续隐约延续到厨房的,普通人根本不会注意到的细微血迹则明示出人偶来源的方向。 搬动人偶时,甄澄确实有小心避免她身上的创口在路上留下痕迹。但仿真人偶的填充液终究不会像人类的鲜血一样随着死亡而凝固。 以甄澄的经验并未能在仓促的时间内察觉这一点破绽。事实上即便她有所察觉,时间也不允许她完全破坏或掩饰全部的痕迹。 但对于经验丰富并且以观察力见长的伊庇伦斯,这都是不可能错过的显着线索。尤其是在他第二次经过同一条走廊后…… 与此同时,一间看似简朴却不失格调的私人酒间内,几个金发碧眼,衣着一看就像是大人物的男子正目瞪口呆地盯着台上比篮球还大些的水晶球。 大宅中找不到任何监控设备,但厨房里的一举一动乃至清晰的对白都被实时投影在这些人的眼中。 “斯卡瑞先生,包含全部线索最重要的道具就这样被破坏了,历史上的游戏记录中也没出现过这样的状况啊……”游戏开始前宴会上代表主办方出面并在后续向每位玩家介绍规则的男司仪躬身道。 斯卡瑞是一个家族的姓氏,而非某个人的名字。在场的就有三位斯卡瑞,但按照内部的惯例,这些从者会统一以“斯卡瑞先生”恭称。 “我记得以前的游戏中最麻烦的情况也不过是【被害人】把人偶道具解体后抛出窗外。不过当时的负责人通过在光线上动了一些手脚诱导其他玩家发现了问题……” 看起来充满自信与骄傲,却给人感觉略显浮夸的不及四十岁的男子描述道。似乎想起了接引玩家入场时在甄澄手中吃瘪的经历,他的神色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阴狠: “然而由于参赛者的愚蠢,当时的游戏仍旧像历史上每次进行一样未能成功完成。叔叔,这是最后一次游戏了,我们必须成功。如果有必要,即便她是甄家的小姐我们也……” “安毕斯,你还是太年轻了。仪式的分量远超你能想象的极限,任何多余的举动都会为你,为斯卡瑞家族,甚至为这颗星球的使命带来灭顶之灾,” 长沙发正中的老者微笑着举起酒杯,装作自己刚刚看到甄澄的举动时并没有像所有人一样瞠目结舌似地打断了男人的发言:“不要小看了我们不惜暴露一些信息而邀请的顶尖侦探们。然后再仔细想想我们的目的,” 隔着虚空,他向还在厨房收拾残局的甄澄举杯: “甄小姐的举动……再合适不过。” 第一章 亡者的自第六章 ) 走马观花地穿行过大半个宅子后,伊庇伦斯侦探试着将手中的钥匙插进男爵主卧华丽大门的锁孔。他发现并没有完全吻合的感觉,但锁还是随着硕大的钥匙柄而生涩地旋转开了。 环视房间,整体装潢像极了四五个世纪前的贵族卧室。天鹅绒帘幕的双人大床,嵌金边的实木手工书桌,坠有斯卡瑞家族纹章的厚实波斯地毯,盛放有木炭的壁炉,以及壁炉边矗立的全套骑士盔甲装饰…… 在主办方的翻新处理下,房间单看上去似乎并没有任何问题。但伊庇伦斯侦探却敏锐地从建材与建筑风格判断出整栋大宅的历史不可能超过二百年。 也就是说,在某个历史悬案发生的时候,当时的屋主人男爵阁下特意修建了装潢极其复古的宅邸。 考虑到接下来发生的悬案,很难不让一位侦探对背后的原因与关联浮想联翩。 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到走廊远处传来了细微的,有心掩饰的脚步声。 微微皱眉,只一秒,老人的脸上露出了释然的神色。他不慌不忙地走到门口,将大门重新合拢,并在里面的锁孔把这扇只能用钥匙解锁的古典大门反锁住。 身为冒险家的敏锐听觉并没有因年纪而退化。一号的【被害人】少女在自己后面偷偷跟上来了。这极大概率说明在对方获得的情报里,自己并非是“历史上真正的凶手”。 在自己进入游戏场地之前,第一位进入的【被害人】小姐有着还算充足的时间探索整栋大宅。如果已经判断出【男爵】是真凶,那她应该趁这个时间躲起来才是明智的选择。 虽然她不知道“投掷钥匙”的“击杀”方式,但尽量拖时间,让腿脚不便的自己无法及时找到并追上绝对是最合理的思路。以那位小姐在厨房表现出的下限来看,她似乎也绝对不是什么执着于手段要堂堂正正的角色。 如此一来,对方会选择跟上自己的原因就只能是她确认自己并非杀手的身份,想借助自己打开原本密闭的房间探索并破坏更多的证据和线索。 甄澄在厨房的奇葩操作给伊庇伦斯侦探打开了新的思路。“特殊道具”是自己身份重要的优势。如果主卧里真的有什么重要的文献资料,他完全可以借助房间内的壁炉阅后即焚,将潜在的优势变为实实在在的独家情报。 想到甄小姐的操作与带给自己的启发,伊庇伦斯不由得再次暗中赞叹。 她直接放弃存活到最后的方法,选择看起来困难,实则更加可行的破坏每一位对手“还原历史”的第二种思路争取胜利。 当然,对方也有可能反其道而行之,借助自己的推理选择把自己堵在房间里撑过时限。然而门是向内开的,不存在被抵住的可能。 伊庇伦斯已经竖起耳朵做好准备。但凡外面有拖动家具的动静,就立即开门投掷钥匙。 带着从容与自信,伊庇伦斯开始详细翻看房间内的物品。 最容易发现问题的书桌得到了优先照顾,然而令人遗憾地,伊庇伦斯并没有在那里找到任何游戏相关的线索。 但敏锐的观察力让老侦探注意到了一个细节,这是没有经历过他那个年代,没有亲手用古老的方式书写过的年轻侦探无论怎样才华横溢都很难意识到的问题。 本应出现在书桌上的墨水瓶与羽毛笔,正安静地趴在过分奢华的床头柜上。 这是在过去那个时代里,唯有刚醒来或临睡前有着躺在床上书写笔记或日记的绅士才会有的习惯。 含着一抹怀念的笑意,老侦探搜查了床头柜,继而是床边的地毯,被褥,并最终打开拉链从枕芯的夹层中抽出一本有着看起来像魔法书一样复杂封面的硬皮笔记本。 伊庇伦斯试着翻开笔记本,却发现本子左侧的纸页全部被血水浸透并早已干涸。不是黏在了一起,就只是羽毛笔书写的水性墨迹被鲜血晕染开难以辨认。 少数勉强可以辨别的字迹包含着日期和时间,且有一定的重复性,诸如“九点三十五分,监督女仆去打扫寝室。”之类。 只有翻到最后,通过右侧所剩的唯一一页清晰的字迹,以及其中包含的难以遏制激情的语言,伊庇伦斯才能在头脑中真切还原出百年前那位在大宅诸多照片上留下过身影的男爵跪在地上疯狂书写的身影。 他的左手与左袖全部都被血水浸透,正一片片在手腕处压着的笔记纸页上晕开。但男爵本人却像是毫无察觉般奋笔疾书,就像在不由自主地进行着一个狂热的仪式: “我做到了!按照神使的旨意,完美完成了每一个步骤,亲手奉上神所中意祭品的生命。 我是被选中的人,我将超越父亲,超越那位接受过神只馈赠的了不起的祖父,将家族的荣光与神的意志再现大地! 只要完成最后的仪式,家族终将得到神所允诺的黄金面具。所有的事情都将按照我整整三年的准备一丝不苟地得到执行……不,这是神的意志。 我应当忏悔。当世人自以为可以掌控自己的命运时,他们不过是主手中的牵线木偶。我,并不例外…… 你,亦如是。” 读到这里,伊庇伦斯突然发现笔记本似乎变得虚幻起来。微微摇曳,像是半透明的水面。 透过这层“水面”,他隐约看到笔记的另一面还有一张面孔同时透过笔记向自己这边凝视过来。 他与自己保持着相似的姿势,但细微的神态却明显不同,绝非镜面。他感觉自己的视线在笔记中仿佛穿透了重重时光的阻隔,最终看清了对面那人的面孔。 苍老,深沉,有着锐利的目光与自信的笑容。那是……他再熟悉不过的,伊庇伦斯侦探。 刹那的恍然,侦探敏锐地察觉了自身的异状,继而猛然从那种半梦半醒的朦胧的乖离感中抽身出来。他像是拼命爬上岸的溺水者一样大口喘息着,周身被汗水浸透。 刚刚那一瞬间,他觉得无法分清楚自己到底是从冒险家开始成名的大侦探,还是一位疯狂信仰某位存在的古代男爵。他觉得视野里可以看到自己的双手在不受控制地奋笔疾书,觉得自己内心中萌生出一个又一个疯狂的念头。 而更可怕的是,那仅仅几秒之前发生的视觉,触觉,脑海里的思绪,他现在居然完全无法清晰回想起来。 所残留下来的,就仅仅只有抽离的,被剥夺了感性的,难辨真伪的片刻回忆。 第一章 亡者的自第七章 ) 伊庇伦斯并非新手,探索过众多古代墓葬的他也不是第一次体验到类似的超越理性的感受。事实上早在知晓游戏胜利者的奖品后,他早已有了在游戏中接触超凡诡异的心理准备。 于是,老侦探第一时间并没有把注意力集中在明知道不可能得到的神秘体验的解答上,而是专注在笔记本身包含的线索里…… “亲手!” 真见鬼,还是被那个丫头给骗过去了。 男爵笔记中的信息虽然说得神神叨叨,但从中不难推断出老侦探最担心的情况——那个需要在游戏中动手杀死【被害人】的角色,正是【男爵】本人。 更糟糕的是,从情报获取的难度来考虑,伊庇伦斯认为自己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随手把笔记丢在床上,老侦探全力狂奔向主卧大门,再没有了进来时脚步与手杖击地间均匀的切分韵律。 有点手忙脚乱地掏出钥匙,伊庇伦斯将那笨重的大家伙塞进钥匙孔,却突然感觉一股柔韧的阻力在锁眼中阻止了他的尝试。钥匙才仅仅插过三分之一。 错愕地将钥匙拔出,他发现上面沾着不少发白的胶状物。它们柔软而粘稠,隐隐散发着一点刺鼻的气味,还带着一丝温热。 伊庇伦斯顿时双眼发红,仗着钥匙尖端反常的锋锐开始拼命往锁眼里捅。 灌入锁眼的化学材质尚未完全干涸,确实被尖锐的钥匙头捅穿。但再想要钥匙齿严丝合缝地激活已经被凝固物填充的卡舌却根本不再可能了。 “不!!!” 狂乱地怒吼着,他开始用手杖抡打大门。在老练的冒险家与名侦探的一生中,伊庇伦斯从未如此急躁与狂热过。此时的他看起来不像是探求生命奥秘的稳重老者,而更像是一个为了信仰不择手段的狂徒。 此时此刻,比起经验丰富的伊庇伦斯,这个男人更像是一位蛰伏了百年的杀人狂魔。 然而令人绝望的是,在体内全部的疯狂与力气发泄干净之后,伊庇伦斯发现被他破坏的仅有扭转开门用的把手而已。 木屑纷飞过后,男爵卧房大门显露出预制板包裹中的实心金属。 老侦探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般紧紧捂住胸口跌坐在地,他浑身无力地微微抽搐着,清楚自己已经和胜利失之交臂。此时此刻就算再破门而出,应该也没有时间找到并“击杀”外面的少女了。 可惜,事实往往并不如人所料想的那样。尤其是牵扯到了超凡力量的存在。 与此同时,男爵的卧房门外,被老侦探判定为已经躲藏起来的甄澄正两眼发直地握着因为内部遭到破坏而有些松动的门把。 盛放溶液的小锅掉在地上,里面洒出的粘稠物和地毯凝固在一起,还带着几分人体结构特有的特征,看起来分外恶心。 她并没有离开,或者说没能离开。 …… 片刻之前,悄无声息地紧随伊庇伦斯的脚步,甄澄用当着对方的面准备好的溶剂悄悄灌入锁眼。她并没想过就这样把老侦探彻底淘汰出局,因为主卧极大概率还有一个连通着密室的出口。 但她相信最基本的公平竞争下,自己以外,甚至有可能包含自己在内的每个角色都应该有着潜在的活动时间的限制,以此平衡先后入场的优劣差异。 也就是说只要把老侦探困住直到下一位三号【女佣】入场的时间,眼前这一关就很可能算是熬过去了。 做完这一步,甄澄也算是长长舒了口气。真正的凶手已经被控制住,她相信在自己不做干预的情况下剩下的杰出侦探们全部有能力凭借各自的本领推理出自己并非那个真凶。 如此一来,就算不再做任何事情她也可以达成“活到游戏结束”的胜利条件。其间如果能巧布疑阵,让其余的玩家们分别怀疑【男爵】以外的其他角色,就更是毫无争议的完美胜利了。 怀着这样的心情,甄澄试着轻轻扭动门把以确认自己灌入的溶剂破坏了门锁结构。却没想到在扭动门把的一瞬,门内的伊庇伦斯正突着眼泡狂热地翻阅着藏在枕头中的笔记。 于是,在甄澄的视角中,她毫无滞碍地扭开了门把。 房间里尽是奢华的家具,却根本找不到老侦探的身影。一本笔记摊开在丝绸被面上,旁边斜倚着羽毛笔。 笔记的左侧页面被血迹浸透,那是刚刚流下的尚未干涸的鲜血。 而同一时间,甄澄听到身后的大厅楼梯方向传来了轻盈的脚步声。 “伊庇伦斯侦探已经找到密室出口,绕到了我的后面?!”这是甄澄的第一反应,但随即她意识到了并不是这样。 首先,那轻盈的脚步声与老侦探具有切分韵律的拄拐行走的声音截然不同。 其次,一瞬的震惊过后,她发现自己握住门把的手臂上,穿着的衣服也不知什么时候变了样式。 那不再是她平日里喜着的汉服,而是一条被尚未干涸的鲜血浸染的,坠有樱花图样的,和服的衣袖。 除了刚刚发生,导致她急于寻求自保之力的【隐秘空间】事件外,甄澄并没有过像伊庇伦斯侦探出入古迹墓葬时对超凡经历的那种丰富的亲身体验。但她的身份背景导致她对这类事情在理论上并不陌生。 因此,她没有惊慌失措地尝试“打破”梦幻,或者因为清楚是假的而自暴自弃任由事情发展。 取而代之,她几乎本能地想要趁势躲入主卧避开尾随而来的脚步。如果自己因为这场游戏诱发的诡异而卷入百年前的某场凶杀,那就意味着自己必须面对一个已经被历史锁定为必死的局面艰难求生。 反之,如果只是因随后而来的第三位玩家,扮演【女佣】角色的纳维斯侦探的脚步让自己产生了一些幻觉,对她而言反倒是最好的情况。 心念一动,甄澄一步跨入主卧,随即便看到前一刻还空荡荡的房间中,一柄手杖莫名迎头打来。 不要说在学校她其实从未报名过格斗类的课程,此时此刻甄澄觉得哪怕自己是速度领域的超凡者也不可能对这毫无征兆凭空飞来的一击做出任何反应。 只是预想中的剧痛与眩晕并未到来。手杖直接穿透了她的脑袋,仿佛受到了无形的阻力一样反而停在了原本是门板此刻却早已洞开的半空。 接着,她隐约看到了一个身影模糊的老者用手杖疯狂捶打自己的影像。影像一瞬即逝,自己毫发无伤的事实让她意识到那只是虚假的幻像。 不幸的是,一瞬的恍惚之后,当甄澄再回过神来时,忽地发现自己原本想躲藏避开的脚步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自己的身后。 “哈,找到你了,小姐。” 第一章 亡者的自第八章 ) 一股毫无来由的心悸袭来,甄澄缓缓转回了头。 逐渐映入视野的,是一位年纪三十上下,一头褐色卷发的女士。标准的女仆打扮,笑容中透着不自然的紧绷。 通过从事侦探行业的经验,甄澄直觉那是一种过于小心翼翼的紧绷,神经质,就好像生怕做错事情便会遭受主人毒打一样。 仔细想来,这样的事情在一百年前那个时代未必不可能发生。尤其是当你的主人是一位变态杀人魔的情况下。 “小姐……你,你受伤了?让……让我看看。”女佣说着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像是相当心疼与惶恐,却突然在最后一瞬加速,在甄澄猝不及防间掐住了她的手腕。 用力颇大,让甄澄感觉就像是手臂被卷入绞肉机似的生疼又无法挣脱。很难想象女佣那比她自己高大强壮不了多少的娇小体格中能爆发出这样的力量。 “小姐……你,你流了好多血……天哪,这样可不行,如果被主人看到……快,快让我帮你擦擦……” 女佣将脸孔靠近甄澄的脖颈观察,那双瞳孔有些发黄的大眼睛瞪得圆圆的,活像一头吃惊的猫头鹰。 说着,她并没松开甄澄的手腕,而是用另一只手中的手帕向甄澄探来……等等!那哪里是什么手帕,分明是一条肮脏的,湿漉漉的,怎么看都像是刚用来擦过地板的抹布! 喂!你就用这玩意帮自家小姐止血么?伤口会感染的?活该你被男爵惩罚啊! 甄澄想要挣扎,却发现这具身体并没有跟随自己的意志行动,而是丢了魂儿一般任由女佣摆布。 只能看,不能动,这种仿若用第一人称视角观看全息电影的乖离感反而极大程度压抑了甄澄内心本能的慌张,让她在确定无法用任何方式反抗后甚至带上了一丝戏谑开始在内心吐槽。 然后,她便看到那位女佣小姐用湿抹布捂住了“自己”的口鼻。一直,一直没有放手,直到她眼前的走廊开始扭曲模糊,再从虚幻变得清晰。 眼前重新清晰的第一时间,甄澄立即抬手检查。手臂上垂落的是汉服熟悉而宽大的衣袂,让她基本确信自己摆脱了现实之外的诡异。 自己早该想到的。斯卡瑞家族举办的,以黄金面具为赌注的秘密游戏,凭什么只会以普通的现实的手段来传递游戏中隐秘的线索?像刚才那样隐秘而异常的展示不才正应是这场游戏主要的展开方式么? 与其惊叹于超凡现象的神秘或恐怖,不如潜心分析获得这些线索的条件与方式。先领悟其中规律的人,必将在这场游戏中获得别人难以赶超的优势。 至于种种诡异背后的原理,以后会有漫长的时间去探究求解。前提是自己必须先赢下游戏,继而在后续随时可能再被卷入的【隐秘空间】中活下来。 越是接近世界内部掩藏的疯狂的真相,依仗常识与缺乏想象力就越是致命的破绽。在自己挑选的道路上,我应当谨记这一警示。甄澄如是告诫自己。 另外,刚刚的体验所看到的影像似乎说明了一件事情。本以为把【男爵】锁起来便万事大吉的猜想恐怕要被颠覆了。 依照刚刚疑似幻境展开的情报,似乎自己接下来要面对的二号玩家,【女佣】纳维斯女士才是那个需要按照规则对自己动手的角色啊! 扑通! 正想到关键处,身后冷不丁一声重物落地的钝响打断了甄澄的思绪。猛然回头,她看到一双瞳孔泛黄,圆瞪似猫头鹰般的大眼睛正惊惶地望着自己。 一瞬间,甄澄心脏停跳了半拍。本能地恐惧起幻境中的杀手跨越真实的阻隔与百年的时间,现实中追赶到自己的身边。 “你你你……你在做什么?” 那女子受了什么刺激般跌坐在地,神经质般紧绷的声音颤颤巍巍,就好似自己会对她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一样。 只是定睛再看,甄澄却发现眼前的女子与“幻境”中杀死“自己”的女佣相似的仅仅就只有眼睛。跌坐在地的女士没有褐色卷发,身上也没有严谨繁复的女佣服装。 这位女士甄澄是认得的,不久前的晚宴中还刚刚见过面。她正是游戏中扮演【女佣】的三号选手纳维斯女士。 顺着跌倒在地的女侦探目光望去,甄澄注意到打翻在主卧门口的煮锅,满地已经凝固,人皮似的胶质物,以及其中竖起清晰可辨的两枚未曾完全融化的脚趾。 回想起刚才梦幻似的体验,甄澄试着在脸上挤出一个女佣掐住自己手腕时那样的扭曲笑容,回应道:“你猜。” 地上的纳维斯女士立刻就惊炸毛了,手脚并用,倒爬回几步,战战兢兢道:“你疯了吗?这只是一场游戏,你对可怜的伊庇伦斯先生做了什么?” 喂,为什么我还什么都没说,你就直接联想到他身上啊?难道你以为本小姐把那大活人给煮了?就算是煮了他,也不可能化成塑胶溶液? 说起纳维斯女士,也算是业内的一个传奇。作为一名侦探,她居然是以胆小和冒失着称的。 但这样一个家伙,偏偏又屡屡因为匪夷所思的“幸运”而堪破过一系列疑难案件,用根本讲不通逻辑的推理和难以理喻的行为把事情推向正确的解决上。 然而出于对演技的偏爱,晚宴上亲身接触之后甄澄敏锐地察觉到纳维斯女士的表现有太多不够自然的地方。 比起被幸运女神眷顾,她更倾向于将纳维斯女士的行为理解为一种专精于将自身放在无害的弱势位置上的暗中观察与无形引导。 换句话说,比起严密的逻辑推理与客观的事件经过,她更善于从“人”的身上寻找突破口与解决问题。面对这样的对手…… 甄澄收起有些狰狞的表情,叹了口气将身份卡牌摆到对方眼前:“你也知道这是场游戏啊,我犯得着对那老先生做些什么吗?另外你有没有搞错,我才是【被害人】哎!” 说罢,她理直气壮地丢下一地烂摊子,朝大厅楼梯走去。 只要纳维斯不是真傻,就不可能费劲去把门里的竞争对手放出来。如果她真那么做反而更好,甄澄还在为如何限制这位真正的杀手发愁呢。 似乎受到甄澄的启发,坐在地上的纳维斯女士也拿出自己的身份卡来查看。这倒是让匆匆走过的甄澄一瞥之间收获了一份意外之喜。 第一章 亡者的自第九章 ) 纳维斯女士的卡片上用简笔画勾勒着一位正在擦拭家具的女佣,画面略显违和。 通过瞬间记忆将画面烙印在脑中的甄澄保持着平稳的步调走向楼梯,心中回想着画面中异常的地方。 女佣的服装特征看起来颇像是自己环境中看到的那个杀人狂的打扮,但毕竟是简笔画,并无法准确分辨。 这并不是异常之处。真正奇怪的地方是,女佣擦拭家具的手呈半握拳的姿势。没有人会用这样的手型去擦拭家具。看起来……她更像是抓着什么没有画出来的东西…… 想到这里,幻境里自己被女佣用另一只手上的抹布捂死的景象浮上甄澄心头。 比起那些对任何细节过目不忘的大侦探,甄澄在这方面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优势。但回想起才经历不久的一幕幕记忆,她似乎从中发现了一点什么。 步下奢华的石阶,甄澄追寻着回忆将目光锁定在墙角的钢琴上。不出所料,一块落满灰尘的抹布正平淡无奇地安静躺在琴盖上。 甄澄意识到了自己在回忆中隐隐察觉的问题——那些怎么看都像是主办方有意留在大厅中的道具。 再细想来,似乎【男爵】手中那枚硕大的钥匙,自己也曾经在这个大厅里看到过? 想到这里,甄澄径直走到钢琴前,伸手拾起了那张抹布。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陡然在她身后不及一米处响起:“这块抹布,有什么特殊的吗?” 神经质的女声,甚至有些小心翼翼,却让听到它的甄澄内心里升起十倍的惊吓。 一瞬间的恐慌后,她甚至可以想象那外表柔弱而胆怯的纳维斯女士像一只猫一样蹑手蹑脚地尾随自己走下楼梯,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纳维斯并非以推理和观察而着称的侦探,但也没有道理蠢到忽视已经被自己点明的问题。经历过刚才的幻象,甄澄一点也不怀疑其他角色是否会有出乎想象的手段来获得额外的情报。 处心积虑的跟踪,明显超出常识限度的潜行本领,让甄澄对这位被称为“能用幸运解决一切问题”的女侦探又有了更深一层的认识。 现在的关键是,如何避免这位曾经真正杀死被害人的凶手角色获取到她的凶器呢? 握着抹布转过身来,甄澄脸上挂着大局在握的微笑。戏谑中夹杂着审视与调侃,她声音愉悦地答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块抹布应当是你用来杀我的道具,” 接着,她做了一个让纳维斯女士惊得手忙脚乱的举动——直接将那块抹布向对方抛去: “现在,你要用它来杀死我吗?” 纳维斯本能般躲避开甄澄抛向自己的东西,让抹布直接掉在了地上。她的视线随即在地上的抹布与甄澄脸上的笑容间来回扫动,由于再三,最终捡起了地上的抹布。 指尖触碰到抹布的一瞬间,纳维斯在这件陈放于冰冷琴盖上多时的物体中感受到了一丝绝不应存在的温热。 她说的竟然是实话? 伴随道具被甄澄抛过来的还有一个难题。到底要不要“杀”她? 面对少女戏谑的神情,纳维斯侦探收起了脸上的神经质与彷徨。速度之快,给人一种第二人格上线的错觉。 弱势控制,倾听观察,举止分析,暗示诱导。在“最幸运的大侦探”面具之下,为纳维斯收获名声与功勋的真正实力来源于,她其实是一位行为-认知学派的心理学专家。 但此时此刻,她却完全无法解读甄澄行为的动机与背后的用意。 面对一位侦探中的异类,从旁门领域获取优势的怪才,中规中矩倚仗才智游戏的甄澄可有破局的办法? 有,而且就在从受到惊吓到转身的那一瞬间,已经被她付诸实践。 能够难倒一位精通行为分析理论专家的,就只有超出一切理论之外的疯子。 甄澄的选择十分果断,因为她十分清楚自己的长处与弱点。如果事情发展到强行掩饰最后被对方看破自己的心虚,那将演变为一场难看的撕打抢夺。 而一旦事情涉及到身体的力量,体能,运动能力,她十分确信结果多半是不容乐观的。 “盛名无虚士,甄小姐的才思敏捷我今天确实领教到了。老实说,我曾经遇到过几位足够聪明,和你想到一起的罪犯。但其中没有一个能把足以破坏我判断的疯狂表演得像你一样纯正,本色,天衣无缝,” 显而易见,纳维斯女士一眼洞悉了甄澄表演背后的本质——自己的伪装被看穿了,而对方在一瞬间发现了最有效的应对方法并成功付诸实践。却见她话锋一转: “但如果你以为我只懂得通过对手的表现猜测真相,而完全不擅长你们这些家伙人人都自以为独步天下的逻辑演绎,恐怕还是小瞧我了。 你的身份在这场游戏中看似举目皆敌,但实质上我们这些‘嫌疑人’间的利益冲突还要大过与你这个被害人间的矛盾。 对付大多数‘嫌疑人’,对你而言最有利的做法是暗示我们半真半假的信息。一方面让我们了解到自己并非凶手的真相,一方面引导我们误以为错误的玩家是真凶。 这样足可以在保全自身安全的前提下避免我们最后给出正确的推理。在主办方给出的并不严谨的胜利条件中占据所有的优势。 换句话说,在全部五位‘嫌疑人’中,至少有四位不会对你造成威胁,并甚至能给出一定的帮助。前提是我们自己不要蠢到得出错误的结论。 而唯一一位有必要被你灌锁眼困在屋里限制行动的,就唯有那个历史上真正动手的【凶犯】。你看,绕了一大圈回来,还是你的行为为我揭示了事情的真相,不是么? 甄小姐,你的疯狂是伪装的,就像我一样。因此底层意识十分清醒理智的我们,是无法做出真正疯狂的,非理性的,违背自己利益的行为的。这就是你最大的破绽!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即便我没有跟踪你,你也会找个借口将‘凶器’坦然给我,在某个你认为我已经确定自己身份并非杀手的时机,对吗?” 说话间,她脸上的表情不再胆怯,那双猫头鹰般又圆又大的淡黄色瞳孔中也再无一丝惶恐。取而代之的,是受到压抑的扭曲与病态,像极了那位用抹布完成凶杀的女佣: “甄小姐,装疯卖傻是我的专长。想要在这方面让我吃亏,你还太年轻了。 丑话说在前头,如果你试图像对付伊庇伦斯一样限制我的行动,我就直接把抹布丢到你的身旁完成击杀。 相信我,如果发展到我们两个都被淘汰出局的局面,绝对是你的损失更大一些。” 第一章 亡者的自第十章 ) 如此胜券在握的姿态,反倒是让计谋得逞的甄澄心生一丝错愕。 纳维斯女士的决定在她意料之中。自打对方自愿妥协把战场从心理分析转移到推理思辨的领域,甄澄就自信已经把握了胜局。 但即便如此,她也无法接受被她的表演所蒙蔽的对手会天真到如此笃定一个缺乏证据的推测。 纳维斯女士不是她表面上看起来那样平庸的幸运儿,她的信心不可能仅仅源自于被自己诱导的半吊子推理。 那么,当下眼看就要与“再现历史”的表演失之交臂时,她的把握究竟来源于何处呢? 甄澄心中一惊,瞬间收敛起不合时宜的错愕。像纳维斯女士这样的行为专家,当然会通过诱导自己的反应来验证她的推断。 好在那一瞬的惊愕可以有太多的解释,比如谋划被识破的失落。 纳维斯女士眯起她大大的圆眼睛,紧盯着甄澄。直到她毫不在意般摆了摆宽大的汉服衣袂转身离去,才在心中暗探口气。 一号【被害人】,果然如雇主所说,是这场游戏中最难对付的对手。像甄澄这样的大家闺秀,从小都会接受专门的训练,避免言行举止被人看出破绽。在她有所准备的情况下,再想要从下意识的肢体语言中读出什么实在太难了。 纳维斯当然清楚自己的推断并不绝对可靠,尤其是在未能得到对方行为佐证的情况下。但她的心态却真的是胜券在握,与惯常的行为相反,可以说是六位玩家中最为轻松的一个。 无论能否在游戏中“再现角色的历史行为”或“做出正确的分析推理”,纳维斯都有自信可以达到自己的目的。 于是转眼间,纳维斯女士又恢复成了那个神经质,过度紧张,战战兢兢的弱女子,转身回头去一楼房间寻找更多的线索佐证。 路过厨房时,她并没有进去查看那明显被使用过的灶台。二楼楼道的场景足以说明这里发生过什么。她不认为那位名声在外的甄家小姐会粗心到遗漏下什么明显的破绽。 她有着明确的目的。推开一间间房门,视线扫过,从不停留,直到在大宅左侧尽头找到了仆役居住的宿舍。 屋子阴暗逼仄,里平放着四张窄小的木床。一眼看去就是那种睡过一觉必然浑身酸痛的类型,与男爵主卧的奢华形成鲜明的对比。嗯,纳维斯女士虽未见过主卧中的陈设,但那扇夸张的大门足以说明一切。 考虑到管家大多有单独的房间,她并不认为这栋宅邸里还有其他的仆人居所。也就是说,此处便是她的目的地了。 纳维斯的思路一直很清晰。她认为甄澄虚张声势地将凶器交给她,只是单纯因为确认了【男爵】的凶手身份。 这并不意味着自己【女佣】的身份没有在主办方强调的“历史轨迹”中扮演过重要的角色,甚至不能说明自己没有参与到对【被害人】不利的过程中去。 想要通过“再现历史”获得游戏胜利,她就必须弄明白自己的身份曾经究竟做过什么。而相关的线索,理所应当就在…… 落满灰尘的床铺;没有门扇的残破衣柜;烧过一半,看起来几乎变成化石的蜡烛;被随手丢放在床铺上的洁具…… 纳维斯女士的目光扫过房间每个角落,最后停留在衣柜角落处,散落洁具旁的半桶污水上。 整栋宅邸经过主办方打理布置,但大体看起来维系在一种两三年未曾有人光顾的陈旧环境中。厨房壁架上已经在干燥环境中变得灰白坚硬的面包就可以说明很多问题。 换句话说,口口声声要求“再现历史”的斯卡瑞家族让整个游戏场地始终呈现于一种介于百年前的光鲜与百年后的陈旧之间的状态。 这种情况下,怎么可能有一桶敞口的却尚未干涸的污水被留在场地中呢?显而易见,这是一个明确的提示。 纳维斯走近水桶,不知不觉单膝跪下低头查看起来。她发现里面的污水黑得让人感觉十分纯粹,以至于清晰地映照出自己那双瞳孔微黄,像猫头鹰一样又圆又大的眼睛。 一股巨力传来,纳维斯肩头猛地一痛便横倒在地上。她感到有些气恼,从未经历过有谁对她这样柔弱的女士暴力相向。 她摆出一副惶恐胆怯的模样,试图支起身子向后退去,却发现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完全不受她本人控制地跪伏在地。 她看到一双男士的皮靴,是十分精致的高级货,以及一柄杵在地上的手杖。皮靴与手杖交替移动向前跨出两步贴近自己身前,步点击打出三对二拍子般奇妙的切分韵律。 还未待看清楚,便见到手杖猛然抬起,将她迎面打翻在地,脸上留下一道血淋淋的伤口。 “你这蠢货!自以为坦白一切是在帮我吗?现在可好了,我们要怎么处理那位侦探?” 仰面栽倒的纳维斯花费了三秒钟从眩晕与剧痛中找回自己,继而看清了双腿主人的容貌。那是一位年长的绅士,已经两鬓斑白,却是她并不相识,却总感觉颇有几分熟悉的面孔。此时,那人正在暴跳如雷地挥舞着手杖。 眼看手杖再一次向自己打来,纳维斯就地翻滚躲避,接着随手抄起地上的水桶向男人砸去,自己趁势退向窗口。 尽管主办方与雇主都曾经确认过这是一场游戏,但专业的经验让女侦探有十足的把握判断,眼前的男人百分之百真的想杀了自己,并已经准备好将这疯狂的念头付诸实践。 窗户被简陋的插销锁住,但纳维斯确信自己已经没有时间去拔了。考虑到房屋的年代,她觉得自己很有可能因接下来的举动被老式的玻璃碎片划伤,但箭在弦上显然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用尽全身的力气,纳维斯用没有受伤的左肩向窗户撞去。她相信即便没能把插销撞脱落,自己的体重也足以把腐朽的木框连带上面肮脏的玻璃一并击碎。 但现实却是……一股莫名的巨力用至少一倍于自身冲击的动量将她整个人狠狠撞回了狭窄的仆人宿舍中。那看似已经陈放百年未曾修缮的腐朽窗框,连一丝木屑也未被触动。 完了…… 第一章 亡者的自第十一章 ) 一闪而过的绝望后,肩膀脱臼的疼痛混杂着不甘放弃的求生欲终究没能抗拒过剧烈的眩晕,纳维斯女士彻底失去了意识。 紧接着,她猛然睁开双眼,强撑着满身伤痛狼狈地爬起。 她很快发现身上的伤痛似乎并不存在,而只来源于内心中过于真实的幻想,唯有从水桶旁栽倒时头似乎磕到了衣柜还在隐隐作痛。 一边试图忘却周身的幻痛一边扶着衣柜爬起来,纳维斯意识到时间感上的“紧接着”似乎也只是自己并不现实的错觉。 半桶污水被打翻在地,此时却已经基本干涸。就连身上近距离浸染本应湿透的衣服此时也只有一小块些微的潮湿。 唯有记忆中一直拿在手中,本不应接触到污水的那块抹布,此时完全浸透。它湿得就好像只要紧紧捂住人的口鼻,就可以夺去她的性命似的。 这时,一道人影从敞开的房门外飞奔而过。 一瞬间的四目相对,纳维斯看到了一号【被害人】小姐脸上略感错愕与戒备的神情。 对于一瞬间甄澄透露出的古怪纳维斯并未能做过多分析,她此刻从感受到意识都还有些混乱。但几秒钟后,她便很快找回了自己。 神经质地环视四周后,纳维斯女士像来时一样战战兢兢地退出了仆役宿舍,手中还拿着已经浸湿的抹布。 她并没有顺着脚步声从大宅侧端的楼梯追上楼去,而是反身向大厅方向走去。 她记得排在自己后面的四号玩家胡伐保侦探便在游戏中扮演着【侦探】的身份。而如果说有一位侦探曾在百年前的案件中牵扯进这栋大宅,纳维斯知道该去哪里寻找他留下的踪迹。 结合有办公,住宿,短暂会面功用的小会客厅,那是大厅右手边第一个房间。 …… 时间稍稍倒回一些。当纳维斯拿着她的“凶器”离开门厅后,甄澄并没有因惧怕对方发现真相而尝试尾随。取而代之的,她的视线停留在大厅四周散落的明显有问题的各种物件上。 不出所料的话,剩下三位玩家需要用来“重演历史杀死自己”的凶器道具也都大概率藏在这座大厅中。而且那些东西应当与他们各自的身份相关,并且由身份卡牌上的简笔画图像暗示出来。 甄澄并没有看到剩下三位玩家身份卡牌上的提示图画,但她记得他们依次的身份。那分别是【侦探】,【园丁】,与【钢琴师】。 乍看之下,三个身份中任何一位都可以在大厅里找到不止一件与自己身份关联的凶器。这让甄澄直接放弃了藏起可能存在的道具以阻止对手完成历史再现的念头。 不说多此一举可能引来的麻烦与怀疑,光是那台三角钢琴就不是凭她的力气能藏得动的。 于是甄澄立即转换思路,重新拾级而上回到二楼。 比起藏道具躲猫猫那种小儿科的初级手段,她意识到这场游戏的真正胜负手在于情报。先前连续两次抢占先机,皆是因为她提前获得了对方所不了解的情报。 坦言之,这其中少不了歪打正着的关系。甄澄并不认为凭借自己的运气还会再有可能获得意料之外的情报,所以如果想要继续把优势保持下去,唯一的办法就是主动出击提前探明大宅内百年前究竟发生过什么。 只是身为没有任何提示的【被害人】,甄澄能有什么头绪去主动找到线索么? 当然有!快步上楼中,甄澄脑海里勾勒出自己那张【被害人】卡片后面的简笔画。 【贰-男爵】牌的画面中正在开锁的男爵缺了手中的钥匙;【叁-女佣】牌的画面中正在打扫的女佣缺了手中的抹布…… 以此类推的话,自己手中的【壹-被害人】卡牌背面,那句趴倒的尸体简笔画真的就没有包含任何信息么? 要知道【男爵】牌中紧缩的大门,【女佣】牌里被擦拭的家具都有描绘,为什么只有俯卧倒地的【被害人】牌中没有任何“地面”的图像呢? 要知道整栋宅邸中除了纹理清晰的地毯外就只有交错拼接的木地板,根本不存在“一片空地无法描绘”的情况。 当然,目前为止这也仅仅是推测而已。甄澄的选择还有另一重目的,那就是确认曾经那位【被害人】小姐的死亡过程。 要知道当伊庇伦斯侦探入场的时候,她是相当相信自己根据密室位置做出的凶手推测的。但接下来,她就看到了历史中【被害人】被【女佣】袭击的幻象。 诓走纳维斯女士后甄澄其实一直都在质疑自己,她真的就一定是那个杀害【被害人】的真凶么? 自己失去意识从幻境中脱离,有可能是曾经的【被害人】被【女佣】杀死,但同时也有可能只是因为其余玩家的接近破坏了后续情报的传递。 想要弄清楚真相,确认【被害人】的死因,唯有找到办法再一次“回到过去”看清楚事情的结局。 转眼间,她已经跑回男爵主卧紧锁的门口。撇嘴掸了掸身上一看就价值连城的汉服,甄澄尽量避开干涸的塑胶类粘液趴倒在地。这里,是先前幻境中那个和服女孩被女佣捂住口鼻无力挣扎的地方。 “破解隐晦的角色卡暗示总该获得些奖励?”甄澄心中嘀咕:“就让我看清她最后的结局。” 明明身处现实,甄澄却感觉眼前的地面像是vr影像接触不良产生的花屏一般扭曲了一下。接着,眼前的景象变得好像古代电影因胶片磨损而产生的黑斑与摇动一样残破起来,视野中的一切也渐渐失去色彩,只抽离出黄褐与灰白。 被捂住口鼻直到窒息却无法挣扎是一种相当痛苦的体验,但为了获得真相,甄澄咬紧牙关屏住呼吸完全做好了准备。 然而这一次眼前却并没有出现女佣那双又圆又大的黄眼睛,而是一张年轻男性的面孔。 男人长相英俊,穿着花哨的衬衫有着精致的打扮。与之相矛盾的是,他的脸上却没有公子哥那种玩世不恭的从容。 那是一张因巨大压力而濒临崩溃的面孔,时而赤红,时而苍白,且始终挂满了豆大的汗水。 一次,两次……他一次次地把手枪顶在少女的头上,又一次次捂着脸放下。他的手指满是血迹,左手有两枚指甲已经明显掀开。 直到第五次,他紧闭双眼对着甄澄扣下了扳机。 砰! 第一章 亡者的自第十二章 ) 甄澄感到一股巨力把她整个人向后掀倒,接着眼前一片漆黑。 待到现实的色彩重新填充了视野,她发现自己仍旧俯卧在地,只是太阳穴隐隐抽痛。 这一次没有被其它的玩家打扰,而且那位百年前的少女就算被湿抹布捂住口鼻窒息后并未死亡,也总没道理在受到手枪直射后仍能有机会生还。 额角遭到枪击的剧痛与恐怖,尽管回归了现实也仍然真切生动地烙印在甄澄的脑海里。那是一种深入灵魂的震颤,是一种与勇气,坚韧,强大无关的,无法用任何方式去抵抗的基因层面的印记。 通过对卡片上隐蔽线索的挖掘,她总算是看到了事情的结局,只是内容大大出乎了她原本的预料。她本以为可以看到先前被纳维斯女士打断的后续,但总体而言,这次幻境中获得的情报还是好的方向。 一个确切的死亡,这场游戏中最大的底牌,还有什么能比这更加美妙? 这样想着,甄澄隐约察觉到自己似乎忽视了什么问题,但她的回想却很快被拾级而上的沉重脚步声打断。 “甄小姐!这还真是意外之喜啊。能有幸看到你的……这副模样,胡某人就算输掉游戏也值回票价了哈哈哈。” 轻浮的笑声里夹杂着些许惊喜,些许幸灾乐祸,以及微妙隐藏的调戏意味。随之出现的是一位东方面孔的浮夸黑发公子哥,穿着骚气的粉红色衬衫,嘴角挂着一丝像是要嘲讽一切的微笑。 甄澄虽然年仅十六岁,但在上流圈子的社交中见过太多相似嘴脸的公子哥,一眼便看穿了胡伐保略显古怪态度背后的心态。 他们有着良好的家世并引以为傲,在这个底层规则由超凡力量所谱写,权财实力明目张胆超越法度,并不存在真正公平正义的世界上,他们在大多数时候都可以真正意义上做到为所欲为。 对这样一群公子而言,令人赏心悦目的女性比起独立平等的个体更像是值得收藏的艺术品。他们的尊重只是游戏,他们的谦逊只是炫耀,他们永远可以站在食物链的更高处予取予求。 而当他们遇到一位相貌,才学,天赋,背景,以及一切他们引以为傲的东西都高于自己的女性时,所有的骄傲都会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转变成某种自卑,继而在心中最阴暗的角落开始默默酝酿着征服欲。 除了从小习惯的汉服,甄澄并不喜欢也不擅长打扮自己。放到全球名媛明星的圈子里她不认为自己有任何外表上的优势。因此自打在晚宴上看到这位四号【侦探】选手那让人不舒服的熟悉目光时,她立即意识到问题出在何处。 “你似乎对我存在……某种特别的执着?”甄澄说着,装作自然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掸去汉服上沾染的尘土: “让我猜猜,因为年纪与人种的缘故,刑侦圈里似乎经常将我们两个相提并论啊。这件事激起了你的好胜心?所以才特别在意我? 这是因为年龄,还是因为性别呢?” 比起面子,甄澄显然更加希望能够掩饰自己行为背后直指游戏核心秘密的手段。所以她一针见血地抛出这个足以让对手尴尬到动摇内心的问题,以期分散他的注意。 社交场上的花花公子们自信多半来源于权势背景。胡伐保家里有矿,字面意义上的。但这种程度的背景甚至不足以让他了解到甄氏家族的存在,抛开个人能力外的些许优越也理所当然。 谁知此人确有过人之处,自信的来源毫无动摇。因为,他的信心并非来自与己无关天生自带的权势背景,而是源于他年纪轻轻便名扬世界的杰出头脑: “甄小姐好一计围魏救赵李代桃僵。胡某确实是极想证明自己的能力高过经常被人并称的小姐的,但却也总不至于因为被戳破就恼羞成怒,忽视掉眼前如此明显的细节。 你趴俯的姿势和手中卡片上画的一模一样。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刻意看着它模仿出的造型? 这也就意味着,你识破了主办方发给我们的身份卡里,包含有解开“历史真相”的重要线索,并正在付诸实践。” 说着,胡伐保将手中正面是【肆-侦探】的卡牌翻转给甄澄看。卡牌的背面用简笔画勾勒出一位头戴猎鹿帽,身穿花格长披风的侦探一手提着手提箱,腋下夹着手杖,而另一手向前空伸像是持握着什么做瞄准射击的姿势。 至于空握的手上到底缺了什么,甄澄已经在幻境或者历史投影之类的玩意里用自己的身体感受过了。 掩饰住不太好看的脸色,甄澄努力在脸上挤出一丝嘲讽并微微屈膝行礼道:“恭喜你找到了破局的要点。然而时间有限,本小姐就不打扰你寻找自己的线索了。 或许你也可以像我这样摆一个相似的姿势试试。不得不承认,【侦探】卡片上的姿势还是十分潇洒的。” 说罢,她便想要转身离去。或许是刚刚幻境的作用,此刻甄澄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在警示她逃离面前的威胁。无论是理性的游戏层面上,还是感性的生命层面上。 然而就在这时,胡伐保却真的猛然向前跨步摆出了和卡片上一模一样的姿势。唯一的不同点是,前伸的手掌中握着一把仿真玩具手枪,此时正抵在甄澄的脑门上。 紧紧盯着甄澄强压怒气与紧绷感的脸孔,胡伐保脸上轻浮的笑容愈加灿烂起来:“甄小姐比传闻中的更加傲慢啊。是不是以为没有你的提示本公子就不可能凭自己看破卡片上的秘密? 我在门厅找到了这个和卡片上十分相似的手提箱,然后发现自己的身份卡果然可以打开它,并拿到里面……用来杀掉你的道具。 你看,想要证明自己,最简单的办法不正是在堂堂正正的竞争中赢过你吗?” 瞬息之间,幻境中那种被子弹活生生撕裂大脑的恐怖以绝对不自然的方式涌上心头,似要动摇甄澄的心理,从而支配她去做出什么她自己从未想过的举动。 但正是这种不自然的,绝不应该属于自己的恐惧感,让甄澄的意识一下子抽离出来。须臾仿佛被拉长为永恒,她的思想像高高在上的神灵般异常疏离冷漠地审视起自己经历的始末。 第一章 亡者的自第十三章 ) 这一瞬间的抽离,让甄澄高速意识到许多重要的问题。 首先,一个她一直有所担忧的情况被证实了。 胡伐保的卡片上明确描绘出了手提箱的形象,这意味着每位参赛者在游戏中甚至连相对的公平都没有。 它同时也说明了一个问题,主办方想要的既不是一场观赏顶尖侦探们智慧博弈的娱乐盛宴,也不是挑选出世界上最强的头脑予以赐福,而是借助参赛者的力量,去实现背后某些自己的目的。 倚仗自己的家世身份和对斯卡瑞们的了解,甄澄并不认为主办方会干出兔死狗烹,达成自己目的后翻脸不认人拒绝支付黄金面具为奖品的事情。 但即便如此,想要在一场连主办方都不在意公正性的游戏中获胜,其运气成分恐怕还要高过实力的竞逐。 而凡事只要牵扯到运气……甄澄就有自信她自己想要成功连百分之零点一的希望也不存在。 换言之,胡伐保沾沾自喜的“在侦探游戏中胜过甄小姐”的自豪简直就是一个笑话。 另外就是,自己陷入那种“历史重演”般的幻境时,所感受到的时间流速和现实中是有所不同的。 其实早在被纳维斯女士接近时她就有所怀疑,这一次胡伐保能够在接近自己之前入手关键道具的情况更是把这个怀疑坐实。 大厅里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他怎么可能一眼就找到自己的关键道具并心无旁骛地直接拿取上楼? 这种事情如果是公认观察力世界第一的五号因帕斯大侦探还有可能做到,至于胡伐保……他确实也算是真正的青年天才,但想要完成搜索并找到正确的方向至少也需要五分钟以上的时间。 而一旦入手关键道具,比起漫无目的的在大宅里游荡试图寻找线索,绝对是从已经探索过大宅的竞争对手身上寻找突破口更为快捷有效,这一点即便不是纳维斯女士那种另辟蹊径的侦探也绝对能够意识到。 这也就意味着,胡伐保应当在探索过大厅寻到关键道具后直接找到了自己,他并没有时间去了解自己所扮演的【侦探】身份是否是“历史中的真凶”。 想到这里,甄澄脸上恍然大悟的表情一闪而逝,随即高高勾起嘴角,变得有些……狂热而狰狞。 对面信心满满的胡伐保被眼前少女不寻常的表情惊得一怔。就在这瞬间,本欲转身逃离的甄澄猛然回身抬手,一把握住了胡伐保持枪的手。 横掐住对方比自己宽大不少的手掌,她的手指贴住胡伐保轻搭在扳机上的食指,一瞬间顺着关节滑到了护环之内,接着便猛然收紧! 突如其来的举动并没有击发扳机。持枪的胡伐保以甄澄无法反抗的力量与速度猛地将手甩向一边,彻底脱离了甄澄突如其来的掌控。 他的脸上一片愕然,边思索边沉吟着说道:“你已经知道了历史中那个真正的凶手是谁,并且确定他无论如何都会对你下杀手。 所以在知道不可能通过存活赢得最终胜利的情况下,你打算让我这个‘无辜者’成为这场游戏的凶手。 这既能同时破坏真正凶手与我通过再现历史获胜的可能,也能让其余推导出真凶的对手在最后给出错误的答案。 毕竟死人是不可能再被杀一遍的。就算最后那位‘真凶’再次使用道具对你动手,你的死亡也只能是因我造成。他只是在对一句行尸走肉做无用功而已。 而在那个时候,我早已像前两位玩家一样,因为‘有限’的自由探索的时间用尽而被困在某个无法与其他人沟通的地方,无法对后续的玩家造成任何影响破坏你的计划。” 说到这里,胡伐保渐渐收敛起沉思的神态,又挂起那副玩世不恭的自信微笑:“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真正的凶手便是最后的【钢琴师】小姐? 通过先前我所不知道的准备,你已经确定了后续的玩家,至少杀手本人没有可能获取充足的情报,这甚至有可能得到了伊庇伦斯先生或纳维斯女士的帮助。 至于倒数第二位的因帕斯大侦探,我们都知道他是一位保守稳重且坚信自己判断的传奇人物。在线索不充足的情况下,他宁愿选择按兵不动。 如果没有你现在想对我做的事情,他的习惯确实会将他导向正确的结论,在最后一轮见证真凶登场的全程并明确自己的推理。 只有最后一位入场的钢琴师小姐,面临着所有情报都被破坏,根本无从入手‘扮演历史真相’的活动。她所能做的,只有什么都不做放任游戏失败,或赌上一把使用道具将你击杀两个选择。 我并没有听说过这位‘钢琴师’小姐。但既然她也能被请来参加这场游戏,就说明她至少具备着在复杂局面中做出合理逻辑判断的能力。 也就是说,在掩藏好一切线索后,你心中是确信她无论如何都会选择对你动手的。 所以事情就很简单了。你所需要做的,仅仅就是借由我的手将自己击杀,从而便可以轻易破坏所有人赢得游戏的可能。 我与钢琴师小姐将因为错误的扮演与‘无法完成正确的扮演’而游戏失败。伊庇伦斯先生,纳维斯女士以及因帕斯大侦探则即便探索出历史真相,也会因为当下里事情错误的发展而无法在最后提交出正确的推理。 你吃定我的骄傲不会因为被你算计吃了亏就四处宣扬你的计划,让你的计划失败只会显得我更加愚蠢,况且我的话也未必会有人相信。 最后的最后,看似条件最不利的【被害人】就可以十拿九稳地把黄金假面收入囊中。” 面对胡伐保诱导之下胸有成竹的陈述,甄澄并没有一丝奇计得逞的欣喜,只是摇摇头道: “有一点你猜错了。规则中的‘时间有限’似乎并非在于平等的限制玩家活动时间。不信的话,你可以去一楼找找,我想纳维斯女士依旧在下面翻找些什么东西呢。” 换句话说,甄澄在暗示已经登场的玩家们也有可能再次返回改变事情的发展,或者自己见证现实中违背历史的展开具体是怎么回事。 “但你并不确定,”胡伐保脸上的笑容越发自信起来:“你不知道她是否已经被封闭在某个房间里,甚至自己都不敢过去查探一下。因为,你甚至无法确信自己的活动时间是否有限,对吗?” 第一章 亡者的自第十四章 ) 话说到这里,再将逻辑循环纠结下去也就没有任何意义了,两人分别打算各自离开。 正当此时,却听得楼下沉重的摩擦声。那是宅邸正门被推开的声音。 这么快!怎么会? 两人心中同时一惊。甄澄越发摸不清楚那一瞬的环境回溯到底消耗了多少时间,而胡伐保则诧异于自己得到的探索时间之短暂。 晚宴之后,六个人分别乘六辆车绕不同的路前往游戏场地。都是下车直接进门,谁也不知道自己在陌生的环境里绕了多少路。除了规则中提到的“探索时间有限”外,根本无从推断其余人各自的活动时间。 但按照胡伐保刚才对于新玩家登场会导致编号靠前一位的玩家退场,二到六号玩家每人拥有相等探索时间的推测……他觉得十分钟左右的时间根本连搜查一两个房间都不够。 然而此时他再无心去深度揣度甄澄刚才过于逼真的表演是否真实。如果说胡伐保的好胜心让他最想证明自己胜过的人是经常被人与自己齐名提及的少女侦探甄澄,那么他在这场游戏中最忌惮的人绝对是下一位入场者,因帕斯侦探了。 因帕斯有着不输于在场任何一位的顶尖的才学智慧与推理能力,而他变魔术一般匪夷所思的观察力足以让任何一位鼎鼎大名的侦探自叹弗如。 胡伐保加快脚步赶到大厅台阶扶手处,甄澄紧随其后,正看到面无表情,身着燕尾服戴魔术师礼帽的中年绅士环转身体目光扫过一楼大厅散落的各种物件。 因帕斯先生是六位参赛者中名气最大的一位,却也是最低调的一位。在不久前的晚宴以前,甄澄从未在任何一份报纸杂志上见过这位绅士的真面目。 圈里人都十分理解因帕斯的低调大半并非出于性格,而是安全的考虑。这位大侦探在他的传奇生涯中曾经得罪过太多的强大势力,他每天收到的死亡预告比很多明星的粉丝声援邮件还要多。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甄澄印象中五号玩家因帕斯抽到的身份是【园丁】。尽管没有看到他卡牌上的简笔画提示,但光是目光扫过大厅甄澄就发现符合园丁身份,可以用作凶器的道具。 比如覆盖白布的桌台上那把目测可以切掉人类脑袋的巨大树剪;比如墙角那不知还能不能用,但单把刀片卸下来都绝对可以行凶的手持式割草机;比如鞋柜下面露出一角的狰狞电锯…… 因帕斯古典绅士般英俊的面孔上,目光同样扫过所有这些事物。但他并没有在意其中任何一件,而是径直走到覆盖白布的桌台前,拿起上面一盒薄荷口味的口香糖,敲出一粒倒进嘴里。 因帕斯先生还没有发现卡片背面的而秘密?这怎么可能? 这样想着,甄澄突然想起了胡伐保卡片上与先前玩家都有所不同,过于明显的提示。莫不是因帕斯先生的提示难度过高了? “你们似乎……很在意我的行为啊,”甄澄正想着,突然看到一楼的因帕斯抬头望向自己,面无表情地开口道。 接着,她看到这位大侦探突然抄起白布上的巨大树剪,没有用卡片接触做任何确认就开始稳步走上楼梯,目光始终没有从自己身上移开:“让我猜猜,一楼大厅中隐藏了什么你们都知道的关键线索。 是关于历史凶手的真实身份吗?不不不,如果是那样,你们应当更加紧张或者放松一些,这取决于我的身份是否是凶手。 那么,剩下的可能应该就可以由胡先生手中那把手枪说明了。我们每个人的‘特殊道具’,都被藏在了一楼大厅,对吗?” 说着,他颠了颠手里巨大的剪刀,站定在两人面前:“真是一群恶趣味的主办者。当我们用尽时间距离胜利只差一步时,却发现来不及去取的关键道具就在开始时的手边……可惜啊,这样的伎俩骗不过我的眼睛。” 说着,他将手中的巨大剪刀狠狠戳在地上。锋利的刃口戳破地毯深深插入木地板中,让巨大的剪刀就那样直立在地上。而因帕斯本人则十分带有侵略性地将脸孔伸到甄澄面前不足五厘米处。 他露出了诡异的笑容,莫名其妙地对着甄澄哈了口气,一股清新的薄荷味瞬间充斥了甄澄的鼻翼,却让她感到分外恶心地倒退两步。 因帕斯是个疯子?他平时的低调是为了掩饰自己不能被世俗接纳的行为举止?这已经不是调戏的程度了,他对我抱有很大的敌意?为什么?刚刚晚宴上还没有感觉到啊…… 甄澄心思电转间,却见因帕斯丝毫不知进退地前进一步跟上自己:“非常遗憾,这场游戏并不允许【凶手】‘真的’杀死【被害人】。既然如此,看到我拿起剪刀的时候,你们那古怪的表现又是因为什么呢? 一点释然,是因为‘因帕斯’能够马上发现关键道具才是正常,这没有什么不对。但接下来突然的紧张又马上松了口气又是怎么回事? 让我猜猜,你活到现在还没有‘被杀’,所以看到我拿起特殊道具自然会有些紧张。但因为你已经知道‘真凶’并非我所扮演的【园丁】,所以才会立刻又放松下来。 这样看来,这场游戏的“历史真凶”恐怕就是最后登场的【钢琴家】小姐了。你希望我违背‘历史真相’动手‘杀死’你,这样我们就都无法赢得胜利了。” 面对因帕斯的步步紧逼,甄澄此时的心中略有错愕。紧张之后释然的神情是她无意之间的表演,那是她刚刚唬骗胡伐保后下意识的入戏,根本没想过能瞒过这位以观察力着称的大侦探。 却不想,他居然自己顺杆入局了? 不,因帕斯是不可能被这样未经雕琢的表演骗过的。结合面前绅士先前古怪的举止,甄澄逐渐意识到,他的状态……不太对劲。 “不,我已经被杀了。但我不想告诉你事情的经过。” 心思电转,甄澄瞬间抛出一个巧妙的谎言,同时丢给胡伐保和因帕斯两人。无论他们怎么想,怎么做,都无法由此探知出历史真相,也都会让甄澄立于不败之地。 带着先前的疑虑,胡伐保是不可能在这个当口对自己动手的。而因帕斯如果使用特殊道具,那么就可以把忽悠胡伐保的那一套假戏真做将计就计。如果他不动手,甄澄还有不小的可能瞒过最后的【钢琴师】活到通关。 “是吗?”因帕斯的面孔上扭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死人,就该有个死人的样子啊!” 说着,他在所有人猝不及防间抬腿就是一脚狠狠踹在甄澄小腹。 第一章 亡者的自第十五章 ) 不妙!相当的不妙。 剧痛中,甄澄蜷缩在地板上。但她不敢躺尸,而是立刻挣扎着爬来起来。对于这场游戏,她有着远比面前两人更深的了解。 毋庸置疑地,这栋大宅中隐藏着某种诡异,那涉及到主办方斯卡瑞家族的目的。 而超凡往往是桀骜不驯的,难以驾驭的。即便斯卡瑞们本身真的只想举办一场无害的普通推理竞赛,大宅中隐藏的某些事物也极有可能让事情变得失控。 眼前因帕斯的异常足以说明很多问题。一个生性暴虐,行事毫无底线,不接受基本规则制约的人即便能够凭借举世无双的天赋成为首屈一指的大侦探,也只会被传扬为一个黑暗斗士,而绝不可能成为现在广为人知的罪恶克星。 咔哒! 弹簧联动塑料组件的敲击声,是胡伐保一脸嚣张地对着因帕斯扣动扳机。 玩具终究只是玩具,完全仰仗头脑出名的胡伐保也从未在现实中真的开过枪。于是那弹射而出的塑料小球并未打在因帕斯身上,反而是险险擦着甄澄的眼角穿过她一头长发。 “过分了啊!玩个游戏而已,你这人有病?快给甄小姐道歉。”胡伐保摆出一个自以为帅气的姿势歪斜着枪口指向因帕斯,神色颇为得意。 每每在警方之前勘破重案玄机,他就会摆出这幅面孔享受别人的目光。眼角扫过被自己视为对手,此刻却屈辱地浑身颤抖的少女,他体会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成就感。 “蠢货,快跑。”缓过一口气来的甄澄踉跄着擦过两个男人身边,跌跌撞撞向楼梯下跑去。 面对明显不对劲的因帕斯,她丝毫没有想要拯救胡伐保的想法。闪身经过时提醒一句,只是希望这家伙有所准备下不要死得太快,能给自己多争取一点时间。 换做胡伐保了解到这场游戏中暗藏的真正危机,恐怕早就甩手不玩试图联系救援退出游戏了。但甄澄此时头脑中却一点也没有报警求救的念头。 在事情已经逐渐失控的情况下,她仍旧只想赢下这场游戏,拿到那具蕴含着升华奥秘的黄金假面。 如果在这里退缩了,之后的事情会变得更加麻烦。 更何况这里是欧洲,斯卡瑞家族的主场。若他们执着于将游戏进行下去,是不可能有任何警察,军队,公共权力会插手干预的。 “呵呵呵呵呵……”拉着魔术师礼帽的前沿,因帕斯发出了渗人的笑声,慢慢转过身来。这下子,即便再习惯于表层社会的虚假秩序,胡伐保也该发现事情的异常了。 他微微皱眉,丢下了手中并没有实际作用的玩具枪握拳做好格斗的架势。他看着因帕斯从地板上缓缓拔出那大得吓人的长柄树剪,缓缓抬起头来,嘴角挂着杀人狂般的笑容。 接着,他看到那笑容僵在了中年绅士的脸上,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错愕。 因帕斯抬起头来,看到的是胡伐保脖颈侧面鲜血飞溅的一幕。被拆信刀割开的颈总动脉将鲜血喷洒出十米开外,填满整个大厅二层走道。在那瞬间形成的一片扇形的血雾,让一脸茫然的胡伐保看起来像一位孤翼天使。 在所有人未曾察觉时无声无息出现在胡伐保身后的,是本应被锁在男爵主卧的伊庇伦斯老先生。他面红耳赤,双眼瞪得像要爆射出眼眶一般,把瞳孔挤压得像山羊般竖起,里面尽是信仰般的狂热。 然后,随着胡伐保软倒在地,这张血淋淋的面孔转向拦在前方的因帕斯。 轰隆! 外面适时响起一声惊雷,随之而来的是瓢泼大雨凝造出的背景白噪音。 而在此之前,原本还满脸邪气的因帕斯只怔愣了一秒不到就二话不说转头冲下楼梯。那柄明显要优于对方手中拆信刀与手杖的巨大树剪被他随手丢在地上,丝毫没有反抗的意思。 本就负痛难以奔跑的甄澄瞬间就被他追上,接着被无情地撞倒直接滚落楼梯。 但多亏这一撞,甄澄侥幸避开了从二楼飞射而下的拆信刀。 与此同时,各种或致命,或可笑的东西被连珠炮似的从二楼掷来。其中包含那巨大的树剪,伊庇伦斯自己的手杖,以及胡伐保的那柄玩具枪。 即将滚落的一瞬间,一股熟悉的乖离感再次不合时宜地填满甄澄的身体。周遭的地毯与壁纸飞快褪色,变得灰白却又崭新。而她自己的身体也倒飞回楼梯上沿。 下意识地微微抬手,她看到了似曾相识的和服衣袖。 “去,我的女儿,一切都是神的意志。”一个苍老而慈祥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意识到不妙的甄澄欲要转身,一股巨力却更快地作用在她的身上。她被人一脚蹬在后腰,从长而陡峭的楼梯上踹了下去。 刚刚体验过一次的痛楚加倍地再次袭来,甄澄却用尽全力无视身体的抗议,努力想看清更多的内容。 旋转的视野里,她将一道身影烙印进脑海。那是一位面貌和善的老人,他有一条高高耸起的鼻子,眼中满是狂热。 老人的身份无需多想,他侧后方,大厅二楼正中便挂着一模一样的等身画像。那画像与甄澄一开始在育儿室中看到的照片是同一人,正是百年前大宅的拥有者,那位男爵阁下。 她看到老人漠然地注视着自己,然后虔诚地向下抛出一件物体。把手庞大,顶端尖锐,正是那件二号玩家伊庇伦斯先生手中的特殊道具——大门钥匙。 在抛掷的初始动能下,它很快超过了反转中的自己,砸落在一楼楼梯前的地板上。那东西滴溜溜旋转了两圈,接着像不倒翁般在沉重的握柄作用下直立起来。 那尖锐的钥匙顶端好巧不巧,在她最后一次楼梯上的翻滚中投射在瞳孔里越来越大,最后无论她如何挣扎也无法抗拒地从左眼刺穿而入,完全贯穿了她的大脑。 一瞬间,灰白伴随着剧痛褪去,恢复彩色的一楼的地板迎面拍来,上面直立着一柄硕大的锋锐钥匙。 借着幻境中最后一瞬努力挣扎却毫无作用的动作,甄澄奋力将头歪向一边。 这将将错开了本应拍在眼眶中的锋锐钥匙齿。 第一章 亡者的自第十六章 ) 顾不得周身钻心的痛楚,甄澄借势两个翻滚向一楼左侧走廊夺路而逃,心中暗自祈祷着不要骨折。 十分反常地,这次运气并没有把她带往最坏的方向。奔跑起来之后她感到除了呼吸有些困难,整个身体并没有受到太过严重的伤害。 她一路狂奔,耳中是背后紧追而来的杂乱脚步。幸运的是,神志的异常似乎并没能完全解决伊庇伦斯老先生腿部的问题。她判断对方应当是追不上自己的。 正在这时,她突然在经过仆人房时余光扫过,与一位衣着不整,狼狈的模样比自己似乎也好不了多少的女士视线交错而过。一瞬间的错愕之后,她继续向楼梯奔去…… 少顷之后,仆人房里的纳维斯也走了出来。向左看,大宅边侧的楼梯上已不见了甄澄的身影。向右看,通向门厅的走廊空空荡荡。 紧张兮兮地再三四顾之后,纳维斯拿着那块浸湿的抹布向门厅方向走去,脚步轻得像一条幽灵。 从甄澄一眼即逝的表情上,纳维斯敏锐地察觉出发生了什么出乎意料的事情,这让她不由自主加倍小心起来。 但她的目标十分明确。会客厅,大厅右手边第一个房间。不出意外的话,那里应当有侦探留下的线索。 在常人眼中这判断似乎缺乏关键的逻辑,但参赛者都是行里的专家。他们全都十分清楚百年前侦探工作的传统与当时贵族的习俗。 当一位侦探受到邀请或接受指派介入一个体面家庭的相关调查或帮助,主人将会客厅腾出来当做临时办公室是必然的习俗。或许由于超凡力量为世界底层规则勾勒的混乱基调,这样的事情从来都并不少见。 带着这样明确的目的,她甚至没有去查看大厅二层墙壁上明显新出现的血迹。 道理很简单。游戏中发生的异常展开明显就是为了让你去看的,没有人会在她错过后赶着去把血迹擦干。但至于解开历史真相的线索,那就是每一位参赛者都在争夺的资源了。 在纳维斯担忧的假想中,此时此刻很可能就有四号玩家【侦探】胡伐保因为自己扮演角色提供的情报而事先找到了会客厅,正在销毁他已经独自掌握的情报。 当然,这也是因为仰视的角度让她并没有看到自己打算去追查的【侦探】扮演者,此时正挺尸二层走道。 虽然没有看到任何监控设备又缺乏甄澄那样对超凡世界的了解,但是纳维斯还是从一开始就不认为游戏中的任何展开会超出主办方的掌控。自然而然,二楼的血迹便被理解为了新出现的某种线索。 会客室的大门一推就开了,里面一片凌乱。若不是整栋房子虚掩的房门太多,这里一早就该被别的玩家发现藏有异样。 在主办方的精心布置下,这里似乎还原了历史中某个特定的时刻。门框上豁开的锁舌扣孔,被揪掉一半落在地上的床单,以及向内翻倒的座椅让纳维斯女士在脑中很快还原出曾经发生的场景。 坐在门旁写字台上的人正在忙着些什么,突然间本已锁死的房门上传来剧烈的撞击。屋内的人慌忙跳起试图堵住门,却被正巧撞开的大门击中,倒翻回室内。 这个过程中,他的身体带倒了椅子,而慌忙中则扯掉了半张床单。然后…… 被拎住脚踝,拖出了房间? 她的目光停留在木地板上明显是指甲抓出的几道平行的短痕上。这样的痕迹在百年风雨中不太可能仍旧保留。她现在能够看到,就说明了翻修大宅的主办方特意恢复了地板上的这一细节,为了向玩家传递什么信息…… 等等! 纳维斯突然间意识到一个问题。 她本来前往会客厅,正是因为推想这里有【侦探】留下的线索。但房间内留下的痕迹,却与【侦探】的身份产生了矛盾。照理说,会躲入房间,最后被破门拖走的,应该只有【被害人】才对啊! 难道说,【侦探】等于【被害人】?还是说自己推断有误,一直躲在会客室的不是【侦探】而是【被害人】?抑或…… 在头脑中挥去参与玩家身份安排上的悖论,想起刚才那幻境般的惊险遭遇,纳维斯产生了一个不太好的想法。 难道说,百年前大宅中发生的凶案,死者不止一个? 想要弄清这个问题,有一个很简单的办法,纳维斯将目光投向门边的写字台桌面。种种痕迹表明门被撞开时,房间内的人应当正坐在桌前工作。这也就意味着遗留在桌上的东西很可能证明那被拖走者的身份。 桌上放着一架三台笔记本电脑叠在一起大小的陌生仪器,周遭散落着几盘没有标记的磁带。纳维斯并不认识那设备,但好歹经历过仍旧使用磁带的年代,她很快戴上耳机播放起机器中的那盘磁带: “所以,你认罪么?”一个略感冰冷的年轻男声。 长达二十秒的沉默后,声线温柔却带着一点扭曲的女声回答:“是的,我杀了她。用抹布捂住她的口鼻,直到她倒下也没有放开,整整五分钟的时间……” “身为女佣,你为什么要杀死自家的小姐?” “因为我爱她。” 五秒钟的空白。 “你的回答不成逻辑。如果你自以为牺牲自己可以保护真正的凶手……” 年轻男子的话还没说完便被打断。温柔的女声变得格外扭曲,似乎精神状态不太正常的样子:“这个世界很残酷不是吗?她是个纯洁的孩子,她不应承受这些,她应该去到更好的地方。” 居然……被骗过去了。 脑海中闪过甄澄当时的言行,纳维斯有点想咬牙切齿,又有点想笑。然而现在不是笑的时候。如果想要“再现历史”,恐怕时间所剩不多了。 她摘下耳机,目光在桌上散落的其他磁带与刚刚放下的抹布间摆动,犹豫着自己是否还有足够时间去弄清楚更多的历史真相。正在这时,一句乐器般圆润优雅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你在这儿做什么?” 慌忙间抬头,纳维斯看到一头银发,美到不似世间之物的少女正用疏离的眼光看向自己。 第一章 亡者的自第十七章 ) 看到是最后一个被邀请的侦探,那位晚宴上那位存在感极强,却偏偏没有任何人认识的少女,纳维斯松了口气: “曲芸?已经到你进来的时候了?该死,时间可能不够了!已经确定我的身份就是那个历史真凶。接下来分头行动,去把那个【被害人】找出来……” “依子为何,要帮助你?”银发少女摆出一副看傻子般的欠揍表情,轻轻敲了敲自己的耳廓:“别忘了,在这里,我们可是竞争对手。” 纳维斯顿感错愕,随机敏锐地捕捉到银发少女的小动作。紧接着,她没有丝毫卡顿地无缝衔接换上一副愠怒的嘴脸:“别忘了游戏规则,她现在还没被杀过呢。在她被杀以前,我们所有人的立场始终应当是一样的。” 说罢,她自顾自奔向大厅楼梯,试图把甄澄堵在二楼楼道。 被留在门口的银发少女目光扫过看起来颇为狼狈的会客室,停留在因为她突然打断而并没有被纳维斯停止的机器上。 此时此刻,耳机中仍旧在播放着常人不戴上它绝对不可能听到的年轻男声: “尽管你极力主张自己的罪行,但在我看来这仍然只是一派胡言。且不论你的作案动机根本无法让人理解,就算你编出一个足够充分的理由,你的口供从根本上也不存在任何可信度。” “为什么?!”女人的声音尽失温柔,而是扭曲到了极致。 “因为小姐的死因并非窒息,而是毒气。” 微微勾起嘴角,银发少女并没有去碰桌上的机器与磁带,而是悠然转身离开了空无一人的房间。 她轻声哼着愉快的小调,轻盈地飘过大厅,进入左侧的厨房。她的脚步没有任何声音,给人感觉就好像脚步从未真的踏在地面,而是稳稳站在了地面上一层无形的空气中;又好像脚步的主人是一条没有体重的幽灵。 以至于同一时间在二楼走道逆行经过大厅的甄澄甚至没能发现最后一位玩家已经入场的事实。即便没有暴雨的背景噪音,这样的结果恐怕也不会有任何差别。 厨房和不久前甄澄煮人偶时留下的状况并没有什么不同,唯一明显的差别便是用于剁肉的长案上躺了一个人。 那是一位身上沾染有不少鲜血的老人,他的手杖不知被谁捡来,随意放在他的身旁。 “怎么样?伊庇伦斯先生,感觉好些了么?”门口的少女开口,还是那种让人听过一次就永远难以忘记的美妙嗓音。 尸体一样躺在案板上的老人突然睁开双眼。里面仍旧布满赤红的血丝,只是此时少了些难以名状的狂热。 “是的,曲小姐。抱歉给你添麻烦了。”老侦探的嗓音似有些干涩。 “你还记得自己刚刚做过些什么吗?”曲芸双手按压身后连衣裙裙摆坐到厨房一进门那张老侦探与甄澄对峙时坐过的凳子上,给人一种端庄乖巧的错觉。 老侦探负痛般仅仅皱起眉头。一边从肉案上坐起身,一边按压着自己的太阳穴道:“我不确定,像是做了一场梦。梦里,我似乎杀了一个穿和服的少女……” 说到这里,伊庇伦斯突然住了口,继而警惕地看向眼前的少女。 不论那是梦境还是什么玩意儿,放到当前的语境下,最合理的解释便是主办方提供的线索。现在说出口,就等于把自己的底牌亮给对手随意观摩…… 显而易见,伊庇伦斯有着像甄澄一样的觉悟或理由。即便已经明显意识到事情开始超出常轨,却也仍旧从未放弃过将游戏进行到最后的决心。 “如果你在担心自己未能‘成功还原历史’,那大可不必。依子进入宅邸的时候,在大厅楼梯底部发现了【被害人】小姐的汉服碎片。 那有可能是被那柄看着就很吓人的树剪刮到割下来的。而在同一个地方,还找到了这些东西,” 凳子上的少女笑眯眯看着老侦探,把那枚握柄硕大尖端锋利的钥匙与【男爵】的身份卡抛还给老侦探。那张卡片显然也随着诸多杂物一起被丧失理智的老侦探一并抛下了楼。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枚钥匙就是你的特殊道具。就现场的情况来看,你应当已经完成了‘击杀’。” 没有人知道最后入场的少女是如何推断出她未曾经历的事件,但伊庇伦斯自己清楚实情正如曲芸所言。 他的“使用特殊道具完成击杀”的条件,仅仅就只是对【被害人】抛掷出钥匙而已。如果现场真如曲芸所言,那么他确实大概率下已经在记忆混乱的那段时间完成了“历史还原”。 心中稍稍安定下来,老侦探看到少女脸上透出一丝寂寞,朱唇轻启:“听闻斯卡瑞搞出一场蛮有意思的游戏来,依子本来还挺期待来着。没想到实际上比预想的要无聊很多。 身为最后一个角色【钢琴家】的扮演者,依子的身份得到了一项特殊的功能——用琴声宣告游戏终止的时间。怎么样,已经完成扮演的你,做好迎接游戏终结的准备了吗?” …… 一路跑上二楼的甄澄并没有继续慌不择路地奔逃下去,而是靠在楼梯口开始检查自己的伤势。有楼梯相隔,若是在这里被追上来,就可以确保充足的时间逃离。 先前追击的脚步声让她确认变得异常的伊庇伦斯并没有因此解决腿部的问题,这也就意味着如果看到对方出现在楼梯下面再逃也绝对来得及。 为了辅助兴趣上的侦探活动,甄澄曾经在学校选修过急救相关的课程。强忍着周身剧痛她逐一检查了身体每一处破损。 确认没有骨折,最严重的损伤是滚下楼梯时左手拇指脱臼了。腹部遭受的重击似乎没有对内脏造成什么影响,这个可以等事后再详细检查,现在不影响游戏就是了。至于浑身十几处见血的擦伤……现在也不是去担忧感染的时候。 抹去眼角疼出的泪水,甄澄自嘲地笑了几声,又牵连腹部疼痛而倒吸一口冷气,整个人蜷缩在地板上。 果然世间万物各有所值。不付出相应的代价,根本就不可能拿到对等的收获。养尊处优的甄大小姐虽然自幼见识过不少大风大浪,但亲身体验这种浸骨之痛还真是头一遭。 正当疼痛缓和,试图从地上爬起时,甄澄又一次看到视野中的色彩被覆盖上一片灰白的景象。 第一章 亡者的自第十八章 ) 疼痛不翼而飞,窗外喧闹的雨声也不知何时消逝无踪。她的手臂上是两条似曾相识的和服衣袖;手掌下,则是黑白相间的琴键。 身世所致,甄澄自然是会弹钢琴的,只是水平很一般。但即便察觉不出“自己”正在进行的演奏中的灵性,也可以充分感受到那相对于年龄而言十分夸张的流畅技巧。 啪,啪,啪。三声孤立的击掌。比起为出色的演出喝彩,更像是迫不及待地打断。 “下面该是男爵阁下讲经的时间了。小姐,我们今天的课程结束了。” 甄澄转过头,看到一位满头白发的老妇人站在琴旁,正神色复杂地望着自己。她清秀的五官被岁月留下的皱褶所遮掩,但仍能看出年轻时绝对是一位惊艳的美人。 “是,老师,”甄澄从琴凳上起身,听到自己嘴里发出了声音:“您知道他已经很久没有和我说过话了,只是要求我每天在讲经时间听他录好的磁带。我最近觉得养父大人有些可怕……” “是‘父亲’大人,”老妇人严厉地打断了甄澄的话,随即叹了口气:“之前一直没有对你说过,今天似乎也该告诉你了。你知道么?老师年轻的时候,一直梦想成为一名钢琴师来着。 我努力了一生,最终却发现自己并没有那个天赋,却在另一些……我本来并不感兴趣,却十分神秘的领域发现了自己的才能。 然后或许因为如此,男爵大人找到了我,让我成为你的老师。我一开始接触你的才华时很高兴,妄想过你能替我实现曾经的梦想。 再然后,你的父亲对我讲了一些关于你的事情,那让我感到很绝望。坦白的讲,此时此刻,我嫉妒你的天赋。” “我一直觉得老师的演奏是最棒的。”甄澄感觉自己的声音里带有一丝温和的笑意。她转身走上楼梯,在视野不受控制地转移前的最后一丝余光里,留意到老妇人脸上异常复杂与扭曲的表情。 嫉妒,挣扎,决绝。甄澄不知道当年那和服女孩是怎么想的,但她明显感觉到这位妇人的异样。 通常来讲,一位看起来这样严肃古板的老妇人有可能对自己年幼的学生如此直白地倾诉自己真实的感情么? 对于天赋异禀的学生,有可能在精神寄托之后转变为嫉妒么?这明显缺乏合理的逻辑。而如果她真的嫉妒着学生的才能,又有可能这样直接说出来么? 在她身后,白发妇人开始演奏甄澄刚刚弹过的曲目。即便以外行的耳力,甄澄也能听出那演奏明显比不上自己附身的这具躯体。 她登上二楼,正见到一道人影环抱双肩瑟缩着退出了右手边男爵的主卧。那女子衣衫不整,脸上有青肿的痕迹,而那双又圆又大,猫头鹰似的眸子让她记忆深刻。 出来的人,正是之后用抹布捂死“自己”的女佣。 “你还好?”甄澄听到自己关切地问出声来。 女佣似乎受了刺激般有些愣怔。两秒之后,当她的目光聚焦在甄澄脸孔上时,突然瞪圆双眼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宛若生命最后一声嘶吼般的尖叫,掉头就冲向大宅侧面的楼梯。 这反应……更诡异了有没有?甄澄无奈地想要揉揉额角,但没能指挥动“自己”的双手。 先前经历“被杀”时,就感觉这女佣身上有古怪。不过当时的情况被之后的展开证明了那是准备下杀手前精神过度紧张导致的失常,至少道理上讲得清楚。 可现在这一见自己就像看到鬼一样的表现是几个意思? 难道……突然间,甄澄脑海里串联起了一系列隐隐感觉异样的线索,得出了一个毛骨悚然的结论。 难道说,这次的回溯幻境并非跳到了比之前经历更早的时候,而是……在和服少女被女佣杀死之后? 这样说来的话,自己经历的这些回溯片段,似乎都没能有机会看清“自己”的面孔啊。 vr电影般的历史回溯并没有因为甄澄的思索而有所卡顿,她“附身”的和服少女只是担忧地向女佣伸出了手,随即很快垂下。似有些落寞,却并没有追过去。 她甚至并没有接近那扇令甄澄此刻好奇无比的虚掩的华丽主卧大门,而是随着楼下给人感觉逐渐阴森的琴声直接拐进了前一间的育儿室。 甄澄的身体向着墙角一架储物柜走去,意识却在有意对比周遭的环境与自己现实中所见。 毋庸置疑,主办方对房间的布景工作可谓是达到了艺术级的细致,每一件陈设,墙壁上每一幅照片都做到了让偏执狂也会甘拜下风的完美还原。 那扇暗藏密室的男爵近照依然顶着一根立体得略显夸张的大鼻子,只是那眉眼间的纹路…… 甄澄心中暗自犹疑起来,她总觉得这张照片似乎和现实中自己看过的有所不同。很遗憾,她不是那种具备捕捉细节,过目不忘能力的侦探,无从回忆现实中曾经看到过的那张里个中细节。 她只觉得,这张照片上男爵的面容似乎比现实中那幅变得有点像伊庇伦斯先生了。 还想再仔细研究,可惜照片很快从她的视野中消失。甄澄拉开了墙角的置物柜,在一堆造型精致得有些诡异的布偶玩具中探手翻找,最后从里面掏出一盘磁带。 正在这时,楼下的琴声陡然一变。华丽的浪漫派炫技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简单精美的巴洛克对位。左手追逐着右手的旋律,一个音符也不差,却能做到每个小节的和谐严谨。 音符传入耳中,一个乐句还没结束,甄澄便觉得脑袋“嗡”地一下,整个人搭着敞开的抽屉软倒下去。 在眼前彩色的楼道清晰起来之前,她又一次感受到了那种正常情况下一生只能经历一次的极致恐怖的体验。 那是被女佣的湿抹布捂住口鼻,挣扎到最后一刻时的体验;那是被子弹击碎颅骨,脑浆被搅成浆糊那一瞬间的体验;那是锋锐的钥匙刺破眼珠后的体验;那是…… 死亡的体验。 第一章 亡者的自第十九章 ) 灰白的世界潮水般褪去,甄澄感到腹部已经不那么疼痛,便立即起身冲向育儿室。 胡伐保的尸体仍旧躺在门厅段的走道上,甄澄没去管它,一步跨了过去。冲进育儿室后第一眼便扫向墙上的密门。 她想要趁着幻境中的记忆犹在,对比一下现实中男爵照片的形象是否真如自己感觉的那样有所不同。 然而,在一路上构思如何还原墙壁暗门之后,甄澄看到的居然是完璧如初的育儿室墙壁。那扇以照片上鼻子为机关,由她亲手打开的密室暗门,此刻是封闭的初始状态。 这稍稍有些出乎甄澄的预料,但也没让她太过吃惊。 先前伊庇伦斯先生能够出现在胡伐保身后一刀封喉,那八成是找到了房间中的密道通过密室走育儿室出来的。毕竟那扇十分华丽的大门看起来质量好得有些夸张。 令甄澄没想到的是,老侦探出来后居然还把暗门原样封了回去。看伊庇伦斯先生当时的样子像是完全丧失了理智,花时间研究如何回封密门确实有些讲不通了。 不过甄澄此时的关注点却不是推理育儿室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她的目光已经凝视在男爵照片的脸孔上。 奇怪……现实中这张照片与她幻境回溯中看到的一模一样,与伊庇伦斯先生有着五六分的相似。 难道真的是自己记错了?她总觉得在自己第一次踏入育儿室时看到的那副男爵照片,和现在的多少有些差异…… 这种感觉很抽象,再研究下去也不可能有更多线索了。最后瞥了一眼男爵的照片,甄澄走到墙角拉开抽屉,从一堆形态略感古怪的布偶中摸出了一盘磁带。 这时,一条湿抹布悄无声息间捂住了她的口鼻。 没有飞速褪去的色彩,也没有趴伏在地的姿势。毋庸置疑,这是现实中正在发生的事情。 甄澄心中大惊,头脑里闪过自己学习过却因从未实战使用而十分生涩的防身术技巧,右手握住持抹布的手腕,左手肘猛力向背后戳去。 然而一瞬间后,她的右手握了个空,左肘也未能击中任何东西,像一个被戏耍了的小丑般原地转了半圈。甄澄抬起头来,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那是一双瞳孔发黄,又圆又大的猫头鹰似的眸子。不属于历史回溯里那位女仆,而是现实中纳维斯女士的。 她显然有着比甄澄丰富得多的格斗经验,悄无声息接近甄澄之后,只用抹布轻轻捂了甄澄一下便后撤跳开。 此刻,她将抹布扔到了甄澄的脚下,黄澄澄的大眼睛闪过笑意:“你骗了我,现在咱们扯平了。” “什么?”过度紧张的甄澄一时没反应过来对方一系列超出她理解的举动。 “你已经被我用特殊道具杀死了,现在还有必要装下去么?”纳维斯微微皱眉。 “这样啊……嗯,恭喜你完成扮演,”甄澄吐了口气,丝毫没有把话题继续下去的意思:“你知道哪里有能播放这东西的设备么?” 她挥了挥手中的磁带。既然已经被人看到,也没什么再掩饰的必要。 “一楼的会客室,我带你过去,”纳维斯很快发现了甄澄的注意力根本没有集中在是否被击杀的事情上,心中升起几丝疑惑。随即她半真半假地掩饰道: “我见到一些……十分异常的事情,说了你也无法理解的那种,这里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胡伐保被杀了,凶手肯定还在这栋大宅内,相信你也见到他的尸体。抛开游戏胜负,我们一起活动会安全一些。” 甄澄伸手示意纳维斯带路,心中冷笑。有一个身体素质各方面都不如自己的炮灰一起行动,你逃命时当然更安全一些。只是同样对于胜利奖品的执着背后,她的心中并没有纳维斯那么多顾虑。 参加这场游戏她虽然有意瞒过了大多数家人,但带来的副管家陟石至今还在晚宴会馆等候,也就意味着她的父亲肯定知晓今晚发生的事情。同样的道理,主办方斯卡瑞家族不可能不清楚这些。 也就是说,除非斯卡瑞已经做好准备掀桌不玩毁灭世界,否则伊庇伦斯先生的失控就决不可能是主办方故意设计的。所有参赛者,或者至少是她自己所面临的生命危险也应当是意外事件,并非游戏本身必须经历的环节。 当然,眼下的麻烦并不会因此而解除。性情明显受到影响变得异常凶暴的大侦探因帕斯与恶灵附体般见人就杀的伊庇伦斯还是必须小心避开的。不然哪怕自己真死在这里,斯卡瑞们也可以给出有理有据的实证搪塞过甄氏的调查。 对超凡现象与幕后势力的更多了解给了甄澄比纳维斯更多的底气,让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后者开始动摇自己已经获胜的信心,更加坚定跟随甄澄去一探究竟的想法。 这一切……自然被私人酒间内的人们尽收眼底,名为安毕斯的桀骜男子长长吁了口气,心悦诚服地对身旁的老者低下了头: “没想到事情发展到这种程度,居然还没有人主动退出,这已经大大超过了我原本的计划。好在主要的步骤基本全部完成了,真让人捏一把汗。叔叔神机妙算,我果然还是太年轻了。” 在伊庇伦斯明显异样的时候,纳维斯在仆人房间“自己发狂”的时候,甄澄被因帕斯攻击的时候,胡伐保被杀的时候,安毕斯不止一次拍案而起试图干预大屋内的事情,却都被身旁的老人拦下。 此刻,老人正微笑着悠然举着酒杯道:“不要小瞧了力量与长生带来的诱惑。我们找来的玩家并不仅仅只是侦探而已。他们或许是最出名的几位,但世界各地隐藏着实力不逊于这几人的天才其实并不少,其数量甚至可以说远远超出你的想象。 唯有这几人全部有着各自的目的和执着,又恰好具备了仪式必须的特征。若非如此,我们又为何不断尝试百年来都未能完成仪式?若非如此,我们又何须铤而走险,连甄家小姐与家族都查不清底细的神秘少女都纳入计划? 了解到这些,你自然会确信这些家伙除非死到临头,否则绝不会有人退出游戏的。” 第一章 亡者的自第二十章 ) “各自的……执着么?” 安毕斯轻声默念着,又疑惑地对老者提问道:“甄家有自己的传承。虽然那力量比较让人头疼且甄氏本家的人大多不选择接触,但真有什么必要的话成为超凡者在他们家中也并非什么禁忌。 即便她被卷入了【隐秘空间】,我还是不明白甄家小姐为什么会转而向我们求助。听闻她在家族中地位边缘,参与我们的活动即便获得了力量,难道不会更受到家族排挤么?” “这就是你年轻的地方了。接受家族最重要的事情之一,却连相关人员的背景真相都未曾调查清楚,” 老者含笑批评道,继而解释:“十三小姐是甄氏这一代毋庸置疑的第一天才。她比你想的要聪明得多,强大得多,也明白得多。 十三小姐的地位边缘,是因为拒绝接手家族事务,参与继承人的争夺。甄家那位老家伙又不是傻子,心中清楚得很该把家族交给谁。他是在故意施压想要那孩子低头。 这一切落在那位曾受我们帮助杀死大哥的甄家老二眼中后,十三小姐为什么急需自身的力量,为什么不向家族求助,不是一目了然的事情了么? 孩子啊,若你们不能快些成长起来,我有理由担心三足鼎立的世界局面会在末日前遭到破坏。而破局的关键,很可能就会和这个女孩有关。” 老人的话似乎戳中了中年人的痛处,让他的嘴角紧抿起来,额角微跳。但他用低头俯首的尊敬姿势很好地掩饰了心中的不忿,岔开了话题: “游戏进行到这种程度,相信地下那边应该已经可以顺利拿到面具了。是时候派人去接收然后送去游戏场地了。毕竟承诺过的奖品,斯卡瑞家族不能赖账,否则我们的目的本身就会成为有心人调查的破局点。” 老人点点头,突然问道:“你派了谁去?” 安毕斯?斯卡瑞微微握紧了拳头,双眼却仍旧恭顺地低头盯着地面道:“我委托了【桑海之心】的刺客。他们能找出实力妥当的人手,也有着足够的保密信誉。在这个方面,他们比那些雇佣兵团要可信太多了,” 说着,他悄悄抬眼看了眼老人,略有心虚地放低了声音:“抱歉,我不是心疼自己的人手,只是私自认为地下那边的封印那凶险程度难免留下战斗的痕迹。若是被追查起来,不要让人联系到斯卡瑞比较好。” “是的,斯卡瑞不能和【使徒】扯上关系,无论站在对立面还是支持方都一样。桑海之心在这件事上不可能走漏任何风声,可以信赖。这一次,你做得不错。 你自己也去准备一下。这场游戏的落幕,总该有斯卡瑞家族的人来主持。”老人点头赞赏,安毕斯则抬手示意沙发后面站立的保镖模样的黑衣男子行动。 黑衣人静悄悄离开了房间,走过一条未来感十足的金属走廊。走廊的窗外大雨倾盆,但乌云未曾遮挡住一轮皓洁的满月。两三公里外的山丘上,就可以看到那栋正在进行游戏的大宅十分显眼地孤立着。 等黑衣人从走廊尽头推门出来,外面却是一片炽热的荒漠。环顾三百六十度,不仅找不到游戏场地的大宅,甚至连暴雨和窗口中灯光交错的小镇也没了踪影。 除了男人身后一扇嵌在岩石上的大门,四周只有因空气过热而看起来有些扭曲发红的大片戈壁,以及零星点缀的些许巨石。 黑衣人将目光投向一个方向,皱了皱眉,继而盯向左腕的金表。当他再抬起头时,看到一道飞扬的沙尘从一块不远的巨石后闪出,向自己这边奔腾而来。 三分钟后,一台看上去明显超越了这个时代的拉风摩托悬浮停在男人面前。直到骑手翻身跃下,被丢在半空的座驾也没有着陆的意思。 骑手没有戴头盔,只在头顶像戴帽子似的斜挂了一张简约的金属面具。很远就能看到那一头火红的短发以及明显异于常人的,血红的眼。她身着一身朱艳紧身衣,在这放眼望去满是赤红的沙漠里反而起到了一部分迷彩的效果。 只是紧身衣约有三成的面积都遭到了各种不同方式的破坏,显露出下面寻常女子难以练出的古铜色的肌肉。若没有那些看上去有些吓人的伤口,足以让多数男人血脉喷张。 血液把原本鲜红的服装染出斑驳的褐色。其中有不少来自少女自身仍未愈合的新伤,另一些,则明显属于别人。 “你们的东西,”红发少女说着便从浮空的摩托上取出一具纯金的面具,徒手扔给黑衣男人。 这让后者大惊失色,手忙脚乱地接在怀里。而红发少女,则是呲牙露出了一个十分不符合她狰狞形象的爽朗笑容:“委托完成了,拜拜。” “等等,”黑衣人正小心翼翼收起面具,见少女转身欲走忙不迭叫住问道:“其他人呢?计划书中写明了是十二人完成这项任务啊。” 这个问题并非临时起意。安毕斯?斯卡瑞曾经交代过他亲眼确认每一位参与从地下遗迹取回黄金面具任务的刺客。作为保险,用他自己的双眼确认这些人是否值得信赖。 “死了。”红发少女的笑容更灿烂了些。 死在遗迹的机关中?这个问题黑衣人没问出口。因为做为实际的联络员,他清楚桑海之心不会派出很有可能全军覆没的人手去进行任务。哪怕真遇到那种程度的难题,也不可能只收他现在的价位。 于是他改口问道:“他们想要背弃契约,私自吞下委托物?” 红发少女跨上摩托,随意地摆摆手。不知为什么,她爽朗的笑容在擅长识人的黑衣人眼中突然变得有些狰狞,就好像什么荒古凶兽睁开了眼睛: “你也太小看桑海之心的职业精神了。他们都有很认真地完成任务,但面对地宫里的机关有些小题大做,又喜欢指手画脚。所以……顺手都杀了。” 说罢,她拧动手把扬长而去,只留下想要出声叫住详细盘问却最终也没敢开口的黑衣人。 同一时间,游戏场景的大宅里。甄澄正取出会客厅那台机器中的磁带,换成从育儿室抽屉中翻出的那盘。而纳维斯女士则斜靠在门边,一边关注着甄澄的操作,一边瞪着那双圆圆的大眼睛小心地打量走廊上的动静。 第一章 亡者的自第二十一章 ) “神曰,世人有罪,唯末日业火可以焚尽。拾柴添薪者得安康,坦然受承者得永宁……” 耳机中,甄澄听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苍老而富有磁性的声音。熟悉的部分源于伊庇伦斯精神正常时讲话的声音,但更多的部分又有着明显的不同。 显而易见,就年龄考虑伊庇伦斯不可能与这盘磁带的来源有关。磁带音量偏小,其中伴随着明显的滋啦噪音,那是对原版物品进行修复重制留下的印记。 在门口观望再三,又看着甄澄先开始听了那盘磁带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后,纳维斯也凑过来讨了一半耳机听筒。 “世人有六大罪名,一罪纯洁。纯净者天赋异禀,不受神恩,当受迫以己身为牺,惯承神志,方得救赎; 二罪狂乱。狂信者必将毁尽珍爱,背弃自我,贯行神谕,终蒙救赎; 三罪懦弱。怯懦者必将曲解神意,欲使己志背离而不得,反受救赎……” 甄澄听着拗口的传道,心中逐渐把游戏的规则构架与自己在幻境中的经历一一勾连起来,心中隐约有所明悟。 正在思虑逐渐贯通之时,突然感觉手肘被纳维斯扯了一下。她一边继续听下去,一边侧头看向对方,见纳维斯指着门框边的墙壁小声道: “这里似乎有古怪,我试着弄开看看。”说罢,她自顾自小跑出门。这位表现从头至尾都有些反常的女士似乎在确认自己完成击杀后就不再把甄澄当做强敌来防范。 也不知是意识到大宅中的凶险想要拉个帮手还是假意示好以留在甄澄身边,她毫无避讳地点出了自己发现的问题。 看向刚刚被纳维斯指出的位置,甄澄轻轻敲击自己的太阳穴,大致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大宅在成为游戏场地前接受过斯卡瑞家族的精细布景,而在更久之前的几年,它应当作为“凶宅圣地”对普通游客开放时就已经做过一次翻修。 这样算起来,如果此时破坏掉墙壁,应当看到的是被覆盖的原始墙漆之上的两层涂料。如果假设类似的游戏在百年间已经暗中进行过多次,那么墙漆之下则应该是更多层的粉饰痕迹。 游戏前的精细布景中,主办方仿照历史真实存在过的印记在门框旁的墙壁上留下了深深的指印。不出所料的话,那恐怕是当年那位【侦探】在被拖出门时绝望抓扯留下的。 指印之深,以至于压碎了墙壁的薄石膏板。其中一些当时看起来可能只是龟裂的痕迹到了游戏进行时已经完全脱落,露出可以看到内部真实石壁的缝隙。 二次映入甄澄眼中的事实是,本应覆盖在最里层,百年前的那层涂料或墙纸毫无踪影。取而代之的,是石壁上漆黑的木炭状残渣。 “四罪好奇。刨根究底者必因莽撞而身陷困境,背离己心,殉葬自身而成神志; 五罪冷酷。无情者必将执行神的旨意,最终因无心侍奉而不得善终; 六罪嫉妒。憎羡者沉迷于力量而不知神恩,将承受灵魂拷问,扭曲心智而履行神赋之使命。 待六罪得以释放,人间将迎来业火的洗礼。无论无信者与虔信徒,一切终成尘埃。 待尘埃落定,您地上的国将化为飞灰。残垣断壁中所现之黄金,是您指引末日的道标。” 甄澄想要继续听下去,但磁带后面的内容只剩下嘈杂的白噪音夹杂着零星几个单词。很明显后面本是有更多内容的,但主办方在转录这件道具时有意删去了那些。也不知这是一种提示,还是一种掩饰。 磁带中的“讲经”自成一体逻辑清晰,且与她正在经历的事情有所关联。但有趣的是,甄澄从未听闻过世界上有任何宗教包含着类似的教义。 精英化的教育让她对全球宗教有着一定广泛而浅显的了解,但就算那些她未曾听闻过的原始宗教,乃至隐秘的邪教,也不会将“纯洁”这种“善”的品质与“嫉妒”这类“恶”的品质同时列为“罪”的一种。 身世背景让甄澄了解诸多世界表象背后的真实,因而她并不认为现实可以由善恶划分。但宗教总是要讲善恶的,无论宣扬的是其中哪一方。 否则,这就不像一种精神上的宗教经典,而更像是……为了达成某种目的,而必须严格执行的仪式步骤。 她按停了机器,从桌面上散落的磁带中随便挑出一盘,换入机器继续听了下去。 这会儿纳维斯已经回来。她去园丁的房间找了工具,此时正在敲开墙壁的石膏板,拨弄出装修后面掩饰的真相。 乒乒乓乓之后,透露出的是一片焦黑的石壁。当大面积被挖掘出来,就可以一目了然地清晰辨别出那是大火烧灼的痕迹。 这时,甄澄的耳机里也传来了新的声音:“你承认是你杀死了小姐?” 如果专心对付着墙壁的纳维斯听到这个声音,她应该很快能记起这是先前那盘磁带里同一个侦探的声音。 “是的,我承认,”年老的女性声音,却魅力不减,充满磁性。甄澄分辨出这是她在之前的幻境中听过的那位钢琴家,大宅小姐的钢琴老师的声音: “但谁又能置身事外呢?侦探先生,在跨入这栋宅邸之后,您真的还以为自己的工作是找出杀害小姐的凶手?” “你是如何杀死她的?”男人的声音不为所动。 几秒钟的空白后,老妇的声音带上了一丝笑意:“侦探先生,您不觉得音乐一直是这颗星球上最神秘的事物吗? 神秘,往往包含着力量。这样的力量下,即便不卖任何力气,留下任何痕迹,只要动动手指,就可以剥夺一条生命……” 听到这里,甄澄突然心跳漏了一拍。她听到了一首只听过一遍的,简单精巧的,巴洛克风格的二声部小曲。 在音乐方面她并没有什么过人的天赋,但换做任何人,恐怕都会将临死时最后听到的东西刻印到灵魂中去。 惊慌地摘掉耳机,入耳的琴声却并未休止。催命琴声的来源并非磁带,而是现实中! “不要弹这首曲子!” 会客室在紧挨大厅右手边的第一扇门处。推门而出,甄澄立即看到一位美得超脱真实的银发少女正坐在琴凳上演奏。 她的身边,神色木然的伊庇伦斯侦探正拄着他的手杖呆呆站立。 第一章 亡者的自第二十二章 ) 片刻之前。 从庞大的厨房出来,曲芸步履轻盈地走向大厅。没有一丝声响,就好像脚步并未真的踏在地上。 伊庇伦斯跟在她的身后,与之截然相反地,手杖与脚步打着毫无逻辑的杂乱拍点。他有一种类似半醉未醒的感觉,觉得自己整个人似乎都有点不受控制,心里发慌格外地膈应。 努力拾掇起发散的思绪与混乱的灵魂,伊庇伦斯努力思考起游戏的进程。这让他整个脑袋都有点隐隐的刺痛,但凭借毕生的经验,还是很快捋顺了事情的经过: “你说我杀了胡伐保,并将手中的钥匙向甄小姐投掷过去?” “是的,”曲芸既没有回头也没有停下脚步:“依子当时还未入场,但现场有充足的线索指向这样的判断。如果你还有所怀疑,不如自己问问【受害人】如何? 反正,游戏马上就要结束了。” “要怎么结束?”伊庇伦斯问道。 “不知道,主办方没明确讲。不过提示很清楚,依子的琴声会宣告游戏的终止,而翻遍周身,就只有这一张卡片可以称之为线索……” 曲芸说着掏出她的身份卡。卡片正面是与每人一样格式的文字【陆-钢琴师】,但翻转过来,却没有暗示线索的人物简笔画。 取而代之的是两行五线谱,用大括号将高低音谱号括在一起,通常为钢琴曲谱的格式。左手部分从头到尾写着完整的单声部线性旋律,右手则在第二小节复制了左手第一小节的内容,后面全部空缺。 “看起来像一道简单的对位题,对吗?这种东西虽然存在对错,却有无数种解法。但考虑到复制横移的开头,非要找到唯一的‘正解’也不是没有办法。答案,就是‘卡农’。 以你的年纪,这些多少应该知道一点?右手每个小节对左手前一个小节精准的复刻。如果同时还能保证纵向的对位法,那么答案就毫无疑问了。” 说到这里,曲芸已经来到大厅楼梯脚下的钢琴旁。她轻压裙摆坐上琴凳,没有任何准备就直接开始了演奏。 只是刚刚开了个头,突然不远处右侧走廊上最近一扇的房门被“砰”地撞开。冲出的汉服少女显得慌张而狼狈,一头黑发拖在身后飞扬,大声喊道: “不要弹这首曲子!” 曲芸闻言,并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她对面色有些慌张的甄澄莞尔一笑,同时开口用甄澄勉强可以分辨的音量悄声道:“我来弹的话,不要紧的。” 或许是那份突然被打断时连音符也没有动摇的从容,让甄澄不知为什么从心底里生出一种没来由的信任,就好像种种外行人胡乱摆弄神秘学现象而导致的凄惨结局,绝不会出现在眼前女孩身上似的。 不对,自己怎么会没来由地对陌生人产生这种信任的感觉?恍惚间,甄澄觉得自己的认知似乎随着少女那如歌般的嗓音产生了些许动摇。 然而只是一个愣神,曲芸便弹完了甄澄“临死前”听过的那整句乐曲。 没有人死亡,与之相反的,大厅里似乎反而“多出了”几个人。 啪啪啪……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的中年绅士鼓起掌。此人正是玩家们都在晚宴上见过的安毕斯?斯卡瑞,他的身后还跟着两个高大的黑衣保镖。带着打趣的口吻,他抛出了一个犀利的问题: “曲小姐。即使以最苛求的眼光,您的演奏也完美无瑕。这让我不得不怀疑您申请参加游戏时填写的‘侦探’职业是否真实。” 曲芸似乎连抬眼看一眼主办人的兴趣都没有,无聊地叹了口气道:“游戏都结束了,这对你还有什么重要的么?只当依子是个被侦探事业埋没的音乐家好了。” 除此之外,甄澄还在将目光投向安毕斯的过程中在大厅里发现了莫名其妙缩成一团的因帕斯大侦探,以及不知被谁搬到大厅正中的胡伐保的尸体。 因帕斯的错愕以及伊庇伦斯受到惊吓般的表情,让甄澄不由得去怀疑或许不是自己急着冲出来以至于没看到几人,而是他们一秒钟前还身处于别的地方。 而随着她身后纳维斯女士跟出会客室,门口的安毕斯先生再次拍了拍手,十分郑重地沉声道:“以【钢琴师】的特定演奏作为契机,我宣布,从现在起,游戏进入尾声,之后你们之间的任何互动将不再计入游戏判定。 下面请大家将自己的推理写下,我们将依照规则挑选出游戏的最终获胜者。请注意,你们的推理需要包含各自推测中的历史真相以及现实中的游戏结果。答案相同情况下,更加准确分析出真相的一方获胜。” 随着安毕斯的发言,他身后两位保镖也依次为每位还活着的玩家递出纸笔。而一句无心的“相同情况下”,让甄澄微微眯起双眼,坐实了心中的某些猜测。 短暂的互相张望后,所有人都就近找到一个平台开始书写。唯有钢琴旁的伊庇伦斯老先生以手捂住额头,压紧自己的太阳穴,并未从保镖手里接过纸笔。 当别人都开始书写时,他开口道:“关于这场我十分看中的游戏,很遗憾……” 似乎生怕他说出弃权之类的话,大门前的安毕斯突然出声打断了老侦探的发言: “诸位参加游戏前签署过免责协议。我可以代表斯卡瑞家族保证诸位在游戏中的任何行为以及相应的结果不会泄露出去,也不会有任何官方机构展开任何调查。 伊庇伦斯先生并没有在主观意愿下为了影响结果而做出阻拦或干扰其他玩家游戏的行为……换句话说,你不需要为之前的任何行为付出任何代价。这也不会影响你角逐最后奖品的机会。 当然,如果事后有其余玩家泄露出什么,或者非官方势力因为游戏中的某些意外而私自做出什么,就不是斯卡瑞家族会干涉的范畴了。” 伊庇伦斯狐疑地看了安毕斯一眼,随即似乎又因为头疼而闭紧双眼,继续道:“我想说的是,很遗憾因为身体原因我未能参与大部分的游戏过程。 现在的情况下,我不认为在场的诸位是那种自己在明显不利条件下还能取胜的对手。因此与其瞎写一个推理自取其辱,我宣告退出游戏认输。 当然,我也想要提醒诸位一点,我十分确认自己并没有任何心理和精神上的疾病。这件事有些古怪,我自己也会调查下去。希望这个提示会对诸位的推理有所帮助…… 抱歉,我需要去用一下盥洗室。”说到最后,老侦探的呼吸逐渐急促起来,声音变得不再那么平静,拄着手杖挪动散乱的脚步离开了大厅。 第一章 亡者的自第二十三章 ) 伊庇伦斯身边的银发少女略显古怪地瞥了他一眼,随即不置可否地收回目光,以一种快到让甄澄感觉完全在敷衍的速度随手完成了自己的推理书写。 当曲芸停笔欲要交出纸条时,一直状似思考在大厅中踱步的纳维斯正巧转到了她身边不远的地方。 这位女士同样预感自己寻获的线索并不完整,却既没有像伊庇伦斯那样轻易放弃也没有急着书写内心中早已确定此刻却少了几分自信的答案。 毕竟安毕斯没有提过书写推理的过程有时间限制,她一点也不着急。看几步之外那位汉服小姐不也是用来观察她们的时间要多过动笔书写的样子么? “我仔细检查过大厅二楼中央的照片,那东西应该在游戏中被动过手脚。时间不出五分钟。”纳维斯小声对曲芸念了一句,被甄澄隐约听到。 闻言她并没做什么掩饰,立即抬头将目光投向二层墙壁正中的男爵等身照。计算起时间的话,五分钟前的纳维斯女士应当正蹑手蹑脚地经过这段半悬空的走廊,准备偷袭育儿房里的自己。 这位给人感觉只懂得对人类反应下手的心理侦探,想不到也有对背景环境如此细心观察的一面。 画像上的的老男爵和请辞离开的伊庇伦斯先生面孔有着七八分的相似,让人不禁怀疑他们是否是同一家族的血脉。不过甄澄并未看出更多的线索,或许纳维斯所言是因为她事先在画像上夹了头发或是做过其他的手脚? 其他人都没有说什么,偏偏是纳维斯看出了问题。最合理的推测是……发生变化的并非画面细节,而是有人移动了画像? 陆陆续续,所有人依次完成了填写并由着斯卡瑞的保镖收取了各自的答案。心满意足地看着手中的五张答案,安毕斯露出了笑容: “下面进入游戏的最终环节。所有参加者的最终答案已经锁定,下面我将随机抽取每人的答案,请诸位按顺序简述自己的推理。之后,我们将当场为胜利者颁发奖品。” 说罢,他的目光扫过众人的脸孔。若有所思的甄澄,成竹在胸的因帕斯,心不在焉的曲芸,目光犹疑的纳维斯,以及……死得不能再死的胡伐保。 似乎对众人的表现并不十分满意,他微微撇了撇嘴,又最后看了一眼伊庇伦斯离开的方向,随手从大家的答案中撵出了一张开口道:“让我们来看看第一位……曲芸小姐的答案。她写的是……” 话说到这里,安毕斯突然愣住了。他紧紧盯着纸面上的文字,一副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样子。 到底是位高权重之人,安毕斯是极少有机会被人看到如此失态的。上一次……好,上一次出糗就在几个小时前送甄澄来游戏场地的时候…… 心中暗自咒骂了侦探这个行业,安毕斯拾掇好心情抬头看向曲云问道:“你确定这就是你的最终答案?” 曲芸移开视线,一副根本不想搭话的样子。一旁的因帕斯大侦探乐了,打趣道:“你到底要不要把游戏进行下去了?难道已经递交的答案还能更改不成?” 主办人安毕斯深深看了因帕斯一眼,吸了一大口气念道:“曲芸小姐的答案是:所有人都完成了扮演,最后的胜利者是因帕斯。” 所有人面面相觑,因帕斯本人更是惊慌得差点绊倒自己。 这份答案上并没有按照主办方要求的那样写出参与玩家推导出的历史真相,反而给出了一个“获胜者”的提名。 “曲小姐的答案并不符合游戏规则,我是否可以认为,这意味着你决定放弃最终胜出的权利?”安毕斯拿着曲芸答案的那只手微微颤抖,微微眯起眼睛瞪着曲芸。 “显而易见。”后者耸了耸肩膀。 “为什么?!” 本应因为少了一位竞争者而庆幸的纳维斯女士,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炸毛质问道。 “他不是已经念出来了么?”曲芸叹了口气,把关爱智障般的眼神抛还给纳维斯。 对面安毕斯似乎在犹豫着什么,但最终还是换了另一张答案翻到上方,开口念道:“下一位是……因帕斯先生的答案。他的回答是……” 安毕斯又一次停下了朗读。比起上一次看到曲芸答案时的惊愕,这一次他似乎带上了一丝怒气: “他的答案是:历史上园丁杀死了大小姐,而我完成了扮演,我赢了。” 对于这个答案,预言了因帕斯获胜的曲芸似乎毫无意外,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纳维斯则紧紧皱起了眉头,犹豫着开口道:“因帕斯先生,过于简略的陈述,或许会在同等情况下害你和最终的胜利失之交臂哦。” 主持人安毕斯则打断了她的试探:“规则要求你们填写自己推测中的历史真相以及现实中的游戏结果。因帕斯先生的答案已经完全符合了全部要求。关于这些结论的推理,因帕斯先生,您有什么想与我们分享的么?” 因帕斯轻弹了一下自己的礼帽帽檐,高深莫测道:“无可奉告。” 甄澄暗暗叹了口气……这都什么人啊。 根据行业内传闻的了解,她越发感觉因帕斯此时状态的异常。无论是先前对自己毫无缘由的恶意,还是刚刚对自己答案的敷衍。 要知道,因帕斯可是以观察力举世无双而闻名的大侦探。如果他是那种习惯故意把话说得模棱两可的家伙,那么他的名声多半会和纳维斯女士一样被冠以“幸运”,“巧合”之类的字眼。 至于“洞察力”,那绝对是他大量向别人条理清晰地解释自己的思路与判断才会被人认可的能力。 也就是说,如果因帕斯此刻不是像伊庇伦斯一样着了魔怔的话,那他就一定是故意在对游戏主办方装傻充愣。 他……有什么企图? “下一位玩家的答案,”安毕斯的声音打断了甄澄的思绪:“是纳维斯女士。看起来她的答案很有趣……她认为历史上的谋杀案发生过并不止一次。 而现实中的游戏结果……同样是因帕斯完成了扮演。” 第一章 亡者的自第二十四章 ) 事情变得有趣起来了。 三位侦探的答案都指向同一个人。一个像预言家似的莫名其妙,一个自信得乱七八糟,还有一个……填写的答案与表现出的样子大相径庭。 看到纳维斯质问曲芸的时候,甄澄本以为她无法接受曲芸选择判断是因帕斯完成了扮演这件事。但现在看到她自己的选择,当时她所震惊的似乎就只能是曲芸弃权这件事情了。 曲芸的行文明显是故意为之。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愚蠢到犯下把“完成扮演”写成“赢得游戏”这种错误,哪怕是这个在所有人中最名不见经传的白毛少女。 如果判断别人完成扮演,很可能同时自己也已经完成扮演。这种情况下完全可以通过更加详尽的推理取胜。但若是直接写别人“胜出”,就约等于直接投降,不得不让人有点怀疑您是干嘛来参加游戏的了。 “就这么几个人,又不是综艺节目直播,犯得上这样卖关子么?”纳维斯用她那猫头鹰似的大黄眼珠子翻了个白眼:“我是写了因帕斯完成了扮演,但同时也写了其他人的名字?” 安毕斯对着虚空某处空无一物的地方笑着耸耸肩,就像个正在活跃气氛的真正的综艺节目主持人一样。随即他笑呵呵地认可道: “是的。除了因帕斯先生,你认为曲芸小姐以及你自己都同样完成了扮演。如果可以的话,我十分期待能够听到一个认真的推理回答。” “如您所愿,”纳维斯点了点头,兴致却颇为低落。仿佛胜负已经与己无关似地瞥了一眼曲芸开口道: “首先我在仆人房经历了一场……十分不愉快的提示。我想诸位大多应当也在不久前有过类似的体验,像是清醒着做了一场梦一样的那种,嗯……超凡体验,” 甄澄点点头,她从不认为游戏的提示会专属于自己。尽管这规则看起来从来就不怎么公平,但斯卡瑞把这么多优秀的大脑凑到一起显然不可能没有目的。 “在那里我得到了关于‘侦探’的提示。于是之后跑去侦探的会客厅,在磁带里听到了‘女仆’认罪的录音。 至此为止,虽然还有很多其它的可能,比如录音被作假,比如女仆自愿顶罪等等。但结合到我一开始遇到甄小姐时她尚未反应过来那一刹那的本能表现,我认定她当时至少本能是在怀疑我是杀手的。” 既然现在已经无法更改答案,甄澄便耸耸肩坦然承认道:“第一次见到你时,我恰好刚刚在你所说的那种清醒梦境中被女仆杀了一次,所以你的观察没有问题。但为何又把曲芸和因帕斯也写了上去呢?” “那是因为他们自己告诉我的呀,”纳维斯眨动着黄澄澄的大眼睛对甄澄一笑:“你知道的,比起不会说谎的证物,我更擅长揣度人类的表现与动机。在我眼里,那两位举手投足间都在诉说着‘我已经完成扮演了’呢。 因帕斯先生现实中的样子和我先前了解主观推想的相差甚远,但有一点没变,那就是对自己判断的绝对笃定。 当一个人说‘我赢了’的时候,大多数情况都会表现出相当的自信。但如果这样的宣称每每都被证实的时候,让他能够做到言出法随般准确判断的就绝不可能是运气,而只能是他超出我想象的缜密思维已经排除了所有其它的可能并得出了合理的结论。 这样一个人,如此笃定自己的胜出,我只能理解为他确实在我所没看到的地方完成了自己的扮演。并且这份把握绝不可能是我所听到的杀手认罪自白那种有可能存在各种破绽的线索。 另外你看起来不是很好奇为什么我会因为曲芸小姐的投降表现得那么惊讶么?这是因为嘴角十五到三十度之间的笑意,每秒不超过一点三步的行走……她的每个行为细节都在表述着她已经完成了扮演啊。 不是放弃奖品,而是完成计划后在安心等待结果的表现啊。 最后至于胡伐保和伊庇伦斯先生,很遗憾我并未来得及找到他们。对于死人和并非装出的精神异常者,我只能遗憾地承认他们确实是我的克星。 所以剩下的就只能是做一个猜想了。伊庇伦斯先生第二个进场,早在游戏刚刚开始时恐怕就已经出了问题,而在我之后入场的胡伐保似乎很快就被前者杀死了,我赌他们并没能来得及完成扮演,无论历史上他们的角色曾经做过什么。 那么你看,三个人都正确完成了扮演,但一个被害人怎么可能被杀死三次呢?” 主持人安毕斯先生对这个话题表现出了盎然的性质,姿势夸张地摊开手问道:“我也很好奇,你是怎么解决这个悖论的?” “答案就在育儿室里,”纳维斯大大的黄眼睛晃动着深邃的光彩:“百年前的男爵大人拥有过不止一个孩子呢。无论是照片还是育儿室里孩子们复数的用品都可以证实这一点。 出于某种原因,我想应当是某种神秘学仪式的需要或者诅咒,男爵的孩子们分别被园丁,钢琴师和女佣杀死。 考虑到游戏的整个流程与规则,我想很大概率上侦探与男爵本人也曾在历史上动过手,只是可怜的胡伐保与伊庇伦斯先生没能完成他们的扮演而已。” 说到这里,纳维斯猫头鹰般的大眼睛直勾勾滑向了甄澄:“最后的提示就在【被害人】的身份上了。 我们所有人扮演的身份都指向一个特定的个体。男爵显而易见只有一位,这是有史料可查的。他大概率没有理由请一位以上的侦探,更没听过有哪位贵族在自己的庄园聘请两位以上钢琴家的,除非开音乐家沙龙。 园丁与女佣倒是有可能同时有多位在宅邸里工作,但考虑到主办方如此执着于‘再现历史’,想必牵扯到案件中的园丁与女佣同样是特定的个体。 唯有【被害人】。对比我们所有人身份卡上的角色,甄小姐所扮演的角色为什么不是‘大小姐’或者‘女儿’,而偏偏是‘被害人’呢? 答案显而易见,因为死者本身就不止一位。 我们在游戏中扮演,甄小姐并不会真的被杀,所以同一个玩家完全可以扮演数位【被害人】。” 第一章 亡者的自第二十五章 ) “你提到了主办方的目的,这倒是有点意思了。怎么样,说说你看出的猫腻如何?放心说。”曲芸似乎终于被吊起了一丝兴趣,歪头一笑问道。 纳维斯深深看了曲芸一眼,点点头道:“在会客厅的磁带里,我听到了曾经的男爵为自己的孩子录制的讲经磁带。里面提到了末日与顺从接纳的思想。这样的内容在全球许多宗教中屡见不鲜,本没什么值得在意。 但提到罪孽时,却偏偏将世人道德通常分别定义为善与恶的对立行径,统一归结为罪孽。这么霸道且让人费解的信条十分罕见,但凡思维正常的人,总会对这种自相矛盾的教条产生怀疑,严重影响信仰传播。 但我却偏偏曾经听闻过一个组织,它的成员曾遍布世界各地,且虔诚到完全失去自我的程度,就是以这种不问是非利益,对神明绝对服从为核心的教义……” “纳维斯女士,我不得不提醒您一句,”主持人安毕斯明显听出了纳维斯想说的内容,略显紧张地正色打断道: “使徒组织是全球公认的邪教,且正是由包含我斯卡瑞家族在内的三大家族联合剿灭的。如果你的发言里包含任何没有真凭实据的污蔑,以斯卡瑞的名义,我绝对不会放任这样的玷污。” 纳维斯吃惊地瞪圆她的大眼睛,也不知是真的被威慑到了还是纯粹演戏:“不,安毕斯先生。您怎么会想到那儿去了?我想这栋宅邸在百年前发生的血腥命案确实与使徒组织有所关联,但牵扯其中的并非斯卡瑞家族,而是…… 伊庇伦斯先生。” 什么?! 在场所有人皆是一阵错愕,而纳维斯则伸手指向二楼正中的画像:“我不知道斯卡瑞家族进行这场游戏的背后目的是什么,或许和百年前使徒组织在这里犯下的罪行有关,或许无关。 但无论如何,想要触发这栋宅邸里尘封的秘密,让我们经历那种仿佛穿越到过去一般的超凡体验,总是需要某种契机的。 而这种契机,正是百年前使徒执行人的后裔,和我们同样被请来参加游戏的大侦探——伊庇伦斯先生。 想必大家都曾在刚才的游戏中经历过一些不愉快的神秘体验?但无论在各自的体验中经历了什么,我们现在都好端端地站在这里分析真相,竞争最后的奖品。 唯有伊庇伦斯先生一个。想必大家都对他刚才的样子印象深刻,那是一幅丢了魂一般的迷幻状态,一种并不由自己掌控身体般的梦游状态。 如果说在场所有人中,谁的意志最薄弱,我想第一个应该排除的便是一辈子出生入死历险无数的伊庇伦斯老先生了。 那么,为什么同样受到这栋宅邸的神秘力量影响,唯有他完全丧失理智,以至于动手杀死了与自己初次见面的胡伐保呢? 不知道大家注意到没有,大宅里许多地方都出现过曾经主人那位百年前【男爵】先生的画像和照片。我的证据就是,画像照片上的这个本该在百年前已经死去的男人,和伊庇伦斯先生太像了! 这种相似已经超出了巧合的极限,而是唯有血亲才可能继承到的程度。对于这一点,因帕斯先生才是真正的专家。怎么样,我猜得对么?” 这样的推理,在场的所有人里,也就只有更信任心理分析而非实际证物的直觉系“幸运神探”纳维斯女士敢于说出了。 别人瞻前顾后,无论是平时为了心中的正义还是此时为了游戏的奖品,都力求找到足够的证据佐证自己的推断。唯有纳维斯女士,比起有可能被有意布置的“证物”,她更相信自己的双眼以及猜测。 而对于纳维斯提出的求证,拥有让所有顶尖侦探都信服的观察力的因帕斯先生给出的回答是…… “说到伊庇伦斯,那家伙去洗手间是不是时间有些久了?” 甄澄挑了挑眉,她觉得这位莫名对自己怀有敌意的大侦探此时显得有些不合时宜的紧张。不过既然连纳维斯都没有说什么,她也就不准备特意去提这件事了。谁知,主持人安毕斯先生却把话题扯到了她的身上: “伊庇伦斯先生已经明言弃权了。无论他的身世与游戏背景有何种牵连,此时他的意见都不会再被计入考虑。 况且整个游戏期间,整栋宅邸的每个角落都在我们的监控之下,大家不用担心多余的事情。比起顾虑已经弃权的玩家,下面还是让我们来看看最后一位参与者,甄澄小姐给出的答……” 自从进场主持游戏尾声就数度改变脸色的安毕斯说到这里,又一次紧紧皱起了眉头。他的脸颊有些赤红,眼神则半是古怪半是惊讶。 “这场游戏中,每个人都完成了扮演,但我想距离完美还原历史或许还差着最后的步骤;”甄澄不打算等安毕斯缓过心神,自己念出了自己的答案: “而我所看到的历史真相是:所有人都杀死了【被害人】。同一个被害人。” 她特意强调了结尾的“同一个”,以示和纳维斯女士的答案进行区分。 相比于主办人安毕斯的震惊,因帕斯大侦探流露出一种非常不自然的困惑;纳维斯女士若有所思;最后的曲芸则还以暧昧的微笑,而后用异常狂妄的言语鼓励道: “干得不错,你成功引起了我的兴趣。在此之前这个世界还尚未有人获此殊荣,把你的推理说下去。” 安毕斯?斯卡瑞的额头滑过一滴冷汗,但在银发少女的强势命令下他并未做任何干涉。 “首先我认可纳维斯女士的推理,并十分相信在场每个人都通过神秘体验或者现实中的证据确认过自己的身份就是那个动手行凶的真凶。 事实上,可能由于被害人的特殊角色,游戏开始以来我所体验和找到的,指向各位都是凶手的线索……相当全面。”甄澄爽朗地笑着,开始娓娓道来。 第一章 亡者的自第二十六章 ) “首先我在二楼右侧育儿房和主卧之间的密室里,找到了自己的尸体……嗯,主办方准备的人偶,做得可逼真了,被斩断了四肢破坏了五官丢在墙角。 如果你们在厨房或者主卧门口见到零散的半融毁的人体零件,那多半就是我刚进来时为了破坏你们的线索所留下的痕迹了。” 说着这种事情,甄澄笑眯眯的样子让人发冷。主办人安毕斯先生十分不爽地吐槽道:“是啊,多亏你的奇思妙想,其余所有参与者都不得不在线索不完全的情况下进行游戏了。对历史的重演,险些就被你这么破坏掉了。” 安毕斯是心里真的窝火。请你来参加游戏好吃好喝地供着,又没要你半毛钱报名费,结果您就给整这么大个幺蛾子。 由于关键道具被过早破坏,连甄澄本人在内的所有玩家其实都没意识到,那具人偶尸体上藏有在特定条件下触发的隐藏机关,可以通过超凡体验为每位参与者提供各自不同的重要线索。 甄澄闻言眼睛一亮,似乎印证了什么似的,继续分析了下去:“显而易见,这是男爵做的,或者至少是他本人授意的。在卧室与育儿房之间藏入一个隐蔽的密室,早有预谋的目的昭然若揭。 可能是年龄的关系,我对你们讳莫如深的使徒组织了解并不太多。不过在盖房子的时候就把这个‘仪式’谋划进去,想必男爵的身份很有可能和纳维斯姐姐推断的差不多了。 然后我像你们每个人一样发现了身份卡片上的玄奥,即通过简笔画中隐藏的事物获取线索。 通过趴在‘地面’上,我先后在历史再现般的‘梦境’中‘看’到了‘自己’被【女佣】用抹布捂死,被【侦探】用手枪击毙,被【男爵】的钥匙戳进眼睛扎死,以及被【钢琴家】使用刚刚这首小曲不知如何夺去了性命的场景。 这些体验真的很糟糕。对任何人而言,失去生命的最终恐惧一生都只需要经历一次就好,但我却在同一天内活生生经历了四次。 而比我更不幸的是,在百年之前,还有另一个女孩亲身经历了同样的遭遇,在自己生活的宅邸里被不同的人轮番杀害。 没错,是‘一个’。这里我就要推翻纳维斯姐姐的结论了。身为【被害人】的扮演者,我在每一次‘清醒梦’一般的超凡经历中,都是以【被害人】的视角体验着事情的经历。 我看到了同样的长发,看到了同一双手,以及身上同样款式的和服。而这些特征全部与被我煮了的那具人偶相吻合。 至于曾经的男爵是否有过让每个孩子依次做出同样打扮再杀害的举动,我想答案是否定的。育儿室的每一张照片我也同样关注过,上面并没有第二位与那具人偶尸体,与我梦中自己的形象相似的身影。 那么令人纠结的地方就出现了。同一个人,怎么可能被杀死四次,五次?我想正是因为这个常识在作梗,才让在座每一位都不比我逊色的前辈们走入了误区。 在事实证据下,我是说我们经历的那些时间回溯清醒梦一般的超凡体验没有被作假的前提下,唯一合理的可能便指向了唯一的结论——同一个被害人,曾经被多次杀害。 以此为前提的话,我想只能有两个可能。其一是百年前的谋杀案发生在不同的平行宇宙中,我们在‘清醒梦’中看到的场景分别来自不同的世界。唯一相同的结果只是【被害人】的死亡而已。 又或者,这栋宅邸内隐藏着某种力量,或者那位历史上的和服少女被害人本身就是一位超凡者,拥有时间方面的能力。每次死亡,都重新回溯了时间,结果导致她在这里被杀死一遍又一遍……” 甄澄会提出“平行宇宙”与“时间悖论”之类的想法并非因为她脑洞大开,而是出于参加这场游戏之前刚刚被卷入的【隐秘空间】事件里得到的一些猜测。 她把平行宇宙与时间悖论两种情况归类为同样一种可能性,是因为它们同样牵扯到游戏本身所未能透露出的重要线索。从这个角度,甄澄本能是排斥着这个假设的。 因为若果真如此,那么斯卡瑞的吃相也就太过难看了些。他们这些参赛者完全等于被骗过来重演历史的工具人,他们的经历与推理将失去任何意义。 “世界上没有如此相似的平行宇宙。而时间不可逆,是世间少有的真理之一。曾经的被害人做不到,斯卡瑞做不到,依子做不到,使徒们所信仰的那些家伙……同样也都做不到。”曲芸轻飘飘地插了这么一句。 甄澄没有对少女所言的细节进行深究,而是仿佛这些假定恰如自己所判断的一样继续下去:“这样的话,那就只剩下唯一的可能: 【被害人】和服少女同样是一位超凡者,或者受到了大宅中某种超凡力量的影响。但这个影响却不是回溯时间,而是回溯生命,或者假设生命同样无法回溯的话,那么她在每一次被杀后都从未真的死去。 无论是被锋锐的钥匙戳穿大脑,被抹布捂住口鼻窒息,还是被子弹直接击穿头部,被诡异的音乐诅咒……都从未让她真的死去。 直到最后被砍断四肢,放干血液,破坏五官,封印在密室的夹层中。” “你是说……你所煮的那个‘人偶’并非主办方准备的道具,而是一个遭到诅咒无法死亡的,被残忍破坏后丢在密室里孤单百年的……活生生的的人?”纳维斯惊慌地瞪着她橙黄的大眼睛战战兢兢道。 呃…… 说实话,甄澄还真没想到这一步。 现在回想一下。如果曾经那位百年前的【被害人】真的具有不死的能力,即便被弄成一副类似塑胶人偶的模样仍然保持“生存”直到今天。 一直盯着你的行为却无法出声求救,试图引起注意却无法挥动断掉的四肢…… 第一章 亡者的自第二十七章 ) 一个超凡生命能否达到这种不死不灭的境界,甄澄是不清楚的。此刻她也不想就此进行深入探讨,因为不论那是一具普通的人偶还是承载了什么古人的灵魂,此时对她而言都没有够到手边的奖励重要。 超凡者的事情,至少等自己成为超凡者再去探究…… 于是,没有理会纳维斯女士提出的假设,她将分析继续了下去:“下面问题的关键到了。 既然存在各种各样的可能,我所进行的一切假定也都是以‘大屋中的神秘体验没有欺骗我们’为前提进行的。甚至连五位凶手行凶的证据都差了因帕斯先生所扮演的【园丁】,我仍旧如此确信自己判断的两点呢? 是的,历史上所有人都是凶手,而今天的游戏里,所有人也注定都已经完成了扮演。我如此确信,就要扯到主办方的目的了。” 说罢,甄澄将目光投向主持人安毕斯先生。她发现这人只是微微抽了抽嘴角,并没有像面对伊庇伦斯的离场或纳维斯暗示与使徒组织的联系时那样急于打断。 这份自信,或许是出于有十足的把握没有露出任何马脚?不过也好…… “相信在场每一位都十分了解这场游戏奖品的价值。一条比肩三大家族独占的,完整的超凡道路。 即便是斯卡瑞家族,也断无可能毫无目的就将之白白奉献出来,这一点所有人心知肚明。那么,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以诸位的经验,必然已经像我一样注意到了,这个答案就在游戏规则中。处理如此分量的奖品,游戏的规则却一点也说不上公正。与其说是为了选择最优秀最适合者的筛选竞技,倒不如说更像一场胜负无足轻重的角色扮演游戏。 有这样的安排,一方面是由于我们这些参与者一个个都自信得很,谁也不会去纠结那点规则上的瑕疵。但更根本的,显然只能是因为主办方需要我们参与到这种莫名其妙的扮演中来达成他们自己的目的……” “咳咳,”安毕斯终于忍不住了,脸色难看地打断道:“如果甄小姐有什么缺乏证据的猜测,还望慎言。作为主办方我可以承诺,我们举办游戏的目的绝不会影响你们之间对于奖品的角逐。 如果你的猜测与自己的最终推理分析无关的话,还请集中注意完成自己的……” “你急什么?我的分析又不会影响你们达成目的,”甄澄翻了个白眼,一点面子也不给地继续下去: “至于斯卡瑞的目的究竟如何,这还要追溯到百年前使徒组织搞出那些事端的目的……你别瞪眼,我又不是说斯卡瑞曾经与使徒合作。那些家伙曾经在鼓捣一些有趣的东西,被你们摧毁后收入囊中,自然有理由把这份利益占为己有。 嘛,一切还只是推测,我没有兴趣也没有足够的线索去推测你们的真实目的和收益。这里只说和游戏本身相关的部分。 百年之前,那位疑似使徒组织成员的男爵建造了这栋大宅。为了达成某种仪式性的目的,他收养了一群孩子,并有针对性地雇佣了一群仆役。 至于这个针对性的标准,隔壁磁带中的经文告诉了我们。他找到了一个懦弱的女佣,相当容易受到精神控制而去杀人;他找到了一个冷酷的园丁,这家伙甚至可能原本就是个假装成园丁的职业杀手。对于这一点,因帕斯先生扮演的让人惊艳;” 反讽地看了神色古怪的因帕斯大侦探一眼,甄澄继续道:“从自己的孩子中,他选出了一个纯洁的少女作为仪式的牺牲。像纳维斯女士怀疑的那样,这个孩子很可能本身就具备着某些异常; 除此之外,他还故意找到了一个水平平庸,嫉恨女儿才华的超凡者钢琴师。雇佣她成为女儿的家教,然后用心理学知识或者神秘学力量诱使她用自己的能力借助演奏音乐咒杀了女儿; 最后,而在亲手杀死女儿或许数次之后,他找来了好奇心旺盛的侦探。他让侦探自由接触大宅中的每一位凶手,一步步调查接近真相,然后用超出常识的悖论让他崩溃发疯,用难以想象的折磨逼迫侦探同样成为了杀手中的一员。 纯洁,懦弱,好奇,冷酷,极度……那种陌生的信仰中所提及的五宗罪孽皆已凑齐。而最后的狂乱,只看主办方邀请的玩家人数也可以判断出,正是男爵本人。 狂热的信仰让他失去了理智,在需要精密谋划执行的仪式中越走越偏,最终彻底丧失了理智,一把火毁去了临门一脚的努力,把这栋大宅里暗中进行的邪恶仪式所可能的收获,把那甜美的罪恶果实留给了今天的斯卡瑞家族。” “做出这样大胆的假设,你有什么证据吗?”纳维斯开口问道,她直觉甄澄说的很有道理,又是顺着她自己先提出的思路进行了延伸。但这样的真相,着实是太过骇人听闻。 “证据很多,我亲眼所见,”甄澄勾起一抹自信的微笑,分析道:“首先最关键的一点便是我们这些被邀请的人员里,与历史的相似度实在太高了。 你们所看到的仅仅只有伊庇伦斯先生与画像中的男爵相貌仿佛同一血脉,可我却从一次次的‘回溯’中看到了有着与纳维斯姐姐同样一双极富辨识度的双眸的女仆,与胡伐保穿着极其相似花哨衬衫的侦探,与曲芸小姐有着同样美丽面容与银白头发的钢琴家…… 以及,从那具主办方所准备的人偶尸体上,看到了同样一头乌黑长发的我自己。 这种相似的程度仅仅用上述特点来描述太过苍白,甚至可能让你们感觉牵强附会。但我可以用一种更有说服力的方式来表达这种相似——曾经不止一次,我将‘回溯’中遇到的角色与他们所对应的,现实中的我们弄混过。 说到这里,对于伊庇伦斯先生如今的异常状态你们是不是也想到了什么?当时我把他锁在了男爵的主卧里。想必就是因为接触到了某些大宅内的超凡因素,才导致一生都在于危险打交道的老探险家着了道。” 第一章 亡者的自第二十八章 ) “有趣的问题就在这里了。对于伊庇伦斯先生明显的异常,主办方完全没有终止,延期,甚至暂停比赛的意思,甚至没有单独针对伊庇伦斯先生采取行动。 所以,我想我们有充分的理由相信,伊庇伦斯先生的异常,本就在主办方的预料甚至计划之内。 当然,我无法将自己曾经经历的‘闪回’向你们再现这些场景,但现在进行的并不是一场查找真凶的侦探活动,而是只要正确推理就可以获得胜利的游戏。 所以我看到的证据,只要我自己知道就足够了,对吗?”甄澄把问题和一个玩味的眼神同时抛给了安毕斯先生。 “请说重点,甄小姐。你一个人已经占用了太长的时间。”安毕斯时不时看向手表,额角流有汗珠,神态略显不安。 观察到的举动让甄澄皱了皱眉。比起害怕自己的目的被揭穿,安毕斯先生的表现更像是在担心错过某个时间。 不过归根结底甄澄在意的只是这场游戏的奖品,而无心去探寻斯卡瑞背后隐藏的秘密,所以她也没有刻意拖延刁难试探,而是紧凑地讲了下去: “第二个证据就在最后入场曲芸小姐身上了。抱歉,无心贬低,通过短暂的接触我对你的能力,意志力,自信心和见识都会给出极高的评价,但无论如何,在侦探的圈子里,你确实寂寂无名。 如果世界上出现了一个与我年龄相仿的顶尖侦探,至少在座的诸位都必然会有所耳闻,但我想大家和我一样,对眼前这位小姐充满了陌生,没错? 那么,为什么一个以‘顶尖侦探’为门槛的游戏活动会接收一位能力卓越,但名不见经传的新人加入呢? 我想真正的原因应该不是斯卡瑞认可了你的能力,曲芸小姐,而是在顶尖侦探的圈子里根本不存在任何一位银白头发,女性,擅长钢琴,或者用任何其他特征足以满足主办方‘复刻历史’基本条件的大侦探? 曲芸小姐会在这里和我们同场竞技,并非因为她有着与我们同等优秀的头脑思维,而是因为她与我们同样符合斯卡瑞想要再现的仪式的要求,那个曾经出现在录音带里的教义,疑似使徒组织圣经的仪式原本里描述的要求。” 今天第一次,银发少女的脸上露出了懵逼的神色。说得好有道理啊……但明明感觉又不是这么回事怎么办?甄澄却没有关注曲芸古怪的神色,就直接对着她继续开刀: “第三个证据同样在曲小姐身上。或者更准确说,在于最后入场的【钢琴师】身份。 在刚刚安毕斯先生入场宣布游戏进入最终环节的时候,有提到游戏的结束‘以【钢琴师】的特定演奏作为契机’。请问诸位,这说明了什么?” 这样的答案对于顶级侦探们而言是显而易见的。如果之前没有想到,也仅仅是因为没有人提醒他们注意到这点而已。于是纳维斯立即开口抢答: “我想同一段钢琴曲应该就是像我的抹布一样的,【钢琴师】用来击杀【被害人】的指定手段。若真是如此的话,就说明【被害人】获胜条件之一的‘存活到游戏结束’从规则上根本就是不成立的。 主办方提出这个规则,为的是诱使甄小姐竭力求生,以扮演契合历史中【被害人】的身份和真实经历。但同样为了再现历史,即便出现意外甄小姐逃过了所有人的刺杀,她在游戏的最后也……必须死。” 纳维斯说罢,望向了哑口无言的安毕斯。甄澄却没有给他反应辩驳的机会,一口气完成了自己的陈述: “最后是现实游戏中发生的经过,也就是所有人完成扮演的过程。这些过程其实发生的比通常人们会想到的更加集中,但如果先入为主地代入‘主办方一定会促成击杀实现’的想法去考虑,结果其实也并不是太难推断。 这些‘击杀’主要集中在因帕斯先生进入游戏场地时。这个人十分反常地对我表现出敌意,并且在物理上攻击了我并让我受伤。或许这是受到了大宅超凡力量的影响,但无论如何因帕斯先生,这事不算完,” 甄澄不失风度地看了一眼因帕斯,目含探究与威胁。出乎意料的是,后者显露出近似慌张的不自然。 “当时胡伐保因为因帕斯的异常行为用手中的玩具枪对他开了一枪。考虑到我在‘回溯’中被枪杀的经历,这应当是他完成对【被害人】击杀的行为。 之后神智错乱的伊庇伦斯侦探从背后杀了胡伐保,我被因帕斯撞下楼梯,‘回溯’中看到了【被害人】被钥匙尖端戳死的景象,这是伊庇伦斯先生的完成击杀。 接下来我在育儿室被纳维斯女士从后面用抹布捂脸,我们都很清楚这意味着【女佣】的击杀扮演。而最后【钢琴家】宣告游戏结束的乐曲,甚至成为了确保【被害人】一定不可能活到游戏结束的保险。 最后是【园丁】。在这段过程中,因帕斯先是出脚踢了我,之后又把树剪插在我面前的地上,接着又在楼梯上把我撞了下去。虽然我不知道【园丁】的特殊道具是……” “园丁的特殊道具,是‘毒气’。”曲芸适时不动声色地提示了一句。 “那就对了,”甄澄全然接受,丝毫没有停顿自己的陈述:“因帕斯进门后首先吃了一块口香糖,之后在冲到我面前后对我吐了一口气才发动了人身攻击。算时间的话,这应该是所有击杀中的第一个。 有趣的是,因帕斯先生,我可以理解你掩饰自己对我完成击杀以迷惑其他竞争者的理由。但即便是你,想要在进门后的一瞬间,就锁定了自己的特殊道具也实在是有点惊世骇俗了……我十分好奇,你究竟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呢?” 因帕斯脸上的古怪更甚了几分,似要张口解释什么,却被主持人安毕斯阻止了话头:“时间到了。下面我将公布本次游戏的胜利者。在六位杰出的侦探之中,最终将获得黄金假面,以及它所代表的完整超凡道路的参与者是……” 第一章 亡者的自第二十九章 ) “因帕斯先生!” 随着安毕斯的宣告,甄澄和纳维斯女士全都愣住了。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曲芸和因帕斯本人却毫无意外般地平静。 “安毕斯先生,”纳维斯冷笑:“出于对奖品的渴望,我们姑且容忍了主办方对游戏规则的不公平设计。 但在甄澄小姐完美破解了历史真相与当场游戏经过后,你仍然把奖品颁发给只留下一句答案甚至没有进行推理分析的因帕斯先生,是不是有点夺泥燕口的意思了?” 高调宣称自己获奖并如愿以偿的因帕斯本人并没做任何解释,宣布引起争议的主持人安毕斯也尚未回应,倒是一直冷眼旁观的曲芸怼了回来: “每个人的游戏规则不一样啊。【被害人】的胜利条件有两条,存活到最后以及阻止他人胜利。相对的,我们这些【杀人者】的胜利条件则是真实还原历史以及给出正确推理。 甄小姐虽然做出了超出主办方预期的详尽推理,但存活和阻止却一条也没有做到。而同样完成扮演的我们之中,唯有因帕斯一个人给出了无可挑剔的答案。 虽然他的答案有避重就轻取巧的嫌疑,但总要好过画蛇添足包含了错误假设的你。再退一步,就算你们同样给出了正确的推理,他也是在你之前更早一步完成扮演赢得胜利的人选。 在依子入场之前,游戏便已经结束了,这场游戏又有何乐趣可言呢?” “可是按照甄小姐所述,【被害人】获得胜利的条件之一存活到底己经被限定死了不可能实现……不对,你早就看破了他们!知道无论写什么都不可能获得胜利,所以才给出了那种弃权般的答案回以嘲讽?”纳维斯惊叫: “这么说的话,获胜的人选从一开始就是被设定好的!……甄小姐无论做什么也不可能获胜,伊庇伦斯和胡伐保有可能改变最终的结果,因此被‘大宅的诅咒’排除出游戏; 我没能赶在因帕斯之前动手因此幸存,而你最后入场的顺序,也是因为他们摸不清你的底细,像甄小姐一样故意安排在了一个根本不可能获胜的位置?” 对于纳维斯的指控,甄澄摇了摇头道:“应该不是这样。至少胡伐保的死亡和伊庇伦斯的异常不会是斯卡瑞设计的剧本。 如果不是我对于他们准备的人偶道具产生了他们绝对无法预料的,超出正常人理解的处理想法,那么首先调查男爵主卧的应该是从密室中找到另一侧出口的我而非用钥匙打开大门的伊庇伦斯先生。 同理我们的胜利也并非绝无可能。如果我选择躲避,在大宅中和莫名其妙一进场就有着绝对自信决定对我使用道具的因帕斯先生捉迷藏,那么很有可能曲小姐的琴声导致她成为‘成功扮演’的唯一一人。 如果没有这一层担心,我想主办方也没必要特意设计一个确保【被害人】死亡的保险。 而假设在琴声响起时我正在听磁带,或者陷入‘回溯’而失去现实中的感知,那很可能导致我错过游戏结束的琴声,也就是【钢琴师】的击杀道具,并从而存活到最后赢得胜利。 到了那时候,我想就不是斯卡瑞们自己想说我没有获胜就能够指鹿为马的。因为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安毕斯先生,从游戏规则到我们在游戏中的扮演,一切都是与神秘学仪式有着严谨关联的,对吗? 这样的关联保证了你们如果想要达成自己的目的,就无法为所欲为地只手遮天。只能选择遵从仪式所认可的客观事实。 在这个前提下,我虽然同样怀疑因帕斯先生绝对有什么古怪,但我无法理解神秘仪式本身或者以斯卡瑞家族的利益出发,有什么非要让因帕斯获胜的道理。” 说到最后,甄澄带着审视的目光看向安毕斯先生。她的陈述同时也是一种试探,想要通过后者的反应确信自己的猜测无误。 然而令她遗憾的是,安毕斯脸上完全不见了先前听到使徒组织与被怀疑公正时的慌张,而是浮现出一副仿佛中邪后的伊庇伦斯那样的狂热: “黄金假面将在烈焰中接受神的洗礼与祝福,完成了神谕预言的全部试炼挑战后,它终将所有的力量展现于世人! 被诸神所选定的勇士,因帕斯先生!去,去采摘胜利的果实!从今天起,你将抛去凡人的桎梏,踏上成为他们中一员的道路!” 甄澄的提问像先前一样被抛在了一边。不过这次连带她自己在内没有人在意。所有人的目光都被眼前所发生的奇异状况所吸引。 对于主持人安毕斯的突然痴狂,因帕斯大侦探和所有人一样表现出一脸懵逼。不过他姑且还是按照安毕斯的示意从旋梯走上二楼。 走到一半,他惊讶地停住了脚步,因为那副精美的男爵画像就像是被诅咒的邪物一般开始冒出丝丝缕缕的黑烟。 随即,一股燃烧的焦糊味传入众人鼻翼。那并非什么诅咒的烟雾,而是普普通通实实在在的燃烧!男爵的肖像,起火了。 不知是经过了什么特殊的处理还是这幅油画本就使用了极易燃烧的颜料。几乎在火苗成型冒出的艺术间,整副画像全部开始燃烧。 因帕斯犹豫着是否还要前进,但随着那张酷似伊庇伦斯的面孔在烈焰中扭曲变形,直至化为飞灰,画布后面闪烁起被火焰映照的异常斑斓的金光。 那是纯粹的黄金,隐藏在男爵肖像的后面。不是用面具遮掩面孔,而是用画像的面孔遮掩了背后的黄金面具。 “它是你的了。”对仍旧有些错愕的因帕斯侦探鞠了一躬,安毕斯带着他的保镖们从正门退出。 犹豫了一下,因帕斯还是迎着火焰走上二楼。待他站定画前,整副画也基本燃烧殆尽。 考虑到黄金面具的温度,因帕斯脱下外套将手层层包裹,然后试图把墙上的面具摘下来。 然而在他隔着衣服触碰面具的一刹那…… 那么大个儿一个活蹦乱跳的因帕斯,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不见了,见了,了…… 第一章 亡者的自第三十章 ) 纳维斯女士一脸懵逼。而甄澄则面色难看地向着大门走去,顺口对她说道:“我刚刚讲斯卡瑞一定要再现历史的时候,就说过还差最后的步骤没有完成。当时我是真没想到,最后的步骤居然会用这种方式实现。” 不愧为全球顶尖的大侦探,纳维斯立刻明白了甄澄跳脱的思维:“你是说会客厅里墙皮后面掩饰的燃烧痕迹?百年前的杀人事件是由一场火灾终结的,而现在他们打算放火烧了这里?” 纳维斯说着自己打了个寒颤,突然想通了很多事情。百年前的案件她并不了解,但如果真像恐怖故事传说的那样恐怕很难会这样不了了之。 这证明甄澄的推测是完全正确的,无论出于什么原因,同一个被害人被杀了五次,之后还因为一场大火阻断了所有的证据,把死者的尸体与动手的凶手们全部困死在案发现场玉石俱焚灰飞烟灭,才导致留下了如今这个没头没尾的鬼故事般的传说…… 而如果斯卡瑞的目的真的是完美再现那场仪式,很可能用一场大火作为今天游戏的终结。他们或许真的没有想要对自己这些参与者不利,但为了能让仪式完美达成,自己这些不幸被卷入的家伙很可能会被顺便烧掉…… 回顾游戏从开始后的每一处异常,纳维斯注意到主办方从未表现出对她们这些玩家的恶意或插手干预游戏进程,但所有这些或许因为他们自己引起的中邪,杀人,受伤,等等严重事件中,主办方也同样从未有过出手干预阻止救助的意思。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甄澄黑着脸转过身来:“大门被从外面锁上了,钥匙呢?” “钥匙被曲芸还给伊庇伦斯了……”纳维斯回答,然后脸色变得比甄澄更加难看。 因为,那么大活蹦乱跳一个银发少女,怎么一转头也跟着不见了? “混蛋啊!我给你打工帮你演戏跟你合作参加游戏帮你争奖品,现在东西拿不到你就过河拆桥自己跑了是?!” 游戏中一直感受到自己雇主表现出格外的冷淡疏离,与先前邀请自己在游戏中替她卖命的那种热诚截然相反。现在见曲芸果然丢下自己跑路,纳维斯立刻就爆发了。 看到甄澄的疑惑,纳维斯急匆匆解释道:“曲芸自己就是个超凡者,一个月前她说有必要拿到黄金面具所以跟我做了笔交易,用一百万金元买我在游戏中按照她的指示行动,并在获得胜利后将奖品交给她。 我看到斯卡瑞邀请的参加者名单,知道自己几乎没可能凭自己胜出,就答应了她的条件。她的能力是瞬间移动,明明可以带我们一起逃跑的,现在却丢下我们独自逃离……” 很早以前甄澄就曾经收到过斯卡瑞的游戏邀请,但在刚刚经历的隐秘空间事件之前她根本就没有想要参加过。 出身于原本就掌握完整超凡道路的三大家族之一,甄澄比游戏中这些大侦探都要更加清楚成为超凡者获得惊人利益的同时要承担的巨大代价。 甄家千年来选择成为超凡者的族人其实非常少见,因为很少有人情愿承受力量附带的代价。而至于封神登仙那样几乎可以满足一切梦想的远景……给你本高数教材你就能当数学教授么? 若不是急于获得力量自救又不愿意对父亲低头,她又何苦来参加斯卡瑞的游戏? 她是在两天前才临时接受了斯卡瑞的邀请当即飞往希腊的。因此,甄澄并没有因为自己没接到曲芸的联系就怀疑纳维斯撒谎。 而如果纳维斯所言为真的话,似乎说明曲芸也乐于见到仪式的完成。对于一个已经与奖励失之交臂的选手,她的做法以及游戏中决定终止时间的权力都不得不让人怀疑她是否与斯卡瑞们有着什么更深层的关系。 不过现在已经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了。此时此刻,大厅里的温度越来越高,两侧的楼道已经有黑烟冒出。无论是否如纳维斯猜测的那样被斯卡瑞过河拆桥,至少现在被困在火场里的事实是没跑的。 “走,从窗户冲出去!”甄澄喊上纳维斯就朝着楼道跑去。 “恐怕行不通,”纳维斯:“我之前在陷入幻境的时候,注意到这房子的窗户被不明的力量控制住了,根本打不破……” 甄澄已经冲到了最后停留的紧邻大厅的会客厅门口,这里还未被火势波及。没管纳维斯的劝告,她抄起椅子就狠狠抡向窗户。 不出所料,椅子被超过甄澄臂力数倍的巨力反弹而回,直接在门侧的墙上撞断了一个腿,连带着甄澄整个人也被拖倒在地。 她吐了口摔倒时牙齿磕破嘴唇流出的血,边爬起来边恨恨道:“走,去找伊庇伦斯!不论是死是活,他的身上有唯一出口的钥匙。” 纳维斯没多说什么,就默默跟着甄澄跑起来。危急情况下,她无法想出更好的处理办法。之所以会对曲芸发那么大火把什么都吐露出来,也完全是因为她已经预料到了自己绝望的处境。 甄澄首先冲进伊庇伦斯离开一侧的一楼洗手间。这里已经被火势覆盖,浓烟滚滚。用汉服的长袂掩住口鼻踢开房门,却并没有在火海中找到老绅士的尸体。 “该死,咱们死定了。”纳维斯狠狠咬着牙齿。黄澄澄的大圆眼睛里满满的惊恐,此时再没有半点作假。 “不,咳咳,让我想想……”甄澄退出火场,身上昂贵的汉服并没有因火舌的舔舐而燃烧起来,却无法避免焦黑与破损。 她脚步焦急地回到大厅,手指不断敲击着自己的太阳穴:“走,上二楼!” 按照游戏中经历的一切所体现的,斯卡瑞应该不会主动放火对“仪式”施加影响。而百年前的历史中,是谁曾经放火烧了整栋大宅的呢? 【被害人】有理由这样做,考虑到她身上的诡异也未必不可能做到,但如果她最后的下场是被斩断四肢缝合五官关在密室里,恐怕就很难做到这一点了。 若要说除了被害人之外……应当就是陷入狂乱的男爵本人了。 第一章 亡者的自第三十一章 ) 对应【男爵】的身份,神志明显有些异常的伊庇伦斯老先生在游戏最终环节开始时就离开了大厅。 如果那个时候他并没有去洗手间,而是开始布置点燃整栋大宅…… 斯卡瑞不能出手,刨除掉超自然因素的可能,甄澄几小时游戏以来一直都没有察觉大宅中藏有任何可以快速引燃火灾的布置。但她在刚刚冲进火场时却隐约闻到了柴油的味道。 答案显而易见,他使用了配电室备用发电机那里的柴油。 仅仅冲上二楼,并没再花功夫去寻找,甄澄便看到了丢了魂一般呆呆站在二楼楼道里的伊庇伦斯先生。 他的手杖不见了,手中提着的果然是配电室里抱出的柴油桶。 甄澄放慢脚步,掏出自己的手机,用拇指解锁划开隐藏功能,两根五毫米长的金属细针从手机顶部斜向相对着弹出。 她小心地向失神的伊庇伦斯步步接近,手腕却被随后赶上的纳维斯轻轻握住。 纳维斯并不了解甄澄手中那件看起来颇为可爱,和普通手机没什么差别的“科技产品”究竟是多么危险的凶器,但这位极善察言观色的心理学家却读懂了甄澄眼中闪过的杀意。 “他现在……应当是自己。”纳维斯扯住甄澄,自己却紧张兮兮地向伊庇伦斯接近过去。不了解她的人,多半会以为她对自己的判断没有任何信心。 “伊庇伦斯先生,我们现在被困在失火的宅邸中了。唯一的出口需要您身上的钥匙开启,可以把钥匙交给我吗?”她试探着询问,语气轻柔夹杂着些许颤抖。 “钥匙……出口……好。”伊庇伦斯的瞳孔闪现了一瞬间的清澄,随即又变得浑浊,却是不再有先前那种山羊式眼仁般的明显异常。 他动作生硬地丢掉了手中的柴油桶,将手伸进衣兜摸索,继而掏出了那把险些戳死甄澄的握柄巨大的锋锐钥匙,并直接递给了纳维斯。 后者接过钥匙,竟直接抛给了甄澄,自己搀扶起伊庇伦斯向大厅楼梯走去。 三人很快回到大厅二楼,纳维斯却是傻了眼。火势从厨房一侧疯狂蔓延,此时居然已经覆盖了小半个大厅。 “这次……怕是真的完了。”她僵在楼梯顶上,喃喃道。 甄澄则与两人擦肩而过,淡淡留下一句:“跟上。” 她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很快从角落的群组里点开了一个明显平时不会使用的应用。她用拇指按住屏幕,把手机像手电筒似地举在胸前,指向自己将要逃离的路线。 奇迹般地,手机所指之处的火舌退却了。没有光线,没有粉末,没有任何纳维斯可以理解的物理化学现象发生,甄澄就像出埃及的摩西一样在火海中为三人开辟出一条通往出口大门的安全道路。 甄澄还不是超凡者,她的手机也不是什么神器。屏幕右上角那以让人心惊肉跳的速度下降的能量显示表明这部手机仅仅是一件甄氏掌握的黑科技衍生产物。 刚才逼近火场内部去洗手间找人的时候甄澄没有使用这个功能,就是为了确保发现伊庇伦斯的尸体时,或者最后撤离时如果遇到眼下的情况,手机可以有足够的能量撑到逃出升天。 一如甄澄所料,斯卡瑞的目的并非是把他们烧死在大宅之中。钥匙捅进锁眼,大宅正门应声而开。外面没有任何阻拦的措施,把她们封死在大宅火海之内的,似乎仅仅就只是大宅本身的诅咒一般。 三人踉跄着逃了出来,伴随着滚滚浓烟与剧烈的咳嗽。从炽烈火海直接冲入倾盆暴雨般的水世界,浑身烧伤的剧痛方才清晰感受出来。 甄澄和纳维斯烧伤都不算严重,但模样极其狼狈。两人恶狠狠咬牙切齿地四目相对,恨不得这一刻对方立即人间蒸发,都在心里盘算着要是没有对方在场就可以不顾形象地疼到满地打滚了。 烧伤最为严重的伊庇伦斯却反而像是不知疼痛的没事人一样,傻愣愣站在雨中一动不动。 甄澄拨通了自己带来管家的号码,对方早已准备好座驾留在小镇中等待。之所以没有等在大宅现场,是因为主办方直到晚宴也没有透露游戏场地,还是分批各用专车将这群侦探送来的,一路上屏蔽对外感知,谁也不知道自己被带着兜了多久的圈子。 不需要接入当地网络,甄澄直接由专属卫星通话联系到了自己的人,三两句话把事情交代清楚。接着,她转向纳维斯: “有人接你么?” 纳维斯叹了口气,试图拉扯身上的衣服让自己显得不那么狼狈:“我们可都只是普通人啊……普,通,人!用你那聪明的小脑瓜想想有可能会有一位司机留在镇子里等我么?” “这次回去就不是了,可别告诉我你那笔巨款是后结账的啊。咳咳咳……”甄澄打趣道,并以一阵剧烈的咳嗽作为结尾。 “我没那么蠢……”纳维斯那张猫头鹰一般的面孔上浮现出一丝狡黠的笑容。 被坑到险些丧命她自然是狂怒的,但真要去找曲芸麻烦讨回公道?她可不是那么蠢的人。一个能随手拍出百万金元的超凡者,她拿什么去复仇? 更何况从结果来看,自己好歹是顺利存活下来了,该拿的佣金也全部到账。虽然过程和预期有很大不同,但也没什么可抱怨的不是? 三小时后,离开小镇的唯一一条公路上,一辆破烂古旧的大巴车冒着黑烟在雨中颤颤巍巍地哆嗦着,就像个步履蹒跚的老人在积满落叶的山路前行。 顺着巴士向前一公里,一辆崭新的黑色奥迪横在道路正中完全堵住双向的通路。戴白手套穿黑色燕尾服的亚裔男子放下手中的望远镜,对车里的汉服少女道: “真要这么做?老爷的意思是,先送小姐就医,剩下的事情之后再……” “别废话,”看着手机上刚收到的照片,甄澄恨恨地咬着牙:“是斯卡瑞先动手脚的。而且家主也对你说过了?这次和斯卡瑞之间的纷争全权听我指挥。 虽然我知道你是他的人,暗地里一直在给我使绊想方设法让我对家族低头,但这次本小姐势在必得,请不要挑战我的底线。” 在参加游戏的路上,她早就已经事先警告过安毕斯了,也给了他坦白的机会。然后整场游戏她认认真真遵守规则努力破局,结果最后发现自己就是一个小丑。 结果既然斯卡瑞看不起自己在先,要这么玩,便别怪她同样动用下作的手段,让他们的算盘落空了。 此时她已经换上了一套款式相同的崭新汉服,但手腕上被火焰灼伤后的痕迹,在洗去表面的烟灰后还是透过左侧的薄纱长袂透露出来。 第一章 亡者的自第三十二章 ) 白手套男子叹了口气,绕到车后打开了后备箱。 嘀——嘀嘀! 一辆本地人的suv从大巴另一侧的山道上拐了上来。路怒似的司机没命地拍着喇叭,大灯晃得车里的甄澄头晕。 “混蛋!你们挡在路中间在搞什么?!” 本地人才不管你开豪车的人是什么身份,张口就是一通希腊语的漫骂。 然后,他就看见管家打扮的亚裔男人从后车厢中,掏出了一柄at-12t反坦克火箭筒。火箭筒,箭筒,筒…… 管家陟石没有理会身后司机的漫骂,以十分标准的军用射击姿势在两三秒的瞄准后就对着大巴车的方向来了一炮。 轰!!! “马拉卡!”还在探头漫骂的车主见到不远处腾起的火光,脖子一缩,一脚油门倒着车就拐回了自己开来的弯道。几声尖锐的轮胎摩擦声后,可以看到雨夜中两道强光沿着山路向下方远去。 火箭弹并没有直接摧毁巴士,而是把年久失修的路面直接炸碎。急刹车后,发动机腾起阵阵黑烟的老爷车巴士停在爆炸坑十几米外。车门打开,连司机带着车上一共不过两三位乘客冲出车门掉头就跑。 管家陟石将发射过的火箭筒随手丢在地上,不紧不慢走上车,一脚油门就从逆行道绕过爆炸现场和被截停的巴士超了过去。接着一记漂移甩尾,将一名从巴士上逃下来的乘客拦在了路边。 与其他朝着小镇方向逃回去的乘客不同,这个提着公文包的家伙第一个冲下车,就朝着侧面的山林里跑。 “我们又见面了,因帕斯先生。” 由管家打开车门,甄澄笑盈盈地从后厢走了下来。虽然笑得灿烂,她却把对方的名字咬得生疼。 提公文包的男人脸色……好,在雨夜中根本看不出他面色如何,但想必是不会好看的。尴尬地笑了笑,男人声音略显慌乱地回话道: “甄小姐,身为甄氏继承人,你该不会输了游戏,就公然动手抢夺别人在竞赛中赢来的奖品?” “那怎么会?因帕斯先生,您这是把本小姐看成什么人了?就算我真是那种不择手段的人,刑侦界首屈一指的因帕斯之名终归也还是让人忌惮的。” “那……甄小姐的意思是?”对面的绅士在雨中显得有些狼狈。 反观甄澄却是被管家陟石撑起的雨伞完全护住,仿佛享受他的狼狈似的说话不紧不慢:“这世上有很多因帕斯的敌人,巴不得将他千刀万剐。同时也有很多大侦探的朋友,若真有人冒天下之大不韪对他下手,恐怕也很难全身而退。” “还请甄小姐直言,大晚上在奥林匹斯山脚下的荒山野林里淋雨并不是什么愉快的体验。”甄氏大小姐身旁的管家必然不可能是随便什么阿猫阿狗。有陟石在身边,因帕斯讲话完全没了在大宅中那副嚣张,显得十分谨慎。 甄澄明显地勾起嘴角,像一只玩弄猎物的猫咪般话锋一转:“因帕斯先生,我们很熟么?还是您在百忙之中,对我这位后辈格外关注? 你刚才提到甄氏继承人……这件事本小姐已经明确回绝了父亲。而最有趣的地方是,除了我们甄氏本家成员,根本不应该有任何外人知晓这件事情。 印象中唯一一次有可能泄露出去,还是在我解决学园都市核危机的时候,由我那口无遮拦的二哥在视频电话中讲出,被在场的几位警员听到。 牵扯到百万人口的生命与家族的脸面,那件案子影响重大。甄家调集了超凡者出手,在本小姐安排的天罗地网下几乎所有犯人全部落网,唯独少了一个代号弄臣的主谋。 这位弄臣啊,比因帕斯先生更加低调神秘,就连我家的情报机构也找不到任何影像资料。唯一可以知道的,只有他是个尚未踏足超凡的独行侠,用杰出的狡诈与无所顾忌的凶狠游走于世界各大犯罪组织之间,混得风生水起。 还有一件有趣的事情,那就是这位弄臣先生在与全球各地执法者的交锋中,胜多败少,而且十分记仇。他最大的仇人,除了学园都市核威慑一案外几乎所有的失败都是栽在同一个人的手上——真正的因帕斯先生。 你看,补上最后一块拼图后,这不是众多的疑点全部迎刃而解了吗? 当时在场的学园都市警方中有你的卧底,而正是因为这层关系,才让你得以金蝉脱壳;出于小心眼与狂妄的自负,你才会在游戏中见到我时做出了反常的攻击; 当你身为一个未曾真正了解过超凡世界的凡人,在游戏中第一次接触到超凡后,你才会抱头逃跑躲藏在某个狭小的空间,最后以那种不雅的姿势出现在最终竞逐的赛场。这是真正的因帕斯先生绝对不可能去做的举动。 最后,真正的因帕斯先生观察力天下无双,但他绝不可能在没有任何线索的前提下,在进入大宅的一瞬间就找到自己的特殊道具。 魔术师在观众面前仿佛在施展魔法,但对同行而言,再高明的表演也不可能是无法揣摩的把戏。 你太过自负了,弄臣。以为自己杀死了因帕斯侦探,就可以肆无忌惮地愚弄天下所有的侦探。” 提公文包的绅士还想狡辩,却突然盯着甄澄手机的屏幕哑口无言。屏幕上是一张人脸特写照片,照片里的中年男人戴着高礼帽叼着烟斗,长着一双充满智慧的,老鹰一般锐利的眼睛。 因帕斯其人为人低调,有意不在公开场合留下任何影像资料。这种程度的遮掩足以让他逃过绝大多数仇家的纠缠。 但他毕竟亲身参与过无数案件的侦破,又怎么可能像隐藏在暗处的弄臣一样瞒得过三大家族情报机构有针对性的调查? 收起手机,甄澄展露出胜券在握的气度:“若我没猜错的话,真正的因帕斯先生已经被你杀死了,所以你才能不冒任何风险地代替他参加游戏。而这件事,想必斯卡瑞早已经调查清楚了。” 第一章 亡者的自第三十三章 ) “所以,你要在这里杀死我,为因帕斯报仇?”弄臣下意识般地向后退了半步。对面的甄澄与陟石都纹丝未动,这种从容产生的压迫感反倒让他没敢再做多余的举动。 “不不不,因帕斯又不是我的朋友,凭什么要本小姐替个陌生人报仇?与其担心你那位手下败将的事情,还不如说我为了曾经被你逃脱一雪前耻来报仇呢。 当然本小姐也不是你这种小肚鸡肠的家伙,怎么可能因为吃了一次亏就追杀你到天涯海角?如果有可能的话,我倒是更期待下一次和你交锋的机会,”甄澄笑得让弄臣脊背发毛,却话锋一转抛出了一个让他完全没能想到的条件: “所以说,在本小姐看来,你能杀死因帕斯,代替他参赛就没有任何值得争议的地方。而且既然连斯卡瑞都认可了你的胜出,对于这一点我也不会小气到斤斤计较。 那么,胜利者先生。在游戏之外,我们是否可以谈一笔交易呢?开个价,让我买下你的奖品。” 因帕斯愣了少顷,继而开始浅浅冷笑,到最后转变成了狂笑:“哼,哼哼……哈哈哈哈!亏我把你当成目标研究了那么就,却从未想到过甄小姐居然是个这么虚伪的人。 想抢便抢,你做个文明人谈交易的姿态是要给谁看?斯卡瑞么?你觉得多少钱能值得上这张黄金假面?” 笑着,因帕斯打开了手上提着的公文包。箱盖摊开,里面赫然就是那面烈火中出现的黄金面具。 甄澄并非纳维斯,故而此刻假因帕斯的态度多少有些出乎她的预料。不过仔细想想,人家说得也不无道理。若非摆出一副势在必得的强抢姿态,要多少钱才能让人心甘情愿交出一条完整的神秘途径呢?所以…… “我可以用另外一条超凡途径与你交换,外加你开出的价码,如何?”甄澄敲打着太阳穴认真道。 “小姐,您没有这个权力。如果有必要,请原谅我会采取行动阻止您透露家族的秘密。”甄澄身侧为她打伞的管家陟石却是冷声阻止道。他的神色明显有些异样,但甄澄的角度显然不可能察觉。 归根结底,他是父亲的亲信,而非甄澄自己的人。出于和本家间持续的斗争矛盾,甄澄与手下唯一可以指使的这位管家之间其实始终充满了复杂的对抗。 不过陟石却是误会了她。 若是肯对家主低头,她又何必跑来别家的场子参加游戏?甄澄想的其实是先获得足以在【隐秘空间】中求生的力量,之后靠自己的本事从那边获取新的超凡途径拿来还账。 不过甄澄诚心想谈交易,两人对话分神的一瞬对面可没有和谈的意思。再抬头,甄澄吃惊地发现弄臣已然把黄金面具戴在了自己的脸上! 这家伙一开始就计划好了,找了一个恰当的契机亮出面具并非是为了证明面具确实在自己手上,而是为了防止决然的举动在成功戴上面具前被提前击毙。 一瞬之间,甄澄甚至来不及惊愕,第一时间手忙脚乱从怀里掏出自己的【被害人】卡片远远甩了出去。 这张材质不明的小道具在黄金假面被人带上的一瞬间变得极寒,让甄澄感觉就好像在怀里揣了杯液氮…… 好,揣了杯液氮并不会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你所能感受到的仅仅只是神经末梢被冻伤的剧烈疼痛,具体感觉像是摸火焰外焰差不多,不会感到太鲜明的冷热,纯粹就是疼。 总而言之,剧痛让甄澄无暇思考,慌忙将这仿佛吸干了空气中所有温度的鬼东西从领口扯出来丢到地上。 与此同时,雨点打落在身上。陟石已经丢掉伞拔枪向弄臣冲去。 咻,咻,铛! 十几米的距离,冲刺中两声消音手枪的击发声。第一枪打在弄臣的胸口,却并没有让他因冲击动能倒飞摔倒,甚至连子弹穿破皮肉的闷响也没有。 第二发子弹击中了黄金面具。毫无意外,黄金面具并没有像普通柔软的黄金一样被挤压变形或穿透,而是毫发无伤地发在一声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后弹飞了弹头。 眨眼间陟石已然冲到弄臣面前,以常人无法反映的速度抓住他的手腕,推肩一靠脚上使绊就要将对方掀翻在地。 结果戴上面具的弄臣依旧站立在原地一动不动,反倒是他的一条胳膊被陟石整个儿扭了下来。 这样的发展,饶是见过大风大浪的陟石也有点睖睁。越是熟悉战斗的人,越清楚自己的极限所在。陟石知道自己是绝对没有可能就这么把一个人的手臂给扯下来的。 拧断?有可能,扯下来什么的就太玄幻了?! 疑惑着看了一眼手中的胳膊,陟石突然被一阵无法抵抗的眩晕感冲击。当人体对眩晕的感受到了极致并非天旋地转,而是宛若一辆火车迎头撞在你的脑门上。 极致的眩晕中,他意识到自己仍在战斗,全力勉强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弄臣的身上。 视野之中的黄金面孔仿佛成了世界的中心,散发着万丈光芒。这张面具并没有任何挂具依附在人的脸上,取而代之,看起来就好像从面具后面长出了一具扭曲的身体,是人依附在了面具之上。 直视这样一具身体,让陟石眩晕的感受已经超越了大脑被火车碾压的程度,而是产生了一种近乎宗教性的震慑感。 他感到仿佛一个宇宙在向自己撞击而来,只一眼,这位严刑拷打也不会挑一挑眉毛的家族高手便不受控制地彻底晕厥过去。 上述一切景象,都只出现在陟石的感官之中,淋在雨里的甄澄可没看到黄金假面发出一丝光芒。反之,她隐约感受到以弄臣为中心……或者更具体讲是以黄金假面为核心,有什么无形物质的类似黑暗的东西散发开来。 冲上前去的陟石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倒下,在她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之前,便被地面虬结蠕动的根须藤蔓包裹,拖去了光线之外的深暗。 甄澄皱眉,摸出一把手枪,并把手机调成强光照明的模式打向树林边缘的弄臣。 “安毕斯先生最后告诉了我一个秘密,”那人裂开嘴笑着,那嘴角直接越过面具的边缘直达耳根:“大宅中仪式的作用,就是激活这张面具上的力量,让它处于一种随时戴上就可以生效的状态。” 第一章 亡者的自第三十四章 ) 随着弄臣的笑声,甄澄通过强光探照可以清楚地看到林子里的树木像超现实主义的油画形象一般,用难以名状的角度卷曲起来。树干褶皱似乎纷纷活了过来,扭曲成一张张酷似人类呐喊般的面孔。 地上的花草灌木像是枯萎了,纷纷覆盖上一层枯黄灰白的色彩,但同一时间却在向四周疯狂蔓延生长开去。被这种蔓延覆盖的陟石早已经找不到踪迹了。 最后,她亲眼看到一只松鼠从树上栽下。小家伙皮毛龟裂流出鲜血,十分痛苦地痉挛着。少顷之后,它抖了抖尾巴从地上爬起,背上斜着的破口却在这时突然冷不丁瞪起三只人类的眼睛。 这是什么情况?弄臣获得的超凡能力?金面具本身的力量暴走了?不!甄澄从未听闻过如此无序地影响周遭整个世界环境的超凡道路。与其说超凡能力,她觉得这更像是……悖影的效应? 甄澄对悖影现象了解得其实并不多。事实上,全人类对于这种超自然的混沌扭曲所理解的全都极其有限。 那些世界上有能力对超凡进行研究的顶级势力只知道这是一种极其罕见的超自然现象,每一次被观测到都表现为不同的形态。除了所有的悖影都会让观测者感受到一种难以名状的眩晕感,找不到任何规律特征。 悖影现象不受任何科学原理或宗教世界观认知限制,它们在现实中出现时有时完全无害,比如小溪中一段逆流向上,流淌时会发出无规律的乐音并与周遭环境构成完美闭合循环的溪水; 有时则伴随着严重的灾害性事故与人员伤亡,比如一片数百平米,范围内重力堪比白矮星的土地。 而最令人类头痛的是,这些诡异的发生没有任何目的。它们造成的破坏不包含任何主观恶意,找不到客观规律,也因此防不胜防。 对人类而言唯一的好消息是,这些诡异极少发生在现实世界。因此对于绝大多数普通人,悖影就仅仅只是各种各样的都市怪谈而已。它们多发在与现实相连的,同样难以捉摸情报稀少的另一重世界——【隐秘空间】之中。 几天前似乎意外被卷入这重不为人知的隐秘世界,正是导致甄澄不得不着手寻求超凡力量的契机。九死一生从隐秘空间脱离之后,她方才开始着手从家族情报中搜集相关的知识,并决定接受了今天这场游戏的邀请。 是了,眼前的情况无论从何种意义上看都像极了悖影效应。无序,扭曲,作用范围与方式都超出了超凡者能力的范畴…… 唯一的问题是,观测悖影现象应当伴随着强烈的眩晕感,甄澄却丝毫没有感到任何不适。 用光束与手枪瞄着面具后逐渐扭曲模糊的身影,甄澄微微皱眉,意识到哪里不对。眼前之人的诡异状态仿佛完全不是在控制周遭扭曲变异的发生,而似乎是十分痛苦地,受到了周遭异常的控制。 当然,若真是因为莫名的原因恰巧在此地发生了悖影现象,倒是这样的情况显得比较正常了。 面对突生之变,甄澄早已断了再去夺那黄金面具的心思。此刻见到对方状态不对并没有攻击自己的意思,她便没有像陟石那般开枪攻击,而是第一时间想到了逃离。 缓缓退步,试着不去引起黄金假面或其佩戴者的注意,甄澄默默摸到了轿车的驾驶位上。幸而为了应对各种紧急情况,陟石先前并没有拔车钥匙,而是留在了方向盘后的钥匙孔里。 眼前的状况显然不是她自己能应付的程度了,唯有逃出去,才能找人处理这边的异变。即便那冷漠的父亲根本不在意自己的死活,面对地球上发生的超凡异变他总不可能无动于衷。 甄澄小心翼翼地拧动钥匙,甚至没敢先关车门。然而期待中的引擎打火声并没有出现,她意外地发现自己没能拧动钥匙。 甄澄不知道是什么卡住了钥匙,但眼看着灰白枯萎化的植物蔓延到公路边缘,千钧一发之际她唯有手腕加劲全力一拧。 然后,钥匙断了。 甄澄有点懵逼。这人运气不好,死活打不开门不小心把钥匙拧断在门锁里的事情她不是没干过。但那是铝制的普通门钥匙啊,你见过有人徒手拧断汽车钥匙的? 断在手里的钥匙扣拿起来一看,甄澄随即了然。这新租来出厂不到一年的轿车,钥匙扣与上面断掉的半截钥匙柄居然都已经锈迹斑斑。 这时再留意观察四周,方才发现汽车内皮质座椅不知何时老化开裂露出内部的填充物。漆皮纷纷像烧过的灰烬般碎裂飘落,而但凡是露出金属的地方皆变得锈迹斑斑。最后整个车身向前微微一斜,显然是前胎橡胶老化开裂漏了气。 再看车窗外面,本已老化碎裂的公路彻底被柏油层下面破土而出的腐败枯萎的荆棘藤蔓吞噬。几十秒的时间,甄澄已经完全被包围在诡异的异变范围之中。 出去似乎……会死?不过留在这里才是必死无疑啊! 车头的大灯熄灭了,最后一瞬让甄澄隐约在林中看到一头头上长角,浑身披毛,体积大约三辆小轿车大小的鹿似玩儿意。 那东西踏着让地面都在震颤的步伐向这边冲来,却在接近弄臣附近区域时仿佛受到电击一般颤抖着退了回去。观察到的这一细节让甄澄下定决心,下车朝着弄臣所在的方向走去。 她不知道这次被卷入悖影现象范围会有多远,不过只要不是极小区域的异变,甄澄自知体力绝不足以撑到她跑到安全区域。而留在车里即便真的不会受到外面异变的影响,那些变异了的古怪玩意早晚也会找上自己。 最关键的是,比起绝大多数丧命于突发悖影现象的普通人,甄澄十分清楚一件事情。那就是目前人类根本不存在破解悖影的手段。所以除了自救,根本不存在救援的。 祈祷着灰白枯败的地表植被不会直接穿透鞋子对她的身体产生作用,甄澄迈步踏出了车门。 脚步落在龟裂的柏油路面上,甄澄惊奇地发现已经完全蔓延占据视野所及一切改天换地的灰白腐朽像是活了过来,在害怕什么一般避让开她踏足的地方。 小心翼翼地向前再走了几步,踏足原本路面旁边的泥土。那些触手般仍在扭曲蠕动生长着的枯萎荆棘居然也生出灵智般规避开她所踏足的地面。 甄澄没有停下脚步,却是内心起疑。自己身上似乎并没有携带什么特别的超凡物品。唯一明显有些古怪的身份卡片也已经被她丢到了地上…… 第一章 亡者的自第三十五章 ) 就这样一手握枪一手持手机照明踏入林地,直走到弄臣身旁甄澄也没想明白自己身上到底带了什么引起这方诡异的避让。 不过终归是好事,让她至少得到了尝试自救的基本条件。 对于逃生的思路甄澄十分清楚。她不知道山林中的异变会蔓延开多远,但无论如何在没有载具的情况下想要凭一双腿走出去都太过危险了。 或许因为不明原因,蔓延的诡异本身真的不会对她产生什么影响,但她可不认为那些变异了的野兽甚至植物都会完全失去攻击活物的本能。奥利匹斯脚下的山林,可是有狼和野猪的。 唯一的出路,就在异变的源头。 甄澄不认为悖影现象会毫无诱因地凑巧发生,尤其是在亲眼见到一切异常发生于弄臣戴上面具的那一刹那之后。 如果能摘下面具,或许能够阻止甚至还原这方大地发生的变异。即便不能,那么根据先前怪物的反应来看,黄金面具所在之处至少是个可以躲避周遭变异生物威胁的“安全”场所。 就这样稳步向前,甄澄没有遇到任何危险,毫无阻碍地接近到了弄臣面前。 近距离观察,他的身体仿佛蒙上了一层无形的灰雾。整个身体变得缥缈不清,又看不透人体本应有的颜色。一阵阵异嗅从面前的躯体上飘散出来,混杂着四周树林中萌生的那种枯死腐烂才会散发的臭味让人恶心。 甄澄怀疑这人身体的性状已经发展了改变,否则也没理由被陟石轻易扭下一条胳膊来。 她握着手枪,尝试着用枪筒将面具拨开。结果在手枪接触面具的一瞬间,锈蚀便顺着接触的位置开始迅速蔓延。 甄澄慌忙扔掉手枪,下意识想要避免枪柄上的锈蚀蔓延到手握的地方。结果脚下一动,好巧不巧踩中一块被雨水冲刷变得稀滑的泥土,整个人就这么向前翻倒过去。 十三小姐可没有什么隐藏的功夫,这一摔就结结实实和眼前那坨变异到让人看一眼都起一身鸡皮疙瘩的人体撞了个满怀。摔倒的过程中,不知不觉已经徒手按在了面具上面。 直到趴倒在地满身是泥的甄澄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才发现不知不觉中已经活生生将黄金假面从弄臣的脸上薅了下来。 有趣的是,只感觉指尖些微冰凉,却没有更多的异样。明显已经被激发超凡力量的黄金假面并没有如甄澄担心的那样像污染弄臣一样影响到她自己。 若说有什么影响,那似乎就仅仅只是隐隐约约感觉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乖离,宛若一丝冰气顺着手掌流入体内,接着无声无息地流转,最后汇聚在整个脑阔,让人隐隐有些头痛。 勉强着从淤泥中支起身体,甄澄第一眼正对上被自己扑倒在地的弄臣。随着面具的剥离,他身上那诡异朦胧的灰雾已经散去,留下的却不再是那张古典绅士般的英俊面孔。 面具下面,是一张五官完全错位,扭曲到难以言喻的面孔。虽然这种扭曲似乎尚未影响到弄臣的生命,但却已经达到了完全失去人类基本形状的程度。一瞥之下,甄澄甚至开始感激起有这么个憨货替她实验戴上面具的后果。 在甄氏情报机构的记载中,世间让人开启超凡之道的方式多种多样,但绝不存在仅仅踏出第一步就要被扭曲成这种鬼样子的记载。 所以显而易见,把面具戴在脸上并非这件奇物的正确用法。 不知是不是真的如甄澄所猜想的那样,在她扑到了已经昏迷并且明显变异的弄臣并意外夺下黄金面具之后,周遭的诡异似乎有所收敛。 已经变异的树木植株并找不到还原的趋势,但刚刚还像蠕虫蛇蟒般贴着地面蜿蜒蠕动的腐败藤蔓现在却老老实实地像正常的植物一样趴在地上。 甄澄狼狈地想要爬起来,然而脚下一滑又要拍在地上。正当时,一只手臂将她拦胸抱住,阻止了甄小姐再一次凄惨地与泥水亲密接触。 “……是你?!” 被轻柔地浮起,甄澄便见到了那张今日方才初识,但任何人只看一眼定会终生难忘的面容。 大雨中,淤泥地里,散发着腐败气息的诡异扭曲的树木荆棘下面,银发少女孑然而立。她的长发与连衣裙上没有任何水渍,她的鞋袜上也不沾半点泥尘。 近在咫尺的面庞勾起一抹饶有兴致的邪异微笑,一股不似当世的陌生幽香飘来,盖过了四周草木枯败的异臭。 甄澄被扶起来,本想问一句“你也凑巧被突发的诡异困在这里?”随即她意识到,自从陟石用火箭筒断路再到弄臣用金面具激发异变,今晚绝不可能再有车辆经过这里,便改了口道: “你也盯上了这件奖品?” 显而易见,曲芸在这个时间出现在一切诡异爆发的中心,那必然是早就有所图谋故意来到了这里。 甄澄说着,想要给对方看手中的面具,一抬手却抓了个空。接着她吃惊地发现原本还好端端被自己捏在手里的黄金面具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对方的手中。莫不是被她借助扶自己的机会顺手摸了过去? “你是超凡者,我抢不过你,”甄澄坦率地摊开双手,并没有一丝到嘴肥肉被别人叼走的不忿: “但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不要轻易戴上面具。这东西的力量十分诡异,即便是你也未必就能平安无事。如果你不打算画大量时间精力研究……” “依子,十分了解这件东西。或许比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都更加了解它……”曲芸笑眯眯打断了甄澄的告诫:“都是她告诉我的。” “谁?”甄澄闻言一愣。 “哦,她是一个今晚帮了你不少忙的故人。一个你素未谋面,但彼此却如此相似契合,几乎宛若一人的少女。” 曲芸含笑说着,弯腰从泥地里捡起了什么东西。她的手指探入腐败的污泥,却仿佛与林中的扭曲变异不在同一个维度,再抬起时依旧不染纤尘,连带着手中之物也仿佛刚被清水洗过一般崭新无垢。 那是一张卡片。漆黑底面上简短的两个烫金单词像死神的律旨般萦绕着一种不祥的压抑: 壹-被害人 第一章 亡者的自第三十六章 ) “我……不明白。”甄澄噘嘴歪头问道。 她当然明白曲芸指得是那位百年前在大宅中被残忍杀害数次的和服少女,也清楚曲芸肯定和她一样从类似的“回溯”中获得了某些关于历史真相的重要情报。 但她并不认为和服少女了解黄金假面的事情。原因很简单,使徒邪教或者斯卡瑞家族又或者什么其他藏在暗处的家伙百年前用她的死亡作为牺牲进行祭祀,怎么可能会让祭品本人弄清楚事情的原委? 不过对方是超凡者,又是那种深不可测绝不可能因为鲁莽犯下错误的性子,那么甄澄便也断了反抗的念头。曲芸能在这片腐败诡异的林子里闲庭信步地跟她聊天,那么此刻周遭大概真的不会有什么威胁。 至于对方是有所图谋所以在拖时间什么的,甄澄压根没有考虑。被这样一位对手抢占了先机,她没有寻到任何掌握主动的机会。 当然,她也没有听天由命。负手而立摆出一副对眼前之人不遑多让的潇洒姿态,为得是在长袖中暗自解锁手机的自卫功能。 要说甄澄身上带的东西里,这台特质的手机杀伤力可要比那把女用手枪要大得太多,仅有的缺点就只是使用次数有限,又无法远程攻击而已。 如果面前的银发仙子想要对自己不利,甄澄不认为她会有任何生还的机会,但她尽管自打出生就运气不好,却偏偏生性乐观,是那种不到最后一刻不可能放弃希望的执拗性子。 少女体香气扑鼻,甄澄下意识退后半步,却仍旧被曲芸贴得更近了些,听她悄声笑道:“那孩子有一些特殊的天赋,像你一样,这倒是这方天地间顶有趣的事情了。 这面具中确实记载了一条完整的升华之道,甚至超越了【恒火】境界,也就是你们概念中的【神】。但它也确实是有问题的。 并不是这个可怜虫使用了错误的方法,而是刚才比赛过程所完成的仪式,赋予了这东西乘载超凡途径之外的麻烦功用。 斯卡瑞到底是有所图谋还是同样被坑了,依子自会去查。不过即便这东西没有被赋予额外的意义,就仅作为一条超凡道路的承载,亦不是适合你的道路。所以至于你的诉求嘛……” 曲芸结束了耳语,后退半步,露出一个让人骨头都会酥掉的,根本无法拒绝的魅惑笑容: “出于对你身上血脉的怀念,对你游戏中有趣表现的回报,以及对你所展现出的个性潜力的认可,我会为你量身打造一条同样直通神只的升华之道。 然后嘛,再给你一场或许能够挽回惋惜之事的大造化。或者说……试炼。你愿意吗?” 甄澄并不想回绝这样的诱惑,但也不敢贸然接受。她只觉得眼前的家伙太过神神叨叨,说话也是云里雾里,让她一时间难以揣度。于是,她对曲芸的邀请不置可否,反而试探着问了一句: “我相信自己的选择并愿意承担结果,无论任何代价也从未改变自己的初衷,所以事实上我并没有过遗憾惋惜之事。你所说的试炼……” 谁知听到这句明显的试探,银发少女反倒露出了十分爽朗真诚的笑容:“你有父亲兄长,却并没有亲情。你们彼此之间完全不存在关心或在意,甚至有时还不得不处心积虑地暗地里自相残杀; 偌大的名气让你在全世界有无数拥趸,即便在身边学校里也不乏缠在身边的莺莺燕燕。但你却没有朋友,因为世上再找不到一个能够与如此特别的你彼此理解,平等相处之人; 你不乏豪门权贵的追求者,但终归年纪还小,兴趣更多集中在表演,推理,出风头,以及与生俱来无法摆脱的勾心斗角上。你还没有机会也没有准备好遇到一位刻骨铭心的恋人,所以你同样没有爱情。 但这样的你,就真的不会感到遗憾吗?” 似乎察觉到甄澄脸上不自知间流露出的不屑,曲芸笑着摇了摇头:“不,孩子。从未后悔,并不等于不会后悔。 当你拼尽全力却因为眼界的限制而无法让事情向自己期待的方向发展,当你觉得自己没犯任何错误却不得不承受永远失去一些重要东西的结果时,你才会明白什么叫遗憾。 亲情,友情,爱情,你没有过,所以你不悔,这仅仅是‘不懂得遗憾’而已。当你有过,并心甘情愿为了某些你心知肚明的追求自愿牺牲时,那才叫做“从不遗憾”。 在这世间若想要真正做到‘不会遗憾’,唯有先做到全知,至少接近全知。先一步洞悉自己所有选择的后果,心甘情愿地取舍付出,才可以宣称不会后悔。 漫漫时间古今,茫茫宇宙四方,也不过唯我一人敢称从未后悔。而现如今我身上可称为人的部分已经不多了。 甄澄,你不是我,也不可能成为我。 但正因如此,你才有可能去完成一些我无法做到的事情。你身上称为‘人’的部分,或许可以成为打破一切的契机。 当然,前提是你能在接下来的事情中活下来的话。 所以,我再问你一遍。你可愿接受我为你量身打造的超凡之道?一种诸天万域或许唯有你才能发挥出最大威力的,言出法随,无所不能的,言灵之力。” 这一次,甄澄点了头。 曲芸伸出手,指尖点在甄澄右额角太阳穴上,一枚不属于世间任何文字系统的诡异符文像纹身一样在那里滋长开来。 这一切甄澄自己当然是看不到的。她只觉得眼前的现实被抽离成遥远模糊的虚妄,另外一些似乎在身体中与生俱来却从未被她注意过的东西渐渐清晰起来。 视野内的一切变得仿佛描绘潜意识活动的超现实主义画作,让甄澄持久地出于一种似懂非懂,玄之又玄的体验中。她很难分辨出视野内任何形象的具体意义,又似乎觉得全部都那么熟悉。 很快,她注意到不久前触摸面具时似乎混入了体内的那股凉意。而这东西又伴随着自己更早些之前在隐秘空间留下的印记,以及某些脑域中与生俱来的东西混合在一起。 它们全部聚集在自己的额角,让人头痛欲裂,却与皮肤表面曲芸轻点在那里的手指带来的软润舒适勾连交错,逐渐融汇成一种难以名状的事物。 最后,她从自己大脑里突然被注意到的,所有无法理解的形象中清晰地分辨出了一个形象。 那是一扇偌大的门,门上同心圆似地套着一层层空荡荡的环。 曲芸贴在额角的手指,就仿佛穿透了自己的皮肤,骨骼,大脑,穿透了物质与意识的边界,在自己幻想出的这方天地里轻轻一推,将那扇大门拨开了一道缝隙。 第一章 亡者的自第三十七章 ) 一瞬间,力量井喷而出。 知识,真理,能量……甄澄觉得自己仿佛明白了一切,但又似乎在这无法理解的冲击中变得像个原始人一样。 于是,在这说不清是愉悦还是痛苦的,玄之又玄的体验中,甄澄终于失去了意识。当她再醒来时,便已经身处地球另一端四国地区学园都市的病房里了。 她眼中最后印下的记忆,是银发少女完美笑容间不经意流露的一丝寂寞。 再说奥利匹斯山腰,异变之地中央。看着甄澄额角那仿佛从虚妄之中被莫名力量活生生一点点挤压出来的纹身符文完美成型,曲芸满意地点点头,顺势收回手指。这一瞬,甄澄的身体便如失去了支架的木偶般瘫软在地。 “你迟到了。”听不出愠怒或埋怨,曲芸用那依旧清冷柔和的声线对着空无一人的山林念道。 “嘿嘿,抱歉,”应声来自腐败的树林深处,接着便见一位梳着羊角辫的大眼睛少女从阴森诡异的林子中蹦跶出来。 她的身材格外瘦小,若非胸口别着圣玛塔尔学园那由无数只眼睛组成的葵花形状校徽,甚至被当成小学生也不奇怪。而这样小巧的家伙肩上,居然还扛着一个看起来有她体重两倍的成年人。 肩上的人便是甄澄带来的管家陟石了。这可怜的家伙被那些发了疯的藤蔓不知道绑去了哪里,但现在的面色看起来除了昏迷外似乎并无大碍。 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女孩轻松地将甄澄扛到另一只肩膀上回答道:“来的路上遇到了一波发疯的使徒余孽,耽搁了点时间。” “蔡丕秀,你又撒谎了,”曲芸的视线扫过少女胸口上的校徽,漫不经心道:“圣玛塔尔学园从不要求佩戴校徽。你会把这东西戴出来,唯一的可能便是你又打着学校的名号去和什么人谈生意去了。” 女孩浑身一颤,差点把肩上躺尸的俩货掉到地上。随即缩起脖子讪讪道:“老师啊……师姐们都在说您已经跨过了全知全能的最后那步,您不会真的连我每天沐浴更衣都能全方位无死角高清无码……” 看着曲芸脸上似有若无的笑意,蔡丕秀编不下去了,指得坦白道:“我错了,我这不就是忍不住得个空就想多赚一点嘛……” 曲芸没直接回答女孩的问题,转而道:“替我准备下,明天我也要‘转学’去你们学校。嗯……在他们的认知里,就设定我半年前转学过来的。 还有没事儿就不要没完没了跟这些土着做生意了,多大点出息?太多上层的东西流入这里,也不是什么好事。” “没问题!就是我过来时把自己的飞行器给卖掉了,能不能管老师借个飞机回去?”蔡丕秀将左肩的甄澄甩到右肩陟石的背上摞着,夸张地敬礼应下,接着又像讨要糖果的小孩子般撒起娇来。 曲芸白了她一眼,屈膝弯腰,手指在脚踝上轻抚。在那里,有一个和甄澄额角风格相似的纹身图样,只不过曲芸身上这个并非什么无人可辨的神秘符文,而是大多数人都能认得的普通的高音谱号。 这个不起眼的小动作,让一辆崭新的装甲越野车凭空出现在已经被腐蚀破坏的柏油道路上。 “我们不是在度假。这里有重要的东西要找,不要随心所欲干一些惹眼的事情。飞机没有,这车你开走,依子也不要了,反正到时候横竖还是会被你找各种借口卖掉。 无论如何,明天我会去你们学校上课,所有流程必须已经办好。”话说得严厉又嫌弃,语气却是温柔的宠溺。 “好嘞!”蔡丕秀也不管这只是一辆普通的越野车,以她们的标准用一辆丢一辆都无所谓的,仍旧是占了大便宜般兴高采烈地将两人丢上后座。 再等她爬上驾驶室点火,曲芸已经上了副驾像等身人偶似的面无表情安静坐着。车子开始移动,有些颠簸,蔡丕秀笑嘻嘻好奇问道: “我都已经在那破学校呆了一年了,十分确信我们要找的东西不在那里。老师这次过去,是为了后座那个女孩?” “是呀,很有趣的小家伙。一方世界的命运全都汇聚在她的身上呢。如果她能冲破这一层命运,或许有可能会适合教室里你斜前方那个空位哦,” 曲芸笑道,眼含温柔:“你敢相信么?我居然亲眼见到,一个人类,就那样不知不觉地将悖影吸入体内。” “老师的意思是……破格录取她?”开车的羊角辫少女显得相当兴奋,兴致昂扬地回头再三看了后座上的甄澄,却随即撇了撇嘴: “算了,老师的考核可不是那么容易通过的。已经有多少满足条件的女孩因为考核失败被丢去那个世界了?话说这边到底什么情况啊?搞这么大阵仗?难道东西已经在这边找到了?” “没,顺手拆了颗雷,”曲芸顺口讲了一下自从参加游戏到林中异变之间的所有事情。等她讲完,车子里已经能看到远处城市的光亮。 “所以这场侦探游戏究竟是这么回事?”开车的蔡丕秀越发好奇。 “简单讲,有人想借这件创世神遗物搞事情,大半是冲着依子来的。这事儿还没完,后续的发展会和后座上那孩子瓜葛颇深,这也正是我觉得有意思的地方。 整个阴谋自从一百多年前就开始了,使徒安排了那个男爵进行仪式,把全球范围选定的,那个与世界命运息息相关的个体收为养女,再找了一群孤儿遮掩三大家族的耳目。 最后他们缺少神谕,自然因为找错了对象而仪式失败。 用心理压力逼迫对她产生好感的女仆;雇来职业杀手伪装园丁用口香糖下毒;请来超凡者做钢琴家教再进行嫉妒心的诱导;最后再胁迫前来办案的侦探把那可怜的孩子杀了一遍又一遍也无济于事。 后来再根据相似的特征试图找到真正的命运者,一样是持续百年始终徒劳。 照理说,使徒的布置本该彻底失败了。因为仪式一旦开始就注定依附在选定的祭品灵魂上。错了就是错了,没有后悔的机会。 但那位男爵也是个人才,最后居然借助炜忉尊的圣焱法阵把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仪式参与者的灵魂,连同那位纯洁的祭品一起炼制成维持仪式的不朽载体。” 说着,曲芸将那张本属于甄澄的【被害人】卡片顶在指尖把玩。手指轻轻一托,那东西便悬停在指尖上方开始自己缓缓地旋转。 第一章 亡者的自第三十八章 完) “被不朽固化的灵魂?这可真是稀罕,能不能卖给我……”羊角辫少女不由自主地眼冒金光,随即又想起来什么似地缩了缩脖子:“老师应该是打算救她?你一向见不得女孩子受苦的……” 曲芸却是摇了摇头:“不,很可惜,这片灵魂现在已经不再是她了。使徒在那之后每一次尝试举办的游戏,都会让对应的死者灵魂混入载体。后来斯卡瑞接盘后继续游戏,死亡人数倒是变少了,但仍然会有新的牺牲品。 我手中的东西,就只是一个灵魂上的缝合怪。它承载了历史的记忆,也承载了创世神们口中的罪孽。 在那个特定的法阵内,由相似度达到一定程度的后继者持有,就可以开启曾经的记忆。而根据他们各自的精神力天赋与和法阵互动的程度,这些人也将逐渐失去自我,心灵被缝合入不朽的载体之中。 这便是伊庇伦斯恍惚失魂,而法阵中的男爵肖像逐渐变成他样子的原因。画像上的形象早已在历年来的游戏中不知改变了多少样子,如果现在照着法阵中‘百年前的照片’形象去查询历史记录,是根本不可能查到一个相貌那般的男爵的。 所谓的‘游戏’一定要找固定的人扮演还原历史,本质上就是起到了激发载体功用,透过“回溯”连接到最初的仪式步骤上,绕过曾经的错误,将仪式完成。 亲身参与仪式的完成以及自身灵魂在法阵中遭受的污染让刚刚那个小丑可以凭凡人之身无端激活面具承载的悖影。而在那些老家伙的谋算中,六宗罪成为了开启悖影的六把钥匙。也将作为六种腐化逐渐扩散,在短期内毁灭这个世界。 于是事情就开始变得有趣了。身为他后人的这个甄姓孩子原本的命运与这档针对依子而来的算计并无瓜葛,却偏偏让她由于此番因果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承担起【救世主】这样一层定义。” “原来如此,神圣至高裁判团同样预言出救世主的存在,所以才会出现如此蹊跷的规则,特意安排了被琴声限定死不可能胜出的第一位【被害人】与最后出场,几乎不可能率先杀死被害人完成扮演的【钢琴师】角色。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历史上的侦探游戏恐怕都是所有人同时进场的,至少不是今天这样的顺序。创世神以此安排让他们在地上的代行者能够绕开这个名叫甄澄的孩子达成他们的使命,等等……”蔡丕秀似乎突然想明白了什么,追问道: “这里诞生了救世主,但老师派我过来时却没有提到。也就是说在老师的预言中并没有发掘这一点。正是凭借这个契机,老师才刚刚发现有人对世界或是这个女孩动了手脚,因此推翻原本的计划决定‘转学’?” “算是。有这一层收获,终究不算是看了场无聊的演出。不过甄澄对我们的意义远比什么破【救世主】身份更加有价值,我想这是那些老家伙绝对没能想到的,最有趣的地方,” 曲芸笑眯眯点头道:“至于裁判团的真正意图,你觉得他们如果能看到这里引起了依子的注意,还有可能安排这样一场游戏?不,这或许只是百年前的一手闲棋。 而且我想斯卡瑞不太可能参与到裁判团的谋划中。这是一群唯利是图的家伙,有什么理由为了理想毁灭自己的世界?与之相反,他们更像是一群无知的傻瓜,被人骗着编织套上自己脖颈用的绞索。 刻意针对我们的规则应该也是他们自作主张。甄氏背景的甄澄和来历不明的依子都是他们无法掌控的要素,自然不能轻易把面具送出来。 正是因为预料到这一点,我才让你事先雇佣了纳维斯给我帮忙不是?却没想到斯卡瑞这些家伙谨慎到居然事先就已经和那个小丑谈好了条件来做戏。这要是被甄澄知道了,估计免不了大闹一场。” “老师可以确定那个弄臣是事先和斯卡瑞谈好条件的?那为什么还放任他死掉?我们或许可以从他那里……”蔡丕秀明显有些诧异。 “并不确定,但也差不多了。不然他不可能一上来就发现道具并在最后给出那样的答案。 假设裁判团并不知晓这里所发生事情的情况下,现在更重要的就是斯卡瑞对面具的事情到底清楚多少,他们想要从黄金面具中得到的又是什么。” 曲芸一手缠着长发,另一手把玩着手中触感冰凉的卡片。旋转间,它灰飞烟灭,归于尘土。 与此同时,斜靠在后座的甄澄微微皱眉。 恍惚间,她感到那些熠熠发光,旋转在脑海里的玄妙符文仿佛沉寂,又宛若收归那道蕴藏着诡秘力量的大门。 然后,是一个身着和服的长发少女在对自己微笑。她与自己长得五六分相似,凌空而降,对自己张开双臂。 甄澄现在的状态就好像在半梦半醒间在看着一场全息电影,根本无法组织起思考,更遑论行动? 于是,她眼看着和服少女向自己抱来,却逐渐变得虚幻,穿身而过,伴随着自己脑海里许许多多美好的或混沌的,但统统都是外来的难以名状的事物冲进了那道虚掩的门缝。 一瞬间,她觉得自己似乎开始理解起周遭的事物。那些纷扰旋转的混沌与光明全都是文字,充满力量的诗词歌赋。 但这种明白了一切的状态却只是转瞬即逝。她重新又变得平庸,混沌,浑浑噩噩。 “亡者无妄言。有的时候,亡者所能告诉我们的远比活人更多。 已死的因帕斯用一张照片让甄澄这孩子看穿了那个小丑的伪装;扮演亡者的身份又让她通过那位牺牲接近了事情的真相;而托她这位‘被害人’的福,依子找到了重要的拼图。 所以说啊,蔡丕秀,有时候死一死还是很有好处的。” 不知是在做梦还是来自这一方灵魂世界,亦或是现实中耳朵捕捉到的声音,甄澄最后记得自己似乎听到了这样几句。是那个让人听过一次便无法忘记的银发少女的声音。再然后,她便什么都不记得了。 章 小结 小云之前的作品曾经在完本后把许许多多大家大概率忽略掉的细节罗列出来,发现效果并不是很好。主要追了两年,有多少人还能记得一开始的细节? 于是这次试着在每章后给出这样一段小节,希望能及时解惑。如果你在追更并跟到了可以在本章说或者书友圈里留言自己的疑问。小云会把有必要解释的部分在每章后面的小节里总结回答一下。 当然,绝大多数的伏笔,彩蛋,小云是不会讲的,自己品,别做梦了 下面总结一点大家可能感兴趣或者需要注意到的东西: 一百万金元换算成你们熟悉的软妹币大约五亿。嗯,老朋友应该会发现,这个世界的货币体系是和龙隐界大庸一模一样的。 本章出场的人物姓名含义: 1甄澄:这家伙一点也不真诚,所以和你们猜的“真诚”是完全没有关系的。后面,嗯,应该就是下一章,会解释她名字的来历与含义。 2安毕斯(abition,野心) 3赛文特家族(servant,神之仆从) 4伊庇伦斯侦探(experience) 5纳维斯女士(nervo) 6胡伐保(暴发户) 7因帕斯侦探(ipostor,看,一开始从名字就可以猜出很多问题了不是么?) 8陟石(执事) 9蔡丕秀(财貔貅) 最后这本书里不会出现甄澄卷入家族内部纷争的都市向戏码展开。至于具体怎么发展下去,跟着看,就像刚刚的结尾一样,一如既往,一定会是你意料之外的进行。 第二章 上 死神的影第一章 ) “三次……机会?” 懵懵怔怔从床上坐起的甄澄轻声呢喃着,好似自己做了个古怪的梦。 搜索回忆,甄澄记得一开始隐秘空间中的离奇遭遇,记得随后为了获取在隐秘空间保命的超凡力量而参加了斯卡瑞家族举办的侦探游戏…… 她在不公正的规则下输了游戏,却获得了力量。而后回到了校园,实验自己新获得的力量。这似乎招致了相当麻烦的后果,让自己像是被死神盯上了一般每天都必经至少一场致命的灾厄。 而这一切,十之有九是那位抢走到手的面具,借口换一条量身定做的言灵道路交给自己,藏头露尾的,【已经同班半年】却极少见到的白毛儿女对自己设下的圈套。 想通了这一点,甄澄开始处心积虑地追寻曲芸的踪迹,试图弄明白自己身上这坑爹的超凡途径究竟是怎么回事。 最后,当自己终于在课堂上追到这货,接踵而来的却是变异的同学,被害的老师,然后自己……被她枪杀了? 甄澄想不明白最后自己的言灵是失效了,还是曲芸压根就没有瞄准她的脑袋。 光看对方毫无波澜又略带嘲讽的眼神,甄澄可以确定她真的是想要杀了自己。但这言灵影响后的结果…… 她想到了一个十分尴尬,又唯一合理的解释。曲芸是真的想杀了她,但由于未知的原因这一枪本来会打偏。结果因为自己的言灵干涉反倒偏离了原本的弹道打死了自己…… 这该死的运气…… 不过这些此时已经都不重要了,现在最重要的问题是明明已经中枪身亡的自己又好端端地从自己宿舍里醒来算是怎么个意思?难道刚才发生的……是梦? 寻常人大概会因为这个问题而迷惑很久,但床上这只好歹也算是条鼎鼎大名的学生侦探。 甄澄从床上跳起,首先冲到客厅打开了自己独栋别墅宿舍的电视。 电视上正在播报着北美驰名的忒提斯制药企业门前酒发生枪战的事情,警方通缉桑海之心顶尖杀手【高调的爱洛根丝】,至于时间……是一周前的周一。 嗯,自己刚刚从曲芸那得到额角纹身,返回学园都市的第二天,一切诡异正要迎面而来的时间点。 和手机上的时间吻合,又有寻常播报的新闻节目显示着当日的时间。这就可以排除有人改动自己手机和座钟时间故意让自己产生错觉的可能。 但如果就这样轻易结论出自己是穿越到一周之前的时间这样超现实的假设,那就不是侦探少女而是中二少女了。 或许有人用高科技手段控制了自己房间的电视,又或者有人为了把戏做足同时攻占了学园都市能收到的所有电视台要求把上个周一的节目原封再播放一遍…… 好,这听起来很不靠谱,但至少比时间回溯这种事情靠谱不是?她未曾用自己的双眼见识过人类超凡者的天花板是怎样一种高度,但如果有人可以做到时间回溯这种事情,很显然统治世界的就早已不再是三大家族了。 甄澄还需要更多的线索来对现状作出判断。可惜的是,她上周一上午并没有在看电视,自然也不可能对曾经的节目有什么印象。 和那种依靠惊人记忆力断案的名侦探不同,甄澄属于擅长调配精力张弛的类型。 她并不会莫名其妙记得一周之前门口经过的车牌或者邻院同学早上在院子里锻炼的姿势;相反她会在平日里把大多数细节忘得一干二净,以此来蕴养支撑自己开启工作状态后高速运转的大脑。 这就好似同样配置的电脑,你把桌面弄得整整齐齐,后台清得干干净净,干起活来效率总会要高一些。 换句话说,她在自己的记忆中几乎找不到任何可以佐证这个“周一”是否曾经发生过的证据,一切都被她良好的思维习惯主动遗忘了。 但生活中总有些事情是我们想忘也忘不掉的。记忆中上次经历过的那个周一,恰好就有那么两件。 前者是让这货羞耻得不愿再回想的“疑是银河落九天”事件。后者,则是晚些时候险些被人推下站台。 不过在这些之前,她还有一件事可以尝试去求证…… 双手撑在窗台上,甄澄放眼窗外,就见得正对面树梢两只大乌鸦跟自己六眼相对。又打开窗户看了看天上,嗯,旭日当空,月亮贴近远方的地平线几乎肉眼难见,结实的别墅宿舍房顶不可能被任何掉落物砸坏…… 不怀好意地看着树上乌鸦鬼魅一笑,她开口念道: “月落乌啼霜满天……” 咣! 窗台上的月季花盆似乎在开窗时被碰了一下,一句话念完正巧砸落在……甄澄大脚趾盖上。 “唔……呜呜呜呜!!!” 甄澄抱着脚满地打滚……还可以这样的?明明不是这样设计的啊喂! 不断的自作自受中,甄大小姐死活不肯放弃帅气的能力运用方式。 “呱,呱……”窗外传来大乌鸦漫天舒爽的嘲笑声。 几分钟后,甄澄哆哆嗦嗦爬起身来,狠狠瞪了眼树梢上的乌鸦,开口道:“乌鸦飞上黄连树——自讨苦吃!” 树枝应声而断,大乌鸦笑到一半一头栽了下去。 好,至少证明了更早前从被卷入隐秘空间到参加侦探游戏获得能力的事情并不是做梦…… 这天她没有课,没有闹铃的情况下甄澄从不早起。平时吃个早餐散个步,不紧不慢如约走到都市警署时间恰好在十二点半左右。 现在动身的话,开一辆学校随便学生取用的电瓶车,省去吃饭时间应该还赶得上提前在记忆中那个周一到达象牙塔的时间之前布置一下。 当然,想要确定时间是否回溯的办法还有很多。简单的比如打个电话问问自己约谈曲芸时雇佣的那些家伙,精细的比如调取记忆中一周时间自己身边死亡名单中每一个倒霉鬼的全部资料比对…… 但甄澄并不打算采取那些办法,因为自己现在去做的事情除了解开记忆中时间悖论的线索外,还可以达到一些更重要的目的。 假设有(曲)人(芸)针对她布了一盘大棋,她需要根据自己的记忆与现实的出入找出对手的破绽;而假设时间真的倒流了,她则必须弄清楚那家伙口中“世界因你而灭亡”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无论如何,她都必须在齿轮运转前先一步赶到,提前做好自己的手脚。 第二章 上 死神的影第二章 ) 十一点四十五分,甄澄站在象牙塔二层安全中心门口的时候,身边已经多了一个三十出头精明干练面容冷淡的男子。而两位当值的保安则神色紧张地立正站在门口迎接。 陟石是甄家三十多位副管家中的一员,平日主管就是十三小姐甄澄的日常起居事宜。和每一位从全球范围精挑细选出来的同僚一样,办事能力极强。像今天这种要求家族旗下产业行个方便之类不涉及非法范畴的杂事找他是最为方便的。 只是由于甄澄与家族观念不合诸多矛盾,身边这位本应最值得依赖的家伙比起助力更多的却是监视。因此两人间更像是互相看不顺眼冷冰冰的主子与奴才间的关系,根本无从谈及信任甚至依赖。 “请给我切出三十四层到四十六层所有北墙方向房间的监控,无论室内还是走廊,有楼外的更好。”回忆着记忆中广告屏事故后观察得到的细节,甄澄点出了几处值得怀疑的地方。 象牙塔的值班保安赶忙在操作台上连点,然后房间里众人便看到了……一整排的黑屏。 “这……小姐,我们……”保安脑袋都是懵的,里面全是自己即将失业的种种恐慌。甄家小姐在场,导致他脑子宕机到连意识到即将发生严重问题的职业警觉性都未能被及时触发。 甄澄却毫不在意道:“不在这几层也没关系,把所有能看到北侧外墙的监控都调出来。我想他们总不可能有时间把顶层的风景探头也破坏掉?” 对方有备而来。能够制造如此严重堪称恐怖袭击的公共事故的对手,又怎么可能轻而易举被抓住尾巴?不过面前漆黑的一排监控屏幕却在一步步证实甄澄的假设。 大楼外面的风景探头并不像闭路监控一样存在备份,那东西的作用主要就是把高处的景色实时投放到包括一楼大厅在内许多需要的部门当做装饰用的。 只是保安室这里确实可以调节角度,让它沿着楼沿转向正下将北墙的广告屏纳入视野。这些还是在记忆里的那一周中,甄澄事后特意调查才发现记住的细节。 动手脚的人意在不留下痕迹。即便清楚整栋象牙塔的全部监控布设,也没有道理冒着额外的风险去破坏几个不会留下记录甚至没有人刻意操纵不会朝向自己的探头。 而且象牙塔六十层以上都是甄氏家族的自留地,只供家族旗下保密级别较高的一些机构使用,安保极其严密,想要混上去并不容易。 脑子硬直的保安让事情的进展又慢了三分钟,之后众人方才通过顶部的风景探头模糊地观察到下面四十五层外广告屏幕的挂载接口。 “放到最大。”甄澄指着屏幕中竖直下方大屏幕贴近建筑表面的部分道。 身后的陟石也敏锐地捕捉到了事情的古怪,皱眉问道:“这个透明的……桶?是什么?” “延迟引燃的铝热剂,通过外包装的凸透镜作用于含有镁粉的助燃剂引燃。事后容器完全气化不留痕迹,而广告屏的断口留下的痕迹只能表明是被‘焊断’。也就是说,那个破坏监控的罪犯在即将发生的恐怖活动之后不会留下任何尾巴,” 甄澄犹记得回忆中事故发生后警方的推断,坠落的广告屏并非因螺丝松动,腐蚀或爆炸造成,而是留下了像是连接结构被“焊断”的古怪痕迹。这样想着,她又此地无银三百两般地补充了一句:“我猜的。” 一周来被死神如影随形地关照,再加上被枪击而亡的清晰回忆,让她已经开始以自己正在遭遇的一切都遭了曲芸的算计为前提进行推理分析。 虽然完全无法理解那个神秘兮兮的转校生到底有何目的,但只要从自己所经历过的事件挑出不自然的,人为的痕迹追查下去,她相信迟早能抓到白毛儿女的狐狸尾巴。 象牙塔底层门面有一家甄澄很喜欢的咖啡店,每次以侦探身份为警方协办案件需要前往都市总局时她都会在固定的地方购买食物,这一点被人预料算计本无可厚非。 不过这样的话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即便对方算到自己会来买早餐,又怎么可能准确推算到具体的时间呢? 甄澄可不相信死神来了。比起那些玄乎的东西,她更相信确实存在的超凡能力与诡诈的布局,而某位惨无人道将她枪杀的美人儿恰巧同时符合这两点条件。 于是乎,猜测一周以来遇到的一系列“意外”灾祸都是有人想要自己的小命在暗中布局的想法就显得十分合理了。在此基础上更进一步,有杀手隐藏在广告屏后等待着,在恰当时机制造人为的“意外事故”就成了最大的可能。 叫来陟石帮忙时甄澄本预测会在监控中抓到等着作案的现行犯,然而事实上对方的手法远比甄澄料想的更加专业和安全,完全没有给她留下任何轻易破局的机会。 但如果是自动延时装置……等一个三明治的功夫最多不超过十分钟,如果真如自己所料这是针对自己的袭击,那么对方又是如何判断出自己停留在广告牌下的准确时间的? “我们……要报警么?”保安室中总算有个醒过味来的当值人员。比起警方和法律,他们首先为自己所隶属的甄氏家族负责。 外面的普通人或许很多都无法想象,但身在体制之内他们却清楚世界幕后远高于一切权力机构的三大家族是怎么回事。 陟石看向甄澄,而甄澄则随意地摆摆手:“随便。从追责的角度考虑建议你们还是报警比较好,不过等他们赶来大概只能赶得上收尸了。 你们也可以尝试疏散楼下的民众,同时派人试着把焊接处那两个透明桶摘下来。说实话,在那东西烧起来之前其实没什么危险的,而且拿到阴凉地方大概也烧不起来,” 说着,她斜眼瞄了下监控屏幕上的时间:“不过即便这样估摸着也是来不及的,除非你们能在五分钟内完成一切。” 第二章 上 死神的影第三章 ) 明显没想等周遭人反应,甄澄说着拍了拍手:“好了,咱们抓紧时间干正事。你看看四十五层上下有多少监控被破坏了?从引燃装置的简单结构看它肯定不可能被放在那里太长的时间,犯人恐怕还没有离开象牙塔呢。 这也就说明,我们要找的人很大概率就在一个小时内出入四十五到四十七层的人员中。专业的事情还是得请专业的人员,对方直接买通一个大楼员工做这种危险的事情可能性极小,也就是说,现在还有极大机会找出目标。” 意味深长地注视着甄澄与慌忙操作的保安两秒,陟石拿出手机去处理相关补救措施了。事情如果办成了自然全是十三小姐的功劳,如果办不成……大概也没人会追究他什么责任。 但秉持祖训中庸仁德的甄氏家族日常里处事方式便是如此,能帮则帮,能救则救。且不论这个家族背地里做过什么才能爬上如今世界巅峰三足鼎立的位置,但至少在公众面前这种仁善的形象还是源远流长。 这种家族形象或许也是甄澄与家族矛盾体现的其中一面。十三小姐倒也说不上什么大奸大恶,她只是……十分厌恶虚伪与假象。 说到和家里的矛盾,事实上甄澄身份证上的名字是“甄承庸”。这样一个男性化,带有明显宗族标签厚重感的名字恰恰体现出这位唯我唯心的少女与保守传承的父辈之间不可化解的矛盾。 父母叫她什么甄澄无法决定,但自己的生活中她却可以做到用“澄清虚妄还以真相”来代替他人期望中的“继承中庸大道”。 与大多数为了生计或正义感而从事刑侦工作的人不同,甄大小姐身上是一滴正义感也榨不出来的。或者倒不如说,她是一个极度自我而对世上现有稳固规则深度厌恶的女孩。 甄澄喜欢引人注目,喜欢凭借自己的本事而非身世在芸芸众生中脱颖而出的感觉。这正是她梦想当一位演员,以及如今靠着侦探少女的名号在校园内声名四起的原因。 世人皆有各自不同的价值观,而甄家十三小姐的价值观就是这么任性。只是她此时还尚未意识到,自己已经离儿时梦想的那种“卓尔不群”渐行渐远,并正在某位比她更丧尽天良的诡异存在影响下,向另一种更加古怪的“超凡脱俗”疾驰而去。 之所以没有花费丝毫精力去阻止灾害发生而是一门心思追查犯人,正是因为甄澄在意的就只有时间悖论的解答与幕后对自己出手者的身份。从一开始,记忆中楼下那十二个倒霉鬼的生死就没被她放在考虑范围之内过。 “停,把这里放慢速度从十分钟前回放一遍……”陟石打电话的功夫,甄澄指着四十四层男子洗手间外的探头冷声道: “对,就是这个戴鸭舌帽提公文包镜头里看不到脸的!时间是……一分半前,联系一楼保安把这人拦下!不……你们也去,楼下那五个人未必拦得住他。还有你,陟石,去帮忙。” 陟石电话里的指令十分简短扼要,甄澄调查监控的功夫便已经安排妥当。主要是这里本就是甄氏产业,他的权限调动起来十分方便。这会儿听到十三小姐的命令,却是摇了摇头道: “抱歉,老爷交代过。小姐任性涉险的时候我可以不听指令以小姐的人身安全为优先。而且只是面孔都看不清的一个侧影,小姐又怎么能如此莽撞地断定那人就是犯人呢?” 说白了,在陟石看来只要避免公共安全事故就算是万事大吉了,抓捕罪犯那是警方的事情,与他无关。比起这更重要的,是不要让十三小姐离开自己的监控。 至于甄澄的目的……难道两人关系很好么?毕竟这不讨本家喜爱的大小姐连开除甚至置换他的权限都没有的。 甄澄似乎对这货的反应早有预料,也不急不恼,反而翘起二郎腿取代冲出去的保安坐在监控席上笑眯眯盯着屏幕。 别看十三小姐性格狂放不羁,身子其实自幼都蛮孱弱的。按她自己的话讲,“本小姐可不是那种需要亲自出生入死的三流侦探,能够决胜于千里之外才是帅气的策士?” 不过这话只是心里想想,遗憾的是甄大小姐至今尚未曾有过能如此直抒胸襟的密友,更犯不上跟这原本就八字不合的副管家讲。于是她只是轻松地解释道: “鸭舌帽出来一分钟前有个拉着行李箱的清洁工进去,然后一直到现在都再没有出来。不相信的话可以叫你的人进去查查,我想里面现在是没有人的。 为了不留痕迹,那形状怎么看都有些古怪的,盛放延时引燃装置部件的行李箱应该可以在取出里面的货物后折叠成公文包。而镜头里这位的衣领内侧……” 甄澄说着学着保安的操作暂停了监控中回放的画面,用鼠标把鸭舌帽的形象放大。画面虽然因为像素问题变得模糊,但是颜色基本还是可以看清的:“恰好和清洁工的制服一个颜色。” 甄澄所做的事情在事后警方调查中迟早会被发现,但能在几分钟内推断出问题所在及时行动的人全世界却没有几个。 事实上,在甄澄的记忆中直到周六约见曲芸被一枪打死时,学园都市的警方都尚未根据大楼的监控找出什么有效的线索。 也正因如此,安设爆燃装置的犯人才会明知道早晚都要败露还会采用这样的方法大摇大摆离开。毕竟时效一过,只要没有完整的面孔是没有人能够追查到自己行踪的,任务完美完成。 可惜这位专业人士并没有想到会有一位“穿越时光”的名侦探盯上自己,于是便在大厅一层被十几位保安前后夹击堵在了大门口。 不过既然叫专业人士嘛,那到底也还是专业人士。尚未等保安靠近,鸭舌帽早已做好了准备。 保安室操作观光镜头时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骚乱切断了一楼大厅的外景投放,这个并不明显的破绽落在鸭舌帽的眼中就足以引起警觉了。 第二章 上 死神的影第四章 ) 于是,在打头的保安想要在大庭广众下礼貌请人跟随他们上楼而接近到三米左右距离时,这家伙突然身体前倾奔向了他。 两步助跑之后,鸭舌帽整个人以一种难以置信的速度和角度跃起,膝盖顶中走在最前试图交涉的保安下巴,直接将人击晕过去。 人类可以通过助跑轻易跳至别人头部的高度么?看过奥运会的大概都会说可以……但这位“恐怖分子”却用一系列华丽的动作演绎了更多的可能性。 在击倒第一位保安后,鸭舌帽顺势凌空双膝跪在保安双肩夹住脑袋,借着对方身体后仰倒地的支撑杆先一步双手撑在地上,然后以蜷缩倒立的姿态重心继续向后一记兔子蹬鹰,双脚又一次蹬在第二位保安的下颚,将一米八五的大汉直接踢飞离地。 接着他双手发力让全身在半空蜷起,以一种仿佛刚刚原地小跳了一下的姿势借助倒飞而去的第二位保安身体遮挡轻松站姿落地,右脚轴心左脚画半圆一个侧身回转抱肘抡中了最后一位挡在他与大门之间的保安的下巴,在大厅里多数人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瞬间便夺路而逃。 整个过程发生在大厅三台监控的视野范围内,但仅仅用鸭舌帽掩盖面容的男子却没有在任何监控中留下哪怕瞬息的全脸画面。 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就好像一镜到底不需要替身的好莱坞动作大片。坐在监控室里旁观的甄澄恨不得想要拍手叫好了: “若说超出人类极限的速度和反应,寻常人第一个大概都会想到桑海之心的刺客。但这招招朝着人下巴招呼,力度巧妙足以造成中度脑震荡却不致命的技术却暴露出他所用的是蓝盾保镖的招式套路。很遗憾,两边都和本小姐有些孽缘呢,” 甄澄坐在屏幕后面,翘着二郎腿老神在在道。似乎她根本不在意眼前这帮没用的保安完全不是那家伙的对手,拦不住自己好不容易抓到尾巴的犯人: “啧啧,无怪花大价钱请来的专业人士没一个能从她手里保下本小姐,原来都是些吃里扒外的二五仔。” 世间的超凡者能力有高下,总有些为求生计会加入这样那样不为人知的组织。而除去超凡者外,也确实有那么一些身怀绝技的普通人可以做到类似不可思议的事情。 这桑海之心与蓝盾公司,正好就是甄澄周六与曲芸在咖啡馆摊牌时雇佣过去撑腰的保险之二。 “不需要抓住他么?”陟石挑挑眉毛,有些摸不清自家小姐肚里的算盘,顺便故意忽略了涉及到“时间穿越者知识”中那部分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说辞。 甄澄长长睫毛一挑翻了个漂亮的白眼:“我倒是想嘞,然而某些人白拿着薪俸又不听指唤,只会站在这儿说风凉话。难道你指望本小姐亲自下去冒险逼你出手?说起来,要你打倒他……需要几秒?” 陟石想了想十三小姐描绘的那副画面,不禁流下一滴冷汗。再一次忽略掉自家小姐那对于搏击完全外行的发言,喉结动了动指着仍旧对向广告屏连接处的顶层观光探头回馈的画面避重就轻道: “看起来我们的人成功阻止了一场灾祸,这都是小姐的功劳。” “可喜可贺,”甄澄百无聊赖地拍手鼓掌三声,无精打采地盯着屏幕上消失在街道人群中的背影,顺口念道着:“凤凰进竹笼——有翅难飞。” …… 下午四点,当甄澄踏入返回圣玛塔尔学园学生宿舍的轻轨站台时,都市警署佐藤副署长的办公室却乱成了一团。 “她绝对是故意的!这一切就是她策划的!佐藤长官,你仔细想想,甄家小姐的陈述中破绽实在太多了。最关键的她怎么可能预判到有人会在广告屏上做手脚,直接提前赶到制止呢?” 一个身着警服面相精明的中年胖子拍着桌子又跳又叫,丝毫不顾忌自己的身份和上司的脸面: “还有那个嫌犯就在保安的围追堵截下活生生逃跑了啊!我们根本抓不到犯人背后的任何线索不是么?通常来讲,一个在警方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策划的恐怖袭击,有可能做到这种程度么? 看那家伙的速度,爆发力!那绝对不是正常人类能做到的?!他一定是修士,不……或许是升华者。你说说,能找到这种人替自己工作的,除了三大家族的背景还能有谁?” 办公桌后慈眉善目的老者手指轻叩桌面打断了胖子的连珠炮,有气无力道:“请注意你的言辞,圣边探长。监控记录中犯人的动作还是可以由常年修习搏击的专业人士做到的。 另外如果真的是超人作案,我们恐怕就不得不把案件移交给三大家族,也就是你口中嫌犯的本家,所以你认为自己无端的假设除了推卸工作外有任何意义么?当然,只在私下说,我个人是不反对让警署工作变得更轻松一些的。 至于你怀疑的破绽,我倒是认为甄大小姐的解释没有任何问题。身为一名注册过的职业侦探,她说了自己通过追查那个叫曲芸的转校生才查到可能会发生的人为事故,甚至还让出了手中关于那家伙种种令人起疑行为的资料。 你不觉得比起甄家小姐来那个在我们系统里毫无记录的转校生才令人起疑么?大小姐那边我拦不住你,别捅出我也兜不住的篓子就是了;不过毕竟事关公共安全,转校生那边你必须去给我查……” 老人说着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皱了皱眉头:“话说你这家伙到底为什么非得死盯着甄家小姐不放?” “那当然是……因为我们是同类啊,”胖子变脸般收起满脸的急躁换上一副狡黠的笑容:“不甘庸庸碌碌,想要跳出体制中腐朽的条条框框,让自己变成引领新时代的那颗夜空中最闪亮的明星!” “咳咳,这话甄家小姐可以说,你的话……若不是透露出满满的中二气,恐怕会给自己带来不少麻烦的。好歹是个探长,请注意一下你的立场。” 佐藤副署长擦拭着额角的汗水示意刚刚因为负责甄澄笔录而留在房间里,现在已经被探长雷到外焦里嫩的小警员轰人出去。 与此同时,甄澄已然来到了返程的车站。隐藏在站台拥挤的人群中,一只黑手正悄悄伸向她的后背。 第二章 上 死神的影第五章 ) 与印象里同样的时间,同样的位置,甚至不幸半挡在前面即将替她赴死的都是同一位老大爷,甄澄却像是第一次站在这里似的对记忆中或许将要发生的杀机毫无防备。 直到身后响起喧闹声,她才随着周遭后知后觉被惊动的围观群众一起扭头去看,见到那个一脸惶恐,无力挣扎着被一众保镖拉出去的纹身青年。 丝毫没有关注后续事情的发展,甄澄只是瞥了某个幸运的老大爷一眼便踏上刚刚停靠站台的轻轨列车。 五分钟后,手机铃响了。 “怎么样?问出什么有用的情报没有?”甄澄懒洋洋道。看到被带走的年轻人那卖相后,她便对接下来的事情有了一定的推断,不再怀有什么期待了。 此时她的脑子里想的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自己不得不依靠这种根本谈不上信任的“家族心腹”实在有些令人恼火。 但有了“前车之鉴”,在某些事情水落石出前,她又不太敢再擅自随便雇佣那些与家族无关的第三方势力掺和进自己的事情中来。 “该说的都说了,只待后续核实。这人承认他被人怂恿把小姐推下站台,但他只收了三十金元的佣金,似乎是个纯粹因为觉得公众场合下制造‘意外事故’这个点子很酷才答应下来的蠢货。 唯一值得注意的是,雇佣他的是一个说话时始终低着头,用鸭舌帽遮住眼睛的男人。他们是在一个小时前在车站厕所里敲定的雇佣事宜,现在想追查恐怕也不可能了。 接下来怎么办?这人是直接处理掉还是交给警方?还有,我最想了解的,小姐又是如何预判到自己将会被袭击的准确位置的?” 作为一个城市,位于四国沿海的学园都市有着全球顶尖的安全级别。但调取监控什么的肯定还是需要大量手续和时间,就算那明显很职业的鸭舌帽留下什么蛛丝马迹等甄澄她们看到也于事无补了。 “现场没有人伤亡,这本就不属于公共安全问题,自然不需要警方来插手,”甄澄的尾音拖长,充满了调侃的味道,避重就轻地回避了陟石的疑问: “甄家的事情应该由甄家自己解决。你在劝诫我不要和警方走得太近时,不是常挂在嘴边么?” 豪华越野车里,副驾位上的陟石挂断电话后紧紧皱起眉头。自家小姐虽然称得上是全世界年青一代翘楚的神机妙算,但毕竟年纪阅历在那摆着,绝对算不上什么智冠当世料事如神的奇人。 这样一位少女,是怎么做到在对对方目的身份全都毫不知情的前提下,准确预知有人要在车站对自己下杀手的时间的? 而且小姐最后那句话的反应绝对不对劲……她在图谋什么? 通过后视镜看了一眼被两位壮汉夹在中间半死不活的年轻人,陟石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一些。一向讨厌和家族扯上关系的十三小姐不可能不知道自己是她父亲的人,只要她不明令禁止,今天的事情他是一定会上报给家主的。 再加上今天在市警署甄澄的异常表现……通常来讲这位爱死了大出风头的“名侦探”都会把自己的推理憋到最后,力求制造一个戏剧性的效果,但今天却出奇配合地将毫无证据的怀疑目标都对警方吐露清楚…… 想必……小姐她不是对那位名为曲芸的转校生有什么深仇大恨到了不惜借用家族力量的程度,就是真的被卷入什么需要依赖家族和警方力量才能面对的严重问题。 不过以她和家人的关系,倒也说不好这是想要坑谁一把的伏笔。 会是要坑谁呢?家主大人?那位和小姐关系极差,却被普遍公认为下一代家主继承人的二少爷?那个被她挂在嘴边的神秘的转校生?看不顺眼的警署官员?还是……自己? 陟石心中胡乱忐忑着,拨通了老爷的内线号码。 而轻轨上的甄澄则是正不断轻叩自己的太阳穴,在头脑里静心梳理着整件事情乱七八糟的线索。 想要杀个人试试或者认为这种事情很酷的年轻人说实话并不算太少见,但真的会在轻微的利诱和劝导下付诸实践的却是凤毛麟角。 三十金元,普通人拿去买辆二手轿车都没什么挑拣的余地,捅到警署那边去这甚至连买凶杀人都算不上? 陟石那家伙大概只认为自己捉了个受上午那职业罪犯蛊惑的蠢货,却未必能意识到对方在向自己下手前花费了多少工夫进行准备策划。 单是找出这样一个确定愿意动手杀人的无关路人,以甄家的势力展开筛选恐怕也需要不少于三天的时间? 更深一步去想,在策划出广告屏脱落这种大型公共事故的暗杀之后,对方究竟是怀着怎样的必杀之心才会布下轻轨站台上的杀局?难道他们像自己一样事先就预知到了上午行动的失败? 要知道记忆中甄澄被人推了一把坑死个老大爷后其实没怎么往心里去。她家的人全都一向倒霉,往历史上数就没几个寿终正寝的。于是事发之后她第一时间只当是自己这两天运气格外不好,又遇上一起无差别犯罪了而已一笑置之。 直到刚才在站台匆匆瞥见实际动手者的模样,甄澄才心中一沉,远没有当时看起来那般轻松。她当时瞬间便意识到事情比自己预想的要严重太多。 但转念一想,关于凶手能和自己一样“预知未来”的假设似乎又不太可能。否则在明知持续一周的刺杀悉数失败的情况下,他们又凭什么还要把注定失败的行动再原样照搬过一遍流程呢? 关于曲芸的行为模……嗯,在甄澄心中已经把针对自己的凶手事先假定为转校生曲芸了。 她在奥林匹斯山腰时半途失去了意识,并不知道后续自己是被曲芸救下,还是被曲芸做了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之后被旁人救下。根据综合印象推测,她更倾向于后一种情况。 毕竟在甄澄的记忆中,对这家伙最深的印象自然还是最后二话不说一枪崩了自己的画面。 你瞅瞅,这是人干的事儿么? 总之关于这白毛儿女的行为模式存在明显的悖论,一定有什么自己尚未掌握的拼图残片遗留在外。 想到那位疑似蓝盾公司的高手涉事之深,甄澄深感自己“穿越后”没有直接去找罪魁祸首的麻烦而是从自己经历过的“事故”入手调查是正确的决断。 对于死而复生时间逆流抑或真实的预知梦这种明显超自然的事情甄澄不会无视。事实上自己的身份让她十分确信世界上确实存在这类的东西,毕竟自己家里就有专门负责处理该类问题的机关部门。 隐约中甄澄也有察觉,三大家族可以稳坐全球所有权力机构顶端也与这些事物的存在有着密切的关系。 所以本着麻烦的家伙就交给麻烦的家伙来对付的想法,她有意把曲芸这不规矩的存在透露给家族和警方。 如果曲芸本人就是幕后黑手,那么在她被诸多势力烦扰钳制的过程中自己就有足够安全的环境和时间把事情抽丝剥茧捋清楚; 而如果曲芸也只是某个幕后黑手推出来的走卒,那么把事情推到台面上至少也会让对方再向自己出手时有所忌惮。 只可惜,当第二天再去都市警署的时候,甄澄才意识到自己对于这位“超自然转校生”的预判谬之千里。 第二章 上 死神的影第六章 ) 经过了星期一轰轰烈烈的一天后,周二甄澄没有选择再去观摩一遍“水煮学姐”的名场面,而是有意回避了陟石的跟随,独自一人起床后直接跑去了都市警署。 估摸着无论是自己不太顺畅的运气还是那位似乎在千方百计弄死自己的转校生大概都不太可能做到“影响陨石撞击地球”这种程度。所以自己即便留在事故现场应该也不太可能有什么收获,只是徒增危险罢了。 甄澄不会忽视明明“曾经”大庭广众之下毫无顾忌向自己开枪的家伙为什么要处心积虑暗杀自己这种明显的破绽。但对任何人而言,一个曾经亲手把自己枪杀过的家伙大概总会排到怀疑列表的前几名。 既然已经清楚了曲芸是属于那个超自然世界的存在,那么对方没有直接一枪崩了自己在甄澄看来并不能说明人家的无辜,只能说明人家存在某种自己尚未识破的图谋。 而她所要做的,就是利用自己看起来时日无多的小命把那藏在背后的图谋给亮出来翻个底掉。这是她……如果对方没有危言耸听的话,或许也是整个世界唯一的生机。 然而轻车熟路毫无阻拦地摸进佐藤副署长办公室的时候,甄澄突然迎来当头一棒。 “圣边探长牺牲了。”慈眉善目的副署长用一种少见的沉静冷冽的目光朝甄澄看过来。 而在那割人的气场面前,甄澄首先敏锐地捕捉到了副署长使用的既不是“去世”也不是“发生意外”,而是“牺牲”这个在二十一世纪并不常见的词汇。 “是我派他首先去调查曲芸的,那个你口中的转校生。然后今天凌晨与探长搭班的同事发现他……的尸体,就那么大摇大摆的躺在警署大门口监控的死角里,” 佐藤副署长说着点燃一根烟,语气沉静得像是在讲述一件与自己辖区无关的虚构离奇凶案故事: “监控有几处照不到的地方,但却不存在任何人类可以通行的盲点路径。我想你明白我的意思…… 要么是有个透明人把透明化的探长背到了监控的死角后离开;要么是整个警署的监控都被动了什么我们到现在都没能查到蛛丝马迹的手脚;要么……就是警探的尸体凭空出现在了最后被发现的位置。 无论哪种情况,事情都已经超过了我们可以自行处理的程度。以小姐的身份剩下的不用老头子啰嗦了?” 说罢,老警官伸手示意自己还有公事恕不招待。比起昨天并未造成实际伤害的公共安全事件,现役警官因公“牺牲”的情况绝对让这位最讨厌麻烦的副署长更加焦头烂额一些。 甄澄默不作声地转身离去。她当然清楚老署长的意思。一旦事情明显牵扯到了超自然力量,按照规定就必须由三大家族的相关部门接手了。 换句话说,在圣玛塔尔学园校址四国地区所属的整个东亚范畴,自当由她甄家全权负责。言外之意“再有什么您自行找家里人谈,别再给我添麻烦了。” 甄澄按照常理是这样理解的,但正打算带上办公室房门的时候,身后却又传来佐藤副署长从未被她听到过的坚定声音:“这个案子,我们会继续追查下去的。” 一句话让甄澄又获得了新的重要情报:曲芸没有露出任何让警方有理由出手的破绽,她的资料履历背景全部没有任何问题。而现场,也没有留下任何超自然力量起过作用的痕迹。 于是她又把已经快要带上的门推开一半,露出半张脸来俏皮问道:“看在我们即将分担同一份麻烦的份上,恕我多嘴问一句……她的背景是?” “赛文特家族。”老警官好似不耐烦地甩甩手,并没有多考虑便顺口讲了出来。 赛文特家族,一个世界上许多人未曾听闻,但甄澄不可谓不熟悉的神秘世家。作为与甄氏齐名的三大世家之一,比中庸隐忍的甄氏更加低调,却掌控着整个中东,南美与非洲的幕后实权。 既然说到这里,就不能不顺便提一下掌控欧洲与北美,大多数普通人都有所耳闻的斯卡瑞家族。地球上各大君主国家的统治者有五分之一来自该家族,另有五分之一与该家族有姻亲关系。 顶级圈子内的人物,大多有听闻赛文特们,斯卡瑞们都有着与天外神明的某种神秘的关联。 而那部分神秘力量,才是两大家族历经世纪变迁,朝代更替,而始终稳坐幕后宝座的本质原因。 甄澄对宗教嗤之以鼻,但若假设另外两大家族都与来自天外的外星超凡文明有所瓜葛的话……在经历过那些以她的地位才会接触到的见闻后姑且还是可以接受的。 至于唯独最是古怪的甄家……十三小姐身为本家核心人物,就算不受待见也没道理了解的本家秘辛还没有外族的多啊,但除了那一条坑爹的超凡途径,她却偏偏就是没听说过甄家有什么超自然的深厚背景。 唯一值得一提的似乎只有……自己的血脉像是被诅咒过一般,自打最古老的祖先在石器时代留下记载以来,似乎留着同样血统的家伙人人都很倒霉,区别也只是不幸的轻重而已。 每每想到这里,最爱动脑的甄澄就难免生出一个不靠谱的奇怪想法——难道运气不好也可以成为统治世界的充要条件?还是说因为不幸到了一定程度,老天都看不过去打算给他们一点补偿? 总而言之,此时此刻甄澄真正关心的就只有曲芸与赛文特家族的关系。或者说……一个怎么看都像是甄氏掌控范围内的东方姓名,为什么会出现在赛文特的族谱之内呢? 要知道佐藤副署长的回答看似简单,实则“无意间”透露出很多信息。不是“赛文特家族的养女”,不是“赛文特家族的管家实习生”,而偏偏是一句“赛文特家族”…… 这既是暗示也是警告。唯有以本家身份前来学园就读的赛文特才当得起这个定语,而身为领甄家公粮的公职人员,佐藤副署长有理由提醒本家一句似乎有麻烦的家伙正在把手伸向不该触碰的地方来了。 带上办公室房门,甄澄用手指敲击着太阳穴。 在经历至今为止弄不清楚是死而复生,还是时间回溯,抑或是事无巨细的预知梦的超自然现象后,她早已经把曲芸划归到平生仅见的麻烦程度。 然而这个转校生……似乎比自己的最糟预想还要麻烦得多。 第二章 上 死神的影第七章 ) 丝毫不出意料地,回到学校后甄澄就见到了被陨石彻底摧毁的游泳馆。据传言那些本该死掉的学姐们也整整齐齐没能逃过一劫。 经历了两次改变“梦中”出现危机的结果后,这一次甄澄特意没对事件进行任何干涉,而实践完全吻合“预知梦”的结果也成了她继续推理的一块必要拼图。 只是了解到那位假想敌的身份后,甄澄意识到对手的危险程度似乎超出了她愿意挑战的极限,现在似乎已经不再是将侦探游戏继续下去的时机了。 不断叩击着太阳穴,一个简单而又大胆的计划在她脑中逐渐成型。 当日晚些时候,圣玛塔尔学园马术场,纨绔子弟兴奋的呼呵声此起彼伏。学生们将高雅的马术课场地外围空地自行围成一大圈赛道,骑着学校圈养或各自从家里运来的名驹驰骋竞逐。 更有人趁机开了盘口,让那些马术本领上毫无建树的富家子弟可以同样一起乐在其中。 逃课来此一掷千金的学生大多是世家豪门中不学无术的纨绔。圣玛塔尔学园在不断输出各行各业引领文明发展的精英的同时,也在不断制造着这种学无所长却总能一生奢华的废物。 一切就像是天生性格注定一般,会成为精英的学生不会因为校园里乌烟瘴气的娱乐活动而堕落,纨绔们也不会因为身边同学高不可攀的成就而洗心革面。 或许因为这个原因,学园方面对这些自行组织起来乱来的学生们并没有插手干预的意思。只要不影响别人安静上课,足有小镇般大小的空旷校园任由他们去作。 校园就是社会的小缩影,在任何一个宇宙都是如此。如果说圣玛塔尔学园有什么不同,那唯有一点——这里没有穷人。 即便那些出身贫寒凭借一技之长领奖学金进入学园的特长生,也可以同样享受校园里大多的奢侈生活。而毕业后,凭借学生时期的人脉自然也不可能过得太差。 而抛开家族背景不谈,在众人猜测中全校自身最有钱的一位学生此刻正黑着脸看向眼前笑盈盈的甄澄: “你赢的五十金元,拿去。”与甄澄同样身着飘逸中土汉服,梳着一对羊角辫的大眼睛娇小少女丝毫不想掩饰脸上咬牙切齿的肉痛神情。 只是与甄澄的优雅大气不同,这孩子身上雕龙画凤,图样全都是真金白银做线绣上去的,闪瞎人的眼睛。宛若暴发户般的俗气张扬便是以汉服的文化底蕴也根本遮盖不住。 “蔡丕秀,你可比这里大多数人都有钱?五十金元而已,至于么?”甄澄看着对方脸上那不禁让她这赢钱的都感觉心疼的小模样,不禁失笑道。 “何止五十!你前前后后从我这已经赢走三百一十二块金元外加四枚铜子了!”蔡丕秀一听就炸毛了,带着哭腔道: “果然就不该让你们这些学霸参与进来,你这名侦探有时间多去破几个悬案出出风头不好么?再不济回自己别墅好好复习多考几个满分不行啊?我这小本生意,经不起这么折腾啊…… 算了,我就想知道,你怎么做到逢赌必赢的?!” “小本生意?【万能商店】的名号可是会哭的哦。说起来你应该比我这外行更懂规矩?别人靠本事赢钱,哪里有把自己底细透露给你这坐庄的道理? 顺便问一句,你毕业后打算读什么专业?可不会也去考表演系?我感觉压力山大,争不过你这演技啊。”甄澄打趣道。 “你你你……你不说,我就缠着你!吃你的喝你的用你的睡你的,直到你把赢钱的秘密告诉我!”小家伙挥舞着小拳头不依不饶。 甄澄挠挠脑袋:“告诉你倒也未尝不可,可是你们做生意的总该明白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当然,事先声明我有一个比较私人的小技巧,即便说清楚你也学不来的。” “不管,我就是想听。你告诉我,我就答应卖你一件平常不外售的稀罕货。”蔡丕秀像是发现了商机般两眼放光。 上钩了,甄澄等得就是这个。 不给蔡丕秀附加条件的机会,她立刻开口道:“上一轮二班上场的王少跟人堵上了自己‘最爱’的女生。你知道他家是做什么生意的,有心算无心,另外几匹被动过手脚的马要是能跑过他才有鬼了。” 蔡丕秀一脸失望地撇撇嘴:“所以说不愿意和你们这些学霸做生意,靠情报赢钱有意思么?牵扯进别的东西,那赌局的意义何在?都照他那么搞,我每次把压注高的马全都砍了岂不稳赚?” 甄澄翻了个白眼:“人家赌上感情不计代价就疯这么一次,您老人家可天天指着这场子吃饭呢,能比么?况且王少做得手脚干净,除了没能瞒过我,人家那几个对手可输到最后都没有起疑的。 换做你这除了做生意什么都不懂的蠢货,恐怕真的就只能提刀上去把马砍了? 顺便,你们坐庄的难道不是稳赚么?你看你现在一感觉到在我身上赢不到钱,还不是立马屁颠屁颠跑过来请我出局? 什么想要付出代价知道我的必胜秘诀全都是假的,一开始你根本就只是想要阻止我继续下注?骗得过我?” 谁知【万能商店】小姐闻言并没有露出被识破的窘色,反倒眨眨眼睛认真道:“这只能解释上一局的结果,你还没告诉我那个知道了也无法模仿的手段呢?你该不会……动用了什么超凡手段?” “喂!犯得着么?你当是个人都像你一样为了几块金元拼上老命啊!”甄澄吐着槽,无奈耸耸肩道:“怎么说呢……这算是个人尽皆知的秘闻了。我们家族在做选择前多多少少都会产生一点预感。 比如刚才的赛马。我一眼看去,就会觉得有些马让人很想下注,另一些则让人一看就觉得肯定没戏。当然这种预感也没那么玄乎,时灵时不灵的,顶多能在一些事不关己无关痛痒的小事上生效。” 第二章 上 死神的影第八章 ) “这么神奇?难道你只要压自己预感能赢的号码,就有很大几率胜出?”蔡丕秀好奇地瞪圆了眼睛,古灵精怪的。 “不,只要去压我直觉上最没机会的号码,就会有很高的概率赢下,”甄澄脸上不经意划过几道黑线,补充道:“我说的可是实话,信不信就是你自己的事情了。” 说到这里她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自家祖先真的靠“不幸”发家……似乎也不是没有可能啊! 略微有些出乎甄澄的意料,蔡丕秀既没有露出被耍了的怨愤,也没有丝毫失望的神色,反倒是摆出了一副诡谲的笑容:“原来如此,这就是传说中的甄氏血脉么?” 微微打了个寒颤,甄澄总觉得眼前【万能商店】的目光……像极了虚拟现实游戏中玩家们打量有趣n-p-c的神态。 “你问的我都如实说了,现在请卖给我需要的东西。说起来,传闻中你什么都能卖,到底万能到什么程度呢?” 甄澄这么问,似乎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她自然是确定【万能商店】能达成自己的目的才会在时间如此紧迫的当下跑来找这孩子的。 蔡丕秀骄傲地挺了挺胸脯:“通常来讲同学们只是来找我买些违禁药物或者考试答案之类的东西,偶尔有两个走投无路的家伙也找我买过人命……” 甄澄闻言略微惊讶地抬了抬眼眸。蔡丕秀说的是实话,但这话显然不可能见人就说的。让她愿意如此坦诚的……看起来似乎是自己甄氏血脉的身份?然而对方的话似乎还没有说完: “不过这些都是小生意,受限于世人的想象力以致对【万能商店】之名产生的误解。既然答应卖给你稀罕货,我也不会隐瞒什么来坑你。 事实上只要你出得起价钱,像是让你飞上天的翅膀,披上就能隐形的斗篷,甚至凡人成神的超凡之道都可以在我这里买到哦。 当然,‘万能’不等于‘无所不能’。像是起死回生的药或者回到过去的机器之类不可能存在的东西我也是无能为力的。” 甄澄嘴角抽了抽,不知该从哪里吐槽。她自是不信【万能商店】拥有她随口编造的那些东西的。不是认为世界上不可能存在,而是如果种种神器都落到了这个小丫头手里,这世界凭什么还是被三大家族统治的? 说起来起死回生药和凡人成神的超凡之道有什么本质区别么?为什么有一个理所应当般被挂牌售卖而另一个就不可能存在了啊? 而且如果你真的卖这玩意儿,本小姐何苦受这么大委屈参加侦探游戏还被个藏头露尾的白毛儿女缠上啊。 挥手拂去自己的胡思乱想,甄澄直言道:“我也不需要什么乱七八糟的想象力,我只想买能将超人引到特定地点的东西。” 这世间大多数超自然的力量隐藏在暗处。普通人有很多压根不信怪力乱神的存在,另一些相信的则会把有着特殊力量的同类称为能力者,异能者,变异人之类千奇百怪的东西。 而在甄澄这样真正了解一些事情的圈子里,则普遍称他们为超凡者或者超人。因为他们清楚世界上并不存在被辐射照一照就变绿变巨的壮汉,也不存在被蜘蛛咬一口就能飞檐走壁的侠客。 只有唯一的一种情况能让人获得超越常识的力量,那便是自身本源升华,向着超越人类的物种迈出进化的脚步。 甄澄朴实的答案换来的却是轮到蔡丕秀嘴角抽搐了:“虽然我确实什么都能卖,但你得说明白自己具体需要用在怎样的条件下啊亲。 我又不是某只机器做的猫,世界上也不存在‘按一下就可以把进化人引到某个地方’的装置。就算真的存在,你也买不起啊亲。 所以我劝你还是把自己要做的事情前因后果都讲清楚比较好。你可以相信【万能商店】的招牌,就算你要买走‘让世界像水墨画般消散的魔药’我也不会告诉任何人哦亲,只要你能付得起价钱嘿嘿。” 听到这个问题甄澄轻叩太阳穴,死死盯住蔡丕秀的面孔。她在推算眼前少女的真正背景。 这孩子是晚自己一年入学的纯血亚洲人,看年纪和她那明面低调,暗里招摇的行事风格怎么也不像赛文特家族对亚洲有所图谋而提前布下的暗棋。 虽然记忆中那次咖啡馆里她也和其它自己雇佣的二五仔们一样没能阻止自己死亡,但这也不能说明她就一定被曲芸收买了。 回溯自己当时因为震惊而有些模糊的记忆中,当时在咖啡馆里扮做服务生的蔡丕秀似乎是唯一一个在曲芸掏枪后向自己这边抛来什么东西试图挽救的人。只可惜从结果来看她显然失败了。 最关键的是,以甄澄对这货十分确信的了解,她是那种为了生意可以做任何事,但唯独不会背叛商业契约的类型。 也就是说即便在自己雇佣她充当保镖后曲芸再找上她,她也不会答应背叛已经敲定的雇佣关系或者泄露自己的情报。而如果是曲芸事先雇佣了她,那么她压根就不会接受自己的委托。 想到这里甄澄点点头坦白道:“我需要明天晚上在校园里将特定的超凡者引到特定的位置。超凡者的能力进化方向皆不明,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超凡者本人与目标地点相隔一条街道。” 回忆中的“梦里”甄澄查到每次事故前曲芸都有一段时间失踪,但这不意味着事发时那家伙仍然行踪不明。 每周三晚,玛塔尔学园的音乐厅都会邀请全球各地的艺术名流前来上演一场场古典或现代的音乐会。而作为雷打不动的观众,这似乎是那位转校生唯一的个人爱好。 上一次“这一周”的经历中,甄澄为了找到始作俑者经过一系列调查恰巧可以确认在动过手脚的保安用车与超跑相撞发生爆炸的时候,曲芸正在相隔一条街去往校音乐厅的路上。 只可惜她当时忙着应付眼前发生的爆炸带来的麻烦,等确实锁定转校生的位置时音乐会早都结束了。 第二章 上 死神的影第九章 ) 听罢甄澄的描述,【万能商店】挠了挠头露出苦恼的样子,皱眉问道:“你说的超凡者该不会是指那个银发转校生?很遗憾,世界上不存在任何能让‘她’做出特定行为的道具。” 再一次领教了眼前这位能将任何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归类为“世界上不存在”的脸皮厚度,甄澄叹了口气道:“不是她,我只是想要把自己身边的保镖引到她面前。话说你是不是知道关于她的什么事情?” 羊角辫小姑娘闻言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又是一单小生意……你可真会浪费机会,还不如趁机买一本秘法宝典呢。 算了,我为你跑一趟就是,这种事情与其卖给你什么奇奇怪怪的装置,再因为你操作不当事没办成污了我的清誉,还不如我亲自出马确保委托完成。三千一百零二金元十五银元,小本生意,先付全款,概不赊欠。” 避重就轻的搪塞,顺势避过了甄澄的问题。不过既然【万能商店】会接这单生意,就说明她绝对不在意帮自己认真对付曲芸。 有趣的是,小丫头对于这次行动的开价,恰巧和上次“梦境中”甄澄雇佣她扮做服务员陪自己去和曲芸摊牌的价码分文不差。 这笔钱足够在郊外买一套略微逼仄的公寓,但对甄澄而言自不算什么。她只是纯粹好奇,这有零有整的数额【万能商店】究竟是怎么计算出来的。 当日晚些时候。在再三强调有事关家族安危的正事,经历过预约和复杂的安检后,甄澄终于得到了一个在周三中午面见自己父亲的机会。 她敢打赌如果是自己二哥想见父亲绝对没有这么麻烦,但她早已习惯了自己遭受的待遇,波澜不惊。 “呵呵,我们自强自立的甄承庸大侦探终于也有向家族摇尾乞怜的时候了?说,你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 经过三个小时的专机航程,甄澄最终得以在衣帽间得到了正在环伺仆人与某位大设计师帮助下量体裁衣的甄家家主五分钟的谈话时间。一见面,便是扑面而来的冷嘲热讽。 在甄家主口中,“大侦探”这种在外面受人敬仰的称谓,叫起来却是充斥着满满的戏谑,似乎和“花郎”,“莺花”之流没有什么差别。 而既然对方开门见山,甄澄也省却了最讨厌的外交辞令直言道:“超人保镖。” “理由。”父亲认真盯着由纯金铸造边框雕龙画凤的立镜中,设计大师在自己身上依次比对的十几种看似低调,实则奢华的面料。 他的眉头时而皱起,时而舒展,但显然和甄澄的对话毫无干系。 “这段时间有人想杀我。” 如果换做【万能商店】的话说,父女两人的对话就像是谁多说了一个字就亏给对方一百万似的。 “你以为我会相信这点事儿就能让你想到找家族求助?我亲自挑选的陟石是摆设么?我时间不多,你最好还是有话直说。” “对我动心思的人可能是赛文特家族。我怀疑他们对东亚的地盘或者那所学校有所图谋,所以派了个麻烦的家伙转校混入学园拿我开刀……” “不可能,”没等甄澄把自己的推理解释清楚,父亲便斩钉截铁地打断道:“赛文特家族不可能动甄家的心思。至于理由,你没有资格知道。 甄承庸,你有没有想过就是因为自己那无聊的坚持才会被这些莫须有的琐事缠身?即便在你揭露自己二哥谋杀兄长的阴谋被我压下后,我仍然认为你只要回心转意就会是最适合的家主继承人选。 好了,时间到了,你可以离开了。回去考虑一下,如果你真的有心回来,要为父替你除掉老二也不是问题。” 甄澄压根不想搭理家主关于家族内部问题的话茬,一甩长袂拂袖而起就往外走,却被后面父亲的声音扰得一顿: “家族机场会有两个人等着跟你离开,只借你七天时间。如果还摆不平问题,那被人杀掉就算你活该。记住,这是你欠我的。” 背对着父亲,甄澄嘴角挑起一抹得逞的笑容。虽然不清楚父亲从哪里来的自信此事与赛文特家族无关,但如果真是两个超人保镖能解决的问题她又何必来找家里人受那糟心气? 反正把什么时间穿越啊预知梦啊的推测跟这老头子讲了他也不会信,多说无益。两个保镖本小姐就带走了,到时候要不要全力出手掺和进来,可就由不得您老人家了。 离开早已陌生的“家”门,甄澄抢在去见那两个保镖之前在路上便用卫星电话联系上了佐藤副署长: “佐藤爷爷贵安啊,这里是甄澄。我要举报一位贩卖人口组织的首脑,经过我乘险抵巇的长期卧底潜伏,终于发现藏身于圣玛塔尔学园教职工中的幕后黑手。虽然我手头没有什么证据,但我保证今天晚上只要你们去…… ……什么?已经有人举报了?对,就是她,我的小提琴老师……你们正在准备明天收网?不行!你必须告诉我是谁透露的,关系重大…… 啊?匿名举报?我不管,反正你们必须给我今天晚上六点二十四分准时行动,否则会有人提前通报犯人做好准备逃离…… 哈?你问我谁会通知犯人?这不是废话么?你说呢?这事儿不是授勋就是追责,你看着办呗……” “回忆”中将要发生的事情发生了改变,这不是甄澄第一次经历。但不清楚是哪方动了手脚,总让她心中留有一丝不安。 当晚,下飞机后直抵学园。甄澄掐好时间,尽量精确按照记忆中曾经走过的路线行进着,身后两位从本家跟来的保镖一路上神色古怪地看着行进速度明显不太自然的大小姐,丝毫不掩饰各自眼中的轻蔑。 正当时,忽听得不远处传来枪响,而且这一响起来就不是一声两声,而是宛若打仗般自动步枪连续不断的宣叙夹杂着手雷的咏叹。 “你们看,我就说了有人要杀我?还不过去看看?”甄澄毫不惊慌,早就备好台词一般怂恿着身边的保镖。 第二章 上 死神的影第十章 ) 两位保镖突遭变故,却显得有些犹疑。他们接到的命令只是纯粹的保护十三小姐而已。在二哥于本家对甄澄常年的刻意抹黑下,这个任务本就让他们十分反感。如果有可能,他们自然会努力避免卷入任何不必要的麻烦中去。 而下一刻,似乎为了印证甄澄的话一般,一辆学校保安的气电混用巡逻车从三人对面的绿化带中冲出,直接压过人行道,与行车道上一辆正常行驶的豪华超跑凶猛相撞。 事发一瞬,两位保镖立即像夹心饼干般一前一后将甄澄护在中间。面向车祸一侧的那位保镖双手前伸,在他双手前方的空气在甄澄眼皮子底下泛起水波般的层层涟漪。 甄澄相信若是发生了像记忆中一样的气爆,这光线折射般肉眼难以看清楚的无形屏障会毫无悬念地挡下任何向这个方向飞射的碎片。 但与上次不同的是,相撞的两车并没有发生爆炸,反而在相隔一条街道那枪声传来的地方,轰地一声腾起一团烟尘。 大地都在震动,那威力远非寻常的手雷能及。 在人生第一次遇到面前发生爆炸的震撼场面时,即便是甄澄也被第一时间震慑住了,未能做出什么有价值的反应。 但这一次,在亲自将安装好遥控炸弹的巡逻车替换到了曲芸将会走的那条路上并在原车上留下【万能商店】伪造的手工假炸弹后,她终于得以静心留意事情的细节。 经过先前两次意外,幕后的黑手好不容易被捉出半个身影,甄澄自然意识到周三的车祸必然是遥控炸弹伪装的事故了。就算有逆天的甄氏血脉在这儿招灾,仅从人行道冲下来的巡逻车也没有足够的动能立即造成气爆啊。 只见那半毁的巡逻车中爬出一名血肉模糊的保安……或者说,披着保安制服的凶犯。 他仿佛丝毫感受不到足以让寻常人满地打滚甚至昏厥的疼痛,一片漆黑没了眼白的眼珠困惑地看向双手中捧着的钥匙扣,手指一遍又一遍地按动着。 只是钥匙扣虽无损伤,但已经在隔壁街道引爆一次的炸弹,又怎么可能再被触发第二次? 当男人终于放下手中的钥匙扣那一瞬间,甄澄瞥见他几乎已经被点燃的手臂上有一个古怪的纹身。那是一个空荡荡的正八面体,下面似乎环绕着许多人在跪拜。 而此时,他的视线也落在了甄澄的脸上,两人四目相对。甄澄便见他已经破相的面孔上露出一个小丑般狰狞的笑容: “黄金临世,荣耀终结!神谕必将成真!” 男人的喊声在浓烟中极其嘶哑失真,以至于甄澄都不敢百分百确定自己听到的是什么。随即他似乎咬碎了口中的什么东西,瘫倒在火焰之中。 男人尸体的背后,圣玛塔尔学园那由许多眼睛组成的葵花形的校徽印在巡逻车的车头,透过火焰燃烧扭曲的空气仿佛在纷纷乱转眨动着,紧紧盯着人行道上若有所思的甄澄。 自爆保安身上那些上次未曾留意的细节,此时正在冲击着甄澄的神经。让她隐约感觉事情似乎在向着自己所预料之外的方向发展,一时却又未能马上察觉问题出在何处。 只是箭在弦上,针对曲芸的精心布局又不可能因为这一点小小变故就收手放弃。更何况哪怕一直以来如死神般对自己步步紧逼的家伙并非曲芸,这黑手也没有像她一样确实杀死过自己一次不是? 总而言之,先把这个转校生逼到原形毕露再拿下,是甄澄心目中所设定好破局一切的开端。只可惜警署那边到底是没有按照自己要求的那样准时开始行动,而是为了避免被甄澄搞乱局面而选择提前出手。 这就让甄澄安排好的大戏剧情打乱,有些难办了。她原想借助遥控炸弹,警方的行动以及自己向家族借来的保镖将曲芸的异常同时暴露在超自然应对部门与警方的目光之下,但眼下错乱的节奏似乎让她很难再指唤两位保镖离开自己。 难道非得带着他们亲自跑过去一趟? 只要有可能,甄澄是万万不想以身涉险的。一直以来她就只想把曲芸算计到第三方势力围追堵截的局里去。 自己才刚刚踏上超凡之道,连身上这半半不拉的能力究竟是怎么使用都还没摸清楚,又怎么可能拥有在实战中自保的力量?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个转校生的疯狂,而且她耳边犹记得对方的“三个指点”。 永远不要低估你的对手,尤其是在对方底细不明的情况下…… 甄澄清楚家族派来的保镖绝不是上次潜入象牙塔进行恐怖袭击的那种小角色,但她就是无法确定这两位顶尖高手是否是那位转校生的对手。 这看起来像是一次无谋的挑衅冒险。但事实上甄澄所期待的,是自己无权调动的,家族因圣玛塔尔学园所在而屯重兵防御的四国地区超自然应对总部的行动。 向父亲讨要的两位保镖,不过是用来代替自己传话求援的钓大鱼用的饵食。 就在一筹莫展之时,甄澄却突见挡在自己面前扰动了空气结构的保镖冷不丁转身面向临街枪战与爆炸相反的方向,而另一位则未曾过问自己的意见,直接一跃跳上三层楼顶踩踏着屋檐向着那个方向冲去。 带着疑惑抬起头,甄澄依稀看到那一处化学实验楼顶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正端着怎么看都是真货的反器材狙击枪瞄准自己。 如果没看错的话,那是【万能商店】蔡丕秀的娇小身影,正轻松端着成年特种兵都只能借助支架使用的重型武器。 愣了不到一秒钟,甄澄立即想通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在明明经过反复验证,几乎所有未经自己干预的事情都追随着“梦境”中曾经预示的轨迹毫无偏差地行进时,唯有曲芸走了和回忆中不同的另外一条道路! 而【万能商店】不但事先预知了这意料之外的情况,还用这种铤而走险的手段确保达成自己的商业委托。 如此超乎常理,若不是蔡丕秀并未扣动扳机,甄澄都要怀疑自己对她心理侧写的判断是否出了问题了。 第二章 上 死神的影第十一章 ) “一起跟上,他一个人可能不是对方的对手。”甄澄拿起手机,同时甩头示意张开防御力场的保镖跟上。只是后者却摇摇头强调道: “我们的任务,就只有保护小姐的安全而已。” “但你们没有权利阻止我作死,对么?”留下一个让人抓狂的得意笑容,甄澄将刚刚拨通的电话贴在耳朵上朝蔡丕秀所在的方向走去: “陟石,帮我查一下‘黄金临世,荣耀终结,神谕必将成真。’这句话的出处。” 电话中安静了几秒,才听到陟石有些犹疑的声音:“一句莫名其妙的胡言乱语,哪里来得什么出处啊?” 甄澄闻言冷笑:“看来我猜你知道这句话是猜对了。正常的管家先生不是应该先去动手查过之后,再把捕风捉影的消息拼凑起来交给我么?你会当即出言否认,只能说明听到这句话让你一瞬间慌张到失了分寸。” 又是几秒的沉默,听筒中传来深深的叹息,继而是掩饰着慌张的声音:“我不知道小姐是从哪里听来的这句话,但世界上确实有些事情不是小姐可以轻易参与的,至少现在还不行。” “事关我的生死,而且就是这五六分钟之内的事情。这不是我想躲就能躲过的,所以如果你知道些什么,最好现在就给我讲清楚,而且还要尽量简短明白的那种。” 思量一瞬,甄澄决定先不提什么“世界灭亡”之类捕风捉影的情报,否则以那位古板先生速来的性子多半是不信的,最后便会发展成一场毫无营养的辩论。 只是尚未等到陟石的回复,甄澄便被眼前不可思议的一幕震在当场。 不知道【万能商店】用了什么手段,但那家伙似乎完美地按照约定实现了自己规划的意图,让本家带来的保镖与转校生正面冲突起来。 只是即便预料到自家的保镖可能打不过曲芸那家伙,但眼前光怪陆离的一幕还是超出了甄澄的想象力。 向蔡丕秀追去的保镖倒飞回来了,直挺挺飞过数百米的距离。不是像颗球一样被凌空打飞那种,而是完整撞穿了化学实验楼钢筋水泥的层层墙壁却丝毫没有减慢速度地倒飞回来。 然后那击穿了不知多少层钢筋混凝土建材而看似无碍的身体,就在甄澄眼皮子底下逐渐崩解。像是被打散的乐高城堡般变成无数直径一厘米左右的正立方体肉块散落一地。 紧接着,被撞穿的整栋大楼也像是积木拼凑的一样化作无数均匀的小方块崩溃,像是海啸般在甄澄眼前掀起一大片混凝土巨浪,被她面前神色凝重的保镖用空气阻挡流向后方。 “你不是赛文特家族的人,在我们提出质问时赛文特们却对你的情报讳莫如深,又根本没有插手的意思……曲芸,你到底是什么人?” 高喝问话的陌生披风男子站在另一侧天文台的顶端,这正是甄澄原先计划中的最终底牌。从本家借来的保镖比预料中更快地败亡,但甄家屯集在学园都市的超自然应对本部的力量也远比她预计得更早赶到。 甄家家主并非易与之辈,即便他真的因为某种原因笃定赛文特家族不会对亚洲地区出手,即便他真心认为摆不平自己惹出事情的女儿还不如被人暗杀掉算了,但甄澄的反常举动还是让他嗅到一丝异常而未雨绸缪。 八个,九个……十个。十位穿着打扮毫无规矩尽显个性的战士以孤傲的姿态出现在战场四周的一栋栋高楼楼顶,对中间的曲芸形成包围。 事情急转直下,想必也超出了这些本职应当将超自然现象排除在普通人视野之外的专业人士预计,逼得他们不得不忽视掉数百位围观的师生,一个个拿出自己惊世骇俗的看家本领。 青年的周身燃起烈焰,扯天连地映红半边的天空;老妪念念有词,一具具米高的泥土傀儡从倒塌的化学楼废墟中抽身站起; 中年人身体膨胀,长出老树般厚实的皱褶,拔起路边的灯柱轻松挥舞;至于一开始问话的黑披风,则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块悬浮在半空的飞盘跃身跳了上去,在上面组装起一架科幻电影里都未曾见过的神秘武器。 更外围的地方,重火力武装的军人取代了一脸懵逼的特警们开始在坦克车上指挥疏散围观的人群…… 不就抓个毒贩么?咋就世界大战了? 此刻最后悔的怕还是坑了甄澄一把的佐藤副署长了。他无法信任甄澄的胁迫照章办事提前开始行动,却也因此彻底失去了调查真相的机会。 如果配合着甄澄的安排开始抓捕活动,那么他至少可以从在场的手下那里第一时间弄清楚究竟是什么导致了圣边探长的牺牲。 而现在,特警们居然和普通民众一起被驱赶到封锁圈外了。 一片大敌当前的肃杀氛围中,唯有那被围在中间的银发少女,依旧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隔着极远的距离与大量围观的学生,将目光精确地扫过有意隐藏自身的甄澄。 然后,她张口唱了一首歌。 甄澄呆在当场。她策划了事情的整个过程,却偏偏没有料到结局。 此时此刻,局势早已全面超出她所设计的“疯狂”布局。全世界所有有能力参与权力博弈的组织,都已经将视线透过卫星或者更加高级更隐秘的手段聚焦在了圣玛塔尔学园的上空。 在曲芸身上,正在发生着某种以现在的甄澄所完全感受不到的“异常”,狠狠地戳中了那些人最敏锐的神经。 尤胜频伽鸟鸣的歌声中,在全世界突然应激起来关注的交点处,那些火焰,冰霜,激光,爆炸……所有危险的致命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攻击,全都像是纸上的涂鸦般被画家用橡皮轻易擦除。 能量化成流光飞散,物质转为飞灰湮灭……紧接着被擦除的便是甄澄熟悉的所有日常,以及近日来才接触到的所有异常。然后……是整个世界。 “棉线掉进煮茧锅——丝(死)里淘(逃)绳(生)!” 这是甄澄在最后一刻所能做出的唯一抗争。 虽然丢人,虽然坑爹,但真到用时百试百灵出口成谶的歇后语密法……这一次它硬是没能生效。 冥冥之中,她觉得整个世界都在压制着自己,让每每开口诱发超凡现象时那扇思维中会涌出无形力量的门,仿佛被堵了起来。 而那本应透过门缝散溢出来融入世界的力量,此刻似乎流失到了什么自己难以捉摸的地方。 直到这时,甄澄突然意识到自己看到那位自爆保安身上细节后意识到的乖离源自何处。而她的手机里,像是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般,传来管家陟石最后的声音:“神谕教派。” 愣在像被晕开的水墨般消散的世界所化作的虚无中,甄澄最后一眼看到的是曲芸笑眯眯对自己比出的两根手指。 “能逼我不得不出手做到这个程度,得给你的表现加十分。只可惜找错了方向,你这样可是无法挽救世界灭亡的呦。” 下一瞬,甄澄感到的并不是那似曾相识的死亡,而是整个宇宙归为原点的无尽孤寂。 第二章 上 死神的影第十二章 ) 盯着枕头上方的天花板,甄澄仍旧保持着世界崩溃消亡时目瞪口呆的表情。 然后她笑了,歇斯底里控制不住的大笑。像是临枪决时突然被告知自己翻案了的死刑犯,又像是费劲心机布设层层真假陷阱最终骗过顶尖大检察官的骗子。 只是十秒之后,她突然止住笑连滚带爬冲到客厅打开电视。 “……忒提斯企业新闻发言人在接下来的记者招待会中公开表示,坊间流传该企业研发【永生之水】项目采取非法人体试验是导致该场交火主要原因的谣言纯属无稽之谈。 据该发言人所称,【永生之水】项目仍旧处于理论阶段,是一项有希望延长人类生命,造福全人类半公益性研究。该项目尚不具备动物实验的可能性,更不可能…… ……对于网络上流传的枪杀事件嫌犯‘高调的爱洛根丝’与公司保安发生冲突的照片,发言人公开了公司大厅监控录像,有充分证据证实冲突与酒馆交火并非同一天,但目前暂无任何证据表明嫌犯的行凶动机与该事件无关……” 忒提斯企业属于掌控欧洲北美的斯卡瑞家族麾下,背后从事的人体改造与生化武器研究甄澄一清二楚,甚至还在侦探集会之前借此要挟了忒提斯背后的老大一把,自然对发言人的鬼话是半句不信。 很明显,安毕斯那家伙成功把问责性质的记者招待会搞成了一场公司形象的宣传活动。 除了对那位凭一己之力击杀警方五人以及显然比警方更加难缠的四位忒提斯企业保安还能全身而退的少女杀手表示敬佩外,甄澄对发生在世界另一端的骚乱没有任何兴趣。 她关注的是新闻后面公布的嫌疑犯通缉照片。对于平时习惯清理干净桌面保证思考效率的甄澄而言,那张英气逼人,赤瞳红发小麦色肌肤的美少女面孔就属于少数几件即便经历了很长时间,她也会清晰记忆的“存档点”。 上一次在被曲芸枪杀之后,甄澄醒过来第一时间打开新闻试图判断自身处境,就对那张通缉犯的照片产生了极深的印象。 她确定自己没见过那张脸,却又总觉得那头红发和自己在隐秘空间中曾经遇到的某人莫名相似。要知道欧美地区从不少见红发女子,但发色红到像二次元走出来的程度,新闻上的通缉犯还是她第二次见到。 果不其然,接下来新闻里出现的爱洛根丝的面孔与记忆中毫无二致,甄澄立刻明白自己确实是“回到了”同一个周一早上。 看了看表,她简单洗漱穿好衣服便大步流星出了门。以往合作过的桑海之心与蓝盾保镖公司都未必可信,时间紧迫下即便是甄家大小姐可以选择的余地也没有多少。 所以她果断选择了“之后”在咖啡馆谈判与校园交火中两次都没有背叛她,将工作努力进行到最后一刻的【万能商店】蔡丕秀。 甄澄至今仍弄不清楚蔡丕秀的门路与实力,她也没时间去查。但通过上一次与转校生白毛儿女交手那似乎毁灭了世界的一战中,这孩子表现出的实力与胆识让甄澄信服她足以应付自己眼下的问题。 通常来讲甄澄是不会对陌生人采用电话联系拜托这么重要的事情的,但她偏偏在上一次“轮回”中对这孩子有了较为深入的了解。想到蔡丕秀那见钱眼开的模样,她微微勾起了嘴角…… “什么事非得去市中心车站说啊?就算你急着赶路,难道不能在校门的轻轨车站见么?”电话中蔡丕秀抱怨着,但果然一听有钱赚便丝毫没有拒绝一位陌生同学怎么看都显得十分唐突的邀约的意思。 “有大生意,”甄澄摸透了蔡丕秀的脾气,言简意赅。接着她把手机拿离耳边看了一眼时间道:“我正在去校门口轻轨站的路上,会乘坐十点四十五的车去市中心。如果你能赶上这趟车,我们可以在车上谈。抱歉,我赶时间。” 果然,那边立刻就回了一句:“好嘞,您等着。” 蔡丕秀果然是如约赶上了甄澄那班火车,据她自己所说还是特意旷课过来的。当然这确实是一笔大生意,最后结果双方都十分满意。当蔡丕秀充当中间人与另外一方敲定合作条款时,两人已经来到了都市警署总局。 如果说这一路上有什么引起了甄澄的注意,那就是象牙塔广告牌脱落事件并未发生。 这看似偶然的情况很多人可能不会在意,但若往深了想就会揪出来一大堆问题。 首先虽然极不愿向这个方向考虑,但是事实已经基本证明了这确实是一件针对自己的谋杀行动。 上一次的“轮回”证明了该事件是人为所致,而诸多经过自己验证的蛛丝马迹说明世界的轨迹,或者说原本应当发生的事情并不会因为“轮回”本身而走上不同的发展状况,除非“预知”了未来的自己提前动手干预。 这也就意味着,针对自己布局的幕后人既清楚自己今天会前往都市警署参与那场入室抢劫谋杀案件会议的安排,同时也十分确定自己每当参与警方活动必定会去固定地点买早餐的习惯。 然后他们一如计划般在广告牌连接处布置了铝热剂引爆装置,鸭舌帽也应当是一如第一次那样在无人察觉的情况下安然离开现场。这都是时间固有轨迹所确定的事情。 而之所以没有发生预计中的广告牌脱落事件,排除另有他人像自己一样在时间中穿梭的情况,就只可能是对方在象牙塔内除了鸭舌帽外还另有布置。这也正是甄澄推断自己是对方唯一目标的主要原因。 当然,虽然甄澄对自己的推测有着相当的信心,仅仅两次的经历也无法确定“世界的轨迹绝不会在自己未出手的情况下改变”这一前提假设。所以她在火车上和蔡丕秀谈妥交易后,还是联系陟石去调取了象牙塔的监控录像。 结果一如所料,在相当反侦察能力的对手精心布置下监控中并没有像上次她当场指挥时一样留下任何对方的影像,不过记录中被破坏的监控终端位置已经充分说明了问题。 这会儿蔡丕秀已经去布置两人谈妥的安排了,而甄澄则步入了都市警署总局的第二会议厅中。 她对这地方的熟悉程度不亚于自己学校的教学楼,更何况这已经不是第一次经历同样的场景。 无论是身份背景还是自己的真才实学都颇受都市警方重视,每当以侦探身份参与到各种案件中她总是会来此参加会议,以至于警署中认识她的不下百位。 先前两次因为突然受袭或者把注意力全都集中在思考象牙塔事件背后的关要上面,甄澄对于这个自己已经确定侦破的破产富商被杀案会议都没有太过上心。 而唯有这一次,她却因偶然在投影的犯罪嫌疑人头像中见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而意外打起了精神。 第二章 上 死神的影第十三章 ) 通常来讲,警方遇到难以解决的疑难案件时甄澄的工作只是去现场推理出案件的经过,嫌疑人可能的身份,动机,手法一类的东西。 警方自然不缺相关的专业人士,但思维方式异于常人,或者换句话说就是与犯罪分子更为接近的甄澄偏偏就是可以做得比他们更好。不然也就不会有诸多长年积案在她插手后一一解决了。 而侦破事后的缉拿工作则压根没有她这编制外的侦探什么事儿,被叫来今天的会议也不过是考虑到案件中如果出现什么疑问可以向她这位侦破人咨询的预防而已。 故而,甄澄也是光明正大地开小差,对先前“轮回”中这段经历没有留下任何深刻的印象。 直到刚刚在投影中陆续显示的嫌疑犯照片里出现了那个还算熟悉的面孔,才让甄澄决定根本不顾讲台上的督察长在说什么便自顾自举手提问: “请问刚刚你翻过去的那个嫌疑犯……对,就是那个叫爱洛根丝的女孩。我今天早上才看到她在北美惹出的枪击案件,从本案时间上考虑是否有什么问题?” 甄澄突然响亮地提问,把许多本就因睡眠不足而半休眠状态的警员惊醒,接着一个个向她投来怪异的目光。而讲台上的督察长则苦笑着道: “正如我刚才所说,凶手的手段极其专业,反侦察能力也远超出任何已知业余罪犯的程度。因此,对于嫌疑人的身份我们至今一筹莫展。 目前我们只能确定这位爱洛根丝是桑海之心的杀手,在其主要活动的北美地区,被冠以【高调的】称谓,顶级危险程度。 她之所以出现在嫌疑人名单中,仅仅是因为我们确认了她在案犯前一日出现在学园都市的影像资料,却无从了解她出现与此的原因而已。 在无法确认她此行目的且没有任何关于犯罪嫌疑人明确线索的前提下,我们只能把她或许只是巧合的出现列为怀疑范围。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这位高调的爱洛根丝所犯案件一律危害性极大,影响极为恶劣,所以我们认为她参与本案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当然,如果甄小姐有别的想法不如分享一下,之后我也会准备一份嫌疑人档案送去府上。” 甄澄默默点头,心道换句话说:如果杀害那破产富商的真是这家伙,就说明被盗的小玩意恐怕牵扯甚大。 不过这些推想只是在甄澄脑中一瞬即逝,目前的处境让她并不打算在自己牵扯进的古怪状况之外分神太多,而是将所有相关不相关的情报都联系到自己的身上进行思考。 苦笑中督察长的目光略微带着一丝期待,因为甄澄给在场所有人的印象确实都是那种能够从出人意料的地方捕捉蛛丝马迹从而破解让人一筹莫展困境的存在。 可惜这一次甄澄要让他们失望了。她此刻轻轻敲击着太阳穴,完全无视了周遭各式各样的目光;却是在思考着警方所不了解,她也不可能主动透露的一条情报。 桑海之心…… 或许这位爱洛根丝小姐真的和此案有什么关系? 在破产富商被害的前一天,甄澄在侦探游戏后从转校生曲芸那里获得了古怪的“言灵”这条升华之道。当天她便为防事情有变而动用关系联系了世界最大的刺客组织桑海之心。 而桑海之心方面综合考虑自己的地位与价码后,信誓旦旦表示会让学园都市所在的列岛地区最优秀的员工为自己待命一周。 在之前的“轮回”中,甄澄确实是雇佣了这位“最优秀”的杀手的服务。嗯,就是那个在咖啡馆摊牌事件中什么也没做到,眼看着她被白毛儿女枪杀的家伙之一。 考虑到爱洛根丝的身份与近期所完成的事迹,那位自己雇佣的杀手前面“最优秀”的标签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甄澄在上一次“轮回”中首先考虑的是那家伙以及自己雇佣的其他人员被曲芸买通的情况,这显然是最合理的解释。但在见到转校生那毫不讲理的神话级灭世能力后她很快意识到曲芸绝无道理做这种多此一举的无用功。 也就是说,桑海之心有意将约定好借给自己的“最强”杀手派到了其他任务上并对自己隐瞒。 显而易见,这位爱洛根丝在学园都市所进行的活动要么本身就牵扯到自己;要么,便是她所执行的活动其重要性,雇主身份或是价码远非自己能比。 通常情况下,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不久之后,会议一如既往地结束了。心中有所思虑的甄澄急着起身赶去自己布置的下一个地点,此刻却突然被一条肥硕的手臂拦住了去路。 “圣边探长?抱歉,我赶时间。” 在一如前两次“轮回”的会议之后突然出现了不同的事件,这让甄澄在开始念到对方名字的时候微微提高了音量。但她转而立刻释然。这并没有什么奇怪,显然是因为自己在会议上提问嫌疑人而引起的蝴蝶效应。 “十分荣幸,能被甄小姐记住。更荣幸的是,英雄所见略同,能和鼎鼎盛名的大侦探锁定同一位犯罪嫌疑人。”圣边探长肥胖的面孔上闪烁着狡黠的目光。 甄澄看看手机上的时间,又突然想到上一次“轮回”中眼前这胖子因自己错误怀疑转校生而无端横死的场面;叹了一口气收回跨出一半的脚步认真道: “明明只是因为早上看到相关新闻,有所疑惑而随口一问,圣边探长为什么会认为我锁定了这位看起来毫不相干的爱洛根丝小姐呢?” “表情与动作的细枝末节,这些并不是甄大侦探擅长的领域不是么?”圣边的胖脸上透露出面对犯人一般让人不太舒服的笑容: “事实上,你对这位犯罪嫌疑人所表露出的兴趣远远要超过你愿意展示的。鄙人十分好奇,这位女杀手究竟是什么地方引起了大侦探的关注呢? 不要误会,我只是执着于破案而已。不谦虚地讲,涉及到这个领域,世界上能和您比肩的人可能屈指可数。” 甄澄闻言抬了抬眉毛,她相信对方并非在虚张声势。更重要的是,她确实对这位少女杀手起了调查之心。于是,她顺着话接道:“在向别人提问之前,讲明自己的理由不是理所应当的礼貌么?” 闻言,圣边探长意味深长地看了甄澄一眼,似乎在慎重考量着什么事情。继而他环视了一周那已经人去楼空的会议室,又竖起耳朵倾听远处同事们逐渐远离的脚步后,方才神秘兮兮地掏出两张照片。 第二章 上 死神的影第十四章 ) 压在上面的照片甄澄见过,是那位已遭杀害的破产富商站在案发地点书房里的全身照。拍照时这家伙似乎刚刚入手了一件在案发现场已经碎成残片的齐胸高的瓷瓶,为此留影纪念。 但圣边探长出示这张照片的用意显然既不是死者本人,也不是那之后变成碎片的收藏品,而是被红笔圈出来的,半掩在富商身后博古架上的一件雕塑。 那是一件类似三角体,材质不明意味不明的古怪藏品。其底面是异常平滑棱角分明的几何形状,但顶端的三角却像是被打碎的陶瓷般留着坑坑洼洼并不齐整的断口。 照片里看得并不清楚且有一部分被富商遮挡在身后,但甄澄却十分清楚这东西的具体信息。 因为,这正是那除了现金外唯一本应出现在案发现场却消失不见的东西。也就是甄澄亲口推断为凶手真正目的所在之物。 甄澄到底知道多少圣边探长自然也是清楚的。看到甄澄微微蹙眉的表情,他得意地笑着露出手上第二张照片。 这张照片应当是拍摄在某个珠宝店或者展览厅,玻璃橱窗与灯光都显得十分专业。而橱窗下面勉强可以看清几行英文说明: “明尼苏达河中游,1964出土,公元前一万两千年。造型疑似苏族人古典工艺品残片,材质疑似陨铁,尚未有公认定论。” 这东西看起来和破产富商家里那件藏品类似,乍看起来都像是黑乎乎的铁疙瘩。那丑陋的外表确实极像是普通人心中对于“残破文物”的定义。 其底面连接着角度不甚尖锐的六个光滑平面,两端成近60度的规则尖角,而向上的部分则像那富商家里消失的藏品一样有着凹凸不平的断口。 看到这里甄澄已经明白了圣边探长的意思。在脑中想象了一下假设两样东西能够拼凑在一起,想必可以构成一个正八面体三分之二的部分。 只是若果真如此,公元前一万两千年的东西会同时出现在列岛四国和北美就有些令人深思了。 “我做了相关的调查,走访了几位相识的学者甚至亲自给大都会博物馆打电话联系针对这东西最权威的研究者询问。其中但凡对这件藏品有所了解的人意见出乎意料的统一: 这东西的材质被定义为陨铁是因为它至今无法被分辨合成。而有趣的地方来了,在莫氏硬度测试中,它竟然可以在钻石上留下划痕。 那些科学家曾经尝试用激光,高温,电解等一切手段对齐熔炼破坏,结果全部无功而返。换句话说,以今天的科技亦是绝对无法将这种不明材质塑造成规则的几何形状,更无法想象通古斯人或者古印第安人能制造出这种‘工艺品’。 同理,这种连钻石都无法切割,地心的温度也无法熔炼的东西,在一万多年前又是怎么碎裂的呢? 当然,这都不是我这个小警员有能力研究解决的问题。我所能插手的便只有这东西与自己辖区凶杀案之间的关系。所以当我今天早上再一次联系大都会博物馆时,你猜发生了什么?” “失窃了?”甄澄思考着爱洛根丝离境的时间与圣边探长的意图问道。 谁知圣边探长却是摇了摇头,接着露出了那张总让人感觉有些不怀好意的笑脸:“不,它被以学术研究为理由租借出去了。此刻应当正在忒提斯企业总部。” “爱洛根丝参与其中的正门酒馆枪击案……”甄澄喃喃自语。随即她突然眨眨眼睛,好奇地问道: “我现在更想知道的是,为什么一位理论上效忠于甄氏的学园都市警员,会为一件远在大都会的藏品花费如此时间精力去联系海外的专家学者呢?” 她的画外音很明显,即便真的证实杀害破产富商的凶手是身在大都会的桑海之心杀手,那么逮捕她的工作也应当由北美警方负责。更何况是否会对此人出手本质上还要由斯卡瑞家族决定。 无论功劳还是利益,都与圣边探长一位小小探长毫无关系。强行参与其中不但不可能得到任何好处,还极有可能惹出一身自己无法承担的麻烦。 闻言,圣边探长肥脸上让人不舒服的笑容似乎变得更加狰狞了一些,答非所问道:“有充足资本成为三分天下之一家主豪强的甄氏大小姐,又为什么会把时间浪费在一个小小地方警署的一系列无聊悬案上呢?” 他暗示的答案很简单——兴趣。 甄澄看过时间后之所以愿意和这货聊上一会儿,主要还是因为她想到这一次“轮回”没有触发象牙塔广告牌坠落事件,因此省却了大把笔录时间。这样算来,她赶到下一步计划地点时间甚至还要充裕出许多。 圣边探长终究是不可能从甄澄嘴里套出她在意爱洛根丝的原因是购买了桑海之心的服务。于是在几番夹枪带棒的唇枪舌剑后,最终只得是无可奈何地目送甄澄离开了警局。 只是甄澄并没有像以前的“轮回”一样去市中心车站等着某脑残青年下手,而是联系了陟石后打车奔着港口方向而去。 与此同时,一名借助鸭舌帽阴影遮盖住半张面孔的男人将“清扫中”的牌子立在了市中心车站一间男厕的门口。 他弯腰依次用目光扫过隔间下面的空隙,最终敲响了唯一一个有人隔间的门板。 咚咚咚 “滚,有人!”厕所隔间内传来没好气的声音。 咚咚咚 “谁啊?有病啊!你丫等着别跑!”里面不分青红皂白响起了一声流里流气地怒骂,显然是一个横行霸道惯了的年轻人。 鸭舌帽也不搭话,只是默默后退一步。很快见到隔间门板缝隙下有人低下脑袋向外张望,随即便有一个骂骂咧咧的家伙提着裤子恶狠狠走了出来。 结果还没等年轻人有什么举动,鸭舌帽突然飞起一脚就将他踹回到坐便器上,接着便揪住年轻人的衣领将他整个人提起,顺势按倒在公共厕所绝不能说干净的瓷砖地面上。 “你是什么人?你要干什么?!”年轻人惊叫,却因为呼吸困难而只发出气若游丝的责问。 “没什么,”鸭舌帽面无表情道:“想请你杀个人。很简单的,从拥挤的站台上推下去就行,神不知鬼不觉。这事儿我们只信任教给你。怎么样,开个价?” 第二章 上 死神的影第十五章 ) 鸭舌帽说着放松了手上的力道,任由年轻人大喘着气爬起来。 正如情报所示,这位年轻人既不气恼也没有胆怯。只见他整了整衣领,眼中迸射出一种狂热的光芒:“酷!那就三千金元如何?当然,你知道我可不是行家。只保证全力以赴,可无法确认结果让你满意。” “小子,你对这行当也太不了解了。真当杀手那么有钱的?”鸭舌帽依旧面无表情,将一个小小的零钱袋塞到了年轻人手上,拍了拍他的肩膀:“三十金元,这是给新人的合理行价。” “那以后还能接到类似的任务么?还有,你得教我怎么脱身……”年轻人逐渐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眉飞色舞起来。他的表现毋庸置疑十分异常,但作为鸭舌帽一方观察臻选后确立的目标,会有这样的表现倒也完全不出意料。 只是正常的时间线发展轨迹至此便戛然而止了。手推车一样轮子滚动的声音在厕所门口响起。鸭舌帽与年轻人齐齐扭头去看,就见到两个穿长风衣戴墨镜拖着行李箱的男人先后挤进厕所。 “你们他……”年轻人摆出一脸恶相刚要开骂,就见到身边的鸭舌帽一个箭步飞身冲向堵住厕所入口的两人。不知什么时候,他手中已经出现一把明晃晃的匕首。 鸭舌帽的速度毋庸置疑,已经快到超过正常人体的极限;却哪知站在前面的风衣人竟比他出手更快地一把钳住他握刀的手腕,把他一身夸张的加速度硬生生按止。那感觉就像撞上一堵墙一般,丝毫无法寸进。 鸭舌帽只觉一股巨力几乎要掰断自己的手臂,就好像是被工厂车床上的钢钳夹住一样。结果再定睛一看,自己的手臂可不就真是被钢钳夹住了! 不,不是钢钳,那是一只钢手!关节处的液压传动轴清晰可见,本应是皮肤的部分闪烁着金属的光泽。 “桑海之心的机械改造者?!你是赛文特……” 风衣人显然没有打算接鸭舌帽话茬的意思,困兽急智下的语言干扰没能发挥任何作用。他握住鸭舌帽的手腕后,动作还没有完。在鸭舌帽难以置信的目光中,此人抬起前脚一记向斜下方的侧踹正中他的膝盖。 裤管下同样露出了金属的色泽,这一记侧踹势大力沉,宛如工业气锤般直接碾压了鸭舌帽那超出人类极限的体质,让他的左腿自膝盖处反方向窝成了“l”型,破体而出的骨茬清晰可见。 这一脚下来鸭舌帽根本无从闪避,心里就是一凉。 自打被对手握住手腕毫无反抗之力时他就确信了敌人肯定是比他更强的升华者,自己恐怕逃脱无望。但他本以为对方是警方或者本地实权者甄氏麾下的势力,发现他在象牙塔的恐怖活动准备抓他回去问话的。 结果这一脚带来的剧痛且不说,鸭舌帽立即想到的首先是自己恐怕难以活着走出这间厕所了。 在绝对的实力优势下,对方本没有必要重伤自己。毕竟出了厕所就是车站熙熙攘攘的人群,如果对方还打算问自己话,那么带着一个重伤之人走出去显然会被注意,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熟悉个中业务的鸭舌帽立即判断出,眼下情况对方若想要不引起任何骚动安然脱身,唯一的办法就是把自己的尸体锁进厕所隔间。 然而他似乎还是低估了自己惹上了什么样的对手。在前方的风衣男三拳两脚剥夺了他的行动能力时,后面那位已然欺身而上,配合娴熟地用一条湿毛巾堵住了他的口鼻。 嘛,同为专业人士,至少鸭舌帽关于“把人锁在厕所隔间里掩人耳目”的处理手法没有理解错误,只是被锁的并非是自己的尸体,而是同样被迷晕的路人青年。 考虑到此人的品行性情,风衣人们相信他醒来会绝对不会去多事报警引来更多麻烦。很遗憾,有时候“好人不长命坏人活千年”的道理确实存在。 至于鸭舌帽自己……只见后赶上来那个身体并未改造过的风衣男在他平躺的身体前蹲下身来,双手按在他的胯关节处,嘴里絮絮叨叨念念有词。 一分钟后,一条大腿完整地脱离身体掉了下来,既没有流血也没有断口处明显的破损,就好像原本就是组装上取得木偶零件一样…… 不久之后,空荡荡的集装箱贮存场中,甄澄靠在陟石开来的汽车上目送两位风衣人拖着行李箱来到自己身前。 她一眼看到了其中一人露在外面的金属手掌,杏眸微张。普通路人若是注意到这条手臂也难免回头多看两眼,不过只会认为是某种美化的义肢而已。但甄澄却眨眨眼试探着开口问道:“你们是……桑海之心的?” 谁知风衣人丝毫没有回避的意思,直言道:“不,我们只对赛文特家族直接负责。” 这个答案让甄澄颇有些意外。她找【万能商店】蔡丕秀中介雇佣一些“可信又实力过硬的”战士,本来只是看好【万能商店】的名号之下可以招揽到一些不像自己这“目标人物”一样身边早被人有所安排的可信人手,却没想到那丫头居然有门路能动用赛文特家族直属超凡者。 要知道,像她这位甄氏本家大小姐想要动用这些家族底牌,还得勾心斗角设计算计好一番折腾才能从父亲手中讨来两个人手…… 说起来,那转校生曲芸似乎就是挂着赛文特家族的身份来圣玛塔尔学校上学的。听蔡丕秀的语气似乎对那白毛儿女很是了解,说不准这两人还和那位有什么关系? 甄澄不无恶意地心中计较着,对面风衣人已经打开了手中的行李箱。里面是一具没有四肢的身体;显然,正是在厕所被肢解的鸭舌帽老兄。 风衣人掏出另一条毛巾掩住鸭舌帽的口鼻,几秒种后便见他缓缓苏醒过来。 这人不愧是职业的,扭头看看四周环境自身处境,尤其是见到任务目标那张精致的面孔后顿时露出了万念俱灰的神色。 他也没有惊慌喊叫,只是叹了口气道:“就知道牵扯到三大家族的活儿不好干。哎……我只是接个任务,至于弄成这样么……” 甄澄闻言抬了抬眉毛:“既然如此,就把雇主的情报全吐出来呗。本小姐保证不会再为难你。” 鸭舌帽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已经被弄成这个样子,就算你放我活下去又有什么意义?事到如今你觉得自己还有任何办法让我吐出情报么?” 说罢他胸口颤抖了两下,瞥了一眼俯视自己的黑衣人,似乎在自嘲地哂笑:“如果你们动手时留下一线,其实要我吐露雇主情报也算不了什么。毕竟我可不是桑海之心那种有原则的杀手,我只是个拿钱办事的佣兵而已。” 第二章 上 死神的影第十六章 ) 听此言不像有虚,甄澄也感觉有些头疼。 在与蔡丕秀的合约中她确实要求给那个鸭舌帽一点颜色,却没想到两位强悍的打手直接把人弄到万念俱灰的程度。如此一来,自己捉这个一直在暗中对付自己的家伙又有什么意义呢? 谁知就在这时,一位风衣男突然开口道:“切断他肢体的是我的能力,如果有必要,还可以还原回去。” 甄澄与鸭舌帽闻言皆是一愣,只有身后的陟石毫无动容。 有趣,超凡者的世界,似乎比自己预想的还要更加精彩呢。 甄澄想着,便示意风衣男动手。另一人的行李箱中正是鸭舌帽被能力“剥离”的四肢,两个特意选出了那条被从膝盖处踩断的腿,花了更长几分钟时间念念有词地真给接了回去。 “说。”甄澄一摊手。 腿毕竟是断的,一接回去鸭舌帽便龇牙咧嘴满头的汗珠。不过终规是个中好手,几息之后他便开口,声音嘶哑道:“你们真的会放我离开?” 甄澄闻言并不恼怒,只是拉起裙摆蹲下身去对箱子里的人笑眯眯道:“既然接了对付本小姐的任务,想必你对我这人多少也该有些了解。 你看,我只是个学生,不是你们这种靠杀人吃饭或者以此取乐得的家伙。这件事情本身我也不是主动策划阴谋的一方,不存在灭口一说。所以……杀了你对我有什么好处?” 鸭舌帽皱了皱眉头,他感觉眼前的大小姐似乎和自己思维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最后只得忍着痛再开口问道:“你就不怕放了我,我会继续执行任务伺机再对你出手?” “我现在杀了你,难道你的雇主就不会再找别人来对我出手?”甄澄闻言有些头痛地敲了敲太阳穴道:“比起更多来路不明的家伙,我倒宁愿是你一直阴魂不散地追杀过来。” 鸭舌帽似乎终于绕过了弯来。不是大小姐想法太脱线,而是在根本没有对自身性命安全存在恐惧的前提下,她想得远比自己更深。 虽然调查中早已有所推测,但这位身经百战的超凡者此时比任何时候都更加确信,眼前这家伙不正常,绝对比自己更加异常! “是神谕教团。” 最终,他还是叹息一声吐露出来。 甄澄竭力掩饰住内心的激动。她当然记得上一次“轮回”中,在曲芸灭世前一瞬从陟石口中听到的这个名字。 她同时观察着身边陟石的神态,却以外发现此人根本无动于衷,就像是从没听过这个名字一样。如果不是“曾经”从他嘴里听到过确切的情报,甄澄恐怕真的会被他此刻的淡定骗过去了。 “一个陌生的组织……可以向我介绍一下详情么?”以此为职业梦想的甄澄,演技自然是比陟石更胜一筹的。 谁知内心中的激动很快被浇灭,鸭舌帽只是摇摇头道:“不知道。我一直是单向接收匿名邮件获得他们提供的你的情报的。就连雇主的这个名号,都还是我第一次商谈时跟踪接头人偷听到的,” 似乎犹豫了一下,他又补充道:“我可以确信自己当初跟踪过的那个接头人就是这个名为‘神谕教团’的组织中的一员,似乎地位还不低。 只是那家伙的身手,反侦察意识,行为举止都丝毫没有受过训练的样子。怎么说呢……就是街边上随便拉几个路人,都至少有一半能打赢他的那种。 你的身份就不用我多说了,但这样一个怎么看都十分业余的组织,偏偏能够实时拿出你的详细情报……” 鸭舌帽知道自己能给出的情报价值恐怕远不够换来小命一条,于是尽可能地吐露出自己看到的线索和推测,这是他唯一活命的机会。 对面甄澄则按着太阳穴陷入了思考。她并不会像寻常人一样首先怀疑自己身边出了叛徒,因为坦言之,甄澄并没有朋友。 这倒不是因为这孩子性格有什么问题,而只纯粹是她的背景身份使然。圣玛塔尔学园就像一个小社会,同学间的关系显然没有普通高中那么简单。 大多数的同学都是对甄氏大小姐的身份抱有敬畏和距离感的,他们所处的家庭让他们很早就知道了世界光鲜背后的规则。 当然也有刑侦课上那位女生一样不服气的,或者怀有目的讨好接近的。只是对于那种人,甄澄又怎么可能来者不拒呢? 当天,甄澄便向学校请假,使唤陟石连夜安排了去往北美的专机。值得一提的是,本就不喜欢配合大小姐工作的陟石副管家在这个过程中表现出了意料之外的抵触。 甄澄不清楚这家伙在抽什么风,但她十分有必要带着他同行。于是,当第二天上午专机接近北美海岸线时,所有的人都显得不太舒服的样子。 原本应当算是奢华的私人机舱中此时却像客机航班的经济舱一样挤着整整五个人,占满了全部五个座位。 一脸疲惫的甄澄,面色阴郁的陟石,毫无表情的两位赛文特直属战士,以及……一个人便占据了一个半座位的圣边探长。 可以想象,陟石脸上的阴郁不仅仅是因为甄大小姐的一意孤行。其中大半恐怕都来自于被身边肥硕的身体挤压在舷窗边上的怨念。 圣边胖子是在昨晚专机起飞前急匆匆赶到机场的。这家伙好像一早便预料到甄澄会连夜飞往北美一样的行为一度让她非常诧异。 但先前“轮回”的经历告诉甄澄这胖子至少没有和那些一直试图对付自己的家伙们搅在一起。出于在陌生城市行动的资源限制,在得到了探长配合指挥行动的承诺后姑且还是带上了他。 眼看着接近目的地,甄澄终于取下眼罩,对面前被挤压得分外苗条的陟石道:“关于神谕教团你知道些什么?和我讲讲。” 陟石闻言明显一愣,随机皱起眉头:“抱歉小姐,我并没有听说过这样一个……组织?如果您真想了解,或许等飞机着陆后我可以帮您进行一些相关的资料搜索。” 第二章 上 死神的影第十七章 待续) 看,这就是“穿越”带来的优势了。有了上次“轮回”的经历,甄澄一早便猜到了陟石的态度。 她随意摆摆手道:“我不需要网络上那些捕风捉影的废话,我只想从你这知情人口中了解确切的情报。” 一边假寐的圣边探长闻言立即让一只眼睛微微张开一条缝隙。只可惜这货演技极差,机舱中也就只有被他挤在身旁的陟石会注意不到了。 陟石像是打定了主意一般,不动声色地露出笑容:“小姐素来有着我们这些常人无法理解的精妙思路,但这一次您的假设前提恐怕真的错了。没能帮上忙鄙人深感自责,但小姐所言之物实在是……” 一夜糟糕至极点的睡眠加上眼看着接近目的地,甄澄没有心情再和陟石打太极,直接开口打断了他的推辞:“黄金临世,荣耀终结,神谕必将成真。” 她直接念出了上一次“轮回”中迫使陟石吐露出【神谕教团】名号的,自爆保安死前高喊的那句话来,微微眯着双眼等待陟石的反应。 结果对面那位就像是铁了心装傻充愣到底一般,努力挤出一副迷茫的表情。 “你在说谎,”他身边的圣边探长突然开口了:“你的笑容中嘴角的弧度在勾起的末端隐隐下弯,这是撒谎或者被识破时任何人都难以掩饰的面部肌肉紧张。 老兄,你要是顾忌我们这些外人听到什么不该知道的,大可以去对面和你家小姐耳语,没必要这么装?” 比起尚不清楚这【神谕教团】在对自己的一系列刺杀活动中到底扮演什么角色的甄澄,这个擅长观察人表情细节的胖子反倒对这个名称展露出了更多的兴趣。 “关于【神谕教团】,我多少了解一些。” 一声叹息后,终究还是有人针对这个问题开口了。但说话的却不是陟石,而是两位赛文特战士中没有接受身体改造的那一位。 抬头看了一眼雇主诧异的表情,风衣男解释道:“这算不上是家族的情报,只是我个人在做任务时遇到的一点见闻。 当时的任务具体内容自然不便透露,大体是去这个什么神谕教团的据点取一样家族十分看重的东西。 当时参与任务的几人都是家族最精锐的战士,我们一直以为有一场势均力敌的恶斗等着我们。” “情报不明所以派出压倒性的武力以求避免损伤,这似乎没什么可奇怪的。”圣边探长立即以警方的行事风格进行判断。风衣男却摇了摇头: “家族对于麾下战士的性命并没有那么珍惜,想必这一点甄小姐应该比较了解。派我们去的目的或许只是因为需要夺取的东西十分重要。 不过这都不是重点,真正让我印象深刻的是,据点中所有人不仅没有一个升华者,甚至都没有一个像是受过战斗训练的样子。 然而事情发展却大大出乎我们的预料。他们一个个带着统一的金属面具,前仆后继地挥舞着拖把折椅就疯了一样冲杀上来。 我们的任务要求本来只是夺去目标物品,尽可能避免无意义的战斗。但当任务结束,整个据点没有留下一个活口,甚至连我们行动小队中都有一人阵亡。” “赛文特家族的精锐小队居然会被手无寸铁的普通疯子干掉一人?”甄澄无法控制地露出讶异的神态。 风衣男点头肯定:“嗯,他们保存的东西里有一些相当危险的玩意儿,是疏忽导致了他的丧命。我们有理由相信这些教团成员自己也不了解它们的用法,否则没有理由在那种不顾一切的自杀冲锋中放弃使用那些相当有效的手段。 除此之外,我们还在该据点中发现了大量的古董文物,具体价值难以估量。根据家族的工作分配制度,所有参与人员都在事后分到了一笔寻常人难以想象的巨额收益。” 甄澄一边敲击着自己的太阳穴,一边暗自观察着陟石的表情:“所以说这是一个由狂热份子组成,拥有大量财富甚至禁忌遗物,却没有丝毫自保武力的民间团体? 这倒是可以理解为什么他们想要除掉我时会选择雇佣鸭舌帽那样的佣兵,因为他们自己手中最多也就只掌握着混入学园的保安这种级别的普通人充当爪牙而已。但世界上怎么可能有这样的组织存在?” 甄澄的问题很实际。虽然三大家族割据世界是自古以来的事情,但大家把矛盾利益争斗全都默契地放到台面下进行不过百年而已。 在那些群雄割据的年代里,这样一个人尽可推的怀璧羔羊是如何幸存下来了?如果说它们是一个新兴团体,那又如何解释那巨额财富的来源? 更直白的问题是,在已经引起了赛文特家族的注意后,这样一个缺乏武装的组织又是如何保全自身,以至于现在还能顾得上变着法追杀自己的? 这时,似乎终于想通了自家大小姐出于某种不为人知的原因确定自己对此有所了解的陟石终于是开口了: “小姐不要这样看我,我并没有背叛家族故意隐瞒的意思。关于【神谕教团】,是家主授意不要向小辈透露的。‘里面水太深,不是孩子们适合参与的。’他的原话如此,” 甄澄挑了挑眉毛,她相信陟石哪怕真的背叛了甄家,也不会在这种可以轻易查证的事情上欺骗自己。 至于那位从未把子女的性命当回事情的老爸会如此温柔地保护她们,甄澄是半个字也不信的。唯一合理的解释便是,如果甄氏子嗣牵扯进关于【神谕教团】的事情里,会发生让他这位家主大人都感到很头疼的麻烦。 “其实具体的情况我了解得也不清楚,只知道【神谕教团】的历史其实远比三大家族更加古老。 在很古老的年代,【神谕教团】曾经才是这个世界的幕后主宰。直到甄家为首的新势力与其在不可言喻的领域展开了一场无法描述的大战,才奠定了如今三大家族的积淀。 至于那场古老的战争,鄙人是真的一点也不知道。小姐若有本事大可以试着从老爷那里套话。”陟石摊开双手,不等甄澄继续旁敲侧击,便将自己了解的部分吐露个干净。 “更加……古老?”圣边探长闻言念念有词,冷不丁突然惊呼道:“这个组织,有没有什么象征的标志?比如圣徽,偶像,或者符号什么的?” “一个正八面体,许多象征性的人形背影围绕着它跪拜。”风衣男反应最快地回答了这个问题,那次行动可谓在他印象中深刻得难以磨灭。 紧接着是甄澄猛拍膝盖:“古董残片?!” 第二章 下 死神的影第十八章 ) 圣边胖子此时已经从胸前口袋里掏出昨天向甄澄出示过的照片,不过此刻放在最上面的是一张手绘的卡片。 看上面东西的形态,显然是探长自己试着把大都会博物馆的藏品与破产富商失窃的藏品断口处进行目测比对,试图还原出的完整形态。 至于推测上存在但证据中却缺少的另三分之一部分,被他用虚线脑补出了还原后的形态。 你不能怪这胖子瞎想,主要是这东西表面的几何形状与棱角太过标准,很难让人想到其他的组合方式。 “正是这东西,”看过探长手中的草图后,风衣男点头确认:“我们打下的那处据点里,每个人胸口都佩戴着一样的徽章,那东西的样子确实和你画的这个极像。” “咻……”圣边长吁了一口气:“如果我在追查的这东西确实和你们说的那个神谕教团有关,我想这个组织恐怕并没有你预估的那么简单。” 说着,他又把目光转向甄澄,接着滑到被自己挤到角落里的陟石:“恕我直言,三大家族一直掌控着明面上的世界,但在更深层的暗处,有一些更为隐秘的势力始终是你们无法拿捏甚至察觉的。这方面警方的情报受到限制,所以几位应该比我更清楚?” “使徒?”改造人皱纹问道。 甄澄则是敲击着太阳穴,面色凝重地吐出一个词:“秘教……” 甄澄对使徒组织了解有限,只大致知道它被誉为人类之敌,曾经作了大死被三大家族共同剿灭。但使徒终究是已经被剿灭了的过气组织;要说神秘的话,还得考虑到实力无从查证,行事更加藏头露尾的那些…… 侦探的兴趣与得天独厚的背景下,甄澄自然是对这个情况有所耳闻的。世界上确实存在着为数不多的传承悠久的秘密组织,其中有些可能比三大家族还要存在了更久的时间。比如说……旧石器时代。 他们有的正义有的邪恶有的与世无争,而唯一的共同点就只有非常低调。正因为如此,家族内始终设有针对秘教的专门机构,可时至如今依旧对这些“潜在的威胁”毫无办法。 而甄澄之所以在先前听到风衣男描述“古怪,富有而危险的狂信组织”时无动于衷,却在圣边暗示出“秘教”的本质后如此慎重只有一个原因。 任何人都可以聚在一起成立各种组织,甚至纠集军队称王立国或者暗中活动矛头直指三大家族的也并不稀罕。但若想被认作是一个“秘教”,那唯一的界定标准便是你必须掌握一条升华之道。 人通过修炼,仪式,信仰或者药物成为超凡者是自古便存在的事实。这个过程中依据不同的升华之道,他们可以获得千奇百怪的能力与超乎想象的力量。 在甄氏所掌握的知识中,升华之道从科学角度讲本质上在于对人体的改造已趋近一个最终的目的——跃维。跨越自身维度限制,成为更高维度的生命体,趋近于无所不能的存在。 只是比起寻常的科学锻炼与人体改造,升华之道却有着非常不科学的一面。那就是这玩意理论上千千万万无可计数,但达到目的的方法与手段却各不相同,根本无法用科学的方式理论化归纳总结。 科学的本质是寻找利用自然规律的方法论,一个没有规律的东西,你让人怎么研究? 当然,也不是说这世界已经熵增到彻底失去规律的地步,而只是升华之道的规律体现在更高维度的领域,是被局限在三维认知层面的地球人根本无法观测的状态,自然也就无从入手研究。 如此情况下,因为种种未知原因而出现在世界上的升华之道,其中每一条都拥有无可估量的价值,其重要程度不亚于核武器或者新型能源的意义。 所以只要“秘教”们继续保持低调,他们的传承便可以永远持续下去。世界的明面统治者没有任何办法,因为很少有人能拒绝步向神明的诱惑。 至于超凡者甚至已经跃维的存在究竟有何种伟力甄澄丝毫没有怀疑。不久前或不久后,她才刚刚亲眼目睹了白毛儿女那字面意义上“毁天灭地”的威能。 不,那家伙不能按常理推断,她可能是赛文特家族的秘密武器,世界上最顶尖的威慑力量,又或者……她本身就是赛文特们升华之道来源所指的一位外神。 据甄澄所获得的家族传承记述,甄家的升华之道来自于祖先大能。而多数秘教的升华之道则往往来自于各怀鬼胎的外神。或许那个正八面体便是某位外神的偶像形态? 如果这才是想要自己小命的真正幕后黑手,那么…… 轰! 突然想到了关要,甄澄正想急忙喊出来,却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见到舷窗外一片火红烟黑,整个机舱像八级地震般猛烈摇摆起来。 刚刚在最后一刻,甄澄想到的是先前连续两次对着自己本应去上课地点砸下的流星雨。 她一直忽略了一个问题,那就是自己血脉里那仿佛被诅咒了的运气。 甄氏亲族血脉的不幸论及频率与反复性并非偶然几率能够解释的。大多数对此有所研究的科学家和族人都相信其背后存在着必然的缘由,或许便是和他们一族的升华之道有关。 研究表明,血脉纯正的甄家族人在人为设计的局面中可以像常人一样,但对于丢骰子之类不牵扯任何人为意志的事件则几乎必然会出现比较不幸的结果。 其中的“科学”道理不是甄澄目前有心情追究的,她意识到的事情只有一件:当“陨石坠落”这种无人为意志干预随机事件发生在自己身边时,怎么可能自己毫发无伤,却有那么多学姐死于非命? 按照家族血统的定律,这种意外事故要么没有伤亡。如果死,那么第一个死的绝对应该是自己! 如此一来,再联系到信仰外神获得眷顾的秘教想要取自己性命的事情,唯一的真相便呼之欲出了: 在那“轮回”的一周中发生在星期二,唯一一个总是被自己下意识排除到针对自己的刺杀之外意外事件“陨石坠落”,根本就是一次针对自己的人为杀局! 这才是令三大家族都头痛不已,秘教组织的真正可怕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