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余烬》


 巨狮一号：虫族来袭 第一章 噩梦初始

    噗通——
    舒云归的心脏正在狂跳！
    他躲在铁质文件柜后面，豆大的汗珠顺着睫毛尾部往下落，这里太狭窄了，他不得不尽力蜷缩起身体才能将自己隐藏在阴影中。
    然而这并没有什么用，挂在墙角七百二十度无死角的热红外激光射线正一寸寸向自己逼近，那是一种无差别杀人武器，只要在射线范围内，一切有温度的生命体都将被射杀！
    它正在寻找他、杀死他！
    极度的惊恐使舒云归神经紧绷，他才刚误入这个鬼地方，就被持枪卫兵火力扫射，一路跑出了二十年来最好的冲刺成绩，好不容易逃进这漆黑的房间内，气没来得及喘一口，就被迎面一道激光切断了发梢。
    鼻腔内传来焦糊味，他才发现自己出了狼窝，又入虎口。
    刚刚闯进来的房门已经被自锁装置关上了，他没办法从密集的射线下硬闯出去，只能摸黑就地一滚，刚好卡进了缝隙里。
    头顶激光还在来回扫描，也许下一秒他就要被烧成一堆随风飘扬的骨灰。
    这是什么实景逃生游戏吗？
    这几日他忙着赶毕业论文，已经三天两夜没合眼了，身体疲劳神思倦怠，要不是答应参加学弟生日宴，舒云归是绝对不会出门的。
    学弟说好了开车来接，他出寝室的时候门口就一辆车，迷迷糊糊上车就睡，下车又尿急，都没看清楚自己在哪，先着急忙慌去找厕所，谁知拐角遇见一队持枪卫兵，不等他开口就是一阵乱射！
    现在好了，他膀胱里的尿大概都变成脑门上的汗挥发了。
    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舒云归不敢喘气，连偏头都不敢，只能转动眼珠，用视线极限角度朝缝隙外看去。
    这应该是一间很大的房间，没开灯，只有一排绿色的紧急逃生标志远远向前延伸，在舒云归的视线范围内，他看不到尽头。
    逃生标志微弱的灯光只够他看见上方很小一片区域，像是一个个柜子，看起来跟自己藏身的这个一样。
    这难道是一间档案室？
    光芒照亮的尽头泛着一点金属光泽，舒云归眼珠几乎要转进颅腔里去，才勉强看清。
    那是一个镭射名牌，上面一行刻着“IAFA”四个字母，下面一行是一串数字“900150”。
    能看见的信息只有这么多，激光射线已经扫到眼前，舒云归屏住呼吸微微抬起身体，想要再往里挪动一些。
    噗通——
    就在他裤脚即将抬起的那一瞬间，猛烈的撞击声贴着耳边响起，像是有什么东西从天而降，狠狠砸在了他面前，连身边的空气都产生了轻微震荡，但却没有真正砸在他身上，因为舒云归没感觉到任何疼痛或压迫。
    舒云归吓出了一身冷汗，要不是他读了四年军校心理素质好，只怕早吓死了。
    没等他自我宽慰，兜头又是一阵剧烈的——
    噗通！
    噗通！
    噗通！
    声音连续响起，一声比一声激烈！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头顶挣扎，舒云归感觉要是自己面前是堵墙的话，对面那玩意可能快要把墙砸穿了！
    对面……那玩意……
    登时浑身汗毛炸起！
    这屋子里还有第二个活人？！
    此时舒云归恨不得自己早点被吓死算了，免得活受罪，他不敢动，上面的撞击声却越来越急促，像给他敲丧钟一样。
    可那玩意为什么还能动？
    热红外激光射线虽然不是最先进的武器，但在它的攻击范围内，没有活物可以逃生，更何况是这样钉在一个地方不挪窝，按道理早该被烧成齑粉了！
    除非……
    没有体温。
    上面那玩意不是活人！
    已经顾不上是激光武器可怕还是上面那玩意可怕了，舒云归骤然挣扎起来，要是开门声响起得再晚一点，他就要冲出去暴露在激光射线之下了！
    门从外面推开的那一瞬间激光散去，应该是来者认证了身份，室内灯光一排排亮起，伴随着皮靴落地的声音由远及近。
    在黑暗中待久了的眼睛一时间不能适应强光，舒云归立刻闭上眼睛，无声地喘了一口气。
    等再睁眼时，他甚至开始后悔自己长了眼睛。
    原来他藏身的地方不是铁皮柜，而是巨大的玻璃容器，容器里的生物正趴在缸底注视着他！
    那玩意有着人类的躯体，只是脑袋特别大，面部中央长着一只类似昆虫复眼的血红色大眼，正毫无章法地在眼眶中乱转。
    发现舒云归也在看自己，那怪物来了精神，突然游高又猛地扎向缸底，一咧嘴，朝舒云归露出一嘴尖锐獠牙。
    进来的人在舒云归眼前停下，伸手敲了敲玻璃罩，冷清的声音传入舒云归耳中。
    “870415突发躁动。”
    他应该在通话，舒云归听不见对面说什么，但他明白了这个代号应该就是指代这个奇异生物的。
    “恶变程度只有15%，不应该出现这种情况，可能是遭受刺激。”
    “为防止意外，培养液中加推了两支平稳剂。”
    恶变？培养液？平稳剂？
    这都是什么东西？
    没有了激光的威胁，对方又暂时没发现自己，舒云归稍稍平复了心绪，那个平稳剂好像特别有用，头顶上怪物慢慢不动了，像条带鱼一样直直漂浮在淡蓝色的培养液中。
    他转头向外看，才发现这偌大的室内竖立着几十个圆柱形玻璃容器，几乎每个容器中都有一个长相奇异的生物，有些比较像人，有些就长得过于怪异了。
    舒云归活了二十三年，只在电影里见过这种场面。
    我该不会在做梦吧？
    他狠命掐了自己一把，为了早点从梦魇中逃脱，他下了死手，疼得差点晕过去，唇齿“嘶”地一声抽了口凉气。
    几乎就在同一瞬间，室内所有怪物骤然向他看来！
    糟了！快跑！
    舒云归跪趴在地上，头刚伸出来，额角便抵上了一点冰凉。
    是枪口。
    舒云归微微抬眼，那是一个穿着实验服的年轻男人，是东方人种长相，却有一头金色长直发，他举着枪，胸口名牌上也写着“IAFA”。
    “嗯？”
    尾音上扬，男人正在打量着他，眼神玩味。
    他还在通话，对方也许问了什么，只见他笑了一下，回答：“没什么，一只小虫子而已。”
    手指骤然扣动扳机，子弹穿入大脑，痛感后来居上，舒云归大叫着倒地，眼前猝然一黑——
    *
    “啊啊啊啊！”
    舒云归抱着脑袋尖叫着醒过来，因为痛得太强烈，他身体甚至还在微微抽搐，在地上翻滚的时候撞倒了椅子，椅背“咚”地一声砸在地板上，惊的舒云归一下子停下了动作。
    “我……不是死了吗？”
    眼前还是熟悉的军校宿舍，他在这里住了四年，熟悉到闭着眼睛都不会摔倒。
    可他现在趴在地上。
    “是梦啊？”
    舒云归慢慢坐起来，心脏还在突突跳动，脑袋也疼得厉害，桌上笔记本电脑已经自动锁屏，他看了眼时间，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五点多了。
    居然写论文把自己写晕了，这事传出去够学弟学妹们笑好几届，舒云归哭笑不得，正要爬起来收拾宿舍，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舒云归！你知不知道现在几点了？！铁卫号马上要进发射塔了！”
    高亢的女声穿透耳膜，一下把舒云归炸醒了！
    自己是飞行学院准毕业生，今天是他上战舰实习的日子，也就是为了赶上这次实习，他才会没日没夜地抓紧赶论文。
    战舰六点整升空，现在已经五点二十三了！
    舒云归“蹭”地一下跳起来，套起作战服就往卫生间跑，一边刷牙一边梳头发。
    他发质硬，容易翘，发梳压不下去，只能用手沾水去压，指尖刚接触头发，浑身登时如过电一般骤然僵硬。
    他望着镜子中满嘴泡沫的自己，缓缓捏起了一缕被烧焦的断发……

 巨狮一号：虫族来袭 第二章 人类先锋

    新元历1410年7月15日
    一个万众期待的大日子。
    满载高纯度蓝晶矿原石的反重力空间跃迁船曙光号将于今天从蝾螈星返回霍普星域，所带回的超万亿吨蓝晶矿将极大程度缓解星域内能源紧张的局面。
    所有人都相信，曙光号的回归定能将多年来坚如磐石、居高不下的能源价格撼动几分。
    为了能第一时间直播曙光号返回的盛大场面，霍普星域新闻总署提前一周便架起了十余座悬浮远望摄像机，整个星域中六个行政星上大大小小的转播屏幕都显示着同一个画面——
    一片静谧漆黑的太空。
    此时的霍普星域行政首都莱特星临近落日，绚烂的绯红色霞光穿透人工大气层，像一道瑰丽的血瀑从天穹之上倾泻下来。
    在人类刚刚移民霍普星域，尚未建好人工大气层的远古年代，这是要豁出命才能看见的奇观。
    身穿白色连体航空服，手捧头罩正在奔跑的少年被这片火红的霞光吸引，忍不住停下脚步抬头欣赏，辉光晕染进他额角细碎的汗珠里，星星点点，像一颗来去匆匆的彗星在少年额上留下了长长的彗尾。
    “舒云归！”
    迎面一双手套砸在了脸上，舒云归眼前一黑，等到他把从天而降的手套从脸上扒拉下来，日落已经没有刚才那么好看了。
    “还发愣呢？！”
    直冲云霄的巨大发射塔上，扎着高马尾的少女双手撑着铁栏，半边身体都探了出来，“艺高人胆大”地在离地几百米的发射塔上朝他呐喊。
    “赶不上这趟就得跟着执法船去太空垃圾站收容星际拾荒者啦！”
    “我知道！”
    舒云归匆匆往下看了一眼，几个跟他穿着一样作战服的迟到倒霉蛋正气喘吁吁地往发射塔上爬。
    前面的人群步履匆匆，背后屏幕里的宇宙安静地好像亿万年亘古不变，一动一静，总免不了叫人生出几分人世苦短的感慨。
    正常人很难仅凭肉眼在漆黑的太空中观测到什么，但作为星域联盟飞行学院的准毕业生，舒云归知道，在屏幕里那片黑暗的深处，就是人类已探知的最大、也是整个霍普星域唯一能容纳超巨型空间跃迁船曙光号的虫洞——
    巨狮一号虫洞。
    “霍普星域和蝾螈星相距770亿光年，以人类现有的飞行速度，终其一生也无法飞跃如此长的距离，但经过无数科研学者呕心沥血的研究，人类终于发明了空间跃迁技术，也就是利用虫洞压缩时空搭建空间桥，以此缩短两点之间的距离。”
    “曙光号就是二十年前经由巨狮一号虫洞跃迁至蝾螈星的，由于反重力空间跃迁船驱动技术精尖、造价高昂，所以曙光号也是霍普星域迄今为止唯一一艘空间跃迁船。”
    在战舰升空的巨大背推力和尖锐的噪音中，飞行学院实习生辅导员双腿夹住资料册，一手按着眼镜，一手举着教杆，在一片东倒西歪的实习生中稳如老狗，面不改色继续施教。
    “二十年前，两百名各领域科学家和二十万志愿者搭乘曙光号前往蝾螈星开拓新.疆域，正是有了他们，人类第二次星域移民才有了希望，他们是人类先锋。”
    “老师希望你们记住，永远不要忘记人类崇高的理想与目标，永不畏惧天空之高、宇宙之深，愿你们的航线永远向前，永远争做人类先锋。”
    见习飞行员没有职位也没有军衔，即使他们都来自星域最高军事学府，日后也大概率能成为星域军队中耀眼的新星，但此时此刻他们还是只能窝在战舰底仓，一边是狭小的舷窗，一边是成排的充斥着机油味的巨大人形机甲，他们夹在中间，像一堆随时能被扔出去的配重包。
    “铁卫号重火力战舰已到达巨狮一号虫洞外悬停待命，宇宙坐标已定位，白羊一号、白羊二号瞭望舰进入升空轨道。”
    武器仓噪音很大，巨大的精钢齿轮在头顶转动着，透过厚实的玻璃舷窗能看见小巧灵活的瞭望舰一离开母舰，立刻如鱼得水般冲进了漆黑的夜幕中，幽蓝色的尾焰在舷窗边留下半道圆弧，它们迎着巨狮一号虫洞急速飞去，远远望去犹如一颗颗明亮的人造流星。
    “真羡慕他们啊！”
    实习生里不少人满脸期盼：“我什么时候才能获得独立操纵权限啊？”
    按照星域联盟军械操纵法规定，依照军械操作难易程度，操纵权限分为五个等级，分别是D级见习操纵员，C级预备操纵员，B级协同操纵员，A级主操纵员和超A级独立操纵员。
    一般来说，星域联盟所有军舰和重火力武器都要求配备至少两名操纵员，但有些军械出于种种原因，只能容纳一人操纵，像刚刚离开母舰的白羊一号、白羊二号瞭望舰就是为了保证舰身小巧灵活，可自由出入任何狭窄航道才设置为独立驾驶仓。
    所以别看只是驾驶区区瞭望舰，其驾驶员的操纵等级甚至高过了他们现在搭乘的铁卫号重火力战舰驾驶员的等级。
    能独立驾驶战舰冲破云霄，是每一个飞行学院学生翘首以盼的梦想。
    “啧，还没毕业就想着独立驾驶了。”
    声音不大，却在舱底轰隆的噪音声中显得格外刺耳，几乎所有实习生都听见了这声嘲讽，纷纷扭头朝声源投去不满的目光。
    那是几个正在待命的机甲驾驶员，军舰内仓严禁吸烟的巨大标语赫然在目，他们却熟视无睹，在充斥着易爆品的危险环境中叼着烟屁股，连体作战服前襟拉链开到了裆部，正盘着腿一边打扑克一边嘲笑他们。
    “听说现在飞行学院都没有上机实操课了，光在全息模拟机上耍那么几把，还真当自己是飞行员了。”
    兵油子们哄堂大笑，惹得几个实习生气红了脸，忍不住跟他们理论起来。
    “我们模拟驾驶成绩很好的！教官说了，模拟机和真实驾驶的难度是一样的！”
    “我们从飞行学院毕业之后就是拥有合法执飞权的联盟飞行员！”
    “就是！我们怎么就不是飞行员了？！”
    他们越是据理力争，对方越是觉得他们幼稚，在一片争执声中抬手一指，傲声道：“等你们能爬上这个大家伙再说自己是飞行员吧！”
    他们嘴里的大家伙就是身旁那一排巨大的人形机甲，机甲总高超过二十米，质量近千吨，是星域联盟耗时百余年，依照人类仿生学研究设计的高精尖武器。
    目前机甲已经发展到第二代，摒弃了过时的机械操作方式，采用最先进的脑机链接模式，搭建精神共感，将操纵员和机甲合二为一，号称机甲就是人，人就是机甲。
    生活在霍普星域的绝大多数人从出生到死亡都不可能接触到机甲，更不可能知道搭建精神共感是一种什么体验，只知道多年来军备研究院的专家们一直将这种二代机甲称为“不可超越的杰作”。
    一看见机甲，刚才还争的面红耳赤的实习生们登时闭了嘴，因为搭建精神共感是一项“非常人所能及”的事。
    毕竟要把小小人类的感官放大几千倍搭载到机甲身上，操纵员精神网承载着难以想象的压力。
    “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以后也能开机甲！”
    舒云归眼皮一跳，伸手拉了一下，没拉住。
    朱新月是今年所有毕业生里年纪最小的，个子也是最小的，但胆子绝对是最大的，在刚入校的时候就赤手空拳揍趴了一众高年级关系户，称霸飞行学院，无人敢惹，落了个当当响的“暴力萝莉”名号。
    众人噤声，唯有朱新月毫无畏惧，甚至扬手比了个中指，语不惊人死不休道：“老年人才开二代机，我要开就开三代机！”
    星域联盟确实在研制第三代机甲，这不是秘密，但什么时候能研制出来却没人知道。
    前些时候有小报消息说机甲已经造好了，就等着曙光号这一船蓝晶矿资源到位，就可以投入量产了。
    没经过联盟政府确认的事都有可能是空穴来风，谁都说不准三代机甲是明天就能上舰，还是下辈子才能出库，两边又吵起来，老兵油子烟屁股都要烫了嘴，眼看着不打一架很难收场。
    舒云归连忙朝辅导员看过去，只见辅导员坐在椅子上动也不动，镜片上光芒一闪，随即幽幽道：“虫洞打开了。”
    虚空中像有一根无形的逗猫棒，所有实习生“哗啦”一声全部涌向了窗口，在毕生难得一见的大场面面前，谁也懒得去跟老兵油子斗智斗勇。
    像一汪平静的湖面突然倍看，漆黑的宇宙出现了一个中心点，附近所有的空间与物质都被急速吞没。
    空间压缩产生无数细碎电光，透过那些转瞬即逝的微光，能察觉到在那片黑暗深处有个庞然大物正撕开时空封锁，朝着他们缓缓露出自己的真实面目。
    那绝对是舒云归这辈子见过最大的舰船，也应该是整个霍普星域民众这辈子见过最大的舰船。
    它好像一座漂浮在太空中的大山，又好像是脱离了轨道的星球。
    它三角形的船头从虫洞中穿出来，舰身搭载的反重力系统弹开了虫洞内骇人的引力，刚被虫洞吞噬的空间骤然舒展开，整个空域都受到波动，铁卫号不得不反推了四个引擎，才勉强抵住汹涌的冲击波。
    可怜实习生们哪见过这阵仗，被冲击波和反推力前后夹击，早饭都差点吐了出来。
    白羊一号、白羊二号仗着速度快，飞出波动范围绕了一圈又回来，探照灯一左一右照向曙光号，像两条依偎在蓝鲸身下的小鱼苗。
    “曙光号你好！欢迎回家，霍普星域联盟重火力战舰铁卫号，奉命为你护航。”
    可能是因为尚未离开虫洞，曙光号上传来的信号断断续续，凑不成一句完整的句子，在舱底这种噪音本就大的地方更听不清楚。
    舒云归点开手环看了一眼，新闻总署早就开始直播曙光号回归的实时场面了，都不用想，就知道现在整个星域肯定是一片万众欢呼的场景。
    人类的英雄要回家了，就是不知道那些归家的英雄里，有没有自己的父母呢？
    舒云归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连掌心都冒了汗。
    他父母就是二十年前跟随曙光号一起前往蝾螈星的那两百个科学家之一，离开家的时候舒云归才三岁，如果不是有照片影像，他甚至都记不清父母的模样。
    从舒云归记事起，父母就没有在他的生活里出现过，所有人提到他父母，都会竖起大拇指，夸一句“英雄”。
    可谁也没告诉他，父母去做什么了，什么时候会回来。
    蝾螈星和霍普星域距离遥远，尚未搭建民用通讯，他顶着“功臣之家”的功勋牌匾从三岁等到二十三岁，终于等到了曙光号返航的这一天。
    说不定今天就能见到父母了！
    舒云归又焦急又欣喜，他一直盯着曙光号，二十三年来第一次发现自己原来可以坚持这么久不眨眼。
    “看来又没我们什么事。”身后老兵打了个哈欠，夹起头罩准备回休息舱，边走边笑：“白羊一号那小子下周结婚，走之前咱不得敲他顿好的？”
    “我知道他老丈人寄了特产过来，哥几个晚上搓一顿？”
    “说得我都饿了，赶紧上去吧，曙光号完全脱离虫洞起码还得半小时，抓紧时间洗个澡等反航了直接去喝……”
    话音未落，舰身猛地一震，像是有什么重物从侧面撞了上了，紧接着舰身左侧传来剧烈的爆炸声——
    “砰！”
    全舰警报一瞬间响了起来，红色的警报灯急速闪烁着，在尖锐的警报声中格外刺眼！
    “警报！不明飞行物靠近！”
    “警报！左侧廊桥断裂！三号发动机失效！”
    “警报！白羊一号失去连接！”
    “警报！白羊二号失去连接！”
    人群瞬间慌乱起来，受到惊吓的实习生们你推我挤想离开舷窗，老兵们涌上前想查看舰外情况。
    舒云归在被推搡着进退两难的间隙中艰难地往外看了一眼，只一眼，全身汗毛瞬间竖了起来！
    那是一头长相奇诡的骇人生物，有着蜻蜓一样的翅膀和螳螂一样的前足，它六个巨大的复眼同时看向六个方向，其中一只眼睛与舒云归视线相交，遍布尖刺的口器叼着一块铁……
    不！是被生生撕成碎片的白羊一号舰体！
    那怪物看见了舒云归，六只复眼一瞬间全部转了过来！
    舒云归浑身血往头顶上涌，四肢冰凉动弹不得，他甚至连挪开视线都做不到，那怪物似乎隔空控制了他，它挥舞着尖锐的前足毫不费力地刺穿铁卫号厚实的钢板，一步步朝舱底爬过来。
    它在盯着我……
    和那个泡在培养液中的怪物一样，都在直勾勾盯着舒云归！
    舒云归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可怕的想法，冷汗随着这个可怕的想法汹涌而出。
    它是来找我的！

 巨狮一号：虫族来袭 第三章 持剑不敌

    一场灾难的来袭往往是毫无预兆的。
    自人类诞生以来，一直从未放弃过对外星生命的追寻，但在亿万年漫漫生命长河中，人类确实是已知空域中唯一孤独存在的物种，即使当年人类移民飞船漫无目的地漂浮在宇宙深处，机械主脑中也从未留下任何遭遇外星文明的记录。
    人类尚未做好直面外星生命的准备，所以当怪物来袭的那一刻，恐惧感中还夹杂着几分茫然与不解。
    它们是从哪来的？
    它们要做什么？
    没有人知道答案，也没有人有时间去思考答案。
    怪虫镰刀状的巨型前足将铁卫号左舱刺出数个大洞，舱内骤然失压，所有没有固定住的物品瞬间失重漂浮起来，被舱外强劲的吸引力拉扯着飞出舰体！
    舒云归感觉自己飘了起来，他被怪虫的视线锁死，脑袋炸裂般地痛，无数声音涌入他耳中，尖叫声、哭喊声、气流声、金属撞击声，所有声音通过他耳膜后诡异地扭曲纠缠在一起，如潮水般涌来的巨量声波被他大脑解构重组。
    在如此混乱且危急的情况下，一道本不该被听见的声音突破了语言的隔阂，在重组完成的一瞬间犹如雷霆般击穿了舒云归的身体！
    听见了！
    真的听见了！
    舒云归骤然瞪大了双眼，血管喷张使他双目血红，他确定自己听见了怪虫的低语，那不是毫无智慧的低级生命体，也不是遵从原始野性发动攻击的怪兽。
    它们会说话！它们有组织！它们有目的！
    舒云归倒吸一口寒气，他听见怪虫说的是——
    救我！
    救我——
    “舒云归！”
    手腕被人猛地一扯，旋即巨大的剑型武器贴着鼻尖呼啸而过，由于速度太快，舒云归甚至感觉面前的空气都微微发烫。
    也许是感受到了威胁，奔雷间怪虫抽回了前足，长剑“铛”一声撞到舰体豁口上，被强劲的吸引力牢牢吸住！
    宽阔的剑身将豁口完全堵死，舱内气压恢复，手拉手犹如放风筝般飘在半空中的实习生们“啪”地一声全部摔到了地上。
    跟着舒云归一起摔下来的是朱新月，他们飞行学院的学生都受过失压训练，所以刚才舱内失压的时候，所有人立刻环住身边人的胳膊，用腰间的牵引扣将彼此牢牢扣住。
    宇宙最低温度能达到绝对零度，他们没有穿舱外行走的装备，如果被吸出去，很快会变成一具太空中飘荡的冻尸。
    所有人都在忙着自救，只有舒云归在发愣，他好像被刚才的撞击撞坏了脑袋，愣在原地动也不动，要不是朱新月拉他一把，他要么已经成了冻尸，要么已经被巨剑削了脑袋。
    朱新月跳起来一拳捶在他背上，舒云归被打得一个趔趄，朱新月这才发现，在刚才失压失温那么寒冷的情况下，舒云归背上居然都被冷汗浸透了。
    “你……你还好吧？”
    被怪虫锁死的视线被切断，身体控制权回归，然而惊惧感残留在身体中盘桓不去，直到被朱新月锤了一拳，舒云归才骤然有了一种“我还活着”的庆幸感。
    他抬起头，发现被怪虫凿出来的几个大洞已经悉数被巨剑堵住，这些巨剑都来自于他们身边的舰载机甲。
    就像每一艘舰艇都有自己的名字一样，每一支舰队搭载的舰载机甲都有属于自己的代号，而铁卫号上这些手持长剑，造型犹如西方骑士的机甲便有一个恰如其分的名字——
    持剑者。
    就在刚刚怪虫来袭的那么几分钟里，十五台持剑者已经有十一台.完成了脑机链接，其中八台已经升空离舰作战去了，剩下三台由于左侧升空轨道受损，正在等待吊塔牵引至右侧的轨道上去。
    舒云归望着持剑者亮起的机械翼，忍不住想，精英的反应速度果然不是常人能比的。
    霍普星域的民众相信，联盟精英们一定能拯救人民于水火，就像军备专家们相信，他们的杰作一定不可战胜一样。
    然而现实过分残酷，一切自信的来源皆来自武力压制，但当这种压制反转，就没有什么是不可战胜的了。
    飞行学院的实习生们惊恐地看见，持剑者坚不可摧的外壳被轻易斩断，它巍峨的躯体被撕碎，机械翼没能带它畅游太空，反被一口咬下，如同碎骨般成了宇宙残渣。
    怪虫当着他们的面，将锋利的口器刺进持剑者驾驶舱中，拖拽出残破的驾驶员躯体和漫天淋漓的血花。
    这不是交战，这是一场单方面虐杀。
    铁卫号中警报大作，像一声声催命的丧钟。
    “警告！持剑者01号链接断开！”
    “警告！持剑者07号链接断开！”
    “警告！持剑者04号链接断开！”
    “警告！……”
    随着曙光号离开虫洞的部分越多，巨狮一号虫洞的扩展面积就越大，不断有怪虫从虫洞里面飞出来，整个空域到处都漂浮着机械残片。
    离开母舰的十一架持剑者已奋战至穷途末路，它们胸前的编码铭牌与战友的血珠相撞，手握长剑却杀不出一条血路。
    巨狮一号虫洞位于霍普星域边缘，哪怕是从最近的星流航备站赶来支援，最少也需要三十分钟。
    三十分钟，足够这些怪虫把铁卫号撕成齑粉。
    蜷缩在舱底的十几个实习生脸色苍白、浑身发抖，他们甚至没有毕业，就被迫遭遇这么可怕的事情，联盟精英都战胜不了的敌人，他们怎么抗衡得了？
    谁来救救他们？
    在充斥着绝望的压抑氛围中，已经有人开始小声抽泣给家人录遗言，那些刚才还叫嚷着模拟机和真实作战没有区别的学生们此刻才知道，虚拟和真实最大的区别，在于命只有一条。
    几乎没人敢再去看窗外，所有人都努力往里挤，还想借着钢铁获得一点虚假的安全感。
    等待死神镰刀落下的前隙，一个人从人群深处站了起来，只见他放下资料册，拉开外套拉链，露出里面贴身的连体作战服，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一步步朝机甲走去。
    舒云归感觉头顶被人轻轻拍了拍，随即一副金边眼镜落到了自己手中。
    他抬起头，在赤红色的警报灯中哑然惊呼——
    “老师？！”
    联盟飞行学院的学生从入学到毕业每学年都要经历一次实习，舒云归见过这个辅导员两次，一次是大二暑假，因为网络延迟导致他没抢到去航备站做后勤的清闲任务，只能跟着市政部门苦兮兮去太空垃圾岛收容星际拾荒者。
    当时一共去了两个班，另一名老师嫌星际拾荒者身上气味大，全程没有从休息舱出来过。
    只有这个老师一直陪着他们，那时的他也如现在一般，穿着白色军装，带着金边眼睛，手里捧着资料册，脸上神情毫无起伏地教育着他们。
    “莱特星上的富豪政要们并不高人一等，垃圾岛上的拾荒者不也会永远流浪，联盟军人要守护的是每一位星域公民，不分贵贱、不论种族。”
    他说话的时候脸上总是没什么表情，冷漠地好像这星球下一秒要爆炸了也跟他没关系，这让包括舒云归在内的一众学生一度认为他的教学只是对着教案照本宣科，不由心生反感，连这个老师的姓名都没什么人刻意去记。
    “老师？!”
    有人在后面喊他：“你去哪？“
    怪虫数量越来越多，铁卫号伤痕累累，持剑者链接全部中断，这艘战舰庇佑不了他们多久了，没有人愿意死在这，想跑情有可原。
    紧急救生舰就在舰尾，操作简单，甚至不需要级别认证，只要老师愿意，趁着前线交火的空隙偷偷把他们十几个人带回去不成问题。
    好几个实习生跟着站了起来，谁也说不准这个老师究竟是打算带他们一起回去，还是打算自己偷跑，毕竟这个人一直以来表现得并不热心快肠。
    生死关头，不能让他把唯一的救生舰开跑了！
    “要是我没记错，舒同学是指挥系的吧？”
    老师并没看他，而是慢条斯理把手腕上的作战服袖口紧了紧。
    “你们指挥系有一门课，叫军备操纵通识，我刚看过成绩表，你笔试和模拟实操都是满分通过。”
    舒云归没有说话，不知道这个老师究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救生舰操纵是初级通识课里的知识，相信你不会忘记，待会你带着同学们迅速登舰离开，记住救生舰能源有限，隐形罩只够坚持三分钟，你必须计算好航线，尽可能远离它们的攻击范围。”
    舒云归满脸惊诧，愕然问到：“那老师您呢？!”
    “我是飞行学院带训导员，保证学生的生命安全是我的工作职责。”
    他拍了拍持剑者机身，大步跨上了升降机，在升降平台缓缓上升的机械声中，垂眸深深看了他的学生们一眼。
    “我还是联盟飞行学院机甲驾驶专业第十二届优秀毕业生，保护联盟公民生命财产，守卫联盟空域安全，是我的使命。”
    持剑者有二十米高，所有人都仰着脖子抬头去望，他们看见那个平时不苟言笑的辅导员坐进头部驾驶舱，舱内红灯闪烁了三次，旋即“滴”地一声转为了绿灯。
    超纳米级钢纤维头罩落下，将他整个人罩在了里面。
    “驾驶员昂思齐，超A级驾驶权限已认证，脑机链接通过，链接稳定度91％。”
    “持剑者06号推进至升空轨道。”

 巨狮一号：虫族来袭 第四章 孤注一掷

    在超音速发射器留下的灼热高温中，巨大的机甲悍然升空，它挥舞着手中巨剑，将趴在舷窗外的怪虫一剑斩落！
    诡异的蓝色液体从怪虫的残肢中喷溅而出，宇宙中没有重力，液体漂浮着，和鲜红的人血融合交错。
    在那片光怪陆离的色彩中，持剑者06号回头看了一眼，透过布满裂纹的舷窗和机甲头罩，舒云归看见了老师的眼睛和从四面八方涌来的怪虫。
    他看见老师的嘴张了一下，虽然听不见声音，但舒云归知道他说的是“走“。
    走得掉吗？
    虫洞的扩张速度远超人们想象，曙光号大半舰身已经离开虫洞，然而在那片骇人的黑暗深处，还不知道隐藏着多少嗜血的怪物。
    救生舰的燃料最多只能坚持到星流航备站，到了那里之后呢？人类真的能抵御外星生物的入侵吗？
    如果航备站沦陷，紧接着遭殃的就是联盟民众，军人尚有武器与机甲，平民百姓怎么办？
    人类好不容易完成星域移民在霍普星域繁衍生息，难道要就这么灭亡吗？
    舒云归眉头紧锁，眼底发红，一个不计后果的想法骤然跳出脑海。
    他抽身跳上升降台，高声喊道：“新月！你带他们走！”
    “你做什么？!你不会是要……”
    朱新月见他往机甲上去，惊得连连摆手：“你疯了？!你没有权限！脑机链接不了的！”
    “那就不连！”
    舒云归一把扯断了脑机链接仪，机甲无法从他的基因序列中查询到操纵权限，红灯警报闪个不停。
    “警告！非法驾驶！”
    朱新月汗都下来了，急道：“无权限驾驶机甲要上军事法庭的！你疯了吗？!”
    舒云归汗流的比朱新月还多，因为没有权限，驾驶系统中脑机链接模式无法执行，要想自如操纵机甲，就只剩下一种方式。
    他一脚踹上驾驶台下方的盖板，底下机括受到触动，缓缓升起了一套操纵杆。
    持剑者红灯骤然熄灭，绿灯亮起。
    “已切换至手动模式。”
    在二代机甲设计之初，为了方便那些没有权限的检修工操作机甲检修，特意配备了一套手动操纵杆，因为操作方式落后且费力，一般除了进厂检修的时候没人会用到手动模式。
    就连飞行学院机甲机械原理课上，也只简单提了一句有这么个东西，并没有详细讲过手动模式该怎么操作。
    舒云归不会要开着这玩意去跟怪虫干架吧？!
    他绝对疯了！
    朱新月心中警铃大作，跳着脚骂他：“你脑子被火箭撞了吗！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啊！”
    可能真的被火箭撞过吧，但凡多犹豫一秒，自己可能都没勇气这么干。
    舒云归“咔啦”一声掰动操纵杆，近千吨的大家伙靠几根杆子操作，重得他几乎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没有减震罩、没有精神网稳定系统，在升空轨道上极速抬升的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的灵魂被肉体甩了出去。
    逃避是没有用的。
    在剧烈的震颤感中，他握紧了操纵杆，决绝地想—
    我得去把虫洞关上！
    持剑者机身冲出升空轨道的那一刻，如鲸鱼跃出水面，所有桎梏感瞬间消退，摆脱了重力、引力、摩擦力等等封锁，机甲犹如离弦之箭冲向了虫群。
    来不及去思考教科书上的操纵细则，当第一只怪虫迎面扑来的时候，舒云归心中只有一个想法——
    不是它死就是我亡！
    机甲在舒云归的操纵下以近乎垂直的角度翻了个身，怪虫锋利的前足贴着面罩削过，紧接着被机械翼高速旋转的扇叶精准击中！
    在前足被切下来的那一刻，舒云归清楚听见了怪虫发出的刺耳尖叫声，电钻般密集的嗡鸣声几乎带着机甲产生共振，为了避免机身在共振中过热解.体，舒云归当机立断，反身一剑插进了怪虫的颅腔！
    虫子挣扎着还没死，但已经失去了进攻的能力，舒云归并不恋战，他知道没经过脑机链接的机甲所有热武器系统都被锁死，单凭一把剑他撑不了几分钟。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趁铁卫号母舰弹药还充足的时候迅速进入虫洞，如果航线计算足够精确的话，自己有一定几率在被虫洞引力撕碎之前进入曙光号。
    要想虫洞关上，唯一的办法就是让这个大家伙赶紧出来！
    一脚踹到操纵杆上，速度骤然拉满，机械翼转速瞬间过载，持剑者在几近光速的速度下烧红了机身，如同一颗炽烈的火球呼啸着撞向曙光号！
    虫洞内引力大得无法想象，而速度是引力最大的敌人。
    漆黑的宇宙中一道绯红的轨迹直指曙光号，犹如人类早期绕月飞船完成勘测使命后撞向月球那般决绝！
    数秒后，曙光号船头溅起无数碎片，在没有空气的宇宙中，声音无法传播，火焰无法燃烧，只有那无尽漂浮的碎片在彰显着这一撞的英勇与惨烈。
    持剑者从船头右侧撞进舱内，他坚实的机身扭曲碎裂，生命维持系统在检测到撞击的第一时间启动了安全罩，舒云归在安全罩里七百二十度翻滚了几百圈后，终于在一声震耳欲聋的撞击声中停了下来。
    能听见声音了，看来是进入了曙光号内部。
    舒云归趴在安全罩里，一睁眼满世界冒金光，如果说安全罩是一台巨型离心机的话，那刚刚他一定被甩得质壁分离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撞进了曙光号哪个部位，像曙光号这种庞然大物，铸造的时候不可能一体成型，一定是分成很多部分组装起来的，想在内部找到方向不是件容易的事。
    舒云归踉踉跄跄爬起来，他必须尽快找到楼层示意图，赶在虫群把铁卫号生吞活剥之前解除曙光号舰身与舰尾的连接，把舰体上一切能抛弃的东西抛弃掉，才能让曙光号以最快的航速脱离虫洞。
    然而还没来得及迈出步子，身后“哐哐”两声巨响，舒云归回头一看，怪虫已然跟上来，朝持剑者撞出的大洞中挤进一只眼球，血红诡异的硕大眼珠卡在墙上，里面的瞳仁“骨碌碌”乱转。
    一想起跟怪虫视线连接时的恐怖感受，舒云归汗毛都竖了起来，面罩一扔撒腿就跑。
    好在楼层示意图就在不远处，舒云归匆匆扫了几眼，从前方右转走紧急通道上五层就是主控室，只要到了那里革.命就胜利了百分之八十！
    人在肾上腺素急速上升的时候能爆发出惊人的速度，舒云归跑得脚下生风，腿抡得快，脑子转的也快，越转越觉得奇怪。
    这些怪虫是跟着曙光号过来的吗？
    为什么它们不主动攻击曙光号呢？
    如果它们是跟着曙光号过来的那蝾螈星现在怎么样了？
    要是蝾螈星上都是虫子那军方怎么会不知道呢？
    无数个问题迎面拍在他脸上，舒云归脑袋都要炸了，当他扒着扶手三步并做两步往上爬的时候又开始想这偌大的曙光号上怎么半个人都没有？
    大概是上帝回应了他的问题，拐角一转，迎面和人撞了个满怀。
    白色军装配高筒皮靴，肩章上绣着白鸽纹样，是联盟空军没错了！
    “我是联盟飞行学院实习生，我有紧急情况报告！快带我去主控室！”
    对方被他握着肩膀耸了一下，侧着身子面无表情直勾勾盯着他看。
    “没听见吗？我有紧急情况要见船长！”
    对方还是一动不动，舒云归没时间等他，让开一步就想往上冲。
    “算了算了，我自己去找！”
    见他要走，反射弧绕星域三圈的人终于反应过来，一把拉住舒云归胳膊，喉咙里发出几声似人非人的笑声，像一个损坏的玩偶一寸寸向他扭过头来。
    一整颗头颅上只挂着半张人类面皮，剩下半张脸被巨大的红色复眼占据，所有肌肉、骨骼甚至是牙齿都被挤的严重变形！
    那人张开嘴，鲜红的舌头已经化为锋利的昆虫口器，径直朝他扎下来！
    “我草！”
    还真他妈是半个人啊！
    舒云归想也没想一脚猛踢，大眼球被他踹的几乎要从脸上掉下来，半人半虫的怪物挥舞着双手托住眼球，四肢扭曲着朝他爬了过来！
    这场景真是连最恐怖的恐怖片都望尘莫及，舒云归还没毕业没有装备武器，此时一摸兜啥玩意都没有，顿时非常后悔刚刚扔掉了面罩，不然硬夯几下指不定能……
    他一下跳起来，拉开厚实的防火门蹿了进去。
    夯什么夯，三十六计走为上啊！
    那怪物拆门像拆豆腐，他在前面跑，它在后面追，双腿明显跑不过四个脚的，两人始终没能拉开超过一米的距离，舒云归鞋底都快擦出火花了，主控室的大门终于出现在眼前，
    今天要是死在这，是不是也算人类先锋了？
    舒云归肌肉紧绷，迈开腿跳出了军校四年最好的三级跳成绩——
    “哐当！”
    他抱着头斜摔进主控室，肩膀上的金属臂章在地板上擦出一道尖锐的声响，也不知道是谁把地拖这么光滑，他一路畅通无阻滑进去，直到撞上控制台才终于停下。
    “要了命了……”
    在看清主控室中情形的那一刻，舒云归心中没有任何波动，他只是在思考人生苦短，为什么自己非要参军？
    像羊掉入了狼群，安静的主控室中随着他的到来响起一声声非人的笑声。
    无数双鲜红的复眼朝他看了过来。

 巨狮一号：虫族来袭 第五章 绝人之路

    难怪虫子们不进攻曙光号，敢情这里已经成为它们老巢了。
    当第三个进攻者被撂倒的时候，舒云归终于看清了这半人半虫的详细模样，与他原本想象的寄生关系不同，更确切地讲这应该是某种融合，怪虫并不是一味在占据这具躯体，更多像是……在成为这具躯体。
    难道它们想变成人类？！
    这个想法太过可怕，舒云归浑身一抖，冷汗瞬间就冒了出来。
    好在这种可怕的融合速度不是很快，这些外星生命暂时还无法适应人类的躯体，也幸好是它们还没适应，要是真能像人类一样又跑又跳，估计舒云归的照片很快就要上纪念碑了。
    但谁也说不准这种超出生物学范畴的跨物种融合是需要几百年的演化还是就在眨眼间完成，舒云归一个飞扑压倒面前的怪物，定睛一看军衔还不低，最低也得是个指挥官级别的。
    “对不起了长官，借你枪一用！”
    他一把拽住对方军装腰带，双手左右一探摸出一把光离子枪，旋即借力跃起，一套剪刀腿缠住另一个怪物的脖子，骑在他身上“砰砰砰”连开数枪，主控室内几个怪物的脑袋都被崩开了花，横七竖八躺在地上一边喷血一边抽搐。
    “果然军衔越高、军备越好啊。”
    舒云归宝贝似的把光离子枪挂在手指上绕了一圈，枪口转向下方的时候他目光一冽，毫不犹豫扣下了扳机——
    “砰！”
    随着最后一个怪物倒地，主控室重归平静。
    舒云归在怪物倒地之前跳了下来，这些与人类融合的虫子好像丧失了大部分防御能力，若是它们还拥有外面那些大家伙坚硬的甲壳的话，光离子枪未必能伤得了它们。
    地上到处都是蓝色的血水和黏液，舒云归小心翼翼往前走，军靴偶尔踩到冒着热气的残肢和碎肉，时不时发出几声令人汗毛直竖的声响。
    曙光号作为霍普星域联盟拥有的最大舰船，其设计复杂程度超乎舒云归想象，他趴在主控台前翻看着整舰三维立体投影，忍不住感慨那些科学家的脑子真是超凡出众。
    人类那样微渺的躯体，是如何想象出这等庞然大物并将其付诸实践的呢？
    他想象不出来，毕竟他也不是军备设计专家，但作为联盟飞行学院的优秀学子，他还是知道一艘舰船有哪些部件可以被舍弃。
    首先淡水仓、物资仓和左右舰舷悬挂的救生舰都可以抛弃，其次是武器仓，曙光号的主要用途是货运，这些只供自保的武器原本也没有太大的作用。
    如果这样速度还拉不起来，那么在保证动力的情况下，舰尾两个备用能源仓也可以抛弃。
    舒云归自认为是一个果决的人，但断开链接的时候手指都是颤抖的。
    这些被抛弃的东西不是单纯的铁块，而是联盟纳税人的真金白银。
    在抛弃了淡水仓、物资仓和救生舰之后，曙光号的航速有了明显的提升。
    原本航速被主脑程序设定为匀速，舒云归直接拉到了满格，透过舱外实时成像系统，能看见全船十六个引擎转速都达到了极限。
    能源存量急速下降，能源耗得越多，船体就越轻，速度就越快，只要能一鼓作气冲出虫洞，曙光号就可以吸收宇宙能量维持飞行，所以即使在这里把能源耗尽也没有关系。
    舒云归手指重重一点，确认抛弃武器仓。
    沉重的武器系统脱离船体，航速骤然飙升，曙光号猛地蹿出去一大截，主控室里所有怪物的尸首一瞬间向后滑去，舒云归牢牢拉住扶手，才没有被这猛烈的推进力甩进虫子堆里去。
    所有没有固定的东西悉数倒地，在一阵“噼啪”乱响的声音中一抹红光在舒云归身后亮起，猝不及防地掐住了舒云归的脖子！
    那还是一双人类的手，只是冰凉的像极地寒冰。
    舒云归脖子向后折到了极限，喉骨在骇人的力道下发出一声脆响！
    他拼尽全身力气想要脱离桎梏，额角和手背都爆出青筋，因为缺氧窒息而面色通红，在脖子几乎被折断的角度中，他看见了怪物尖锐的口器向他后颈猛地扎了下来！
    疼痛像投入水中的鱼.雷，骤然炸起几米高的巨浪，随着全身神经铺天盖地席卷了他的四肢百骸。
    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然而人类的求生欲往往比他想象的更为强烈，在被痛死之前，他抄起光离子枪不顾一切对着后颈开了一枪，在有可能跟对方同归于尽的情况下放手一搏，竟成功击碎了怪物的口器！
    他顾不上疼痛，翻身接上一枪，怪物的左胳膊飞了出去，但它好像没有痛觉，仍以一种扭曲的姿态朝舒云归冲过来！
    舒云归捂着鲜血直流的后颈愤然开枪——
    “喀啦”
    弹药耗尽！
    那一瞬间问候军备专家祖宗十八代的心都有了，舒云归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知道心脏可以跳得如此猛烈急促。
    怪物迎面袭来，硕大鲜红的眼珠几乎要与他进行贴面礼，肢体残缺处喷溅出来的体液带着浓烈的腥臭味，舒云归双手牢牢抵住怪物的肩膀，力气大到手指几乎要戳破衣服刺进肉里！
    在被怪物咬断手臂之前，舒云归骤然转身，一个过肩摔把怪物摔在了主控台上，随后整个人都压了上去，怪物动弹不得，发出一声声难听的嘶叫。
    血顺着舒云归的下颌往下滴，主控台几乎被血水糊了一层，机械主脑在血水下运行着，忽然像是感应到什么，绿光咻然一闪。
    “虹膜验证通过，反重力系统关闭。”
    什么？！
    舒云归一把扯起怪物的脑袋，才发现仅存的那一颗人类眼珠正对着机械主脑虹膜认证窗口，而好死不死刚才两人打架的时候误触打开了反重力系统界面。
    这可真是天有绝人之路啊……
    巨狮一号虫洞将会吞噬一切进入其中的物体，舒云归还没来得及绝望，曙光号船身骤然一顿，像是飞速旋转的扇叶被石子卡住，下一秒整个船体被巨大的引力拉扯着急速后退！
    “警告！空间内引力超出阈值！”
    “警告！引擎超速120%！”
    曙光号在和虫洞进行一场力的角逐，像是被捕蝇草抓住的飞虫，拼尽全力想要从死亡的囚笼中挣脱出去，然而它们之间的关系并不平等，犹如猎物遇上了天敌，犹如人类试图抗衡物理法则。
    失败似乎早已板上钉钉。
    即使身在主控室内，舒云归也能清楚听见引擎超负荷运转带来的巨大嗡鸣声。
    巨狮一号虫洞是宇宙中贪吃的怪物，而这一声声嗡鸣则是曙光号被吞吃入腹前发出的最后哀鸣。
    “警告！引擎超速150%！”
    “警告！主能源耗尽！已切换至备用能源！”
    十六个引擎同时超负荷运转带来的能源消耗量是惊人的，就算曙光号是一座大山，也总有被搬空的时候，更何况这里是虫洞，连光都会被吞噬。
    曙光号无法自我补给，主控显示备用能源存量直线下降，若再这么耗下去，很快他们就要成为一块毫无动力的铁板，永远被困于这片黑暗之中。
    舒云归原本以为这已经是最糟糕的事了，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虫洞引力并不具有单一指向性，所以当反重力系统关闭的时候，虫洞内外一切物体与物质都被它的引力捕捉，而最先进入引力范围的就是准备执行护航任务的铁卫号！
    没有曙光号那般数量众多的引擎，铁卫号在虫洞引力面前几乎毫无反抗之力，在被引力捕捉的一瞬间整个舰身倾覆超过九十度，以几乎侧翻的姿态被虫洞迅速吸走！
    “警告！正前方飞行物超速接近！撞击可能性75%！”
    舒云归耳朵里充斥着警报声，在曙光号对抗引力的拉扯感中，他一把抹去主控台上的血污，手指在“启动”两字上重重点了几下。
    “未授权。”
    汗水流进伤口，针扎一般疼，他再点，回应他的还是冰冷机械化的女声。
    “未授权。”
    舒云归脱口骂了一声，将倒在一边的指挥官躯体捞了起来，怪物还有一口气，挣扎着抓得他手臂上全是血口。
    “警告！撞击可能性92%！”
    舒云归将怪物按在主控台上，一脚踩在它后心，双手伸进那滩脓肉里扒开了指挥官的眼皮。
    “警告！撞击可能性100%！”
    主控界面突然一跳，从反重力系统跳到了一个舒云归从未见过的界面，他听见有声音响了一下，但来不及细想，四周灯光骤然一暗！
    “已开启自动防御模式，请全员做好防撞击准备！”
    曙光号船头巨大的防护罩展开，铁卫号迎面撞了上来！
    能抵御中子炮的厚实舰身从中断开，在如泰山压顶般的冲击力中裂成两截，断面锋利的金属划过曙光号船侧，像条开膛破肚的鱼漏出了它全部的内脏。
    亿万吨蓝晶矿如开闸的洪水般汹涌而出，在巨狮一号虫洞内下起了一场天价的人工暴雨。
    舒云归心一下子摔到了谷底，如果刚才英勇奋战赴死还能算星域英雄的话，那现在自己可能做不成人类先锋，大概率只能拖人类后腿了。
    曙光号左舱破损，蓝晶矿急速外流导致船身骤然失衡，这艘人类科技的标杆在全星域人民的注视下缓缓向右侧倒了下去，甚至没能扬起一点尘埃。
    谁也想不到一场万众瞩目的回归会变成这个样子，曙光号和铁卫号都失去了自救能力，只能和那些逃不掉的虫子一起被吸进虫洞内。
    “警告！引擎过热，发动核心停止。”
    “警告！船体失衡，扭力已达临界值，四十秒后主轴解.体！”
    舒云归不知道自己的下场是什么，也许就此消亡，也许永远被困在连时间都不会流逝的空间内，成为星域民众茶余饭后嘴里的那个“英勇的实习生”或者是“无能的草包”。
    “警告！二十秒后主轴解.体！”
    也许人在将死之前总会想很多，大概就在一秒钟的失神里，他在想自己要是不参加这趟实习，就可以顺利毕业，分配到首都最好的空军部队服役。
    他想起莱特星上的血色落日和无垠星河，想起了成绩差还特别贪吃的妹妹，想起患了阿尔茨海默症又不肯接受治疗的爷爷，可怜老人家送走了儿子还要再送走孙儿……
    想起了父母……
    舒云归瞳仁亮了一下，这二十年来所有的等待、希冀、期待和遗憾、不甘、愤怒，化成了推动他前进的最后力量，使他在船体倾覆的坠力中奋力爬了起来。
    “十、九……”
    命运的丧钟高高举起了钟锤，时间的流逝在这一刻显得那么快又那么慢。
    舒云归确定自己的心跳一定暂停了几秒钟，四周一切在他眼中化为虚影，他全身血液和力量都涌向足底和指尖，在电光火石间完成了最后一跃！
    “备用能源仓脱离！”
    残余半仓能源的备用仓骤然脱离，在虫洞内毫无章法地高速旋转着，像一颗炮弹扎进了虫洞深处！
    “七！”
    “六！”
    “五！”
    舒云归死死盯着外置监控，紧握的双手指结森白。
    “四！”
    “三！”
    “二！”
    ——“轰！”

 巨狮一号：虫族来袭 第六章 无罪辩护

    在白羊一号刚失去链接的时候，联盟新闻总署就切断了悬浮摄像机信号，中断了这场万众期待的回归直播。
    所有人都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他们等待了二十年的曙光号没有按时抵达空港，连派出去迎接的联盟军人也一个都没回来。
    社会中弥漫着焦灼的气息，人人都在猜测是不是出了意外。
    直到十天后，霍普星域联盟最高军政指挥机构“灯塔”才通过新闻总署发布了讯息，满载蓝晶矿的反重力空间跃迁船曙光号经巨狮一号虫洞返回霍普星域途中遭遇袭击，船舱严重受损，致使亿万吨珍贵的蓝晶矿资源泄露在太空中无法回收。
    消息一出，举国哗然。
    行政首都莱特星审判庭外人头攒动，无数标语传单随风飘起几米高，此起彼伏的呐喊声几乎要掀了屋顶。
    “调查真相！严惩罪犯！”
    情绪激动的抗议者顺着旗杆爬上去，振臂一挥引来万人呼应。
    “纳税人血汗不容践踏！我们需要真相！还我们真相！”
    “我们需要真相！”
    “还我们真相！”
    审判庭顶层的彩色玻璃窗被声波震得微微发颤，舒云归仿佛听不到一般，跟着两个狱警慢慢走着。
    墙上显示屏正在播放着国葬仪式现场，除去通过救生舰逃脱的联盟飞行学院学生十五人外，共有一百四十六人在这次事件中牺牲，联盟政府为他们举行了国葬。
    仪式现场庄严肃穆，遇难者家属哭倒了一片，舒云归停下脚步注视着屏幕，在一百多张黑白遗照中看到了自己的老师。
    从前大家都觉得这个老师冷漠，没人记过他的名字，课上课下都只喊老师。
    现在知道名字了，却没法再喊一句老师了。
    人类好像总是这样，失去了才知道珍惜。
    舒云归红了眼眶，来不及悲痛，先被狱警推了推肩膀。
    “走啊，开庭了！”
    联盟政府控告舒云归非法驾驶、越权操纵致使国家财产重大损失，朱新月一语成谶，舒云归刚从曙光号爆炸的巨大冲击波中醒过来，还没从劫后余生中尝到半分庆幸，先收到了一纸控诉，紧接着就下了狱。
    在狱中他想了很多，比如出发前那个充斥着怪物的实验室究竟是不是真实存在的？比如那些铺天盖地的怪虫现在是否还游荡在巨狮一号虫洞附近？
    还比如自己在最后关头脱离备用能源舱，能源舱与先一步脱离的武器舱相撞引发爆炸，这一炸之后，曙光号舰体还能残存几成？
    他好像不止拖了人类的后腿，还成了人类的罪人。
    今天是他第一次上联盟审判庭，所幸没有直播审判过程，不然他那当了一辈子兵的爷爷要气的阿尔兹海默症痊愈，跳起来用拐杖打断他的腿。
    刚进审判庭就看到坐在家属区的朱新月和几个关系较好的同学，舒云归爷爷早几年就不认识人了，来了也没用，妹妹舒心还在上高中，胆子小，要是知道哥哥上了法庭，大概能哭出一片海来。
    朱新月焦急地上下扫视他，舒云归连忙朝她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审判席上几人面色凝重，眉头紧锁。
    “外面好热闹。”
    身着军装的女人收回视线，耸肩道：“都是来等这次审判结果的？”
    “这算什么？前两天声势更大，防卫队来过好几次。”
    坐在中心位置的审判长是个年过六十的老者，脸上纵横的皱纹彰显着他一生经历过多少案子，但没一件比眼前这事棘手。
    “莱特星民众一向以高素质自居，我以为他们会理性表达诉求，而不是聚众游行。”
    女人摇摇头：“看来所谓的高素质只是跟其他五颗行政星民众对比出来的。”
    审判长对此并不认同。
    “星域内资源匮乏，当年为了建造曙光号反重力空间跃迁船，政府向民众收取了高额的建设税，并以资源抵赎票的形式返还，承诺会在曙光号返航之后以市场价三折的价格向拥有抵赎票的民众兑换蓝晶矿。”
    “曙光号往返一次需要二十年，这二十年中抵赎票在黑市炒出了天价，多少企业家手握巨量票据，就为了低价拿到这批蓝晶矿。”
    “如今盼了二十年的宝贝飘在太空中捞都捞不起来，手里的票都成了废纸，市场一夜崩盘，企业瞬间破产，政府支持率暴跌，这些人还能来游行抗议，而不是去天台排队跳楼，已经算心理承受能力超群了。”
    众人沉默了，片刻后有声音再度响起。
    “我作为联盟纳税人，面对一个十天不肯公布调查结果的政府也很难有信心支持。”
    大门被拉开，高大的男人匆匆走进来，朝审判席上众人点头致意：“不好意思，外面人太多，疏导交通耽误了点时间。”
    联盟审判席一共十名审判官，随着这名男子的到来所有人到齐，审判正式开始。
    “舒云归，男，23岁，联盟飞行学院指挥系大四学生，已通过毕业考核，计划分配至西河军事基地重火力舰组，目前军械操纵等级为C级。”
    审判官们开庭前就查阅过他的资料，这个年轻人的生平大概只能用乏善可陈来形容。
    他没什么朋友，连女朋友也没有，上大学前是每天从家到学校两点一线，进入大学后是宿舍、教室、食堂三点一线。
    他像个设定好了程序的机器人一样，日复一日毫无变化，如果非要说起什么闪光点，大概就只剩他从小到大保持年级第一这种事了吧。
    “舒云归，根据铁卫号黑匣子显示，你违规驾驶了持剑者，这一点你是否承认。”
    舒云归头也不抬，怔楞地点点头。
    他还深陷在国葬悲伤的气氛中难以自拔，固执地将那一百多人的死与自己没能关闭虫洞这件事联系起来，心中自责愧疚，脑子里一团乱麻。
    审判官又问：“根据悬浮摄像机传回的实时影像，你操纵持剑者进入曙光号，请如实陈述你在进入曙光号后的行动。”
    “你们不是都知道吗？”
    舒云归半倚在扶手凳里，缓缓道：“曙光号也有黑匣子，你们等了十天才审我，不就是去找黑匣子破解操作记录了吗？”
    女审判官微微蹙眉，道：“我要提醒你，如果你不对自己的行为进行辩护的话，一旦罪名成立，你将面临终身监禁。”
    舒云归置若罔闻，不如把我抓起来好了，他沉默地想着。
    似梦非梦的可怕回忆、从天而降的嗜血怪虫，还有现在这一群咄咄逼人的审判官，他都还没正式毕业，就提前感受到了这世界的危险与恶意。
    “审判庭的作用不是为了刑罚，而是要调查清楚事实真相，让有冤者沉冤昭雪，让有罪者插翅难逃，让枉死者瞑目安息。”
    “舒云归，你的老师应该不希望他认为最优秀的学生下辈子只能在牢狱中度过吧？”
    舒云归骤然抬头，那姗姗来迟的男审判官正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他，军帽下一头金色的长发随着室内新风系统微微飘动。
    是他？！
    舒云归赫然瞪大双眼，他猛地起身，又被狱警按了下去。
    那不是梦？！
    那个穿着实验服朝他开枪的男人为什么会坐在联盟审判席上？！
    他到底是谁？！
    他到底要做什么？！
    舒云归盯着他，看见他桌前身份牌上写着“第三审判官，程思空”几个大字。
    他不是实验员吗？怎么摇身一变成了审判官？
    即使对事情真相尚不了解，但敏锐的第六感告诉舒云归，自己陷入了一场极大的阴谋之中。
    程思空向他展开一份文件，是联盟飞行学院优秀毕业生推荐信，顶头写着舒云归的名字，推荐人落款赫然写着昂思齐三个字。
    有了这封推荐信，舒云归就可以去联盟最精尖的西河军事基地实习。
    程思空举着文件，声音依旧清淡。
    “牢底坐穿还是成为联盟精英，现在你想清楚了吗？”
    舒云归咬牙不做声。
    联盟军事法规定，在证据链完整、犯罪动机清晰的情况下，不需要被告供词也可以定罪，但在前几天的审讯中，舒云归咬定了自己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关闭虫洞，阻止怪虫袭击霍普星域。
    理由充分，合情合理，甚至到了该给他颁荣誉勋章的地步。
    至于证据……
    曙光号黑匣子早因为最后那一炸脱离了船体，落进巨狮一号虫洞中，比那些漂浮在太空中的蓝晶矿更难捞。
    没有供词、没有证据，这一场审判能不能定罪连审判长心里都没有底，双方打的是心理战，只要舒云归坚持不住认了罪，全联盟公民的滔天怒火就有一个发泄的地方了。
    可舒云归比他们想象的要难以征服。
    舒云归盯着程思空，耳边嗡鸣，像老式无线电设备受干扰发出的啸叫声，在一片尖锐的声响中，一句清晰的话语传入舒云归大脑中。
    “想见昂思齐吗？”
    舒云归骤然蹙眉，因为他看见高坐在审判席上的程思空嘴唇未动，但自己却清清楚楚听见了他的声音！
    身边众人依然沉默，没有一个人听到这句话。
    他在心底回应：“我老师在哪？”
    “你向审判庭申请特别保释，由我做你的监视人，我带你去见昂思齐。”
    联盟军事法还有规定，如果案件证据链无法形成闭环，且被告无犯罪记录、拒绝认罪的情况下，可以申请特别保释，由一名审判官作为其监视人，在一年监视期内若审判庭依然无法找到定罪证据，则被告人可宣布无罪。
    “我凭什么相信你？”
    “你可以不信，选择当堂认罪，然后去服刑。”
    审判席上程思空淡然一笑，将选择权交给舒云归。
    这个男人难道会读心术？
    被人把控思想并不是种愉快的感受，舒云归狠狠瞪了他一眼，抬手道：“我要辩护，我无罪！”

 巨狮一号：虫族来袭 第七章 孢源异变

    对舒云归的审判进行了四个多小时，由于舒云归态度强硬，且家庭背景干净、个人履历优秀，无犯罪倾向，审判庭最终接受了他的特别保释申请，分配监视官的时候恰好就分到了程思空。
    舒云归有些恼怒，越想越觉得自己这一路好像都是被程思空安排好了的。
    可舒云归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军校学生，堂堂审判官大人没理由揪着他不放啊？
    难道就因为自己误闯了实验室，程思空准备杀人灭口？
    舒云归摸了摸后颈，在曙光号上被咬了之后，这几天后颈一直隐隐不舒服，胀痛得厉害。
    “哥！哥！”
    他刚下楼，一楼大厅里一个粉色的身影蹿起来，大叫着扑到了他的怀里。
    “哥！你是不是要死了？！”
    不及他胸口高的女孩子在他面前哇哇大哭：“外面人都说你被判死刑了！你要死了吗？！”
    简直胡说八道，联盟早就废除死刑了，怎么现在还有人造这种谣呢？！
    舒云归捏了捏女孩的脸颊，强打起精神宽慰她：“好了，不哭了，哥这不是好好的吗？”
    舒心哭红了鼻头，眼泪全擦在舒云归衣服上。
    “你今天不是还要上课吗？怎么跑这里来了？”
    舒云归把她的书包接过来，佯装愠怒道：“又逃课了？本来成绩就不好，还不好好学习！”
    舒心眼泪一收，耳朵一捂，转头就喊：“爷爷！哥又骂我！”
    坐在等候区沙发上的老人睁着浑浊无神的眼睛朝这边看来，他只能分辨出“爷爷”这个声音，至于是谁在叫他已然认不出了。
    “你居然把爷爷也带出来了？！”
    舒云归骂道：“别以为有爷爷在就能给你撑腰！回家再收拾你！”
    霍普星域的大气层是人造的，所以连带着四季雨雪也都是程序设定好的，此时外面在下雨，舒云归离开审判庭的时候看了一眼门口的大屏幕，这场雨还要下两个小时。
    “现在是用车高峰期，根本订不到车。”
    舒心捧着手机问舒云归：“哥，我们怎么回去啊？”
    舒云归也犯愁，要是只带着舒心一个，大不了跑两步淋点雨去坐公共空间快车，但爷爷身体不好，受不得凉。
    正当他发愁的时候，一辆加长黑色悬浮车缓缓停在了他面前。
    “载你一程？”
    车窗降下，露出程思空显眼的灿金色长发。
    “不用。”舒云归没好气吩咐舒心，道：“舒心，加钱，定专车！”
    舒心弱弱哼了一声：“哥，你保释金交了五十万星币，打专车的话，明天就没钱吃饭了。”
    舒云归一噎，程思空也不笑，只是淡淡道：“老人家受凉容易引发肺.炎，在莱特星上住院开销也不小吧？”
    这是哪来的天煞克星？！
    不等他反驳，舒心先凑了上去，在窗边惊叹车辆内饰豪华，只见程思空低声与她说了两句话，小女孩一脸欣喜，拉开车门把爷爷请了进去。
    舒云归拗不过她，只能跟着一起上了车。
    “去我家不走这条路吧？”
    车刚开出去几分钟，舒云归就察觉到不对劲，立刻喝令司机停车。
    司机置若罔闻，悬浮车贴地飞行，毫无阻力地往前飞驰。
    “你这是什么意思？！”
    舒云归怒斥程思空：“停车！”
    程思空正在给舒心介绍悬浮车内一些装置，闻言头也不抬，道：“庭上说好了带你去见昂思齐，我这是在履行承诺，而且你妹妹也想去吃甜点。”
    “我没说要现在见吧？”
    舒云归眼神一凛：“你想用我家人威胁我？”
    “打住打住，不要把人想的太恶劣。”
    程思空摆摆手，忽而叹气道：“你能等得了，他未必能等。”
    舒云归心中骤然一紧，正要说话，车速却突然放缓，程思空平静地望着前方，道：“来都来了，进去看看吧。”
    上一次来这里，舒云归几乎是昏睡整路，今天才发现，IAFA的入口竟然不在地面上。
    他看见海浪被从中劈开，礁石深处升起巨大的黑色入口，悬浮车一驶进去便犹如进入加速隧道，速度骤然提升至十几马赫，几乎只在一眨眼的时间内，他们就到了目的地。
    这座隐匿在海底深处的岩石建筑被氧气环包裹其中，加装了人工天幕，完全模拟了地面上的景象，难怪上次来的时候还以为是误入了哪家实验室。
    偌大的IAFA金属铭牌高悬在建筑顶端，舒云归刚拉开车门，尖锐的啸叫声再次席卷耳膜，这次比在审判庭上更强烈，他感觉自己的脑浆都跟着一起震颤起来，刚迈出去的腿一软，踉跄着就要栽下去。
    “当心。”
    胳膊被人扶住，舒云归忍着头晕目眩凝神一看，面前是个跟程思空长得八成相似的女性。
    “他的异变进程达到75%了，你不该今天把他带过来的，他很有可能受到孢源体刺激当场恶变，如果那样我们很难收场。”
    女人责备地看了程思空一眼，随即迅速掏出微型注射器在程思空手臂上扎了一针。
    “不用担心，是阻断剂，我们这里有很多试验样本，他们散发的费洛蒙会影响到你。”
    药效显著，耳边啸叫平息，舒云归喘了口气，抹掉脸上渗出的冷汗，问道：“你跟程思空是……”
    “我们是孪生姐弟，我叫程靖，是IAFA首席生物专家，我弟弟是这里的副会长。”
    难怪这么像，从远处看，他们的区别只是一个是直发，一个是卷发而已。
    舒云归瞥了程思空一眼，问：“他不是联盟审判庭第三审判官吗？联盟的军人是反.政府组织的高层管理人员？”
    程思空淡然一笑：“我也是真心实意在为政府和人民工作的。”
    看这嘴脸，一副鬼扯的样子。
    “其实本不应该今天带你过来的，但如果你今天不来，以后可能要后悔一辈子。”
    程靖带着舒云归进入IAFA基地大楼，边走边向他介绍：“IAFA，Interstellar anti fusion Association，又称星际反融合协会，你以前听说过吗？”
    舒云归摇头，霍普星域上有数不清的各种反.政府组织，要是都记录在册估计能出一本书。
    他还是学生，能接触到的信息有限，所以除了那些恶名在外的组织之外，像IAFA这种隐匿在深海中的神秘机构他是真的没怎么了解过。
    “那么接下来你所看到的和听到的一切，都将超出你作为人类的全部认知，希望你不要惊慌，保持冷静。”
    程靖在一座被黑色金属薄膜严严实实封住的容器前停下，注视着舒云归，问他：“能做到吗？”
    一股莫名的惊慌感从脚底蹿起，心跳骤然加速，喉咙像被人扼住了似的让他喘不上气。
    我在怕什么？
    舒云归在心底质问自己，再恐怖的东西不都见识过了吗？
    他喉头滚动着，用力点了点头。
    程靖和程思空对视一眼，随后程思空后退半步，似乎作出了防御姿态，而程靖向前一步，按下了金属罩升降开关。
    这可能也是一场噩梦。
    多年后舒云归回想起眼前这一幕，仍会觉得心有余悸。
    他看见昂思齐跪坐在一平米见方的狭窄玻璃罩中，仰着头、张着嘴，双眼呈现血红色的昆虫复眼形态，无数藤蔓从他躯体中生长出来，错综纠缠，几乎填满了玻璃罩中每一寸空间。
    昂思齐被缠绕在藤蔓中心，有深绿色的粉末状烟雾不断从他五官七窍中喷发出来，顺着特制的通风系统被收集到旁边的储藏罐中。
    那还能称为人吗？
    舒云归惊楞在原地。
    那是一株植物长成了人形而已吧？
    对，就跟古地球传闻中长出人形的根茎植物一样。
    那怎么可能是昂思齐？怎么可能是前几天还骄傲地说自己是机甲驾驶专业优秀毕业生的昂思齐？！
    舒云归宁愿他牺牲在太空中，宁愿他的躯体游荡在无垠宇宙里，也不愿意以这种形态再次看见他。
    在舒云归死死盯着昂思齐的时候，程靖、程思空姐弟也在紧张地注视着他，程靖手中检测仪上数据不断跳动着，映衬着她脸色越来越沉重。
    “异变程度达到89%了，恶化概率90%，看来孢源体果然会影响恶化概率。”
    房间两侧的生物基因溶解探针闪着寒光指向舒云归，程靖看了程思空一眼，低声问：“要准备扑杀吗？”
    程思空没有说话，五指握拳，牙关紧咬，似乎做这个决定对他来说也不是易事。
    就在恶化概率急速向着100%升涨的时候，舒云归突然回头，红着眼睛问程思空。
    “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程靖低头，恶化概率停在了99.9%。
    实验室内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中。
    舒云归看得出来程靖和程思空都十分紧张，他也觉得自己身体有些异样，后颈发热，伤口跳痛，颅脑神经顶着太阳穴，这使他头痛欲裂，在即将失去意识的前一秒，耳边啸叫再次响起，阻断剂失去了作用。
    他在啸叫声中听见了玻璃罩中藤蔓纠缠摩擦的声音，在声音深处好像有人在说话。
    舒云归寻着声音仔细聆听，在重重绿叶深处听见了昂思齐的声音。
    他说——
    “不要成为它们！”

 巨狮一号：虫族来袭 第八章 上帝掷骰

    即使像是被粗砂打磨过声带，又像是被残破发条带动的老旧留声机，舒云归仍然能分辨出昂思齐清冷的嗓音。
    那个看起来从来不对任何事上心的老师此刻却耗尽了他留在世上的最后一点精神意志力，一遍遍、不停地警醒着他的学生。
    “不要成为它们！”
    “恶化进程停止了！异变程度在增加！”
    程靖惊喜道：“快回应他！”
    程思空立刻回答：“你进入曙光号的时候，昂思齐还没有死，他一直坚守在虫洞外面等你出来。”
    “后来曙光号炸了，我们的摄像装置受到损伤无法传回数据，等我们赶到现场的时候，看见昂思齐用机甲防御罩保护了你，但他自己暴露在克里虫攻击范围中，被刺穿了心脏。”
    话说到这难以继续，舒云归低着头没有反应，程靖那边也没有说话，程思空只能继续说。
    “被克里虫击杀的人类有十万分之一的概率变成孢源体，就是你现在看到的这样。”
    “孢源体会散发一种类似蘑菇孢子的绿色粒子，但凡接触到这种孢子，无论是实验体还是自然嵌合体，都有可能发生恶变，成为凶残暴虐的恶变体。”
    舒云归茫然道：“克里虫？”
    “就是你在巨狮一号虫洞看见的怪虫，人类探测到这种外星生命体的记载可以追溯到千年之前，但是由于数量稀少，又有政府封口，普通人一辈子也无从得知这种生物的存在。”
    舒云归又问：“那实验体和自然嵌合体又是什么？”
    “自然嵌合体就是被克里虫咬伤的人类，身体中会残存克里虫血液因子，像是某种与人体共生的病毒，一般情况下不要紧，一旦遇上孢源体，就会立刻发生恶变。”
    “至于实验体……”
    这像是一个很难启齿的问题，程思空深吸一口气，艰难开口。
    “那由一场灭绝人性的人虫基因融合试验开始，牵扯到太多阶级、太多层面，一两句话说不清，用最简单的话来说就是你、我、我们，都是实验体。”
    舒云归微微蹙眉：“你在说什么鬼话？”
    “很难相信吧？以前我们接触到很多你这样的人，他们也很难相信自己身体中有克里虫隐性基因。”
    “你说我身体中有虫子的基因？！”
    舒云归怒道：“你说我是虫子？！”
    “不只是你，而是我们。”
    程思空冷静回答：“由于那场试验，导致现今人类基因中存在克里虫隐性基因，拥有这种基因的人，就被称为实验体，但跟自然嵌合体一样，这种基因不影响人类正常生活。”
    “唯一不同的是，如果父母双方都携带隐性基因，那生下的后代百分之百是实验体，并且有概率会产生异变，成为异变体。”
    舒云归只觉得自己这么多年学的历史、生物、物理、化学通通学到狗肚子里了，他按了按额角，几乎崩溃地问：“异变体又是什么东西？”
    “产生异变能力、保有人类思想的实验体，就被称为异变体。”
    舒云归点点头，他还需要时间消化这些信息，沉默片刻，忽然记起什么，问道：“那现在人类种群中有多少人携带这种基因？”
    程思空和程靖同时回答：“90%”
    舒云归张大嘴，世界观在这一刻彻底崩塌。
    他哆嗦着嘴唇，绝望地问：“那……我是什么……”
    “异变体，虽然你目前的异变进程只有91%，但你已经显现出了异变能力，只是能力还不稳定罢了。”
    程靖宽慰他，并隐瞒了他的恶变数据。
    “我的异变能力？跟你的读心术一样？”舒云归看向程思空。
    “那不是我的能力，是你的，言灵类能力‘如似我言’。”
    程思空伸手点了点自己的头，解释道：“目前监测到你的能力可以与被链接者进行脑电波交流，当然，如果你还异变出其他能力的话可以告诉程靖，她会做记录分析。”
    “所以在审判庭上不是你主动跟我说话，而是我入侵了你的大脑？”
    “是这样的，我提前知道了你的能力，所以一直在心中默念，被你链接上的时候，你就能知道我想说的话了。”
    信息量太过巨大，舒云归暂时不能接受自己不是人，更不能接受自己是只虫。
    “其实我们今天请你过来，就是想问问你，是否愿意以异变体身份加入IAFA，用自己的异变能力来帮助平民免遭虫族和恶变体侵扰？”
    程靖向他伸出手，神情恳切。
    “你的意思是……那些该死的虫子还会再来？”
    程靖苦笑：“危险一直在我们身边，就像上帝掷骰子，谁会遇上只是概率问题。”
    舒云归望着玻璃罩中的昂思齐，半晌才回应：“按你们说的，这世界上应该有很多人能产生异变能力，为什么是我？”
    “其实不光是你，每一个产生异变能量波动的人我们都在密切监视，因为异变是个不可控的过程。”
    “有些人在异变过程中恶化，被关押或扑杀，有些人异变出来的能力太微弱，不能成为战斗力，还有些人太过害怕自己与众不同，于是拼命隐藏自己，不愿意暴露能力。”
    “所以你们也在掷骰子，赌谁会答应你们。”
    程靖垂下手，不再说话。
    “这件事太复杂了，我没法轻易回答你们，给我点时间吧。”
    舒云归转身前再深深看了昂思齐一眼，最后问：“他这样还有救吗？”
    “孢源体和恶变体一样，一旦成型无法逆转。”
    程思空看出舒云归眼中悲痛，宽慰道：“孢源体没有意识，也不会感受到疼痛，孢子喷发期只有五天，今天是最后一天，今天过后，他就会成为一株向阳生长、无人侵扰的绿藤，永远存活在这个世界上。”
    也许是这句话起到了作用，舒云归向他投去感谢的目光，沉声道：“谢谢，我会仔细考虑你们的提议的。”
    来时的路那么短，归去的路却那么长。
    来的时候，他只是一个险些被关押的囚犯，回去的时候却要肩负起拯救全人类的重担。
    舒心朝他跑过来，一手拎着两盒切片蛋糕，一手举着彩虹波板糖，满脸惊恐地喊他：“哥！我刚看到一个人泡在玻璃缸里！他的牙齿特别尖！好可怕！他会不会吃了我？！”
    舒云归朝远处敞着门的实验室看了一眼，不知道又是哪个可怜的恶变体一辈子只能关在这里面。
    他伸手揽住舒心的肩膀，替她把嘴角糖浆擦掉，温声安慰她。
    “没事，哥保护你。”
    舒云归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他家住在莱特星老牌富人区的别墅内，地段倒是好，只是房子看着太老旧了。
    这些年父母不在家，爷爷又生病，舒云归一边忙学业，一边照顾家人，政府补贴太少，实在匀不出钱修房子。
    他把爷爷扶到二楼睡下了，回头看见舒心趴在地毯上看言情剧，舒云归从她敞开的书包里看见了期中考试挂六科的成绩单，气不打一处来，舒心怕挨骂，一溜烟回房间锁了门。
    世界顿时安静下来。
    连日的惊心动魄被按下停止键，舒云归心中的那根弦却放不下来。
    他接了杯冰水，看见冰箱里舒心剩下的半块小蛋糕，忍不住失笑，又觉得后怕。
    要是自己真的被抓去服刑了，剩下舒心和爷爷在家，两人估计只有把自己饿死的份。
    身为家里顶梁柱的压力就够大了，还得再加上全人类，担子太重了，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承担的起。
    舒家别墅一共有四层，地上两层，底下两层，在舒云归对父母那为数不多的浅淡记忆中，他们好像总是会待在地下室里。
    因为地下室中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
    通过声纹、虹膜和DNA三重验证，通往地下室的大门终于打开，金属楼梯向下无限延伸，仿佛要伸到地底去。
    感应到主人进入，淡蓝色的灯光层层亮起，舒云归站在阶梯上，与他平行对视的是一顶足有一层楼高的机械头罩。
    那是一架没有编号的人形机甲，为了把这样一个大家伙藏在家中，舒云归的父亲偷偷把别墅地基向下挖了十几米，饶是这样仍然不够，所以这架机甲不是站立姿态，而是以一种奇怪的双手抱膝的姿势坐在地下室中的。
    机甲蓄能需要大量能源电力，远远超出一般家庭用电量，在家里给机甲充能是不现实的，所以从小到大舒云归都没见这机甲动过。
    小时候父亲不让碰，后来父亲和母亲一起去蝾螈星科考，没人管着他，舒云归爬上爬下把机甲摸了个遍，最终在机甲左胸口处看见了四个鲜红的大字——
    幸存者号。
    居然是用油漆手写上去的。
    舒云归觉得惊奇，机甲属于军火，联盟是禁止个人拥有机甲的，这么大个家伙放在家里相当于一个定时炸弹，稍有不慎被人发现了就是殃及全家的大罪。
    在爷爷舒同泽阿尔茨海默症还不严重的时候，他大概也是深知这一点的，于是通往地下室的大门锁了十几年。
    直到舒云归考上军校，在上军备通识课的时候才记起家里还藏在这么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巨狮一号：虫族来袭 第九章 尘封影片

    利用军校图书馆，他搜寻了自联盟装备机甲以来所有部队的机甲代号，却发现没有一个部队装备过名叫“幸存者”的机甲。
    毕竟这名字太不吉利，幸存者，一听这仗就很难打。
    今天是舒云归时隔十几年再一次进入地下室，空气久不流通，四周弥漫着一股尘埃的味道。
    他爬上机甲驾驶舱，小时候不懂，很多装置当成玩具瞎扒拉，如今再看，驾驶舱里放置的竟然是脑机链接仪。
    原来幸存者号是二代机吗？
    脑机链接仪可以单独开启，很多时候联盟机甲驾驶员为了提升自己和机甲的匹配度，会特意增加脑机链接次数用以磨合。
    舒云归给脑机连接仪通上电，同步脑电波电流的时候他第一次感受到了机甲驾驶员的厉害之处。
    将如此沉重的机械躯壳通过无形的脑电波链接在区区肉体凡胎之上，无论是驾驶员的躯体还是精神都承受着非常人所能想象的巨量压迫，此时机甲只是静默状态，舒云归就感觉有千斤巨石压在身体上，令他动弹不得。
    不，巨石不足以形容，可能是有颗星球压在他身上了吧。
    他实在难受，伸手想要扯掉脑机链接仪，但眼前忽然泛白，模糊的身影渐渐浮现在眼前。
    他的手顿住了。
    “宝贝儿子。”
    身穿实验服的父亲对着他招手，母亲忽然挤进画面中，笑意盈盈地喊他：“云归，想妈妈了吗？”
    泪水忽然溢满眼眶。
    “当你看到这段录像的时候，爸爸妈妈已经离开你去到一个很远很远的星球上了，又或许我们家云归是个小傻瓜，等爸爸妈妈回来了，还没有发现这个录像呢！”
    父母笑了起来，时隔太久，除了家里那些不会动的老照片以外，舒云归从未见过如此鲜活的父母。
    就好像他们真的在自己眼前一样。
    “还记得爸爸教过你的天文知识吗？光年，从家到爸爸妈妈这里，用光的速度要走770亿年。”
    母亲有些感慨，眼眶也湿润了。
    “真的是一段很远很远的距离呀，很遗憾在你成长的过程中我们作为父母却不能参与，但你一向是个聪明又独立的好孩子，即使我们不在，也希望你平安、健康，茁壮成长。”
    舒云归用力点了点头。
    “爸爸和妈妈要去探寻一些没有前人涉足过的奥秘，有些东西、书本和课堂无法告诉我们答案，试验和猜想更能激发我们的好奇心。”
    “抬头那宇宙深处，那里写着人类的起源和归处，也隐藏着无边的危险和杀机，或许未来某一天，你会发现这个世界远不是你所熟悉的那样，但是不要怕，请保持你的善良、正直和勇气。”
    “愿你永远从心而动，锋刃傍身，所向披靡。”
    舒云归只觉心口汪着一捧热水，暖暖流经他全身，成长这一路上经受的所有惊恐和磨难登时烟消云散，父母的关怀和爱意犹如这世上最好的材料，瞬间重铸了他一身钢筋铁骨。
    “接下来爸爸妈妈要告诉你的事情，或许会让你对自己产生怀疑，但是别害怕，无论发生什么，爸爸妈妈永远与你同在。”
    这几天颠覆他认知的事情可太多了，舒云归感觉自己心理承受能力直线上升，他微微坐直身体，聆听父母接下来的话。
    画面闪烁了几下，父亲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
    “那……起源……1……5……”
    怎么回事？
    舒云归查看了一下脑机链接稳定度，不算高，只有60%，但不至于连一个录像都看不了吧？
    他捣鼓着脑机链接仪，录像几乎变成了默片，就在他专心检修的时候，头顶忽然传来一阵猛烈的晃动！
    地震了吗？
    四周所有灯光骤然熄灭，在脑机链接仪关闭之前，他听见父亲说了三个字——
    “恶变体。”
    全身汗毛骤起，紧接着又是一阵巨响，头顶灰尘簌簌往下落，别墅地基本来就被人工改造过，舒云归担心要是地震的话房子可能会塌，连忙跳出驾驶舱，上楼去找爷爷和舒心。
    四周所有灯光都熄灭了，连外面的路灯都暗了下去。
    舒心还算机灵，被吓醒之后连忙去把爷爷推了出来，爷孙两躲在餐厅角落，因为她在书上看到过，地震的时候要躲在狭小的三角建筑下面。
    看起来不太像地震，振动和响声是从头顶传来的，舒云归交代舒心在家躲好，自己出去查看究竟。
    花园里排列整齐的花草树木都被连根拔起，路灯东倒西歪，外面站了不少邻居，大半夜大家都被吓醒了，纷纷举着应急灯查找巨响的来源。
    然而在某些生物眼里，光源就是致命吸引力。
    巨大的黑影从天而降，连灯带人踩得粉碎。
    舒云归感觉背后溅上了液体，他还没回头，站在面前的邻居先瘫软下去，“咚”地一声摔在他面前。
    紧接着后颈传来一阵温热，腥臭的喘息和低沉的咆哮声贴身传来，冷汗划过喉结，耳边响起毫无秩序的声音。
    “人……饿……吃……”
    三个字，将欲望全盘暴露。
    这些东西是有特殊癖好还是跟自己有什么过节？一个两个都喜欢这样近距离贴着。
    他试着用自己的异变能力跟对方沟通。
    “人，不能吃，冷静。”
    身后的怪物也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他的话，锋利的牙齿几次划过舒云归后颈都没有咬下去。
    此时周围已经集结了不少武装力量，舒云归匆匆扫了一眼，有少量警察和防卫军，更多的是他从未见过的队伍。
    直升机打下探照灯，怪物受到光源刺激，发出阵阵尖啸。
    “已发现脱逃恶变体，编码990270，代号杀人熊，准备就地扑杀，现场工作由灯芯全权接手，无关人员请立即撤退。”
    通讯器中传来指挥官冷漠的声音，警署新来的小年轻远远盯着舒云归，颤声道：“报、报告！现场有人质！”
    有经验的老警察朝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多嘴，果不其然通讯器中声音依然毫无起伏：“再次重复，就地扑杀恶变体，无关人员立即撤退！”
    小年轻煞白着一张脸，他刚入.联盟警署没多久，正值满腔热血的年纪，眼看上级部门要放弃人质，正义感立刻爆棚，举起通讯器反驳道：“联盟警署有义务保证公民生命安全！”
    通讯器上红蓝光交替闪烁，像被狙击枪射线瞄准的十字靶心。
    舒云归只觉得后背刮起一阵狂风，身形壮硕的杀人熊吼叫着扑向小年轻，通讯器落地砸了个粉碎！
    杀人熊一口将小警察吞下去大半，只留半条腿挂在嘴边，鲜血的味道使它更加兴奋癫狂，它如野兽一般跳上警车，又凭空一跃十几米高，伸手拉住了直升机尾翼！
    武装直升机在恶变体面前显得不堪一击，尾翼断裂机体失衡，飞机上的人却不慌，像是见惯了这种场面，在杀人熊张开挂满碎肉的獠牙时闪身跳出机舱，空中转身，手中光粒子狙击枪迅速锁定目标，枪响血溅，瞬间击穿了恶变体右眼！
    地面有人接应，就在垂直落体的几十秒内，空中狂风骤起，风团牢牢接住从飞机上跳下来的人，待其脚尖落地变立刻化为一道坚实的风盾，将发狂袭来的杀人熊牢牢挡住。
    这组名为灯芯的队伍配合默契、反应迅速，杀人熊落在风盾上的一瞬间，地面四人同时凝聚无数把冰刀，半空中登时血如雨下！
    杀人熊被扎得遍体鳞伤，不断在舒云归耳边喊着“痛”！
    这就是恶变体和异变体的战斗吗？
    没时间惊诧，杀人熊挣脱了冰刀，突出重围，巨大的身躯从半空中落下，径直砸向舒云归家的房子！
    不好！舒心和爷爷还在房子里！
    千钧一发之际，舒云归不顾生死猛然向前冲去，与此同时，在不远处某个黑暗的角落里，幽蓝色的电子屏上舒云归的异变进程骤然拉满，恶化指数急速下降，身披纯黑斗篷的人低声一笑，身形瞬间消失。
    舒云归挡在了杀人熊的坠落点上，千斤之躯从天而降，狠狠砸在了舒云归身上！
    下一秒杀人熊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身体骤然被弹飞出去，灯芯小队的成员赫然发现它全身骨头都碎裂变形了，再回头去看舒云归，哪里还有那人的影子？！
    舒云归被一道强劲的牵引力拉进房子里，当他跌到在地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竟然毫发无伤，舒心和爷爷躲在黑袍男子身后，正满脸惊慌地看着他。
    “我这是……”
    舒云归愕然看向自己的双手，再抬头时对上了隐藏在黑袍下的程思空的双眼。
    “是共生能力‘瞬时防御’，只有千万分之一的异变体会在异变完成的时候获得共生能力，你果然不同寻常。”
    程思空看向窗外，灯芯小队已经成功捕获恶变体杀人熊，众人忙着收容，只有一个穿着战术背心，剃着光头，头皮上纹满刺青的魁梧男人举着通讯器，目光直直向这边看来。
    “可你在灯芯小队面前暴露了自己的异变能力。”
    看热闹不嫌事大，程思空眼睛死死与光头男对视，嘴角却高高扬起，嘲讽笑道。
    “舒云归，你死定了。”

 巨狮一号：虫族来袭 第十章 道阻且长

    看不清程思空和光头男谁先出手的。
    枪声响起的时候，舒云归看见舒心的身体在他眼前骤然消散，旋即稳稳出现在五步开外。
    下一秒光离子弹破窗而入，分毫不差地打在舒心刚刚站立的地方！
    地砖被击碎，火光四溅。
    舒云归又惊又怒，指着窗外愤然道：“联盟部队居然对平民孩子出手？！”
    “灯芯特别行动小队副队长雷克，拥有异变能力‘绝对锁定’，被他盯上的人非死即伤，由于手段残忍、臭名昭著，人送外号恶犬。”
    程思空挑眉道：“不过从严格意义上来说，他的‘绝对锁定’属于速度类能力，而我的‘坐标改写’属于空间类能力，稍微比他厉害一点。”
    就在他跟舒云归吹嘘的时候，下一颗子弹咻然而至，这次的目标是程思空！
    光离子弹没有实型，在火红色的光芒擦过舒云归眼角的时候，强劲的力道再度袭来，舒云归的身体坐标瞬间被改写到程思空身前，而致命光束已袭至胸口！
    舒云归大叫一声想躲，然而光离子弹在接触到他胸前衣扣的千分之一毫秒间猝然反弹，顺着射击进来的玻璃弹孔原路返回，被雷克迅速射出的第三枪半路拦截。
    没等舒云归庆幸自己大难不死，程思空一把拎起舒心甩给他，自己把舒同泽背了起来，沉声催促：“跑！”
    恶犬雷克三枪不中，下一击射进来的可能不是光离子弹，而是光离子炮了。
    舒云归抱着舒心边跑边问道：“我这‘瞬时防御’跟雷克的‘绝对锁定’哪个更厉害？”
    程思空瞥了他一眼，幽幽道：“忘了告诉你，‘瞬时防御’属于被动能力，在遭受攻击的时候有25%的概率触发。”
    舒云归噎住，勃然大怒，边跑边骂：“敢情你刚才是把我当肉盾用？！”
    “运气本身也是一种实力，不是吗？”
    程思空一个闪身从打开的窗户跳出去，他的车停在舒云归家不远处的树荫下，车身加装了防御系统，爷孙两待在车里比外面安全得多。
    “跑吗？”
    程思空反问：“跑得掉吗？”
    他看了一眼正在联系上级的雷克，摇头道：“雷克能锁定所有目光所及的东西，我这车可架不住他三炮。”
    “我好像没哪里惹到他吧？”
    舒云归满脸不解：“我们都是异变体，他凭什么杀我？！”
    “异变体也分三六九等啊，从本质上说，大家还都是人类呢，谁能占据主导权，就得看谁愿意做当权者的狗。”
    距离不远，雷克好像听到了他们讲话，通讯器闪烁，夜色里响起他粗犷低沉的嗓音。
    “第七区明顿街发现游散异变体，收容失败，申请剿灭。”
    死亡回音即刻传来：“同意。”
    一直背手站成一排的灯芯小队其他成员不用雷克指挥，收到击杀命令的时候已然向舒云归他们包围过来！
    风系成员织出巨大的风网从四面八方逼近，紧随其后的冰刀闪着寒光，眼看要把几人戳成对穿！
    生死关头，程思空还有闲情打趣舒云归，他抱着胳膊朝舒云归狡黠一笑：“做个交易，你加入IAFA，我帮你揍他们。”
    “得了吧！”
    舒云归心想，他那‘坐标改写’不是攻击类能力，再者说，趁火打劫的通常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就地一滚，从风网合拢之前的缝隙中滚了出去。
    虽然不知道这种能呼风唤雨的属于什么能力，但舒云归玩过游戏，知道辅助大多都是脆皮，他蛇形走位避开冰刀，扑上去抓住风系成员脚踝，就地翻身将人放倒。
    雷克的子弹如期而至，舒云归紧张却不慌张，他并不去赌自己25%的防御能力，而是双手架着风系成员的胳膊，将人牢牢挡在了自己身前！
    “这小子，倒挺会现学现卖。”
    程思空倚在车门边轻笑，笑容里却夹着一丝怅然。
    同样暴露在雷克的子弹下，风系成员却比舒云归要淡定的多，他伸出五指在自己面前架起风盾，不过雷克的子弹太快，风盾来不及成型，只是稍稍改变了子弹方向，旋即被一枪击碎了左臂。
    鲜血飞溅，舒云归感觉身前的人浑身紧绷，在肢体碎裂的巨大痛楚下却还能保持清醒，风系成员用这种惨烈的方式让身体脱离桎梏，四个水系成员后来居上，无数把冰刀如暴雨扎向舒云归！
    程思空立刻出手，身陷包围圈内的舒云归和外围风系成员坐标瞬间互换！
    来不及召唤风盾，虽然眼神惊恐，但风系成员还是做好了死亡准备。
    万钧之际，四个水系成员拼尽全身力量将冰刀拉了起来，但拥有实体质量的冰刀被强行改变前进方向，巨大的惯性使它们脱离了掌控，被离心力骤然甩飞出去，像炸了膛的霰弹枪，无差别射向周围所有人！
    周围还有很多平民！
    舒云归飞身抓住从身边急速射向远处的冰刀，高声呼喊：“程思空！”
    蓝光以程思空为圆心轰然爆开！
    “坐标改写”属于精准类能力，一次控制太多目标物使程思空体内异变能量急速耗尽！
    程思空脸上血色褪尽，纵使如此还有很多把冰刀未能被“坐标改写”捕捉。
    周围几幢别墅成了活靶子，躲在窗后偷看的邻居成了刀下鬼，玻璃窗一扇扇爆裂，惊叫和哭声此起彼伏，在浓重的夜色中显得格外凄惨。
    舒云归眼睁睁看着邻居家女孩从二楼摔下来，身体顺着花园斜坡一直滚，最后停在了舒云归脚边。
    那个女孩跟舒心一般大，经常来家里玩，总是一口一个“哥哥”地喊舒云归。
    看着她，就好像看见舒心死在自己面前。
    舒云归浑身僵直，冰刀切开了他的手掌，殷红的鲜血落下，滴在女孩尚未闭合的双眼里。
    他扭头看向雷克，眼中是愤怒、憎恶和深深的仇恨。
    雷克向他举起了枪。
    下一场血案即将发生。
    通讯器却响了起来。
    “警署收到了大量报警电话，废物！立刻带着杀人熊回来！”
    雷克的枪又放下了。
    灯芯小队在舒云归的怒视下押着杀人熊离去，留下满地猩红狼藉。
    程思空力竭坐倒在地，他面色如纸，狼狈地靠在车门边，用颤抖的手掏出烟盒，却半天点不着火。
    舒云归慢慢向他走过来，用满是鲜血的手指帮他按下了点烟器。
    连烟里都飘着血味。
    程思空笑话他：“你该不会以为，召唤类异变体能被你用武力解决吧？”
    他用力吸了一口烟，望着灯芯小队消失的方向低声道：“更何况那是元素型召唤类，十万个异变体里都不一定能出一个召唤类，十万个召唤类也不一定有一个元素型。”
    他“啧”了一声：“不愧是灯芯小队啊，水元素是元素型里最厉害的，人家轻轻松松掏出来四个。”
    舒云归也“啧”了一声：“没想到IAFA里一个战斗型都没有。”
    程思空耸耸肩：“说不定你来了就有了呢？”
    舒云归没说话，两人在风里沉默。
    直到一支烟燃尽了，舒云归才开口，问他：“你再跟我说一遍，IAFA成立的宗旨是什么？”
    程思空在地上按灭了烟屁股，抬头正色道：“反对基因融合试验，组建异变体战斗队伍，保护平民，为所有保有良知的恶变体和异变体争取最大限度的生存保障。”
    “仅此而已吗？”
    舒云归抬头仰望，人工大气层外星群璀璨。
    “你不觉得，无论是异变体还是恶变体，都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吗？”
    程思空凝视着他。
    “我们是人类啊！什么异变体、恶变体，那些被关押、被扑杀的都曾经是活生生的人啊！人类文明历尽千辛延续至今，不是为了获得这些奇奇怪怪的能力来自相残杀的！”
    “IAFA如果真的要拯救全人类，要做的就远不止组建异变体战斗队伍这么简单。”
    舒云归看向手掌，血已经凝固了，深陷在掌纹中。
    “以前总觉得人类这个词太空泛，好像提起来全都是超级英雄拯救世界那种场景，直到现在我才明白，人类，也包括我身边熟悉的每一条生命。”
    “也许我能力有限，但昂老师说过，要永远争做人类先锋，我父母也说，要保持善良、正直和勇气，永远从心而动，我想他们说的没错。”
    舒云归深吸一口气，正视程思空，郑重道：“如果要赢，就作为一个堂堂正正的人类去赢。”
    程思空笑了起来：“所以你现在是答应加入IAFA了吗？我都这样了，你要是还不加入我很亏啊！”
    “在加入之前，我有权利对IAFA加深了解吧？”
    程思空不置可否。
    舒云归挑眉道：“你先告诉我，昂老师在IAFA究竟是什么身份？”
    “就知道瞒不住你。”
    程思空沉思片刻，终于开口：“他是IAFA会长，跟你一样，在军校毕业的时候被上任会长发现异变波动，随后加入IAFA，至今十五年。”
    “他拥有非常罕见的异变能力，能预知自己的未来，所以在他异变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会死在巨狮一号虫洞。”
    “他深知自己时间有限，所以放弃进入军队，而是去学校任教，他一直坚信，只要心存善念，就一定可以抵御恶变。”
    “这些年他一直致力于教导学生善良、正直，他说你是他见过最优秀的学生，能担负起为全人类寻找出路的责任，所以IAFA选中了你。”
    原来是这样。
    舒云归长长舒了一口气：“所以那天在宿舍楼下，把我带到IAFA地基的车也是昂老师安排的？”
    “是的，从选中你的那一刻起，就是他一直在引导你，或许你会觉得他这么做没有尊重你的意愿，但请你原谅他。”
    谈什么原谅呢？
    舒云归心想，他又何尝不是我见过的最优秀的老师呢？
    昂老师的生命虽止步于此，但他留下的路还很长。
    “很荣幸能被昂老师选中。”
    舒云归伸出手，与程思空重重击拳。
    “我不会让昂老师和IAFA失望的，副会长。”

 巨狮一号：虫族来袭 第十一章 始入星流

    如程思空所言，只要政府想封口，没有任何小道消息能传得出去。
    第二天清早舒云归出门的时候，地上的血迹已经被冲洗干净，伤亡人员被连夜处理转移，所有知晓这件事的人好像都一夜之间蒸发得无影无踪。
    路上还有不明就里的居民在遛狗，动物嗅觉灵敏，路过昨夜流血的地方时明显变地躁动起来。
    舒云归掏出手机，新闻里把这场骇人听闻的恶变体袭击事件改编成了动物园黑熊出逃，将牺牲的小警察介绍成保护平民的英雄模范。
    网上讨论声此起彼伏，真相却和地上的血污一样，被冲进下水道里不见天日。
    仅仅只隔了一个晚上，舒云归再次进入IAFA基地，身份却已然不同。
    “起挺早啊！”
    程思空抱着胳膊倚在花园栅栏边，他脸色还是不太好，但嘴依然很欠。
    “没被杀人熊吓得做噩梦吧？”
    舒云归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他看见程思空身后是一小片新开辟出来的园地，里面种满了新栽的兰花，以及一株蓬勃生长的绿藤。
    昂思齐的生命随着孢源体喷发期的结束而走到了尽头，绿藤虽看不出人形，却承载了他所有的品格，一如这满园兰花，万世流芳。
    舒云归静默地站在花园前，良久，朝那株绿藤深深鞠了一躬。
    “行了，现在可不是你们师生情深的时候。”
    程思空将舒云归带到办公室，从一摞档案中抽出一份递给他。
    “你昨天在灯芯小队面前暴露了异变能力，他们那群人对待异变体只有三种方式，吸纳、关押或者扑杀。”
    “你的意思是他们可能还会来找我？”
    “不是可能，是一定，他们不会放任游散异变体混迹在人群中。”
    程思空打开档案，里面是一份入职材料。
    “如果曙光号事件没发生的话，你原本是该分配去西河军事基地的，但现在事情已经发展成这样了，为了你的安全，我将你的档案调去了星流航备站。”
    舒云归眉心一蹙，西河军事基地是全星域联盟最精尖的武装力量，每年各大军校争破了头都想送人过去，曾出现过三个学校争两个名额，最后校长闹翻了老死不相往来的事情。
    至于那个星流航备站……
    地处霍普星域最远端，因为人工大气层建设不完善，气候恶劣，宇宙风暴频发，分配到那里去的都是军校里的吊车尾，能力品行样样不行，以至于大家都把去星流航备站形容为发配边关。
    “虽然昨天灯芯小队并没确认你的身份，但要再次找到你只是时间问题，离莱特星越远你才越安全。”
    舒云归没接档案：“你要我加入IAFA，又把我送去那么远的地方，不矛盾吗？”
    “哪里矛盾了？”
    程思空笑了一下：“昂会长给我们留下的是人类的希望，而不是人形武器，你要做的可不是简单的打打杀杀而已。”
    听他这么说，舒云归才接过档案，顺眼往下一看，随军家属上竟然写着舒心的名字。
    “舒心还是高中生，星流航备站上又没有学校，带她过去做什么？”
    程思空往办公椅中一躺，摇头道：“我查过你妹妹的成绩，六科总分不过百，跟她的聪明才智比起来，目前还是保命比较重要吧？”
    家丑岂可外扬，舒云归心里念叨着回去一定要亲自抓舒心的成绩，继而又问：“那我爷爷怎么办。”
    “星流航备站建在外宇宙，老年人没办法上去，我在IAFA基地宿舍中给他收拾了一间房，你走后会有专人照顾他。”
    程思空想的很周到，舒同泽留在IAFA，比待在外面的养老院里要安全得多。
    “行，那我什么时候走？”
    程思空推来两张星域飞船票，笑着说：“今天下午。”
    “今天？！”
    舒云归瞪着他：“我行李都没收拾！”
    程思空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幽幽道：“你妹妹已经在家里给你收拾好了，你就不用回去了，舒心来了之后你们直接去机场。”
    “有必要这么赶吗？”
    “那你得问恶犬雷克觉得有没有必要，据我所知他那个人非常记仇，让我想想昨天是谁打碎了他队员的胳膊来着？”
    舒云归立刻投降：“行行行！我走还不行？”
    他抄起档案和船票，转身就要下楼，跟程思空待在一起还不如去楼下多看看绿藤。
    “急什么？”
    程思空叫住他：“早知道你这么着急，我就该给你买上午的票。”
    “不是你急着让我走吗？！”舒云归没见过这么会倒打一耙的人。
    “这个给你拿着。”
    程思空从抽屉里拿出一个蓝丝绒锦盒，绕过办公桌走到舒云归面前。
    盒子里是一副金边眼镜和一枚IAFA铭牌。
    “当时我们把你从巨狮一号虫洞带回来的时候，你衣服里就装着这幅眼镜，镜片碎了，程靖拿去修了一下，今早才送过来。”
    舒云归看着眼镜，想起那是昂思齐登上持剑者前交到自己手上的。
    他打开眼镜戴上，发现并没有度数。
    在科技发达的新星历时代，近视有很多种治疗方式，眼镜也有很多种高科技合成的。
    昂思齐的这个却平平无奇，连镜腿都磨掉了漆。
    “他不是近视眼？为什么总带着眼镜？”
    “大概是以镜观己，正视自身吧。”
    程思空摇摇头：“昂会长是个不善言谈的人，关于他的很多事情，我也许知道的并不如你多。”
    他接着从盒子里拿出IAFA铭牌交到舒云归手里，淡淡道：“我们IAFA为了隐藏身份，一般是不配备任何与协会有关的身份标识的，这枚胸章昂会长只带过几次，我想他是愿意给你继承的。”
    舒云归双手接过铭牌，也接过了昂思齐赋予他的责任。
    *
    舒云归和舒心到达星流航备站时已经是第二天早晨了。
    不知道程思空是买错了票还是故意为之，从莱特星到星流航备站15光年的距离，他买了两张慢船票，害得舒云归坐了十几个小时的星域飞船，急赶慢赶才赶上今天早晨实习生报道仪式。
    舒云归给程思空发消息骂他，谁知道人家美名其曰不能张扬身份，低调才能活的够久。
    舒云归觉得要是自己手里有枪，肯定要让程思空脑袋开花。
    星流航备站地处偏远，条件艰苦，连带报道仪式也很艰苦。
    从食堂拉出来的条形金属凳在广场上码了一排，实习生挨个过去注册身份，分配宿舍，然后“啪”地一下往肩头挂两道白肩章，再给一张食堂饭卡，就算报道成功了。
    航备站司令官许闻钊是个大嗓门，报道开始的时候他就坐在铁板凳最后面，每来一个实习生他都要检查一遍仪容仪表，不符合的就一脚踹在屁股上，责令限时整改。
    能分配来星流航备站的有几个正经玩意？许司令一早上踹了无数个屁股，航备站理发店人满为患。
    轮到舒云归的时候，许司令已经踹累了，起身活动筋骨晃到人事部桌前，看见舒云归交上来的档案突然来了兴趣。
    “舒云归？你就是那个炸了曙光号的家伙？”
    声如洪钟，全场寂静。
    这可真是够低调的。
    舒云归心想，还是让程思空再买两张返程票吧，自己大概率要被退档了。
    许司令却笑了起来，一把拍在他肩膀上，把人往自己身边带了带，一副这是我亲儿子的欢喜模样。
    “好小子啊！不错！有血性！跟我一个性子！”
    许闻钊赞扬道：“听到消息的时候我就说了，你一定是个有责任感、有勇有谋的小伙子，联盟那群老古板居然还起诉你！真是让你受委屈了啊！”
    以许闻钊的军衔，算是能接触到克里虫袭击真相的军方高层之一，欣赏舒云归临危不惧的勇气，便对他多了几分亲切感。
    舒云归被许闻钊突如其来的关切弄蒙了，只能跟着应和：“不委屈，都是为了联盟公民。”
    此话一出，许闻钊更加恨铁不成钢：“我站里那群废物什么时候能有你这样的觉悟！”
    在场所有人都朝这边看过来，曙光号事件后，舒云归的名字在各大电视网络上循环滚动，骂他的帖子能盖出一座摩天大楼。
    在所有不明真相的联盟群众眼里，他就是炸毁曙光号，导致全星域蓝晶矿价格持续走高的罪魁祸首。
    恨他的巴不得他死在巨狮一号虫洞，哪管他这么做是为了谁。
    人类好像永远只看的到利益二字。
    “我看你分配的职位是地勤？”
    许闻钊大笔一挥：“真是埋没人才，这样吧，你不是指挥系的吗，就直接从着舰副手开始吧，嗯？你还带着家属？”
    舒云归点点头，把舒心拉到面前：“是我妹妹。”
    他不知道许闻钊在脑海里迅速给他脑补了一出家境贫寒、兄妹相依为命的苦情剧，立刻吩咐道：“带着家属怎么能住一号楼呢？那里面都是些没结婚的生瓜蛋.子，去二号楼吧，分间两室一厅给你。”
    人事部的干事小声提醒：“司令，二号楼是给校级以上军官住的。”
    “你还担心他以后升不到校级吗？”
    许闻钊用力抻了抻舒云归的军装，拍着他肩头尚未带星的肩章，重声道：“眼光都放长远些，一个人未来的能走多远，从现在就能看出来了！”

 巨狮一号：虫族来袭 第十二章 初来乍到

    许闻钊给舒云归安排的宿舍算是整个星流航备站中最好的几间。
    由于距离莱特星太远，能源通过管道运输损耗太大，政府跟各大能源公司谈了十几次，都因为价格问题搁浅，导致星流航备站迟迟没能接入“荆棘女神”全星域供能系统中。
    蓝晶矿产量低价格贵，早些年星流航备站只能靠传统的风力发电，为了保证发射塔供能，宿舍区域每天有超过二十二个小时断水断电。
    这种半饥荒的艰难处境直到二十年前许闻钊上任才得以缓解，联盟高层终于正视了星流航备站的重要航路保障作用，于是大手一挥，给他们加了两百座风力发电机。
    看来加入供能系统还是遥遥无期。
    舒云归一边收拾房间，一边嘱咐舒心尽快去洗澡，宿舍楼一天只供四小时热水，中午两小时，晚上两小时。
    星流航备站上一千五百多名工作人员，全要靠这四小时的热水过活。
    澡堂是公共的，虽然带着隔间，但舒心还是不适应，拎着衣服篮子站在女澡堂门口不肯进去。
    “怎么了这是？”
    人群来来往往，有女军官冲里面喊：“谁家闺女堵门口呢？！”
    隔间里伸出一个满脸泡沫的脑袋，眯着眼睛惊奇道：“咦？小心心？”
    舒云归没想到舒心十分钟不到就回来了，还带了一个熟人回来。
    “新月？”
    舒云归觉得十分意外，问：“你怎么也在这？”
    朱新月贴着从舒心那里薅过来的面膜，双手一摊，道：“我期末清考又没过，教务处说想毕业就得用实习抵学分，不然谁愿意来这鬼地方。”
    朱新月的脑容量比舒心大不了多少，当年进飞行学院走的是体育特招，特长是散打。
    “你差多少学分要来这里才能抵？”
    “两百多分吧。”
    朱新月面无表情道：“也就挂了三十几门课。”
    飞行学院要求学生每年修60个文化课学分，四年加起来才两百四十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朱新月和舒心更像是亲生姐妹。
    舒云归直摇头，又听朱新月感叹：“你是不是走后门了？为什么你可以住这么好的房间，我只能住八人间上下铺？”
    “因为司令员把我哥当成亲儿子了。”
    舒心喜滋滋地给她哥当嘴替，气得舒云归想捂住她的嘴，告诉她智商不高可以不用讲话。
    朱新月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原来你们还有这层关系吗？”
    “她的话你也信！”
    舒云归把朱新月扫地出门：“快回去吧你，实习生擅自使用军官宿舍楼澡堂是要扣纪律分的，你还想不想毕业了？！”
    朱新月挤着门缝朝舒心挥挥手：“小心心，姐姐带了好多零食，明天晚上过来吃啊！”
    舒心眼神发亮，舒云归没注意，只是交代她：“明天我要去飞行平台上工作一整天，中午不回来，你自己记得去食堂吃饭，不要乱跑，虽然现在不用上学了，但书还是要看的。”
    舒心满眼期待地问：“那我明天晚上可以去找朱新月姐姐吗？”
    舒云归知道他们出发太急，除了必备衣物什么都没带，中午吃饭的时候他就看过了，这里只有食堂，连商店都没有。
    舒心最是贪吃，要是让她天天吃食堂，估计坚持不了三天。
    “把书背完再去，晚上我回来检查。”
    舒云归的要求对舒心来说自然是没什么震慑力的，第二天舒心一觉睡到下午，完美错过食堂开饭时间，想着还有朱新月的零食等着自己，便用通讯器找朱新月要了地址，自己先去她宿舍。
    星流航备站在霍普星域联盟所有的军事基地中不算大，但能同时起降上百架战舰的地方怎么也跟小字沾不上边。
    舒心顺利迷了路。
    跟宿舍区的萧条贫瘠不一样，工作区供能稳定、电力充沛，机械运作井然有序，从宿舍区走过来，竟产生了一种微妙的割裂感。
    星流航备站有一百八十个飞行平台，这些平台上下交错，面向宇宙不同方向伸展，又随着发射角度的调整而缓慢旋转着。
    若从太空中远远看去，这像极了一颗生长在宇宙中的参天大树。
    一道道金色灯光组成的航路在飞行平台上无限延伸，战机轰鸣而去，星舰缓慢降落，这里既是霍普星域的入口，也是出口，若用古地球历史形容，这就是人们远出塞外前的那一座山海关。
    舒心被航备站繁忙的景象吸引，只是蹲在边上看了几眼星舰离港，再起身时就找不到方向了。
    朱新月说她的宿舍在1号楼，属于R区，舒心抬头一看，自己目前在O区。
    以她不太聪明的脑袋瓜，只能想到O跟R在二十六个字母里差的不远，应该再走走就到了。
    O区噪音很大，来往的人脸上、身上都是脏的，舒心穿着白色蛋糕裙，走在这里像一张白纸落进了碳堆里。
    “这谁家孩子乱跑啊？！”
    几个工人不耐烦地赶她走：“去去去！这是你能玩的地方吗？！”
    “我从这边穿过去就好，我要去R区。”
    “谁告诉你R区从这边走的？！”
    对方指着墙上的标牌吼她：“overhaul检修区，过家家到别处玩去！”
    舒心被吓到，连忙道歉转身要走，却被几个穿着实习生制服的人拦了下来。
    “哎，这不是昨天来报道的舒云归的妹妹吗？”
    众人七嘴八舌围着她：“一百多个实习生，就他带家属，真是不得了。”
    “可不是，带了家属就能卖惨住两室一厅，早知道我把女朋友也带过来。”
    “你女朋友能有几个面子？还是得有手段，所有实习生都是地勤，凭什么他第一天就能上飞行平台？看看咱们，实习半年也上不去啊。”
    “是关系户吧？难怪许司令对他那么好！”
    “就是，人家炸了曙光号连牢都不用坐，照样爬的比咱们高。”
    舒心一个高中女生哪里见过这场面，当时就吓地要跑，几个实习生却将她团团围住，逗弄猫狗一般戏耍她。
    舒心眼眶都红了，眼泪聚成一大滴摇摇欲坠。
    “休息时间到了吧？”
    不远处，一直低头检修机械的男人突然转过头，右眼从眉骨到颧骨贯着一条长长的疤，看起来凶神恶煞。
    只听他烦躁地催促：“时间到了就赶快回工作岗位上去！”
    “咱们把这小姑娘送回去就工作。”
    初生牛犊不怕虎，有实习生提议：“检修区太危险了，掉下东西砸到小孩子就不好了，我们把她送出去就回来。”
    几人挤挤攘攘拉着舒心往外走，男人“啧”了一声，蹙眉欲起身。
    “你们几个听不懂我的话吗？！”
    他将沾满油污的手套扔在地上，指关节“咔咔”作响，拳头还没伸出去，人堆里突然飞起一具躯体，重重砸在了他脚下。
    “废物玩意在这欺负谁呢？！”
    朱新月一手握着报修单，一手挥拳将拉着舒心的人脑袋砸偏过去。
    跟飞行学院那些文弱的高材生不一样，来这里实习的哪个上学时没打过架？朱新月一拳捅了马蜂窝，整个检修区倍看起来，分配到这个部门的十几个实习生都围了过来。
    朱新月已经二十二了，个子还没有舒心高，十几个人把她们围住，除了此起彼伏的殴打声和痛呼声外，完全看不清是哪边占着上风。
    在那些底层渣子眼里，没有尊老爱幼、女士优先的道德准则，朱新月揍左边的人，就有人从右边拉扯舒心，她要是去贴身保护舒心，就有拳头落在她身上。
    双拳难敌四手，这一架打的真窝囊。
    “去你们祖宗的！”她喘着粗气，右手架在身前，左手背在身后紧紧牵着舒心。
    “待会我说跑，你就快跑。”
    舒心眼泪直往下滴：“那你怎么办？”
    朱新月“嘁”了一声：“打架嘛，总不是你来我往，谁也别想讨到好，今天这场子不找回来我十天吃不下饭。”
    朱新月怒火中烧，抬腿一脚把人踹得鼻血直流。
    人群出现一个豁口，她猛地将舒心往外一推，大喊：“快跑！”
    舒心斜着被推出去，眼瞧着快摔倒，却被人牢牢接住。
    “哥？！”
    舒心又委屈又害怕，哇哇大哭起来：“新月姐姐还在里面！”
    追着舒心过来的实习生一看正主来了，就想在舒云归面前立个威，好好教育教育他星流航备站谁是老大。
    拳头挥舞地虎虎生风，骨折声却“咔嚓”作响。
    “瞬时防御”触发！
    实习生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落在舒云归肩头的拳头，怔楞几秒后才尖叫着倒地！
    他的手掌完好无缺，五根指骨却已经粉碎性骨折！
    “你！你做了什么？！”
    抱着手倒在地上的实习生惊恐地质问舒云归：“你为什么没事？！”
    舒云归并不回答他，一脚从他身体上跨过去，迎面接下了另一个人的拳头。
    触发！
    在第二个人跪地痛呼的时候，横扫过来的第三人的腿已经来不及收回去了！
    触发！
    现场所有人都惊呆了，包括一向认为自己武力值高于舒云归的朱新月。
    没有人敢再上前，舒云归朝着朱新月走过去，包围她的人群惊慌散开。
    朱新月脸上挂了彩，被舒云归从墙角带出来的时候，她还没反应过来这人为什么突然变强了。
    “初来乍到，有些话没来得及讲，正好今天人到的不少，那我就强调一下。”
    他眼神凌冽，眉角青筋暴起，似乎压抑的怒火即将失去控制。
    为首挑事的实习生被他抓起来，“砰”地一声头朝下砸在金属地板上！
    全场噤声，唯有舒云归的声音在回荡。
    “别动我的人！”

 巨狮一号：虫族来袭 第十三章 深夜邮件

    沸沸扬扬的实习生打架事件闹到了军纪处，纪法官一看，这新来的第一天就打群架还得了？劈头盖脸一顿斥责，紧接着全部关了禁闭。
    舒云归和朱新月关在一间，作陪的还有那三个鼻青脸肿的骨折倒霉蛋。
    “他最讨厌别人伤害他亲人了，今天要不是防卫兵来的快，你们现在就该躺在焚化炉里了。”
    朱新月叉着腰站在那三个倒霉蛋面前，一副大姐头的神情。
    “今天的事咱们就不计较了，你们喊我一声姐，以后他再揍你们，我稍微拦着点。”
    禁闭室里“姐”声起伏。
    被群殴的那口气终于痛痛快快舒了出来，朱新月吹着口哨坐到舒云归身边，发现对方压根没欣赏她收小弟时的飒爽风姿。
    “你在看什么？”
    顺着禁闭室低矮狭窄的窗户望出去，远处飞行平台边上悬停着一座巨大却残破的舰船。
    “曙光号？”
    朱新月恍然道：“对，是说曙光号因为爆炸失去了动力，无法飞回莱特星，只能暂时被牵引到星流航备站来等待维修。”
    不愧是人类顶尖科技的集大成体，即使经历了克里虫入侵、撞击、爆炸等多番摧残，曙光号竟然还能保持相对完好的船体。
    “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巧了，我也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二人异口同声道：“巨狮一号虫洞外面的虫子都去哪了？”
    朱新月杵着下巴回忆道：“当时你驾驶持剑者离开铁卫号之后，我就带着同学们乘救生舰离开了。”
    “曙光号爆炸发生的时候救生舰被冲击波掀翻了，不过这也正好推了我们一把，让我们脱离了怪虫的袭击范围。”
    “也就是说，当时所有目击过怪虫袭击的幸存者们，没有一个人知道最后哪些虫子去哪了？”
    舒云归心中不安，追问道：“当时赶来支援的军力有多少？”
    朱新月挠挠头：“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有三艘巡星舰。”
    这样就更不对了。
    巡星舰只负责星域内六颗行政星之间的星域护卫保障工作，与铁卫号重火力战舰之间的区别相当于水警船和巡洋舰的区别，连铁卫号都全军覆没的战斗，三艘巡星舰能起什么作用？
    “你是觉得那些怪虫其实并没有被消灭？”
    朱新月警觉起来：“那它们会藏在哪里呢？”
    两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看向曙光号。
    “我算是明白为什么警察破案都要实地勘探了。”
    朱新月站起来活动着肩部关节，角落里三个倒霉蛋以为她又要打人，吓地蜷缩在一起。
    “刚刚我们说的话你们都听见了？”
    三人连忙摇头，就差把“我什么都不知道”几个大字写在脸上。
    “乖乖在这里待着，不要耍小聪明，否则让他把你们全身骨头都抽出来敲碎了咯！”
    朱新月一边恶狠狠威胁着，一边拆下发带包住手，一拳抡开了透气窗上的铁栅栏！
    这真的是一个女孩子应该拥有的力量吗？
    三人紧紧抱在了一起。
    怪力少女啊？！
    从禁闭室透气窗爬出来就是一层舰桥控制室，此时工作人员已经下班，主脑程序还在有条不紊的继续工作。
    曙光号失去动力之后只能漂浮在宇宙中，由于它实在太大了，星流航备站中所有飞行平台都不能接收它，只能用两根牵引绳挂在廊桥边，像一个没风飞不起来的风筝。
    通过主脑程序可以控制通往廊桥的大门，此时各个方向的门都是关闭的。
    霍普星域中所有的智能主脑都用的同一个程序，所有联盟军政要员的ID都保存其中，不同的权限等级可以操纵智能主脑作出与之权限相对应的操作。
    舒云归和朱新月都是实习生，只拥有最基本的S1准入级权限。
    朱新月试了一下，全息显示屏上果然跳出四个无情的大字。
    “权限过低。”
    看来想要操作智能主脑打开廊桥大门，至少需要S2访问级或以上等级。
    “怎么办？”
    朱新月等着舒云归拿主意。
    “文的不行，那就用武的。”
    舒云归走到门前，微微转动脚腕。
    只要控制好踹上去的力度，“瞬时防御”触发的双倍力道应该可以强行打开这道门，小心别踹坏了就行。
    他默默想着，抬起腿一脚踹了上去！
    高防爆玻璃大门响起一声沉闷的“咚”声。
    “开了吗？”
    朱新月凑过来扒着门，疑惑道：“打不开啊？”
    舒云归面不改色地揉了揉腿，扯出一抹笑意：“没注意门是朝两边开的……那什么，再踹就该坏了，你试试看能不能扒开吧。”
    要了老命了，“瞬时防御”居然没有触发？！
    难道打架的时候已经把今天份的25%的概率用完了？
    该死，腿麻了……
    朱新月没注意他脸上精彩纷呈的神色变化，她十指扒着门缝，一张白皙的脸蛋涨的通红，能抵御宇宙风暴的坚实大门硬生生被她拉开了一人宽的距离。
    不愧是飞行学院出了名的暴力萝莉。
    门刚好卡在报警装置前面，智能主脑没检测到异常，两人就这么轻手轻脚挤了出去。
    出了大门就会直接暴露在宇宙中，廊桥区域未覆盖人工大气层，舒云归在开门前顺了控制室两件超轻防护服，里面的微型氧气仪够他们坚持十五分钟。
    时间紧张，两人一路小跑进入曙光号，试图在残破的船体中寻找蛛丝马迹。
    “曙光号牵引回来半个月了，如果怪虫真的藏在这里面，应该早就被发现了才对。”
    没有动力，曙光号里一片漆黑，两人靠防护服肩头应急灯的微弱光源慢慢往前里走。
    “正是因为没有任何发现克里虫的新闻，才显得更可疑，究竟是克里虫都被炸得尸骨无存，还是联盟政府有意在隐瞒什么？”
    “克里虫？”
    对上朱新月疑惑的眼神，舒云归才发现自己说漏了嘴，忘记了朱新月还不知道这些事情，脑袋飞速运转想着怎么圆过去的时候，朱新月却别开了头。
    “啊，克里虫个体庞大，就算当时爆炸再猛烈，也不至于变成一捧灰，所以你是觉得，政府在有意欺瞒公民？”
    朱新月没有对舒云归提出任何质疑，反而接着他的话继续讲下去。
    “那你觉得政府想隐瞒什么呢？怪物入侵？”
    关于克里虫和基因融合试验产生异变体、恶变体的事情暂时还不能告诉朱新月，舒云归不能与她继续讨论，只能含糊道:“可能吧，为了不造成民众恐慌。”
    朱新月对他的话不置可否，片刻后提醒他：“氧气还剩八分钟。”
    “直接去主控室看看吧。”
    舒云归记得他在主控室对战过很多半人半虫的怪物，现在想来，应该都是尚未完全恶变的恶变体。
    现在问题的关键在于，克里虫究竟是半路袭击的曙光号，还是在蝾螈星上就已经攻击了人类。
    果不其然，主控室里什么都没有。
    那些残肢、蓝血、脓肉都消失的一干二净，要不是舒云归十分确定自己当时是清醒状态，看到眼前这一切，估计会怀疑那是自己的一场离奇怪梦。
    曙光号控制程序是独立于船体的，当初设计的时候，为了保障曙光号在失去动力的情况下仍能求援，特意设置了两套供能系统。
    控制主脑可以吸收宇宙能量维持运行，感应到有人进入，全息屏幕从休眠中唤醒，跳转到主界面。
    在审判庭上的时候，审判长说船尾黑匣子因为爆炸丢失了，剩下唯一能验证克里虫究竟是何时入侵的证据，只剩全船监控录像。
    录像被控制主脑管控，想查看至少需要S4机密级以上权限。
    舒云归弯腰凑在控制台前研究，没过几秒钟，全息屏幕右下角突然亮起一个信封图标。
    “邮件？”
    朱新月凑过来：“怎么会有人给曙光号传邮件？”
    曙光号链接的是军用通讯，一般情况下可以保障实时通话，除非是距离太远，导致无线电信号传输延迟，才会选择邮件通讯的方式。
    现在曙光号已经回到霍普星域，能产生信号延迟的地方就只有——
    蝾螈星！
    舒云归立刻点开信封图标，阅读界面提示他认证权限。
    信的内容暂时看不见，但发件时间和收件时间却是可以看到的。
    发件时间是新星历1410年7月25日。
    是舒云归上审判庭那天。
    收件时间是7月28日，刚刚才收到。
    邮件从蝾螈星传过来，竟然花了整整三天。
    发件的会是什么人呢？在曙光号从蝾螈星出发13天后发来邮件，信里会说些什么呢？
    是为了祝贺曙光号成功返航，还是被克里虫袭击后发出的求援？
    舒云归满心疑问，眉头紧锁。
    “我知道你在为你父母担心，但是有邮件传过来，不就证明蝾螈星暂时还是安全的吗？”
    朱新月安慰他：“等明天工作人员上班了就能知道信件内容了。”
    “可如果政府有意隐瞒，我们就永远无从知晓这封邮件的内容。”
    舒云归迅速将个人通讯器链接到控制台，将邮件复制了一份。
    “这么高权限的邮件，你复制了也打不开呀，我听说这种邮件里都有自毁设置，一旦非法破解，就会自动销毁。”
    “谁说我要非法破解了？”
    舒云归看了眼防护服氧气仪计时器，只剩一分钟了，他迅速拉着朱新月返回一层控制室。
    “那你打算怎么做？”
    回到一层控制室的时候氧气量归零，两人靠在合拢的玻璃门前喘气。
    “只要找个高级别的人来打开邮件就可以了。”
    放眼整个星流航备站，权限最高的就是许闻钊了。
    朱新月一脸难以置信，惊呼：“你不会要去找你干爹吧？！”

 巨狮一号：虫族来袭 第十四章 计无所出

    程思空第二天一大早就赶到了星流航备站，令人惊讶的是他还带着程靖。
    “你倒是来的快。”
    舒云归跟程思空见面就掐：“你给自己买的快船票吧？！”
    程思空脸皮极厚：“我工资高，正常消费。”
    眼看两人又要开始斗嘴，程靖连忙劝道：“好了好了！小舒你先把邮件拿出来我们看看吧。”
    程思空带来了IAFA特制的笔记本电脑，由于他军衔高，进入星流航备站的时候也没被检查。
    在程思空传输文件的时候，舒云归跟程靖攀谈起来。
    “那个……程博士……”
    程靖抬手拢起耳边金发，笑着说：“叫我靖姐就行。”
    “靖姐，就是……关于基因融合试验，我还有些不明白的地方，能问问你吗？”
    程靖点头，道：“当然。”
    “之前说是因为基因融合试验，导致人类基因中有克里虫隐性基因，可我前两天看见杀人熊的时候，觉得它长的不像虫子，反而更像哺乳类动物和人类的结合体，这是为什么？”
    “哎，都是起名惹的祸。”
    “几百年前生物学家第一次观测到克里虫的时候，先入为主以为那是某种昆虫，就起了这么个名字，后来经过基因测序，发现克里虫基因其实跟我们常规理解的昆虫基因相差很远。”
    程靖点开便携显示器，指着克里虫的基因对程思空说：“从生物基因的角度分析，克里虫本身更像是一种嵌合体，我给它换个名字也许你更容易理解，比如，多细胞融合生命体。”
    “你的意思是说，克里虫并不是虫子，而是一种拥有多生物基因细胞的怪物？”
    程靖点点头：“可以这样理解。”
    “世界上怎么可能会存在这样的生物？！”
    即使亲眼见过，舒云归还是难以置信。
    “可这种生物就是真实存在的，即使它的存在打破了一切生物科学。”
    程思空坐在一旁轻笑：“是不是很像这个世界卡出的BUG？古人类第一次发现恐龙化石的时候大概也是你这种表情。”
    “也就是说，受克里虫基因影响产生的恶变体可以有各种各样的生物形态？”
    “没错，一般来说，外形越接近人类，恶变程度越低，反之则越高，而外形变化程度也直接影响它们的神志，但也有例外，据我所知灯芯小队就有一个躯体恶变达到80%的恶变体，但还保有神志。”
    程靖担忧道：“那种恶变体落在灯芯小队手上，以后一定是个非常大的隐患。”
    舒云归问：“如果躯体恶变达到100%会怎样？”
    “不知道，谁都没见过，可能完全野兽化，也可能发生其他什么变化吧，在恶变这件事上，世界上最先进的超级计算机都无法预测。”
    事情远比舒云归想的要复杂，他沉思半晌，又问：“那从开始恶变到完全变成恶变体，这中间需要多久？”
    “还是那句话，无法预测。”
    程靖叹气道：“情况太多，比如被克里虫咬伤的人类，受到孢源体孢子影响，恶变时间是十分钟到半小时不等，而携带隐性基因的实验体完成恶变则需要一天到十天不等。”
    这样说来，也许就能解释曙光号上众人恶变的原因了。
    如果有一个隐性基因携带者在返航途中突发恶变，那被它袭击的其他基因携带者也会逐渐恶变。
    果然是上帝掷骰，谁也说不准自己和身边人有没有携带基因，什么时候会突然恶变。
    “你打开邮件了吗？”
    舒云归走过去，屏幕上还是权限认证界面。
    “我的权限也不够。”
    程思空摊手：“看来发这封邮件的人等级也相当高啊。”
    舒云归问他：“你是什么等级？”
    “S4机密级，在我之上就只有S5绝密级了。”
    程思空靠在舒云归宿舍狭小的沙发上努力回想：“整个霍普星域中拥有S5绝密级权限的人总共也没几个，星域总长，审判长，警备司令，军战总指挥……”
    “都是高层中的高层啊。”
    光是听着这些人的职称都知道难以接近，更何况要使用人家的权限。
    舒云归不甘心，问道：“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对方发这封信的初衷就是为了不被越权窃取情报，里面设置的自毁系统都是最先进的，我觉得这封信大概率是想送到星域总长面前的。”
    蝾螈星究竟发生了什么大事，竟要直接书呈星域总长？
    “没有S5级权限，谁都无法打开这封信。”
    程思空摇摇头：“我看你还是重新找其他线索吧。”
    “或许……可以提升权限等级呢？”程靖忽然开口。
    “权限等级与军龄、军衔、军功挂钩，星域里现在又不打仗，想升到S5级天知道要花多少年，除非……”
    程思空猝然一愣，猛地抬头：“开什么玩笑？！”
    舒云归也看向程靖：“除非什么？”
    “除非参加CGP星域跨等级晋升考试。”
    程靖艰难道：“这个考试危险性特别高，考试设立四十多年，只成功举行过七次，其余全因为无人报名而暂停。”
    “高危险性？”舒云归追问：“有多危险？”
    程思空蹙眉阖眼道：“七次考试，五次无人生还。”
    舒云归呆住了，自从课程改革之后，军校学生考试不再涉及实操，他更不会想到世界上还有如此可怕的考试存在。
    “死亡率这么高，联盟居然还允许这种考试开设下去？”
    “总之这个提议不成立，想别的办法吧。”
    程思空罕见地没有跟他斗嘴，起身掏出烟盒出去了。
    “是我没考虑到位，跨等级晋升考试确实太危险了，IAFA现在正是用人的时候，不能白白折损在一场考试里。”
    程靖拍了拍舒云归的肩膀，道：“这几天我和思空都在这里，要是有什么想法我们再议，实在不行的话看看能不能从政府高层那边窃取相关情报，你也不要太着急了。”
    看着线索就在眼前，自己却无能为力的每一分每一秒都非常难熬。
    下午的工作全是在焦虑中完成的，朱新月看出他精神萎靡，喊他一起去观测台吹风。
    在贫瘠的星流航备站中，观测台算是唯一的景点。
    覆盖了人工大气层的风轻柔温暖，从这里极目远眺，能看见几乎720度视角的星空。
    “我妈妈常跟我说，要是遇到什么很难过去的坎，就抬头看看太空，宇宙亘古不变，我们觉得解决不了的问题放在宇宙这样大的层面里，其实都只是微不可道的沧海一粟而已。”
    舒云归跟她一起仰头，无数星群在宇宙深处闪着微光。
    是啊，人类这个种群对于茫茫宇宙来说，也只是时间长河中溅起的一点水花而已。
    这样看来，人类未来的走向还重要吗？
    反正这宇宙中的一切生物、一切历史，最终都是要湮灭的。
    舒云归一时间没有答案。
    正值下班时间，来观测站的人不少，身边吵吵闹闹的。
    不远处是一对情侣，正在发生不小的争吵。
    女生质问道：“你就非要去参加那个破考试？”
    男生情绪很激动：“我还有别的办法吗？你爸爸非要我在莱特星买房子才能娶你，莱特星什么房价你不知道？以我现在的工资再干一百年都买不起！”
    女生崩溃地蹲在地上抽泣：“那你就可以连命都不要了吗？我都听说了，没有人能活着走出CGP考场，你会死的！”
    男生也蹲下来，张开双臂将人环起来安慰她：“因为我爱你啊，所以我愿意答应你爸爸提出的所有条件，我是为了你去参加CGP的，书上说了，有信念的人没那么容易死。”
    舒云归猝然愣住了，一个疯狂又可怕的想法在脑海中肆意生长。
    门被急促敲开的时候，出现在程思空面前的就是迎风奔跑而来，满脸坚定又带着疯狂模样的舒云归。
    “我决定去参加CGP考试了！”
    程思空眉角青筋直跳：“晚上做决定都是一时冲动，回去睡醒了再说。”
    舒云归扒着门框不让他关门：“我是认真的！非常认真！我一定要去参加CGP考试！”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胡话？”
    程思空压着怒意：“以你的能力走着进去抬着出来，昂会长用命保下你，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去送死？！”
    程靖被他们的争吵声惊醒，从套房的另一间出来，劝道：“怎么又吵上了？思空，你少说两句，小舒年轻你也年轻不懂事吗？！”
    程思空偏过头不说话。
    “我们也不是完全没有别的办法，你太急了。”
    程靖为难道：“你还是再想想吧。”
    “没时间想了，我父母在蝾螈星上，我必须确认他们的状况。”
    “也许你父母在蝾螈星上是安全的呢？你要知道一旦参加CGP考试，生死都是由考生自己负责的，为什么一定要选这么危险的方式呢？”
    舒云归目光坚定：“因为他们是我父母，我敬爱他们、想念他们，只要能确认他们的状况，我可以接受一切未知的危险和困难，哪怕是赌上这条命。”
    “真是好感人的一腔深情啊！”
    程思空靠在门框上，冷漠地看着舒云归。
    “CGP考试要求六人组队，就算你愿意抛头颅洒热血去赌命，又有谁愿意陪你去送死？”
    程思空冷笑一声，伸手把舒云归推了出去。
    “回去洗洗睡吧！”

 巨狮一号：虫族来袭 第十五章 天上来客

    破解曙光号来信的事情陷入僵局。
    凑不齐人数就无法递交报名表，舒云归特意去打听过，今年的CGP考试报名截止时间是8月5号。
    只剩七天。
    就算程思空愿意跟他一起参加，剩下四个人去哪里找？
    即使勉强凑齐了人数，一支未经过磨合的队伍去参加那样高危险性的考试，通过几率又有多少？
    舒云归一筹莫展，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孤勇无用。
    焦躁情绪随着时间流逝愈加严重。
    “今天上午8号平台所有舰船都已经入站完毕了。”
    同事拿着起降清单对舒云归说：“27号平台今天机流量有点大，下午你去帮帮忙吧。”
    “好的，没问题。”
    “辛苦你了，这边没事了，你先去吃饭吧。”
    舒云归点点头，脱下执勤马甲，转身往入站大门走去。
    飞行平台暴露在宇宙中，这里没有覆盖人工大气层，所有的联系都靠制服头盔上所带的通讯器进行。
    舒云归还在想着CGP考试的事，注意力不太集中，转身的瞬间忽然听见有人在耳边喊了声——
    “救命！”
    他转过头，同事依然在核对起降清单。
    “你刚说什么？”
    同事一脸茫然：“我让你去吃饭啊？”
    “不是这句，你后面还说了句什么？”
    “我？”同事的声音充满疑惑：“我没说话啊？”
    语调不同，应该不是同事的声音。
    难道是自己这两天精神太紧张幻听了？还是通讯器串频了？
    舒云归用力闭了闭眼睛，感觉自己的确需要好好休息休息。
    他再次转身往回走，身后却刮起了一阵剧烈的狂风。
    宇宙风暴？
    今日负责观测宇宙能量的信息部门没发风暴预警啊？他们都穿着最普通的外空工作服，根本无法抵御宇宙风暴带来的强劲辐射。
    舒云归立刻回身招呼同事，想提醒他赶快撤离辐射暴露区域。
    然而这一次，同事的声音切切实实在通讯器中响了起来。
    对方声嘶力竭地大喊：“跑！”
    失去控制的飞行器从天而降，高速旋转的机身在宇宙中旋起混乱的气流，航备站监测到撞击可能，百发拦截弹迅速升空，朝着飞行器呼啸而去！
    然而对方的速度实在太快了，如果这里有大气层的话，众人将会看到一颗熊熊燃烧的巨大火球朝航备站重重撞来！
    舒云归只来得及扑倒同事，下一秒，8号飞行平台在猛烈的撞击中轰然倒塌。
    与此同时，招待所中，程靖面前的监测仪上红蓝光交替闪烁。
    “怎么回事？”
    “监测到剧烈异变能量波动！”
    程靖难以置信道：“航备站里有人发生了异变？！”
    外面已经乱了起来，救援队的笛声尖锐鸣响着，广播不断提醒大家远离飞行平台区域。
    8号飞行平台被撞断之后，倒塌下沉将位于它下面的7号飞行平台整体掩埋住了，舒云归他们还算幸运，没有被撞击冲击波抛到外太空里去。
    舒云归忍着眩晕从废墟里撑起身体，同事躺在不远处，身上没有外伤，应该是晕了过去。
    舒云归心有余悸，刚才应该是触发了“瞬时防御”，飞行器整个被掀翻，着陆器朝上裂成两半横在7号飞行平台尽头，看起来摇摇欲坠。
    在那片骇人的残骸里，舒云归看见飞行器驾驶舱里爬出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影，对方好像也看到了他，在身躯倒下之前，舒云归听见对方气若游丝地求他——
    “救救我……”
    舒云归也很想去救人，但明显专业的救援队更快，从飞行器里爬出来的男子被迅速装进生命维持舱中带走，紧接着救援人员不由分说，连他一起抬走了。
    由于撞击，7号8号飞行平台所处的西面区域漂浮着大量碎片，其余飞行器无法靠近，机流量压力分给了其他三个方向，等待着陆的飞行器大排长龙，纷纷在星流航备站外悬停待命。
    出了这样大的事故，指挥部门、调度部门、监测部门和危机处置部门人人自危，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背了锅。
    许闻钊匆匆从首都军事会议上赶回来，一群人跟在他身后噤若寒蝉。
    “监测部门都睡着了吗？飞行器失速难道监测不到吗？！”
    监测部门负责人抖了一下：“我们在撞击前一分钟就发出了预警。”
    锅甩到危机处置部门这里，负责人立刻解释：“我们打了一百发拦截弹，但是对方速度太快，在撞击前三十秒我们想展开防御罩，但是下面7号平台有一架运输机正在起飞。”
    调度部门汗毛直竖：“运输机是按起降计划表正常起飞的，我们接到预警的时候，运输机前轮已经离地了。”
    许闻钊怒急攻心：“飞行器来源查清楚没！”
    指挥部立刻回答：“微量级单发双翼飞船，查过注册编号，属于私人用户，昨天晚上十点从第三行政星博明星昌河机场起飞，登记驾驶员名叫罗鸣，但是我们查到实际驾驶人名叫蒋如舟。”
    “登记驾驶员和实际驾驶员信息不符，违反星域准飞法则，我们可以起诉飞行器产权所有人。”
    “通知联盟警署过来，私人飞行器怎么能靠近军用航备站？一定要查清楚他们的目的！”
    许闻钊烦躁地扯开领带，问：“伤亡情况怎么样？”
    “蒋如舟浑身多处软组织擦伤，8号飞行平台的主指挥头部脑震荡，至于着舰副手舒云归……”
    医疗部门的人抓了抓头发，一幅想不通的模样：“他什么事都没有，吃了一顿病号餐之后回去睡觉了。”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
    舒云归其实没能睡成觉。
    舒心得知他从飞行器撞击事故中侥幸活命，抱着他嗷嗷哭，声音之大，让舒云归仿佛身临自己葬礼现场。
    朱新月坐在客厅沙发上，几次欲言又止。
    舒云归想找点话题，但一时间又没有头绪，伴随着舒心的哭声，屋内气氛一度非常尴尬。
    “其实我……”
    “你是不是……”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被敲门声打断。
    朱新月去开门，程思空人高马大站在门口，看了一眼朱新月，开口调侃：“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你是……审判官？”
    朱新月还记得他是负责监视舒云归那个审判官，连忙解释：“今天这事可不能赖舒云归！”
    “你以为我们是来抓他的啊？”
    程思空和程靖走进来，将监测仪放到桌上，问舒云归：“咱们说话她能听吧？”
    舒云归看了看朱新月，轻轻点头。
    程靖把监测仪转向舒云归：“首先恭喜你，异变能力‘如似我言’已经稳定下来了，‘瞬时防御’触发概率从25%提高到50%。”
    “我说最近触发的概率怎么那么高。”
    舒云归满脸期盼地问：“还能继续提高吗？”
    “可以，只要你身体内的异变能量不断累积，异变能力也会不断突破。”
    舒云归看见朱新月朝自己投来疑惑的目光，忍不住摸了摸鼻尖。
    “第二件事，我们监测到这里发生了剧烈异变能量波动，也就是说就在今天，这个航备站中有人发生了异变。”
    舒云归一下子警觉起来，脑海中迅速浮现出一个人影。
    “是飞行器里的那个男人吧？”
    “中午撞击事故里的那个？”
    程思空利用自己的权限迅速调取了事故资料：“蒋如舟，是个平民，你能确定是他吗？”
    “不能完全确定，但是在撞击发生前后，我两次听见有人喊救命，如果不是我幻听的话，那就只能是‘如似我言’听见了异变体的声音。”
    程靖指着监测仪道：“这个异变能量波动地很厉害，异变体目前可能精神状态非常不稳定，有恶变风险，谨慎起见，我们必须立刻去确认蒋如舟的情况。”
    “他还在医院里，我带你们去吧。”
    朱新月站起身，摸着脸上的伤口道：“我这两天去换药的时候跟导医小姐姐混熟了，她应该会帮我们。”
    深夜十二点，万籁俱静。
    一行四人潜入了航备站医院。
    蒋如舟没有休息，他缩在墙角，警惕地瞪着病房大门，浑身肌肉紧绷，生命维持设备显示他心跳达到140次/分钟。
    导医小姐推开门的时候蒋如舟整个人差点跳起来，虽然四肢上的束缚带限制着他的行动，但走在前面的导医小姐还是差点被他抓伤。
    “注射过两支镇定剂还是这样。”
    导医小姐有点害怕，退出门外，道：“好几个医生护士被他伤到了，你们离远点吧，我先下楼了，你们走的时候跟我说就好。”
    朱新月千恩万谢地把她送走了。
    程思空倒是不怕，大步流星走进去，当着蒋如舟的面将监测仪放到了他床尾。
    显示屏上恶变概率飙升。
    “蒋如舟，18岁，博明星兴业商城服务员，无不良犯罪记录。”
    程思空拉过椅子大马金刀往病床前一坐，盯着蒋如舟问：“考私人飞行器驾驶执照至少需要七十万星币，可你家庭年收入不足十万，解释一下你为什么会闯进星流航备站吧。”
    蒋如舟浑身发抖，不停呢喃着：“放过我，求你！放过我吧！”
    程思空蹙眉：“你知道撞毁军用航备站是什么罪名吗？我劝你老实交代。”
    “你吓到他了。”
    程靖把程思空拉起来，温和道：“你不要怕，我们不会伤害你，可以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吗？”
    蒋如舟僵直的瞳孔一寸寸看向程靖，下一刻突然暴起，一口咬向了她！
    程思空和舒云归同时出手，却被程靖喝止。
    “他没有恶变，他只是太害怕了。”
    蒋如舟咬着程靖的手臂，一点血色渗了出来。
    “我们不会伤害你，我们是来帮你的。”
    程靖抬起另一只手，小心翼翼抚摸着蒋如舟的头发，随着她的动作，蒋如舟狂躁的情绪竟慢慢平复下来。
    他松开牙齿，向后缩了缩身体。
    “是精神类异变能力‘沁人心神’，可以控制人的情绪。”
    程思空道：“姐，再试试能不能问出来什么。”
    蒋如舟抢先开口：“你们是罗家人吗？”
    “不是”程靖笑着问：“可以告诉我罗家人是指谁吗？”
    “罗鸣……那个疯子！恶魔！”
    程靖语调平缓，追问：“他做了什么呢？告诉我，我们可以帮你。”
    在‘沁人心神’和程靖温和态度的作用下，蒋如舟终于放下戒备，用一双饱含惊惧的眼睛看向众人，声音颤抖嘶哑。
    “你们听说过……闻风游戏吗？”

 巨狮一号：虫族来袭 第十六章 闻风游戏

    “也许你们会觉得我疯了，但那是真实存在的。”
    在蒋如舟眼睛里，舒云归仿佛看见了一片深渊。
    “一个真实到让人觉得荒诞可怖的——杀人游戏。”
    故事还没开始讲述，舒云归便觉得后背蹿上一股寒气，顺着脊柱席卷全身。
    “一个月之前，我高中毕业，为了补贴家用就去兴业商城做了销售员，一开始，那只是一份非常普通的工作而已，我以为我能好好攒下钱，顺利凑齐读大学的学费。”
    蒋如舟闭上眼睛，好像接下来的事令他不敢回想。
    “可就在一周前，商场主管跟我说，要我去罗氏庄园送一批家具，等我到了罗氏庄园才知道，这世界上真的有地狱。”
    “罗鸣，罗氏家族现任的当家人，他给我注射了一种微型芯片，然后让我逃，让我想尽一切办法从他手里逃脱，如果我被他抓到，他就会连带我的父母家人一起，通通从这个星球上抹除掉。”
    “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朱新月疑惑地问：“他到底是想抓你还是不想抓你？如果他想要你的命，又为什么要让你逃跑？”
    蒋如舟苦笑道：“因为这是一场属于富人的游戏，我们是猎物，他们是猎手，想活着，就只能拼命逃亡。”
    “什么人会想出这么恶劣的游戏？！”
    朱新月气愤不已：“这不是草菅人命吗？！博明星上没有法纪吗？警署呢？政法官和审判庭呢？！”
    “在博明星上，财力就等于权利，所有的高层都是一伙的，在逃亡过程中，我亲眼看到每天出现在新闻里的警长杀了好多猎物。”
    “没有人向首都举报吗？联盟政府一定会派人过去调查的！这些罪犯一个都跑不掉！”
    蒋如舟仿佛听见了什么笑话，抽着气“嘶嘶”地笑着，反问道：“你以为在这个星域里，只有博明星有这种游戏吗？”
    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我在逃亡时听见其他猎物说，这本就是一场起源于莱特星的恐怖风潮，听说，莱特星上的贵族们会圈养一种由人类变化而成的怪物，他们把那些怪物放出去，再找到它们、杀掉他们，以此取乐。”
    “你是说恶变体？！”
    舒云归愕然：“你是说，莱特星上有人圈养恶变体，虐杀取乐？”
    “我不知道那种怪物叫什么，我只是听说过，当权者兴起的潮流，总会引起无数阶层有样学样，但是他们圈养的怪物却不是人人都可以买到的，至少博明星上的那些暴发户们买不到。”
    “于是他们想出用人来代替，反正都是一个逃一个追的游戏罢了。”
    蒋如舟靠在床头，露出的脖子、手腕和脚踝上都伤痕累累。
    “我逃了一周，也有比我更久的，但是无一例外他们最后都死了，最后我逃到机场，抢了罗鸣的飞船，我不会开，可罗鸣的私人佣兵就在后面追，我不得不继续逃。”
    “私人佣兵？”
    朱新月难以置信，道：“这是违法的！”
    “你永远不知道权贵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就像你永远不知道人心能有多险恶。”
    程思空双手抱着胳膊，朝窗外看了一眼，道：“你还活着，他们还会继续追杀你。”
    “没错。”
    蒋如舟抠着手臂，每一下都见了血：“他们给我注射的芯片可以定位我的位置，很快他们就会来了……”
    “想活下去吗？”
    程思空的声调没有起伏，却在蒋如舟的世界里亮起了一道光。
    “我可以帮你去掉芯片，保你性命。”
    “你……为什么要帮我？”
    蒋如舟局促不安道：“我没有多少钱能给你。”
    “你看我像缺钱的样子吗？”
    程思空咧嘴一笑：“我要你的命。”
    蒋如舟的脸色更加惨白。
    “开玩笑的。”
    程思空将监测仪转向他，指着上面的数据说：“因为你在逃亡的时候精神高度紧张，体内异变能量达到峰值，在飞船撞击的时候完成了异变。”
    看着蒋如舟茫然不解的模样，他继续道：“我会给你解释清楚什么是异变，在这之前，我先恭喜你，你拥有了反抗、甚至反杀罗氏家族的能力。”
    蒋如舟眼前一亮：“真的吗？你没骗我？！”
    “是不是真的你自己试试就知道了，不过你已经是成年人了，应该知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我帮你取出芯片，从此以后你的命就不属于你自己了。”
    舒云归看见蒋如舟眼睛中的光又暗淡下去，嘴唇咬得死紧，他陷入一场艰难的选择中，一边是地狱，一边是未知。
    在漫长的沉默过后，蒋如舟终于完成了内心天人交战，朝程思空重重点头。
    “我选择活下去。”
    程思空笑起来，朝他伸出手：“欢迎加入IAFA。”
    天上掉下一个新成员，程思空心里喜滋滋的，回去的路上难掩笑意，不停感慨：“众里寻他千百度，得来全不费工夫。”
    “力量类异变能力，真正的战斗型突击手。”
    他把监测仪伸到舒云归面前，笑道：“怎么样？我说了你来了我们就有战斗型了！”
    舒云归对蒋如舟的异变能力毫不在意，蹙眉问他：“你是审判庭第三审判官，也算政府高层了，刚才蒋如舟说的杀人游戏，你听说过吗？”
    程思空脸上笑意哗然一收，他将监测仪递给程靖，顾自叼起一根烟。
    “闻风丧胆，权贵者的秘密游戏。”
    生活区以外禁烟，程思空咬着烟蒂，沉声道：“莱特星上的那些权贵猎杀的都是真正的恶变体，我没想到这股风气会刮到其他行政星上去，更没想过他们的模仿手段如此拙劣。”
    “这虽然只是一场拙劣的模仿，但人性的恶却一点也没少。”
    舒云归神情悲戚且愤怒：“你之前说，因为有政府封口，关于克里虫和基因融合的事情才没有被公众知晓，我当时还以为，政府是怕引发民众恐慌，现在发现我真是大错特错。”
    “原来联盟民众所信赖的当权者，才是这一切灾难的始作俑者。”
    他深吸一口气，夜风寒凉，直透肺腑。
    “程思空，这个世界已经疯了，你觉得我们还有时间继续等下去吗？”
    程思空低头不语，良久还是那句话：“CGP考试危险性太高，我不同意参加。”
    四人在并不愉快的交谈后分道而驰，程思空和程靖回招待所，舒云归和朱新月回宿舍。
    程思空在前面走，朱新月跟他隔着半条手臂的距离。
    “新月，如果有一天，你发现这个世界乱套了，你会怎么做？”
    “我一向凭直觉做事，你知道的。”
    朱新月挑眉道：“我会用自己的方法掰正它！”
    程思空轻笑：“那要是你发现我不是人，而是一只可怕的虫子呢？”
    朱新月表情严肃，一字一顿道：“那我就拍死你！”
    两人一起笑了起来，既然都没有睡意，那就干脆就地坐下，程思空望向星空，唇角笑意一点点随风散去。
    “今天晚上他们说的话你也听见了，新月，有些事情太复杂，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
    朱新月往后仰倒，直接躺在了路中间，她双手交叉枕在后脑，笑话舒云归：“可你又需要一个能倾听你、理解你的人，你这个人啊，就是朋友太少了。”
    被人戳中短处，程思空撇撇嘴：“你听不听？”
    “听啊！我就一直等着你主动开口呢。”
    朱新月歪着头看他：“让我猜猜，你是要从巨狮一号虫洞的那些虫子说起，还是从你加入IAFA说起？”
    “你都知道了？”
    “我只是文化课成绩不好，又不是傻子。”
    朱新月掰着手指头道：“你最近做的事情疑点太多，包括你被特别保释，突然带着舒心到这么偏远的地方实习，还有你打架的时候……”
    “你也是……他们说的异变体，是不是？”
    舒云归的身体僵直了片刻，低声问她。
    “你会害怕吗？”
    他们一个坐着，一个躺着，在视线高低落差中凝视着对方。
    骤然被人揭穿身份，舒云归心中有点慌，即使对方是朱新月。
    “我说过，我只凭直觉做事，我觉得你不会伤害我。”
    舒云归笑着点了点头，神情带着几分庆幸。
    “跟我说说你最近的苦恼吧，是CGP考试？你要去参加那个考试？”
    “曙光号接收到的邮件需要S5绝密级权限才能打开，你知道我父母在蝾螈星，我必须知道那边情况如何，再加上闻风游戏的事，让我觉得我没办法再等下去了。”
    “越快调查清楚事情真相，才能挽救更多无辜的生命。”
    朱新月咬着下唇思忖片刻，问他：“万一你死在考场上了呢？”
    舒云归坚定道：“为了全人类，死得其所。”
    朱新月咧嘴笑了起来，她坐起身，朝舒云归伸出小拇指。
    “好一个为了全人类，英雄不能让你一个人做了，算我一个！”
    “你？”
    舒云归一时间没明白她什么意思，直到朱新月掰开他的小拇指，跟自己拉了个勾。
    “我怎么了？我也要做人类先锋！”

 巨狮一号：虫族来袭 第十七章 前尘旧事

    有了朱新月加入，通往CGP考试的道路算是正是迈出了第一步。
    还差十万七千九百九十九步。
    如果说剩下的四步在于如何找齐剩下的队员的话，那其余十万多步就在于如何说服程思空。
    舒云归只要一有空就往招待所跑，包括中午吃饭时间，当他带着盒饭出现在程思空房间的时候，程思空差点把饭盖他脑袋上。
    “你为什么这么固执？”
    舒云归坐在沙发上捧着盒饭，一边夹菜一边指责他：“就算危险性再高，不是还有两次考试是有人通过的吗？”
    “我还想问你为什么这么固执呢！”
    程思空坐在餐桌上，慢条斯理地叉着招待所餐厅特供西餐。
    “IAFA本来人手就不够，现在要做的是保存有生力量，继续扩充队伍，二十年都等了，再多等两年等不了？”
    “那是因为我前二十年不知道星域内还盛行着闻风游戏这种变态行为！”
    舒云归盯着程思空，咬牙道：“你早就知道，可你还能不动声色继续等，你挺能忍啊。”
    程思空转过头看向他：“你用激将法没有用，只要我程思空不去，你的队伍绝对走不出CGP考场，至于闻风游戏……”
    “第一不是我兴起的，第二我没有参加过，第三，请你正视个人能力有限这个事实。”
    舒云归将筷子“啪”地一声拍在桌上，站起身，胸膛剧烈起伏着。
    “当初你让我加入IAFA的时候是怎么说的？你说要我用自己的异变能力去帮助其他人，就是这么帮的？冷眼旁观？”
    程思空没说话，西餐刀在骨瓷盘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我一直以为，你跟昂老师一样，都是顶天立地的真男人。”
    舒云归深深看了程思空两眼，转身离去。
    舒云归的愤怒溢于言表，他曾设想过拯救全人类这条道路上的重重困难，但没想到最难的居然就在身边。
    招待所的电梯迟迟不下来，舒云归用力按了几下，单手扶着墙壁平缓情绪。
    “别太生气了。”
    程靖的声从身后响起。
    “靖姐。”
    舒云归长叹一口气：“我只是没想到他会如此反对我参加CGP考试。”
    “你午休时间还够吗？我们去餐厅聊一聊？”
    程靖重新给他点了一份午饭，比他的盒饭精致的多，可舒云归一点胃口都没有。
    “你知道的，我跟思空是孪生姐弟。”
    程靖望着窗外，说着一些跟话题无关的话。
    “但其实我们还有一个弟弟，同母异父，比我们小三岁，应该和你是同龄。”
    “虽然同母异父，但我们姐弟三个是一起长大的，关系非常好，尤其是他们兄弟两，好得像他们两才是孪生的一样。”
    “思空他十六岁就被联盟空军特招了，在空军特种作战编队服役六年，曾经创造过对战星域盗猎者一百零二次战斗全胜的记录，也许你以前没听说过他的名字，但他曾经确确实实是联盟空军之光。”
    “三弟最敬重他哥哥，十六岁的时候也被思空的部队特招了，他的机甲操纵技术是思空亲手教出来的，那个时候，人们都称他们为星域双盾。”
    程靖依旧看着窗外，舒云归却发现她眼角有点红。
    “在三弟二十岁那一年，在一次常规作战演习中突发恶变，没有预兆、不知缘由，思空发现他异常的时候，他已经驾驶机甲朝居民区飞去了。”
    “没有人能拦得住他，就在他朝居民区开火的时候，思空亲手击落了他的机甲。”
    舒云归坐直身体，安慰程靖，道：“节哀。”
    “我母亲责怪思空没给弟弟留一条活路，与他断绝了母子关系，等三弟葬礼结束之后，思空返回部队，却发现自己没办法操纵机甲了。”
    “PTSD？”
    舒云归心想，在遭遇强烈的心理创伤之后，患上应激障碍的概率确实非常大，而军人又是PTSD的高发人群。
    “不只是无法操纵机甲，他还发现自己的异变能力在消退，他常跟我说，感觉自己的能力就像握不住的沙，一点点从他身体中消散了。”
    可程思空的能力还是很强。
    舒云归既惊讶又惋惜，消散过后还有这么强，那曾经巅峰时期的他又该有多强大？
    “就在那一年，他离开了空军部队，离开了自己最爱的机甲，进入审判庭，虽然他不说，但我知道，他在暗中调查三弟恶变的真正原因。”
    程靖转过头，伸手轻轻握住了舒云归的手。
    “你答应加入IAFA的时候，思空他真的很高兴，他说，要在他彻底失去能力之前，为IAFA和人类未来留下一批忠诚可靠、勇敢无畏的人才。”
    “他不让你去参加CGP考试，一是为了你的生命安全和IAFA的发展着想，二是……”
    程靖悲伤地凝视着舒云归，轻声道：“我想，他把你当成了亲弟弟。”
    人类有着拒绝重蹈覆辙的偏执，程思空拦着舒云归，就像拦住了他弟弟一般。
    “你说他能等，其实恰恰相反，他才是我们所有人中最等不了的那一个，或许就在明天一睁眼，他的异变能力就会彻底消失，变成一个普通人，或是生命伴随能力一起走到终点。”
    “我知道你着急，我会帮你劝他，但作为他的姐姐和IAFA负责人之一，我希望你们之间永远不要有误会和隔阂。”
    舒云归立刻点头：“我明白，那……我晚上再来找他。”
    送走舒云归后，程靖没有回房间，而是在吸烟区找到了程思空。
    “抽烟解决不了任何事情。”
    程靖把他手里的烟拿下来灭了，把沉浸在烟雾缭绕世界中的程思空抓了出去。
    “任何伟大的革.命和历史变迁都免不了流血牺牲，不能因为他像三弟你就把人护在安全屋里。”
    程思空半个脑袋伸出窗外，被高楼上的风吹乱了头发。
    “如果舒云归死在CGP考场上，那是他的命运，和三弟一样，你不能把他人的命运强加到自己身上，你是人，不是神。”
    “如果有些人就是可以肆意篡改别人的命运呢？和闻风游戏里的那些猎物一样，你觉得那是他们的宿命吗？根本不是，只不过是被人强行掐断、临时改写的一场人为悲剧而已。”
    程思空双手握拳，骨结尽白。
    “我绝不相信三弟是自然恶变的！”
    “既然你不相信，那就更要支持舒云归去调查，当你在这里犹豫不决的时候，想想世界上还有多少人的兄弟姐妹惨死在当权者的游戏中。”
    程靖指着程思空胸口，那里曾经挂着IAFA的铭牌。
    “我们发过誓，将掀起一场为了人类种族延续的伟大斗争，反对融合，力争自由，无惧刀剑加身，无惧流血牺牲。”
    程靖捧着程思空的脸，将额头抵住他的额头。
    “就当是为了三弟他人类意志的延续。”
    程思空合上眼，将眼底汹涌的苦痛悉数掩盖。
    “再去冒一次险吧，在生命结束之前。”
    *
    当舒云归晚上再次来到招待所的时候，意外地在这里见到了蒋如舟。
    “你、你好！”
    蒋如舟右臂缠着绷带，他伸出左手，跟舒云归别扭地握了个手。
    “副会长他刚帮我取出了定位芯片。”
    换上干净衣物，这个蒋如舟模样个头看起来倒是都挺出挑的。
    “说了叫我程哥。”
    “是是是，程哥、靖姐，我记住了。”
    “自己的异变能力记住怎么用了吗？对着他使出来试试。”
    舒云归“啊”了一声，还没反应过来这句话什么意思，就被迎面袭来的一道残影撂倒在地！
    “瞬时防御”触发，反弹力与迎面而来的强劲力道对撞，空气中掀起一道冲击波，桌上茶杯悉数被掀翻，玻璃窗“哗哗”作响，裂出几道纹路。
    “可以啊！”
    舒云归的“瞬时防御”也用了挺多次了，第一次遇见能硬抗反弹力的。
    “程哥说，这是力量类异变能力‘力有千钧’，我还用的不太熟练，他让我再好好练练，说要帮你去考试。”
    舒云归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坐起来，先是看了一眼程靖，又望向程思空。
    程思空被他盯的浑身别扭，抬手一卷绷带砸在了舒云归头上。
    “你答应让我参加CGP考试了？！”
    舒云归欢呼雀跃：“就知道哥你最好了！”
    程思空被这一声“哥”叫得有点恍惚，站在桌前久久未动。
    “可是……CGP考试只允许现役军人参加，蒋如舟他不是军人啊？”
    又到了程思空的高光时刻，他轻笑了一下，傲然道：“伪造一个新兵身份有什么难的？”
    舒云归简直要给他送上一幅“星域好哥哥”的锦旗。
    “我、新月，还有蒋如舟，三个人了，还差三个。”
    程靖走过来给舒云归递了杯水，柔声道：“加我一个吧。”
    “啊？”
    舒云归挠挠头：“靖姐也要伪造身份吗？”
    程靖笑着摇摇头，从口袋里掏出证件递给舒云归。
    “霍普星域联盟……陆军第四生物研究所……高级研究员……”
    舒云归“哎呀”一声。
    “原来咱们IAFA里都是兼.职啊？”
    程靖低声笑了起来。
    “那现在还差两个人。”
    众人一起望向程思空。
    目标对象毫无触动，稳坐在沙发上浏览新闻。
    “别看我，自己想办法凑齐人数。”

 巨狮一号：虫族来袭 第十八章 机械美学

    虽然程思空没答应参加CGP考试，但能同意舒云归参加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队员还差两个，时间还剩五天。
    一大早起床的时候舒云归就收到了程靖的消息，说是博明星审判庭要审讯蒋如舟，程思空担心罗氏家族为了封口暗中杀人，于是决定全程陪同，担任蒋如舟案件的主审官。
    有了首都审判庭来的高官坐镇，博明星的那些人想来不敢造次。
    程靖让舒云归安心寻找队员，等CGP开考的时候，她会带着蒋如舟直接去考场外跟舒云归他们汇合。
    时间所剩不多，为了尽快凑齐人数，舒云归给军校同学发去了邀约信息。
    一石激起千层浪，CGP三个字母把一群军校乖宝宝吓得几乎灵魂出窍。
    同学一号：“是我理解的那个变态CGP考试吗？你抽了什么风脑袋进水了？”
    同学二号：“如果不想活了建议跳楼死的比较快。”
    同学三号：“看在你给我抄过期末试卷的份上，我给你赞助一个镶金骨灰盒，够意思吗？”
    同学二号回复同学三号：“CGP考试有去无回，最多建个衣冠冢，哪用得到骨灰盒？”
    同学三号：“哦，那我给你挑个风水好一点的公墓吧。”
    舒云归长叹一口气，立刻选择账号下线。
    人类需要拯救，个人的小日子也要过，今天是舒心生日，不比在莱特星上物资充足，这里很难买到蛋糕，舒云归去了一趟食堂，大妈问他糖醋里脊算不算甜品。
    舒云归只得求助程靖，因为航备站招待所餐厅是这里唯一售卖订制食物的地方，但仅供来访高层人员。
    很快招待所服务员就把精致的奶油蛋糕送到了舒云归休息室，在一众实习生好奇的目光中大声道：“审判官大人祝舒心小姐十七岁生日快乐。”
    舒云归嘴角抽了一下，真是从没见过有人这么爱耍帅。
    下午舒云归请了个假，来星流航备站这么多天，自己好像一直没怎么管过舒心，小丫头在莱特星上至少有爷爷和同学朋友的陪伴，到了这里，倒像是一个孤孤单单没人管的野孩子。
    “舒心！”
    舒云归推开宿舍门，喊她：“快看哥给你带什么回来了？！”
    屋内没有动静，舒心房门还紧紧关着。
    “难道昨晚又偷看言情剧熬通宵了？”
    舒云归嘀咕着，拎着蛋糕站在舒心房间门口敲门：“再不起来我把蛋糕都吃了哦！”
    房间内还是悄无声息，舒云归感觉有些异样，轻轻拧开了房门。
    床上空空如也，椅子上放着舒心换下来的睡衣。
    难道跑朱新月那里去了？
    舒云归把蛋糕冷藏起来，又联系朱新月询问。
    “你说小心心吗？”
    朱新月被分配在货运装卸部门，那边噪音大，她只能扯着嗓子喊。
    “我不知道啊，她没跟我说，要不你去我宿舍找找吧！”
    朱新月住在一号楼女生区，舒云归进不去，只能请管理员帮忙上去找，可管理员把女生楼上下寻了一圈，也没看到那个经常过来的粉裙子女孩。
    舒云归心里“喀登”一下，舒心不见了？！
    给舒心拨过去的电话一直显示信号断开，星流航备站这么大，一百八十个飞行平台，上下足有三十层，有些地方还特别危险，比如武器装填通道或机甲运维区域。
    舒云归慌了神，赶紧通知后勤部门有家属走失，航备站里外立刻响起了广播播报。
    “特别提醒，现全站寻找一名一米六五左右的17岁女生，如有发现请立即上报。”
    广播每隔十分钟循环播报一次，舒云归坐在通讯站门口焦急等待，舒心的消息没等到，先等来了朱新月。
    朱新月听见广播就急匆匆赶了过来，脸上还挂着汗珠，远远边跑边问：“有消息了吗？”
    “刚才十五层的人说看见有个女孩走步梯到下层去了，但是不确定是不是舒心。”
    “航备站里坏心眼的人不少，小心心性格单纯，要是被人诱骗就糟了，赶紧的，我跟你一起去找。”
    星流航备站上十五层主要用作军方大型舰船起降、机甲装卸和能源补充，下十五层比较杂乱，民航和货运交杂，来往人员身份也比较复杂，并且同时兼顾机械检修和货物装填。
    舒心如果真的跑到这里来了，那任何人都有可能随手把她抓上任意一艘舰船带走。
    以星流航备站的日吞吐量来说，想要找到一个诱拐小女孩的舰船简直如大海捞针。
    舒云归越想越心慌，不由加快脚步。
    十四层，没有。
    十三层，没有。
    ……
    八层和七层封闭维修，六五四层依旧没有。
    舒云归站在三层向下的步梯上，搭在扶手上的指尖微微发抖。
    朱新月看出他的担忧，正想安慰他，下层却突然传来了舒心的声音。
    “好神奇呀大叔！翅膀真的能动了！”
    朱新月看见舒云归浑身一震，身形立刻冲了下去，最后几阶几乎是跳下去的，在她面前掀起了一阵风。
    “舒心！”
    这里是二层飞行平台机械运转操纵间，充斥着大量的机油和废弃组件，舒心蹲在地上，裙边沾了不少黑色油污。
    舒云归一把将她拉了起来，捧着她的小脸左看右看，生怕舒心被人欺负了。
    看见有人冲进来，蹲在地上的男人抬头看了他们一眼，右眼从眉骨到颧骨贯着一条骇人的疤痕。
    舒云归立刻将舒心护到身后，警惕地盯着那个男人。
    “干嘛呀哥！”
    舒心在他身后挣扎着：“你把小鸟翅膀都弄歪了！”
    舒云归松开手，看见舒心手里捧着一只秃毛鹦鹉，在机械运转的噪音中叽叽喳喳地叫着，左边翅膀没有羽毛，仔细一看竟然是钢铁做的。
    “大叔你快看一下，它羽毛尖尖翘起来了。”
    舒心朝那个男人跑去，舒云归伸手去拉她，却被挣脱了。
    男人接过秃毛鹦鹉，用钳子将隐藏在钢铁羽翼下的微小螺母紧了紧，翘起来的一根羽毛恢复了平整。
    “舒心！”
    舒云归蹙眉喊她：“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找你？！”
    舒心瘪了瘪嘴，把鹦鹉捧起来给他看：“可是小鸟没有翅膀就飞不了啊？”
    虽然不是智力障碍，但舒心对人情世故的理解方式确实与常人不同。
    舒云归只能质问那个男人：“你是什么人？为什么把我妹妹带到这里来？”
    男人收起工具箱，慢悠悠站了起来：“别紧张，我没做坏事，你妹妹救了一只民航客机上扔下的残疾鹦鹉，没人帮她治疗，我看见了，顺手做了个翅膀而已。”
    舒云归愣了一下，他好像确实没关心过舒心这几天去过哪里、做过什么。
    连她什么时候捡了只小鸟，又是什么时候认识这个男人的，自己一概不知。
    这个哥哥当的确实不太称职。
    误解了人家的好意，舒云归有些尴尬，道：“不好意思，我太着急了。”
    “可以理解，我要是有个妹妹被陌生男人带走了，我可能会直接上去揍人。”
    对方朝他伸手，自我介绍道：“简方荣，星流航备站首席机械师。”
    好家伙，军衔比自己高好几个等级。
    舒云归立刻跟他握了握手：“我叫舒云归，联盟飞行学院分配过来实习的。”
    “知道，炸曙光号的那个小年轻。”
    简方荣用纸巾擦着指尖一点机油，笑了笑：“拜你所赐，我接下来至少三年时间都要耗在修理曙光号上面了。”
    舒云归更尴尬了；“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
    “是我该感谢你，如果没有那场事故，我们小小星流航备站的机械师怎么可能接触到联盟科技的顶尖成果？”
    他带着众人往外走，感慨道：“曙光号上的精尖机械技术真是这个世界上最美的东西。”
    舒云归不是机械师，体会不到机械美学，没想到舒心却接上话：“每一个机械元件都是有灵性的东西呢！”
    舒云归有些惊讶，舒心高中读的文科，成绩一向惨不忍睹，原来天赋在机械物理上面吗？
    如果她真感兴趣，让她跟着简方荣这个首席机械师学习，会比送去学校好得多。
    简方荣明显也很喜欢舒心，一路赞扬她：“我很少看见女生对机械这么感兴趣，回去可以跟你们父母说一下，别耽误孩子发展。”
    “是，我们会考虑的。”
    电梯升到二十层停下，简方荣跟他们道别：“我还要去检查曙光号修理进度，先走了。”
    他弯下腰，笑着对舒心说：“生日快乐，小甜心。”
    “能耽误你一分钟吗？”
    舒云归伸手挡住电梯门，低声问道：“可以问一下，最近几天有从曙光号智能主脑上接收到什么消息吗？”
    简方荣脸上的笑意变得古怪起来，道：“我是机械师，智能主脑不归我管。”
    他挥了挥手，转身离去，却又在电梯门缓缓合拢前转身。
    他带着疤痕的眼睛透过缝隙看向舒云归，声音带着警告。
    “友情提醒，有些问题最好别问，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
    门合拢，将他的眼神和声音悉数隔绝。
    “他肯定知道些什么！”
    朱新月笃定道：“我们多问问肯定能问出来！”
    “他很警惕，三五天之内没法让他完全信任我们，还是先准备CGP考试的事吧。”
    “也是，你人找得怎么样了？”
    “还差两个人，目前有我、你、靖姐和蒋如舟。”
    朱新月眼珠溜溜转，歪着头道：“虽然但是……总觉得这队伍配置有点怪啊？”
    舒云归点点头：“实不相瞒，我也这么觉得。”
    两人低头琢磨着，直到电梯“叮咚”一声停在三十层。
    生活区到了，舒心松开手，秃毛鹦鹉在她掌心扑腾了几下，颤颤巍巍地飞了起来。
    舒心非常兴奋，追着它一路小跑。
    “慢点飞！别摔下来，受伤了这里没有兽医哦！”
    舒云归和朱新月猛然顿悟，拍手叫道：“对啊！缺医疗啊！”

 巨狮一号：虫族来袭 第十九章 队友匹配

    如果把CGP考试比喻成一场游戏，那医生就是他们的复活甲。
    确定了人选类型，舒云归立刻有了目标。
    他向许闻钊请了两天假，说要返回莱特星，许闻钊正要嘉奖他在撞击事件中英勇救人的壮举，二话没说批了假，还发了奖金。
    舒云归的目的地是莱特星军事总医院。
    联盟空军刚剿灭了一支猖狂的星际盗猎者，双方伤亡都不小，很多重伤员被送到总医院接受治疗，院区里人来人往，有些混乱。
    “你好，我找路亭医生。”
    智能导医机器人的声音十分温柔：“紧急创伤外科专家号，挂号费一千星币。”
    这价格还真是一点都不温柔。
    路亭跟舒云归有些血缘关系，不太严格来算，舒云归可以叫他表哥。
    继承了他们这一脉优越的学霸基因，路亭读书的时候一路跳级保送，在同龄人还在苦苦读书考试的时候，他已经是军事总医院急诊科主任了。
    急救室有几个重伤员在抢救，舒云归一眼就看到了路亭。
    大主任一个人盯着五台生命维持装置，只看仪器上各种数字乱跳，就知道伤员的情况有多危险。
    “路哥。”
    听见声音，路亭转过头来，眼下泛着乌青，应该是好几天没休息了。
    “你怎么来了？”
    路亭招招手，立刻有医生过来接替他盯着维持装置。
    “你爷爷最近情况怎么样？上次送过去的药吃完了吗？”
    “还有不少。”
    舒云归跟他回到办公室，路上说了自己要去参加CGP考试的事。
    路亭是见惯生死的人，得知表弟要去参加这么危险的考试也没有太大的反应。
    “知道了，我让住院部提前跟你安排个床位。”
    舒云归千里迢迢从星流航备站过来，才不是为了走后门提前预定床位。
    “我记得你之前说过，你三次申请加入.联盟医学会都没有获准，因为医学会认为你没有战地行医经验，无法在可能出现的星域战争中发挥更大的作用。”
    舒云归坐在路亭面前，认真道：“因为战地医生稀缺，所以服役期超过八年，就算你现在申请调岗，等八年后回来，年龄也超过了医学会三十五岁的最高准入限制。”
    路亭是聪明人，脑子转的特别快，立刻明白了舒云归此行的目的。
    “你的意思是想要我跟你一起参加CGP考试？”
    “是的，我知道这个考试非常危险，但我一定会尽我所能保护你的安全。”
    路亭没有说话，他低头转着圆珠笔，视线却不知落在什么地方。
    “我听说，你的人体创伤与基因再生研究课题也被医学会驳回了，理由是那属于生物学范畴，而不属于医学课题。”
    圆珠笔“啪”地一声失手飞了出去，落在舒云归脚边。
    “我知道，你比一般的医生拥有更高的医学理想，但如果不加入.联盟医学会，你的医学成果将无法被更多人看到。”
    路亭抬起头，面露难色，他抱着胳膊靠在椅背上，迟迟没有开口。
    “做这个决定确实很难，以你现在的成就已经可以保障这辈子衣食无忧，但当未来某一天战争来临，伤亡无数的时候，你会不会后悔，因为原本你是有机会去完成那些救命的研究的。”
    路亭抓了抓头发，苦笑一声：“你啊，还真是会拿捏我的软肋。”
    “你能被我拿捏，才说明你是一位医德高尚的好医生。”
    路亭斜了他一眼，骂道：“你该庆幸我还没结婚，不然你要被你嫂子骂死。”
    舒云归捂嘴道：“我差点忘了，你上次相亲被拒绝，就是因为对方嫌弃你急诊科工作太忙了吧？”
    路亭愠怒道：“你小子哪壶不开提哪壶是吧？！”
    “我就是提醒你，如果不能加入.联盟医学会，那你这辈子也只能在急诊科干到退休了，结婚无望啊！”
    杀人诛心，路亭抄起纸巾盒朝他砸去，怒骂：“知道了！滚吧你！”
    舒云归捂着脑袋忙不迭跑了，路亭在后面怒喊：“别忘了把考试时间发给老子！”
    成功拿到复活甲，对于整个团队来说都是一个好消息。
    与此同时，程思空那边也给蒋如舟办好了假身份，证件信息传过来的时候，舒云归不禁感慨这假证办的比真的还真。
    程靖得知他找到第五位队员，在向他表示祝贺的同时，也提醒他距离报名截止时间只剩不到24小时。
    最后一个队员还未敲定。
    “我查了一下，CGP考试官方文件上说允许系统匹配补齐队伍，好像是为了方便那些独立报考的考生。”
    朱新月点开CGP星域跨等级晋升考试官方报名页面，果然在信息提交页面可以选择团队人数。
    “要是我们只有五个人的话，系统会自动为我们匹配一个队员。”
    “会不会其他队伍正好都是六个人，没有独立考生？”
    “不至于吧，不是说这个考试没多少人参加吗？”
    朱新月点了一下自动队员匹配标志，系统提示要先组建队伍，提交队员信息，全员通过联盟军方资格认证审核之后才能开始差额匹配。
    舒云归把大家填好的报名表都传了上去，系统跳转核对页面。
    “舒云归，新兵，权限等级S1。”
    “朱新月，新兵，权限等级S1。”
    “蒋如舟，新兵，权限等级S1。”
    “程靖，上尉，权限等级S2。”
    “路亭，少校，权限等级S2。”
    核对界面“叮咚”一声，跳出一个大红色感叹号。
    “队伍平均等级过低，CGP考试管理委员会提醒您，伤亡风险超过预警标准，请谨慎思考后再确认报考。”
    “是因为我们队伍人数不足吧？”
    朱新月疑惑道：“要是能匹配到一个高等级的队友，我们平均等级不就上去了吗？”
    “高等级的人还需要匹配队友吗？有无数人抱着大腿求带吧？”
    舒云归点了确认报考标识，页面终于跳转到了队伍详细信息页面。
    “还可以自定义队伍的名字，咱们队伍叫什么？”
    舒云归脑海里第一个浮现出来的就是IAFA，但肯定不能用这个。
    “叫‘杀穿全星域’，怎么样？”
    舒云归眼皮直跳：“你能不能讲一些符合你长相的话？”
    “我什么长相？”
    朱新月摸了摸自己的脸，满意道：“这不是挺威猛的吗？”
    舒云归赶紧制止她继续给自己加一些奇怪的设定词，道：“就叫‘人类先锋’吧。”
    “这个好，我喜欢！”
    朱新月填上了队伍名字，确定没有重名，便可以成功创建队伍了。
    CGP考试要求至少有三支队伍报名才能开考，之前听程思空把考试难度说的那么大，舒云归一直担心这次考试会不会也人数不足，好在点开队伍页面的时候看到有四支队伍已经组建成功了。
    “今年报名人数这么多吗？加上我们一共有五支队伍了！”
    “我听说联盟这两年有一批高层到了退休年纪，估计很多人都想拼一把往高位上爬吧。”
    朱新月有些不满：“那我们这次岂不是竞争很激烈？”
    “总比人数不足暂停考试要好。”
    考试未开始看不到其他队伍的具体信息，只知道其他四个队伍等级都比他们高，其中有一个平均等级S3，硕大的S3标志挂在队伍图标前面，仿佛已经把胜利写在了脸上。
    舒云归捏了捏眉心，还是先把队伍人数补齐吧。
    “CGP考试管理委员会提醒您，由于队伍平均等级过低，我们将优先为您匹配等级相近的队员。”
    朱新月“啊”了一声：“不会又来一个S1吧？”
    乌鸦嘴显灵，界面很快跳出匹配信息。
    “已为您匹配到队友，姓名王安，新兵，权限等级S1，请确认加入队伍。”
    朱新月哀嚎着：“能重新匹配吗？”
    舒云归脸色也不太好：“只有一次匹配机会，除非对方现在退出考试，否则匹配结果不能更改。”
    他伸手去点确认加入，页面却卡了一下，等他再点的时候，匹配到的队员信息卡却消失了。
    “对方弃考，系统即将为您重新匹配队员。”
    朱新月大叫一声：“哇塞！你的嘴开过光吗？！”
    舒云归嘴角笑容还没升起来，新的队员信息卡就弹了出来。
    “已为您匹配到队友，姓名张元，新兵，权限等级S1，请确认加入队伍。”
    朱新月：“……当我没说。”
    舒云归也觉得有些抓狂，不是都说这个考试很危险吗？怎么会有这么多新兵跟自己一样没点自知之明啊？！
    “罢了，估计剩下的独立考生全都是没有队伍接受的新兵，只能这样了。”
    舒云归点了确认加入队伍，认命般地后仰往沙发上一靠。
    “看到详细信息了吗？提前联系那个人沟通下考试注意事项吧。”
    “还没有……”
    朱新月坐在地毯上，疑惑道：“今天航备站网络不行啊？怎么又卡了？”
    “嗯？”
    舒云归撑着沙发正要坐起来，就听见报名系统“滴”了一声。
    “对方弃考，系统即将为您重新匹配队员。”
    什么鬼？！
    他掏了一下耳朵，蹙眉凝神朝屏幕看去，加载条转了一圈，新的匹配信息卡跳了出来。
    “已为您匹配到队友，姓名程思空，少将，权限等级S4，请确认加入队伍。”

 无主之地：死亡考场 第二十章 考试规则

    CGP星域跨等级晋升考试安排在霍普星域最后一颗行政星——塔克星上进行。
    虽然是联盟承认的行政星，但和其他五颗行星不一样，由于距离首都莱特星太远，“荆棘女神”供能系统将能源运输至此途中损耗过大，导致塔克星上能源价格堪称天价。
    短短几十年，所有商业和居民全部迁走，荒废的城镇成了星际盗猎者的藏身之处，联盟几次出兵剿灭，战火纷飞致使塔克星更加破败不堪，供能中止，没有任何人愿意涉足于此，塔克星也一度被称为“无主之地”。
    直到四十多年前联盟军方来到此处，将塔克星改造成了各类军事考试和新型武器试验基地，供能系统才再次启用，只是这里依然人迹罕至，荒芜萧条。
    舒云归一行人被军方运输机送到此处，下飞机的时候就迎面吃了一嘴沙。
    “这气候也太恶劣了吧？！”
    朱新月顶着狂风前行，头发被吹得高高扬起。
    “我突然觉得我的医学理想好像也没那么重要了。”
    路亭体型偏瘦，感觉随时会被风吹飞。
    “离开机场区域就没这么大的风了！”
    舒云归一边喊，一边吐着嘴里的沙。
    三个人抵达CGP考试中心的时候，浑身脏的像是刚从土里刨出来的文物。
    考试中心大厅里已经聚集了很多人，蒋如舟在人群里朝他们招手。
    “这边！”
    与舒云归他们的狼狈正好相反，程思空他们三个穿着联盟军方最新款特种作战服，戴着多功能护目镜和战术手套，往那一站，像是军方请来的军服模特。
    “别告诉我你们只领了自己的装备。”
    “当然不是！”
    蒋如舟十分热情打开背包：“这些都是你们的。”
    三人迅速换好作战服，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确认了身份，领到了身份卡、通讯器和食物补给包。
    “距离考试开始还有四十分钟，现在播报考试规则，请全体考生注意仔细收听。”
    “欢迎报考CGP星域跨等级晋升考试，本次考试将以六人组队形式进行，考试时间七天整，考场范围如地图所见，考试过程中如脱离考场区域，则立即失去考试资格。”
    众人打开通讯器，全息投影显示出一个类似狼爪的考场地图。
    “本次考试将以随机传送模式开场，所有考生禁止携带任何通讯工具、武器、药剂等物品进场，一经发现将按照考试违规处理办法从严处置。”
    投影显示出考试违规处理手册，舒云归发现最轻的处罚都是开除军籍。
    “考场中随机不定量安排有武器、药剂和食品等补给，所有考生进入考场后应积极自保，寻找队友，并开启个人任务。”
    通讯器上显示出个人任务种类，舒云归滑了一下，种类相当多。
    “考试管理委员会提醒您，个人任务分值较低，所有考生应迅速集结队友，队员集结三人及以上即可开启团队任务。”
    开场就这么难吗？
    舒云归心中忐忑，其他人倒还好说，程靖和路亭要是落了单，很容易被其他队伍成员秒杀。
    “所有考生开场分值为50分，击杀其他队伍成员，击杀者可获得被击杀者生前全部积分，团队成员可获得被击杀人数×10的积分。”
    “如团队中出现被击杀者，则全队剩余人员扣除被击杀人数×10的积分。”
    路亭皱着眉头，道：“也就是说，当一个队伍开局死了五个人的话，剩下那个人积分就直接清零了。”
    “所有考生及团队可通过完成任务提升积分，重点提示，如在规定时间内未完成任务或任务失败，都将扣除相应积分，请注意，积分清零则立即淘汰。”
    “请维持团队有生力量，考试结束时团队存活人数越多则额外加分越多。”
    大厅内响起议论声，不少人觉得考试规定太过严格，但考试管理委员会压根不理会他们的抗议。
    “再次提醒，本次考试为高危险性非模拟考试，考试过程中产生的所有真实伤害均由考生自行承担。”
    距离考试开场还有二十分钟，“人类先锋”小队凑在一起商量战术。
    “虽然是随机传送，但同一个队伍的成员不会相距太远，现在所有人把通讯器统一频道，测试通讯信号。”
    程思空有条不紊地指挥大家：“全员进入考场之后，立即用通讯器确认其他队员位置，如果程靖和路亭落单，立刻就地隐蔽，其余四人首先完成自保，寻找武器，并向他二人靠近。”
    “在团队成员集结到三人之前，不要接个人任务，考场中危机四伏，我们的敌人不止是其他四个队伍，没有实战经验的人很容易被任务目标反杀。”
    “一定要记得这是一场持久战，能活到最后的才是赢家。”
    众人纷纷点头确认战术，舒云归站在程思空旁边，问他：“你怎么又决定来参加考试了？”
    “我姐都陪着你胡闹了，我能怎么办，还能指望你保护她？”
    朱新月问：“那你怎么知道自己一定能匹配到我们队伍？要不是昨天那两个人弃考，你就成我们的敌对方了。”
    程思空“哦”了一声：“那两个考生身份也是我伪造的，本来不想公开参加的，但后来想想也瞒不住。”
    “哦，对了，考场中有几个重要地点，个人任务和团队任务基本都围绕这几个地方展开，地点不同危险程度不同。”
    “所有考生的任务最后都指向‘咒厄高地’，那个地方有个安全屋，进入安全屋就算通过考试，所以在那个地方竞争是最激烈的，大家千万小心。”
    “我们开场一般都传送在‘不朽回廊’附近，注意不要误入其他地点，一切以团队集结为重。”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啊？”
    朱新月惊讶道：“你提前查攻略了？”
    “你真当打游戏啊，哪来的攻略？”
    舒云归摇摇头：“应该是去问过之前考试的通过者吧？”
    程思空眉尖一挑：“不好意思，本人就是考试通过者。”
    除了程靖，其余人都惊讶地差点用手去接下巴。
    “年轻气盛的时候听说有这么个考试，就想着来长长见识，虽然通过了，但也只是险胜，跟我一起报考的队友一个都没回来。”
    朱新月恍然道：“所以你才这么抗拒CGP考试，不愿意再来了。”
    “倒也不是，过了两年我又来了第二次，因为第一次积分太少，只从S1升到了S2，我不太甘心，第二次成绩勉强能看，从S2跨到了S4。”
    舒云归越听越觉得不对劲，之前是不是说，这个考试一共只有两次有人通过？
    敢情全是程思空一个人？！
    “说吧，你还有什么惊喜是我们不知道的？
    程思空谦虚地摆摆手：“好汉不提当年勇，虽然我考过两次，但这次考试我可能帮不了你们太多，大家齐心协力，不求分数，力保没有伤亡就行。”
    在一个几乎无人生还的考试中想要没有伤亡谈何容易，连程思空自己说这句话的时候，心里都是没有底的。
    在其他人调整装备的时候，程思空借口去洗手间出了大厅，找了个背风的角落叼起一根烟。
    他伸出双手握了握拳，右手向前一伸，不远处的石块瞬间出现在脚前。
    他再伸手，停在转角车位上的大客车被‘坐标改写’到另一个车位上。
    送完考生从大厅中出来的司机摸着脑袋寻找客车，一脸疑惑。
    麻木感从指尖泛起，右手不受控制地抖了起来，程思空用左手去按，连带整个身体都微微抖了起来。
    “深呼吸。”
    程靖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伸手握住了程思空颤抖的手指。
    “沁人心神”温和的力量涌入，抚平了程思空心中的烦躁与恐慌。
    “力量比以前流失的更快了。”
    程思空有些绝望：“我们监测了那么多异变体，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出现了这种情况？”
    程靖紧紧握着他的手，安慰道：“别慌，往好的方面想，也许异变可以逆行，你可能会脱离异变体的身份，成为一个真正的人类。”
    程思空苦笑着摇头：“你是生物专家，你知道异变逆行的几率有多小，那只是计算机模拟推测中出现的最小概率的情况。”
    “就算几率再小，那也是有可能发生的，只要有可能，我就一定会想办法治好你。”
    “可是我……”
    程思空痛苦道：“我好像最多只能撑到这场考试结束了。”
    程靖握着他的手指僵住了。
    程思空反却抱了抱她，安慰她：“也可能是我的错觉吧，你别担心，我一定会保护你们平安通过考试的。”
    两人回到大厅的时候，所有考生已经准备进入传送装置了，舒云归回过头，看见程靖眼睛有点红。
    程思空朝他扬扬下巴，“善意”叮嘱他：“别开局暴毙啊！”
    舒云归反手送了他一个中指。
    考场内三十个传送装置同时运转，细碎的电光在加速通道内闪动着。
    考试中心绿灯亮起，冰冷的电子声音响彻全场。
    “时间到，考试开始！”
    “请所有考生全力冲刺咒厄高地！”

 无主之地：死亡考场 第二十一章 不朽回廊（一）

    舒云归醒过来的时候，通讯器上显示时间已经过去三分十六秒。
    考试中心的传送器类似IAFA基地入口的加速通道，考生进入之后会被加速送到随机位置，由于速度太快，人体会在这个时候陷入昏迷状态，具体苏醒时间以考生身体素质为准。
    地图上有几个红点在移动，应该是其他比自己先醒过来的考生在探索考场。
    从苏醒时间上来看，考生之间的较量从这里就已经开始了。
    舒云归连忙按照程思空的叮嘱接入团队通讯频道，连喊了两声：“有人醒了吗？！”
    毫无意外地听见了程思空十分欠揍的声音：“呦，睡的好吗？”
    舒云归的好胜心被激起，问他：“你多久醒的？”
    “十二秒。”
    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舒云归决定转移话题：“那你现在在做什么？”
    程思空好像打了个哈欠：“等你们睡醒。”
    好嘛，自己就多余问他。
    就在程思空单方面向舒云归输出的时候，“人类先锋”小队的其余成员陆续苏醒接入频道。
    “我脑袋快被砸穿了！”
    路亭痛苦的声音传来：“这个鬼传送器出口为什么在天花板上啊？！”
    舒云归捂着嘴不敢笑出声，他转身摸了一下墙壁，墙角传送器出口已经关闭，剩下一圈正圆形痕迹。
    程思空毫不遮掩地笑着：“知足吧，我见过有人被直接传进水里面，没及时醒过来的话，开考即阵亡。”
    “这么变态的考试究竟是谁设计的？！”
    路亭“哎呦”一声：“谁哪里有药？我脑袋被砸了个包！”
    “我这里好像有。”
    程靖的声音响起：“我这像是个药剂补给点，但是药柜都被锁着，我刚试了一下打不开，可能需要寻找钥匙。”
    “姐，你这真算是掉进了风水宝地，你就待在那别动，把门窗堵好，等我们来找你。”
    程思空指挥所有队员：“大家在通讯器上开启实时定位。”
    蓝光纷纷亮起，舒云归看见路亭名字下面重合着一个枪支图标。
    “路哥，你那里是不是弹药库啊？！”
    路亭没好气地回答：“就是被那些枪砸的！”
    舒云归乐呵起来：“咱们这开局两王炸啊！”
    “我看了坐标位置，所有人都集中在‘不朽回廊’里，现在大家向路亭所在的弹药库和程靖所在的药剂补给点前进，记住在队伍集结完毕之前不要接个人任务。”
    除了路亭和程靖，通讯上其他四个人的姓名图标都开始移动。
    舒云归观察周围，他被传送到一条走廊拐角处，偌大的窗户开着，微风撩动白色的纱帘。
    向窗外看去，远远能看见一大片碧波荡漾的湖面。
    景色很美，但他无心欣赏。
    身边没有武器，他准备把窗帘杆卸下来，但通讯器中弹出系统提示【严禁破坏公共物品。】
    好吧，他只能半弯着身体，贴着走廊墙壁往前走，图上显示顺着这条走廊走到第二个路口，然后需要左转。
    好在这条走廊不算太长，走过第一个路口后能听见前方有压低的人声在讲话。
    “我再拐两个弯就到了，你们等我一下。”
    “不是说好了一起行动吗？你们怎么自己跑了？”
    “狗东西！我就不该跟你们一起组队！”
    刚开始就起内讧了啊？
    舒云归把通讯器上自己的坐标显示改为【仅同队成员可见】，然后在团队频道中发消息提醒他们“回廊中有其他队伍成员，注意隐蔽。”
    其他人倒不用怎么担心，唯一值得注意的就是朱新月。
    舒云归不放心，在地图上搜索了一下朱新月的坐标。
    那个蓝色姓名图标移动速度非常快，在九曲十八绕的回廊里走出了一条直线。
    舒云归：“？？？”
    她不会是直接把墙打穿了吧？！
    不是说了不能破坏公共物品吗？！
    舒云归原本打算去找路亭汇合的，此刻立即改变目标，朝朱新月追去。
    要是放任那个暴力萝莉不管，她待会能把回廊捶塌了！
    “新月！”
    舒云归在通讯器中喊她：“你做什么跑那么快？！”
    朱新月隔了很久才回答，隔着通讯器都能听见她肺腑急促呼吸发出的声响：“我……不是……狗也能组队参加考试吗？！”
    “狗？”舒云归一脸茫然：“什么狗？”
    “狼狗！”
    朱新月在那边尖叫：“三个人一条狗！一直追我！”
    通讯器中传来程思空隐忍又险些忍不住笑意的声音：“狗是考场里原本就有的，你可以理解为NPC。”
    一个人究竟做了什么才会惹得NPC跟着敌对成员一起追她啊？！
    舒云归拍了拍脑门，无奈道：“别跑了！我来救你！”
    好在朱新月离他不算远，此时已经停下来了，通讯器上一堆姓名摞在一起，偶尔有一个被弹出来，然后又迅速加入混战。
    在混战中，一个狗头标志格外醒目。
    舒云归赶到的时候，两个敌对成员已经被踹到墙角动弹不得，还有一个……
    还有一个被朱新月骑在脖子上，一人高的大狼狗整个直立起来，一边咆哮一边往他们身上扑。
    朱新月天不怕地不怕，就只怕狗，狼狗一扑上来，她就吓地抓紧了身下男人的头发，对方吃痛被她抓着到处乱躲，没一会，地上就飘落了不少头发丝。
    舒云归来之前以为最大的敌人是敌方队伍，现在看来狗比人危险多了。
    他贴着墙绕到狼狗身后，狗带着项圈，应该一开始是被拴着的，不知道被谁手欠放开了。
    舒云归猛扑过去，左手抱住狼狗前胸，右手顺着狼狗脖颈往上一滑，用力握紧了狗嘴。
    狗是不是也属于公共物品啊？
    他一边制住狼狗，一边飞快地想，得找个绳子把这狗牵住。
    前方仿古房门上有两个铜制圆环，舒云归抱着狗想往那边去，背上却猛地一重，一个人影跳过来压在了他背上！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舒云归制住了狗，背后人制住了他，两人一狗一起摔倒在地！
    狼狗从舒云归手下挣脱，张嘴一口咬住了第二个扑上来的人。
    对方痛地大叫，狗却不肯松口。
    “舒云归！”
    朱新月大喊：“小心！”
    压制着舒云归的人不知从哪掏出一条铁链，牢牢套在了舒云归脖子上！
    该死！这该不是栓狗的链子吧？什么人找不到武器竟然去偷狗链啊？！
    因为缺氧，舒云归脸色涨得通红，他双手紧紧拉住铁链，侧身用力一甩，对方身形不稳被他甩到了面前。
    只见舒云归屈膝一脚踢在对方胸前，那人被他踹飞，又被跳下来的朱新月抓住肩膀，扬手摔了出去！
    如见了飞盘一般，狼狗一跃而起，尖锐的犬牙深深没入那人咽喉中！
    血花飞溅，落在地上的人被狼狗撕开气管，挣扎了两下就断了气。
    通讯器“叮咚”一声，传来系统消息。
    【“人类先锋”队朱新月与狗击杀“平均S3”队王峰，朱新月＋50分，“人类先锋”队其余成员＋10分。】
    朱新月捧着通讯器颤颤巍巍道：“这也能算我杀的？”
    被血气激发了兽性，狼狗红着眼喘着粗气，发出阵阵骇人的吼声。
    “平均S3”队剩下两个人被队友的突然阵亡吓到，手脚并用忙不迭从门缝爬出去逃命了。
    此时朱新月通讯器上再次传来系统消息。
    【恭喜您已完成隐藏任务“狗的复仇”，个人积分＋5分，隐藏团队任务已激活，请接收。】
    朱新月完全傻掉了，她只是一个被人放狗追的受害者，怎么就突然开启了一连串任务？
    “别接。”
    舒云归提醒她：“程思空说队伍集结之前不要接团队任务。”
    朱新月赶忙去点“放弃任务”，系统却弹出了大红感叹号标志，同时前后两个大门瞬间锁死。
    【系统提示，隐藏团队任务无法放弃，如强行弃考则考生将被考试系统除名。】
    朱新月悻悻道：“这个除名的意思……好像不是逐出考场这么简单吧？”
    看着面前怒气值直线上升的大狼狗，舒云归喉头滚动了一下。
    “意思应该是被NPC抹杀……死在这里吧……”
    “啊？！那怎么办啊！”
    朱新月直跳脚：“你看那狗是不是变大了？！”
    狼狗在他们的注视中身形骤然升高，咆哮一声连屋顶都跟着一起颤动！
    朱新月几乎吓晕过去，在狼狗朝他们扑过来的时候，一边尖叫一边闭着眼睛十分没出息地点下了“接受任务”。
    她可以接受很多种死法，但被狗咬死万万不行！
    任务接收，狼狗身体在半空中顿住，然后重重摔在地上不动了。
    尾巴尖摔出一道豁口，露出里面闪着火花的电路。
    “原来是机械狗啊……”
    锁死的大门弹开，舒云归抹了一把汗，回头看见朱新月捧着通讯器欲哭无泪。
    【“人类先锋”队已接收隐藏团队任务，请在“不朽回廊”中寻找圣母像×1，限时3小时，如任务失败则全队除名。】
    程思空不满的声音立刻响起：“谁接了团队任务？！”
    朱新月噤声不敢讲话，舒云归叹了一口气，回复道：“出了点小意外，见面再细说。”
    团队成员现在的位置都发生了改变，舒云归再次确认了一遍大家的坐标，指挥着。
    “其他队伍的人应该都在找武器，路哥那边情况比较急，程哥距离近，先过去支援，药剂比枪械轻，蒋如舟到靖姐那边之后，两人一起带足药剂到路哥那边集合。”
    舒云归带着朱新月往弹药库去，嘱咐道：“大家前往弹药库的路上注意寻找圣母像，能拿就拿着，拿不到就先确认坐标，所有人注意安全，我们弹药库见。”

 无主之地：死亡考场 第二十二章 不朽回廊（二）

    “我已经到了药剂补充点。”
    蒋如舟的躲避能力是在闻风游戏中实战练出来的，虽然一路上遭遇不少敌队成员，但他能躲会跑，竟毫发无损地跑到了药剂补充点。
    他举着通讯器道：“靖姐，是我，开门。”
    门内传来艰难的重物拖动声，很快大门打开了一条缝，程靖一手握着敲碎的生理盐水玻璃瓶，探出半张脸，确认是自己人之后迅速把蒋如舟拉了进去。
    “刚才来过两拨人，好在他们没有武器，人手也不足，暂时没闯进来，但是肯定会再来的。”
    程靖冷静道：“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这里，你力气大，把药柜都砸开，我去那边把救援包里的东西倒出来，我们装有用的带走。”
    她按下通讯器，在团队频道中问：“路医生，你需要哪些药物？”
    路亭可能正在那边百无聊赖，听见有人跟自己说话立刻回应。
    “自手术胶囊机器人拿两盒，再找一下创伤快速凝血剂，有多少拿多少。”
    程靖和蒋如舟分开寻找，药剂学是一门复杂的学科，两人一个是学生物的，一个高中刚毕业，面多种类繁多的药剂有些无从下手。
    好在生物医药不分家，程靖迅速把所有药剂扫视了一遍，回答道：“没看见这两种药。”
    路亭那边沉默了一秒钟，立刻道：“那看一下心肺维持贴片和气道再建装置有没有。”
    蒋如舟“哗啦啦”地翻找一通，回头面向程靖摇了摇头。
    “很抱歉，还是没有。”
    路亭抓狂了：“我说的都是医院里常见的创伤药剂，怎么可能没有呢？你把那边有的都报我听听！”
    程靖冷静地念道：“酒精、纱布、止血钳、阿莫西林、氯雷他定……”
    路亭彻底疯了：“开什么玩笑？！这考场的医疗条件还停留在古地球时代吧？！”
    通讯器中传来程思空的声音：“不然你以为高死亡率是怎么来的？我尊贵的大医生。”
    路亭迟迟入不了联盟医学会，吃亏就亏在没有战地行医经验上，但他也确实没想到，战地医生除了要面对战火连天的危险环境以外，竟然还要用如此老旧基础的药物来治病。
    不知道他内心是如何天人交战的，等通讯器再响起来的时候，路亭的声音已经平稳下来。
    “你刚才说的那几种药都要，酒精和纱布一定要带足，然后带上缝合针和手术线，另外看一下肾上腺素注射剂有没有。”
    蒋如舟终于说了一句他想听到的话：“有十支。”
    “全都带上，还有阿托品、地塞米松，有的话也都带上。”
    程靖和蒋如舟开始迅速按路亭的要求装齐了药剂，虽然种类很多，但每种药剂的存量并不大，即使全都装上了，也只有小小一包而已。
    蒋如舟把急救包背到身上，先打开门小心翼翼环顾走廊，确认外面没有敌人，才招呼程靖跟紧自己。
    “你一定要跟好我，别离远了。”
    “你看起来很紧张？”
    程靖安慰他：“放轻松一点，我看地图上显示我们附近是安全的。”
    蒋如舟身体还是很紧绷，紧张道：“不能放松警惕，你不知道那些人什么时候会突然杀出来！”
    话音未落，他突然反应过来，低下头道：“不好意思，我把这考试当成闻风游戏了。”
    “你的警惕的是对的，这个考试跟闻风游戏一样危险。”
    程靖在后面轻轻拍了拍他肩膀，道：“我不是战斗型，接下来就靠你了。”
    蒋如舟立刻打起精神，拉紧急救包，眼睛盯着前方，认真道：“没、没问题！”
    从他们这里到弹药库距离不短，虽然地图上显示附近没有敌人，但不能保证对方是不是跟他们一样，把位置坐标设置成了【仅同队成员可见】。
    为了最大限度隐蔽自身，两人几乎是贴着墙角、屏住呼吸往前走，四周安静的似乎只能听见他们的心跳声。
    就在这万籁俱寂的时候，通讯器中忽然传来路亭的惊呼声。
    “我靠！外面有人砸门！”
    弹药库的门被砸变了形，向内凹进来一大块，路亭虽然是军医，但只在上大学军训打靶的时候碰过枪械，早连扳机怎么扣都忘干净了。
    他看着不断变形的门板，往后一摸，摸到一个椭圆形物体。
    反手一看，是个微型爆破装置。
    在路亭有限的武器认知中，他认为这东西叫手雷。
    这玩意可不兴随便用啊，这里可是弹药库，搞不搞连这座考场都能一起崩上天。
    他连忙把手雷轻轻放下了，焦急地在房间中寻找自己认识的军械。
    但很不幸，除了工兵铲他什么也不会用。
    “程思空！空哥！”
    路亭在通讯频道中喊：“不是汇合吗？你到哪了？！”
    程思空优哉游哉地回应他：“我比你年纪小，受不起。”
    “你要是一分钟内来救我，从此以后你就是我哥！”
    程思空最喜欢在嘴上占人便宜：“真的吗？全队人都听着呢，不许反悔。”
    他笑起来，对路亭说：“你现在去找一把枪，大概有你整个手臂那么长，银色的，枪托上应该刻着ZX-166。”
    “别人快闯进来了啊！”
    路亭急道：“现在上哪去找枪啊？！”
    程思空依然非常淡定：“找吧，找到了就能活命。”
    路亭满头大汗地满地找枪，程思空说的那种枪不仅数量少，藏的还十分隐蔽，直到弹药库大门被砸开了一条缝，路亭才在一堆重狙下面找到了那种枪。
    “他们要闯进来了！”
    路亭几乎崩溃：“你到哪了？！”
    程思空问他：“枪找到了？”
    “找到了！然后呢！”
    门口响起程思空的笑声：“把枪拿好，伸手。”
    一身黑色连体作战服的程思空从弹药库外面飞扑进来，像一阵黑旋风似的扫过路亭面前，转瞬间路亭只觉手中一轻，下一瞬，枪已经稳稳落到程思空手中了！
    程思空人还没完全落地，却脚尖借力轻巧转身，对着门口就是一枪！
    枪声响起的同时，以他的肩关节为圆心，长枪一甩，子弹擦着路亭耳尖飞出去，一枪打死了试图破窗而入的敌人！
    程思空金色的长发还在飞扬，前后两个敌人已经同时倒下。
    “ZX-166瞬发枪，没有安全栓，支持连发。”
    程思空兴致勃勃地给路亭介绍自己的宝贝：“虽然联盟军队十年前就淘汰这种枪了，但我觉得很好用，每次来参加考试都用它。”
    路亭才懒得管他喜欢什么枪，只觉得自己脚有点软。
    【“人类先锋”队程思空击杀“平均S3”队赵路，程思空＋50分，“人类先锋”队其余成员＋10分。】
    【“人类先锋”队程思空击杀“平均S3”队周凭，程思空＋50分，“人类先锋”队其余成员＋10分。】
    程思空通讯器左上角的积分瞬间跳到160分。
    路亭也掏出自己的通讯器看了一眼，他从开考开始就在这里没动过，靠朱新月和程思空的击杀蹭了30分，加上基础50分值，目前个人积分80分。
    程思空到底是不是个人，开场拉开了一倍的分值，让路亭感觉自己在他面前像个废物。
    但是转念想想，除了朱新月和程思空以外，其他四个队友跟自己是一样的分值，路亭又觉得自己好像还可以。
    剩下四个人很快陆续抵达弹药库，蒋如舟把带来的急救包交给了路亭。
    像得到了枪的战士，路亭迅速进入职业模式，开始核对急救包里的药剂。
    虽然早就知道急救包里有什么，但看到一堆基础的不能再基础的药剂，路亭心中还是有些忐忑。
    舒云归问他：“药有问题吗？”
    路亭摇摇头：“没问题。”
    药当然没问题，人可能有问题。
    在科技如此发达的霍普星域里，开放性创伤的手术和缝合早就由医疗机器人取代了，医学院里只有大一上解剖课的时候才会顺带讲一下手术过程。
    虽然路亭是军事总医院急诊科主任，但他每天的日常工作最多的还是盯机器和下医嘱。
    现在把机器变成手术刀，医学技术回归原始本质，自己还能握得住吗？
    深藏在心底的担忧没被任何人知晓，路亭接过舒云归递过来的速射手枪，疑惑地看着他。
    “医生也得学会自保嘛。”
    舒云归朝他点点头：“刚才要不是程哥来的及时，你就该变成一串数字加到别人积分牌上去了。”
    路亭给了他一拳：“兔崽子！你诓我参加考试的时候不是说会竭尽全力保护我吗？！”
    “保护你和让你学会自保又不冲突。”
    程思空制止了他两菜鸡互啄，一边往战术腰带上挂武器，一边问：“团队任务是怎么回事？”
    朱新月浑身一震，弱弱举手道：“是我不小心触发的隐藏任务，我发誓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她越说声音越小，到最后微不可闻地说了声：“对不起……”
    程思空的大手朝她伸了过来，朱新月以为他要揍自己，没想到程思空给她竖了个大拇指。
    “我来两次都没触发隐藏任务，还是你厉害啊！”
    朱新月一脸茫然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不知道自己这一波究竟是做对了还是做错了。
    “大家把武器弹药装备充足我们就准备出发了。”
    程思空看了眼通讯器，隐藏任务边上显示倒计时2小时31分钟。
    朱新月端起重狙，带头应声。
    “出发！”

 无主之地：死亡考场 第二十三章 不朽回廊（三）

    从弹药库出来右转便是一条笔直的长廊，这里没有窗户，走廊两边都挂满了油画。
    “隐藏任务就是不一样，我前两次把这里逛了个遍，也没见过这些画。”
    朱新月走在最前面，闻声回头道：“那你以前接到的任务都是什么样的？”
    “任务无非是些寻找东西、护送东西、解救人质之类的寻常事，不过在这个考场上，最危险的从来不是任务。”
    朱新月“哦”了一声，问：“‘平均S3’队的那几个人真的死了吗？”
    程思空笑话她：“你以为弄这么大阵仗是为了让你来玩过家家吗？”
    即使早就知道这次考试必然见血，但对于生长在和平年代的人来说还是需要时间接受。
    蒋如舟问：“考试最后是只能有一个人通过吗？”
    “当然不是，每次考试通过名额有六个，按积分从高往低排序。”
    程思空抬头欣赏油画，用寻常语气说道：“但考场中的击杀信息只有击杀者本人能看见，也就是说，你永远不知道你会是那胜利的六个人之一，还是恰好不幸排在第七个。”
    舒云归站在第一幅油画那里一直没动，此时才远远道：“所以，为了不当第七名被考场除名抹杀，在场的每一个考生都会拼命击杀身边能见到的每一个人，甚至包括队友。”
    除了程思空和舒云归，其他四人闻声都起了一身恶寒。
    “没错，当不确定竞争者人数的时候，队友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成了新的敌人。”
    舒云归抬着头，缓缓道：“考验人性，才是这场考试最凶险的地方。”
    朱新月捂着嘴问程思空：“你以前的队友也想过要杀你吗？”
    程思空没回答她，只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转头喊舒云归：“你一直站在那里看什么呢？”
    “我发现这些油画里讲述的内容是连贯的。”
    舒云归指着自己面前的几幅画，从左往右划去。
    “我面前的四幅画应该画的是古地球时期，因为这上面的太阳是金红色的，而我们的人工太阳是淡金色的。”
    程靖走过去，仔细端详着那几幅画，确认道：“没错，是古地球，第一幅面画上的猿人属于原上猿，是古地球生物学家发现的生存年代最早的古猿。”
    “也就是说，这里画着人类先祖。”
    “没错，第一幅是早期猿人，往后依次是晚期猿人、早期智人和晚期智人，这四幅画讲述了人类的由来。”
    程思空接着道：“那看来我这边画的就是人类进入了文明时代。”
    “刚开始是奴隶社会，文字出现，往后进入君主集权，再往后到了共和政体，人类社会文明快速发展，城市兴起，近现代化科技诞生。”
    路亭和朱新月站在走廊右边，朱新月摸了摸脸，疑惑道：“我们这边画的是……是……天上掉石头！哎呀！”
    路亭敲了她一个脑瓜崩，没好气道：“这是人类进入后文明时代，天灾降临，你历史课怎么上的？”
    朱新月捂着脑袋小声嘀咕：“我要历史学的好早就毕业了！”
    路亭往前一步，顺着油画顺序往前走，边走边说：“后文明时代天灾频发，大量宇宙星体撞击古地球，导致古地球生态环境剧变，已不再适合人类生存。”
    “第二幅是……人类试图自救，制定星域移民计划，开始建造移民飞船。”
    “第三幅……嗯？”
    本应挂着第三幅油画的地方空缺了，露出泛黄的古旧墙壁。
    “好像是刚被人拿走！”
    舒云归快步上前，摸了一把墙角掉下来的粉末。
    这些油画体量巨大，取下来的时候不可避免磕碰到墙壁，留下显眼的白色痕迹。
    “可能有其他队伍也触发了隐藏团队任务，还比我们先到一步。”
    众人立刻警觉起来，队伍聚拢，大家背向里，面朝外，围成一个环形，一人警戒着一个方向。
    “看一下后面还有没有壁画。”
    程思空守在最外侧，沉声提醒。
    “还有第四幅，画的是移民飞船起飞，十二艘飞船按时钟十二个方向出发，开启了人类第一次星际移民。”
    舒云归再次扫视整个走廊，低声道：“没错，这里所有的油画讲述的就是古地球上人类从诞生开始，一直到离开古地球的全部过程。”
    “可为什么要在考场里挂这些画呢？”
    朱新月十分不解：“考试这么紧张，谁会有闲工夫欣赏油画啊？”
    “存在即合理，也许答案就藏在那副被人拿走的油画中。”
    从人类建造移民飞船，到飞船起飞，中间缺少的是什么呢？
    关于人类第一次星际移民的历史，课本上没有过多描写，书上将其称为“人类面临的一次巨大苦难”，留下的文字记载只有对当时人类的无尽的歌颂与赞扬。
    舒云归一时半会想不出答案，任务倒计时还剩2小时1分钟。
    时间紧迫，不能在此多逗留。
    由舒云归和蒋如舟在前，程靖与路亭居中，程思空、朱新月殿后的队伍慢慢往走廊尽头走去。
    就在此时，远处突然亮起白光，光线非常强烈，令舒云归和蒋如舟都睁不开眼睛。
    视线剥夺，听力就异常灵敏起来。
    “杀了他们！”
    刚一听到声音，“瞬时防御”就因为遭受到外界冲击而触发！
    好像有重物被弹了出去，然后随着一声闷响落地。
    连哀嚎声都没有，舒云归的通讯器却响了起来。
    【“人类先锋”队舒云归击杀“平均S3”队关易，舒云归＋50分，“人类先锋”队其余成员＋10分。】
    舒云归的个人积分跳到了130分。
    远处“啊”了一声，光芒骤然暗淡下来。
    原来是有人举着大型探照灯对着他们，想趁他们视线暴盲的瞬间偷袭。
    可惜扔出来的消防斧被舒云归的“瞬时防御”弹了回去，正中脑门。
    平均S3队剩下最后两个队员抱着从墙上摘下来的油画想跑，但画框实在太沉重了，其中一个绊了脚，两个人一起摔了下去。
    “这真的等级有S3吗？”
    朱新月难以置信道：“我一直以为，等级权限越高的人越厉害。”
    程思空哈哈大笑：“想多了，联盟高层那几个S5老不死的800米肯定跑不赢你。”
    他正嘲笑着，为首的舒云归却眼前一亮，指着地上的油画喊道：“圣母像？！”
    看来他们都被先入为主的观念骗了，所有人听说要找圣母像的时候都以为是个雕塑，却没想到油画中画着一位低眉垂首、怜悯世人的圣母。
    程思空立刻出手，“坐标改写”想将油画拉到自己这边来。
    可身后急速射来的子弹令他不得不停下施放能力，转身先去改写那颗致命子弹的坐标。
    子弹到了身前才被截停，顷刻间出现在天花板上。
    程思空眯着眼睛，从牙关处迸出一声冷笑。
    “阴魂不散啊，恶犬雷克。”
    舒云归立刻回头，果不其然看见灯芯小队六名队员堵在走廊另一头，被他打残的风元素成员已经换了另一个陌生面孔。
    “灯芯小队战斗力太高，我和程思空留下，你们去抢圣母像！”
    朱新月他们应声跟舒云归换了位置，朝着那两个落跑的人追去。
    冰刀追击而至，被舒云归的“瞬时防御”悉数挡下。
    体能能量涌动，不知为什么，随着异变能力的多次使用，舒云归渐渐觉得身体中存在着一种奇异的力量，越积越多，好像即将破体而出。
    冰刀尚未落地，程思空和恶犬雷克的枪同时扣响！
    舒云归挡在程思空面前，试图触发“瞬时防御”，但子弹却从他的防御范围边上擦过，朝着正在抢夺圣母像的众人射去！
    风驰电掣间，程思空反手“坐标改写”，将圣母像挡到了子弹前方！
    画框爆裂，里面的画布碎成无数片！
    灯芯小队一名水元素成员亦向后倒下，眉心弹孔渗出一点血色。
    【“人类先锋”队程思空击杀“灯芯”队江潮，程思空＋50分，“人类先锋”队其余成员＋10分。】
    程思空的个人积分跳到了220分。
    “是芯片？！”
    朱新月叫起来：“圣母像中藏着一枚芯片！”
    她一叫，“平均S3”队的剩下两个人都冲上来抢，蒋如舟一拳送出，将其中一个人击飞出去，身体正好落在残破画框尖锐的断木上。
    人体抽动着，手还在虚空里抓着，临死还想抓到芯片。
    【“人类先锋”队蒋如舟击杀“平均S3”队白晨，蒋如舟＋50分，“人类先锋”队其余成员＋10分。】
    至此“平均S3”队已经死了五个人，剩下一个人惊恐地看着自己的积分归零，害怕到连芯片也不抢了，推开朱新月拔腿就跑。
    恶犬雷克的子弹迎面而至。
    “与其被考场除名，不如为我加一点分。”
    雷克看着自己的通讯器，确认分值到手，唇角扬起一抹恶笑。
    舒云归心想不好，立刻高呼：“新月！带着芯片走！”
    朱新月刚一捡起芯片，隐藏团队任务就更新了。
    【“人类先锋”队已获得圣母像×1，请在五分钟内将圣母像安置到哀多玛湖天灾悼念碑前，如任务失败则全队除名。】
    五分钟？！
    朱新月感觉自己只是微微惊讶了一下，再看通讯器时，上面的时间显示只剩——
    4分42秒。

 无主之地：死亡考场 第二十四章 不朽回廊（四）

    哀多玛湖？
    天灾悼念碑？
    这都在哪？
    舒云归迅速点开地图，发现哀多玛湖就在不朽回廊北面，距离很近，如果推算没错的话，从这里肉眼就可以看到哀多玛湖！
    舒云归骤然想起了自己刚传送过来时看见的、窗外那片美丽的湖泊。
    可是这里没有窗户！
    他立刻问程思空：“你去过哀多玛湖吗？！”
    程思空还在很灯芯小队鏖战，急声道：“我以前没有任务在那里！”
    晴天霹雳，舒云归急道：“那你有看见过窗户外的湖泊吗？”
    程思空气息加重：“什么窗户？”
    “随便什么窗户，重点是窗外有一片湖泊！你见过没有？！”
    程思空的“坐标改写”只能改写到他见过的地方，为了保证万无一失，舒云归必须确认程思空究竟见没见过哀多玛湖。
    应该是见过的吧？
    灯芯小队的攻击太密集了，程思空根本没时间细想，只能硬着头皮回答：“见过！”
    舒云归抬手反弹了子弹，急声道：“现在立刻把我们改写到哀多玛湖！”
    倒计时还剩3分13秒，没时间了！
    程思空却怔了一下，有些为难地看了舒云归一眼。
    他一向是骄傲张扬的，程思空从没在他脸上看到这种神情，一时间根本反应不过来这是什么意思。
    没等他仔细琢磨，仿佛程思空的为难只是他眼花看错，下一瞬蓝光骤起，程思空的“坐标改写”捕捉到了“人类先锋”小队的所有成员，须臾间从不朽回廊中消失不见。
    舒云归不知道程思空“坐标改写”的具体速度，但以他这么多次的观察来看应该速度相当快，所以当大家一起摔到地上的时候，他第一反应是到地方了。
    可是并没有。
    他们落在了从不朽回廊前往哀多玛湖的半路上，跟以前“坐标改写”后轻轻落地不同，这次所有人都是从半空中摔下来的，各个摔的不轻。
    最严重的是程思空本人，他捂着心脏倒在地上，豆大的汗珠不停往下淌。
    “思空！”
    程靖惊呼一声，扑到了程思空身前。
    “不像是简单的心力衰竭……”
    路亭探查着程思空的心跳和脉搏，发现用人类的标准来说，程思空的整个身体机能已经全部乱套了。
    “去……”
    程思空脸色惨白，却把围在自己身边的舒云归推了一把。
    “去悼念碑！”
    他拼尽全身力气，吼道：“快去！”
    倒计时还剩1分32秒，全队人的性命就在这1分32秒中。
    容不得舒云归多考虑，他一把拉起红着眼睛的朱新月，边往天灾悼念碑跑，边高声叮嘱蒋如舟：“保护好他们！”
    天灾悼念碑在湖边一片做过硬化的石阶顶端，造型仿佛一根尖锐的石柱破土而出，直冲天际！
    朱新月和舒云归使出了全身力气努力奔跑着，塔克星上干燥的风沙灌进喉咙里，呼出的热气都带着血味。
    很近了！
    舒云归抬眼就能看见悼念碑上的浮雕，通讯器上倒计时跳动着，剩余不足二十秒。
    可是台阶太高了，若是一步步爬上去，可能需要几百个二十秒。
    别无他法，舒云归大叫一声：“新月！”
    跑在他身后的朱新月配合默契地竭尽全力往前一跃，舒云归牢牢抓住她的胳膊，两人原地急速旋转一圈，在呼啸的风声中，舒云归松开了手。
    朱新月朝着悼念碑急速飞去，手中芯片在最后一刻重重贴在了悼念碑上！
    【“人类先锋”队已完成隐藏团队任务“圣母悲悯”，所有队员＋50分，哀多玛湖任务已开启，请全力完成任务，保证队伍存活。】
    朱新月的身体撞在了悼念碑上，顺着惯性从台阶上滚下来，被赶来的舒云归牢牢接住。
    朱新月眼冒金星道：“快！快看看接下来的任务是什么？！”
    这个考试太可怕了，朱新月心想，怎么所有任务都限时？还动不动就搞全队除名？
    然而通讯器上并没有显示新的任务内容，也没有新的倒计时出现。
    “难道隐藏团队任务只是开启哀多玛湖地图的一个触发条件？”
    舒云归思忖着：“程思空说他以前没有触发过隐藏团队任务，也没有到过哀多玛湖，有可能这两者之间真的有某种联系吧？”
    舒云归扶着朱新月站了起来：“我们先回去看看程思空怎么样了。”
    朱新月站不稳，踉跄了两步。
    “怎么了，脚伤到了？”
    舒云归欲蹲下来背她，却被朱新月拉住了。
    “不对劲……”
    朱新月站在舒云归上一阶台阶上，表情有些慌乱：“你有没有感觉地在晃动？！”
    舒云归正要仔细感受，大地却猛地一晃，两人一起从台阶上跌了下去！
    高耸入云的悼念碑猛烈晃动着，四周硬化过的土地和石阶纷纷碎裂，土壤向上耸动，似乎有庞然大物即将从地底苏醒过来。
    舒云归和朱新月距离悼念碑最近，他们眼睁睁看着悼念碑突然向上拔高，紧接着在一阵剧烈的轰鸣声中，一台白色机甲从悼念碑下方地底骤然冲向云霄！
    远处的程思空他们也被惊到了，纷纷抬头去看那架沾着泥土的纯白机甲。
    “怎么可能……”
    程思空撑起身体，在机甲急速俯冲掀起的狂风中看清了机甲胸口的编号。
    “翱翔者……”
    浑身如遭雷击，程思空死死盯着那架机甲，嘴里喃喃着：“绝不可能……”
    程靖迅速反应过来，抄起通讯器朝舒云归大喊：“快跑！”
    舒云归和朱新月已经在狂奔的路上了，可那机甲好像锁定了他们，任他们怎么逃也逃不出机甲攻击范围。
    “那到底是哪来的机甲啊？！”
    朱新月尖叫着：“为什么只攻击我们啊？！”
    程靖手指颤抖，哽咽着回答：“那是……翱翔者096号，是、是我和思空的三弟……方宇在空军服役时驾驶的机甲……”
    “是我亲手把它打下来的，它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程思空瞳孔剧烈震颤着，然而没人能回答他的问题。
    一架本应该在三年前就报废销毁的机甲，究竟为什么会出现在遥远星球的地表下方？
    它是被什么人带到这里的？又是为什么埋于此处？
    程思空脑袋里一团乱麻，他远远看见舒云归和朱新月朝这边跑来，翱翔者号的攻击系统已经锁定了他们。
    机甲右手掌心迅速伸出一把细长的尖锥！
    作为曾经的翱翔者机甲编队领导者，程思空太知道这把刺风锥的杀伤力了！
    机甲胸口炮弹与刺风锥同时落下！目标是“人类先锋”队所有成员！
    一切只发生在须臾之间。
    灼目的蓝光冲天暴起，迎面落下的所有炮弹都被蓝光锁死，速度快到舒云归觉得连风都静止了一秒。
    下一刻，所有人被一起瞬移到了百米开外！
    舒云归浑身是土趴在地上，爆满血丝的双眼却死死盯着前方，胸腔里的热血冲破喉头，化成一声凄厉的惊呼——
    “程思空！”
    变故来得太突然，所有人都瘫坐在地，程靖望着远方说不出话，朱新月捂着脸哭了起来。
    “他明明可以只改写他自己的！”
    他们五个人被改写到百米开外，炮弹被改写到哀多玛湖，炸起十几米高的水花。
    最有能力自保的那个人，却留在了原地。
    对于程思空来说，风好像真的静止了。
    他躺在地上，翱翔者096号悬浮在半空中，刺风锥当胸刺过去，把程思空整个人钉在了地上。
    疼痛来的比较迟缓，程思空伸出手，蓝光在指尖微弱地闪动着，将明将灭。
    他用尽最后的异变能力，将翱翔者096号的头盔扯开。
    坐在驾驶室中的青年男人穿着纯白色空军制服，一头淡金色短发隐藏在脑机链接仪下方。
    和程思空一样，继承了他们母亲的西方血统。
    男人的左半边脸上皮肉狰狞，露出鲜红的肌肉和森白骨骼。
    那是机甲坠落起火后被烈焰灼烧导致的。
    “真的是你……”
    程思空阖了阖眼，胸口的剧痛传上大脑，令他呼吸艰难。
    “方宇……”
    早应惨死在自己手中的、同母异父的弟弟正用漆黑无神的双眼死死盯着他。
    刺风锥再次向前刺入，皮肉撕裂声响起，血从程思空嘴里喷了出来。
    “这三年，我一直在问自己，是亲弟弟的命重要，还是平民百姓的命重要……我想了很久，我真的很想让你活下去……”
    “可你已经恶变了，我真的……真的没有办法……”
    程思空闭着眼痛苦喘息着，声音听起来已经模糊不清。
    “选择平民而放弃了你，我……很抱歉，你的痛苦和仇恨我都明白，你想杀我就来杀吧……”
    舒云归握着胸前的刺风锥，将涌上来的血咽了下去。
    “可是姐姐还在这里，你要连姐姐一起杀吗？”
    方宇被烧焦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程思空和程靖在他眼里都只是要杀死的目标物而已。
    “让她们活下去吧，她们没有错，不该被我们两兄弟间的恩怨伤害。”
    程思空睁开眼，勉力朝方宇伸出手。
    最后的蓝光爆开，翱翔者想抽身已经来不及，“坐标改写”捕捉到整个机甲，将它整个机体改写进了哀多玛湖中！
    刺风锥瞬间抽出，带出一腔淋漓的血花。
    望着倍看的湖面，和失去头盔进水下沉的翱翔者号，程思空缓缓闭上了眼睛。

 无主之地：死亡考场 第二十五章 哀多玛湖（一）

    “双肺开放性贯穿伤，有明显的心力衰竭症状。”
    路亭的双手浸在血水里，没有任何辅助诊断仪器，他只能拉开程思空的作战服，用手去探查伤情。
    “初步触诊至少有六根肋骨断裂，不确定断骨是否伤及内脏。”
    路亭从蒋如舟手中接过急救包，迅速取出一管肾上腺素给程思空扎了进去。
    “他肺部有大量淤血，很快就会丧失自主呼吸能力，必须马上接受手术。”
    从不朽回廊通往哀多玛湖路上的一小片丛林都被倒塌的天灾悼念碑压毁，倾倒的树木和悼念碑交错形成一个三角形隐蔽空间。
    程思空伤情太重不能挪动，手术只能就地进行。
    没有生命维持仪，没有手术机器人助手，甚至连最基本的无菌环境都没有。
    路亭表面镇定，心脏却狂跳不止，在这种环境下做手术，且不谈手术成功率，病人死于术后感染的几率就已经非常高了。
    急救包里一共只有两瓶酒精，他用半瓶清洗了自己的双手和胳膊，剩下的用来给程思空清创。
    虽然翱翔者机甲是用纳米级纤维材料做的，一般情况下不会生锈，但毕竟被埋在土里，有没有沾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谁都说不准。
    破伤风、败血症，甚至是简单的肺.炎，都有可能轻而易举夺走程思空的性命。
    大量酒精浇到皮肉翻卷、白骨森然的伤口上时，饶是已经昏迷的人还是疼到抽搐。
    舒云归和蒋如舟两个人才能把程思空按住，朱新月根本不敢看，一个人坐在远处抹眼泪。
    “他的应激反应太大了，我们没有麻醉剂。”
    路亭举着手术刀迟迟不敢动作：“我怕待会下刀的时候他挣扎起来会造成二次伤害。”
    这是个大难题，就算是钢筋铁骨也受不住不打麻醉的开胸手术带来的痛苦。
    “让我来吧……”
    声音沙哑，程靖双眼通红，脸上还带着泪痕，但她毕竟年长一些，关键时刻撑起了“长姐如母”这四个字的重担。
    只见她伸出颤抖的手指，轻轻拭去程思空额头上的血渍，温暖和煦的力量顺着程思空的额心缓缓渗入五脏六腑。
    很快，昏迷中的程思空平静下来，在程靖手掌下沉睡。
    “是我的异变能力‘沁人心神’的分支能力“沉眠”。”
    程靖望着路亭，哽咽道：“路医生，拜托你了。”
    “放心。”
    路亭镇定心神，手术刀稳稳落下。
    这场手术做了非常久，程思空胸前创口太大，层层缝合非常耗费时间，加上左肺伤口靠近心脏，周围血管神经非常多，没有显微装置，仅能靠路亭的双眼和行医经验摸索着下针。
    最要命的是，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虽然朱新月从附近弄了干柴过来升起篝火，但跳动火光投下无数杂乱的阴影，使接下来的缝合过程更加艰难。
    不过好在肺里的淤血放出来后，程思空的呼吸顺畅了一些，路亭见他生命体征还算平稳，这才敢继续缝合。
    “好像有人过来了！”
    一直守在入口处的朱新月突然警觉起来，她拿起程思空那把ZX-166瞬发枪，通过上面的热红外瞄准镜观察周围情况。
    “至少有六个人在朝我们靠近。”
    舒云归立刻站了起来，从后腰摸出两把手枪。
    在这种时候，决不能让任何人打断程思空的手术！
    蒋如舟也跟着站了起来，他以前没碰过枪，来参加考试之前程思空临时训练了他两天，但准度还是不行。
    所幸他有异变能力，借着树林中黑暗笼罩，突围出去把敌人引开还是没有问题的。
    “新月待会往远处打一枚闪爆弹，趁他们暂时失去视线的空隙，蒋如舟和我分别从左右两边绕到他们背后，尽量把他们往反方向引。”
    舒云归迅速分析敌情，作出了判断指挥。
    “记住，保存力量，切勿恋战，把人引远了就赶紧回来，守住这里最重要！”
    闪爆弹打出，在长夜中炸出一道耀眼的辉光。
    舒云归和蒋如舟随声而动，在树影层叠的黑暗森林中如鬼魅跃动。
    由于关闭了通讯器地理位置可见，所以除非对方有热成像或生命探测装置，否则谁也不知道他们在哪里。
    左边传来枪响，通讯器上蒋如舟旁边的红色光点消失了，舒云归个人积分加了十分。
    舒云归知道，是蒋如舟开枪了，从闻风游戏中锻炼出来的反侦察能力和决绝杀意，成了这个平民家小伙子活命的最有力武器。
    那一声枪响把舒云归这边两个敌人引了过去，舒云归看了一下通讯器，身边还有至少三个人。
    他像一只抓不住的麻雀，隔一段距离放一枪，明明只有一个人，却给对方营造出了被包围的错觉。
    那三个人明显属于谨慎型，没有贸然突围，而是有意避开枪声，绕路后撤。
    这下正中舒云归心意，他本就不想在这里消耗过多的时间，现在最重要的是保证程思空那边的安全。
    确认那三个敌人差不多退回了不朽回廊地区，舒云归迅速在他们来哀多玛湖的必经之路上埋了两颗起爆雷，然后通知蒋如舟立即回撤。
    对其他队伍而言，这或许是一场可以速战速决的考试，但对于“人类先锋”队伍来说，这是一场生存战。
    因为他们没有任何可以被牺牲的队友。
    果然如舒云归的预料，这片树林中还隐藏着另一支队伍，他们非常聪明地关闭了坐标定位，一直隐匿在暗处，等舒云归和蒋如舟离开之后才包抄过来，想坐收一波渔翁之利。
    他们的火力非常密集，但朱新月也没让他们讨到太多便宜，不知她把狙架在了哪里，只要敌方胆敢靠近，她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对方武器给点了。
    考场中弹药库不多，弹药资源稀缺，被点掉几把枪之后对方不敢再贸然上前了，只在旁边放冷枪骚扰。
    倾倒的树木被打得千疮百孔，路亭顶着头顶来回飞蹿的子弹聚精会神地缝合着，然而支撑着三角结构的树干却马上要被火力打断了。
    “我们可能要换个地方。”
    路亭手下不停，开口道：“他们再打几枪这里就要塌了。”
    程靖没有动，手心还在不停向程思空传送沉眠能量。
    “就在这里。”
    她抬眼看向火光四射的入口，坚定道：“就在这！”
    “可是……”
    路亭话没说完，程靖却抬起了手，汹涌的能量顺着她搅动的风迅速席卷大地！
    “啊！谁朝我开枪！”
    外面接二连三响起惊叫声。
    “我的肚子！我的肚子被打穿了！”
    “谁！谁在拿刀捅我！”
    “好痛！我肠子流出来了啊啊啊！”
    声音越来越远，都不用出去看，就能想像出那群人抱头鼠窜的模样。
    路亭不明所以，疑惑道：“这是怎么了？”
    程靖收回手，继续温柔地安抚程思空。
    “是我的异变能力的第二分支，惊怖。”
    她低着头，跃动的火光将她美丽姣好的容颜投影到悼念碑雪白的石壁上。
    “可以引发他人恐惧害怕的一种精神错觉能力。”
    路亭砸了咂嘴，赞叹道：“你们这些异变能力看起来还都挺厉害的，说实话，云归他跟我说这些的时候，我真不相信世界上还有这种超能力。”
    程靖垂眸看着程思空，轻轻摇头：“异变可不是什么好事，如果可以，我希望我们大家都是平凡的普通人。”
    “也是。”
    路亭缝上最后一针，程思空健硕的胸膛上交错纵横着无数道蜈蚣般的缝合痕迹。
    “你不要太伤心了，也许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提前磋磨他的筋骨罢了。”
    路亭揉了揉几乎失去知觉的膝盖，在程靖的道谢声中慢慢站了起来，舒云归他们刚好回来，进来就问：“手术结束了吗？”
    路亭找了块纱布擦着手上的血迹，疲惫道：“第一关算是过了。”
    朱新月忽然从上面跳下来，舒云归抬头一看，才发现倾倒的悼念碑竟然是中空的，刚才朱新月应该是爬到悼念碑上面去架狙了。
    “哎！你们猜我在这塔里面看见……”
    路亭的话打断了她：“剩下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我们现在没有输液器具，很多药无法注射。”
    朱新月眨巴着眼睛：“这还不叫大事吗？”
    路亭慢悠悠搓着手背上干涸的血渍，摇头道：“有些人身体好，可以依靠自身免疫力抵抗术后发炎。”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蒋如舟担忧道：“我之前有个猎物朋友被击伤，在诊所里做了手术之后急着逃命没有消炎，两天后就死于并发症。”
    路亭耸耸肩，无奈道：“实在是医疗条件有限，我总不能把注射用的药冲水给他喝吧？”
    在众人哀求的眼神下，路亭只能在急救包里翻找着，最后掏出两包阿莫西林。
    “只有这个了，弄点水喂他喝了吧，只要今晚能撑过去，后面就好说了。”
    话是这么说，但考试还有六天，就算他们能带着重伤的程思空通过考试，程思空现在的身体状况也不一定能撑到考试结束。
    众人心里都没有底，他们既担心程思空，又因为一天的交战身心疲惫，篝火噼里啪啦地燃烧着，朱新月和蒋如舟头一歪，靠在一起睡着了。
    舒云归抱着枪坐在入口守夜，路亭蹲在他旁边，安静地啃着一块压缩粮。
    他连做几个小时手术，体力脑力消耗巨大，此时饿的能吃下一头牛。
    “你们那个异变能力还挺有意思的。”
    路亭鼓着腮帮子，边嚼边说：“你要是死在这里，尸体能借我解剖看看吗？”
    舒云归背后恶寒：“我相信有路神医在我不会死的。”
    马屁对路亭来说并不受用，他幽幽道：“阎王让你三更死，谁能留你到五更。”
    “够了够了！别惦记我了！”
    舒云归担忧地往里看了一眼，程靖还坐在程思空旁边，小心翼翼用酒精给他擦拭身上的血迹。
    “他这样……真的能撑下去吗？”
    “不知道，不确定。”
    路亭吞下最后一块压缩粮，把包装袋揣进裤兜。
    “撑不撑的过去我不知道，但是药剂没剩多少了。”

 无主之地：死亡考场 第二十六章 哀多玛湖（二）

    在塔克星的第一夜是寒冷且难熬的。
    不知是CGP考试故意设置，还是塔克星气候原本就是这样多变，半夜刮起风沙，随后又下起乒乓球大小的冰雹。
    舒云归原本也十分疲累，靠在入口处打盹，后半夜却活生生被冰雹砸醒了。
    他醒过来的时候，篝火还燃着，路亭和程靖都没有睡，围着程思空不知在说些什么，随后程靖抬起手，用衣袖擦了擦眼泪。
    “怎么了？”
    舒云归轻手轻脚凑过去，程思空胸前缠着厚厚的纱布，但血色已经渗了出来，他躺在地上呼吸急促，嘴唇惨白，面色却很红，手一碰烫得厉害。
    昏迷中的人因为身体难受而躁动挣扎，连程靖不断施加的“沉眠”都不能再让他安定下来。
    “果然还是逃不过术后感染，刚才他心跳骤停了一次，我给他推了肾上腺素和阿托品，现在情况好了一些，但还是心动过缓。”
    路亭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叹道：“我们的药物实在太基础了，他需要更有针对性的治疗，要是能有生命维持仪就好了。”
    “我去不朽回廊再找一遍吧，看看药剂补充点里有没有更有用的药。”
    路亭却拦住了舒云归，道：“没用的，药剂补充点有的药我和程博士都确认过了，没有能有效缓解他症状的药，这里最多的就是肾上腺素，可那又不是万能的。”
    “我实话跟你说了吧，他这种情况没有当场死亡算他命大，能拖到现在已经是医学奇迹了。”
    现场安静的只剩下冰雹砸落的声音，舒云归再没了睡意，屈着一条腿坐在篝火边，脑海中不停冒出想法，又被自己否决。
    去不朽回廊找药？
    不行，路亭说了那里的药没有用。
    向考试委员会申请弃赛？
    不行，CGP考试只有通过和死亡，弃赛即会除名。
    找别的队伍帮忙？
    那些人只会兴奋地来抢夺这50分。
    所有办法都想过了，但事实证明他们确实山穷水尽，舒云归开始懊悔自己把程思空卷入了这场考试中，眼看着同伴的生命在自己眼前走向尽头，这感觉比让他自己去死还要痛苦。
    正当他苦恼的时候，程思空的手指却动了一下，慢慢睁开了眼睛。
    路亭正要给程思空喂消炎药，程思空却把头别开了。
    “怎么了？”
    路亭把水壶盖子往前伸：“你得把药喝了。”
    “不要浪费了。”
    程思空气若游丝，却没有半分为自己即将到来的死亡而惊恐伤心。
    “我的身体本来就撑不了多久，能死在这里我已经知足了，药剂宝贵……你们、你们还有很长的路，不要为我浪费……”
    路亭闻言蹙眉，愠怒道：“你觉得救你是浪费？那照你这么说世界上就不需要医生了呗？反正大家都会死，早死晚死都一样是吧？”
    程思空没有力气和他争辩，被路亭掐着下颌把药灌了进去。
    “看在你比我年纪小的份上我可以原谅你今天说的话，但是你记住了，我是医生，救死扶伤是我的天职，如果你要我眼睁睁看着病人死在我面前而毫无作为的话，那对不起，你们一开始就找错了队友！”
    路亭越想越生气，“腾”地一下站起来，把水壶塞给舒云归。
    “药我说怎么用就怎么用，如果你死了，而我手中还有剩余的救命药没给你用的话，我的职业道德这辈子都不会原谅我自己！”
    路亭气哄哄走了，站到入口处去踢冰雹出气。
    “你别这样说，药剂我们还能补充，现在你的命最重要。”
    舒云归蹲在程思空旁边，劝道：“你安心休养，等天亮了我就去找药。”
    程思空却没有理会他，反而伸出颤抖的手，用力把舒云归腰带上的手枪拉了下来。
    舒云归不知道他要干嘛，连忙伸手去接。
    程思空冰凉的手指握住了他的手腕，拉着他的手把枪口对准了他自己鲜血淋漓的胸膛。
    “你做什么？！”
    舒云归声音很大，蒋如舟和朱新月都被惊醒了，大家面面相觑不知道程思空想做什么。
    “杀了我。”
    程思空的声音十分冷静，甚至听不出他身受重伤。
    “击杀队友，你就可以得到我全部的分数……这可能还不够跨到S5级，但这已经是我能给你的全部了……”
    程思空重重喘了一口气，额头上渗出冷汗。
    “我只有一个要求，请你……请你一定要把我姐姐平安带出去，我母亲失去了两个孩子，不能……不能再失去……”
    舒云归再也听不下去了，一把甩开了程思空的手，甚至连枪都扔了出去。
    “收起你的胡话！”
    他指着程思空怒道：“你要是再敢说这种放弃生命的话，我就抽你！”
    程思空挣扎着想坐起来，胸前纱布已被血色染透。
    “你……你听我说！”
    “自从我弟弟方宇死了之后，我的异变能力和身体状况就每况愈下……我知道自己看不到人类彻底自由的那一天了，但我希望你能……希望你们都能……”
    程思空看着舒云归，一向桀骜张扬的眼神中竟带着一丝恳求。
    “带着我，我们所有人都活不下去的……如果说我最后还能为人类未来做些什么的话，那就让我……成为你寻找真相道路上的一块砖石……这是我自愿的，是死得其所……”
    “够了！”
    舒云归双拳紧握，额角青筋直跳。
    “是我执意要来参加CGP考试的，靖姐和大家的生命安全我会负责到底，无论是越级失败还是死在这里，都是我自己选的，我不需要你做我的垫脚石！”
    “至于你……”
    他弯下腰紧紧抓住程思空的衣领，发红的双眸死死盯着他。
    “你是堂堂空军少将，联盟审判庭第三审判官，是IAFA的实际负责人，难道你的命就只值这两百多分？！”
    “是你把我带进IAFA的，程思空，我告诉你！你休想把拯救人类这种重担扔到我一个人身上！”
    他凶神恶煞地拎起程思空，又把人轻轻放下，龇牙咧嘴地威胁。
    “如果我连朋友的性命都救不了，那还空谈什么拯救全人类？！”
    “我警告你，如果你死了，我就去把IAFA基地炸了！大家一起玩完！”
    程思空愣住了，重伤的身体头脑运转缓慢，很久才理解舒云归的意思，他望着叉腰站在自己面前的少年，忍不住阖眼苦笑。
    “IAFA哪里惹你了……”
    舒云归不想理他，转身跟路亭一起踹冰雹去了。
    “你这朋友真是性格古怪！”
    路亭气还没消，狠狠道：“等他伤好了我一定要抽他一顿！”
    舒云归立刻表示赞同：“加我一个！”
    感觉出不对劲，舒云归突然扭头看向路亭，“嗯”了一声：“你有办法治好他了？”
    路亭掏出通讯器，在地图上一通猛划，一直滑到考场地图边界上，才指着一个坐标点让舒云归看。
    “骸骨病院？”
    舒云归蹙眉道：“这名字好奇怪。”
    “好歹是个医院，最不济也是精神病院。”
    路亭研究着哀多玛湖到骸骨病院的距离，认真道：“只要是有病人的地方，就一定会有药物和治疗仪器，就算什么都没有，能找到一个无菌环境让我再做一次手术也行。”
    “从这里过去要穿越两个山丘，相当于几十个不朽回廊到哀多玛湖的距离。”
    舒云归看了眼通讯器，现在时间是凌晨四点。
    “还有一个半小时日出，天一亮我们就出发。”
    路亭摇摇头：“你别看程思空能说话了好像有所好转，实际上我们临床医学最忌讳重病人突然有精神。”
    舒云归惊愕地往回望了一眼：“你是说……回光返照？”
    “反正他现在不适合挪动地方，得把药剂和仪器带回来。”
    难度加倍，舒云归再次确认两地之间的距离，问道：“他还剩多久？”
    “最多两天吧。”
    舒云归深吸一口气，道：“没问题，两天之内，我会把你需要的东西带回来。”
    路亭一夜没睡，他把作战服袖口的防风扣紧了紧，又伸着懒腰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不是你，是我们。”
    “我们？”
    舒云归眼皮一跳：“你也要去？”
    “不然呢？”
    路亭鄙视道：“指望你能搞清楚那些药剂和仪器的区别？等你慢悠悠地找回来，人都该进火葬场了。”
    “可是路上很危险，我怕……”
    路亭“哼”了一声：“我还没怕呢？！你怕什么？！”
    他别开眼睛小声嘀咕着：“老子在这超出医疗区域非法行医，要是还把人治死了，回去就可以从总医院辞职了。”
    舒云归对他千恩万谢、感恩戴德，发誓回去一定给路亭送锦旗。
    “得了吧你！”
    路亭蹲在地上收拾背包，程思空重伤不能动，这里必须有人留守，以至于这趟骸骨病院之行只有他和舒云归两个人，路上危机重重，虽然不会开枪，但他还是挑了一支别在腰带上。
    朱新月得知他们要为了程思空去冒险找药，缠着舒云归非要跟着一起去。
    程思空小声劝她：“你得留在这里，靖姐那么伤心，你多安慰她，你们都是女生，比我们这一群大老爷们说话管用。”
    “好吧，那你们自己注意安全。”
    东方微白，肆虐了一整夜的风沙和冰雹终于停止，光芒从悼念塔倒向的那头亮起。
    舒云归和路亭背上装备，挎着枪。
    迎着朝阳向骸骨病院前进。

 无主之地：死亡考场 第二十七章 哀多玛湖（三）

    地理学上有句话，叫做望山跑死马。
    从天灾悼念碑出发的时候，第一座山丘明明就近在眼前，可两人走到山脚下竟花了足足六个小时。
    昨晚才下过冰雹，白天又出烈日，土地被晒得干涸发烫，连植物也焉头巴脑打了卷。
    “我就不明白了。”
    路亭脱下作战服外套顶在头上，热到皮肤发红，汗如雨下，有气无力道：“明明都是同一种人工大气层，同一个人工太阳，为什么塔克星的气候比莱特星恶劣这么多？！”
    “塔克星距离莱特星太远了，资源运输昂贵，人工大气层年久失修，性能紊乱，加上这几十年人口都迁走了，政府就更不想在这里浪费钱了。”
    舒云归比他好不到哪里去，暴露在外的脸颊、脖颈和手背都红到发烫。
    “待会正午过了阳光应该会好些，我们要加快速度了，这都六个多小时了，第一座山还没翻过去。”
    路亭捡了根树枝当登山杖，喘着粗气抱怨：“这该死的CGP考试，等我出去了我就举报它！”
    也许是CGP考试委员会听见了路亭的埋怨，害怕被举报，晴天烈日突然转阴，一大片不见边际的乌云从天幕那头席卷而来！
    舒云归脸色瞬间大变，推着路亭就跑。
    “快跑！飓风来了！”
    “飓风？飓风不是在海上才有吗？！”
    别说海，塔克星上连条河都难找。
    路亭拔脚飞奔，心里对塔克星这恶劣气候彻底服气。
    山路崎岖，看样子很多年没有人走过这条路了，杂草长得比人都高，两人只知往前跑，脚下根本看不见路。
    “我靠！”
    脚下一软，路亭半条腿陷进了沼泽中！
    好在舒云归眼疾手快，在路亭整个人向前扑倒的时候一把拉住了他！
    被太阳晒干了表面的沼泽地像一口深不见底的血盆大嘴，咬住了路亭的腿不肯松。
    路亭挣扎着，脚在烂泥里仿佛能踩到类似人体骨骼的东西。
    看来CGP考试举办这么多年来，死在这片沼泽里的考生真不少。
    舒云归还在用力拉他，路亭却感觉自己的身体在缓慢下沉。
    “别管我了！”
    他把背包甩给舒云归，大喊道：“快去找药！”
    舒云归咬牙支撑，浑身肌肉紧绷，从牙缝里吼出声来：“听听你说的话跟程思空有区别吗？！”
    “我也不想死啊，但是这沼泽陷进去就出不来了！我……”
    路亭猝然一愣：“我好像踩到谁的脑袋了！”
    下陷停止，路亭感觉自己踩到了一个坚硬圆滑的东西，着力点很不好找，但所幸还能站稳。
    “不管是谁的脑袋，你先试试能不能爬出来？！”
    路亭试着手脚并用往外爬，可他一动，脚下圆滚滚的东西也跟着动了起来。
    “他他他……他也在往上爬！”
    路亭汗毛直竖：“我感觉他在往上顶.我！”
    沼泽里面难道还有活人？难道在路亭之前刚有个人陷进去了吗？
    “那你赶紧借力先上来，等你上来我们再救他！”
    有人在下面推，舒云归在上面拉，路亭好不容易从要命的沼泽中爬了出来，一身泥浆狼狈地瘫坐在地。
    舒云归双手撑膝在沼泽边上看了很久，但散发着恶臭的泥浆中迟迟没有人要出来的迹象。
    “你确定下面是个人？”
    路亭更加毛骨悚然：“那不然呢？他会动啊！”
    舒云归捡起树枝在沼泽中搅了搅，又喊了两声，依旧没看到人影。
    “可能是比你先陷进去的人最后的挣扎吧。”
    他遗憾道：“估计已经死了，沼泽压力大，人完全陷进去之后是没办法呼吸的。”
    路亭用力搓了搓脸，为自己差点死在这里感到后怕。
    “我们还是赶紧去骸骨病院吧。”
    舒云归搀扶着他，两人踉踉跄跄朝骸骨病院跑去。
    身影刚消失在山路尽头，在他们身后，平静的沼泽中忽然翻腾出一个硕大的气泡。
    两人到达骸骨病院的时候天色已晚，飓风没有吹到这里来，绯红的霞光映照在缠满青藤的城堡式建筑上，看着有种历史凋零的美感。
    这里起码有三年无人涉足，疯长的爬墙植物和蜘蛛网成了城堡的主人。
    舒云归推开沉重的大门，扑鼻而来一股浓烈的消毒水味和霉菌味。
    病院大厅非常空旷，双旋楼梯向上延伸。
    如果这栋建筑不是CGP考试委员会特意建造的话，那这里一定曾经是某位塔克星贵族的私家住宅。
    两人捂着口鼻往里走去，大门旁边挂着生了铜锈的牌子。
    “预约分诊处。”
    路亭心里的石头微微落下：“幸好不是精神病院。”
    风从大门灌进来，屋内沉寂了许多年的铜吊牌晃动起来，在两人头顶“吱呀”作响。
    “先去药房看看，这里好像没有通电，有些药需要冷藏保存，我得确定能不能用。”
    药房在一楼大厅右侧走廊尽头，门半掩着，路亭推门进去，被里面的场景吓了一跳。
    药盒七零八落地扔了一地，药柜也被推倒了两个，里面一些玻璃瓶药剂摔得粉碎，渗漏出来的液体已经干涸，变成一块块白色的污渍粘在柜门上。
    “这里是被打劫过吗？”
    路亭痛心疾首：“CGP考试委员会难道不会打扫考场吗？要是让我知道这是哪个畜生队伍干的，我要把他们通通扔进沼泽里！”
    他在药房中转了一圈，好在制冷药柜还幸存，里面的药剂数量也算充足。
    “都是十几年前的老配方了，现在这种药只有私人制药厂还在生产。”
    舒云归托着背包站在路亭旁边，看他往包里装药，问道：“既然配方已经过时了还生产出来做什么？”
    “自然是卖给买不起新药的下层群体。”
    路亭举起手中的药盒道：“像这种快速造血剂，最新版的在我们医院一支能卖到五万星币，效果非常好，对大量失血的病人尤其有效，可以说它就是创伤外科的救命神药。”
    “但是这种老版的药，见效慢，造血效果也不稳定，就算这样，依然可以在底层医院卖出一万一支的天价。”
    舒云归不了解医药行业，听路亭这么说有些吃惊。
    “可是药效不稳定的话，岂不是很影响抢救效果？”
    路亭叹息一声：“那能怎么办呢？如果人人都能买得起五万一支的药剂，又有谁会去选择一万一支的老版药呢？可是你要知道，老版药之所以还有市场，就是因为对很多人来说，一万块已经是他们所能承担的极限。”
    小小的药盒仿佛有千斤重，路亭连忙把它放进了背包中。
    “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刚毕业的时候有个不切实际的梦想，想推动全星域医药同源同价。”
    “怎么是不切实际呢？这明明是造福全人类的大好事啊！”
    路亭摇摇头，道：“联盟医学会不允许，如果医药同源同价，要么研发公司和制药厂自愿降价，要么联盟政府出资补贴，没有人愿意当冤大头。”
    “所以他们就放任底层民众被高昂的药价支配，却毫无作为？”
    路亭的神色有些哀伤：“怎么没有作为？他们的办法就是将老版药大量流向底层市场，如果你去贫民窟看一眼，那里甚至可以找到一百年前的配方药。”
    “那些药，你要说能治病吗？当然可以，但效果好吗？我只能说，新版药一支可以解决的事，老版药可能需要五支、十支，但反过来想，如果连这些老版药都没有了，底层人民的生活可能会更加艰难。”
    “同样都是治病救人，我无法对这种医药现象多说什么，我只觉得他们可怜。”
    路亭垂眼，声音带着一丝哽咽：“人命，对联盟政府来说，从来都不是值得重视的东西。”
    此话似曾相识，令舒云归短暂恍惚了一下。
    路亭迅速把需要的药剂都装到背包中，里面加了两块制冷包，希望足够撑到回去。
    他重重关上冰柜门，在“咚”地一声撞击声中低声暗骂：“去他妈的联盟医学会！”
    骸骨病院的药剂种类很多，程思空急需的药剂已经找齐，现在回去的话程思空很大概率能坚持到考试结束。
    但作为医生，总想要更稳当一些，路亭让舒云归继续装一些酒精、纱布之类的应急创伤物品，自己去急救室看一下能不能找到生命维持仪。
    人体结构复杂，很多体征数值不能靠肉眼看出来，如果有生命维持仪的话，医生的压力会大大减小。
    急救室就在药房正对面，两者之间隔着一条长长的通道，此时病院内的光线已经相当昏暗了，路亭走向急救室，作战靴敲击在古老的石砖地板上，传来一阵阵有节奏的声响。
    舒云归弯着腰从药柜中往背包里装纱布，脚步声渐渐远去，声音的尽头里却夹杂着一点奇怪的声音。
    像是从窗缝灌进来的风声，又像是饥饿的野狼在雪地中匍匐呜咽。
    舒云归直起身子看了眼窗外，天光马上就要收尽了。
    “考场附近该不会还有野兽吧？”
    舒云归装好药物，决定还是提醒路亭早点离开这里。
    “路哥！”
    舒云归站在药房门口，隔着走道喊他：“你找到生命维持仪了吗？”
    路亭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紧接着一脚蹬开了紧闭的急救室大门。
    急救室里物资齐全，进门第一眼路亭就看到了他想要的东西。
    “竟然还是自发电生命维持仪！”
    路亭欣喜不已，他一路上都在担心，万一找到的仪器是要通电使用的可怎么办？
    好在这个鬼考试委员会不算太没人性。
    仪器配件太多不好拆卸，路亭弯着腰聚精会神地拆着管子，肩膀忽然被拍了一下。
    “你等我一下，很快就好。”
    路亭头也没回，让舒云归先去门外等他。
    肩膀又被拍了一下，路亭“啧”了一声骂他：“没看到老子在拆机器在吗？！”
    舒云归不再拍他，半秒后路亭突然觉得侧颈被湿润的舌尖舔了一下。
    “你有病啊！”
    路亭捂着脖子转身，迎面飘来一股黏.腻腥臭的味道，令他一瞬间浑身冷汗汹涌而出！
    他看见了一只血红色的巨大眼球！

 无主之地：死亡考场 第二十八章 哀多玛湖（四）

    急救室中所有东西都被掀翻在地，路亭惊叫着往后退去。
    那是一个穿着跟他们一样作战服的人类，战术背心前面横贯着无数道伤痕，里面的身体血肉模糊，内脏已经不见了，“吱呀”作响的扭曲白骨支撑着一具空荡荡的身体朝路亭扑过来！
    饶是路亭在急诊科这么多年，见过无数死状可怖的尸体，可死成这样还能动的，他真是生平第一次见。
    路亭魂都快吓飞了，他一边往后退，一边用力拖出一张张急救床挡在面前，试图阻止那具尸体前进的脚步。
    比起尸体会动，更可怕的是他看见那具残骸在不断变化，仅仅是从急救室门口走到路亭面前这十几秒时间内，就从一具白骨躯壳变成了一只狰狞可怕的狼型怪物！
    怪物的尖爪撕碎了一切砸向它的物体，在急救室墙上留下一道道深邃的抓痕。
    路亭被逼至墙角，惊慌失措间从腰上摸出手枪，也顾不上瞄准，猛扣扳机“砰砰砰”就是一通乱射！
    刚刚长成型的胸腔血肉被击飞，随着残破的战术服碎片一起溅满墙壁！
    怪物痛吼一声，挥舞着尖爪冲过来，要将路亭撕碎！
    就在这时，急救室门口响起舒云归的声音。
    “路哥！趴下！”
    微型震爆弹飞旋而来，在狭窄的急救室中轰然炸响！
    与此同时舒云归一个鱼跃扑进急救室，在震爆弹爆炸的瞬间抱住了路亭！
    “瞬时防御”展开，反弹回去的冲击力把怪物推地踉跄几步，趁门口空出来的机会，舒云归拉起路亭夺门而逃！
    “你别告诉我这也是你们异变体的一种！”
    路亭脚下生风，连头都不敢回。
    来参加CGP考试之前，舒云归跟他简单提过一些关于克里虫和人类异变的事，在他的认知中，异变无非就是人类获得超能力，虽然很神奇，但这种类型的电影也看得多，并非无法接受。
    可要是异变还能变成那种鬼样子，他的世界观可就要彻底颠覆了。
    “不是异变，是恶变，靖姐说过，被克里虫咬伤的人类受到孢源体的孢子影响，恶变时间是十分钟到半个小时不等！”
    路亭更紧张了，边跑边喊：“我看到它身上的骨头和肉都在变形啊！他是不是刚被咬了啊！”
    “也有可能是刚接触到孢源体……”
    舒云归脚步猝然顿了一下，猛然转头向骸骨病院大门口看去。
    在落日最后的余光中，青绿色的藤蔓被染上一层诡异的红。
    舒云归怒骂了一句脏话，急问道：“你没被克里虫咬过吧？！”
    路亭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双手胡乱在身上摸，紧张到舌头打结：“没没没……没有吧……哎呀我三岁之前的事记不清了啊！”
    舒云归万万没想到在CGP考场居然会遭遇恶变体，现在问题的关键也不是路亭有没有被咬过，会不会受到孢源体影响。
    而是考场中出现了克里虫和恶变体，为什么没有人管？
    克里虫原型跟机甲一样高大，在这片几乎一望无际的平坦考场中，又能藏在哪里？
    “那边还有！”
    路亭指着门外挤进来的怪物群，双腿开始发颤。
    “看样子应该在不久前有一支队伍到达这里，他们肯定遭遇了克里虫袭击，其中一个变成了孢源体，最先被克里虫咬伤的队员发生恶变，为了自保剩下人只能朝他开枪，逐渐所有人都开始恶变……”
    舒云归护着路亭慢慢往后退，急救室中的那一只恶变体从爆炸中缓过神来，也嚎叫着朝他们追过来。
    “我的‘瞬时防御’应该还没提升到100%触发……”
    舒云归苦笑着点开通讯器，那边传来朱新月的声音。
    “你们找到药了？”
    “药是找到了，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命送回去。”
    朱新月那边声音一愣，大门口猿猴一样的恶变体攀上吊灯，龇着獠牙朝他们跳下来。
    舒云归拉着路亭往二楼跑，几个异变体挤在螺旋楼梯上，互相推挤撕咬着，谁也不肯让步。
    “帮我问一下靖姐，有没有总结出搞死恶变体的方法？”
    骸骨病院二楼是分科诊室，门都上了锁，路亭焦急地一路推过去，只有其中一间可以被推开一条缝。
    可能是因为刚才楼下爆炸，楼上的柜子被震倒了，正好抵在门上。
    路亭用肩膀抵着就诊室大门，急声招呼舒云归：“快来这边！”
    舒云归还举着通讯器，那边传来程靖的声音。
    “如果我们之前的解剖分析没错的话，恶变体身体中会凝结虫晶，一般在胸腔或者大脑中，完全击碎它就能彻底杀死恶变体！”
    虫晶？
    恶变体们已经冲上楼，舒云归来不及多想，一把将路亭塞进门缝中，回身对着冲到面前的恶变体胸口就是一枪！
    烂肉飞溅，爆开的胸膛中空空如也！
    难道在脑袋里？！
    舒云归再度举起枪，然而丧失神志的恶变体已经将他团团包围，猿猴扑到他身上，一口咬住了舒云归的手腕！
    手枪飞出去，在打斗中不知落到何处。
    猿猴尖锐的獠牙几乎刺穿了舒云归的腕骨，血液散发的腥气使那些恶变体的恶变进程加快，舒云归刚刚一个肘击把缠在身上的猿猴击落，紧接着就被狼犬的利爪划开了后颈！
    血色飞溅，随着后颈皮肉一起爆开的，还有舒云归体内一直隐隐涌动的燥热气息。
    他捂着后颈摔在地上，路亭从门缝里伸出手，想把他拉进去。
    看见猎物想逃，所有恶变体都向他袭来，有一些被“瞬时防御”弹开，还有两只抓住了急救包背带，路亭好不容易把舒云归拉进去一点，又被恶变体一把扯了出去！
    “把包扔了！”
    路亭拽着舒云归的手不肯松，他的力气自然没有恶变体那么大，眼看两人都要被拖出去咬死，脆弱的包带在这个时候断裂，两边都没收住力道，一齐向后倒去！
    还是人类的大脑机能反应更快，路亭顾不得疼痛，一下从地上跳起来，手脚并用把舒云归拖进就诊室，然后放倒柜子死死卡住了门。
    舒云归手腕、后颈和后背都在渗血，路亭把他拖到墙角让他靠着，伸手要来检查他的伤势。
    “你别碰我！”
    舒云归立刻喝止他：“我被恶变体咬伤了，伤口上可能有恶变毒素残留，你小心感染。”
    “那怎么办？”
    就诊室中有医生专用洗手台，路亭问他：“要不你自己清洗一下？”
    “没用的，被恶变体咬伤后百分之百会恶变，只看我能撑多久了。”
    “你是说你会变得跟外面那群东西一样？！”
    路亭惊恐不已，外面的恶变体还在攻击大门，门板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咚”声。
    “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
    舒云归已经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发烫，后颈之前在曙光号上被恶变体伤过一次，那一次所幸异变抵消了恶变，这一次，恐怕就没那么幸运了。
    “你不要怕，异变体恶化耗时比较长，我大概还能坚持一段时间，待会我想办法引开外面那些东西，你去找急救包，然后赶紧回去。”
    “你让我把你一个人扔在这？”
    路亭猛一拍桌子：“绝对不行！”
    舒云归感觉有种火热狂躁的力量在身体中横行霸道肆意流窜，这可能就是恶变的前兆症状，令他浑身关节内脏都非常痛。
    “那你想跟我一起在这变成怪物吗？”
    舒云归仰头喘息着：“我听说恶变体由于持续处于狂躁状态，体力消耗非常大，所以它们无时无刻都会觉得非常饿，见到活物就想吃。”
    他望着路亭笑起来：“我现在就感觉有点饿了……”
    路亭猛地往后缩了一下，瞪着眼睛看他。
    体内急速膨胀的力量几乎要把肉身撑破，舒云归感觉自己眼前一阵阵发白，呼吸也越来越费力。
    “你回去之后记得跟程思空说，我父母就拜托他了，让他一定要把蝾螈星上的一切调查清楚，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他能回一趟这里，我可不想跟那群怪物一起天天嚼生肉，你让他把我带回去。”
    舒云归额角抵在墙壁上，呼出的热气已经远远超过人体温度极限：“尸体也好，关在玻璃舱里也好，反正不要留在这里。”
    “你这是在留遗嘱吗？”
    路亭站了起来，指着他骂道：“小兔崽子，老子才是你亲哥，你居然要留遗言给别人？！”
    他叉着腰在舒云归面前转了一圈，又过来扒舒云归的眼皮。
    瞳孔开始扩散，再不急救的话人就真的没了！
    “撑下去。”
    路亭从后腰摸出枪，非常不熟练地检查了一下，里面还剩二十发子弹。
    “CGP考试太危险了，谁会为了给你收尸特意过来一趟？”
    他看着瘫坐在地上动弹不得的舒云归，又缓缓望向门口，小声嘀咕道：“我是哥哥你是弟弟，被你保护了算怎么回事？”
    路亭举起枪，左手搭上门把。
    “我不会让你死在这的，我要把你拖回哀多玛湖，让你们这两个轻视生命的小崽子凑在一起好好跟对方交代遗言！”
    大门拉开，路亭的身影蹿了出去！
    枪声四起！

 无主之地：死亡考场 第二十九章 哀多玛湖（五）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舒云归记不清这是自己第几次从短暂的昏迷中清醒过来。
    外面天色已经完全黑了，整座病院中听不到任何声响，静悄悄的，好像只剩自己一个活物。
    恶变进程比他想象的慢，身体在几次昏迷的休眠中反而生出一点力气。
    他看了一眼通讯器，时间是晚上12点26分。
    距离路亭离开已经过去将近七个小时。
    刚开始在意识朦胧的时候还能听见几声枪响，再醒过来的时候就完全没有声音了，舒云归用“如似我言”听了一下，一直盘踞在门口的恶变体也都离开了。
    不确定路亭把它们引到哪里去了，但至少不在这两层楼上下。
    舒云归撑着身体站了起来，后颈伤口已经不流血了，但也许是伤口距离大脑太近，毒素侵袭比较快，他才刚站起来，就感觉痛感顺着四肢百骸直往头顶上涌。
    要了命了……
    舒云归心想，难怪那些恶变体不是喊饿就是喊救命，原来恶变的感觉如此难受。
    他踉跄着走到门边，趴在门缝上听了一会，确定没有恶变体在这附近游荡。
    舒云归用力搬开柜子，心里不由担心路亭。
    即使有枪在手，但路亭肉体凡胎又没有异能，面对四五个恶变体，生还几率几乎为负数。
    整座骸骨病院都没有亮灯，恶变体对灯光尤其敏感，舒云归也不敢打开通讯器上的应急灯，他摸黑把二楼诊室都看了一遍，在墙根边上找到了丢失的手枪。
    然而这里没有路亭的影子，甚至连一点血迹都没有。
    这是最坏的结果，舒云归疼痛不已的心脏被高高悬起。
    如果能见到一点衣物碎片或血迹，至少能大概确定路亭短时间内还在这座病院中，但是现在什么痕迹都找不到，说明路亭有可能离开了这里，也有可能被恶变体一口吞了。
    和对战杀人熊时牺牲的那个小警察一样，连一点骨头渣子都没剩下。
    舒云归下到病院一楼，楼梯已经被恶变体们挤坏了，断铁木屑七零八落散在地上，作战靴踩上去，摩擦出一点声响。
    脚下传来一声嚎叫，像圆月之夜变身的狼人。
    地板跟着轻微颤动，舒云归稳住身形聆听了一会，忽然听见脚下传上来一声枪响！
    这里还有地下室？！
    舒云归在黑暗的病院中奔跑寻找通往地下室的入口，最后发现通往地下室的门被人从里面锁住了！
    一定是路亭！
    他一枪把门锁打坏，三步并做两步往下跳。
    地下室非常冷，充斥着消毒水和防腐剂的味道，这里亮着两盏幽紫色的消毒灯，浅浅照亮附近一小片水池。
    水池里人影起伏，竟然是防腐池！
    舒云归一眼就就看到了水池那头的路亭，他抱着急救包坐在地上，脚边有一只被打穿虫晶的恶变体。
    扭曲的身形还在抽搐，受本能驱使，倒在地上的恶变体还想伸手去抓路亭。
    舒云归迅速补了一枪，过去把恶变体掀进了防腐池中！
    在消毒灯的映照下，路亭脸色泛着诡异的白，刚才他打尽了手枪中最后一颗子弹，要是舒云归没来的话，他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这真是个风水宝地，死后都不用兴师动众从楼上拉下来，滚一圈就能进防腐池。”
    路亭自嘲地笑着，把急救包交给了舒云归。
    “看看，关键时刻还得靠你哥吧？”
    路亭一脸自豪，对舒云归说：“我也不知道怎么治疗恶变，但你先把伤口消下毒吧，我看那些怪物嘴挺臭的，搞不好你还没恶变，先死于破伤风了。”
    舒云归笑了起来：“不至于，我之前被恶变体咬过，没事。”
    路亭抱着胳膊歪着头坐在地上，打量着他：“就是异变之前的那一次？”
    “嗯，人类被咬了基本上就只有异变和恶变两种结果。”
    “那怎么确定是异变还是恶变呢？”
    舒云归摇摇头：“我也不清楚，大概要提前做基因检测吧，这个问题你还是回去请教靖姐吧。”
    他站起来，朝路亭伸手，道：“起来，我们回去了。”
    路亭朝他笑了一下，抬起头，露出咽喉处四个鲜血淋漓的血洞！
    舒云归大惊：“你被咬了？！”
    入口处传来巨响，被路亭引到别处的恶变体寻着血味又找了过来！
    舒云归立刻挡在他面前，第一个扑过来的恶变体被“瞬时防御”弹飞，砸进防腐池中，刺鼻的防腐药水在狭窄的空间内如暴雨倾盆而落。
    路亭抬眼看着舒云归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他想着，我是一名医生，该我去救人，而不是人来救我。
    要是自己也能和他们一样就好了。
    在舒云归和异变体血战的时候，路亭顾自呢喃着。
    “如果只有发生异变才能成为拯救世界的超级英雄，那我很想知道，超级英雄的名单上会不会也有我的名字呢？”
    他朝前伸出手，密闭的空间中金光骤然暴涨！
    那道光击中了舒云归！
    在千分之一毫秒内，舒云归体内所有被恶变毒素侵蚀的细胞完成了解构重组。
    舒云归觉得他获得了新生，又不仅仅只是新生。
    澎湃的力量席卷全身，以惊人的速度冲破了阈值！
    一个前所未见的世界在舒云归面前打开了大门。
    他双手持枪，唇瓣轻启。
    “绝对锁定。”
    十枪连发，每一颗子弹都准确无误打中了恶变体大脑中的虫晶！
    地下室中血肉横飞！恶变体身体都被打碎了，破裂的虫晶化成一滩水，缓缓淌进防腐池中。
    路亭怔楞地看着自己的手，又抬头去看舒云归，满脸惊奇道：“我这是……你这是……”
    “你异变了！太好了！你不会变成怪物了！”
    路亭被舒云归摇着肩膀，又问：“那你这是……”
    舒云归自己也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犹豫道：“我……我的能力好像进阶了，但是靖姐没跟我说过这个，具体的还得回去问她。”
    惊变来得太突然，舒云归和路亭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半晌才听见路亭后知后觉地问：“那你进阶之后的能力是什么？”
    “好像可以复制别人的能力为自己所用吧？我刚才脑袋里忽然就想起‘绝对锁定’，结果就真的用出来了！”
    他反问路亭：“那你的能力是什么？”
    路亭更搞不清楚了，摇头道：“该不会是起死回生吧？”
    “那敢情好，那我们岂不是可以躺赢？”
    玩笑归玩笑，两人还没忘记身上的任务，抓起急救包就准备返程。
    “等等！”
    路亭叫住舒云归，托着下巴道：“你不是说你可以复制别人的能力吗？那你试试‘坐标改写’，直接把我们送回去吧。”
    程思空的“坐标改写”是舒云归心中的异变能力NO.1，他偷偷羡慕了好久，此时一听路亭提议，自己也忍不住跃跃欲试。
    “首先要想象改写目标地的样子吧？你就想天灾悼念碑。”
    路亭装模作样地指挥他：“然后释放异能，别搞错了啊，记得是复制‘坐标改写’。”
    蓝光在舒云归指尖闪了几下，什么都没有发生。
    “该不会是不行吧？”
    路亭挠挠下巴：“你念一声试试？”
    舒云归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念什么？”
    “念异能的名字啊！”
    舒云归有些尴尬，不至于用个异能还得这么羞耻吧？
    他试着张嘴：“坐、坐标改写……”
    细碎的蓝光突然膨.大成一个大圆光环把他两罩了进去，防腐池边人影随着光芒消散，一切归于平静。
    *
    距离预计的返回时间还有一整天，程思空的情况却急转直下。
    路亭不在，程靖不敢给程思空乱用药，但有好几次程思空的呼吸都微弱到几乎探测不到了。
    路亭留下的药物已经见底，只剩下几支肾上腺素，程靖犹豫再三给程思空用了一支，谁知道短期内注射大量的肾上腺素使心脏负担过重，引发心脏骤停。
    所有人都慌了神，朱新月和蒋如舟两个人连续心外按压才把人按回来，但要命的是程思空胸前的伤口缝线被按断，血又跟不要钱一样涌了出来。
    蒋如舟手忙脚乱地拿纱布去堵，不知道是力气用大了还是程思空受不住折腾，竟在这样危急的情况下清醒了过来。
    “思空。”
    程靖紧紧握着他的手，道：“小舒和路医生马上就回来了。”
    程思空摇了摇头，正想说什么，外面却响起了密集的枪声。
    有人趁夜突袭！
    朱新月扔下沾满血渍的纱布，抄起重狙爬上了天灾悼念碑，双方在夜色中激烈交火。
    “让他们带你走吧……”
    程思空反手轻轻拍了拍程靖的手背：“朱新月一个人撑不了多久的，外面那些人就要攻进来了。”
    “你让我走，然后自己留在这里陪方宇吗？”
    程靖提高音量：“方宇已经死了，就算他的机甲出现在这里，就算他的尸体被人操控，但死了就是死了，你把命交代在这里没有任何意义，如果你真的过不去心里那个坎，就活下去，找出真凶为他报仇！”
    程思空痛苦地摇头，塔顶传来朱新月一声惨叫，随后便看见恶犬雷克锃光瓦亮的鞋尖和脑门一起出现在程思空面前。
    朱新月从悼念碑上摔下来，重狙已经被雷克击毁了。
    程靖想站起来保护程思空，却被程思空拉住了。
    “真狼狈啊，审判官大人。”
    恶犬雷克负手站在程思空面前，来回扫视着他。
    “没想到审判庭中出现了异变体，是我们灯芯小队工作没做好，接联盟最高指挥机构“灯塔”密令，我们需要把程审判官和您身边的这些异变体带回修道院接受处理。”
    程思空斜睨了他一眼，嘲讽道：“是吗？想从CGP考场中带人走，你也得有命活过这个考试再说。”
    程思空抬起手，指尖游离的蓝色光点被强行聚拢。
    恶犬雷克冷笑一声，枪口指向程思空：“穷途末路还做什么无谓挣扎？”
    他重重扣下扳机，子弹出镗瞬间就锁定了程思空！
    避无可避！
    程思空闭上眼，倾尽身体中全部异能想再释放一次“坐标改写”。
    在此千钧一发之际，半空中好像突然开了一个黑洞，舒云归和路亭尖叫着从里面摔了出来，正摔在恶犬雷克身后。
    雷克惊愕转头，正对上路亭送出的金光。
    光芒擦着他的脸颊，如离弦之箭超过了他射出的子弹！
    于奔雷间击中了程思空！

 无主之地：死亡考场 第三十章 哀多玛湖（六）

    一切变化都在转瞬间完成。
    子弹还没靠近，就被程思空的“坐标改写”送还给恶犬雷克。
    雷克仓皇躲避，被反击回来的子弹击伤了胳膊。
    灯芯小队其他成员见雷克受伤，立刻围拢过来，风元素成员释放出“风盾”，警惕地看着慢慢从地上站起来的程思空。
    “他怎么会突然恢复了？”
    雷克又惊又怒：“他们有医疗类异变体！为什么情报上没说？！”
    灯芯小队其他成员低首不语，谁也不敢接话，生怕会迁怒到自己。
    雷克没有傻到跟有医疗类异变体的队伍硬刚，加之现在程思空身上的异变能量出奇的高，综合来看，目前不是抓捕的最佳时机。
    三十六计走为上，雷克没有过多犹豫，立刻指挥队员们撤退。
    程思空显然没有要放他们走的打算，手中异能都已经开始凝聚了，却被陡然出现的强烈震动打断。
    “是机甲！”
    堵在最外面的蒋如舟惊呼：“那大家伙从哀多玛湖里飞出来了！”
    漆黑的夜晚被翱翔者号发光的高速机械翼照亮，周围倾倒的树木枝条被它掀起的狂风吹飞，庇佑了程思空他们几天的树干也没能幸免，被翱翔者号射来的飞弹炸为齑粉！
    程思空迅速抱起程靖离开原地，在和翱翔者号几乎擦肩而过的时候，他看见方宇面无表情地坐在驾驶舱中，没有眼白的漆黑眼眶像深渊一般注视着他。
    程靖看出程思空不对，立刻伸手挡住了程思空的眼睛。
    “不要看他！他已经死了！”
    程靖怒视着翱翔者号呼啸而去的背影，咬牙道：“这座考场中有跟我一样的精神类异变体，甚至可以控制死尸！”
    究竟是谁掌握了程思空的弱点，竟狠毒到用死人来做武器！
    “把离子炮架上！”
    雷克捂着鲜血直流的胳膊，吼道：“把那玩意给我打下来！”
    程靖有些惊讶，灯芯小队竟然跟控制翱翔者号的幕后黑手不是一伙的吗？
    程思空把程靖放到安全的地方，转身要去帮舒云归他们。
    “你的身体……”
    见程靖担忧，程思空拍了拍胸口，宽慰她：“医疗类异变能力真的很厉害啊。”
    头顶炮火连天，翱翔者号被灯芯小队的离子炮炸断了一边机翼，但灯芯小队也没捞到好，队伍被翱翔者号的刺风锥打散，其中一个水元素成员被舒云归抓住，一招复制的“力有千钧”把人直接砸去见了上帝。
    灯芯小队已经折损两人，机甲又实在不能凭这些简单武器消灭，在这波混战中他们最吃亏，为了保障队伍有生力量，雷克放弃了抓捕行动，趁舒云归他们不注意，一溜烟跑了。
    舒云归抬脚欲追，翱翔者号却半路杀了个回马枪，刺风锥闪着寒芒刺向舒云归！
    危急关头，程思空扬手召唤出一个四方体透明空间，从上而下将翱翔者号牢牢锁在了里面！
    “新的异能？！”
    众人都觉得惊奇，尤其是舒云归，伸手拍了路亭一下，道：“看来你的异能不是让人起死回生，而是让人异变能力升级啊！”
    路亭也不确定舒云归和程思空突然展现的新异能是不是因为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竟然是空间类二阶异变能力‘独创领域’？！”
    作为对异变能力研究最深入的生物学博士，程靖惊喜道：“我们以前用思空的数据做过计算机模拟，证明当异变能量积攒到顶峰的时候是可以进阶升级的，但我们一直以为那种情况只存在于模拟推论中！”
    望着程思空召唤来的独创空间，程靖感慨道：“看来人类对异变的研究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啊！”
    “独创空间”作为空间类二阶异变能力，是通过异变者召唤出一个独立空间，异变者拥有这个空间的绝对控制权，空间内的大小、温度、引力、压强、甚至是空气中的元素含量都由异变者全权掌握。”
    在异变等级的绝对压制下，没有任何生物或物体可以在“独创空间”中反抗程思空。
    除非里面的人异变等级等同或高于程思空。
    但二阶异变已是前所未有，三阶异变更是天方夜谭。
    翱翔者号在“独创空间”中挣扎着，高速旋转的机械翼切割着空间壁，但那层薄到几乎肉眼不可见的空间壁却毫发无损。
    程思空张开的五指微微收拢，“独创空间”连带着里面的翱翔者号一起被等比例压缩，直到成为一个手掌大小的透明立方体，稳稳落在程思空掌心。
    众人一起凑上去，看见小小的翱翔者号在空间中奋力挣扎，像极了一只被老猫围困、找不到出路的小白耗子。
    大概是察觉到了挣脱无望，幕后操控者放弃了操纵方宇，空间内慢慢安静下来。
    程思空看见被压缩成小小一只的方宇低头坐在驾驶舱中一动不动，没来由地想起了方宇刚入伍的时候。
    作为联盟空军之光，方宇入伍的时候，程思空已经是翱翔者编队的领机了，他站在入伍仪式上发言，底下的新兵蛋.子们都崇拜地仰着头看他。
    在一众笔直的身杆中，有一个歪瓜东摇西晃，到处跟人说：“看，上面那个是我哥！亲哥！”
    程思空忍不住，在仪式上点了方宇的名。
    “096号！出列！”
    方宇吓得帽子歪了都不敢调整，紧张地朝程思空敬了个别扭的军礼。
    “096号，请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来到翱翔者编队？”
    这个问题太刁钻，填分配志愿的时候方宇压根没想那么多，就是奔着亲哥来的，但大庭广众下他也不好意思如实回答，憋了半天，才红着脸梗着脖子喊道。
    “报告长官！我听说程领机驾驶技术非常好，我来是为了超越他的！”
    全场哄堂大笑，连程思空也忍俊不禁。
    但方宇没有让自己变成一个笑话，三年后，他也如愿当上了领机，而翱翔者编队也成了全星域唯一拥有双领机的机甲编队。
    如果那场恶变没有发生，下一个在新兵入伍仪式上发言的就该是方宇。
    程思空红了眼眶，指尖慢慢合拢，“独创空间”在他手中被不断压缩，最后发出一声轻响，连带着翱翔者号一起彻底碎裂。
    “自由了。”
    程思空摊开手，细碎的晶体粉末四散飘扬。
    “去吧，愿你翱翔如风。”
    现场没人说话，程靖站在程思空身边，一滴隐忍多年的眼泪终于滑落。
    朱新月安静地抱住了她，直到风将晶体粉末彻底带远，程思空才深深叹出一口气。
    他转身问路亭：“你是怎么突然异变的？”
    路亭年纪大些，不好意思在这群小孩子面前大夸自己的功劳，于是轻描淡写带过了，转而问程靖：“程博士，我还没搞清楚我的能力到底是什么，你能帮我看看吗？”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应该是医疗类异变能力‘细胞重组’，可以在极短时间内按你的意愿对受体细胞进行解构重组。”
    “还有我！还有我！”
    舒云归挤过来，道：“我好像也二阶异变了！”
    刚才大家都是眼睁睁看着他用“坐标改写”从天上掉下来的，只是当时情况危急来不及震惊，此时听他提起，所有人的目光都朝他看了过来。
    朱新月拉着他左看看右看看，好奇地问：“那你的二阶能力是什么呀？”
    舒云归尴尬道：“好像是可以复制别人的能力。”
    程靖立刻想了起来，拍手道：“那就是言灵类二阶异变能力‘言随我身’，可以复制自己见过的能力，但仅限比自己等级低的能力。”
    舒云归“哦”了一声：“也就是说我复制不了‘独创空间’。”
    程思空拍了拍他的肩膀：“急什么，说不定你未来还能三阶异变呢？”
    “你是不知道，施放‘言随我身’特别尴尬，居然要把能力名字念出来才行！”
    程靖捂着嘴笑：“没办法呀，谁叫你是言灵类能力呢？就是得说出来才行呀。”
    舒云归满心悲戚地接受了这个令人脚趾扣地的事实，反倒是朱新月托着下巴，道：“咱们六个人，两个二阶，三个一阶，敢情就我一个普通人啊？！”
    程靖拍了拍她的头，道：“你不知道，在这个世界中，能保持纯粹的人类之身有多难得。”
    朱新月鼓着腮帮子“哼哼”了两声，掏出通讯器，顾自道：“我还是看看任务进行到哪里了吧。”
    经她提醒，所有人都把通讯器掏了出来。
    舒云归刚才击杀了一名灯芯小队成员，系统消息还一直没来得及看。
    【“人类先锋”队舒云归击杀“灯芯”队吴威，舒云归＋50分，“人类先锋”队其余成员＋10分。】
    程思空擦了擦通讯器屏幕，道：“我现在一共260分，你们呢？”
    “我也是260分！”蒋如舟举手道。
    程思空晃了晃通讯器，上面写着大大的300。
    “我和程博士一样是180分。”路亭和程靖摊开通讯器，两边数字是一样的。
    “我是205分。”朱新月道：“哎，团队任务更新了！”
    【“人类先锋”队已完成隐藏团队任务“湖中机甲”，恭喜全员存活，所有队员＋80分，请在天灾悼念碑中接收主线任务。】
    “天灾悼念碑？”
    蒋如舟眨巴着眼睛：“那都倒了啊？！”
    朱新月却突然打了个响指，后知后觉道：“对了！我在悼念碑里面看到了跟不朽回廊一样的画……”
    看着众人都盯着自己，她的声音越来越微弱。
    “忘了告诉你们……”

 无主之地：死亡考场 第三十一章 雷暴矿区（一）

    众人跟着朱新月一起爬进了天灾悼念碑里。
    这碑外面看着大，里面的空间却狭窄逼仄，只有朱新月这种小个子才能来去自如，程靖身材纤细也能勉强通行，剩下四个大男人就多少有些吃亏了。
    由于天灾悼念碑是倾倒的，所有人都没办法站立，只能匍匐在里面，前面一个人的脚稍微蹬大点力，就能踩到下面人的脑袋。
    为此路亭和蒋如舟吵了好几次。
    路亭拍着头上的灰，气喘吁吁地骂蒋如舟：“小混蛋！上一个敢踹老子头的人现在还在我们医院停尸间没烧呢，你要不要也试试？！”
    偏偏蒋如舟也是个没有尊老爱幼精神的主，非要跟路亭斗嘴：“要不您到前面来？新月姐姐一脚劲更大。”
    路亭没有自虐倾向，才不愿意跟蒋如舟换位置，抬手一巴掌拍在蒋如舟腿上：“闭嘴！快爬！”
    “还爬什么，到地了。”
    见朱新月停下，众人才从匍匐的姿态改为坐在悼念碑中，一直被石壁抵住的双肩终于得到放松，但低矮的高度又给颈椎带来不小压力。
    朱新月把六个人的通讯器都捆到一起，应急灯集成一个大光束，照亮了碑内全部空间。
    “你们看！”
    朱新月指着脚前的一幅浮雕，道：“看这，是不是跟不朽回廊中的油画风格很像？！”
    果不其然，虽然画作材质和手法完全不同，但对于人物神态的处理却如出一辙。
    如此说来，回廊里的油画和这里的浮雕，很有可能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这些浮雕看起来可有年头了，和近几百年来流行过的雕刻手法都不相同。”
    蒋如舟伸手去摸了摸，悼念碑内一直是个密闭空间，浮雕被保存的很好，连上面的刀刻痕迹都清晰可见。
    “你懂雕刻？”路亭瞄了他一眼。
    “我外公是石匠，也会有些人拿图纸来找他做雕刻，我小时候一放学，就去给他帮忙，外公有空就会给我讲些美术风格……”
    他顿了一下，意识到这里除了自己，其他五个人都出身莱特星的富贵人家，可能根本不能理解什么叫“平民的童年生活”。
    “真好。”
    舒云归也跟着摸了摸石雕，道：“我小时候就想学美术，但我家里人都是学理科的，没有美学基因。”
    路亭“哼哼”了两声：“我会画人体解剖图，你想不想学？”
    舒云归笑着把他推一边去了。
    “说正经的，CGP考试才开设四十多年，按蒋如舟所说，这浮雕有几百年的历史、甚至更久，浮雕是直接雕刻在悼念碑壁上的，也就是说，这座悼念碑最少也有几百年历史了。”
    程思空沉声道：“我从未在任何历史文献或新闻图片中见过这个天灾悼念碑，以前在空军服役的时候去过所有行政星，也没听说哪颗行政星上有这么个白碑。”
    他拧着眉，面色有些沉重：“我要提醒你们，这一次的CGP考试和我之前经历的考试流程完全不一样，不确定是不是更改了考试内容，也不能确定是不是有人故意为之。”
    也许从开启隐藏团队任务开始，他们就逐步掉进了别人设好的圈套中。
    接下来的路，也许会更难走。
    程靖托腮沉思道：“人们建造悼念碑，又将它隐藏起来，究竟是为了将天灾从人类历史上抹去，还是为了隐瞒其他不可告人的秘密？”
    谁都没有答案，大家只能将目光再度集中到浮雕上。
    第一幅浮雕上刻画的是人类移民飞船降落霍普星域，由于长时间低能耗飞行而进入冷冻沉眠的人类被飞船主脑唤醒，开始探索这片荒芜贫瘠的黑暗星域。
    第二幅刻画的是人类试图在霍普星域中寻找可持续能源，他们利用飞船动力核心烧穿了永久冻土层，在土层下方发现了神秘的晶体矿物。
    故事至此一切正常，历经天灾的人类遗民在宇宙中孤独地漂泊了将近一个世纪，终于被霍普星域引力捕捉，来到了这个新生之地。
    任何人看到这里，都会歌颂第一代移民者的冒险精神和不屈意志。
    然而接下来的浮雕内容，却足以令所有人大惊失色。
    人们发现这种神秘的晶体矿物经过燃烧，能量转化率远高于煤炭与核能，对百废待兴的人类遗民来说，这简直是上帝赐予的珍宝。
    大量挖掘开始，巨型矿机在人类的欢呼中一寸寸打向地底。
    然而，大地下面隐藏的恶魔被惊醒了，它们钻出土地，向人类发起攻击。
    “天啊……”
    朱新月指着浮雕上的怪物颤声道：“这不就是我们在巨狮一号看见的克里虫吗？！”
    “没错……是克里虫。”
    舒云归死死盯着浮雕上面容狰狞的可怖虫形怪物，心中大惊。
    原来，人类遭遇克里虫的历史竟然可以追溯到初代移民时期，在没有大型武器和机甲的年代，人类究竟是怎样战胜克里虫的呢？
    浮雕仅有三幅，再往后虽然已经打好了外框，但浮雕内容却没有雕刻出来。
    舒云归伸手在本该刻着第四幅浮雕的地方擦了擦，所有人的通讯器一齐响了起来。
    【主线团队任务“白塔往事”已接收，请“人类先锋”队全员前往“雷暴矿区”寻找蓝晶矿×6，限时12小时，如超时则任务失败。】
    “蓝晶矿？”
    舒云归看向浮雕，他忽然觉得那些令人类欣喜若狂的晶体矿物似乎与某种可怕的东西高度相似。
    他看向四周，好像没有人跟他有一样的想法。
    “大家检查一下各自枪支弹药还剩多少。”
    既然又是限时任务，就不能耽误时间，程思空立即号召大家规整资源，将团队目前有的物资进行了重新分配。
    朱新月的重狙被雷克打掉了，程思空就把自己的ZX-166速射枪让给了她。
    作为团队中最强的两个二阶异变体，程思空和舒云归把有限的武器让出来给其他人防身，自己只留了一把战术匕首。
    “把这个带上吧。”
    路亭抱着急救包过来，一人发了一管凝血剂。
    “虽然不能治疗恶变，但应对枪伤之类的人为伤害还是没问题的，关键时刻能挺一挺。”
    蒋如舟接过凝血剂揣进裤兜里，问道：“我会不会也可以二阶异变？”
    路亭翻了个白眼：“你以为二阶是白菜萝卜，想要就能有啊？”
    程靖也满脸担忧，道：“我们现阶段对于基因变异的研究还是太少了，但可以肯定的是，人类出现异变和恶变的概率，相较于基因融合试验初期来说，提高了太多，虽然我很不想承认，但是人类变异进程确实在加速。”
    舒云归心中警觉：“怎么说？”
    “当初基因融合试验被叫停，很关键的原因就是融合失败率太高了，在过去，一两年才会出现一例异变或恶变报告，但你们看现在……光我们这个队伍里就有五个异变体……”
    “我现在还不能确定这种现象是好事还是坏事，但从人类种族长远发展来看，这并不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
    一针见血，所有人都明白，当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获得异变能力的时候，人类这个族群也将随之走向灭亡。
    话题太过沉重，一路上大家都没怎么说话，他们从清晨走到午后，才在一片深洼地中看到了雷暴矿区。
    从远处看去，这就是一片开采过度后被废弃的矿场，乌云当头，雷声阵阵，接连劈下来的闪电击穿裸露的岩石，留下一道道黑焦色的雷击痕。
    “怎么只有这里的天气如此糟糕？旁边明明还是晴空万里啊？”
    朱新月环顾四周，发现真的只有这一片洼地上空气流紊乱，雷暴频发。
    “是局域性大气层空洞。”
    舒云归道：“我之前在天文学书上看到过，当人工大气层出现局域性损坏，大量宇宙风暴从空洞中涌入，就会导致当地磁场异常，出现小范围气候剧变。”
    “说的没错。”
    程思空抱着胳膊，站在斜坡上，道：“其实这里就是还原了霍普星域在没有人工大气层时的原始气候样貌。”
    朱新月惊讶道：“在雷暴这么密集的环境中想活下去都不是件容易事吧？第一代移民者们又是如何一边采集蓝晶矿，又一边对付克里虫的呢？”
    “想知道啊？”
    程思空笑道：“进去走一趟不就知道了？重走历史的道路才能知道历史向我们隐藏了什么。”
    他拎起朱新月的衣领，一把将人甩进了雷暴矿区。
    “我去？！”
    朱新月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扔了出去，背朝下向矿区洼地跌落。
    惊雷叱咤而至，眼看就要落到朱新月头顶上。
    “啊啊啊啊！”
    朱新月惊叫起来，其他人也是神色大变！
    “你做什么？！”
    舒云归急道，伸手就想把朱新月坐标改写回来。
    程思空却抢先一步出手，“独创空间”咻然展开，将她们所有人笼罩其中。
    “她腿短，我帮她走快点而已。”
    程思空欠兮兮地凑到舒云归身边，笑着问：“怎么，你担心她？”
    舒云归翻了个白眼。
    这个人怎么好了伤疤就开始嘴欠？早知道不救他了！
    舒云归抬脚踩在程思空靴子上，给人踩出半个黄泥脚印。
    “再瞎说我就细胞重组你！”
    舒云归恶狠狠比了个中指。
    “把你变成一头猪！”

 无主之地：死亡考场 第三十二章 雷暴矿区（二）

    “啧啧，能力升级了脾气也变大了。”
    程思空抱着胳膊站在舒云归后面，露出一副“孩子难养”的欠揍神情。
    他用“独创空间”隔开了外界骇人的雷暴，空间壁在他们一行人与真实空间之间形成了一层几乎肉眼不可见的隔层，路亭好奇伸手去摸地面，果然只能摸到柔软坚韧的空间壁。
    “你这能力不错。”
    路亭赞扬道：“能在里面下场雨吗？我去骸骨病院的路上滚了一身泥巴，到现在还没搓干净。”
    舒云归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低声道：“他能下雨，你敢洗吗？这里还有两个女生呢！”
    “我又没说现在洗！”
    路亭嫌弃地拍了拍作战服上干涸的泥浆，皱眉道：“要是路上有空房间再洗嘛！你是没掉进沼泽里，你知道那滩臭泥里死过多少人吗？！”
    舒云归想想就觉得恶心，嫌弃地从路亭身边走开了。
    随着众人的脚步，“独创空间”也一直在向前移动，往雷暴矿区中心的路是一条大角度斜坡，人立着脚走在上面非常累，朱新月感觉脚痛，干脆坐了下来。
    反正只要程思空控制这个空间往前移动，他们所有人也会一起移动，跟神奇的阿拉丁飞毯一样。
    蒋如舟看她坐下，也跟着一起坐了下来，偶尔在经过崎岖路段的时候，空间会颠一下，两人就会屁股离地被颠飞起来，像坐过山车一样刺激。
    每次被颠飞，蒋如舟和朱新月就凑在一起“哇哇”大叫，剩下四个“稳重的成年人”看着他们直摇头。
    “一个高中毕业生，一个大学毕业生，加在一起跟幼稚园小朋友似的。”
    程靖笑起来，一手一个拍了拍“小朋友”们的脑袋，问他们：“大班还是小班呀？”
    蒋如舟的脸一下就红了，立刻跳起来逃远了，剩下朱新月幼稚鬼附身，抱着程靖的腿不松手，掐着嗓子喊她：“程老师……”
    虽然叫的是程靖，但把程思空给恶心出了一身鸡皮疙瘩，眉角抽搐着收回了“独创空间”。
    朱新月一屁股摔到了地上，仰头怒道：“你又干嘛！”
    “我们该下矿了，小朋友。”
    程思空指着前方黑黝黝的矿洞入口，道：“进去之后雷暴就劈不到你了，起来自己走吧。”
    朱新月“蹭”地一下站起来，被四面八方涌来的凉意激地打了个寒颤。
    “好冷啊！”
    “霍普星域没有恒星，自然气候就是这样的，现在只是模拟，真实的气温会比这更低。”
    程思空转动矿洞入口处的机械轴，幽深的矿井内传来“哐哐哐”的声响，一列采矿车慢慢升了上来。
    “我们的任务是采集蓝晶矿，矿体原石都深嵌在岩石结构中，和整个地壳是一个体的，我的‘独创空间’不能把整个星球包裹进来，为了完成任务，大家只能忍受一下了。”
    程思空取下墙上悬挂的玻璃油灯，用白磷粉引燃了，举着灯率先坐上了矿车。
    “居然还是纯手动的？”
    舒云归迈开长腿坐进去，矿车年代老旧，一层蓝色粉末覆盖在车身上，已经看不出原始车身颜色了。
    “人类刚涉足霍普星域的时候，除了零三号移民飞船自带的动力核心之外，没有别的供能装置，想要发电可不是一件容易事。”
    程思空在前方控制着操纵杆，舒云归举着油灯，矿车“哐哐哐”的运行声在漆黑的矿道中再次响了起来。
    “跟我在电影中见过的古地球中世纪小火车一样。”
    朱新月扒着矿车低矮的围栏朝旁边看，金属车轮与金属轨道碰撞擦出星星火光。
    “矿井有多深呀？”她问。
    “地下一千五百米左右。”
    朱新月呛了一口风：“这么深？！”
    “地质学家认为蓝晶矿的形成年代早于煤炭，所以蓝晶矿脉深度要超过普通煤矿深度，自从霍普星域浅层蓝晶矿脉被采空之后，再想在这片星域内开采出蓝晶矿，钻井深度必须超过十千米。”
    舒云归道：“可对于莱特星这样的薄板块行星来说，钻井超过十千米很有可能导致板块断裂、地心熔岩喷发，这也是为什么除了“荆棘女神”供能塔之外，莱特星上看不到超高建筑的原因。”
    蒋如舟点点头：“没错，我们地理老师就是这么讲的！你懂的好多！”
    舒云归摇摇头：“我父亲是地质学家，家里地理书比较多，随便翻着看看而已。”
    朱新月凑过来问：“你爸爸不是机甲设计师吗？”
    “那是他的副业，他博士专业是地质勘探方向。”
    朱新月“奥”了一声，蒋如舟有些自卑地低下头，不好意思道：“你们……你们家里都好厉害，不像我……我家好几代都没出过大学生了……”
    “你不是高中毕业了吗？等从这里回去就可以填志愿了吧？”
    路亭问他：“小伙子准备读什么专业啊？要不学医吧？我在军医大带创伤医学方向的研究生，给你先留个名额怎么样？。”
    程靖反驳道：“学医时间太长了，如舟肯定想早点为家里减轻负担，还是学生物吧，本科毕业之后直接来IAFA就职。”
    蒋如舟左看看右看看，在两位学科带头人面前连大气也不敢出。
    “行了，两位大博士就不要在这抢人了，咱们能先做一下任务吗？他不管读什么，总得从这里出去了才有命读啊！”
    矿车慢悠悠刹停，舒云归先下车把墙上的油灯都点燃了，空气久不流通，氧气含量低，可怜小火苗只有豌豆大。
    “好在蓝晶矿要经过特殊处理才能转化为能源，不像煤炭石油那般易燃易爆，大家每人拿一盏灯，就从这片矿井开始找吧。”
    空气顺着一千五百米漫长的通道一点点往矿井中灌，油灯火苗跳动着慢慢变亮。
    舒云归摸了摸石壁，温度低到刺骨，他捡起地上零散的镐子敲了几下，岩石层成片脱落，露出年代更久远的岩石。
    “这里真的有蓝晶矿吗？”
    朱新月发挥她的怪力特长，几下把岩壁敲出大洞，暴露出来的都是毫无用处的灰褐色岩石。
    “都说了这里是废弃矿场，要是能被你几下敲出蓝晶矿，还至于被废弃吗？”
    那群无利不起早的黑心矿主怎么可能舍得在这里留下半块蓝晶矿？只怕是把矿脉周围都刨了个遍，赚不到钱了才走的。
    “那我们怎么找？还得要六块。”
    “这样吧，为了激发大家找矿的动力，我设个奖励吧，谁找到蓝晶矿，一块我给他十万星币。”
    程思空坐在小矿车上，伸出一根手指道：“一块十万，童叟无欺，随时兑现。”
    朱新月和蒋如舟互看一眼，抄起镐子就开砸，一个怪力敲地“砰砰”响，一个释放异变能力“力有千钧”大砸特砸。
    舒云归站在旁边为自己的面子挣扎了几秒钟，回想起五十万的保释金和家里空空如也的账户余额，牙一咬心一横，也参与了挖矿大军。
    路亭打了个哈欠，坐上矿车，睡眼迷蒙道：“大财主，审判庭工资这么高吗？要不介绍一下我转行吧。”
    程思空笑了笑：“看路医生不为钱财所动的样子就知道总医院待遇肯定比审判庭好。”
    路亭闭着眼参瞌睡，迷迷糊糊斥责他：“你就可劲把那三个傻孩子当猴耍吧。”
    “年轻人有力出力，我们年纪大了，能用钱解决的事情，就不要劳动我们老胳膊老腿了吧。”
    路亭想了想：“说的也是。”
    他伸了个懒腰，睁开一只眼睛，看向程思空，道：“你之前说你的异变能量一直在流失，那现在怎么样了？”
    程思空也觉得惊奇，被细胞重组之后，不光是胸口上的伤愈合如初，连体内一直控制不住的异变能量流失也停止了。
    久违的能量积攒令他惊喜不已，道：“都恢复正常了，还没来得及谢你。”
    “谢就不用了，我在想这种能力或许可以运用在紧急创伤治疗方面，以后说不定还要找你们多了解异变的事。”
    程思空点点头：“没问题，欢迎随时来IAFA。”
    他们在这边客客气气聊的正欢，三个力大无穷的傻孩子已经把矿井扩出去一倍多，直接打穿了跟对面矿井之间的隔层，岩石“哗啦啦”倒了一地，对面密闭的空气传过来，泛着陈年腐朽的气味。
    路亭抽了抽鼻子，突然坐直了身体朝对面矿井望去。
    “怎么了？”
    舒云归他们停下手，两边矿井之间的大洞已经可以容纳一个成年人躬身钻过去了。
    “死人的味道。”
    路亭指着那个大洞道：“不是一般的尸体，是被风干之后的干尸气味。”
    正靠在洞边的朱新月吓得连忙跑到舒云归身后，紧张地盯着那个幽黑的大洞。
    舒云归举着油灯爬上去，扶着岩壁把油灯伸过去，探出半个身体到对面矿井中看了一圈。
    “看见什么了？”
    朱新月颤声问他：“那边不会真的有干尸吧？”
    片刻后舒云归才收回手，脸色有些难看。
    他蹙着眉头看了众人一眼，喉头重重滚动了一下。
    “十二个，都是遇难矿工。”

 无主之地：死亡考场 第三十三章 雷暴矿区（三）

    由于蓝晶矿特殊的晶体特性，导致矿脉区域异常干燥，加之矿井深度过深，空气难以流通，矿工们的尸身在这里得到了良好保存，远远看上去就像睡着了一样。
    舒云归先拎着油灯翻了过去，那边矿道应该已经堵塞，形成了一个久未见天日的密闭空间，油灯进去扑闪了两下就灭了，舒云归也只能屏着气，等待朱新月他们把气流扇过来。
    程思空紧接着翻了过来，被冲鼻的气味熏地皱眉，于是唤起了“独创领域”，把舒云归和后面过来的路亭一起包裹进来。
    独创空间中氧气充足，油灯又亮了起来，路亭蹲下来，隔着空间壁检查矿工的身体。
    “不得了。”
    路亭惊叹道：“我们可能发现了一个考古奇迹，这些人起码已经死了一千多年了。”
    舒云归举着灯惊讶道：“你这都能看出来？你眼睛是碳十四测定仪吗？”
    “你傻不傻。”
    路亭指着矿工安全帽上的文字，让舒云归把它读出来。
    “三河矿业？”
    程思空抱着胳膊站在后面，幽幽解释道：“霍普星域第一家矿业公司，也是目前霍普星域最大的能源公司——三河能源集团的前身。”
    “三河矿业这个名字存在时间非常短，只在它们开采浅层蓝晶矿的时候使用过。”
    舒云归猛然记起，点头道：“我想起来了，我在书上看到过，由于人类移民、城邦建设，需要消耗大量的能源，浅层蓝晶矿早在新星历350年以前就全部开采完毕了！”
    现在是新星历1410年，能带着“三河矿业”安全帽死在这里的人，只有可能是新星历350年以前进入这座矿井的。
    距离现在已经一千多年了。
    路亭从矿工胸前刺绣标识上辨认出了当时的矿井名称。
    “黑暗之星南65号矿井开采7队。”
    黑暗之星，是早期移民者对塔克星的称呼，那时的人类认为光明永远无法照耀到如此偏远的地方，这里是永恒的黑暗之地，所以将此星球称为黑暗之星。
    “他们为什么会死在矿井里？是发生矿难了吗？”
    舒云归环顾四周，矿井岩壁十分完好：“因为矿道堵住了所以出不去吗？”
    路亭把尸体平放下来，由于尸僵定型，矿工还保持着蜷缩姿态，路亭细致地检查了一遍，道：“没有外伤、没有骨折、没有淤血沉积也没有皮肤变色。”
    他蹲在矿工身边，沉声道：“如果排除内出血的话，那就剩下的死亡方式就不多了。”
    “气体中毒、惊吓过度、窒息死亡或者是……饥饿死。”
    程思空道：“无论是哪种死亡方式，他们都是被关在这个矿井中慢慢死去的。”
    经过朱新月和蒋如舟不懈努力，两边气体浓度终于被他两扇得差不多了，程思空收了“独创空间”，让蒋如舟把所有油灯都递了过来。
    昏暗的矿井内顿时大亮。
    “你们看！”
    程靖指着墙壁，低声惊道：“有刻痕！”
    不止是她那边，整个密闭矿井岩壁上秘密麻麻刻满了东西，有文字，有壁画，也有神志混乱无意识的乱刻。
    通过这些痕迹，能切身感受到那些矿工面对死亡来临时的绝望心境。
    让人不由毛骨悚然。
    由于刻画太密集，根本找不到哪里是开头，大家只能随便挑了一处还算清晰的文字开始看。
    那些字是用矿镐在黑暗中摸索着刻下的，笔画歪歪扭扭，十分难以辨认。
    “3月16号，第五天，最后的应急灯没电了。”
    “小刘好像死了，也可能是晕了，我拍他，他一直没动。”
    “我们挖出去的蓝晶矿都被运走了，一点电力也不给我们。”
    “他们没把灯充满电。”
    “很饿，明天我也会死吧？”
    “它们还在外面，我听到了。”
    语序混乱，这些字应该不是同一天刻下的，刻它的人可能也神志不清了，有一句没一句，想起来就记一句话。
    “它们在刨土。”
    “我们拿了它们的东西，是报应。”
    “人都死了，我是最后一个。”
    文字在这里结束，旁边是一副非常抽象的壁画。
    “这一个个圆柱体代表的就是矿工吧？一二三……正好十二个。”
    蒋如舟指着旁边长着触须的椭圆形问：“这是什么？一个太阳？”
    “那个时候的塔克星哪来的太阳？人工太阳是新星历440年建好的，在那之前，人类居住在底下堡垒中。”
    舒云归也猜不出来椭圆形画的是什么，于是先往旁边看：“你看这些圆柱体里面还刻着小六芒星符号，会不会是蓝晶矿？”
    路亭伸手翻了一下，果不其然在矿工随身背包中发现了一小块闪烁着幽蓝光辉的蓝晶矿。
    “他们当时正在采矿过程中，身上应该还有蓝晶矿，大家找一找。”
    朱新月害怕干尸，跳着脚犹豫半天，才朝尸体作了几个揖，闭着眼睛伸手去摸，竟真的也摸出来了一块蓝晶矿。
    “我这也有！”舒云归举手道。
    “我这也是！”蒋如舟也捧起了一块。
    舒云归看向程思空，程思空把剩下所有矿工背包都检查了一遍，找出了一块。
    “一共五块……”
    舒云归指骨抵着下颌，道：“怎么会还差一块？系统既然设置了任务，总不会出现计数差错。”
    “我们再找一遍吧，看看是不是掉出来了？”
    路亭弯着腰找，舒云归却再次开始端详那幅画。
    圆柱体代表的矿工和六芒星代表的蓝晶矿在最下方，毛边椭圆形在上方，中间隔着一堆不规则图形。
    这种场景……
    为什么似曾相识呢?
    舒云归转头看向堵塞的矿道，又转回头看向正弯着腰仔细寻找蓝晶矿的众人。
    他猛然反应过来，猝然抬头看向壁画上方。
    那些他们以为是矿工精神错乱时刻下的凌乱痕迹，其实是硕大又不规则的字迹，每一笔都深入石壁，仿佛死亡矿工留给他们最后的呐喊！
    “别动蓝晶矿！”
    “还给他们！”
    舒云归瞪大双眼，失声惊呼：“放下蓝晶矿！”
    为时已晚。
    封闭堵塞的矿道被巨大的力道从外冲开，碎石渣土迸裂飞溅而来，被千年岁月侵蚀损坏了的矿井结构骤然发生变化，支撑角度改变，上层岩石泥土瞬间垮塌下来，如雪崩一般把众人齐齐淹没进去！
    眼前是无尽的黑暗，耳边只剩寂静。
    舒云归被头顶倾泻下来的碎石掩埋，好在石头体积都不大，他挣扎了一下，从掩埋物下面探出头来。
    时间不知过去多久，浓郁的黑暗和寂静让他感觉自己也成了被困矿工。
    他想寻找队友，但挂在战术腰带上的通讯器被埋得有点深，他只能摸索着捡起石块敲了敲，希望有人听到声音能给他回应。
    刚敲两下，头顶不远处就传来了声音。
    “让你对准中心点再开炮！你偏到姥姥家了！塌成这样我们怎么进去啊？！”
    好像有人挨了一巴掌，呜呜咽咽地解释着：“我说了我不会用火箭筒……”
    “滚一边待着去！怎么就匹配到你这个废物了？真倒血霉！”
    头顶传来窸窸窣窣的挖掘声，距离不算太远，很快外面的人就会到达这里。
    舒云归连忙又敲了两下，这回右边传来了程思空的声音。
    “谁？”
    “我，舒云归。”
    舒云归一边扒拉着自己身上的碎石，一边问：“你情况怎么样？看到其他人了吗？”
    “我没事，程靖腿受了点伤，但是没大碍。”
    程思空提醒他，道：“大家离的应该不远，你敲石头的声音跟碎石掉落的声音有点像，试试直接用“如似我言”喊两声，他们只要醒着就能听见。”
    “绝对防御”用多了，舒云归都要忘了自己还有这么个正儿八经的异变能力，连忙凝聚心神，在心中默默大喊：“有人醒着吗？！”
    心灵对话果然有效，路亭的声音立刻响起：“云归？你在哪呢？”
    舒云归道：“谁能摸到通讯器，开个应急灯看看位置！”
    脚边“啪”地一声亮起了一道白光，应急灯灯光比较微弱，舒云归看不清那边是谁，但有了一个目标，大家也好一起往那边靠近。
    程思空把比较大的落石都用“坐标改写”移走了，坍塌的矿井内空间顿时空旷了不少。
    他扶着程靖往光亮处那边走，中途看到趴在地上的路亭，顺手把人一起架了起来。
    “我没事。”
    路亭捂着耳朵道：“就是被落石震得有点耳鸣。”
    他低头看见程靖小腿被锋利的碎石刮伤出血，瞬间又犯了职业病，回手从裤兜里摸出凝血剂递过去。
    “青色管外用，白色管内服，见效快，不留疤。”
    说完又摇头晃脑治自己的耳鸣去了。
    头顶不时有松散的碎石掉下来，众人花了好一顿功夫才集合到一起。
    举着应急灯的是蒋如舟，他脚踝被卡在两块石头中间，正一拳一拳地砸着石块，想把自己的脚抽出来。
    舒云归接替程思空架住因为耳鸣而平衡系统有些失调的路亭，借着灯光抬眼把周围看了一圈，回身茫然问道。
    “朱新月呢？”

 无主之地：死亡考场 第三十四章 雷暴矿区（四）

    “我在这！我在这！”
    旁边的碎石拱了起来，冒出一个灰头土脸的人形。
    朱新月爬了起来，怀里紧紧抱着一块蓝晶矿。
    “刚才掉石头把我的蓝晶矿砸飞了，害我好找！”
    舒云归无奈道：“你没听见我喊你吗？”
    朱新月一脸灰，五官在哪都看不清了，疑声道：“喊我吗？你什么时候喊我了？”
    舒云归张了张嘴，又忘记了朱新月不是异变体，听不见“如似我言”的声音。
    “喊我做什么，蓝晶矿才是最重要的，不然咱们不是白来了吗？”
    朱新月把蓝晶矿递给程思空，提醒他：“十万哦！”
    程思空失笑：“好好好，看在你这么舍生取义的份上，考完试我再给你包个大红包。”
    朱新月咧嘴傻笑，灰脸下露出一排整齐的白牙。
    “先离开这里吧，我刚听见外面有人在说话，应该是有别的队伍的人来了。”
    舒云归搀着晕头转向的路亭，问他：“能走吗？”
    路亭还没回答，坍塌下来的碎石先被推开了。
    并不宽敞的矿井内乌泱泱涌进来四五个人，为首的壮汉人高马大，单手扛着火箭筒，一脚踹飞了挡路的石块。
    舒云归觉得，要是考场允许考生带烟进场的话，那人一定要斜着叼根烟出场才符合气质。
    “大哥！那小子手上有蓝晶矿！”
    握着蓝晶矿的程思空一下成了众矢之的，扛着火箭筒的大哥朝他招招手，示意程思空自觉把蓝晶矿送过去。
    这可真是踢到硬铁板了。
    只见程思空唇角一挑，懒洋洋道：“你把自己的脑袋踢过来，我就把蓝晶矿送给你，划算吧？”
    不光如此，他还打开背包，露出里面四块蓝晶矿给对方看：“这些也给你，想不想要？”
    任务当前，对方瞬间红眼，见他们不肯臣服配合，二话不说一炮就轰了过来！
    舒云归站在所有人最前方，抬手轻喝：“坐标改写！”
    炮弹突然消失，半秒后又出现在对方头顶。
    舒云归连忙召唤“独创空间”把大家护住了，埋怨他：“你好歹扔远一点。”
    舒云归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用得少，我再多练练。”
    “独创空间”内一片太平，外面却硝烟弥漫，炮弹落下去当场炸飞了两个人，大哥的火箭筒落地炸膛烧了起来，火苗顺着他的作战服裤脚往上爬，剩余两个队员急忙去拉他，结果自己也被烧伤了。
    舒云归的通讯器连续响动起来。
    【“人类先锋”队舒云归击杀“勇者之冠”队童恒，舒云归＋50分，“人类先锋”队其余成员＋10分。】
    【“人类先锋”队舒云归击杀“勇者之冠”队姜洪陈，舒云归＋50分，“人类先锋”队其余成员＋10分。】
    “勇者之冠”出师不利，三人你摔我滚地挣扎着想跑，然而前有狼后有虎，还没退出去几步，就被兜头落下的血盆大口一口咬碎了脑袋！
    众人皆是大惊，隐匿在黑暗中的怪物落下尖锐锋利的前足在矿井中一顿乱刺，没有刺中猎物使它异常躁动，更多的前足伸进来卡住岩壁，身体中发出“咔咔咔”的骇叫声。
    它扭动着身子四面撞击，似乎也在寻找出路，而后身体猛地向下一压，露出一颗跟矿道同宽的血色复眼！
    舒云归对这个眼球可太熟悉了，浑身汗毛登时全部炸了起来，惊呼道：“是克里虫本体！”
    路亭一下也炸了毛，被有着血红色眼珠的恶变体咬住咽喉的可怕回忆冲上大脑，吓得他几乎拔腿就逃。
    “想办法杀了它！”
    程思空冷静道：“它体型太大，要是把这里撞塌方了，地下一千五百米，我们下辈子都别想爬上去！”
    和以前在巨狮一号虫洞见过的克里虫不太一样，这只克里虫前足和腹部都分布着不规则白色斑点，它行动能力不强，被卡在矿道和矿井的交汇点上迟迟进不来。
    “打它的眼睛！”
    程思空把“独创空间”留给程靖她们，自己跳出来跟舒云归并肩作战，道：“它脑细胞都在眼球里！打爆所有眼球它就不能动了！”
    说得倒是容易，克里虫成年体型可是跟机甲一样高大，就算打眼球跟打气球一样容易，凭借他们手里这几把武器，只怕枪炸了眼球都没炸。
    队伍里的枪支弹药都留给其他人防身了，舒云归和程思空都没有配枪，此时离他们最近的只有“勇者之冠”队手里的那几把。
    时间紧迫，两人同时出手。
    “坐标改写！”
    “勇者之冠”队的枪出现在他二人手中，不知从哪个弹药库弄到的枪械，比舒云归他们队伍的配置要先进的多，枪声响起，子弹跟不要钱一般击向克里虫！
    在狭窄空间内，体型巨大并不是优势，克里虫的一只眼球几乎被打成筛子，里面流出蓝色粘稠的血液，它艰难地想抬头转身，但岩壁却死死卡住了它。
    “有些奇怪。”
    舒云归犹豫道：“它怎么好像没什么力气？”
    程思空举着枪警惕道：“是空间太小施展不开吧？”
    “如果是巨狮一号虫洞的那些克里虫，随便一下就能把这里砸得粉碎。”
    舒云归越想越觉得奇怪：“克里虫体型庞大，要藏在考场里不被发现不容易，除开人为运过来的可能性，你觉得它会不会是一直藏在这座矿场里？”
    “一直？”
    程思空也有点难以置信：“你是说它一千年来一直藏在这里不动？”
    路亭打了个寒颤：“一千年啊，什么生物能活那么久？你当它是水熊虫不会死啊？！”
    “可能是进入了某种类似冬眠的休眠状态？”
    舒云归道：“你们还记得壁画内容吗？圆形长满触须的形象我认为很可能就是画的克里虫，它们袭击了三河矿业的采矿队，导致整个矿场废弃，然后在矿场中休眠至今。”
    听他这么说，路亭更想不明白了：“它们为什么要袭击采矿队？又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复苏？！”
    舒云归想起了石壁上疯狂刻划的文字，不由觉得背后发凉。
    “如果是因为人类动了它们的东西呢？”
    他望着前方一直在流血的克里虫，颤声道：“一千年前，克里虫袭击采矿队是因为人类挖掘蓝晶矿，今天克里虫突然复苏袭击我们，你觉得两件事之间有什么重合点？”
    程思空沉声道：“因为我们也动了蓝晶矿，这座矿场废弃一千多年，克里虫就沉睡了一千多年，直到CGP考场中出现这个坐标点，直到我们涉足于此。”
    程思空脸色阴沉下来，愠怒道：“我越来越觉得，我们这个考场地图，被人整个调换过。”
    “除了‘不朽回廊’和‘咒恶高地’之外，其他所有坐标点我都没见过，所有的任务我也没做过，虽然离我上次参加考试已经过去好几年，但考场建筑物没那么容易被更换。”
    答案呼之欲出，众人的心跳都不由加快。
    “我们现在参加的这个考试，可能根本就不是CGP考试。”
    “又或者说，我们所在的这个CGP考场，根本就不是真正的CGP考场。”
    朱新月惊呼：“那我们现在是在哪里？！”
    “不知道……”
    舒云归目光森然，道：“不管在哪里，既然有人想要我们顺着他设定好的路去走，那我们就走下去，幕后有鬼，我们就去抓鬼。”
    “等等！等等！”路亭道：“我们先搞清楚，这个虫子袭击我们，是因为我们动了蓝晶矿？”
    他眉心一皱：“蓝晶矿跟它有什么关系？！”
    舒云归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克里虫和蓝晶矿的关系，我只是在石壁上看到那些矿工留下的文字，他们说‘别动蓝晶矿，还给它们’。”
    “没时间想这些了，我们先回地面上去。”
    程思空当机立断，伸手把所有人都“坐标改写”回了矿场入口。
    雷暴从未停止，蓝紫色的闪电劈在矿场避雷针上，发出道道灼目的电光。
    程思空刚召唤出“独创空间”把所有人护住，正欲撤离此处，矿场中心却突然开始下陷！
    这里的地形本来就像一个没有底的饭盆，四周高，中心低，此时中心塌陷，四周的土石树木一齐向中心滚去，仿佛大地张开了饕餮大嘴，要吞噬周围所有的活物！
    程思空立刻催动“独创空间”升了起来，众人眼看着油灯、矿车和避雷针急速陷入地底，连巨大的“三河矿业”的标牌也一起被吞没。
    几乎就在眨眼间，雷暴矿区所有人类活动痕迹消失殆尽，一切人造物品都被吞没，矿场中心地面重重起伏了几下，紧接着克里虫庞大的身躯突然冲出来，直扑“独创空间”！
    它果然想消灭这里所有的人类！
    在“独创领域”中无法向外界射击，舒云归眼看克里虫扑到面前了，大叫道：“程思空！快给他也套一个空间！”
    程思空操纵“独创空间”紧急避让，移动太快让里面的人都站立不稳，纷纷跌倒，在空间内如摇骰子一般七百二十度乱撞。
    程思空额头上渗出汗，双眼死死盯着对他们穷追不舍的克里虫，怒道。
    “我的‘独创空间’在同一时间内只能存在一个！”

 无主之地：死亡考场 第三十五章 雷暴矿区（五）

    浑身散布白斑的克里虫撞上了“独创空间”，双方皆从半空中跌落下来。
    “独创空间”有一定的保护作用，但空间壁太软，程思空跌下来的时候没来及将它固化，因此大家即使在空间内也摔得不轻，蒋如舟、路亭和舒云归三个人几乎摞到了一起。
    克里虫情况也不好，它大半个身体都栽进了松软的沙石地中，雷暴兜头劈下，在它身上劈出无数道血痕。
    汩汩蓝色的虫血顺着沙石一起，向还在下陷的矿场中心流去。
    克里虫嚎叫着，伸出细长无力的前足想把自己沉重的身体从沙石中拔出去。
    它六个硕大的复眼中漂浮着浑浊的悬浮物，被打烂的那只眼球已经彻底瘪了下去，剩下一层葡萄皮似的薄膜挂在空荡的眼眶下摆动。
    舒云归被它的叫声激地头痛不已，用力按了按太阳穴，推开路亭，从空间里爬了起来。
    他一动，克里虫剩下的复眼就一起朝他看过来。
    “还……我……”
    舒云归死死按着太阳穴，问它：“你要什么？”
    克里虫还在持续哀嚎，音调尖锐刺耳。
    虽然利用“如似我言”可以听懂克里虫说话，但克里虫似乎并不是一个聪明的物种，舒云归忍着头疼听了半天，它颠来倒去只说两个字——
    “还……我……”
    在外人听来，克里虫的叫声和串频后发出高音啸叫声的大喇叭没什么区别，程思空也受不了这持续不断的尖锐声音，控制空间壁加厚，如双层隔音玻璃一般把外界声音给隔绝了。
    耳边声音骤停，舒云归终于缓了一口气。
    “你刚才是在跟它对话吗？”
    程思空问他。
    舒云归摇摇头，道：“它一直在重复说‘还我’两个字，我问它要什么，可它好像听不明白。”
    “十有八九就是想要蓝晶矿，可它要蓝晶矿做什么？它又不会发电。”
    路亭正在给程靖检查腿上的伤，头也没抬接着话。
    凝血剂虽然是老版的，但程靖腿上伤口不严重，此时血已经不流了，只要保持透气、不见水很快就能好。
    程思空倚在空间壁上，道：“不管它想做什么，我们还得靠蓝晶矿交任务，不能给它。”
    这只克里虫无论是杀伤力还是体能都远不如巨狮一号虫洞外的那些同类，它嚎叫了一阵子，干瘦的前足无法支撑起庞大的身躯，一次次挣扎反而耗尽了它的体力。
    它歪倒在地，任由沙石将它包裹，在流力的作用下被推往矿场中心。
    由他撞开的地底深渊正要将它吞噬。
    “你们看它的眼睛！”
    朱新月趴在空间壁上踮着脚，惊道：“变成蓝色的了！”
    在剧烈雷暴产生的耀眼光照下，一切色彩浓度都有所下降，但红色和蓝色之间的区别却可以一眼分辨出来。
    舒云归他们都凑到空间壁跟前，凝神仔细观察。
    克里虫已经不动了，歪斜在沙石上，远远看去像古地球生物书上的麻蚊子。
    它破碎眼眶中流出的蓝色血液已经凝固，躯体外壳在雷暴中分解消融，只剩五个完好的眼球滚落在地。
    本该是血红色的眼球中充斥着悬浮物，像白内障患者眼中的晶体一般，逐渐凝结、变色，整个眼球缩水干涸、最终变成一块巴掌大小的蓝色晶体，迅速被沙石卷没。
    “它的眼睛变成了蓝晶矿！”
    五块蓝晶矿转瞬间就被流沙往矿场中心带过去好远一截距离，程思空想用“坐标改写”将蓝晶矿拉过来，但“独创空间”隔绝外界，在里面施放异变能力也是不能作用于外界的。
    雷暴猛烈，大家都还要靠“独创空间”保命，饶是程思空也不能脱离空间完全暴露在雷暴中。
    把大家放到安全处再回来已是万万来不及，蓝晶矿在流沙中翻滚，眼看就要落进地底了！
    “让我去！”
    舒云归示意程思空将自己弹出“独创空间”，顶着雷暴朝蓝晶矿冲了过去！
    自然能量和异变能量的抗衡在矿场中上演，有无数道要人性命的雷电被“瞬时防御”反弹回去，也有无数道雷电趁被动能力触发间隙落下，想把这个胆大妄为的挑战者劈成齑粉。
    舒云归灵活地穿行在矿场中，流沙碎石淹没了他的脚背，却无法减缓他前进的步伐，在“瞬时防御”未能触动的瞬间，他及时使用“坐标改写”在矿场中瞬移。
    整座矿场里，和雷电一起发光的，还有他不断唤起的“坐标改写”的蓝光。
    程思空抱着胳膊站在空间壁前轻笑，道：“这小子学的还挺快。”
    “那是，也不看看是谁家的基因。”
    路亭得意洋洋道：“我们家的人别的能力不敢夸，学习能力绝对是一流的！”
    他转头对蒋如舟眨眼道：“说真的，你考虑一下跟我学医吧？”
    程思空出言阻止：“别总想着撬IAFA的人！”
    两人在这边斗嘴，舒云归脚下不停，眨眼间已经赶到矿场中心，他面前是个巨大下沉的黑洞，流沙碎石代替了被挖空的蓝晶矿，重新填满了这座人为空洞。
    其余四个蓝晶矿已经不见踪影，舒云归到的时候，最后一块蓝晶矿在黑洞边摇摇欲坠。
    好在他眼疾手快，一个飞扑跃过去抱住了蓝晶矿，然而身体也被流沙冲击即将掉入黑洞中！
    说时迟那时快，前一秒还在跟路亭斗嘴的程思空突然跳出“独创空间”，利用“坐标改写”将舒云归拉到了自己面前，借用舒云归的“瞬时防御”抗下了头顶叱咤而至的雷电！
    两人迅速回到“独创空间”内，舒云归抖落一身沙土，从怀里掏出一块珍贵的蓝晶矿。
    程思空把背包中的其余五块倒出来，众人围坐在这一小摞蓝晶矿旁边，情绪复杂。
    “谁能想到人类赖以生存的珍贵能源竟然是克里虫的尸体化石……”
    路亭脑袋摇成拨浪鼓：“全联盟民众也想不到吧？”
    程思空提醒他：“全联盟民众可没几个知道有克里虫这种生物存在的。”
    程靖拿起一块蓝晶矿，女生的手本来就小巧，蓝晶矿堪堪只有她一个手掌那么大，对比克里虫生前超过二十米的巨大体量，让人不由产生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其实煤炭、石油、可燃冰都是植物死亡后被埋在地层深处，经过千万年分解形成的。”
    程靖捧着蓝晶矿，认真道：“从生物学上来说，植物和动物一样，都属于生命体，植物形成的煤炭石油，和克里虫形成的蓝晶矿，其实本质上是一样的。”
    朱新月凑在她旁边，惋惜道：“那么大的一个活物，死后只能变成这么小一块能源，那咱们星域六颗行政星地表下埋藏的蓝晶矿，得是多少克里虫死后化成的啊？”
    舒云归叹息道：“我们人类挖掘的地方，其实是克里虫的埋骨地，所以它们才会那么抗拒人类的进入。”
    “刚才那只克里虫应该就是当年袭击三河矿业采矿队的其中一只，不知道它的同族都去哪里了，只剩它一只被埋在地底不见天日，直到我们重新唤醒了它。”
    “千年的饥饿、孤独，加上寿命临近，其实它早已油尽灯枯，但它还是凭着本能要将人类驱逐出去。”
    众人都沉默下来，良久才听程思空低沉的声音响起。
    “所以，到底是人类遭遇了克里虫侵袭，还是克里虫的家园被人类入侵？”
    所有人都无法回答这个问题，生命竞争现象自从单细胞生物出现就存在，从进化论上来说，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已经不适应新的宇宙规则了。
    对于丧失家园，被迫星际移民的人类来说，物竞天择、强者生存才是硬道理。
    生活在和平年代，享受着第一代移民者留下的新生活，在场众人谁都没有资格去评判前人的对错。
    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将前人好不容易从天灾中留存下来的、人类的文明余烬存续下去。
    “这就是历史向我们隐瞒的东西吗？”
    蒋如舟道：“可我觉得这没什么好隐瞒的，书上说了，当时移民飞船能源耗尽，人类已经没有办法再去寻找下一个生存之地了，虽是物种入侵，但于生存有利，在那种情况下，活下去本就是第一要务。”
    “再说了，人类本身也是生物，物种和物种之间的竞争，哪能简单用好与坏、对与错来断定？我觉得根本就没有必要抹去这段历史，这不过是人类文明史上一段略微血腥的章节而已。”
    程思空笑了起来，伸手拍了拍他的脑袋。
    “小朋友，老师没有教你不要这么快下结论吗？你只是看见了克里虫变成蓝晶矿，就认定了人类入侵，那我们身怀异能，你是不是早就认定我们不是人类了？”
    “当然不是！”
    蒋如舟急忙抬起头，又慢慢垂下去，低声道：“我只是觉得，在某些必要时刻，生存高于一切。”
    知道他还对闻风游戏心有阴影，大家也没多说什么，随着程靖把蓝晶矿依次码开，所有人的通讯器再次响了起来。
    【蓝晶矿收集任务已达成、主线团队任务“白塔往事”已完成，所有队员＋80分。】
    【主线任务“尘封电站”已接收，请“人类先锋”队全员携带蓝晶矿前往“风蚀变电站”，启动发电核组，限时12小时，如超时则任务失败。】

 无主之地：死亡考场 第三十六章 风蚀变电站（一）

    “怎么又是限时任务？！”
    朱新月大叫一声向后仰倒，被程靖虚虚接住。
    “自从考试开始，我几乎就没有合过眼，CGP考试委员会是准备让我们熬七个通宵吗？”
    她两眼一翻：“熬鹰也不是这么熬的啊！”
    蒋如舟看她这样，也打起哈欠，刚过18岁的青少年正是需要睡眠长个子的时候，跟着他们熬了一路，此时也眼下发青，睡眼迷蒙。
    “我听说有种审讯犯人的酷刑，就是一直不让人睡觉……”
    “行了行了，审讯犯人都出来了，这才哪到哪？联盟部队中用模拟机万人同时在线对战的时候，几天几夜不睡觉都是家常便饭。”
    程思空看了眼时间，现在是他们进入考场之后的第三个黄昏落日，人工太阳光芒已经收尽，正式进入第三个夜晚。
    考试进程未过半，人累成这样可不行。
    “都打起精神，这里太空旷，没有掩体不安全，我看了坐标，风蚀发电厂离我们很近，大家争取到了那边再休息。”
    舒云归也困极了，他们进入考试之后几乎就没停下来过，三天时间跑了三个坐标，自己和路亭甚至跑了四个坐标。
    此时待在温度适宜、安全静谧的“独创空间”内，精神放松下来，困意就难以抵挡了。
    “我们过去要多久？”
    他问程思空。
    “走快一点的话三个小时。”
    路亭在边上听见时间，眼皮跳了一下，他算是很能熬夜的，曾经创下过一台大型手术连续工作三十六个小时的记录，当时护士都换了好几轮，唯有他一个主刀不下火线。
    “走吧。”
    路亭带头道：“过去找个隐蔽的位置好好休息吧，咱们一直待在空间内，程思空也得一直消耗异变能量。”
    “独创空间”内太安稳舒适，大家都差点忘了，这个空间存在的前提是程思空还能支撑得住。
    且不提人家重伤初愈，就算程思空是座大山，也总有被搬空的时候。
    闻声大家都表示赞同，程思空用“独创空间”把大家从雷暴矿区坐标范围内带出来，然后回收了空间。
    被外界入夜后的凉风刺激，朱新月稍稍清醒了一些。
    “程叔叔不能把咱们传送过去吗？”
    程思空两眼一黑，嘴角抽搐道：“我二十六，你二十二，你管我叫叔叔？”
    “不行吗？”
    朱新月指着路亭道：“他快三十岁了，还得叫你大哥呢，我们都听见了，他在弹药库的时候说过，只要你及时出现，以后你就是他哥！”
    路亭一个踉跄，差点摔个狗啃泥。
    “你这丫头，记性这么好怎么还毕不了业呢？！”
    程思空笑了一声：“哦，我差点忘了这茬。”
    路亭两眼一翻，泄气道：“行行行，本来按军衔我也得喊你长官。”
    “可别，你是我的救命恩人，让你喊我哥被人听见了该背后骂我了。”
    路亭歪头问：“谁会背后骂你？”
    程思空看了一眼舒云归。
    “我都是明着骂你！”舒云归幽幽道：“我也是你的救命恩人。”
    “行，那我喊你哥行不行？舒小哥，可以了吗？！”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叫法，三十岁的路亭喊二十六岁的程思空哥，程思空喊二十三岁的舒云归哥。
    长幼颠倒，全乱套了！
    程思空就喜欢逗他，看见舒云归脸色阴沉下去，立刻笑了起来，还不忘火上浇油，道：“你不喜欢？那咱们以后互相叫哥吧，各叫各的，不影响辈分。”
    舒云归七窍喷火，三个没长大的男人你啄我、我啄你，一路斗嘴，睡意也给斗没了，硬生生从雷暴矿区吵到了风蚀变电站。
    “结果还是走过来了……”
    朱新月龟速爬行，有气无力道：“刚问你能不能把我们传送过来，你也不理我。”
    程思空从斗嘴的间隙中回头，摊手道：“不能哦，我的‘坐标改写’只能把眼前的物体传送到我见过的坐标点，不能移动到我没见过的地方去。”
    他拍了拍朱新月的脑袋，笑眯眯道：“讲点科学道理哦。”
    朱新月差点暴走，怒道：“都会异能了还讲什么科学啊！”
    程靖同情地将她搂住，安慰道：“其实走过来也不是很远对不对？而且异变能力本身也是人体精神能量累积膨胀后的产物，严格来讲也是有科学规律的。”
    朱新月不想听科学道理，只想一屁股坐下来，啃点压缩粮，再美美睡一觉。
    “这里应该也废弃很久了，联盟内现在采用‘荆棘女神’能源塔供能，这种老式变电站应该跟三河矿业的矿场是同时期产物。”
    走在最前面的程思空看了眼变电站铁门上挂着的大锁，道：“初期移民时期，为了最大程度减少能源损耗，火电站和变电站是建在一起的，系统任务让我们来这里重启发电核组，那就得先重启火电站。”
    “先进去再说吧，里面听着很安静，应该没有被其他队伍捷足先登。”
    舒云归朝蒋如舟招招手，道：“如舟，麻烦把这个锁拉开。”
    虽然比不上现代的高科技锁具，但纯合金打造的大铁锁也十分沉重，蒋如舟使用“力有千钧”把锁捏爆了，炸了自己一身金属渣。
    “办公区域第一层有个弹药库。”
    程思空划着地图，道：“是CGP设置的补充点，咱们弹药耗尽，先去把枪械补充了，休息四个小时，等天亮了再行动。”
    如舒云归所说，风蚀变电站中确实没有其他队伍，众人进入弹药库后，蒋如舟就把铁门和门框直接砸成了一片，跟焊接上了一样，任外面人怎么拉都甭想拉开。
    弹药库成了一个绝对安全的场所，这是一个小套间，外面曾经是办公室，里面一个小房间应该是会客室。
    此时小房间内堆了一些大型武器，程思空指挥男人们把里面清空了，又亲自确认了一下门锁是否能从里面锁上。
    “怎么了？”
    路亭坐在墙角啃干粮，道：“你想藏起来偷袭其他队伍啊？”
    “对付那些人还用偷袭？”
    程思空笑着说：“之前你不是问我‘独创空间’里面能不能下雨吗？可以的，还可以下热水。”
    他在房间内召唤出了一个空间体，提高了温度和氢氧含量，很快空间内水声潺潺，热气氤氲。
    “大家都灰头土脸的，轮流进去洗个热水澡吧。”
    程思空做了个请的手势，道：“女士优先。”
    程靖腿上有伤，要处理之后才能洗澡，这珍贵的第一份热水资源给了朱新月，朱新月高兴地简直比考试通过了还兴奋，哼着歌一路小跑了进去。
    弹药库中不能用火加热食物，但压缩干粮也没有什么再加工的必要，大家匆匆几口啃了只为填饱肚子，剩下的时间全部用来补觉。
    虽然只有短短四个小时，但这一觉大家睡得非常安稳，除了被轮流叫起来洗漱之外，再没有发生任何事打扰他们。
    直到晨光微熹，人工太阳的光辉从远处再次照亮这颗星球。
    舒云归睁开眼，看见其他人还在睡梦中。
    连程思空也没醒，他昨晚一直坐在会议室门口，帮里面的人控制空间内的水温和氧气含量，直到所有人都洗完了，他才能阖眼。
    舒云归没吵醒他们，自己先确认了一下时间，清晨五点不到，距离任务截止还有五个小时。
    他又仔细看了一下地图，和程思空说的一样，风蚀变电站与火电站真的挨在一起，地图上清清楚楚表明了“火力一号核组”。
    只要把带来的蓝晶矿投入核组中去，就能产生电力了。
    舒云归有些疑惑，六块蓝晶矿能产多少电呢？
    不多时，大家陆陆续续醒了，朱新月揉着眼睛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把自己睡散开的头发重新扎好。
    程思空已经开始挑枪械了，随着地图深入，考场弹药库中提供的武器也逐渐先进，他从挂满各类枪支的墙上取下空弹枪，点了点数量，正好六把。
    空弹枪是联盟军队十年前的主力手枪枪型，以压缩空气代替子弹，是最新版光离子枪的前身，这种枪最大的好处就是不用额外装填子弹，只要枪本体没坏，就能不限次数发射。
    对于路亭和蒋如舟那种枪械新手来说尤其好用。
    “我要那把重狙！”
    朱新月踮着脚，指着最上面的狙击枪，道：“舒云归，帮我拿下来！”
    舒云归帮她取了下来，重狙质量不轻，交到朱新月手上的时候她双臂明显下沉了一下。
    “要不还是换个轻一点的吧？我记得有种枪可以兼顾速射和狙击……”
    程思空敲了他一下，小声道：“没看到人家就是喜欢打重狙吗？狙击手拿重狙才叫酷！”
    “就是！就是！”
    朱新月把重狙抛了抛，扬眉道：“这能算重吗？别忘了我可是联盟飞行学院重机械操纵专业的！联盟最重的泰坦机甲撕裂者我都实操过，专业满分！”
    “好好，是我唐突了。”
    舒云归给她取下狙击弹，又给自己多挑了一把速射步枪和几个闪爆弹，见大家都装备地差不多了，才让蒋如舟将弹药库大门重新打开。
    昨天深夜过来看不清楚，此时阳光正好，将整座风蚀发电厂红色的砖瓦度上一层金色。
    火电厂上窄下宽的发电核组就矗立在眼前。

 无主之地：死亡考场 第三十七章 风蚀变电站（二）

    这次的任务比他们想象的要容易，风蚀变电站中不仅没有其他队伍，也没有克里虫和恶变体。
    他们前进的道路变得畅通无阻，舒云归端着速射枪走在最前面，明日当空，也没有太多视线盲区，他们从风蚀变电站走向火力发电核组，甚至走出了一种出征的豪壮感。
    “要不是你们拿着武器，我都怀疑你们是进城逛街的。”
    朱新月趴在风蚀变电站制高点上，架着重狙，用瞄准镜看他们，声音从通讯器中传到舒云归他们那边。
    “让你上高处警戒，谁让你上去看戏了？”
    程思空回身，在朱新月的瞄准镜中做了个一枪爆头的手势。
    “好好警戒！”
    “知道啦！”
    朱新月撇撇嘴，小声骂他：“老年人真爱操心。”
    众人从火力发电核组外面的铁楼梯爬上去，这里的一切都散发着浓郁的古地球旧时代工业风格，仿佛在告诉大家，人类文明就是一个不断兴起、消亡、再兴起、再消亡的轮回。
    可人类这个物种居然没有因为文明的毁灭而消失，这真是一件神奇又伟大的事情。
    众人爬到火力发电核组最高处，再顺着向内的旋梯下到核组内部。
    没有什么先进的科技，就是最普通的火力发电设施，蓝晶矿的晶体特性其实并不适合焚烧取能，火力发电只能取到蓝晶矿中蕴含的百分之三十的能量。
    人类早期基础建设需要消耗大量能源，但当时对蓝晶矿的研究并不深入，导致前期建设浪费了大量蓝晶矿，等人类终于发现更高效的取能方式的时候，浅层蓝晶矿已经消耗殆尽了。
    文明发展逃不过愚昧无知的年代，残留下来的火力发电核组就是落后文明的遗物。
    焚烧炉很久没启动过了，里面堆积了一层厚厚的蓝晶矿焚烧产生的灰黑粉末，舒云归用手捂着口鼻，匆匆把灰烬都扒开了。
    他把带来的蓝晶矿整齐放进焚烧炉中，这个炉子的建设标准是一次可以容纳数吨蓝晶矿同时焚烧取能，此时偌大的炉子中只有六块小小的蓝晶矿躺在里面，看起来空荡荡的。
    像极了一个文明从兴盛到没落。
    舒云归爬了上来，抹掉脸上的黑灰，问道：“六块蓝晶矿能发多少电？”
    “蓝晶矿能源转化率远高于煤炭和石油，但这些还是太少了，我不确定能发多少电，反正是系统任务，它只要六块蓝晶矿，想必接下来的任务也只需要这么点电力吧。”
    程思空示意大家站远，为了加强焚烧效果，他特意让舒云归多放了两瓶酒精在焚烧炉中，随着舒云归“绝对锁定”的一声枪响，酒精燃烧带来的熊熊火焰将蓝晶矿彻底吞没！
    古老陈旧的火力发电核组中发出“滋滋”的运行声，尘封千年的电站被微弱的电流唤醒，迎来了它被遗弃后的第一波参观者。
    “风蚀变电站中有一个房间里亮起了灯光！”
    朱新月的声音突然传来：“没看到有人。”
    话音刚落，通讯器中就响起了系统提示音。
    【请“人类先锋”队全体成员在“风蚀变电站”中寻找控制器，开启变电站输电系统。】
    什么意思？难道“尘封电站”这个任务还没有结束？
    众人连忙从火力发电核组上下来，风蚀变电站中建筑不多，除了他们刚才待的地方，就只剩一座办公大楼。
    一共只有三层的“T”字形小楼，外墙被风蚀地不成样子，要不是建在塔克星的建筑都做过特殊加固，这栋楼是不可能在这里屹立这么多年的。
    大家进入楼中，跟外面的外立面情况截然不同，里面还保持着原样，也能看出来当时撤离有多着急，地上散落了不少文件，在时间的洗涤中变得泛黄且易碎。
    舒云归弯腰捡起一张，是每日发电量统计表，上面的日期果然能跟三河矿场的年代对应。
    “控制器应该安置在专门的设备室中吧？”
    舒云归道：“虽然对于我们来时说这里的一切都很古老，但毕竟是从古地球移民过来的，科技发展程度没有想象的那么低，只是碍于可用能源有限，才看起来科技不发达而已。”
    “既然是变电站控制器，就一定是有程序控制的，我们只要找到计算机一类的电子设备就行。”
    舒云归通过通讯器问朱新月：“新月，你刚才说看见有间房中亮了灯，你能仔细看看房间内有什么吗？”
    朱新月应声调转瞄准镜，仔细观察那间亮灯的屋子。
    “一排黑色的……不对……是一排亮着灯的玻璃？也不是，像计算机，但模样有点怪，我从没见过这种样式的计算机。”
    就是那间房间了！
    舒云归立刻问道：“具体坐标？！”
    “第三层南面第四间。”
    众人立刻赶往第三层，这里的房间比第一层大很多，朱新月说的那一间里放满了老式计算机。
    由于很多先进的芯片无法制造，当时的老式计算机单台运算能力有限，为了保障变电站输电运行正常，只能每一条线路配置一台计算机控制器。
    “系统任务说让我们开启变电站输电系统，可是这里有几百条线路，我们要开哪一条？”
    路亭仔细观察着那些老式计算机，他甚至不知道这些“大砖块”还能不能用。
    “这些都是对外输电线路，既然说是输电系统，那必定有个主控制源吧？”
    舒云归道：“大家找一找吧，看看有没有机器上写着主机、主脑或者类似意思的？”
    “我这有！”
    蒋如舟立即举手道：“我这写着‘中央主控制器’。”
    “应该就是这个了吧？”
    舒云归看向程思空，问道：“你觉得呢？”
    程思空抱着胳膊又在整个房间中看了一遍，确实只有这一台机器是主控制器，他耸耸肩，道：“既然没有看到别的，那就试试这个吧。”
    开启中央主控制器的过程并不容易，人类科技进步日新月异，一百年前的程序代码都不一定有人认识，更何况是一千年前的机器。
    大家都不会使用操作系统，屏幕上跳出几个他们根本看不懂的字母缩写，伴随着一个鲜红的倒计时标志。
    “这什么意思？开机还限时？”
    路亭蹙眉道：“都是缩写，点哪个？”
    “应该是在问确认进行下一步或者返回上一步吧？”
    蒋如舟道：“我小时候见过老式游戏机上好像就是这种样子的画面。”
    “真的假的？”
    路亭压根不敢信他：“万一是爆炸选项，把我们都炸飞了怎么办？”
    蒋如舟摊开手：“那你说点不点？”
    “点吧，炸飞了还有路医生救命。”
    程思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笑着怂恿路亭去点。
    舒云归拉了他一下，担忧道：“先等会吧，离任务结束还有时间，我们再讨论一下。”
    程思空反驳他：“反正看不懂，再等下去还不是靠猜。”
    路亭夹在两人中间，一下扭头看看舒云归，一下又扭头去看程思空，手中迟迟不敢有所动作。
    “点吧，随便点，这次任务又没说全员除名，点错了没事的。”
    程思空拉着路亭的手往屏幕上去，却被舒云归拦住了。
    “不要乱来啊，这个考试可没那么容易放过失误者吧？”
    两人僵持着，屏幕中的倒计时却突然归零。
    大红色的警报灯亮起，屋内一片赤红！
    “警告，不明人员闯入，全员警戒！”
    程思空挑了下眉：“我就说要按吧？”
    舒云归紧张地盯着四周，低声道：“这根本不是按不按的问题吧！”
    “主楼关闭，剿灭程序开启！”
    什么？！
    程思空一把将凑在一起的众人推开，古旧的墙壁上突然伸出无数个幽黑的枪口，没有警告、没有劝降，火力齐射，偌大的房间内弹火纷飞！
    舒云归找了个掩体，但很快掩体被打穿，他只能利用异变能力一边挡一边躲，大声喊：“一个发电厂为什么会有这么强的火力啊？！防着谁偷电啊！”
    程思空把跟他一个方向的路亭和程靖都及时罩进“独创空间”中，自己没进去，端着枪一个一个顺着墙上的枪口点过去。
    “电可是个好东西啊，干什么不用电？你现在是觉得没必要，但在那个年代，谁劫持了发电厂，就相当于拥有了城镇绝对控制权。”
    程思空一枪崩掉一个枪口，从胸腔中发出一声冷笑：“千年前的人都化成了宇宙中的一捧灰，防御程序倒还尽职尽责。”
    舒云归已经用“绝对锁定”打掉了一排枪口，室内火力渐弱，他终于可以抽空跟程思空对话。
    “你会不会觉得，机械有时候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可靠的东西？”
    “当然不。”
    程思空“哼”了一声：“因为机械绝对不会知道，它会倒霉遇上我。”
    他伸出手，“坐标改写”将满墙几十把机枪从枪洞中抽出来，如天女散花般扔出了窗外。
    窗外火光四溅，大白天的，竟燃了一场烟花。
    一颗走火的子弹在火堆中飞溅，朝着背对着窗户的舒云归袭来！
    “砰！”
    半空中响起一道枪声，急速飞驰的子弹被当空击中。
    舒云归回过身，看见趴在楼顶架着重狙的朱新月悠悠抬起手。
    朝他比了个耶。

 无主之地：死亡考场 第三十八章 风蚀变电站（三）

    眨眼间，控制室中如狂风过境。
    舒云归觉得写这个防御程序的人一定计算机没学好，设计出这么一个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剿灭模式。
    那些逃过了岁月千年洗礼的控制器没能逃过这一场乱射，很多台都屏幕碎裂、冒着黑烟，彻底成为了历史的一堆废铁。
    “好歹没给中央主控制器打穿了。”
    程思空摸了摸控制器外壳上的弹孔，称赞道：“有时候老式暴力防御还是挺有用的。”
    “什么叫暴力防御？”
    舒云归和蒋如舟弯腰凑过来，看见控制器外壳中垫着一层铁板，子弹深深嵌入铁板内，但就是没能击穿它。
    程思空拍了拍那层一指厚的铁板，道：“这么厚的铁板，得用火箭筒才能轰开，难怪上一辈的人都喜欢搞个铁箱子，美名其曰保险柜。”
    “看起来确实挺保险的，对于那个年代的武器来说。”
    舒云归试着点了点屏幕，主控制器操作一切正常。
    “随便点吧。”
    程思空幽幽道：“我怀疑，无论你点什么，第一次都会触动剿灭模式，等第二次再点就可以正常运行了。”
    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扯出一抹笑，道：“我们训练新兵用的模拟任务就总是会出现这种情况，CGP考试也属于联盟军方管理，出题人都是同样的尿性。”
    舒云归将信将疑，听他的随便一点，墙上枪口中的机括又响了起来，路亭和蒋如舟吓了一跳，端起武器紧张地看着四周，活像两只受惊的兔子。
    所有的枪都被程思空扔出窗外炸毁了，墙上枪口里没有枪能再伸出来，机括运转了一会，就自己停止了。
    果然和程思空猜想的一模一样，当舒云归点第二下的时候，中央主控制器的屏幕上就显示出正常的文字选项。
    “当前电流不稳，请确认是否开启变电站输电系统。”
    “开启……和关闭……”
    舒云归念着屏幕上的文字，伸手点击了“开启”选项。
    六块蓝晶矿燃烧产生的微弱电力顺着古老的输变电系统缓缓向它的目的地流去。
    战术腰带上的通讯器一震，新的任务如期而至。
    【档案室电力已恢复，当前电量可供能4小时，请“人类先锋”队全体成员抓紧时间寻找档案室入口。】
    “档案室？”
    路亭在通讯器地图上一通猛划，疑惑道：“这地图我颠来倒去看了好几遍，从来没见过‘档案室’三个字啊？”
    为了确认他的话，众人纷纷把地图点开，在一阵安静的搜寻过后，大家终于确认这个奇怪的事实。
    CGP考场地图中确实没有“档案室”这个地方。
    “给了任务不给地点？这考试系统卡BUG了？”
    路亭挠头道：“还是制作地图的时候忘记标了？考场这么大，我们上哪找去？”
    “先别慌。”
    舒云归放下通讯器，双手撑在控制器边缘上，低首沉思。
    “系统显示了下一个任务，但并有说上一个任务结束，之前只要是需要移动坐标，就相当于上一个坐标点任务结束，会通知任务完成，发放积分，可这次却没有。”
    “我认为，风蚀变电站这个任务还在继续，我们要寻找的档案室，可能就在这个大坐标中。”
    “说的有道理。”
    程靖点头表示赞同，道：“我们带来的蓝晶矿产能有限，电力除了供应这间控制室，其余应该全部流向了档案室，我们只要找到另一间亮灯的屋子，应该就能找到档案室。”
    事不宜迟，舒云归立刻将团队众人进行了划分。
    “我们还是两两分组，每两人搜寻一层楼，程哥有‘坐标改写’，就和靖姐一起搜寻三楼，有什么事撤退也容易。”
    “路哥和蒋如舟搜寻二楼，刚才上楼的时候看见二楼杂物比较多，如舟力气大，就辛苦你了。”
    “我去一楼，现在七点半，搜寻时间一个半小时，有什么事大家通讯器联系。”
    任务分配完毕，舒云归风风火火下楼去了，程思空和程靖就在三楼，所以不用着急，两人出了控制室，缓缓朝走廊最尽头走去。
    “不愧是指挥系毕业的学生，实战两次之后指挥的越来越有模有样了。”
    程靖笑着，阳光透过屋内玻璃窗照进走廊，落在她金色的长卷发上。
    程思空不以为然，道：“还是我更强一点吧？”
    程靖丝毫不给他留面子，笑意更甚，颤动的长发将光芒击碎，抖落一地光的涟漪。
    “你都把他跟你自己放在一起对比了？他才刚毕业呢，等他成为少将的那一天，你就要被后浪拍死在沙滩上了，我的好弟弟。”
    程思空撇撇嘴，不满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才是一家的，再说我又不是就此止步了，等联盟那几个老不死的升了天……”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顾自轻轻点了点头，好像在酝酿什么大事。
    程靖脸上的笑意收了起来，小声叮嘱他，道：“联盟里的狐狸远比你想象的多，千万别掉以轻心。”
    “我知道。”
    程思空目光深邃，里面仿佛藏着一团团危险的漩涡。
    “有人迫不及待希望我们死在这场考试中，可他们的如意算盘打错了，对他们来说，我也是那个能拍死他们的后浪。”
    程靖推开走廊尽头的那扇门，这里只是一个普通的办公室，木质办公桌上积着一层厚厚的灰尘。
    她捂住口鼻，在办公室内仔细搜寻有无暗门、密道之类的隐藏空间，一边找，一边问程思空：“你有怀疑的对象了？”
    程思空用鞋尖踢开地上散乱的文件，在地板上划出一道道痕迹。
    “没有，但我们并不用那么精确。”
    他迈步上前，一脚踏住被风吹起的纸张。
    文件上被人用朱红色的碳素墨水圈了一个大圆圈，历经千年仍未褪色，像一个鲜红的靶心，被程思空一脚踏中。
    “因为联盟之内，没有善者。”
    他仰起头，风沙从地平线尽头席卷而来，裹挟着不善者的层层恶意。
    舒云归下到一楼的时候，二楼已经响起了“噼里啪啦”的搬弄声，都不用去看，就能想象出路亭在后面抱着胳膊指挥，蒋如舟在前方卖苦力的压榨情景，令舒云归忍俊不禁。
    一楼最靠近楼梯的房间就是他们昨晚待过的弹药库，舒云归没有略过这间房间，将其里里外外又查看了一遍，确认这里不是他们要找的地方。
    由于霍普星域没有恒星，所以这里的六颗行政星上原本都是没有植物生长的。
    即使后来建立了人工太阳，也从随移民飞船带来的古地球基因库中培育出了大量植物，但为了可持续发展，联盟对树木采伐量有着严格的规定，在很早之前，联盟内就推行了全域无纸化。
    虽然在一些不发达的区域、比如星流航备站那种偏远地方，还没有完全无纸化，但整个星域中确实已经很难见到大量用纸的现象了。
    舒云归对档案室的第一想法，就觉得那应该是个大型机房，所有文件都存在于一块块微型芯片中。
    可他很快推翻了自己的想法，因为他想起在移民初期电力不足，科技落后，是造不出全电子化档案室的。
    所以初期的档案一定都是记录在纸上的，而纸这种东西，在当时没有原生植物生长的霍普星域中，一定是非常昂贵的。
    所以当时的人们才要专门建一间秘密的房屋来保护那些珍贵的纸本。
    用程思空的话来说，就是“暴力式防御”。
    可火电厂是个非常危险的地方，众所周知火焰和潮湿是纸张最大的敌人，既然想要好好保护档案，又为什么要将档案室设置在这里呢？
    还是说……那间档案室与电力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舒云归百思不得其解，心想总不能跟雷暴矿区一样，往地下挖个洞吧？
    可想法已经产生，他不得不又把所有地板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除了弄出一身灰之外，什么都没发现。
    舒云归又有些担心，万一自己猜错了，档案室真的不在风蚀变电站中，那他们岂不是浪费了很多时间？
    他看了眼通讯器，此时已经八点半，距离他制定的一个半小时搜寻时间还剩三十分钟。
    “大家有发现了吗？”
    他在通讯器中询问。
    “没有，三楼大多都是控制器和办公室，确认过了没有隐藏空间。”
    “二楼也没有，二楼整个就是个杂物室！”
    路亭气哄哄道：“估计是三楼搬不下去的、一楼抬不上来的都堆在这层了，你们猜我们找到了什么？一千年前的食物罐头！一碰就炸，那味道，赶上生化武器了……呕……”
    程思空的笑声回荡在通讯频道中：“哈哈，你尝尝呗，感受一下先人的手艺。”
    路亭跳着脚骂他，空荡的风蚀变电站中回荡着他两激昂的声音。
    舒云归无奈地捏了捏眉心，深觉他们这个队伍能平安活到现在也许真靠圣母保佑。
    他靠在一楼楼梯边叹着气，突然通讯器中的斗嘴声被打断。
    朱新月的声音中夹杂着风声，一起在通讯器中响起。
    “我看见火力发电核组停止运转了。”

 无主之地：死亡考场 第三十九章 风蚀变电站（四）

    火力发电核组停止运转，说明带来的蓝晶矿已经焚烧殆尽。
    小小六块蓝晶矿，总质量还不足五千克，却可以在上千度的烈焰中坚持两个多小时，即使以这种方式取能是在暴殄天物，但相比煤炭和石油，蓝晶矿中蕴藏的能量实在令人惊叹。
    正是因为这种缓慢释放能量的特性，蓝晶矿才会成为联盟军械唯一指定使用的能源种类。
    舒云归朝火力发电核组看去，因为当量太小，焚烧炉上方连一点烟都没有冒出来。
    他远远看着风沙刮过那座上窄下宽的火力发电核心，忽然在厚实的外壁上看见了一点亮光。
    那里怎么会发光呢？
    舒云归提着枪朝火力发电核心外墙走去，朱新月在楼顶看见了他，在通讯器中喊他。
    “舒云归！你干嘛去？！”
    舒云归没有回答她，而是加快脚步，三步并做一步跑过去，攀着铁梯爬上去，从露出一点光芒的外墙缝隙中朝里观望。
    这里原本是不应该有缝隙的，但时间可以摧毁这世上任何自以为永不消亡的东西，坚实的外墙在千年风沙中出现了破损，露出隐秘世界的一角。
    舒云归笑了起来，举起对讲机，远远朝朱新月挥了挥手。
    “我想我找到档案室了。”
    兜兜转转又回到原地，谁也不会想到，档案室竟建在了火力发电核组的外墙中。
    跟控制室中愚蠢的防御系统相比，这座档案室的设计简直巧夺天工。
    它被设置在火力发电核组外墙与焚烧炉之间的夹层空间中，当里面的氧气被焚烧炉消耗殆尽之后，这里就形成了一个隐蔽密封、无氧无菌的绝佳储存场地。
    如果不是今天发电核组重启破坏了千年累积的稳定结构，导致外壁出现裂缝的话，这个地方也许永远不会有重见天日的机会。
    和外面那些泛黄脆弱的风化纸张不一样，这里的每一册档案，都像是昨天还被人书写过一样。
    “多好的地方啊。”
    程思空对路亭说：“要是那些食物罐头藏在这里的话，你说不定还可以尝个鲜。”
    路亭白了他一眼，仰头去看档案架。
    从密密麻麻的档案架标识上来看，这里应该存放着从人类涉足塔克星，直到三河矿业的蓝晶矿场关闭，火力发电技术被更先进的技术取代，所有人撤离变电站这段时间的记录。
    随着他们进入档案室，团队任务也发生了变化。
    【“人类先锋”队全体成员已进入档案室，主线团队任务“绝密档案”已接收，请在档案室中寻找异常档案×2】
    系统任务的表述越来越模糊，档案室中少说有几十万份档案，存放档案的铁架子和火力发电核组一样高，想要从这里面找到两份异常档案，那前提不是要把这所有的档案全都看完？！
    舒云归惊愕地算了算，就算他们几个人不吃不喝从现在开始看，等他们看完的那一天，估计可以直接去领联盟养老金了。
    再说，CGP考试限时七天，要是他们不能在规定的时间内结束考试，就会跟这些档案一样，永远成为这座考场的一部分。
    程思空看出他的苦恼，伸出两根手指把他耷拉下来的唇角给顶了上去。
    “这么快就丧气了？”
    舒云归打掉他的手，道：“谁丧气了？我是在想办法！”
    他指着这里鳞次栉比的档案架，道：“咱们先把这些档案粗略分个类，主要以矿场出矿记录单、火力发电核组日出产记录单和变电站日送电记录单这三类为重点。”
    “档案管理是一门非常细致的学问，这里秩序井然，所有档案记录肯定是有摆放规律的，我们大致分类之后，再细找就容易了。”
    站在他身边的程思空轻哼了一声，算是对他思路的肯定。
    “那就动手干活吧。”
    火力发电核组刚刚运行过，此时档案室中温度很高，程思空拍拍手，一边号召大家行动起来，一边拉起衣袖，露出肌肉紧实的胳膊。
    还是按照刚才搜楼时的分组，程靖和程思空在一个区域，路亭和蒋如舟在一个区域。
    那边路亭正指挥蒋如舟爬架子去取最上层的档案，但蒋如舟飞行器失事之后有点恐高，好说歹说不肯上去，没办法路亭只好亲自上阵，“吭哧吭哧”地往档案架上爬。
    程思空朝他吹了个口哨，在路亭烦躁低头看过来的时候，用“坐标改写”将最上层的档案全取了下来。
    路亭趴在架子上不上不下，脸颊肌肉抽搐着，俨然一副要跟程思空拼命的模样。
    只是上山容易下山难，当路亭扒着架子颤颤巍巍准备往下来的时候，他脚下的档案架却猛地晃了一下！
    路亭差点摔下来，抱着架子惊叫：“怎么了？架子不会塌吧？！”
    毕竟是一千多年的东西了，会不会塌还真说不准。
    舒云归刚想劝他赶紧下来，没想到层层书架深处却响起了一道非常古老的机械电子音。
    “请出示档案调阅权限。”
    众人皆是一愣，在一通寻找之后终于在墙上找到了一块电子屏。
    在那个产能底下的年代，上层竟然舍得为一间档案室配置智能系统，看来这个档案室中真的藏着不得了的秘密。
    “又到了程大审判官发挥作用的时候了！”
    舒云归把程思空往前一推：“去吧，站在团队顶峰的S4。”
    程思空傲然道：“我什么时候没发挥过作用？”
    他把脸伸过去，等待智能系统扫描。
    自从霍普星域智能主脑系统升级之后，整个星域内大大小小的智能主脑都采用的同一套认证模式，一般都是扫描虹膜，少数需要高等级权限的认证的地方，会采取腕下无损伤基因瞬探技术。
    程思空等着扫描射线确认他的生物虹膜权限，但这古老的电子屏中却弹出了一个微型摄像头。
    摄像头对着他的脸“咔嚓”一顿猛拍，然后迟迟没有反应，大概是在权限库中极力匹配跟程思空相同的脸型。
    程思空转过头，一脸迷惑，问道：“它搭载的权限库不会还是一千年前的吧？”
    路亭找到合适的时机反击，立刻道：“没关系，说不定先人中有人跟你长得差不多呢？”
    程思空眉心一皱，正要开口，智能助手却完成了权限库匹配，不大的电子屏中亮起一个小小的红灯。
    “权限匹配失败。”
    失败就失败吧，舒云归想，哪还能指望一千年前的机器接入现代权限库呢？大不了就用人眼慢慢看吧。
    他从地上拿起一册档案，手刚把第一页翻开，电子屏却整个变成了红色！
    “检测到无权限入侵者，自毁程序启动！”
    一瞬间，档案室中所有的架子都动了起来，舒云归抬头一看，原来每一个档案架顶上都装着滑轮装置。
    它们在档案室中飞速滑行，朝着焚烧炉所在的那边墙壁掠去！
    而在一墙之隔的地方，无人碰触的焚烧炉自行运转了起来，朱新月在通讯器中惊呼：“炉子烧起来了！好大的火光！你们快出来！”
    然而进入档案室的狭窄小门却不知何时消无声息地关闭了！
    众人这才发现，档案室和焚烧炉之间的墙壁上有一道极为隐蔽的闸门，因为跟墙壁材质颜色相同，所以一直融在背景中无人发现。
    此时随着自毁系统启动，闸门有着隐隐上升的趋势。
    隔壁是能焚毁蓝晶矿的千度高温，若是闸门打开，人在这种温度中会直接被气化，连骨灰都无法剩下。
    蒋如舟的第一想法是赶紧去把闸门按住，但是整面墙已经被高温烤得滚烫，他手刚碰上去，就被烫出了大血泡！
    路亭连忙把他拉开了，斥责道：“不要命了？！想让胳膊炭化吗？！”
    情况危急，程思空召唤出了“独创空间”，可是“独创空间”内虽然可以隔绝高温和缺氧的环境，但无法从空间内拿到档案。
    必须有一个人出去。
    而且要在闸门打开之前找到两份异常档案！
    这绝对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只要闸门稍微打开一条缝隙，火焰、高温、缺氧，哪一点都能瞬间要人性命！
    他们没时间考虑了，程思空迅速脱掉作战服外套，扔下枪支弹药就准备往外冲！
    前进的道路被人挤了一下，程思空微微扭头，看见舒云归和路亭也脱了外套，要跟他一起冲出去！
    “我也去！等等我！”
    蒋如舟喊道，着急忙慌地开始解外套。
    “老实在这里面待着！”
    在跳出空间之前，路亭头也不回地冲他摇摇手：“小孩子总跟着大人凑什么热闹？这是能让你瞎玩的地方吗？！”
    “我不是小孩子！我成年了！”
    蒋如舟急道：“让我跟你们一起去找档案！”
    “大人的活大人干，我们还没窘迫到要使用童工的地步。”
    他回手把蒋如舟推了进去，力气很大，蒋如舟被他推了个踉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听着，小子，如果我们三个都死在这里，总得有个人保护两位女士平安离开。”
    三个人迅速冲出“独创空间”，空间壁迅速合上，将蒋如舟和程靖关在了里面。
    蒋如舟冲到空间壁前砸了两拳，冲出去的三人身影迅速消失在层层档案柜后面，蒋如舟焦急张望着，身边却只剩下空间壁合拢前灌进来的灼热空气。

 无主之地：死亡考场 第四十章 风蚀变电站（五）

    闸门还没有打开，但此时档案室中的温度已经逼近五十度，并仍在不断攀升。
    人体在这种情况下会通过大量出汗来控制体温平衡，所以即使脱了外套，三个人在进入档案室的一瞬间，还是汗如雨下。
    档案架在不断往焚烧炉那边合拢，一旦两个铁架贴合之后，彼此之间会产生巨大的吸引力，路亭和程思空一起试着想将贴合的档案架拉开，却发现这种力量非常人所能及。
    于是他们只能放弃想将档案架拉开的想法，只能转头去还未移动过来的那些架子上寻找线索。
    可是档案实在是太多了，如果没有把每一册都看过，他们根本无法确定哪两份是有问题的。
    档案被销毁，任务失败，可拿错了档案，任务一样会失败。
    时间已经容不得他们深思，只要所有的档案架合拢，就会被一起投送进焚烧炉内。
    路亭束手无策，程思空也一时间陷入困境。
    三个人在灼热的空间内不断流着汗，路亭翻看着档案册，可根本不能从密密麻麻的数字记录中找出什么问题。
    以现在这种情况，就算是星域内最顶尖的金融、会计、审计学教授过来，也未必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任务。
    舒云归的汗水已经打湿了工装背心，连头发梢都在往下滴水，他顶着压力头脑飞速运转，目光却被一片通红的电子屏幕吸引过去。
    档案架都是听从智能助手的安排合拢的，但这毕竟只是个自毁程序，并不是杀人程序，所以只有当所有的档案架都合拢之后，智能助手认为第一步完成，才会进行下一步投送燃烧的程序。
    这就是老式智能程序的不足之处，对于不断变化的实际情况缺少必要的理性分析。
    换一种简单的说法，就是只要档案架永远合不拢，这个老旧过时的智能系统就会认为第一步程序一直未完成，便不会进入第二步程序。
    舒云归立刻大喊道：“快阻止档案架继续合拢！”
    “你说得轻巧！”
    路亭使出吃奶的力气抵在滑动的档案架后面，但一个人才多少斤，一个档案架不算上面堆满的档案就有几百斤重，路亭挡在前面，就像大卡车前挡了个泡面桶。
    程思空抬手驶出“坐标改写”，想将档案架移动到火力发电核组外面的空旷地带去，但每个档案架都跟轨道链接，不是单独存在的，想要把档案架改写出去，就得先解除链接。
    想对付那种老式的铰链滑轮，就得把档案架整个抬起来才行，就算是蒋如舟，力量也是瞬发型的，没人能把如此沉重的档案架举那么久。
    程思空立刻去摸枪，但他们的作战服是半连体式的，脱外套的时候解开了战术腰带，连着枪一起放在了“独创空间”中。
    程思空不假思索地去解路亭的腰带，路亭双手还抵在档案架上，见状惊恐道：“你脱我裤子干嘛？！”
    懒得跟他多解释，程思空一把抽出了路亭的腰带，将上面零碎的通讯器、战术匕首之类的一股脑撸到地上，然后用力扯断了腰带扣。
    战术腰带扣是超合金制成的，硬度比铁大。
    他大喊一声“舒云归”，扬手把腰带扣扔了过去！
    腰带扣在高温中变得滚烫，舒云归差点被烫到，反手使用“绝对锁定”把腰带扣扔到了档案架顶上。
    超合金卡在滑轮和铁架之间，档案室中响起一道尖锐的金属摩擦声，正在滑动的档案架像哑了嗓子的唱片，嘶哑着渐渐停了下来。
    第一个架子停住，后面所有的架子每个间隔一人宽的距离也都纷纷停了下来。
    果然如舒云归所想，老旧的智能程序认为第一步合拢迟迟没有完成，焚烧炉的闸门也就一直没有打开。
    “快找档案！”
    档案室中瞬间一片兵荒马乱。
    只有舒云归没有动，他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眼睛还盯着电子屏幕。
    屏幕上显示合拢完成进度为百分之九十三，进度条卡着不动，智能助手也没有对这种情况做任何处置。
    显然当初设计这些程序的人并没有考虑到机械障碍，或者说，他们并不认为智能程序需要具有解决临时突发状况的能力。
    因为设计者的绝对理想化，才给舒云归他们留下了一点宝贵的时间。
    舒云归滑动着电子屏幕，想看看能不能解除自毁程序。
    一般来说，自毁程序一旦开始都是不可逆转的，但是舒云归还是抱着侥幸心理想赌一把。
    电子屏上果然没有终止自毁程序的选项，但自毁进度界面可以先退成后台，舒云归迅速把主操纵界面浏览了一遍，想找到程序代码编写入口，试着改写自毁程序。
    他其实对人工智能这方面也不太了解，仅仅只是在军校修过一门“军事编译原理”，不知道能不能派上用场。
    主界面上没有太多选择，舒云归干脆把每一个选项都都点开看了一遍。
    他手指点击速度极快，确认不是编写入口就立即退出，有时候动作惯性比思维快，在一段影像预览图跳出来的时候，他下意识点击了关闭。
    “嗯？那是什么？”
    视网膜上似乎还残留着那张一闪而过的图象，莫名的熟悉感涌来，使舒云归不由自主再次点开了那个名为“实况录像备份”的选项。
    程思空和路亭看见他站在这里迟迟没动，此时也凑了过来。
    舒云归点开第一段录像，是个大全景，录像中的背景地点他们很熟悉，是雷暴矿场。
    舒云归看了眼右上角的录制时间，是新星历237年。
    那个时候还没有人工太阳，整个矿场是靠几个大型照明设施照亮的，照明使用的电力，应该就是来自风蚀变电站。
    录像中整个雷暴矿场被三河矿业搭建的电离式防御网笼罩，看样子是为了抵御矿场上空的雷电和禁止无关人员进入。
    录像开头一切正常，正值矿工交接班，准备下矿的一队矿工已经在矿洞口整装待发，他们说说笑笑，等着运送上一队矿工的矿车上来。
    很快矿洞入口亮起绿灯，防护栏打开，外面这队的矿工队长拿着交接单走过去，想跟交班的人核对数据。
    录像中能看见矿工队长没有完全进入矿洞，他的胳膊搭在防护栏上，看起来轻松随意，完全没有觉得每天都做的事会有什么危险。
    突变就是在这一刻发生的，矿洞内突然弹出两道细长黑影，将矿工队长迅速卷了进去，外面等待下矿的众人骤然惊慌起来，他们像见到什么可怕的怪物一般，转身朝远处拼命奔跑。
    然而矿洞内的黑影比他们速度更快，像绳索一样从矿洞内弹射出来，缠住逃命矿工的胳膊、脚踝、脖颈，将他们一个个拖回了洞中！
    从所有人开始奔逃，到悉数被拖回去，这中间只用了三十秒不到。
    画面中只剩一片死寂，一切都好像被定格了一般。
    路亭摸摸自己的心脏，心有余悸道：“你们看清那是什么东西了吗？”
    说实话程思空也没看清，只能凭记忆回想，道：“黑色的类似绳索的东西，目测弹射速度比子弹还快。”
    舒云归揉了揉被高温熏烤干涸的眼睛，质疑道：“在我的认知里，所有拥有这种弹射速度的东西或武器，要么弹射之后不可回收，像子弹那样，要么回收速度非常慢，像特种作战时使用的飞爪那样。”
    “我感觉黑影的收缩速度甚至比弹射速度还要快，这种情况绝不可能出现在一千年前的武器或装备上。”
    程思空屈指抵着下颌，道：“回看一遍吧，看看能不能暂停放大画面。”
    舒云归点点头，正准备重播录像的时候，一直寂静不动的画面中突然出现一个人影，那人穿着三河矿业的工作服，卡其色的工作服上溅满了血渍。
    他的两条腿似乎不太能站直，以一种奇怪的角度弯曲着，以至于他的行走速度很慢，从矿洞中出来花了很长的时间。
    舒云归一开始以为那是一个受伤幸存的矿工，但直到那人完全暴露在照明灯下，舒云归才惊讶地看见那人脊背上竟生长着无数锋利的尖刺，他以几乎爬行的姿态慢慢爬出来，朝着监控摄像一点点抬起头。
    那是一张既恐怖又熟悉的面容，巨大的红色眼球极度突出，几乎要从凸起的眼眶中掉出来。
    眼球在眼眶中的转动角度几乎达到三百六十度，那人看见了监控摄像头，于是眼球不再转动，而是死死盯着这边，从舒云归他们的角度看来，那双红色眼球像是透过屏幕正盯着他们一样。
    那人咧开嘴，嘴角几乎裂开到耳根后面去，整个下颌与头骨几乎失去连接，即使距离很远，还是能清楚看见他嘴里尚未吞下的碎肉与制服碎片。
    那人对着监控摄像头啸叫一声，嘴里突然弹射出两根细长的黑色肉条，飞速袭击了摄像头。
    画面至此陷入无尽的黑暗。
    即使在这样的高温环境中，舒云归还是觉得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路亭脸色发白，颤声道：“我没看错吧？他嘴里伸出来的……是不是跟爬行动物一样的舌头？！”
    程思空没有说话，舒云归回答了他。
    “你没看错……”
    舒云归汗流涔涔，面色如纸。
    “一个一千年前的恶变体……”

 无主之地：死亡考场 第四十一章 风蚀变电站（六）

    “我记得，在IAFA基地中你跟我说，人类之所以会发生异变和恶变，是因为人虫基因融合试验导致人类基因中出现克里虫隐性基因……”
    舒云归看向程思空，满脸不可置信。
    “那这是什么……还是说，早在一千多年前，人类就已经开始进行基因融合试验了？”
    程思空摇头道：“人虫基因融合试验又称1185计划，是新星历1185年由联盟政府主导、星域生物研究中心和联盟医学会联合发起的实验，至1288年终止，整个实验过程有联盟政府和军方签字的授权文件可查。”
    “1185计划原本的目的是想通过基因改造手段，利用克里虫生物基因填补人类基因缺陷，提升人体机能与寿命，但因为基因融合度欠佳，导致实验样本未能表现出理想效果而宣告失败，所有正常存活的试验对象皆被遣散。”
    程思空肯定道：“政府高层文件中记录的第一起人类恶变现象，发生在1390年，一个被遣散回家的试验体第六代后裔女婴，在正常午睡后突发恶变，咬死了睡在她身边的奶奶，随后该实验体被修道院回收。”
    “修道院？”
    这个名字非常熟悉，舒云归记起恶犬雷克说过，要将他们这些异变体送去修道院接受处理。
    “是联盟政府下属专门进行1185试验研究的机构，这个组织在1288年计划终止之后解散了，但随着异变与恶变的发生，政府又重新召回了那些人。”
    “包括你见过的杀人熊，以及星域内所有的异变体、恶变体，都由他们管理。”
    路亭点点头，道：“这我倒是听过一些小道消息，说是联盟医学会认为人类未来医学发展的重点在基因领域，所以近几十年，它们招收了很多在基因研究上非常有建树的医学才俊。”
    “但是基因融合试验无论从生物学角度还是从医学角度上来说，都是十分危险的行为，即使现今医学上已经可以做到基因分段截取再造，但人类和克里虫毕竟是两个物种，跨物种基因融合的不确定性风险比同物种高出太多。”
    路亭叹道：“这就是我为什么不愿意转科室去研究联盟医学会基因课题的原因，因为在最终结果出来之前，你永远也不知道自己究竟造出了一个天使，还是唤醒了一个恶魔。”
    “身为科学研究人员，必须对自己的研究成果负责，我就是怕自己造出个怪物，才宁愿被联盟医学会一而再拒之门外，只是没想到啊……怪物竟然早就被造出来了。”
    程思空关掉了这一段录像，在同一层界面中，还有另一个名为“监测实况备份”的录像。
    时长一分十一秒，预览图是个背对镜头的人影。
    程思空迅速点开了那个录像，开头画面中的人影突然转身，弹出舌头想要攻击镜头。
    “是那个袭击矿工的长舌头恶变体！”
    路亭往近站了一步，这回镜头应该是放置在高防爆玻璃后面，除了这一块小小的玻璃之外，房间其他三面墙壁上都反射着明晃晃的金属反光，应该是度上了一层超合金。
    在科技滞后的年代里，想要弄来这么多超合金可不容易，足见上层对这个奇异生物的重视。
    恶变体一次袭击不成，长舌头迅速收了回去，它坐在地上，双手比上一段录像更弯曲，除了大拇指外，其余四根手指已经长到一起，看起来真的和蜥蜴没太大区别。
    “躯体恶变程度超过百分之五十，一般情况下这种恶变体已经丧失人类神志了，如果被修道院发现，他们会想尽一切办法回收这个恶变体。”
    路亭眨巴着眼睛，问：“回收做什么？”
    程思空冷声道：“有用的改造成人形武器或者进行基因研究，没用的直接销毁。”
    明明身处高温中，路亭却觉得程思空说的话自带一股寒意。
    “一般是直接扔进焚烧炉中，温度超过五千度的大火一烧，连肉体带基因细胞，一切都会消失得干干净净。”
    路亭默默回头看了眼还未开启的焚烧炉，偷偷抹了一把汗。
    影像还在继续，恶变体摇头晃脑地用它三百六十度旋转的凸起眼珠打量着空荡的房间，嘴张了张，两根从舌根分叉的卷曲长舌弹了几次，像是在寻找猎物，
    突然房间内开始弥漫白色气体，恶变体在气体作用下失去行动能力，几个穿着生化防护服的人走进来，开始测量它的生物数值。
    “心跳340次/分钟，收缩压200mmHg,舒张压mm160Hg，今日攻击行为413次，情绪检测攻击性100%。”
    记录了数据之后，其中一个人举着液压钳，一钳剪断了恶变体背后的长刺。
    因为疼痛，失去行动能力的恶变体猛地抬起头，工作人员被吓到，捡起断掉的长刺立刻离开了房间。
    录像到这里停止，舒云归耳边还回荡着恶变体被剪断躯体部分时发出的惨叫。
    “对于研究恶变体的研究员们来说，恶变体不是人，它们跟试验用的小白鼠、小青蛙一样，都是试验观测对象，这次是剪去背刺，下次也许是舌头、眼球，或是手掌。”
    程思空淡淡道：“也有可能直接架上解剖台，肉是肉、骨是骨，一层层扒开分解了。”
    舒云归没见过医学解剖场景，但根据程思空的描述去想象，就忍不住胃液翻腾。
    他正要说话，卡住档案柜的腰带扣却迸出一串火光，随着滑轮不断向前的推力，小小的腰带扣终于支撑不住，被推着往前滑行了好大一截距离。
    “不好，挡不住了！”
    程思空急道：“先撤！”
    舒云归想要把录像带回去，但手边没有传输工具，他掏出通讯器，想看看有没有传输功能，但意外看见了系统提示。
    他们刚才一直在讨论恶变体和1185试验，谁也没听见通讯器何时响过，此时一看，任务已经更新。
    【“人类先锋”队已发现异常档案×2，主线团队任务“绝密档案”已完成，所有队员＋80分。】
    【主线团队任务“消失的它”已接收，异常录像已传送至全员通讯器中，请“人类先锋”队全员携带异常录像前往“骸骨病院”，寻找失踪的监测对象。】
    “寻、寻找什么？！”
    路亭把通讯器中的系统消息关闭又打开，倒抽一口凉气，惊呼：“让我们去找恶变体？！”
    他想起自己在骸骨病院中被四、五个恶变体疯狂追赶的情景就觉得双腿发软，连连摇头：“不去不去！那边还有好几个恶变体没死呢！咱们去了不是羊入虎口吗？！”
    任务完成之后，档案室自毁系统也终止了，隔壁焚烧炉中火焰熄灭，室内要命的高温也终于降了下来。
    “没事，现在不是有你了吗？不怕它们咬。”
    舒云归揽着路亭往外走，紧张情绪退却，终于有心情开个玩笑了。
    “被咬了你就细胞重组一下嘛。”
    路亭却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他的话，迅速否定道：“搞不得搞不得，我还不怎么会用这个能力，要是把你变成了一个八条腿的怪物怎么办？”
    程思空在旁边幽幽笑道：“那敢情好，把他关起来卖门票参观，也算为IAFA创收。”
    “嘿！你倒想得美！”
    路亭不服道：“就算卖门票，那也该我赚钱，跟你有什么关系？！”
    自己挑起来的话题，就该自己收场，舒云归额角青筋直跳，怒喊：“你们两个够了！”
    众人逃过一劫，走出档案室的时候被外面的风沙一吹，突然有种焕然新生的感觉。
    朱新月从楼顶跑下来，看见舒云归和路亭不顾形象地躺在地上，连程思空也是一脸劫后余生的模样，忍不住问：“你们这是怎么了？”
    路亭大口呼吸着带着沙土的“新鲜”空气，瘫软道：“你差点就可以去炉子里给我们捡骨灰了，小姑娘。”
    舒云归闭着眼睛缓解眼部干涸，摸索着捅了路亭一胳膊肘：“天天吓唬小姑娘。”
    路亭“嗷”了一嗓子：“我怎么吓唬她了？我说的不是实话吗？要是再晚几秒钟我们就要跟这个美丽的世界说再见了。”
    舒云归跟睡着了似的不理他，反而是朱新月挠着下巴问他：“我看见通讯器上传来的录像了，那就是恶变体吗？任务让我们去找它？”
    “鬼知道是不是去找它，一千年前的玩意了，指不定早被人剖了。”
    路亭躺在地上伸了个懒腰，疲倦道：“我觉得这个考试就是在玩命摧残我们，骸骨病院里一定还有非常多更凶猛的恶变体在等着我们！”
    程思空激他：“你怕啊？”
    路亭从鼻孔中喷出一股火气，举起两根中指尤嫌不够，要不是看在有女士在场，他真想把鞋脱了，把脚趾也加上。
    他恶狠狠道：“我担心你怕到哭鼻子哦！”
    朱新月津津有味看他两斗嘴，感觉这场考试仅有的乐趣全在他们身上了。
    “不怕呀不怕！”
    她扛起重狙，用力拍了拍胸口。
    “这次换我保护你们，只要恶变体敢来，我枪枪爆头！”

 无主之地：死亡考场 第四十二章 骸骨病院（一）

    如果说CGP考场中有哪个地方是路亭绝对不想再踏入第二次的，那骸骨病院一定首当其冲。
    这次的任务非常罕见地没有限时，大家都认为是之前的任务做太快，剩余任务数量不足以支撑到考试结束，为了拖延时间，考试委员会才给他们放宽了时限的。
    毕竟从接到隐藏任务开始，这一路他们都跟赶命一样，凶险事是一件接着一件，让他们没半点喘息的机会，但凡换个命不硬的过来，只怕这会儿已经投胎了。
    没有了倒计时的压迫，众人也就不像以前那样着急忙慌赶路了，一路上走走停停，说说笑笑，甚至还寻了个遮光避风的地方生火做了顿野餐，要是把压缩干粮和罐头换成果酱小面包，外人只怕是要以为他们是来郊游的。
    从风蚀变电站到骸骨病院的路和从哀多玛湖出发的路不一样，也就没有途径那两座山坡，但路亭还是对那片沼泽心有余悸，远远指着那边跟程靖吐槽。
    “谁能想到那里藏着个臭泥潭呢？要不是有底下那位兄弟垫着，我怕是连尸骨都捞不出来了。”
    程思空阴恻恻道：“你就这么肯定下面是位兄弟？”
    “那不然呢？他一定是比我先掉进去的，所以我掉进去时才会踩到他的脑袋，要不是这样借点力，肯定爬不出来，只可惜后来我们想救他，但他已经没动静了。”
    路亭想着这位素未谋面的救命恩人，心中万千感慨生命不易。
    “万一是别的什么东西呢？沼泽可不是一般地方，人完全没进去之后就动弹不得窒息身亡了，怎么可能还往上顶你？”
    这么一说好像也有道理，路亭表情有些难看，小心翼翼地问：“那你觉得是什么？恶变体？”
    程思空声音低沉道：“也有可能是雷暴矿区底下埋着的那玩意。”
    路亭脸色瞬间就青了，有那么一秒钟他连自己的脚都不想要了。
    程思空吓唬路亭成功，心情大好，路亭看他那憋笑的模样，就知道自己又被人涮了，怒道：“我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救你！世风日下人心不古！难怪医患关系越来越差！”
    他走在最后面小声埋怨着，队伍最前面的舒云归已经到了骸骨病院门口。
    墙上的青藤依然繁茂，但它作为孢源体的生命进程，已经只剩下最后一天一夜了。
    舒云归没有着急进去，他顺着屋角寻了一圈，终于在背阴的地方找到了半躺在土壤里的干枯人形。
    被克里虫袭击的人类只有十万分之一的几率成为孢源体，多小的概率啊，整个考场五支队伍，拢共就三十个人，竟然就能出现一个。
    最可怕的是，全霍普星域数百亿人口，这么大的基数中，同一个人连续遇见两个孢源体的概率又有多小？
    可偏偏舒云归就遇见了两次，他甚至觉得自己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确实挺天选之子的。
    天色已经暗了，等明天早上旭日初升的时候，他也会跟昂思齐一样，永远成为一株蓬勃生长的绿植。
    舒云归叹了口气，转身跟上了大部队。
    对于骸骨病院一楼的构造，舒云归和路亭可谓了如指掌，在进门之前他特意用“如似我言”听了听，确认一楼没有恶变体，才放心让大家进去。
    说什么被咬了靠路亭细胞重组，其实也就是开个玩笑，谁也不会仗着有医生在就随意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反正这次任务不急，天色也已经晚了，大家商议之后决定在急诊室休息一晚，好好恢复体力，等明天天亮了再做任务。
    急诊室的床之前都被恶变体掀翻了，蒋如舟飞快地全部扶正，又和朱新月一起接了水，挨个把急救床都擦了一遍。
    虽然这么形容很不应该，但路亭确实从蒋如舟麻利的动作中看出了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的感觉。
    在行政首都莱特星上，像他这样十八岁刚毕业的年纪，正是被家里人宠上天，娇生惯养的时候。
    路亭回想了一下自己的十八岁，心中不是滋味，便招招手让蒋如舟别干了。
    “急救床材质特殊，不容易脏，别擦了，赶紧洗洗手，吃点东西休息会。”
    蒋如舟说着“不累”，然后小跑去洗手了。
    程靖看着蒋如舟跑出去，轻笑道：“是个踏实的好孩子。”
    “谁说不是呢？跟我们家云归一样，打小就独立，这么好的性子，还是跟我学医最好。”
    程靖笑个不停：“这种时候你还不忘跟我抢人啊？”
    “学医多好。”
    路亭从急救包中翻出酒精，给双手消了个毒，举着手走向程靖，道：“医学才能保证你腿上不留疤，生物学可不能。”
    程靖配合地挽起裤脚，低头看着路亭给她检查伤口，她单手拢起垂下的金发，道：“谁说不行，最新的仿生皮肤替换材料可是生物专家发明的。”
    “那又怎么样？做皮肤置换手术还不是要医生动刀。”
    程靖说不过他，只能笑着轻轻摇头，道：“是是是，医学最厉害。”
    “好了，换完这次药就不用再换了，等会我去药房找找有没有创口防水喷雾，喷上那个你见水也方便些。”
    他站起身，重新给手消了个毒，朝躺在门口急救床上闭目养神的程思空喊道：“那位病患也请你过来一下。”
    程思空睁开一只眼睛，扭头看过来，道：“我已经没事了。”
    “医生有必要对病人进行复诊，以确定病人的恢复情况，而不是听病人随口胡诌。”
    他朝程思空勾勾手指：“我劝你赶紧过来，我的出诊费可是很贵的。”
    见程思空还躺着不动，他立刻求助外援：“程博士，能不能教育一下您弟弟尊重医护人员？”
    程靖看向程思空，音量微微提高，喊他：“思空。”
    像某种启动咒语似的，程思空慢慢坐了起来，不情不愿地站到了路亭面前。
    路亭满意极了，有程靖在，他就能好好把以前吃过的那些瘪都还给程思空。
    “衣服脱了，让我看看你伤口是不是都愈合了。”
    程思空蹙眉看他：“你自己的异变能力，你还不确定效果啊？”
    “废话，我才用两次，我能知道什么效果？再简陋的试验也不止两个对照组吧？”
    他朝程思空挑挑眉，催促道：“速度，就当为医学发展献身了。”
    程思空在程靖的眼神威慑下，不情不愿地脱了衣服，他人高马大，肌肉紧实，属于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身材，以联盟军装的版型来说，这种身材是最合适的。
    被翱翔者刺风锥穿透的骇人伤口已经完全消失不见了，但在差不多的位置，却仍有一块非常显眼的伤痕。
    路亭一直认为自己的异变能力“细胞重组”可以将人体完全更新，但根据程思空的情况来看，这个能力应该只能更新某一段时间内死亡的细胞。
    至于这段时间是多久，他还不太确定。
    舒云归走近了，细看又觉得不对，抬头问道：“这不是新伤吧？”
    “啊，好几年前的伤了。”
    他淡淡道：“追赶星际盗猎者的时候被流氓头子用聚能粒子炮轰的，机甲轰碎了，就被碎片扎了一下。”
    那个伤口几乎正在心脏上方，从一个专业医生的角度来看，路亭已经能想象出当时的情况有多危险。
    可程思空只是轻描淡写就带了过去，路亭觉得，要是自己没有异变，而程思空又侥幸从这次考试中活了下去，以后别人问起他胸前骇人的疤痕是怎么来的时候，他应该也会这样毫不在意地说是被机甲扎了一下。
    “你背上也有好多伤。”
    舒云归站在程靖旁边，对程思空肃然起敬，道：“都是空军服役期间留下的吗？”
    程思空边穿衣服，边轻轻“嗯”了一声算作回答。
    舒云归和路亭对视了一眼，心中都对程思空多了几分敬重。
    果然，联盟空军最优秀的人才，也是联盟空军中受伤最多的人。
    人们都热衷看见英雄，却没人关心英雄身上有多少伤口。
    舒云归低着头不说话，路亭故作轻松耸了耸肩，道：“我去药房找防水喷雾。”
    逃出急救室，他才从悲情英雄的氛围中脱离出来，可脑中还是会不由自主去想他从未经历过的战场的模样。
    应该也还有很多跟程思空一样的英雄，比他受过更重的伤，甚至失去性命，却连名字也没有被传唱。
    比起那些人，程思空又是相对幸运的。
    路亭晃了晃脑袋，深深吐出一口气。
    药房还是那个药房，他们走后，恶变体好像也走了，没人再踏入过这里。
    路亭拎着急救包，补充了一些常用药剂，他算了一下时间，现在已经是开考后的第四个黑夜了，满打满算，他们还要在这个考场中度过三个白天、两个夜晚。
    考试进程过半，药剂也就不用准备那么多了，他在药柜最下方找到了要给程靖的创口防水喷雾，又在急救包中翻找了一下，决定再补充几支快速凝血剂。
    制冷药柜和上次看见的一样背对着门口，路亭打着哈欠走过去，睡眼惺忪地去拉药柜门把手。
    一下竟没拉动，他附身向前朝里面看了看，也没卡住啊？
    他又用力拉了一下，这回倒是拉开了，冷气扑面而来。
    “是上次打碎的药黏住了吧？”
    他顾自嘀咕着，伸手拿起药柜中仅剩的两支快速凝血剂放进急救包内。
    上次拿的太多了，这两支拿完，药柜中放着快速凝血剂的这一列就完全空了。
    路亭合上冰柜门，在背起急救包准备回去的时候，随意往药柜中看了一眼。
    不看不要紧，就着一眼，他看见快速凝血剂空出来的那一列深处，有一只漆黑的眼瞳正在看着他。
    甚至还朝他眨了一下眼。
    恐怖的回忆瞬间从胸腔直冲颅顶！
    他登时跳了起来，张嘴大喊——
    “我艹啊啊啊！”

 无主之地：死亡考场 第四十三章 骸骨病院（二）

    凄厉的喊叫声响彻骸骨病院。
    同样的惨叫声音犹在耳，舒云归对路亭的声音熟悉的不能更熟悉，条件反射一样瞬间就冲了出去！
    紧随其后，所有人都乌泱泱朝药房跑去，程思空的ZX-166瞬发枪都架起来了，跟在舒云归后面一起撞进了药房！
    在堆满散乱药剂的地上，路亭正以匍匐姿态趴着，他似乎很想努力往前爬，脸色又青又白，冷汗涔涔，显然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这是……”
    最先闯进来的舒云归看见路亭趴在地上，下意识以为他遭受了攻击，正要躬身去拉他，却被两声诡异的笑声惊住了。
    他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幕。
    药房中竟然有两个小孩子，一个穿着红色的无袖连衣裙，正抱着路亭的腿，被带着一起往前爬，她好像把这当成了游戏，随着路亭往前挣动，她就在后面“咯咯”直笑。
    另一个是个男孩子，穿着白色的卡通T恤，跟小女孩不一样，他表情严肃，把路亭当成了大怪兽，正坐在路亭背上，双手揪着路亭的耳朵又拉又扯。
    路亭耳朵都被扯红了，趴在地上“哇哇”大叫，看见舒云归进来，登时像看见了救命稻草，伸手大喊：“救命啊！有鬼啊！”
    程思空紧接着进了门，看见那两个小家伙也是一愣，不过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他也没忘记嘲讽路亭。
    “医生不都是无神论者吗？”
    他一把拎起骑在路亭背上的小男孩，像拎着一只疯狂蹬腿的大白兔一样，笑道：“让我看看是哪来的小鬼想找你索命？”
    路亭的耳朵又红又肿，可见那小孩子下手不留情，真像有什么深仇大恨一样。
    “天地良心啊！我又不是儿科的！我真没治过小孩子啊！”
    路亭蹬着腿，想把腿上的小女孩甩下去。
    “有这样的鬼吗？”
    舒云归走过去，他也不确定这两个小孩子是什么来头，伸出手指轻轻戳了一下小女孩的脸蛋，触感温热，是活物。
    “考场里怎么会有小孩子呢？你们之前到骸骨病院来的时候见过吗？”
    程靖把小女孩抱了起来，小孩子注意力很容易被别的东西吸引，上一秒还在爬路亭的腿，下一秒被程靖抱住之后就开始玩她的金色头发，像是从来没看见过一样，甚至还放进嘴里嚼了嚼。
    “没有，我们只遇见过恶变体。”
    舒云归伸手想把程靖的头发从小女孩嘴里抢出来，但小女孩非常护食，舒云归手刚伸过去，她就亮着雪白的小牙齿“咔嚓”一声咬了过来。
    幸好舒云归收手及时，不然肯定要被咬出血。
    “这不会也是个小恶变体吧？”
    朱新月一手掐住小女孩的下颌，一手去翻她眼皮，恶狠狠道：“快让姐姐看看你的红眼珠！”
    可小女孩只有一双乌黑水灵的黑色眼睛，被朱新月怪力掐痛了，“嗷”地一嗓子哭了起来。
    “哎？！”
    朱新月连忙收手，悻悻道：“恶变体还会哭啊？”
    舒云归无奈摇摇头道：“这不是恶变体，‘如似我言’听不到她的声音。”
    朱新月恍然大悟，拍手道：“那一定是NPC！跟那条电子狗一样！”
    她永远忘不了自己被一条机械狼狗追着到处跑的经历，笃定道：“一定又是哪个队伍手欠的王八蛋把人家NPC带出来了！”
    她永远也想不通，怎么会有人在考场里偷NPC的狗链？！
    朱新月托着女孩的小脸蛋，左看看右瞅瞅，赞扬道：“别说，现在的仿生人技术已经这么先进了吗？做得跟活人一模一样。”
    “别瞎说，联盟早就明令禁止制造仿生人了，就算CGP考试委员会想在考场中设置NPC，也不会顶着禁令偷偷制造仿生人，那可是星域法典上标明了的重罪之一！”
    程思空闻言看向舒云归：“你倒是把星域法典研究的比我这个审判官还要清楚。”
    “写军事法课程结课论文的时候在图书馆里随便翻了翻而已。”
    朱新月一脸疑惑，问：“军事法？我们上过这个课吗？”
    舒云归两眼一抹黑，捂脸道：“第一学期第一门文化课就是……”
    “哦……”
    朱新月挠挠脸，思索道：“那个学期的文化课我清考还没过呢，要不你给我补补课吧，为啥联盟不让造仿生人啊？”
    “这不是军事法的内容，你总喜欢问些跟考试不相关的东西。”
    “说嘛！”
    朱新月追问：“我就想知道为什么不让造仿生人，明明仿生科技已经很发达了啊？！你看之前那条狗，造的那么精细！”
    “他不想说，我来告诉你吧。”
    程思空把小男孩扔给蒋如舟，倚在门框上道：“第一，仿生人的定位非常尴尬，如果不赋予它们独立意识，那充其量就是个机器人，如果赋予它们独立意识，那仿生人是不是也可以被定义为人类？”
    “第二，拥有独立意识之后，仿生人的行为由谁负责？制造公司？还是买家？仿生人对人类的犯罪行为如何定罪？人类对仿生人的犯罪行为又该如何定罪？人对人属于故意伤害，人对机器属于蓄意破坏，两者量刑天差地别，更别谈机器对人的伤害了。”
    “第三，联盟前几年曾经小范围推行过护理仿生人，专门用来照顾子女不在家的独居老人，但这一批仿生人控制中枢的设计出现了缺陷，导致它们在被买主斥责之后会产生极强的报复心理，由此引发过一场仿生人暴动。”
    “那场暴动死了很多平民，尤其是购买过这一批仿生人的老年人几乎无一幸存，从那之后，联盟就彻底禁止设计生产制造仿生人，无论出于何种用途，一经发现，牢底坐穿。”
    朱新月点点头，又问：“这样啊……那为什么还可以制造仿生狗啊？”
    “因为狗满大街都是，随手就能抓一条回家，一般平民不会花高价去买一条仿生狗，仿生狗一般用于灾难探查、违禁品检测、防爆等一些军警用途。”
    朱新月恍然大悟，道：“那看来狗还是比人类可靠一些。”
    她捏着小女孩的小脸，还是不放心道：“那你怎么百分之百确定这不是个仿生人？”
    程思空被她气笑了：“怎么确定？把他们天灵盖撬开看看里面是不是电路？”
    “你好血腥！”
    朱新月沉思了一会，道：“那他们不是恶变体又不是NPC的话，怎么会出现在CGP考场里？这考试还能带家属吗？”
    “我只说他们不是仿生人，又没说不是NPC。”
    程思空伸手揉了揉小男孩的头发，被小男孩追着咬，可惜手没咬到，反被程思空弹了好几个脑瓜崩。
    “按CGP考试的变态程度来说，这考场中出现什么玩意儿都不稀奇，也许这就是两个任务关键线索，被上一支到达这里的队伍从NPC点放出来了，一直躲在这里等下一个队伍到来而已。”
    “啊！这么说就对了！这里确实来过一支队伍！”
    路亭从地上爬起来，拍着身上的灰，看向舒云归，道：“我们之前遭遇的恶变体们就穿着作战服！”
    舒云归点点头道：“没错，外面还躺着一个。”
    他迅速回想了一下考试过程，将每支队伍的残余人数统计了一下。
    “我们在不朽回廊的时候，‘平均S3’队就全军覆没了，我们在这遭遇恶变体回去，又遇见了恶犬雷克，所以这里的恶变体不可能是“灯芯”队。”
    “再后来去到雷暴矿区，矿井里死了两个，我记得通讯器上显示的是‘勇者之冠’队。”
    程思空点头道：“参赛一共五支队伍，除开我们自己，已经有三支队伍出现，唯一一直没出现的队伍很可能开局传送的时候没有传到不朽回廊。”
    “他们的传送点一定距离骸骨病院更近，所以第一时间想到要来取药剂补充，结果开场就遭遇了不测。”
    路亭惋惜地叹气道：“这就叫输在起跑线上吧。”
    舒云归点开通讯器，在参赛队伍中找到了那个一直没出现的队伍名称——
    “我是第一。”
    多少有点讽刺了。
    通讯器上不会显示队伍存活人数，舒云归也不能确定，考生恶变之后是属于死亡、淘汰还是其他状态。
    “我记得，我们击杀了‘灯芯’队两个水元素成员，雷克也受伤了，如果他还没死，队伍中应该还剩四个人。”
    “雷暴矿区中，‘勇者之冠’队也死了两个，其余人都埋在矿井里，地下一千五百米，算他们能存活的话，那也是剩四个人，至于‘我是第一’这个队伍嘛……”
    舒云归问路亭：“你还记得当时恶变体有四个还是五个吗？”
    路亭望着天花板回想：“五个吧，感觉挺多的。”
    舒云归点点头：“加上外面那个孢源体，‘我是第一’全员恶变，防腐池边死了一个，孢源体撑不过明天，剩下四个恶变体，咱们尽量能躲则躲，就不要强求恶变体的分数了。”
    “和在风蚀变电站一样，天亮后行动，今天就这样，大家回急救室去吧。”
    “就这样？”
    路亭蹙眉指着那两个小孩子，道：“这两个小鬼怎么办？”
    舒云归耸耸肩：“带着一起，或者把他们留在这里，你选吧。”
    “开什么玩笑？”
    路亭仿佛听见天方夜谭一般，惊道：“我们自己都快活不下去了，还带两个拖油瓶啊？！”
    程思空把蒋如舟抱着的小男孩放到地上，道：“那就留在这里，反正是考场NPC，所有队伍做完任务之后，考试委员会肯定会来回收的。”
    路亭放心不下，犹豫着问：“你确定？可这病院里还有恶变体，会不会被咬啊？”
    “不然你想怎么办？”
    大家都已经出了药房，剩路亭一个人站在里面，两个孩子一左一右扑过来扒他的腿。
    程思空站在药房外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要不你养着？带回家去，让他们认你做爸爸。”
    一直没说话的两个孩子突然开了口，扒着他连声喊爸爸。
    “爸爸！”
    “爸爸爸爸！”
    路亭崩溃了：“别碰瓷啊！老子还没结婚啊！”
    舒云归和程思空一起站在门口笑得直不起腰，两个小孩子摇头晃脑看着他们两个，忽然扔下路亭朝他们跑过去。
    小男孩抱住了程思空，小女孩抱住了舒云归，异口同声响亮喊道——
    “爸爸！”

 无主之地：死亡考场 第四十四章 骸骨病院（三）

    励志要做人类先锋的各位成员怎么也不会想到，明明是来参加九死一生的考试，结果竟要提前体验养娃生活。
    两个小孩子像两块狗皮膏药黏住了就扯不下来，路亭把两个小祸害扔给了舒云归和程思空，自己倒一溜烟跑了。
    以程思空的性格，怎么可能这么容易放过路亭，只见他往前一指，对着路亭逃跑的背影道：“追他！”
    两个小屁孩立刻冲了过去，跟追着主人的小狗一样追着路亭狂奔。
    骸骨病院的走廊上，路亭的求饶声经久不绝。
    令人头痛的混乱一直折腾到后半夜，两个孩子吃饱喝足，才窝在同一张急救床上睡着了。
    路亭精疲力尽，仰面倒在了另一张床上。
    舒云归还没睡，轻声笑话他：“提前适应，以后再相亲，带娃能力也是加分项。”
    “滚蛋！”
    路亭闭着眼骂他：“你跟程思空学坏了吧？竟敢打趣你哥。”
    舒云归笑起来，朝那两个小祖宗的方向看了一眼，小声问：“你觉不觉得这两孩子长得有点像？”
    “双胞胎呗，跟程思空和他姐一样，一眼就看出来了。”
    舒云归眼睛一亮：“是挺像小小靖和小小空。”
    一直闭眼装睡的程思空闻声翻了个身，幽幽道：“世界上那么多双胞胎，就非得跟我像是吧？”
    虽然原主很抗拒，但“小小靖”和“小小空”的称呼还是保留了下来。
    第二天早上听说之后，连程靖自己都非常喜欢这个称呼，连声说小小空看起来就跟程思空小时候一样可爱。
    其实作为孪生子，她也不比程思空大几分钟，对于程思空小时候的模样其实记不太清楚了，只是想逗逗自己弟弟罢了。
    亲姐都这样说了，程思空只能投降，“人类先锋”队六个大人带着两个孩子，浩浩荡荡开始探索骸骨病院。
    这个城堡一样的建筑从外观上来看很高大，但由于层高特别高，所以内部实际只有两层。
    这两层舒云归和路亭都走过，只是当时情况危急，没能仔细探查，于是众人还是商议从一楼急救室出发，逐间搜索有用信息。
    此次的任务是寻找失踪的监测对象，那就免不了要跟恶变体无防护正面接触，从录像上来看，那个有着长舌头和尖锐背刺的恶变体攻击速度快、攻击意图强、恶变程度深，危险性相当高。
    舒云归没有选择分队探查，而是叮嘱大家队形一定要紧密，避免出现单人脱离队伍太远的情况。
    六个人你挨我、我挨你，两个小孩子身高太矮，挤在中间啥也看不到，只能看见满眼的大长腿。
    从急诊室出来，旁边是化验室，可以进行一些血液或身体组织的检测工作。
    舒云归用脚尖轻轻踢开化验室的门，看见生物样本置放架中还放置着几个没来得及化验的样本。
    “是CGP考试委员会放在这里的吧？”
    路亭扫了那些样本一眼，道：“血液样本保存的再好，超过一个月就会变质，这几管却非常新鲜，起码是昨天新抽的。”
    舒云归没有说话，如程思空所说，他们这次参加的CGP考试和以往都不一样，谁都分不清哪些东西是CGP考试委员会设置的，哪些是塔克星上原有的，哪些又是被幕后之人特意安放的。
    既然现状已经混乱到这个地步，那就只能在混乱中理出一条线来。
    舒云归打开样本置放架，取出一管血液标本，看见姓名那一栏上写着640820。
    好熟悉的编号，像是特意针对恶变体的编码。
    他叫来程思空，把样本拿给他看。
    “是恶变体标识编码没错。”
    程思空把剩下几管血液样本都拿了出来，无一例外上面都标着恶变体标识码。
    舒云归摸着编码，问他“之前一直没问过，这串编码是什么意思？”
    “自1390年人类第一例恶变事件发生之后，修道院把所有回收或监测到的恶变体都进行了编号，编码大多是由六位数字组成，其中包含了三个有用信息。”
    他指着开头两个数字说：“64，指的是该恶变体属于1264年试验样本的后代，中间的08指的是恶变体人类意识保留程度，08是百分之八十的意思，属于有攻击倾向，但还可以与人类正常交流。”
    “最后的20是指恶变体身体恶变程度，恶变开始之后，人体会逐渐发生非人类变化，20就是百分之二十，躯体恶变情况不严重。”
    程靖走过来，把每一管编号都看了一遍，道：“经过我们对恶变体的了解，躯体恶变程度越重，人类意识保留度越差，这个910190就基本上看不出人类特征了。”
    舒云归“嘶”了一声，有些拿不定道：“我第一次去IAFA基地时，看见有一个和这类似的编码，好像是900150，为什么人类意识保留程度一样，躯体恶变程度却不一样呢？”
    “因为人类基因变化本就有很多不确定因素，恶变例外情况很多，900150他是朝猿猴类方向恶变，猿猴本身与人类躯体外观相似，所以躯体最多只能恶变百分之五十。”
    “而这个910190……”
    程靖忧心道：“它的恶变方向肯定不是灵长类动物，甚至不是哺乳类动物，在极端情况下，甚至会超出生物认知范畴。”
    路亭默默听着他们解释，忽而开口道：“有可能会变成一个完全分不出物种的……彻头彻尾的怪物？”
    程靖无奈地点点头：“没错，因为克里虫这种生物，本身就不在人类已知的生物基因库中，由它的隐性基因和人类基因结合恶变出来的东西，就更不在人类认知范畴里面了。”
    舒云归抓了抓头发，道：“既然出现了这些血液标本，那是不是说明我们很可能会在骸骨病院中遭遇这些恶变体？”
    “虽然很有可能，但你还是祈祷不要吧。”
    程思空提醒他：“910190在你们看来只是串数字，但实际上代表了一头只会杀戮和进食，对疼痛和伤害忍受度极高，脾气暴躁的恐怖猛兽。”
    他森冷的声音在化验室中响起，激地大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别以为凭这几把枪和我们的一点异变能力就能轻松对付它，异变在进化，恶变一样在进化。”
    化验室中众人噤声，没人敢说话，他们轻手轻脚将化验室搜寻了一遍，除了几管血液样本之外，没有其它线索。
    “旁边是留观室，门锁了。”
    见大家准备离开化验室，一直站在门口的蒋如舟提前去隔壁看了一下，微微提高音量报告：“有个小窗户可以看见里面。”
    舒云归快步上前，到留观室门口看了看。
    这可不是什么普通的门锁，是专门用于危险放射性管道密封的双旋闸门，需要两个人同时从上下两边转动旋锁才能打开，否则门后连一丝放射性元素或气体都别想出来。
    这种门设计结构并不复杂，锻造工艺也很简单，但成品非常结实耐用，人类从古地球时代就发明了这种门，工艺一直带到霍普星域也没发生太大变化，足见其有多实用。
    可门虽是好门，出现在一所病院中就有些奇怪了，就算是用来关精神病人的，也不必如此大材小用。
    舒云归和蒋如舟尝试想要一起打开门，但这种门锁可以设定上下锁旋转圈数，只有两边同时转对了足够的圈数才能打开，很遗憾，两种数字的排列组合足够他们试到明年去。
    舒云归只能放弃了进入留观室的想法，他凑到墙上的小玻璃窗前往里看，瞳孔却不由自主微微紧缩。
    全金属的房间，不见天日的密室，室内空荡荡的，甚至连一张床都没有。
    可舒云归看着里面，却好像能看见一个细瘦的人影坐在地上，用它血红的眼球与自己对视。
    是录像中关押恶变体的那间房间！
    旁边的程思空和路亭显然也认出了这间密室，表情都十分惊讶。
    “摄像机当时就是摆在这个窗户外面的！”
    路亭惊愕问道：“那里面的恶变体呢？被解剖了？！”
    程思空比他冷静，低眸沉思片刻，道：“不一定就真的是一千年前的房间，我看这座病院外墙老化程度不深，不像是那个时代的建筑，这个留观室很可能是模仿录像复制的。”
    “复制个房间做什么？”
    “任务不是说了吗，寻找‘消失的他’。”
    蒋如舟忽然道：“门关着，里面的恶变体却不见了，也许我们找到那个蜥蜴人，把他重新关回去任务就完成了。”
    “傻孩子，这还要你解释吗？”
    路亭敲了敲他的脑袋，道：“我的问题是，那个录像年代如果是真的，大蜥蜴一千多年前就被关到了这里，就算没有被解剖，那它是什么时候消失不见的？万一人家跑了千儿八百年，这会都离开霍普星域了。”
    突然想到什么，他转头问程思空：“恶变体可以活这么久吗？”
    程思空轻轻摇了摇头：“录像真实性存疑，按1390年观测到第一例人类恶变女婴为例，她活到现在才二十多岁，远没有到寿命终结时间，当然，具体数据只有修道院才知道。”
    “又是修道院，还真是个麻烦的组织啊。”
    路亭招呼舒云归：“算了，反正也进不去，咱们抓紧时间先把其他地方找一找吧。”
    舒云归应了一声，下意识去牵一直抱着他小腿的小小靖。
    一摸扑空，舒云归心中一惊，赶紧朝下张望。
    小小靖和小小空居然都不见了！

 无主之地：死亡考场 第四十五章 骸骨病院（四）

    六个大人没看住两个孩子，说出去都要被人笑话。
    舒云归懊恼地抓了抓头发，他们只顾着寻找线索、交流任务去了，谁也没注意孩子什么时候跑丢的。
    “别急，从化验室过来的时候我还看到小小靖了，肯定刚跑不远。”
    程靖迅速回身去化验室看了一圈，她以为小孩子贪玩化验室的器材，可那边并没有两个孩子的身影。
    “是回去当NPC指引任务去了吗？”
    程思空道：“本来他们也不应该与我们同行。”
    话音未落，朱新月忽然指着前方高声道：“在那！我看到小小空了！”
    朱新月迅速跑过去，但两个孩子像在跟他们玩躲猫猫，只要有大人靠近，他们就跑，最后身影一闪，从走廊尽头的门缝里钻了进去。
    舒云归定睛一看，这不是通往地下室防腐池的大门吗？！
    他拔腿追了下去，熟悉的消毒水味扑鼻而来，倒在池边的恶变体尸体已经开始腐化，散发出尸体初期的腐朽气味。
    地下室只有泛着紫光的消毒灯，视野不好，小孩子又灵活，少看一眼就不知道跑哪里去了，舒云归站在防腐池边，毫无头绪地四处张望。
    就在他不知道该继续寻找小小靖和小小空，还是不管他们以团队任务为重的时候，裤腿突然被人拉了一下。
    两个小孩子竟然从防腐池下面探出了头，小小靖伸手拉了他一下，张嘴喊他：“爸爸！”
    小小空则还是板着一张臭脸，看见大家都朝这边跑了过来，立即转身消失不见了。
    舒云归这才发现，防腐池旁边竟然有一道通往地下深处的楼梯，只是以成年人身高来说，这里灯下黑属于视线盲区，但对小孩子来说刚刚好，稍微猫个腰就钻进去了。
    “好家伙，还真是给咱们带路的NPC啊？”
    路亭跑得气喘吁吁，双手撑在膝盖上喘气，道：“这么隐蔽的入口，下面怕是藏了不得了的东西吧？”
    毕竟正常人对泡尸体的防腐池避之不及，谁会趴在地上看下面有没有空间。
    “下去看看？”
    朱新月试着先把双腿放下去，然后双手撑着台阶慢慢往下滑。
    “没事！可以过！”
    她是可以过，其他人就惨了，即使以坐滑梯的姿态往下滑，但几个人高马大的男士还是在狭窄空间内举步维艰。
    其中最难受的就是程思空，他一米九八的大高个不仅腿伸不开，连上半身都抬不起来，感觉自己被装进了一根吸管中，两端都见不到头。
    这段路，完全可以用古地球诗文中的“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来形容。
    没想到骸骨病院下方竟还有如此大的空间，里面没有灯也没有窗，却光线明亮，应该是采用了很多面反射镜将地面上方的光线反射进来了。
    究竟是什么地方，竟连通风采光的设计都如此小心翼翼？
    这里乍一看上去像一间宿舍，里面整齐摆放了很多张单人床，都铺着白床单，又有些像住院部。
    但肯定不是宿舍，没人喜欢住在地下室中，也绝对不会是住院部，让病人住在防腐池下面，院长脑袋都能被患者打出包来。
    小小空被小小靖拉着满屋子乱窜，小孩子还在玩你追我赶、我藏你找的游戏，他们两个在十几条长腿中跑来跑去，一下撞到蒋如舟，又一下撞到舒云归。
    “小小靖，别跑了，女孩子要安静一点。”
    路亭喊她：“待会摔到了，擦破相就不好看了！”
    话音刚落，小小靖飞速跑过朱新月面前的时候被朱新月鞋尖绊倒，“咚”地一声摔在了地上！
    小孩子摔出去好远，撞到床脚才停下来，皮娇肉嫩眼看露出来的胳膊和腿上都红了一片，朱新月赶忙去抱她。
    “好了好了，不哭啊！”
    朱新月半跪在地上哄小小靖，小小空却正玩在兴头上，他躲在单人床另一边，掀开垂下的床单，从床底下冒出一个脑袋吓唬朱新月。
    “小调皮鬼！”
    朱新月一手抱着小小靖，一手去抓小小空，小孩子跟条鱼似的滑溜溜钻进了床底，朱新月童心也重，二十几岁了跟着小孩子一起钻床底，三个人跟蚯蚓似的在床下拱来拱去。
    “抓到你了吧！”
    朱新月双手抓住小小空的腿，她力气大，小小空挣脱不了，朱新月在床底翻了个身，气喘吁吁把小小空搂到身边，想喘匀气再跟他玩。
    光线从床单与地面之间的缝隙中投进来，朱新月躺在地上，抬眼看见床板上纵横交错着不少划痕。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她默默吐槽，床板烂成这样了还在用。
    由于床板是金属的，所以划痕不重，被光线一照反射出光怪陆离的影子，朱新月没来由头脑一热，竟伸手摸了一下。
    顺着划痕纹路摸下去，她心头渐渐产生一点异样的感觉。
    “这个纹路……”
    她突然蹙起眉头，拉着小小空和小小靖迅速爬出床底，然后非常暴力地把单人床整个翻了个底朝天。
    果不其然，她刚才摸过的地方，是一个“我”字！
    像是用指甲一次次划刻形成的，每一道笔画都重复了无数次，生生在坚硬的金属板上留下了一道道痕迹。
    究竟是什么人？抱着怎样的心情？用了多久才能留下这些痕迹呢？
    众人都围了过来，舒云归蹲下身，仔细分辨阅读床板上的文字。
    “我不是怪物。”
    “她们说我很危险。”
    “390220，我不是我，我只是一串数字？”
    程靖立刻记起，道：“在化验室血液样本中也有这个恶变体标识编码！”
    舒云归面色沉了沉，继续往下看。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家，其他人说，来了就走不了了。”
    “今早抽过血，他们给我换了名字，390560。”
    舒云归心中一紧，从编码能看出来，恶变程度在加深。
    “清醒的时间很少，我也许真的是个怪物。”
    “他们说我昨天咬死了两个人，我没印象。”
    再往后就没有内容了，舒云归推测390560恶变体由于恶变程度加深，应该被管理人员处理了。
    床板下划刻的文字不多，但每一个字都重复了无数遍，即使是作为旁观者的角度，也能感受到这个恶变体的害怕与绝望。
    舒云归沉默了半秒，忽然站起身，把邻近的另一张床也翻了过来，床板上密密麻麻，刻着比390560更多的文字。
    众人心中震动，连忙把室内所有单人床都翻了过来，结果令他们触目惊心。
    在每一张床板底下，都刻着层层叠叠的文字，有的是祷告与求救，有的是遗言，有的是和390560一样留下的每日记录。
    舒云归他们把每一张床板后面的文字都看了一遍，很多床板底下不止留下了一个恶变体的手迹，字迹累字迹，划痕覆划痕，许多掩盖在最下方的字已经看不清了。
    相比之下，他们第一张看到的床板反而是字迹最少的。
    能看得出来，有些恶变体在这里生活了非常长一段时间，床底的文字记录了好几个同类从被送进来，到被管理人员带走处理的过程。
    而还活着的恶变体，就要在同类不断死亡消失的恐惧中惶惶度日。
    这已经不是试验观察了，而是对心灵与肉体的折磨与摧残。
    按床板上的记录来看，有些恶变体进来没多久就恶变程度加重，他们袭击管理人员，又互相袭击，这间观察室内每天都在上演残杀与自相残杀的恐怖景象。
    舒云归闭眼重重舒出一口气，不怪那些恶变体恶化程度加重，哪怕是一个正常人被关进这里，每天看着身边人你咬我、我吃你，没两天也得疯。
    “所以，这里是个恶变体观察室，所谓的管理员把恶变体都关在这里面，看着它们自相残杀？”
    路亭浑身鸡皮疙瘩直起，颤声道：“连做实验都知道，不能把小白鼠放在同一个培养筐中，他们把恶变体当什么了？小白鼠都不如吗？”
    这种行为确实太不人道，连程思空和程靖都觉得匪夷所思。
    “我们IAFA中的恶变体都是单人单舱，只要对恶变体有所研究，就知道两只恶变体相遇会互相争斗，直至其中一方死亡。”
    程靖咬着下唇，满心忧虑道：“无论是什么时代的管理人员，都不会注意不到这种情况，他们很有可能是故意把恶变体放在一起的。”
    “故意的？他们想做什么？！”
    路亭突然想起他小时候看过的一本小说，里面就有一种把所有凶猛虫兽放在一起、让他们争斗的行为。
    “练蛊吗？他们要练出最强恶变体？”
    说话的人没有多想，听的人却毛骨悚然，路亭的话像一颗惊雷，炸得大家面色剧变！
    普通的恶变体已经十倍、百倍强于普通人，如果是恶变体中厮杀出来的最强者，又得恐怖成什么样子？！
    舒云归额角渗出冷汗，手指不由自主搭上了腰带上的枪支。
    所有大人都面色沉重，只有两个孩子在无忧无虑地打闹着。
    他们从舒云归身后溜走，想要从下来的通道再跑上去。
    蒋如舟发现了他们的小心思，追上去抓他们。
    小小空左躲右闪，爬上楼梯后朝蒋如舟做了个鬼脸，小小靖紧随其后，挤进通道的时候撞倒了小小空。
    摔倒之前，小小空白嫩的手指在墙壁上抓了一下，然后两个孩子摔在一起笑做一团。
    他们完全没有听到，在通道顶端，响起了一声轻微的“咔哒”声。

 无主之地：死亡考场 第四十六章 骸骨病院（五）

    在所有人中，舒云归的听力是最好的。
    他抬起头，朝进入地下空间的入口处看了一眼。
    “怎么了？”
    程思空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异样神情，跟着一起往那边看去。
    蒋如舟正背对着入口处，一手抱着一个孩子，一边念叨着他们不听话，一边朝舒云归他们走来。
    在他身后漆黑的洞口中，似乎隐约有种活物在蠕动。
    舒云归的双眸骤然紧缩，暴喝一声：“如舟！躲开！”
    像是在跟他们比速度，电光火石间阴影中的活物向蒋如舟弹刺而来！
    程思空赫然出手，“坐标改写”将蒋如舟和两个孩子迅速拉回了自己身边。
    一切变故发生地太快，大家还没反应过来，狭窄的通道内忽然伸进来两条细长的黑色圆管状肉条，正以极快的速度击向舒云归和程思空！
    所有人立刻就认出了这和录像中蜥蜴恶变体的舌头一模一样！
    舒云归的程思空同时开枪，但爬行类动物的舌头灵活程度堪称瞬移，程思空的那几枪基本都打空了，只有舒云归使用“绝对锁定”才能击中它！
    子弹没入舌头中炸出碗大的伤口，半截舌头断落掉在地上，但可怕的是残肢并未失去行动能力，而是像被砍断的蛇头一样还凶残地想要发动袭击。
    朱新月立刻找补了一枪，断掉的舌头被重狙子弹打成碎肉，“啪”地一声溅得满地都是。
    碎肉神经犹在抽搐，恶变体的进攻也并没有停止。
    如断尾逃生的壁虎一般，它断掉的舌头竟然也可以重生，并且重生速度快到可怕。
    舒云归几乎刚开过枪，击碎的肉块还没落地，喷涌着血液的伤口就迅速愈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出新的舌头！
    程思空放弃了进攻，他将其他人都罩入“独创空间”内保护起来，自己带着朱新月架狙。
    虽然房间内适合狙击的位置不少，但恶变体舌头的进攻几乎是扫荡式的，它掀翻了房间内的所有东西，为了找到猎物，它甚至将铁板床架都卷了起来，像条毒蛇一般游走在床底。
    架狙需要时间，可往往朱新月还没接触到瞄准镜，恶变体的舌头就游了过来！
    程思空只能带着她不断改写坐标，以逃离恶变体的攻击范围。
    朱新月很不甘心，在舌头进攻的时候硬是抢着甩了两狙，有一发落空，另一发打中了其中一根舌头，并且被舒云归紧接而来的第二颗子弹加重了攻击力，血肉爆裂声响起，数米长的舌头几乎齐根断裂！
    这次终于知道痛了，大量的鲜血从通道上面如瀑布一般流下来，残余的另一根舌头飞速收了回去，短时间内没有再伸下来。
    舒云归他们终于有了片刻喘息的时间，路亭在“独创空间”内惊悚道：“那个蜥蜴人真的还活着啊？！一千多年了，克里虫本体都活不了这么久，它竟然还活着？！”
    他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联盟政府会同意使用克里虫基因来延长人类寿命的试验，因为这玩意是真活得长啊！
    舒云归看了眼枪中弹药，蹙眉道：“不管它能活多久，现在我们在明、敌人在暗，子弹总有打光的时候，但它的舌头却可以无限再生。”
    “我们必须离开这个房间，到上面去跟他正面作战才有活路！”
    舒云归看向程思空，道：“恶变体受了伤，但我们不能确定它现在的状态和方位，为了避免它突然进攻，待会我用‘坐标改写’把大家都带到上一层，你看好时机，在我们落地时立刻加上‘绝对空间’。”
    程思空“嗯”了一声，危险关头仍不忘打趣：“我这明明是个空间类能力，你倒是把它当盾在用啊？”
    舒云归也不跟他客气，伸手启动了“坐标改写”。
    “管它什么类型，能打倒恶变体的就是好能力。”
    蓝光席卷房间，所有人瞬间消失。
    他们回到了地下一层，落在曾经路亭跟恶变体搏斗过的防腐池边。
    这里两面都是墙壁，直接把恶变体的攻击范围减少了一半。
    攻击过他们的异变体在他们对角线上另一个角落里，那边的消毒灯被击碎了，它隐匿在黑暗中，发出一阵阵黏.滑翻搅的声音。
    即使它身藏黑暗之中，但舒云归还是发现了异样。
    黑暗中的模糊身影已经不像是人类模样了，若说它躯体恶变达到顶值，可看着也不像爬行类动物。
    如果非要在自然界中找一个相似的动物来形容的话，舒云归觉得那更像是一只拥有很多触角的海星。
    其实这样的形容也有些偏差，因为海星的触角一般都是短小肥胖的，眼前的这个却非常细瘦，每一根在黑暗中晃动的触手都跟海底飘荡的海葵触须一样细长。
    舒云归心中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如他所想，见猎物自己送到嘴边来了，恶变体立即兴奋起来，它从通道内抽出沾满鲜血的舌头，血液在昏暗环境下竟微微泛着荧光！
    舒云归如箭一般冲了出去，手中双枪连开，将迎面而来的腥臭舌头击飞！
    他在喷洒的血液中急速向前跑去，这场战斗不适合打消耗战，他必须赶在被恶变体耗尽力气之前解决它的本体！
    舒云归冲进了黑暗中，迎接他的是更多根如漫天暴雨般袭来的细长舌头！
    说不清是一个恶变体长了几百根爬虫类舌头，还是几百根舌头有了独立意识。
    像是一团乱麻，又像是无数条蛇纠缠在一起成了一个整体，舒云归甚至找不到这个恶变体的大脑和躯干在哪里。
    正当他有一瞬间迟疑的时候，数百根向他袭来的舌头中有两根贴地而来，绕开了前方的子弹，从背后偷袭了舒云归！
    正在扣动扳机的左手被突然缠上来的长舌头勒住，枪口偏离方向，子弹呼啸着射向天花板！
    舒云归当即就用右手去扯，但那舌头像是用橡胶做的一般，韧性非常大，而且他越扯，舌头就勒得越紧，很快黑暗中响起了一道清脆的爆裂声，舒云归左手腕骨竟然被生生勒碎了！
    冷汗汹涌而出，舒云归感觉自己的心跳直线飙升，枪从脱力的左手中掉落，被其中一条舌头卷起来，对准了正要来救他的程思空。
    程思空利用“坐标改写”在无数根舌头中躲闪穿行，他和舌头们速度都非常快，双方都陷入了僵持，舌头们既攻击不到他，他的子弹也打不到乱窜的舌头。
    程思空一直被阻拦在距离舒云归两步远的地方无法前进，这种情况下舒云归只能自救。
    因为短暂的停止射击，有好几根舌头成功卷住了他的身体，恶变体力气非常大，几乎是拖着他往回收缩。
    和那些被卷住身体拖入矿洞中的矿工一样，舒云归很快看到了这个恶变体的主体，它隐匿在交缠的舌头下面，仅露出一张血盆大口！
    舒云归立刻抓住时机，右手连开几枪，长着无数颗锋利尖牙的大嘴被打出好几个血洞，从嘴皮外面都能看见里面的尖齿。
    嘴皮似乎没有舌头那样的再生能力，恶变体因为剧痛发狂，所有细长舌头一起疯狂扭动起来，程思空被其中一根舌头从侧面击中，身体飞出去重重撞到了墙壁上！
    因为后脑受到重击，意识产生了短暂的模糊，程思空无法再集中精力维持“独创空间”，一直保护着众人的空间壁开始消融。
    嗅到了新鲜猎物的味道，恶变体转移了攻击目标。
    朱新月和蒋如舟立刻挺身而出，蒋如舟在前，用异变能力“力有千钧”一拳拳重击袭来的舌头，而朱新月在他脚下架狙，枪枪直击恶变体主干！
    原本就被舒云归打出好几个血洞的大嘴禁不住重狙的精准打击，半边下颌骨都掉了下来，一半舌头没了支撑，“哗啦啦”全部摔在了地上。
    舒云归立刻抽身暴起，飞扑上前，扯下震爆弹塞进了恶变体喉咙里！
    因为极度用力，他整条胳膊几乎都伸进了恶变体喉管中，腐蚀黏液灼伤了他的皮肤，右臂抽出来的时候已经鲜血淋漓！
    恶变体疯狂回收舌头，想把异物从喉管中掏出来，舒云归趁这个机会就地一滚，来到程思空身边。
    程思空没有受伤，只是后脑受到重击短暂失去意识，舒云归拍了拍他的脸就立即醒了过来。
    跟随他意识一起到来的，是恶变体身体中响起的沉闷爆炸声。
    一颗震爆弹的爆炸当量足够轰平整层楼，恶变体整个上半边身体都被炸碎了，血肉满屋飞溅，程靖和路亭立刻弯腰把两个小孩子护住，可自己的后背也毫无防备地暴露在尚未死亡的恶变体面前！
    几乎是和恶变体同时行动的，在恶变体拖着残破的躯体扑向程靖她们的时候，舒云归和程思空同时进行“坐标改写”，将庞大的恶变体沉入了防腐池中！
    舒云归想，这大概是他认识程思空以来，最有默契的一次了。
    平静的防腐池中倍看起来，恶变体的躯体在里面翻滚、融化，逐渐变为沉入池底的黑色骨渣。

 无主之地：死亡考场 第四十七章 骸骨病院（六）

    “这……这里面不是防腐液吗？”
    路亭探头看了一眼，差点被倍看的液体溅到眼睛。
    “是专门销毁恶变体的熔毁液，对正常人和异变体没有伤害，只与恶变体血液产生化学反应，有极强的腐蚀性，这种东西只有修道院有。”
    程思空和舒云归互相搀扶着站起来，舒云归两条胳膊都血肉模糊，路亭赶忙过来，利用“细胞重组”为他治疗。
    碎裂的骨头慢慢恢复原样，小小空和小小靖也跑了过来，伸手摸着舒云归的伤口，好像知道是因为自己犯错才害大家受伤的，两个小孩也不笑了，眼泪汪汪地喊他：“爸爸。”
    他们好像不会说别的话，舒云归也只能无奈接受当一回爹，笑着跟他们说：“没事啦。”
    恶变体消失，任务也终于更新，舒云归两只手都不能动，就让小小空帮他拿着通讯器，点开任务消息给自己看。
    小家伙特别认真，双手举着通讯器，板着脸，把这个任务当成了一件不得了的大事。
    舒云归和路亭都忍俊不禁，还逗他，让他把通讯器举高点。
    【“人类先锋”队已找到失踪的监测对象，请在三分钟内完成销毁。】
    舒云归一头雾水，恶变体已经被熔毁液腐蚀得渣都不剩了，这还不算销毁吗？
    他看了一眼池水，心想也没办法把它捞起来重新再销毁一遍啊？
    “这个系统能不能把任务交代清楚？恶变体都融成一滩水了，还要怎么销毁？难不成我架口锅给煮干了送它上天吗？！”
    路亭嘴里吐槽个不停，通讯器上的计时也在一点点减少。
    朱新月最是讨厌计时任务，焦急道：“三分钟简直离谱！除非销毁对象就在我们身边，不然上哪找去？！”
    “你冷静一下。”
    蒋如舟指着通讯器道：“这上面不是说，我们已经找到失踪的监测对象了吗，只要销毁就可以了。”
    朱新月一脸不解地摇摇头：“可我只看见了销毁池，失踪的监测对象难道不是刚才那个恶变体吗？那会是什……”
    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了，朱新月脑袋再不好使，也想到了其中关键。
    放眼整个骸骨病院，最不应该出现，又离销毁池最近，可以在三分钟内被销毁的监测对象，就只有……
    路亭察觉出气氛不对劲，抬头一看发现大家都朝这边看过来，立马就明白了，“唰”地一声站起身来，把小小空和小小靖护到了身后。
    他盯着其他人，嘴角扯出一道勉强的笑意，道：“我警告你们啊，别乱来……”
    其实路亭自己心里也没有底，如果其他人都决定销毁这两个孩子，他一个医疗能打得过谁？
    离他最近的舒云归摇摇头，道：“你别看我，我跟你想法一样。”
    朱新月和程靖也摇了摇头，朱新月甚至非常愤慨，一直在骂CGP考试考试委员会太不人道。
    只有程思空和蒋如舟没有表明态度。
    路亭立刻警觉起来，毕竟程思空要是想销毁这两个孩子，只用动动手指就能瞬间把他们泡进池子里去，而蒋如舟是IAFA的人，自然只听程思空的话。
    舒云归扭头看了程思空一眼，道：“我想不明白，明明我用‘如似我言’听过了，他们不是恶变体，为什么任务要销毁他们？”
    程思空耸耸肩：“恶变失败的实验体，既不能作为正常人类融入社会，又没有任何继续试验的价值，下场就只能是被销毁。”
    倒计时只有三分钟，他们说了几句话，分钟时间就已经跳零，剩下几十秒。
    用几十秒来决定两个活生生孩子的性命，任谁都会于心不忍。
    两个孩子不明白他们怎么都不说话了，也不明白路亭为什么一副紧张的模样看着程思空。
    小小靖从路亭双腿中间穿出去跑向程思空，路亭想抓他，却扑了个空。
    “爸爸！”
    两个孩子只会这一个音节，小小靖朝程思空张开双手，想让他抱。
    程思空盯着她看了一会，他长得太高，小小靖必须非常努力仰头才能看清楚他。
    “小恶变体。”
    程思空伸手搓了搓小小靖的头发，弯腰把她抱了起来，小小靖第一次从这么高的地方往下看，被不一样的视角高度逗得直笑。
    “别以为叫爸爸我就会心软了。”
    程思空伸出手，在路亭的惊呼声中轻轻擦掉了小小靖脸上的污渍。
    倒计时归零。
    骸骨病院中响起尖锐的电子女音。
    “任务失败！”
    “全员进入惩罚模式！”
    大雾来袭，神智被瞬间从身体中抽走。
    完全没有任何异变能力的朱新月和两个小孩子最先中招，身体一软倒在了地上。
    紧接着只有一阶异变能力的路亭、程靖和蒋如舟也失去了意识。
    程思空本想唤出“独创空间”来抵挡这些白雾，可雾气似乎对异变能力有麻醉作用，他试了几次仍不得行，失去力气的身体却不由自主跪倒在地。
    舒云归的情况不比他好，此时人已经不能动了，眩晕感袭来前的最后一秒，他看见一双黑色的长筒皮靴由远及近。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瞬时防御”的作用，使人丧失意识的雾气并没有完全切断他的知觉。
    虽然眼睛无力睁开，但听觉和感知还是保留了一部分，舒云归感觉自己被人抬起来扔进了什么地方，那个地方没有底，他的身体一直在下坠、一直在下坠……
    这段令人感到恐慌的坠落感不知持续了多久，在意识恍惚时，舒云归甚至以为自己被抛进了外太空，一直在宇宙中飘荡。
    所幸不是，在下坠不知多久后，后背终于重重摔到了硬物上。
    四肢都快被摔分家了，意识却还没能完全清醒过来，身体完全不能自主活动，舒云归勉力想睁开眼，沉重的眼皮却只能打开一条缝隙。
    在缝隙中看到的世界是白茫茫的一片，像是非常刺眼的灯光，或是惨白的墙壁，又可能两者皆有。
    没让他等太久，很快耳边响起开门声，有人走到了他身边。
    “刚到的新货？”
    “可不是？有几个身强力壮看起来不错，应该很能坚持几天。”
    “但愿吧，上上次来的那一批三天内全死完了，这个游戏真是越来越不好玩了。”
    “你当是在莱特星啊？只要有钱想买多少修道院都给卖？”
    尚未恢复正常运转的大脑不能理解对话的含义，但却牢牢记住了“修道院”三个字。
    手臂一痛，冰凉药水流过的地方血管微微胀痛起来，舒云归想伸手抓住身边人的胳膊，自己却先彻底失去了意识。

 无主之地：死亡考场 第四十八章 惊怖狩猎场（一）

    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身边的一切都显得无比陌生。
    舒云归感觉自己的脑袋绝对被人用铁锤砸过，不然怎么会痛得这么厉害？
    他捂着头从地上爬起来，发现自己竟然睡在无人小巷的垃圾堆旁边。
    此时天色已经黑了，头顶路灯吸引了无数飞虫，有些被灯光灼伤，轻飘飘落在舒云归身边。
    舒云归撑着无力的身体站起来，小巷出口离他不远，他扶着粗糙的墙壁慢慢走出去，惊愕地发现眼前竟是拔地而起的透明高架桥，桥上增速轨道上无数悬浮车在超音速飞驰。
    城市灯火通明，他站在桥下阴影里，伸手一摸，腰上的枪械和通讯器都没了。
    不仅这些东西没了，他的衣服也被人换过了，心口上标着一个自带夜光效果的“02”，他又找了个拐角反光镜看了一眼，衣服后背上有一个硕大的鲜红靶心标志。
    “这是……”
    舒云归撸起衣袖，在路灯下仔细检查自己的皮肤，果不其然在右小臂上找到了一个非常微小的针孔。
    一股恶寒瞬间升了起来，他甚至能感觉到纳米级别的定位芯片在他的血管中游荡。
    太阳穴突然猛烈一痛，是微型定位芯片发出的电流。
    脑袋里响起可怕的声音。
    “欢迎进入闻风游戏。”
    舒云归倒抽一口冷气，无垠的夜色中只有他的心跳和喘息声在回荡。
    “闻风游戏没有规则，请努力逃亡、生存、反抗、斗争，直至死亡降临。”
    本应机械化的电子声音在舒云归听来却仿佛夹杂着冷笑，那个声音说——
    “去逃命吧，猎物们，祝你们存活。”
    夜风刮起，一道被消音的子弹划破夜空，擦着舒云归的脸颊击碎了他身后的反光镜！
    猎杀已经开始！
    舒云归来不及多想，迅速矮身贴地一滚，钻进小巷中，远处瞄准镜反射出一道微弱的光线，舒云归知道，那边的猎手也换地方了。
    这个小巷非常狭窄，只够两个成年人并肩通行，除了巷口一个路灯之外，小巷里面就再没有其他光源了，这里应该是临街铺面的背面，是城市纸醉灯谜背后的藏污纳垢之所。
    舒云归暂且不能确定自己在哪颗行政星上，他一边跑，一边努力回想。
    首先排除塔克星，因为塔克星上没有这样繁华的城市，其次排除莱特星，因为在意识模糊的时候，听见对方说不要以为这里是莱特星。
    那么剩下的四颗行政星，博明星、比斯星、查文星和芮晨星，自己现在会在哪一颗星球上呢？
    小巷中散乱着垃圾和积水，很多地方臭不可闻，舒云归急速向前奔跑着，巷口传来一阵飞行摩托的嗡鸣声，应该是小巷太窄猎手进不来，正停在巷口查探地形。
    比起他这个猎物来说，主导游戏的猎手们显然更加了解地形。
    这个巷子是一条死路，舒云归跑到尽头时被一面高墙挡住了去路，他完全没有见过这个地方，也无法用“坐标改写”越过墙去。
    还好天无绝人之路，高墙边上有一道锈迹斑斑的铁爬架，像是底层民众维修房顶时使用的。
    舒云归迅速爬了上去，此时巷口的飞行摩托也改变了形态，从在地上跑变成了在天上飞。
    飞行摩托即使不使用增速轨道，时速最快也能超过五百公里，从小巷顶上一路飞过来用不了两秒钟，舒云归还没爬上屋顶，整个人已经被探照灯锁定了。
    动力引擎喷出的热浪让舒云归几乎不能呼吸，飞行摩托上的猎手却不着急猎杀他，而是悬停在他头顶，只要舒云归一动，猎手就放一枪，每一枪都打在舒云归脚边。
    屋顶上的铁皮被打地火光四溅，猎手端着自锁定瞬发枪看着舒云归，脸上满是戏谑残忍的笑意。
    那一瞬间，舒云归突然就明白蒋如舟的恐惧了。
    原来令他恐惧的根本不是死亡，而是不断在死亡边缘徘徊的窒息感。
    在猎手的故意放水下，舒云归顺利爬上了屋顶，与飞行摩托上的猎手隔空对视。
    不知道那是哪个权贵家族的小少爷，看起来年纪轻轻，应该跟舒云归不相上下，染着一头张扬的金发，发根处已经长出了黑色，看起来不伦不类。
    舒云归心想，还是程思空他们家原生的更顺眼。
    也不知道其他人是不是也落入这场游戏中了，舒云归非常担心，按照闻风游戏的凶残变态程度来说，他的几个伙伴可能凶多吉少。
    自己必须尽快找到他们！
    舒云归用余光扫视了一遍周围，他所站的这栋楼是附近最高的一栋，但毕竟是贫民窟，跟富人世界的高楼大厦相比，实在捉襟见肘。
    猎手小子离他不远，正在跟其他猎手通话，豪言壮语说自己要拿下今晚游戏第一血。
    舒云归非常给面子地决定满足他这个心愿。
    身体如离弦之箭朝猎手冲了过去，他们两中间是十几层楼高的间隙，猎手不相信舒云归敢跳过来，但又被舒云归冲过来的动作吓到，端起枪“砰砰砰”扫射了起来！
    自锁定瞬发枪果然是联盟军队主力枪型，自动锁定程序的瞄准速度非常快，几乎达到了闭眼射击的地步。
    舒云归丝毫不怵，他在猎手小子惊恐的眼神中迎着子弹飞奔，每一颗朝他袭来的子弹都被他身前一次次亮起的“绝对防御”光罩给弹了回去！
    可惜一把好枪，被弹回来的第一颗子弹炸了膛，猎手小子五根手指炸飞了四根，正举着鲜血横飞的手掌尖叫。
    剩下的子弹无一例外洞穿了他的身体，飞行摩托一歪，权贵少年落入了充斥着犯罪和暴力的贫民窟中。
    舒云归冲刺的脚步仍未停止，他一脚踏过天台边缘，在飞行摩托自动扶正的一瞬间跃了上去！
    飞行摩托向下沉了一下，稳稳接住了他。
    这是舒云归第一次驾驶飞行摩托，他点了点面前的全息投影，发现猎手们的实时通讯还没关闭。
    有人在频道中问：“你一血拿到了没啊？太慢了！上一场游戏的一血开局十分钟就产生了！”
    多人频道内传来哄笑声：“超时了超时了！明天明珠铁塔顶楼包场请客啊！”
    舒云归立即确定了自己的位置。
    明珠铁塔，一座千米高的巨型铁质建筑物，原本是星际战舰地面垂直升降站，使用年限到期后转为旅游景点，逐渐发展成博明星标志建筑物。
    看样子，他们来到了蒋如舟的家乡。

 无主之地：死亡考场 第四十九章 惊怖狩猎场（二）

    舒云归点开通讯，参与了权贵们的狂欢。
    他坐在飞行摩托上，夜风舒爽地吹起他的头发，他抬起头，看着无边星河，幽幽笑道：“一血到手，谁记一下第一位猎手的死亡时间？”
    频道内的笑声戛然而止，他都不用闭上眼，就能想象出那些权贵猎手们震惊慌张的模样。
    很快，通讯被切断，舒云归知道，自己和这辆飞行摩托肯定都成了移动靶心。
    但管他那么多呢，好歹有了交通工具，让他不至于跑着去找人。
    现在只希望队友们能顽强多坚持一段时间。
    贫民窟上空响起一阵轰鸣声，一切再度归于平静，幽黑的小巷吞噬了死亡，从外表上来看，这里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抢到了飞行摩托之后，找人也变得方便起来，舒云归开了自动驾驶，然后趴在摩托上研究车载系统。
    巨大弧形的全息投影上显示着不少数据，舒云归扫视一圈，点开了名为“狩猎引导”的程序。
    整个博明星地图显现出来，这个星球一共有四个板块，随着红色坐标点的亮起，地图迅速转动放大，定位到了今天这场游戏所在的板块，然后一直深入放大，直到停在了舒云归所在的这个城市。
    宜乐市。
    舒云归嘲讽一笑，生活在这个地方，还真是“乐”的很啊！
    整个城市地图上显示着很多红色光点，每一个光点的移动，都代表有一个猎物在逃命。
    舒云归看了眼旁边的数据，猎手在线21人，猎物存活115人，已被狩猎67人，本场游戏进行时间二十分钟。
    令舒云归没想到的是，一场闻风游戏的猎物投入数量居然会这么大？！
    要在这么多红点中精确找到自己队友的概率太小了，他必须想别的更快捷的办法。
    舒云归将地图再放大了一些，精确到自己的坐标附近，发现有一个小红点就在自己附近，移动速度非常缓慢。
    目前没有其他头绪，舒云归只能从同为猎物的同类身上寻找线索。
    驾驶着飞行摩托，舒云归很快赶到了小红点所在的坐标，附近原本徘徊着两架同样的飞行摩托，但程思空这个坐标肯定被特殊标记过，那两个猎手一看到他来了，立刻调转方向去追别的猎物了。
    舒云归低空巡视了一圈，这是一片高架桥下的河滩，乱石遍地、杂草丛生，连路灯都没有建设到这里来。
    他打开飞行摩托探照灯，顺着河滩又看了一圈，这次他飞的很慢，怕有人藏在草丛里被漏过去。
    可奇怪的是，明明地图上他跟另一个红点都几乎重合了，原地却没有看见人影。
    正当他满心疑问继续寻找时，一块带着水草的大石头突然跃出水面，狠狠砸向了他的后脑勺！
    连舒云归自己都没看清飞来的是什么，“瞬时防御”先触发了，石头被反弹回去，水里某个倒霉蛋被正中脑门，“哎呦”一声呛了好几口水。
    舒云归耸耸肩膀，心说这可不怪我，是你先偷袭我的。
    他从飞行摩托上跳下去，拨开杂草，深一脚浅一脚走向河边。
    杂草堆里趴着一个小男孩，半边身体还泡在水里，他被反弹回去的石头砸晕了，脑门上还肿着一个大包。
    原来是藏在水里了，难怪找半天看不见人。
    舒云归有些不好意思地把人拖上了岸，又去弄了点水拍在男孩脸上，硬是把人弄醒了。
    男孩第一眼先看到了漂浮在半空中的飞行摩托，再看舒云归的时候像看见鬼一样，拳脚并用差点打到舒云归。
    “哎哎哎！”
    舒云归无奈按住他的手脚，示意他看自己胸口的号码。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啊？小兄弟。”
    话刚说出口，舒云归自己都愣了愣。
    要命的，跟程思空待久了，自己说话也变得欠欠的了。
    男孩看见舒云归衣服上有跟自己一样的编号，这才冷静了下来，捂着额头躺了回去，胸腔剧烈起伏着，像是吓得不轻。
    “你……你一个猎物，骑他们的摩托，是嫌死的不够快吗？”
    舒云归一听有戏，这小兄弟好像知道不少。
    此时也没什么能拉进距离的礼物，他伸出手把人拉了起来，非常敷衍地替人揉了揉脑袋上的包，尴尬道：“游戏才刚开始，你怎么这么快就知道自己的身份了？”
    小男生把他的手挥开了，自己捂着脑袋，眯着眼上下打量他。
    “哦，你是新来的货啊。”
    用词有点熟悉，舒云归追问道：“什么叫新来的货。”
    “就是新被找来的猎物呗。”
    “这还有新旧之分？那你是旧猎物啊？”
    舒云归问道：“你在游戏里多久了？”
    小男孩一手捂着头，歪着脑袋看他：“猎物被捕杀之后就得补充新猎物嘛，不然这个狩猎场怎么开得下去？”
    他伸手比了一个六，道：“六个星期了。”
    舒云归有些吃惊，这个小男孩看起来很瘦弱，还没有蒋如舟壮，他是怎么能在闻风游戏中活这么久的？
    “狩猎场是什么？这不是叫‘闻风游戏’吗？”
    少年摇摇头，似乎非常鄙视他的无知。
    “我们这个城市的闻风游戏开创者自称农场主，整个宜乐市被称为狩猎场，所有猎物都是他找来的，所有想成为猎手的人也得经过他同意才行。”
    舒云归迟疑道：“是罗氏家族？”
    他记得蒋如舟说过，他之所以被卷入闻风游戏中来，就是因为受了罗氏家族人的胁迫。
    小男孩打了个哈欠，站起来提了提裤子，道：“不知道，我也是听其他猎物说的，上层权贵具体有哪些人我怎么可能知道，还不如多花点时间找吃的。”
    原来这个小猎物是趁着夜色出来觅食的。
    他紧了紧裤腰上拴着的一节绳子，一瘸一拐往高架桥底下走去。
    舒云归看出他腿上有伤，而且伤的不轻。
    难怪坐标移动得那么慢。
    “你一个人啊？”
    舒云归追上去，道：“你伤这么重，很容易被猎手猎杀的。”
    小男孩挠了挠脸：“不是，我还有几个伙伴。”
    舒云归记得蒋如舟说过，猎物之间会相互帮助，以寻求更长的存活期。
    小男孩抬头看了看他，又回头看了看飞行摩托，忽然问：“你很厉害吧？我第一次看到有猎物能抢到猎手的东西。”
    他朝舒云归伸出脏兮兮的手，道：“跟我回基地吧！我们那都是很厉害的人！”

 无主之地：死亡考场 第五十章 惊怖狩猎场（三）

    舒云归跟着小男孩回了他所谓的“基地”。
    在舒云归的认知中，基地是有着庞大的占地面积和规整的建制，如西河军事基地那样建筑雄伟、设备精良，或者如IAFA基地那样行踪隐蔽、不为人知。
    最起码也得是星流航备站那样，有着独立的建筑群。
    但是小男孩带他来的这个“基地”真是令他大开眼界。
    这里是一座废弃建筑工地的地基部分，深入底下好几层，水电都没有通，里面黑漆漆一片，只有零散几堆冒着热气的篝火。
    舒云归扫了一眼篝火尚未完全熄灭的余烬，就知道这里刚刚还有人待过。
    “老陈！是我唐越！别躲了！”
    小男孩的声音在空幽的地基中回荡，安静的空间中很快有窸窸窣窣的动静响起。
    舒云归抬头一看，好家伙，裸露的天花板管道中竟然藏着不少人。
    领头的男人叫老陈，已经上了年纪，鬓角花白，他独自先从天花板上爬了下来，借助打火机的微光把舒云归整张脸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然后才招呼其他人全都出来。
    唐越走过去，帮老陈把篝火重新燃起，向他介绍舒云归。
    “我在河边遇到他的，是新货，抢了猎手的飞行摩托，我瞧着不错，带回来给你看看。”
    老陈睨了他一眼，就着篝火点了烟，然后屈起指关节给了唐越一记暴栗。
    “蠢小子！搞清楚他是谁了吗？就敢往回带！要是坏人的话我们现在全完蛋了！”
    唐越还没说话，舒云归先笑了起来，道：“大家都是猎物，还分什么好人坏人？这里只有想活命的人。”
    老陈看了他一会，夹着圈烟的手往篝火边一指，示意他坐下，看样子是接受他了。
    舒云归也不跟他客气，盘起腿往老陈对面一坐，发现篝火堆边上烤着两个土豆。
    “当兵的？”
    老陈虽然上了年纪，眼力却好，一语道破了舒云归的身份。
    “您怎么看出来的？”舒云归笑问：“咱们不都穿着一样的衣服吗？”
    老陈抽了一口烟，这种自制的卷烟劲大，连坐在旁边吸二手烟的舒云归都觉得呛。
    “你刚才站在那里，就是标准的列队稍息姿势，手指有茧，不多，但肯定摸过枪，唐越说你抢了猎手的飞行摩托，那就更不是一般人。”
    他鹰一样锐利的目光审视着舒云归，道：“你是联盟军队派来的卧底？”
    舒云归有些惊愕，唐越连忙解释：“老陈年轻的时候也是当兵的，听说当了许多年呢！”
    “原来是老前辈。”
    舒云归道：“我还是联盟飞行学院的学生，没毕业呢，更算不上军方的卧底。”
    “莱特星上的那个飞行学院？”
    老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问他：“你既是莱特星的上等人，又有军校背景，怎么会卷入我们博明星的闻风游戏里来？”
    “什么上等人，都新星历时代了，人还分三六九等吗？”
    他赶紧摆摆手道：“实不相瞒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到博明星来了，睁开眼就有人要杀我，迫于自保反杀罢了。”
    老陈吐出一口烟气，缓缓道：“那看来农场主抓猎物的时候弄错了你的身份，为了保险，他们一般不会向莱特星的人伸手。”
    “我听唐越说过，博明星的闻风游戏由农场主管理，陈叔你对农场主的具体身份有了解吗？”
    老陈摇了摇头，抬脚添了根木材进篝火里。
    “我在这个游戏里存活了二十周，从没见过谁知道农场主具体身份的，但我可以告诉你的是，农场主非常危险。”
    “二十周？”
    舒云归着实吃了一惊，看来自己在闻风游戏系统中看见的猎物数量是累积的，一旦有猎物被捕杀，农场主就会往里投入新的猎物，以维持这座狩猎场上猎手与猎物的额定比例。
    而他们队伍在骸骨病院中任务失败，被送进闻风游戏是系统处罚，可CGP考试委员会属于军方，联盟军方竟然跟农场主有联系？！
    虽然之前听程思空讲过，闻风游戏是从莱特星高层中兴起的，但舒云归还是觉得诧异，联盟军方竟然会主动把猎物提供给农场主。
    这个深藏在幕后的BOSS，究竟有着怎样不为人知的身份？
    “老陈可是目前存活时间最久的猎物呢！猎手间关于他的赌局，押注都超过千万了。”
    唐越搬过来一个小口袋，打开一看里面全是土豆。
    “你们就吃这个？”
    “有土豆吃就不错了。”
    唐越把土豆扔进篝火里，道：“我们身上都被注射了微型定位芯片，跑到哪里都会被猎手发现，只有这栋楼原本要建军用建筑，施工时混合了反射材料，我们躲在这下面才能屏蔽定位信号。”
    “我们只能趁猎手沉睡的时间出去，短保的食物容易坏，土豆红薯能存放很久。”
    唐越用木棍从火堆里面掏出来一个烤好的土豆，用衣袖裹着，递给舒云归，大方道：“吃吧。”
    土豆皮已经糊了，内芯又干又噎，舒云归咬了一口，实在难以下咽。
    很难想象，猎物们正经受着怎样的生理和心理双重折磨。
    更难想象，老陈是如何坚持二十周的。
    别说应对随时可能出现的猎手了，舒云归觉得，如果让自己连吃二十周烤土豆，他可能已经没有力气再站起来了。
    最重要的是，这些所谓的猎物们，原本都是正常人，都应该拥有正常的人生。
    他们只是因为无权无势、身份低微，就被迫成为了上位者的取乐玩具。
    舒云归回头向其他猎物们看去，清一色都是很瘦弱胆小的人，一对上舒云归的目光，纷纷都低下头去，不敢与他对视。
    舒云归实在想不通，欺负虐杀这些能力低下、胆子弱小的人究竟有什么乐趣？就算是莱特星上狩猎恶变体，起码恶变体还有反杀的能力，可这些人呢？他们甚至连跑都跑不利索。
    所谓拙劣的模仿，不过是博明星权贵们为了向上融入更高层世界的敲门砖罢了。
    这些无辜者的生命，只是权贵们接近更高上位者时的一点微薄谈资而已。
    人性丑恶，在此体现的淋漓尽致。
    他无声地呼出一口气，大口把烤土豆全部咽了下去，捂着哽噎的胸口问老陈：“陈叔，你经验足，能不能告诉我，在哪里可以找到农场主？或是那些猎手们最常去什么地方？”
    老陈的目光在跃动火焰的映衬下显得非常深邃，他并不回答舒云归的问题，而是出言制止道：“你一个人能有多大能耐？年轻人心高气盛，杀了一个猎手就以为自己能翻了天。”
    舒云归语气诚恳道：“陈叔，我有多大能力我自己很清楚，实不相瞒，我有一群朋友可能也被卷入这场游戏中了，其中有两个女生，还有一个刚刚高中毕业的孩子。”
    “我必须尽快找到他们，我知道农场主会用家人威胁猎物，你们躲在这里，不回家也不寻求帮助，就是为了保护家人，我也一样，我不能让我的朋友们出事！”
    老陈的眼皮垂了下去，许是被舒云归的诚恳打动，他思考了片刻，终于开口。
    “农场主的行踪我是真的不知道，但猎手们喜欢去明珠铁塔上聚会，只要捕猎成功，他们就会去那里庆祝。”
    舒云归闻言就要站起来，却被老陈按住了。
    “你现在过去没用，明珠铁塔顶层只有权贵在才能进，更何况你还穿着猎物的衣服，明摆着去送人头。”
    舒云归按捺住急切的心情坐了下来，问道：“陈叔你有什么办法可以上到明珠铁塔顶层去吗？”
    俗话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老陈掐灭了卷烟，把一截烟屁股又塞回了烟盒里，吐着烟圈幽幽道：“当年我还在军队里，被分去明珠铁塔执勤……”
    舒云归一听就知道有戏，赶忙坐直了身子，凑近了听。
    “铁塔一共三层，最下层面积最大，现在是游客中心，你换件衣服、再去随便搞个证件，进到这一层还是没有问题的，游客中心每天上午九点到晚上九点开放。”
    “第二层目前是商务层，只提供给大型企业或者政府要员们开会宴饮使用，开放时间由承租方决定，这一层就很严格，不仅有明珠铁塔自己的保安，还有承租方带来的。”
    “第三层原本是升降站控制室，现在就是只有权贵者能进入的神秘世界了。”
    “那里上下只有一部电梯，进出要核对好几次身份，所有的聚会只在晚上零点过了之后举行，我没有上去过，但据说有防御型武器，威力不小。”
    舒云归立刻问道：“防御型武器是作为星际战舰地面垂直升降站时期遗留下来的，还是权贵们后期自己加装的？”
    “这个我不知道，猜测两者皆有吧，博明星的上层人物和莱特星的不一样，他们胆子小，很惜命，用武装到牙齿来形容他们都不为过。”
    舒云归心中冒起一个问号，道：“陈叔你还接触过莱特星高层权贵？”
    老陈没有理会他的话，而是叹了一口气，起身往地基深处去了。
    唐越还在啃土豆，嘴里鼓鼓囊囊劝舒云归：“老陈以前在军队里见过不少事呢，他就是不愿意说，你也别问了，等天亮我出去给你打探打探消息，要是他们今晚狩猎成功，明晚铁定去聚会！”
    舒云归点点了头，望着老陈消失方向陷入沉思。

 无主之地：死亡考场 第五十一章 惊怖狩猎场（四）

    第二天清晨，天还未完全亮，唐越便遵守诺言带舒云归去打探消息了。
    猎物之间有种特殊的传递信息的方式，他们会在每一个重要的十字路口墙角最下方的砖石上留下简单的数字和符号，如舒云归他们今天看见的“2 ×”就代表昨晚有两只猎物被猎手狩猎。
    虽然原始，但这的确是一种简单有效又安全隐蔽的信息传递方式。
    自认为高人一等的猎手绝不屑于去扒墙角查线索，也正因为猎手们的高傲，才让猎物们的信息交流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变得如此顺畅。
    “又失去了两个伙伴，今晚猎手们一定会在明珠铁塔上聚会庆祝，并且农场主会释放新的猎物进狩猎场。”
    因为同类的逝去，唐越的表情十分沉重。
    “这么快就补充猎物？”
    他和唐越藏在背街小巷中，唐越坐在地上，因为同类的死去郁郁难受。
    “嗯，我听其他猎物说，每一个猎物在成为猎物之前，都被农场主盯过好久，只要狩猎场中有空缺，农场主就会立即捕捉新的猎物投放进来。”
    “而且，新货的价值是很高的，每当有新货投入狩猎场，所有猎手都会出动，去争抢一血。”
    舒云归立刻明白了，农场主应该是把猎物分成了不同价值，或是赌注，或是别的什么奖励，激励这些猎手去捕猎。
    投放时间比较久的猎物，如老陈和唐越这种，因为适应了狩猎模式，生存能力强，想要猎杀他们非常困难，那些猎手耐心不足，更喜欢唾手可得的利益。
    所以才会争先狩猎没有生存经验的新货。
    “也就是说，今晚在明珠铁塔上，能见到包括农场主在内的所有猎手？”
    唐越也不能确定，道：“农场主的行踪是非常诡秘的，他很可能不会亲自来，但绝大多数猎手肯定会来的。”
    舒云归心中立刻就有了计划，他要混入明珠铁塔最高层，就得提前弄到一个合适的假身份。
    时间还早，留给他的机会很多。
    他站了起来，唐越还坐着，仰着头看他，眼神闪烁，似乎不敢相信舒云归真的有胆子去闯龙潭虎穴。
    “你真的要去明珠铁塔？那里很危险的！你会死在那里的！”
    唐越在后面喊他，舒云归却只是挥了挥手，连头也没回，道：“如果我今晚退却了，马上就会有新的猎物被捕杀，如果所有进入游戏的猎物都只会逃避，那很快我们的亲人朋友都会成为别人的猎物。”
    “我今天站出来，就是为了避免更多的无辜者倒下，我不知道整个霍普星域中有多少跟我们一样正在逃亡的猎物，但若我今晚点亮炬火，总有后来者可以看见。”
    舒云归的身影消失在小巷尽头，唐越远远看着他，心想人言星火可以燎原，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舒云归自然不知道唐越在想什么，他把飞行摩托留在了基地，那个大家伙太显眼，若是被定位武器锁定，蛇皮走位都甩不开，他的“绝对防御”不是百分之百触发，可不想玩赌命。
    趁着白天人多，他混迹到了市中心人最多的地方，没有猎手敢在这里公然捕猎。
    人群成了他最好的盾甲，在取得假身份之前，舒云归需要先解决身体中的定位芯片。
    芯片进入血管之后会在身体中游荡，没有专业器具他根本无法确认芯片位置，舒云归需要给自己找一个微型信号反射装置，将身体中芯片发出来的信号从闻风系统中屏蔽。
    这种装置不难找，学校使用的考试信号屏蔽仪拆开后稍加改造就可以，舒云归去了一趟电器城，很快就弄到了想要的东西。
    当然，他身无分文，东西是“借”的。
    要钱的话，就去找CGP考试委员会要吧。
    “借”仪器的时候他顺便“借”了一套电器维修工作服和工具箱，在晚上游客中心关门之前，他凭借检修电路的理由顺利进入了明珠铁塔第一层检修室。
    明珠铁塔的三层虽然从外面看是分开独立的，但通风管道实际用的是同一条，舒云归顺着检修室天花板爬进狭窄的通风管道中，一路向上挪动，顺利通过了第二层，来到了第三层。
    第三层通风管道早就被焊死了，想来安保部门也想过会有人从通风管道上来，所以提前做了准备。
    舒云归屏气趴在管道里，仔细打量着下面的情况。
    宴会过了凌晨才会开始，此时大厅里还在进行准备工作，一些工作人员来来往往摆着鲜花和美酒，主力安保队伍还没进场，只有稀稀拉拉两个保安躲在门后打盹。
    舒云归当机立断决定不等到晚上了，现在趁着人少潜伏进去才是最佳选择。
    凝神仔细看着下面送酒的推车走远了，舒云归小心翼翼使用复制异变能力“力有千钧”把焊死的通风口安全网给拉开了。
    金属崩断，发出一声清脆的“喀啦”声。
    下面睡眼惺忪的保安揉了下眼睛，含糊问：“怎么了？”
    舒云归握着安全网的手立刻顿住了。
    此时远处有个侍应生连声道：“碰倒了一瓶酒。”
    保安嘟囔着骂了一句，合上眼继续补觉。
    舒云归提起的心放了下去，轻轻将安全网放到一边，整个人无声无息地从通风管道中跳了下去。
    落地无声，如猫似的溜进了备餐间储物柜中。
    此时酒水和冷盘都已经准备好了，备餐间很少有人出入，只有一个年轻的侍应生在偷偷参瞌睡。
    看来猎手们的彻夜狂欢也给保安和服务员们造成了不小的困扰。
    舒云归走过去，手掌轻轻盖在侍应生头上，年轻人连眼皮都没来得及睁，就在复制异变能力“沉眠”中彻底睡了过去。
    舒云归把自己和侍应生的衣服调换，刚把换好衣服的侍应生塞进储物柜中，门外就有人在喊：“小周！主管说把山水阁的香槟换成红酒，马上有贵客要来，抓紧点啊！”
    舒云归冷静地应了一声，随意选了几瓶红酒放到推车上，低着头往包厢走去。
    他第一次来这里，为了让自己看起来很熟悉地形，他特意走的很慢，把沿路每一桌酒水都查看了一遍，这样外人就不会觉得他形迹可疑了。
    整个三层分为两个部分，一半是露天的，设置了无边泳池和吧台卡座，甚至还有一个起降平台，从这里可以直接驾驶飞行器去追捕猎物。
    另一半是屋门紧闭的房间，其中最大的一间叫“山水阁”，是个包间，其余房间是做什么的，舒云归就不知道了。
    他检查完露天卡座上的酒水，便推着车慢慢从那些房间外路过。
    此时已经有一些权贵们提前到了，卡座那边闹哄哄的，使舒云归不太能听清房间内的声音。
    “哎！听说了吗？今晚有莱特星上的大人物要来！”
    “是不是真的啊？莱特星的人看得上我们玩的东西？”
    “你管人家看不看得上呢？把人招待好了，以后咱们家的产业想进莱特星还不是多条路子。”
    “哪那么容易？之前又不是没邀请过他们，人家都把咱们当空气。”
    “死脑筋！莱特星上那么多政要新贵，一个不行就换一个啊，都是奔着钱去的，面子算什么？”
    舒云归的脚步微微放缓，想多听听那些人谈话。
    今晚居然有莱特星的人要来，看来自己这次进入闻风游戏，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说不定能顺藤摸瓜，把莱特星上那些败类都给揪出来！
    可惜现场又来了新的人，打断了他想听的内容，后面的交谈都是些吹牛皮互捧，没有什么实际意义，舒云归握紧了推车扶手，决定先去把酒水送了再说。
    但就在他迈步准备加速的时候，身边紧闭的房门却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发出沉闷的“咚”声。
    舒云归警惕地回头看了眼露台区域，幸好那边正在调试音乐，没人注意到这里。
    舒云归伸手拧了一下，门锁竟然是松的。
    他以极快的速度往里看了一眼，房间墙上亮着很多全息投影，都是待机页面，墙角放着一个一人高的大笼子，里面竟然关着两个人！
    舒云归迅速判断出房间内没有其他人员，便拉着推车迅速闪进房间中，反手锁上了房门。
    被关在笼子中的两个人嘴上套着呼吸抑制器，这种装置常见于警署转运囚犯时所用，不仅使人无法说话，一旦佩戴者脱逃，甚至可以远程抑制呼吸道，直接把人憋死。
    刚才的声响就是这两个人弄出来的，一看到舒云归进来，立刻朝他伸出手，希望舒云归能救救他们。
    这应该就是今晚会投放进狩猎场的新货。
    笼子外层接了报警系统，舒云归无法轻易靠近，他只能去查看那些全息投影，试图找出解锁办法。
    可那两个人并不了解舒云归在干什么，一直“呜呜”叫着，拼命想要舒云归救他们。
    “安静一点。”舒云归说：“你们再叫下去我们都跑不了。”
    人在极度恐惧的情况下根本听不见别人在说什么，两个人还在大声叫唤，舒云归没办法，只能加快速度激活全息投影。
    最大的全息屏亮起，上面显示的是宜乐市所有猎手和猎物的实时定位。
    跟飞行摩托上不一样，这里定位显示的不是红蓝点，而是每一个人的名字。
    人类先锋小队的几名成员名字赫然在上。

 无主之地：死亡考场 第五十二章 惊怖狩猎场（五）

    根据他们之间的距离，舒云归推测是有人故意把他们队伍分散投放的，他跟最近的路亭都相距至少半个城市。
    舒云归迅速将他们的坐标都记了一下，可翻找半天，却没看见程思空的名字。
    虽然觉得不太可能，但舒云归心还是提了起来，程思空不会被猎杀了吧？
    舒云归的视线又看向旁边几个屏幕，其中有一些不属于猎物的坐标在移动，舒云归立刻反应过来，这应该就是唐越说的，被盯上的猎物备选人。
    在每一个猎物备选人旁边，都详细标明了这个人的身份信息，以及家庭成员，并对其学历、智商、反抗能力等做了非常详尽的分析。
    看到这些，舒云归不由打了个冷颤。
    那些平凡人自以为过着普通的生活，其实背后早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们。
    舒云归想把这些备选人的信息也记住，但因为两个新货一直在大声嚎叫，导致外面的人注意到了这里，门锁被猛地转动了一下，紧接着听见外面赶来的人数加多。
    “怎么回事？！谁把门锁了？！”
    “我听见里面有叫声，谁把新货提前放出来了？”
    “还他妈愣着做什么，把门踹开！”
    现场情况已经不需要舒云归去寻找开锁方式了，他干脆使用“力有千钧”把笼子扯开，不顾报警器疯狂鸣响，伸手把两个新货嘴上的呼吸抑制器也给捏爆了。
    就在此时，房门传来一声巨响，门板整个被踢飞，斜斜朝舒云归砸过来！
    舒云归迅速矮身，在外面人冲进来之前使用“坐标改写”，将两个新货带出了房间，由于他还得留下来探查莱特星访客的事情，只能让那两个人自己跑。
    警报系统响个不停，为了让那两个人成功逃命，舒云归特意吸引了大部分追捕者的注意，他与那两个人反方向奔逃，一路朝着最尽头的山水间跑去！
    这一路上的房间并不是一字型排开，而是形成一个半弧形，舒云归速度快，那些人被他甩远了，从直线视角上逐渐就看不见他们了。
    舒云归正回头张望情况，身侧房间内突然伸出一双手，一手捂住了他的嘴，一手扣着腰，瞬间将他整个人拖了进去！
    舒云归下意识就要反抗，一拳挥出去却狠狠打到了墙上。
    面前人影消失又出现，带着七分戏谑的神情看着他。
    这不是程思空那个混蛋还能是谁？！
    舒云归捂着差点被自己砸断的手指，又惊又怒，问道：“你怎么在这？！”
    “嘘！小点声，别把人都引过来了。”
    舒云归压低声音，皱眉道：“你还敢往这跑？马上他们就要定位到你了！”
    他推了推程思空，催促着：“赶紧跑！这里交给我！”
    程思空一动也不动，脸上还是那副欠揍的神情：“没事，找不到我的。”
    “怎么可能找不到？难道他们没给你注射芯片？”
    舒云归白了程思空一眼，心想同是天涯沦落人，你就别在这装大神了。
    程思空轻轻“哼”了一声，反问：“你怎么不怕他们定位？”
    舒云归把缠在手腕上的微型信号反射器露给他看，程思空点了点头，道：“嗯，挺聪明的，就是有点费时间。”
    这种时候了还不忘打击人，舒云归没好气问：“您老又有什么好办法啊？”
    程思空拉起衣袖，右手小臂上裹着厚厚的纱布，隐隐可见渗出的血色。
    舒云归惊愕地张大了嘴，却听程思空非常不以为意道：“他们给我注射芯片之后我就把血管割开放了血。”
    他把衣袖抖落，轻笑道：“只要下刀够快，就能赶上血流速度。”
    舒云归整个人都呆住了，结巴着：“你……你还真是……真是对自己下得去手啊……”
    想起那条沿着血管几乎剖开整条小臂的血线，舒云归感觉自己对程思空的了解还是太浅薄了。
    “这算什么，等你真正了解这个世界之后，就会发现，为了生存，你可以作出比这残忍百倍的事情。”
    程思空的眼睛非常亮，却让舒云归觉得害怕，只见程思空慢悠悠从口袋中摸出一盒精致的细烟，在房间内悠闲地抽了起来。
    “就算我必须得参加这个游戏，那我也绝对不会是猎物。”
    程思空嘴角扬起一抹耐人寻味的浅笑，舒云归惊悚道：“你该不会就是那个……莱特星的贵客吧？”
    “不行吗？我的资产难道还不够参加这么个低级聚会吗？”
    又来了！
    舒云归翻着白眼，这个人就是给点机会他就开屏，跟个花毛大孔雀似的。
    想着舒云归又觉得不服气，同样都是任务失败接受惩罚，自己在篝火边啃土豆，他程思空凭什么可以坐在这享受聚会？
    难道猎物也分三六九等？！
    越想越生气，舒云归狠狠瞪了程思空一眼，突然在程思空精致的风衣外套上看见了一个身份识别铭牌，是用来乘坐电梯上下第三层的。
    “西塔蒙斯？”
    舒云归立刻反应过来：“嗷！你是不是抢了别人的身份？！”
    程思空摊开手：“我还需要借用别人的身份吗？”
    舒云归迅速在脑海中回忆有关这个姓氏的家族，半晌后非常不确定地问：“芮晨星的行政官……是不是姓西塔蒙斯？”
    程思空微笑着点点头：“西塔蒙斯·冯，我外公。”
    舒云归瞬间崩溃了，虽然知道程思空有西方血统，但没想到人家真的出身老牌贵族家族。
    “哎，身份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程思空安慰他：“我母亲早跟我断绝母子关系了，我只是借用这个姓氏出入方便而已，要是被我母亲知道了，她肯定要让我姐来骂我。”
    舒云归“嗯”了一声，他听程靖说过程思空母亲怨恨他没有给方宇留一条活路，所以跟他断绝了母子关系的事。
    但这随便往自己心上捅刀子，来安慰别人的方式舒云归还是第一次见。
    他赶紧制止了程思空，问他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我听说博明星的农场主已经跟修道院勾结上了，可能会从修道院购买一批恶变体。”
    “恶变体？！当猎物？”
    程思空摇头道：“恶变体价格高昂，不是博明星这些人的资产支撑得起的，我认为他们最多买几只，用来当猎手，或者被猎手驯养用来追捕猎物。”
    舒云归甚至不能想象那是一种怎样混乱的场景，人类驯养人类去追捕人类，这个世界干脆毁灭了算了。
    “恶变体绝对不能脱离政府和军方的管控，我们IAFA只能接受恶变体被关在修道院中，如果证实修道院与博明星农场主有私下交易，那我们必须阻止。”
    舒云归点头，道：“你是副会长，我听你的，你说怎么做吧，反正我绝对不会放任恶变体被当做杀人工具随意买卖。”
    “目前我们手上证据不足，加上修道院那边一时半会出不了货，太过残暴的恶变体农场主也控制不住，我猜他们一定想培育出一批攻击性没那么强的恶变体。”
    程思空微微思忖，道：“左右我们先收集证据，等CGP考试结束之后，再从长计议，现在我们自身难保，还是先想想怎么在闻风游戏中活命吧。”
    舒云归应了一声，太阳穴却突然一疼。
    “怎么回事？”
    他按住太阳穴，疑惑道：“不是都屏蔽信号了吗？怎么还会被定位到？”
    程思空嘲笑道：“你都把定位芯片拿到信号基站旁边了，还怕人家搜索不到你吗？”
    他挑挑眉：“怎么样，要不我帮你放放血？就是时间太久了，不知道芯片流哪去了，可能血要多放点。”
    舒云归浑身直起鸡皮疙瘩，还没把程思空的手扒拉下去，门外已经炸了锅。
    “有猎物闯进来了！”
    “在那边房间里！”
    “好大的胆子！抓住他！”
    舒云归还没想好逃跑路线，人已经被程思空抓着衣领拖到了窗边。
    明珠铁塔三层离地几百米高，舒云归没来得及问程思空想做什么，整个人已经被他推出了窗外！
    微凉的夜风在耳边呼啸，舒云归半仰着急速下坠，他感觉自己才眨了一下眼，程思空的脸就已经看不清了。
    他在下落中回想，自己说要举火把，但这火把好像没有燃起来，就要掉到地上了。
    舒云归闭了闭眼睛，一道白光从眼前闪过。
    流星吗？
    也有可能是眼冒金星，他感觉自己砸到了一个柔软又有韧性的东西上面，耳边旋即响起唐越惊恐的叫声。
    “啊啊啊啊！你别乱动啊！车要歪了！”
    飞行摩托在半空中左摇右晃，一会车头向下俯冲，一会拉升过度九十度角直冲云霄，舒云归差点被甩下去，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后座上爬起来，伸手越到唐越前面，控制住了车把手。
    “你是来救人的还是来杀人的啊？”
    舒云归和唐越都吓得不轻，彼此对望脸色都惨白一片。
    “我不会开车啊！这还是今早那个人临时教我的！”
    “今早？”舒云归蹙眉问：“谁教你的？”
    “我不认识，是一个很高的男人，有一头金色的长发。”
    是程思空？！
    他竟然早就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
    舒云归向上望去，但由于距离太远，他已经看不见三层窗户了。
    而在窗户边，程思空的长发被夜风吹起，身后脚步声由远及近。
    “联盟双盾。”
    有人用带着笑意的声音喊他。
    “好久不见。”
    程思空回头，锐利的目光朝房间深处看去。
    “别来无恙。”

 无主之地：死亡考场 第五十三章 惊怖狩猎场（六）

    因为三层响起警报，整个明珠铁塔全部戒严，外墙上的空气炮架全都悬浮出来，三百六十度监测着铁塔附近的可疑目标。
    想要再上去是不可能的了，好在程思空有背景有地位有能力，就算一个人留在铁塔上暂时也不会有性命危险。
    相比之下，其他几个队员的生存情况可能更令人担忧。
    因为要让舒云归控制车头，唐越直不起腰，只能半趴在车身上，艰难地回头问他：“你接下来要去哪啊？”
    舒云归心中迅速将同伴们的坐标回忆了一遍，决定先从距离最近的路亭开始找起。
    他点开飞行摩托自带的闻风游戏引导系统，指出一个坐标问唐越：“这个地方你去过吗？”
    唐越点点头，又摇摇头，道：“去过，但这个地方很危险，老陈不让我们再去。”
    既然危险，那就更得去了，路亭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医生独自在那里，还能坚持多久都是个问题。
    舒云归迅速调转车头，朝路亭所在的坐标赶去，途中问唐越：“怎么个危险法？”
    “那边是一片待开发的荒山，人迹罕至且没有建筑隐蔽，猎物一旦被驱逐到那里去了，基本是没有活路的。”
    听唐越这么说，舒云归心中更是担忧，不由加快速度，全速向市郊荒山前进。
    和寸土寸金、人口.爆炸的莱特星不一样，博明星上离开城市人口密集区之后，市郊建筑物稀疏，两两之间相隔较远，入夜之后也都早早关了灯，只有泛黄的路灯还带着一丝活气。
    在如此寂静的夜色中，猎手与猎物的追逐战正在上演。
    消音子弹从已经过热发红的枪管中打出来，地面上一个正在奔跑逃命的猎物哀嚎着中弹倒下。
    骑着飞行摩托的猎手不屑地吹了吹.枪管，居高临下地扫了一眼不再动弹的猎物，旋即露出一副“真没意思”的表情，拉高车头，加速去追捕别的猎物了。
    在飞行摩托尾灯无法照亮的地方，一道黑影从路边树林中蹿了出来，用力架起猎物血流汩汩的身体，将他拖进了林中。
    在黑暗隐蔽处，舒云归和唐越将刚才那一幕看得一清二楚。
    舒云归早早就将飞行摩托的灯光全部关闭了，将其隐藏在附近一处空置宅院的车库内，但没有将切断闻风游戏系统，这样其他猎手就能在地图上看到这辆车的坐标。
    昨天他抢了猎手的车之后，闻风游戏系统中就把这辆车标成了跟猎物一样的红色，现在被藏在车库中，只怕会吸引很多猎手围聚。
    只有如此，才能给舒云归赢得一些寻找路亭的时间。
    “刚才那个猎物一定是被他的猎物朋友救走了。”
    唐越趴在墙角，小声道：“通常情况下，猎手击杀成功后是不会处理猎物尸体的，但猎物们不会让同类曝尸荒野，就算再危险，都一定会把尸首带走。”
    “你在这里待着，我过去看看。”
    舒云归本来是不想带唐越过来的，但唐越死活不肯从车上下去，非说要给他带路，舒云归没办法才同意他跟着过来。
    但在路上就说好了，市郊荒山过于危险，到了地方之后，唐越必须听舒云归指挥，不许自己擅自行动。
    唐越本来想跟舒云归一起过去看看情况的，但碍于承诺在先，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点点头，道：“那你自己小心，有事叫我。”
    别看唐越外表看起来稚嫩，但还是很有男子汉担当的，舒云归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叫他放心，自己趁着夜色向树林疾步跑去。
    树林里几乎伸手不见五指，风吹过树梢，发出令人胆寒的恐怖呜咽声，在黑暗深处，夹杂着几分微弱的痛呼声。
    舒云归顺着声音轻轻靠拢过去，在路灯光线微微透进来的地方，刚刚中弹的猎物躺在地上，另外两个人背对着舒云归，其中一个竟徒手撕开被鲜血浸透的裤子，生生用手指去抠没入肌肉骨骼中的子弹。
    地上的猎物因为剧痛哀嚎挣扎，却被他的伙伴牢牢捂住了嘴，被压抑的惨叫声在树林中回荡，如半夜出来索命的鬼魅一般可怖。
    即使相隔甚远，舒云归仿佛还是能听到手指撕开皮肤，搅动血肉的声音，很快子弹被找到了，但在子弹被掏出来的那一刻，汹涌而出的鲜血喷出了几米高。
    如下雨一般，临近的树叶枝干和那两个猎物伙伴身上都溅满了鲜血，掏子弹的那个人脱下外套给伤口缠绕压迫止血，但颤抖的手指已经说明血流无法控制。
    舒云归走过去，在猎物同伴紧张的眼神中将手放倒了路亭肩上。
    路亭的双手还在紧紧压着出血点，温热黏.腻的鲜血溢满了他双手每一条纹路，他抬起头看向舒云归，脸上、头发上，全是不断滴落的血液。
    “子弹打断了大动脉，子弹掏出来的一瞬间血压就会掉下来。”
    换句直白的话说就是，没救了。
    血已经不往外喷溅了，躺在地上的猎物也不再惨叫，他用已经开始涣散的瞳孔深深看了看路亭，一声道谢还没说出口，就已经永远合上了双眼。
    路亭松开手，身体一晃坐倒在地。
    舒云归连忙蹲下来扶住了他。
    “我知道他这种情况没救了，但我就是想试一试，万一成功了他就能活下去了。”
    路亭痛苦地闭上眼睛：“我想用‘细胞重组’救他，但必须取出身体中的子弹，不然子弹无法重组，还是会留在身体里……
    “只要给我一支快速凝血剂……只要一支……”
    即使已经闭上了眼睛，路亭还是伸手捂住了双眼，他曾以为CGP考试的医疗条件已经是最差的了，可现实却更加狠厉地打了他的脸。
    没有手术器械、没有抢救药剂，甚至连灯光都没有，世界上还会有比这更差的医疗环境吗？
    路亭绝望地想，有的，肯定有的。
    他崩溃地抱着头，颤声问舒云归：“战争会比这更可怕吗？”
    舒云归揽着他的肩头，沉声道：“我没上过战场，没办法回答你，但是你看程思空身上的伤，应该也能看出八九分吧。”
    路亭只觉头痛欲裂，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绝望道：“刚进入这个游戏时，你们都不见了，我什么都不知道，被人一路追杀，是他们收留了我，给我食物，帮助我逃命，可我却连救他一命都做不到……”
    “您别自责，这不是您的错。”
    另一个一直没说话的猎物低着头道：“要不是路医生您帮我们同伴疗伤，我们一起的那十几个伙伴可能早都没命了。”
    他朝路亭双手合十，感激道：“我和我的伙伴们都很感谢您。”
    听他这么说，路亭更崩溃了，他盯着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不禁开始怀疑医疗的意义。
    医生最大的责任是救死扶伤，伤者死在眼前自己却无能为力，哪还有脸接受别人的感谢？
    尚且存活的那个猎物不再多说，他起身把伙伴的尸体搬到一边，没有工具，就用双手慢慢挖坑，想要让伙伴入土为安。
    路亭双眼无神地看着他挖坑，半晌后也站了起来，慢慢走过去跟他一起挖。
    在各种新式丧葬方式盛行的时代，三个人凭借双手，挖出来了一个半米深的墓穴。
    猎物的葬礼草率而简单，几捧泥土掩盖就结束了一个人的生命。
    埋葬结束，路亭终于想起问舒云归怎么找到自己的。
    得知舒云归在明珠铁塔上的遭遇，和新货被投入狩猎场的事，一直因为伙伴死去而失魂落魄的路亭再次被激怒。
    “我就不信这个狗屁闻风游戏真的没人能管了！”
    路亭牙关紧咬，怒不可遏道：“老子一定要把这个杀千刀的农场主活活解剖了！看看他的心是不是黑色的！”
    另一个猎物听他这样说，担忧道：“闻风游戏牵扯到很多势力，就算把农场主解决了，以后说不定还会有新的农场主出现。”
    他虽哀怨，却又好像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和舒云归在基地中看见的那些猎物一样，宁可一再逃亡忍让，也不敢发起反攻。
    “管他以后不以后，如果现在不反抗，我们大家就真的没有以后了！”
    舒云归站起身，他捏着手指，骨结发出“咔嚓”声。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这是永恒不变的道理，没有人活该被欺负，也没有人生来就是权贵，若他们不做人，我们也就不用把他们当人看待。”
    “对！只有反抗过了，才能让那些想步农场主后尘的人明白，若想玩弄别人的生命，自己必将付出代价！”
    路亭愤慨道：“你把我们的话带回去告诉所有伙伴们，是站起来反抗还是在沉默中死亡由他们自己决定。”
    “那……你们、你们去哪里？”
    “我们还有三个非常重要的伙伴被分散在城市中，我们必须找到他们，这场生存反抗之战没有人是单枪匹马，你们有伙伴，我们也有。”
    舒云归与路亭与对方挥手告别，对方一步三回头，似乎对他们将要发起的反抗行动信心不足。
    “你觉得那些猎物会站起来反抗吗？”
    路亭走在前面，看不清神情，他仰起头，道：“管他们呢，反正老子忍不了了，谁忍不了谁先动手！”
    舒云归“嗯”了一声，快步跟上去。
    “说的没错，咱们现在就去跟农场主干架！”

 无主之地：死亡考场 第五十四章 惊怖狩猎场（七）

    舒云归不确定在自己寻找路亭这段时间中，其他成员的坐标有没有发生变化，他只能根据记忆，去找离这里最近的朱新月。
    无论是枪械射击技术还是打架拳脚功夫，舒云归都不担心朱新月会被那群娇生惯养的猎手给欺负了。
    唯一值得忧心的是，朱新月性格冲动又好打抱不平，要是因为看见猎物被追杀而情绪失控，很有可能落入猎手们的圈套中。
    在他们埋葬猎物伙伴的时候，唐越一个人去把飞行摩托弄了出来，途中竟然没有惊动任何猎手，着实让舒云归吃了一惊。
    唐越还想跟着他，但飞行摩托只能载两个人，舒云归只好把他拜托给和路亭一起的那个人，让他赶紧回去找老陈，不要再轻易离开基地了。
    临走时，唐越反问他：“你不是说要所有猎手站起来反抗吗？”
    舒云归揉了揉他的头，道：“你还小，你的任务是活着。”
    唐越很不高兴，拉着他的衣袖不放：“我不小了，我要跟你一起去！”
    舒云归被他紧紧抓着，无奈道：“你还是先把老陈说服了吧，看他会不会揍你。”
    唐越还要说什么，舒云归却一步跨上了飞行摩托，在唐越仰望的视线中疾驰离去。
    “那小子真有意思。”
    路亭坐在后面，抱着胳膊回望，夸赞着：“有血性。”
    “初生牛犊都是这个样子的，你总不能因为他有血性就带着小孩子去拼命吧？”
    舒云归抬手顺了顺被风吹乱的头发，道：“只要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大人在，就不需要小孩子拿刀。”
    路亭拍了一下他的脑袋，轻哼：“臭小子你是说给我听的吗？在我面前你们都是小娃娃！”
    舒云归被他打得车头一歪，路亭差点给他摔下去，坐在后面脸都吓变了色。
    “怎么把我跟小孩子比？我都多大了？再说了，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今日我超过你，明日自有年轻人会超过我，放平心态啊，路哥。”
    路亭怕他再来一次九十度倾角，双手抓着他的衣服，在风中翻着白眼道：“你能不能把防风罩打开？”
    “啊？还有这个东西？”
    舒云归摸索了一下，很快从车头传来一阵气流波动，随即他头顶被风吹起来的头发便渐渐落了下来。
    “啊哈哈，不好意思，家里许久没买车，实在跟不上时代进步。”
    路亭整了整被吹成鸟窝的头发，没好气道：“知道了知道了，回去给你置办一辆最新款！”
    不愧是军事总医院急救科主任，就是财大气粗，最重要的是比程思空大方！
    三言两语得了个礼物，舒云归心情大好，稳稳载着他的大财神朝宜乐市另一头的水库去了。
    宜乐市正值雨季，水库水位很高，舒云归他们到达这里的时候，水坝上已经没有地方降落了，他们只能把车停在水坝下游空地上，再自己顺着巡防堤爬上去。
    离开飞行摩托的时候舒云归特意确认了一下，水库这边确实有猎物在活动，但坐标有两个，还靠的特别近，应该两个人在一起。
    难道朱新月也找到了猎物伙伴？
    进入闻风游戏一天两夜，舒云归已经被猎物们互帮互助的精神深深打动，在生命遭受威胁的时候，这些人竟然没有为了活命相互争斗，实在令舒云归感到惊奇且惊叹。
    巡防堤有一段位置非常陡，舒云归和路亭几乎手脚并用才能爬上去，但这样就没办法进行防御了，一旦有猎手从空中狩猎，他们两个就是嗷嗷待宰的小绵羊。
    为了安全起见，舒云归让路亭先爬上去，自己在下面看着，如果有什么情况他好出手救援。
    等路亭爬上去之后，他再上，虽然路亭没有进攻能力，但用双眼帮他警戒一下还是可以做到的。
    计划立刻施行，路亭先爬了上去，这段巡防堤真的很危险，能下脚的地方只有不足五十厘米宽，一边是数百米高的堤坝，一边是深不见底的水库，两侧栏杆甚至不到路亭腰间。
    水库边夜里温度低，但路亭爬得汗都出来了，他双手紧紧拉着栏杆，感觉腿肚子都有点打颤。
    幸好舒云归一直没说话，要是换做程思空，嗷嗷两嗓子能给他吓死。
    路亭花了非常久的时间才顺利爬到水库顶上，一边平复快速跳动的心脏，一边站在水库边朝舒云归挥手，示意他可以上来了。
    舒云归抬头看了路亭一眼，只这一眼，差点给他惊地跳起来，在路亭身后，有一道黑影正举着某种长条形的武器朝他后脑重重击来！
    肉体凡胎若是挨上这一下，颅骨都能直接打碎了！
    没时间多想，舒云归一脚踢起地上碎石块，倾注了十足的“绝对锁定”和“力有千钧”，径直朝路亭身后的身影砸过去！
    异变能力并不是无限使用的，这种力量在人体内每日不断产生积累，又被不断使用，若是突然用猛了，也会出现力竭的情况。
    就和程思空之前大战灯芯小队时一样。
    舒云归虽然已经进化到二阶异变，比一阶异变体能量翻倍，但因为担心路亭，一时间没控制好出手力道，差点把所有力量都加到那片小小石块上去了。
    这就导致小石块如炮弹一般飞上水库，在黑影“哎呀”一声哀嚎声中，对方和舒云归一起坐到了地上。
    舒云归心跳骤然加快，背后出了一身汗，不过比程思空当时的情况好些，脱力感只是一瞬间，很快他就可以站起来了。
    舒云归迅速爬上巡防堤，此时也顾不得天上有没有猎手了，他必须马上赶到路亭身边。
    水库顶上视野开阔，舒云归爬上去的时候，看见路亭正蹲在地上，指尖金光闪动，竟然在用“细胞重组”？！
    舒云归一路小跑过去，当他看清被他击中的人是谁的时候，登时脸色大变。
    “朱、朱新月？！”
    朱新月捂着不断冒血的鼻子，颤颤巍巍举起手，朝他比了一个中指。
    “好了好了，没事了，去洗把脸吧。”
    路亭治疗结束，示意朱新月赶紧把脸上的血污洗一下。
    朱新月气呼呼地走了，路亭捅了舒云归一胳膊肘，小声道：“你这一下给人家姑娘砸不轻啊！”
    “我真没看见是她，她怎么会在这里拿根棍子要打你呢？”
    “我后脑勺又没长眼，我哪里知道，你自己去问她吧。”
    这下好了，本来是好意救人，现在两边不是人，舒云归自认倒霉，小心翼翼走向蹲在水库边的朱新月，非常不好意思地问：“还疼吗？”
    朱新月正掬了一捧水，整张脸埋在水里，她没有说话，但有血色在水里氤氲开。
    舒云归紧张极了，赶忙凑近了问：“是不是还很疼啊？对不起啊，是我的错，我让路亭来给你看看吧。”
    他正要起身，一直把脸埋在水里的朱新月却突然反击，一把将舒云归摔进了水库里！
    水花翻腾，舒云归呛了好几口水才浮了起来，趴在岸边直吐水。
    本意是想看小男生小女生打情骂俏的路亭吓呆了，连忙过来把舒云归拉了起来。
    其实经过“细胞重组”的治疗，朱新月脸上的伤早就愈合如初了，路亭反应快，她当时甚至都没太觉得疼。
    但朱新月是个有仇必报的主，当然仇人范围也包括舒云归。
    她抱着胳膊，朝浑身湿透的舒云归挑眉道：“叫你打我。”
    “嘿！你这小丫头怎么不讲道理啊……”
    舒云归连忙伸手把路亭拦住了，这两个暴脾气一碰上，朱新月能把路亭脑袋敲开花。
    “好好好，是我不对，让你还回来是应该的。”
    舒云归脱下湿透的外套拧了把水，问朱新月：“你是不是把我们当猎手了？”
    朱新月掏了掏口袋，递了包纸巾给舒云归，道：“谁叫你们悄无声息爬上来的？幸好我现在没武器，但凡有一把枪，你两都没命了。”
    舒云归擦着脸上的水，无奈道：“那我们也不能大张旗鼓上来呀，万一上面有猎手呢？”
    朱新月一向不擅长口舌之争，看气温低，舒云归又浑身湿透，便让两人跟自己回去。
    “我跟靖姐一直待在这，是水库巡堤员的房间，里面物资还算充足。”
    推开门，一直紧张地坐立不安的程靖骤然站了起来。
    “小舒？路医生？怎么是你们？”
    路亭“嗨”了一声，道：“别提了，这就叫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
    程靖看见朱新月脖子上还有血迹，而舒云归一身水渍，茫然不解地问：“怎么了这是？”
    “夜太黑，没看清打了一架。”
    朱新月把毛巾递给舒云归，指着洗手间道：“你赶紧去冲个热水澡吧，小心感冒了。”
    舒云归笑了笑，接过毛巾去洗澡了。
    路亭一脸慈祥笑意看着他两，又被朱新月一记眼刀杀了回去。
    他扯过凳子坐下，看见桌上还放着不少生活用品和食物，不由感慨：“同样都是猎物，你们这待遇是不是有点太好了？”
    程靖给他递了个苹果，道：“是如舟离开之前给我们备下的。”
    “蒋如舟？”
    正准备啃苹果的路亭愣住了：“他跟你们在一块？不是，那他现在去哪了？”

 无主之地：死亡考场 第五十五章 惊怖狩猎场（八）

    “原本我们三个都不在一起，是如舟通过他的朋友们找到我们的，他说这个水坝底下的超量级发电机会干扰定位信号，所以把我们藏着这里。”
    显然，对蒋如舟的离开，程靖也十分担忧，道：“他说他对城市地形了解，又明白闻风游戏的规矩，还有一些可靠的猎物朋友可以帮忙，他要去救你们。”
    “救我们？”
    路亭又怒又惊，大声道：“我们几个大人要他一个孩子救什么？！”
    “他执意要去，我说思空和小舒肯定会想办法来找我们，让他跟我们一起躲着，但他不肯。”
    程靖低着头，指尖拧着衣角，能看出来内心也很纠结。
    路亭也啃不下苹果了，站起来“哐哐”捶浴室的门。
    舒云归刚打上泡沫，眼睛都睁不开，问他：“干嘛？”
    “别洗了！”
    路亭高声道：“蒋如舟为了救我们自己一个人跑城市里面去了！”
    浴室中的水声立刻变大，半分钟后舒云归出来了，他衣服还没烘干，湿漉漉直接套在身上，发梢也在滴水，只见他随意用毛巾擦了擦，对路亭说：“走。”
    朱新月拦住了他们，道：“你们知道蒋如舟去哪了吗？怎么找？”
    舒云归沉思片刻：“整个宜乐市中，只有一个地方可以看到猎物具体名字坐标。”
    他把毛巾扔到椅子上，一脚迈出门去：“回明珠铁塔！”
    *
    与此同时，在明珠铁塔上，狂欢并没有因为警报而被打断。
    程思空坐在山水间内，角落里堆着两个新货的尸体，脖子都被打断了，正以一种极度扭曲的姿态向后仰着，从程思空这个角度看去，就像被他们死死盯着一般。
    包间内充斥着血腥气，坐在程思空对面的人却仿佛闻不到一般，示意侍应生给程思空倒酒。
    红色的酒液落入杯中，和新货们肆意流淌的鲜血一模一样。
    “没想到程大审判官会被CGP考试委员会当做猎物送过来，没有核实清楚，让审判官受惊了，是在下的失误，我先自罚一杯。”
    程思空冷眼看着对面的男人把酒一饮而尽，才缓缓开口：“也不是什么大事，正好让我见识见识博明星上的闻风游戏有何不同之处。”
    对面的男人有些吃惊，捂嘴轻笑：“哦？审判官不是不喜欢这种活动吗？听说莱特星上的大人们邀请过您好几次，您都没有答应。”
    程思空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年纪大了，每日事务繁忙疲于应对，不想下了班还在外面打打杀杀。”
    对面男人点点头，道：“也是，审判官军人出身，跟我们无所事事的闲散人不一样，您是真刀真枪拼杀惯了的，我们这点游戏对您来说只是小儿科罢了。”
    侍应生上前添酒，在细微的水声中，对方幽幽道：“难怪之前莱特星大人们邀请您弟弟参加游戏的时候，您弟弟也拒绝他们了呢。”
    在对方看不见的阴影中，程思空五指骤然紧握。
    可他面色不改，端起酒杯饮了一口，语气平缓道：“是吗？我倒是没听说过。”
    对方轻轻“啊”了一声，不知是不是装出来的，看似蓦然想起一样，恍然道：“是听说审判官您和您弟弟关系不好，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程思空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当年他的机甲是我打下来的，我母亲也是因为他跟我断绝关系的，那些破事被新闻媒体颠来倒去报道了好几个月，还能有假？”
    “我听说，莱特星上的大人们正是因为您拒绝参加闻风游戏，才决定拉拢您弟弟的。”
    对方漫不经心地转动着酒杯：“据说，当时您弟弟非常生气，严词拒绝了他们，他的原话好像是……‘我哥都不会看一眼的东西，以为我会喜欢吗？’”
    程思空额角抽痛了两下，被他不着痕迹地掩饰了：“说起来也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吧？莫不是您当时也在现场？竟然知道如此多的细节。”
    对方哈哈大笑起来，道：“审判官大人太抬举我了，在下身份低微，怎么可能进到那种高层聚会中去？不过是偶然听旁人说起过几句而已。”
    程思空冷声问：“谁、说的？”
    对方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转移话题，道：“曙光号被毁之后，星域内蓝晶矿不仅价格翻倍，还限量供应，听说这段时间黑市中蓝晶矿可抢手的很啊。”
    由星际盗猎者控制的黑市，一直是走私蓝晶矿的主要供应商，他们手中的蓝晶矿来自盗掘、抢夺政府运输船或是破坏“荆棘女神”能源供应管道得来的。
    由于星际盗猎者人数众多，武装精良，联盟屡次围剿仍未彻底消灭他们。
    而在程思空和方宇同时服役的时候，就是星际盗猎者被打压最狠的时候。
    程思空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提这茬，便没有接话。
    “自从您进入审判庭之后，联盟空军对待星际盗猎者的镇压就没有以前那么强硬了，您知道吗？您在的时候，星际盗猎者有很长啊一段时间连一块蓝晶矿都弄不到手。”
    程思空冷冷看着他，开口问：“然后呢？”
    对方靠在椅背上，双手十指交叉搁在腿上，发出一声耐人寻味的笑声。
    “自古以来，钱永远都是好东西，不然您看，联盟又不是没有能力完全消灭星际盗猎者，可为什么即使有您这样的战神在，他们还是能在星域中横行这么多年呢？”
    程思空感觉头更痛了，他蹙起眉看着对方滔滔不绝。
    “审判官您最是正直，可有没有想过，您的正直却挡了别人的路呢？”
    耳边响起刺耳的鸣叫声，程思空骤然站了起来。
    他脸色发白，强作镇定道：“不好意思，去趟洗手间。”
    走向洗手间的每一步都是颤抖的，程思空踉跄着快步冲进洗手间内，用力将门反锁，他双手撑在洗手台上，脸颊边冷汗涔涔。
    毫无预兆地，他竟在这个地方听见了跟方宇有关的消息。
    方宇被莱特星高层权贵邀请去参加过闻风游戏宴会？
    为什么从来对自己无话不说的弟弟却独独隐瞒了这件事？
    方宇究竟在那场宴会中遭遇了什么？他的恶变是否与之相关？
    如刚才那人所说，联盟双盾太过正直，而他们的正直，究竟挡了谁的路？又是怎么挡了那些人的路呢？
    程思空抬起头，他双目布满血丝，眼眸中深藏着惊恐与杀意。
    方宇的死、自己的退役，联盟双盾一夕崩塌，这究竟是谁的“杰作”？又有那些人期待着这场“崩塌”呢？
    程思空感觉自己手脚冰凉，从五脏六腑渗起的寒意令他浑身汗毛直竖。
    是谁藏在幕后，一步步诱导他和方宇落入了圈套中？
    程思空头疼欲裂，一股强烈的杀意逐渐在脑海中膨胀。
    既然方宇的死与闻风游戏有关，那就让每一个闻风游戏中的猎手，都为这场“崩塌”付出代价吧。
    程思空把手伸向风衣口袋，从中掏出一把手枪。
    现在就去杀了外面那些人，再解决掉农场主，最后回莱特星去，把所有参加过闻风游戏的权贵高层全都……
    他持枪的手突然被人按住，程思空一惊，反手就要进攻，另一只手却也被牢牢扣住了。
    偷袭者是从他身后隔间中出来的，身高也不及他，因为程思空心绪大乱才让对方钻了空子，没想到对方手劲奇大，连程思空也没能反抗成功。
    “副会长。”
    耳边响起蒋如舟的声音：“您冷静一点。”
    程思空的动作骤然顿住了，他从镜子中向后看去，果然是蒋如舟藏在他身后。
    好小子，“力有千钧”用的愈发顺手了。
    蒋如舟松开了他，低声道：“您还好吗？我看您刚才的样子要失控，对不起，冒犯您了。”
    被蒋如舟打断，程思空的情绪冷静下来，也惊觉自己刚才似乎被有心人故意激起了杀意。
    有人想要莱特星的审判官在博明星大开杀戒。
    好歹毒的心思，即使程思空已经从联盟空军退役了，藏在幕后的操纵者也并没有打算放过他。
    程思空惊出了一身冷汗，他将枪放回口袋中，揉着发红的手腕，问蒋如舟：“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偷了侍应生的工作卡偷偷混进来的。”
    蒋如舟穿着工作制服，道：“我一直没找到您，想着整个宜乐市只有明珠铁塔三层能看见猎物姓名坐标，就想混进来查探一下情况。”
    程思空点点头：“那你找到其他人了？”
    “我把靖姐和新月姐姐安置在水库那边了，很安全，您放心，至于其他人……我暂时还没消息。”
    “没事的，我见过舒云归了，他现在一定已经找到路亭了。”
    蒋如舟放下心，问：“那我们现在撤离吗？”
    程思空沉默了半晌，摇头道：“不，我还需要进一步了解一些情况，待会我会回山水间去拖住他们，你在这附近找找，看能不能发现除了闻风游戏之外的文件信息。”
    “除了……闻风游戏之外的文件？”
    蒋如舟不理解，问道：“那是什么文件？”
    程思空看向窗外，无垠的夜色中，巨大的“荆棘女神”能源供应管道从头顶越过，划破天幕。
    他蹙眉凝神，重重道：“能源文件。”

 无主之地：死亡考场 第五十六章 惊怖狩猎场（九）

    程思空回到山水间的时候，神色已经恢复如常。
    他推开门，原本浓郁的血腥气已经被新风系统抽尽，只剩地毯上一滩鲜红尚未来得及处理。
    两个意欲逃跑的新货尸体已经被抬走了，血迹从墙角到门口，淅淅沥沥的一串。
    原本放置尸体的位置多了两个新货，正蜷缩在一起用惊恐的眼神看着屋内每一个人。
    程思空不着声色地避开血迹，重新坐回了位置上。
    对面男人开了一瓶新酒，盛邀程思空尝一尝。
    “酒这种东西只是助兴，如果主菜迟迟不上，光喝酒岂不是无趣？”
    程思空盯着对面的男人，缓缓开口问：“农场主究竟什么时候来？”
    对方显然料到有此一问，示意侍应生把酒端下去了，又换上来一个托盘，径直呈到程思空面前。
    “农场主正在赶来的路上，他特意交代过，务必招待好莱特星的贵客，既然审判官大人觉得无趣，那便玩些有趣的东西吧。”
    侍应生打开托盘盖子，里面放着一把崭新的束能枪。
    这种枪能够将子弹威力发挥到极致，在击入物体之后，压缩的动能会产生爆炸，至少能形成海碗大的对冲伤口。
    若是击入人体，无论打到什么部位，都将造成非常恐怖的杀伤力。
    程思空扫了一眼手枪，转眼问：“这是什么意思？”
    “农场主说，既然审判官大人有意参加我们的游戏，那自然要让贵客玩得尽兴才好，这两个新货身强体壮，不像外面那些老弱病残追来无趣。”
    对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笑道：“今晚闻风游戏的第一枪，就请审判官大人打响吧。”
    蜷缩在地上的新货被保安拉起来，掐着下颌逼迫他们面对程思空。
    说什么身强体壮，也不过是普通人而已，一看见托盘里的手枪，吓得眼泪鼻涕一起流。
    “今晚才死了两个，立刻又能补充新货，我倒是好奇，狩猎场上这些猎物都是怎么弄来的？”
    程思空稳坐不动，对方也不急，在你一言我一语中互相拉扯试探。
    “知道审判官大人精通联盟法律，不过我们这一没有人口买卖，二没有限制人身自由，等今晚游戏一开场，这些人跑不跑，往哪里跑，或者想用什么方式来反抗，都随他们的意。”
    “再说那些猎手，可都是自愿去捕猎的，他们用什么方式狩猎，是否会给猎物造成伤害，都由猎手们自己做主，我们可没有任何教唆犯罪的行为。”
    程思空冷哼一声，道：“依你的意思，这些猎物们都是自愿跑进狩猎场中的？也是自愿被追杀，自愿挨子弹的？”
    对方笑着举起双手，作出一副投降的模样，道：“狩猎场又没有拉围栏，他们想跑难道还跑不出去吗？”
    “至于受伤死亡，都是枪支走火误伤而已，游戏嘛，出现些偶发误伤是很正常的事，所有发生了伤亡的猎物家庭我们都支付了赔偿金，审判官大人可以去挨家挨户调查。”
    “再说了，非主观意愿造成他人伤亡事件属于自诉案件，只要受害人家庭没有提出上诉，联盟审判庭是不具有公诉权利的，我说的对吗？”
    程思空早就知道，这些人既然敢在联盟警署和审判庭的眼皮子底下玩这种游戏，自然想好了一百种脱罪的方式。
    在游戏参与者的眼中，这只是枪支走火误伤平民的偶然事件而已。
    若要问为什么同一个城市中枪支走火事件如此频发，那也可以用枪械管理不严，政府后续加强管控来搪塞。
    程思空自然不指望对方能认罪，他只是想给蒋如舟尽可能多的争取时间而已。
    闻风游戏的性质过于恶劣，牵扯阶层众多，如果要打击这一帮罪犯，简单的持枪伤人罪名根本不足以彻底击溃他们。
    还需要更深层次的证据。
    比如说闻风游戏参与者与星际盗猎者之间的交易。
    人在等待的时候，时间过的非常缓慢，坐在山水间中，时间就更慢了。
    “程大审判官就不要把我当犯人审了，多好的夜晚啊，外面的猎手们都等着您开第一枪呢。”
    对方扬了扬手，侍应生把放着手枪的托盘又递近了些。
    “哦？这么重要的角色交给我一个新手，我怕做不好扫了大家的兴致啊，不如您做个示范，今晚让我先学习学习。”
    两人的目光隔空碰撞，谁也不肯让步。
    “审判官在空军服役的时候可是枪法如神，何必谦虚？只要您开一枪，狩猎场中的所有猎物都会被您的英勇所震慑。”
    程思空依然不动，道：“我今天要是不开枪，是不是就见不到农场主了？”
    “您知道的，农场主只是闻风游戏中的一个身份而已，如果您不参加闻风游戏，又何必非要见农场主呢？”
    对方态度强硬，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程思空笑了起来，他起身理了理衣袖，看着那两个跪在地上的新货，道：“看来今天不拿出点诚意，是见不到农场主了。”
    他眼神眼神凌厉地扫过两个新货，手指抓向托盘中的束能枪，在扣下扳机的一瞬间，左手衣袖一抖，他准确接住从衣袖中滑落的光离子枪，一枪击中了对面的男人！
    两枪几乎是同时扣响的，束能枪“咔嚓”一声，枪中没有子弹！
    而光离子枪打碎了男人面前的高脚酒杯，在玻璃渣飞溅的同时穿过男人身体，洞穿了他身后的椅背。
    “全息模拟成像……”
    看来对方早就看穿了他和蒋如舟的计划，在他去洗手间的时候，山水间里就已经从真人换成了全息模拟影像。
    如果他按要求对猎物开枪，农场主才会出现，反之……
    山水间中所有人瞬间对程思空出手，包括那两个痛哭流涕的新货。
    程思空并不恋战，他的目的是搜寻能源交易文件，既然这边拖不住了，那就找到蒋如舟后再做打算。
    他仰身避开从左右两边射来的子弹，抬脚踹开伪装成新货的杀手，在风驰电掣间翻过沙发背，一脚踹开了包间大门！
    由于舒云归前脚刚引起过警报，此时明珠铁塔的防御模式还没收起，三层警戒森严，现在二番触发警报，引发了最高级别的防御模式。
    从塔顶开始，一道闪着细碎电光的防御网展开，将明珠铁塔从头到脚包围起来。
    这是作为星际战舰地面垂直升降站时留下的电离防御罩，只要防御模式开启，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也别想出去。
    再想用跳塔的方式离开明珠铁塔已经不行了，程思空反手放倒围攻而来的两个保安，在混乱中焦急地寻找着蒋如舟。
    此时蒋如舟还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程思空交代完任务离开之后，他趁无人注意，溜进了放置着全息影像大屏的房间中。
    屏幕上的影像并不是什么机密，就算拿到审判庭上去，也难以作为有效物证定罪。
    农场主自然不会傻到把重要证据放在这个谁都可以进出的地方，在这里找到能源交易文件的希望非常渺茫，他也向程思空提出过这个问题，但程思空却笃定了今晚一定能找到线索。
    蒋如舟只能按照程思空的要求仔细搜寻，但全息影像控制系统几乎是锁死的，他只能在这一页面浏览，不能进行任何操作。
    蒋如舟把所有屏幕都看了一遍，最大的屏幕是闻风游戏地图与坐标定位，这没有什么好看的，剩下只有待选猎物资料和……
    猎手资料？
    算上这一次，蒋如舟已经是第二次进入闻风游戏了，博明星上权贵高层就那么些人，在跟其他猎物伙伴交流的时候，他早就将这些家族势力了解地清清楚楚了。
    但蒋如舟还是决定将猎手资料仔细查看一遍。
    这不看不要紧，除开博明星上有行政官职的人之外，在那些靠经济实力跃居上位的人中间，蒋如舟看到了一个古怪的名字。
    那个名字只有一个字母，蒋如舟说不清那到底是字母a的手写体，还是阿尔法标志。
    闻风游戏一向是实名制的，在权贵们主导的狩猎场中，猎手们并不用隐藏身份，而这个人却明显使用了代号。
    蒋如舟还想进一步探查这个人的身份，但此时外面的厮杀声已经传进来了，蒋如舟一惊，立刻抽身欲走，但门窗却突然全部落锁，电离罩从铁塔外层链接至此，直接将蒋如舟困在了里面！
    正在和保安大打出手的程思空一眼就看出了不对，他冲到蒋如舟所在的房间门口，三枪连击门锁，但电离防护罩却将所有的攻击悉数吸收。
    蒋如舟听见了有人在攻击大门，立刻喊道：“别管我！先走！”
    程思空却不肯抛下他，即使知道电离防御罩可以消弭攻击的情况下，程思空还是对大门使用了“坐标改写”。
    平日里想要改写一个静止物体，其消耗量对于程思控来说只是九牛一毛，但此时异变能量与电离防御罩对撞，程思空能明显感觉到身体中的异变能量被源源不断吸走。
    情况紧急，身后无数安保人员和猎手朝这里冲来，他们已不能在此多作消耗。
    程思空暴喝一声，全身能量注入“坐标改写”中，整个三层蓝光刺目！
    被电离防御罩锁死的大门被整个拉了起来，瞬间摔向袭来的人群！

 无主之地：死亡考场 第五十七章 惊怖狩猎场（十）

    深夜传来的爆响惊醒了夜色。
    明珠铁塔旁的居民区亮起不少灯光，有居民打着呵欠出来查探情况，看见明珠铁塔三层不断爆起火光，不明所以的人们还以为起了火灾，深夜消防站的电话都要被打爆了。
    和鸣叫的消防车一起到达的还有舒云归和路亭，他们才刚到铁塔门口，就被拉起警戒线的消防员赶走了。
    “所有居民不要靠近！保持距离！”
    消防车上的扩音器中传来奋力的呼喊声：“远离电离防御罩！远离明珠铁塔！避免误伤！”
    电离防御罩虽然起的是防御作用，本质不具备攻击性，但人若离近了，人体产生的微电流很容易与电离防御罩链接，有高压触电的风险。
    因为防御罩开启，整个明珠铁塔都被封闭，此时一层里面已经站满了安保人员，连消防员和警署的人都无法进去。
    舒云归听力敏锐，立刻捕捉到了三层传来的枪声。
    他心想不好，一定是程思空跟那群猎手起冲突了！
    “怎么办？”
    在拥挤推搡的人群中，路亭焦急地朝舒云归挤过来，大声对他说：“我看过了！一层出入口至少有五十名安保！都配了枪！”
    后方凑热闹的人群不断往前挤，舒云归和路亭被推搡着，离警戒线越来越近。
    他甚至可以清楚地看见，明珠铁塔一层大厅中，体魄健硕的安保人员耳戴通讯器，腰带上别着武器，正警惕地观察着每一个试图靠近的平民。
    此时明珠铁塔三层又发生了爆炸，舒云归与人群一起抬头去看，正看见厚重的四人座沙发被一道蓝光甩出露台，塔下众人惊呼，可沙发却没有掉下来，而是被电离防御罩如网一般兜住，又给弹了回去！
    舒云归和路亭立刻认出了那是程思空“坐标改写”发出的蓝光，也立刻明白了程思空的困境。
    “整座铁塔都被电离防御罩包围了，程思空没办法依靠‘坐标改写’逃生！”
    路亭推开几乎压倒在他身上的人群，艰难道：“我知道！那我们怎么办？！”
    舒云归盯着一层出入口乌压压的安保人群，咬牙道：“冲进去！”
    “冲进去？”
    路亭大声道：“怎么冲破那层防御罩？！”
    舒云归想起他冒充维修工进去的时候，在维修间中看到过供能闸机，电离防御罩依赖电力，只要切断供能，就能关闭防御罩。
    “把你的‘细胞重组’准备好！”
    路亭蓦然被点名，惊愕道：“啊？做什么？！”
    舒云归没有回答他，而是在所有围观群众的惊呼中，一把抱住路亭冲向一层大厅进出口！
    在接触到电离防御罩的一瞬间，舒云归朝着维修间启用了“坐标改写”，在空间类异能的巨大拉扯力作用下，电离防御罩被朝内拉扯到极限。
    舒云归身上的“瞬时防御”触发了又停止，又再度触发。
    在“绝对防御”触发的间隙中，电离防御罩传来的高压电力灼烧了舒云归半边身体，但也就在那一瞬间，“坐标改写”突破了防御罩，带着两人迅速从安保人员面前消失！
    下一秒，维修间内金光亮起，就在高压电几乎夺去舒云归性命的时候，“细胞重组”及时将他身上所有被高压电烧毁的细胞组织悉数重生。
    一个健康完整且精力充沛的舒云归出现在维修间内。
    连带一个惊恐慌张满头大汗的路亭。
    “能不能不要再这样吓我了？我的心脏真的承受不起。”
    路亭狼狈地坐在地上，感觉舒云归撞向电离防御罩的时候他心脏就快从嘴里跳出来了。
    舒云归一刻也没耽误，立刻找到了电离防御罩的供能线路，一边搞破坏，一边回应他：“要不你也给自己重组一下吧！”
    路亭抬脚要踹他，但舒云归一记“力有千钧”将供能线路所有管道都给扯断了。
    第一声爆响从维修间内响起，顺着供能管道一直往上延伸。
    此时，围在明珠铁塔外面的民众们惊愕地看见，原本扔不出电离防御罩的东西此时纷纷如利剑一般突破封锁，呼啸着从千米高空急速下坠！
    塔下民众尖叫着躲开，有些人慌不择路竟冲进了一层出入口，任由安保人员拿枪威胁，但只顾逃命避险的民众哪里拦得住，如开闸的洪水一般涌了进去！
    在这群冲进来的平民中，有几个人趁着混乱悄无声息地靠近安保人员，用手中简易的刀具和棍棒轻而易举地干掉了他们。
    舒云归和路亭从维修间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源源不断有民众涌入一层大厅，而在混乱的人潮中，掺杂着不少背后带着红色靶心标志的身影！
    他们目标明确，分工合理，有人负责大喊制造混乱，有人负责击杀，还有人负责带领人群往电梯方向前进。
    他们也想冲到铁塔三楼去！
    舒云归极目远眺，在涌动的人群中与老陈隔空对视。
    即使是这样混乱的情景，老陈依然叼着烟，他脚步轻巧地移动到电梯口安保人员背后，手起刀落将一把普通的水果刀插进了对方的脖子！
    不等舒云归惊愕，便看到唐越在电梯口朝他挥手：“哎！快过来！”
    根本来不及问老陈和唐越怎么来了，舒云归和路亭一到电梯门口，就被唐越推了进去。
    直到通往三层的电梯缓缓上行，老陈和唐越的脸隔着透明梯箱离他们越来越远，舒云归才反应过来。
    猎物的反击从这一刻开始了！
    明珠铁塔三楼一片狼藉，所有非固定的物体都被程思空的“坐标改写”摔过一次，不少安保人员和猎手们都被沉重的沙发、吧台压住，或是被蒋如舟的“力有千钧”揍得倒地不起。
    但人力总有用尽的时候，眼看着上来支援的敌人越来越多，程思空的面色也越来越沉重。
    蒋如舟的胳膊中了一枪，此时鲜血已经浸透了半边衣袖，随着他每使用一次异变能力，衣服上的血色就会因为伤口撕裂而愈发浓重。
    程思空和蒋如舟被逼到了露台边缘，再往后退一步，他们就会掉到电离防御罩上，被高压电打成焦炭。
    危急关头，程思空默默将蒋如舟挡在了身后，他伸手控住从四面八方飞来的子弹，急声对蒋如舟道：“待会我用‘独创空间’送你出去，你想办法去找舒云归他们！”
    “那你怎么办？！”
    蒋如舟捂着血流不止的伤口，气喘吁吁道：“别管我了，‘独创空间’也不可能撞开防御罩！”
    程思空把控制住的所有子弹悉数改写弹道送还给敌人，即使情况危急，他仍气定神闲地勾了勾唇角，傲然道：“二阶异变体岂能被一个小小防御罩困住？”
    只见他反手给蒋如舟套上了“独创空间”，紧接着来自二阶异变体的汹涌异变能力灌满了整个空间壁，蒋如舟感觉自己就像一颗当量骇人的核弹，狠狠撞上了那道看似不可撕裂的屏障！
    在所有人震惊的眼神中，“独创空间”的尖角刺破了能抵御星际飞弹的防御罩，以无可抵挡的力量将防御罩撕开了一道豁口！
    蒋如舟就这么被程思空抛了出去，在离开防御罩的时候，他看见无数人群涌向明珠铁塔一层，紧接着兼顾的防御罩竟从一层开始迅速碎裂消失，很快三层外壁的防御罩也扑闪了几下彻底消失了！
    蒋如舟立马扑向空间壁，用力捶打着，高喊：“副会长！快跑！”
    电离防御罩消失的一瞬间程思空就发现了，他迅速脱离敌人的包围，单手撑住露台边缘，准备纵身一跃！
    可平地骤起的狂风却迎面刮来，后面追击程思空的人都被吹得双脚离地，在狂风产生的漩涡中打旋。
    程思空骤然停住了动作，他看见一架亮着灯的机甲缓缓从铁塔下方升起，高速旋转的机械翼搅动着狂风，它几层楼高的面罩出现在程思空面前，如死神一般朝程思空伸出了枪口。
    “你已被博明星高危事件特别处理部队包围，立刻放下武器，停止反抗！”
    程思空向下看了一眼，机甲胸口有着联盟空军白鸽纹样和隶属部队编号。
    “执法者-317”
    是联盟空军下属的防卫队执法机甲，专门应对高危群众性突发事件。
    连机甲部队都能调动，看来这位农场主和他背后的势力，今天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程思空离开明珠铁塔了。
    “这么迫不及待想送我去见方宇吗？”
    机甲专用的热武器枪口比程思空整个人还要高，程思空站在顶层露台上，身前是黑黝黝的枪口，脚下是千米高楼，他迎风站着，像一头陷入绝境的孤狼。
    蒋如舟随着“独创空间”不断下降，他拼命想砸开空间壁，但只换来了程思空遥遥看过来的一眼。
    似乎只是为了确认蒋如舟的情况，在执法机甲明亮的探照灯下，程思空缓缓举起双手，他一直低着头，直到机甲驾驶员再次向他喊话。
    “抬起头，跪下待查。”
    程思空幽幽抬起头，迎着光和风，唇角勾起一抹诡笑。
    刹那间，明珠铁塔上蓝光闪动，程思空的身影骤然出现在执法机甲的头罩上方！

 无主之地：死亡考场 第五十八章 惊怖狩猎场（十一）

    在整个联盟空军在役以及曾经在役的机甲驾驶员中，程思空若是第二，便没有人敢称第一。
    以机甲驾驶员的视角来看，是看不见站在头罩上方的程思空的，但机甲外壳上的实时传感系统却可以探测到有异物存在。
    巨大的机甲在半空中转动头罩，企图将异物甩下去。
    而程思空站立的地点却十分巧妙，正好在头罩与机甲脖子部位衔接的主轴承上，整个机甲头罩可以无限接近三百六十度旋转，但唯有主轴承是不能动的。
    察觉到战友异常，另一架机甲从远处赶来，急速接近执法者-317。
    程思空却不慌不忙，因为执法者有战友，他一样也有。
    他看见自己的两个队友赶到明珠铁塔第三层，舒云归复制了他的“坐标改写”，将露台上所有被风吹翻的敌人全都一股脑塞进了电梯中。
    电梯门几乎合不上，路亭把那堆人往里面踹了踹，扬声道：“拜拜了您嘞！”
    舒云归在第三层没看见程思空和蒋如舟，心中正焦急，“如似我言”突然捕捉到了异变体的声音。
    “要不要来比一下谁先拿到机甲控制权？”
    舒云归猝然抬头，远远看见机甲头上站着一个穿黑风衣的男人。
    “嘿？他怎么跑那上边去了？！”
    路亭顶着狂风朝舒云归大喊：“你说的那个可以显示所有人姓名坐标的大屏幕在哪？”
    舒云归遥遥往下一指，载着蒋如舟的“独创空间”已经稳稳落地，空间壁消散，剩下蒋如舟坐在地上，焦急地抬头仰望。
    路亭眼角抽搐：“好家伙，这单人单间下楼可比挤电梯舒服多了。”
    舒云归咧嘴一笑，突然问他：“让你也坐一次怎么样？”
    路亭心中警铃大作，正欲后退，却被舒云归一把抓住了后背衣服，用力朝露台外抛了出去！
    一声惊呼尚且卡在嗓子眼里，“独创空间”的光芒已经将他笼罩。
    路亭毫无形象地趴在空间壁上，脸朝下举起手分别送给舒云归和程思空一人一个中指。
    安全送走路亭，舒云归看准时机，在另一架执法者机甲到来的时候迅速使用“坐标改写”，将自己传送到了与程思空同样的位置。
    两个没有任何防护措施的人站在机甲上，离地千米不说，机甲的任何一个小动作，对他们来说都会引发地震一般的剧烈震动。
    可这两个是什么人，一个是敢用血肉之躯挡机甲、玩起命来连死神都自愧不如的空军少将，一个是初生牛犊、血气方刚，做什么都不肯屈居人后的飞行学院优秀毕业生。
    最可怕的是，这是霍普星域中唯二的两个二阶异变体。
    危险的高空和机甲成为了他们的赛场，两人几乎同时动手，执法者机甲上爆出了数道火光。
    想要抢夺机甲控制权，就得暂时切断驾驶员和机甲的脑机链接，可一旦链接解除，飞行在半空中的机甲就会以千吨之势瞬间砸向地面！
    如何在机甲坠毁之前重新控制住机甲，才是对他们两最大的考验。
    机甲的控制程序相当复杂，光是驾驶舱就有数万个传导元件，它们都被包裹在纳米级碳钢纤维材料做成的软管中，链接着驾驶舱和机甲各个身体部位。
    程思空轻轻一跳，顺着软管滑到了传导管与驾驶舱衔接的位置，这里堪称整个机甲最脆弱的地方，只有深谙机甲构造的人才会知道这个秘密。
    程思空在这个地方连开上百枪，终于把软管蹭开了一条缝，但这就足够了，他顺着缝隙探进身体，在一堆几乎一模一样的传导元件中准确无误找到了脑机链接传导线路。
    毫不留情地，程思空用力拔下了链接接头。
    相比程思空有的放矢，舒云归的方法更加粗暴简单，直奔主题。
    反正他也不是驾驶系的，对机甲构造并不了解，只知道头罩下面是驾驶舱，那直接攻击驾驶舱就好了！
    设计机甲的工程师到死也不会想到，他们引以为傲的杰作会被人类的拳头生生砸碎！
    舒云归把身体中所有的异变能量全都击中到拳头上，知道的晓得那是一个拳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天外流星撞击，随着二阶异变版的“力有千钧”落下，能承受上万吨撞击力的机甲头罩轰然炸裂！
    舒云归扒着头罩边缘荡进了驾驶舱，在脑机链接尚未解除的时候，驾驶员全身感官是与机甲融为一体的，舒云归打碎了机甲头罩，对驾驶员来说，就跟被人爆头的感觉是一模一样的。
    此时驾驶员已经晕了过去，脑机链接稳定度在急速下降。
    拜他们两所赐，两架执法者的脑机链接都被解除，机甲巨大的躯体在半空中摇摇晃晃，机械翼转速越来越慢，当升力归零的时候，机甲就会垂直坠落！
    舒云归把已经昏迷的机甲驾驶员身体推开了，自己坐上驾驶位的时候才陡然反应过来，他被程思空涮了！
    他猝然抬头，看见对面的程思空站在机甲肩头，朝他眨了下眼睛。
    舒云归彻底慌了，他刚刚才反应过来自己没有机甲驾驶权限，根本无法进行脑机链接！
    此时机械翼的转速已经归零，两台机甲同时下落！
    由于下落速度太快，倒在一边的机甲驾驶员身体猛地撞向了驾驶舱顶部，随后被气流吸引着几乎飞出去。
    舒云归在强烈的失重感中一把抓住了对方的衣服，在心中用“如似我言”对着程思空大喊：“你做个人啊！”
    如果距离够长，舒云归感觉机甲一定能在下落的过程中燃起火焰。
    他在残破的驾驶舱中往地面上看了一眼，在无数奔逃的人群中看见了正拉着程靖奔跑的朱新月。
    她们怎么也过来了？！
    眼前光芒亮起，就在舒云归即将跟地面零距离接触的时候，“独创空间”突然出现，将他们两台机甲稳稳当当接住了。
    程思空抱着胳膊半倚在机甲上，笑得一脸人畜无害的模样。
    舒云归咬着牙骂他：“你最好别让我哪天能复制这个能力……”
    “独创空间”托着两台机甲稳稳落地，朱新月站在下面朝他们招手。
    舒云归把机甲驾驶员传送到了安全地方，自己却没下去，而是远远喊程思空到自己这边来。
    很快程思空就“坐标改写”到了他这台机甲驾驶舱中，看见舒云归还戴着脑机链接仪，便笑话他：“权限都没有，戴着干过瘾啊？”
    舒云归指着权限认证界面，对他说：“你给我临时授权一下，快点！”
    程思空看了他一眼，舒云归催促道：“楼上的人还没死绝呢！老陈他们带着其他猎物冲上去了！我们得去帮忙！”
    作为联盟空军少将，又拥有S4级权限，程思空是可以在合法限度内为任何等级低于自己的新兵授予临时权限。
    其中就包括重火力机甲驾驶权限。
    听他这么说，程思空也没有拒绝，凑过去在认证界面认证了虹膜，脑机链接仪灯光由红转绿，界面显示舒云归已成功链接，链接稳定度65%。
    这数值，在机甲驾驶员选拔中绝对属于被淘汰的水平，但在这个时候够用了。
    程思空没再说话，扶着驾驶舱破碎的边缘准备改写坐标回地面。
    “哎！”
    舒云归叫住他：“你不一起去吗？”
    虽然舒云归还不知道闻风游戏与方宇的事，但在他的直觉中，程思空一定不是个看着别人受苦而坐视不理的人。
    他一定也想将闻风游戏彻底铲除。
    但程思空的脚步却顿住了，他没有回头也没有答应舒云归，而是在微凉的夜风中低下了头，不知在思考什么。
    此时明珠铁塔上又响起了爆炸声，有人点燃了铁塔，火焰冲天而起，为了自保，有些人竟从三层露台上跳了下来，其中有猎手，也有猎物。
    时不待人，舒云归急声喊他：“程思空！”
    面前的男人微微呼出一口气，低声道：“对不起。”
    舒云归以为自己听岔了，但旋即看见程思空半偏着头，想笑却没能笑出来，他低垂着眼眸，对舒云归说：“对不起，我没办法……”
    不等舒云归反应过来，他转身跳了下去，解除了“独创空间”。
    在机甲升空的时候，巨大的共感压力几乎压到舒云归喘不过气来，他捂住胸口，突然想起程思空胸前的那道伤。
    刚才执法者机甲驾驶舱被击碎，驾驶员直接晕了过去，而程思空说过，他那时机甲整体都被击碎了，那他当时承受的又是怎样的痛苦呢？
    舒云归又想起，程思空的弟弟方宇是在机甲被击落后活活烧死在机甲中的，当时脑机链接还没有解除，那驾驶员又承受了怎样的痛楚呢？
    舒云归不敢想，程思空对于机甲的恐惧，究竟是来自他弟弟，还是来自他自己呢？
    在机甲到达明珠铁塔顶层的时候，舒云归蓦然听见耳边传来了另一道机械翼震动声。
    他疑惑着转头，看见朱新月坐在驾驶舱中，隔着头罩朝他示意。
    如鱼得水，来自联盟飞行学院重机械驾驶专业的朱新月一坐上机甲驾驶舱，立刻如同战士握住了长剑，赫然冲向了混战的顶楼人群！

 无主之地：死亡考场 第五十九章 惊怖狩猎场（十二）

    被从明珠铁塔三层投放进狩猎场的猎物们从没想过，他们还有一天能活着回到这里。
    这一片原本只属于上层权贵的世界一夕之间成为了猎物们的脚下泥，那些曾令他们闻风丧胆的猎手们也从没想过，弱小如待宰羔羊一般的猎物会反朝他们端起枪。
    猎手和猎物的身份在明珠铁塔三层之上骤然转变，被压迫许久的猎物们打破了权贵们的秘密世界，将他们这么久以来经受的所有恐惧悉数还给那些猎手们。
    老陈依然在抽烟，他坐在倾倒的沙发腿上，看见惊恐的猎手被好几个猎物拖拽着，他慌乱的眼神跟所有猎物被投放进狩猎场时简直一模一样。
    其实，猎物的反击行动并不是轻而易举促成的，晚上唐越回来的时候，将舒云归的意思传达给了基地中其他伙伴，不出意外的，没有人应和舒云归的提议。
    人在长期惊恐情绪中会被消磨掉身上所有的勇气和反抗意识，在基地中生存久了，就没人敢轻而易举离开这个避难所了。
    在猎物们的意识中，避难所外面的世界是属于猎手们的，而猎手则代表绝对的危险。
    为了活下去，他们甚至连家都不敢回，又有谁敢去明珠铁塔上直面危险本身呢？
    看见伙伴们畏缩不敢反抗，唐越情绪激动，一直振臂高呼希望能鼓动几个身体强壮的伙伴们勇敢站起来，但他嗓子都快喊哑了，漆黑的基地中只有一片寂静。
    所有人的眼睛都看着地上，他们甚至不敢去看篝火，更不敢去看唐越。
    在他们眼中，早就没有希望这个词了。
    唐越颓然放下手臂，他心情沮丧极了，好不容易被舒云归他们燃起来的斗志又几乎被伙伴们的态度浇灭。
    有个猎物伙伴碰了碰他的手，递给他一块烤好的土豆，唐越眼睛一亮，想要劝说他，但是对方只是把土豆递给他，马上又垂下眼去，不看他。
    唐越用力咬了一口土豆，没有任何调味的土豆难以下咽，吃了这么久，唐越已经吃厌了。
    “我想吃我妈妈做的饭……”
    篝火边，唐越盯着手中半块土豆，鼻头发酸，哽咽道：“我从来没有做过坏事，为什么要在这里啃土豆？为什么要到处逃亡担惊受怕？”
    同样都是猎物，没人能回答他这个问题，因为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是老老实实、遵纪守法的好人。
    “我想回家，我妈妈还在家等我回去吃饭呢，我这么久没回去，她一定去警署报警了，可她根本就想不到警署的人也是猎手一员。”
    唐越愤然扔了土豆，抽身站了起来，往基地外走去。
    “那些猎手才最该死！只有打倒他们我才能回家！谁愿意一辈子待在这里就待着吧，反正啃一辈子土豆也能活下去！”
    一直默不作声的同伴们抬起头看着他走向远处的背影，一点篝火映进了他们的眼睛里。
    “我……我也想回家……”
    长久寂静的基地中终于有了一点反应，一个伙伴也扔了土豆，“唰”地一声站了起来。
    “我不要再吃这些鬼东西了！我要回家！”
    如平地起惊雷，基地中瞬间炸开了锅。
    “对啊，凭什么我们要永远流亡逃命？凭什么那些人可以轻易剥夺我们的生命？！”
    “我们是霍普星域合法公民，拥有和那些猎手同样的生存权！”
    “我苦读二十载考学成才，是为了成为家里的顶梁柱，不是为了成为他们的玩物的！”
    基地中群情激昂，唐越站在基地入口处，看见越来越多的伙伴朝他走来。
    这其中很多人已经好久没有见过外面的世界了，他们在地底窝藏久了，甚至忘记了星空的模样。
    老陈是最后一个从基地中出来的，他仰头看向天空，扔下烟头，深深吸了一口气。
    再睁眼时，已是双目如炬！
    “推翻狩猎场！我们一起回家！”
    明珠铁塔三层上厮杀声还在继续，猎物们都是平民，甚至是底层穷苦百姓出身，他们不会使用枪械，甚至连见都没见过，在猎物和安保人员的枪口下，他们只能用血肉之躯去迎击。
    但这并没能吓退他们，很快有人夺了枪，在毫无章法的扫射下将追杀过他们的猎手打成了筛子。
    一个被打飞的猎物斜斜摔倒在老陈面前，他伸出手，似乎想求救。
    老陈的烟已经烧到尽头，他伸手在猎物伸来的手背上按熄了，然后在对方恐惧的眼神中劈手夺过了枪支。
    枪在老陈手心打了个旋，一个正朝飞行摩托起降平台逃去的猎手被一枪穿心。
    血溅到飞行摩托上，昂贵的玩具不再纤尘不染。
    就在老陈准备开下一枪的时候，露台边缘旋起气流，两架执法者机甲升了上来。
    老陈以为是军方的人，正满眼警惕准备通知大家撤退的时候，突然看见舒云归坐在破碎的机甲驾驶舱中，他带着脑机链接仪，正操纵机甲朝老陈挥手。
    旁边的机甲也跟随他的动作挥了挥手，明显驾驶员的性格要比舒云归活泼一些。
    被猎物杀到屁滚尿流的猎手们并不知道机甲是哪一边的，他们身处上位太久了，先入为主认为联盟军队就该是来救自己的，于是纷纷伸手希望得到执法者机甲的救援。
    可执法者机甲的巨大枪支却逼近了他们，在他们不解又惊恐的眼神中，一枪轰碎了装有闻风游戏定位系统的房间。
    虽然碎的只是一块屏幕，但这一声枪响，却宣告了农场主和猎手们对所有猎物的绝对控制权就此被推翻。
    那是解放所有猎物逆来顺受思维的第一枪，枪响之后，无论以后闻风游戏还会不会存在，总会有人循着这枪声，不断反抗，直至胜利。
    这也正是舒云归想做的，他不想成为主导胜利的那个人，而想成为举起火炬的那个人。
    整个明珠铁塔三层很快被愤怒的猎物们完全占据，他们将昂贵的飞行摩托推下塔去，将无数美酒敲碎，将猎手们扔进无边泳池，他们站在整个城市的最高点，宣告他们的反抗与胜利。
    这一场动.乱惊动了政府与新闻署，警署和新闻署的车辆几乎是同时到达的。
    博明星高危事件特别处理部队加派了四架执法者机甲过来，警署和消防部门的警戒线扩出去十公里远。
    然而有舒云归和朱新月在，增援的四架机甲并没有那么容易靠近明珠铁塔，双方僵持着，眼看新闻署的悬浮摄像机飞了起来，从远处对准了明珠铁塔顶层。
    面对摄像机高清镜头，所有猎物们毫无畏惧，他们站在露台边上，再不害怕将自己的面容袒露出来。
    从此刻起，他们将彻底摆脱猎物的身份，他们将勇敢告诉全世界，这个城市里发生的肮脏丑事。
    唐越扛起消防泡沫喷剂，在停机坪上喷出几个白色的大字——
    “勇敢反抗、正义必胜”
    悬浮摄像机对准了那八个大字，也将唐越毫无畏惧的神色完完整整地记录了下来。
    这不仅是博明星猎物们的一次胜利，唐越写下的字也将顺着镜头，传递给整个霍普星域中正遭受闻风游戏摧残的所有猎物们。
    星星之火，就此燎原。
    舒云归操纵着机甲朝老陈他们伸出手去，明珠铁塔三层的火势已经无法控制了，火烧断了供能管道，能源外泄引发了几场不小的爆炸，舒云归必须赶在明珠铁塔彻底毁于爆炸之前把他们都接走。
    他一动，新闻署的摄像机也朝向了他。
    不知新闻媒体会如何编写今晚的事件，也不知道在继“炸毁曙光号的星域罪人”之后，还会不会给他安个“煽动群众造反”的罪名。
    舒云归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他和朱新月稳稳驾驶着机甲，让攻入三层的伙伴们爬到机甲上，再缓缓合拢双手，以环抱的形态将他们带离明珠铁塔。
    由于此时有新闻署的摄像机在现场，警署和部队都不好动手，都指望着对方先出手，但两边的高层都是成了精的老狐狸，谁也不想在这个时候站在民众的对立面。
    因为上级迟迟没有下令，四架执法者机甲只能给舒云归和朱新月让路，就在他们离开的时候，随着一声爆炸响起，闻风游戏罪恶的聚集地、明珠铁塔顶层被彻底炸毁。
    火球如天女散花般飞落，站在塔底的程思空抬头，召唤出“独创空间”将坠落下来的火球悉数包裹。
    巨大的空间壁在明珠铁塔上方展开，远远围观的人们又惊又奇，纷纷指着半空中看不见实质的空间壁猜测着那是什么先进救援装置。
    此时，天光乍亮，一夜的纷乱落下帷幕。
    舒云归调转机身朝向人工太阳，璀璨的朝霞映红了整座机身，也映亮了机甲怀中所有人的眼眸。
    蓦的，耳边突然响起几声电流声，像是断开链接的频道突然重新链接上了一样。
    “‘人类先锋’队已完成惩罚副本，全员存活，惩罚结束，即将回到CGP主考场继续进行考试。”
    所有“人类先锋”队成员皆是一愣，旋即身体如被打散的全息投影一般，瞬间随风消失。

 无主之地：死亡考场 第六十章 咒厄高地（一）

    舒云归是整个团队中最先醒过来的人。
    脸颊边是粗粝的硬泥地，风吹动碎石子划过皮肤，如刀割一般生疼。
    舒云归睁开眼，还没看清楚眼前的情况，先被灼目初升的太阳给刺痛了双眼。
    他赶紧捂住眼睛，费力从地上坐了起来，只感觉整个脑袋里面嗡嗡作响，头痛、眼痛和脸痛交杂，整个脑袋都感觉不是自己的了。
    在他闭目缓解的时候，身边好像又有一个人坐了起来。
    “我的脑袋……”
    路亭的哀嚎声传来，他似乎也很难受，一直在“嘶嘶”抽气。
    舒云归睁开眼睛，发现所有队员们都躺在地上，除了路亭和程思空，其他人还没醒。
    “我们这是在……”
    舒云归还记得，他们在骸骨病院任务失败，接受惩罚去到了博明星闻风游戏中，在传送到博明星之前，他们在CGP考场中最后待过的地方应该是病院负一层熔毁池旁边。
    可他们现在既不在博明星，也不在骸骨病院，而是在一片荒地中，无遮无掩，任谁走过都可以对他们发动攻击。
    “我失去意识之前，看到我的身体碎成一片一片的了，你们看见没？不是我眼花吧？”
    路亭把自己浑身都摸了一遍，紧张地问他们。
    “你没眼花，我也看到了，像是全息模拟成像……”
    舒云归撑着身体站起来，走到程思空身边，拉起他的衣袖一拽，令人惊讶的是，程思空小臂上的骇人伤口竟然还在，只是包裹伤口的纱布不见了，露出一条平滑的血线。
    “怎么回事？如果是全息模拟成像的话，伤害是不会传递给肉体本身的，可是这……”
    程思空收回手，平静道：“应该是联盟最新研制的脑神经同步传感成像仪，可以在全息模拟成像的基础上通过脑电波同步身体感官。”
    路亭眼皮一跳，问：“也就是说，其实我们一直没有离开过CGP考场，只是考试管理委员会在博明星建立了我们的全息影像，并将我们的意识加到了影像上？”
    他有点后怕，胆战心惊地问：“要是我们的影像死亡了……”
    舒云归说出了他最不想听到的话：“那我们在这里的身体也会随之死亡。”
    程思空看了他一眼，默默点了点头。
    路亭拍了拍胸口，小声道：“好险好险，幸好活着回来了。”
    “我倒是有个问题。”
    舒云归看向程思空，问道：“我们在博明星上发生的一切，究竟是真实发生的，还是CGP考试委员会给我们搭建的一场梦境而已？”
    究竟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
    程思空摇了摇头：“我也不能确定，脑神经同步传感成像仪是直接作用于大脑深层记忆感官中枢，所产生的感受往往比身临其境还要真实。”
    “要想确认博明星上的一切是否真实，只能在结束考试之后查看新闻，或者亲自去一趟博明星查探究竟。”
    路亭顿时炸了毛：“如果博明星上的一切根本就没有发生过，那我们费劲巴拉、出生入死推翻的闻风游戏其实还在进行中，明珠铁塔压根没有被攻陷，猎手们没有被打倒，而猎物们……依然在逃亡……”
    他暴怒道：“所以我们做的一切，都只是脑神经同步传感成像仪幻境下的一场春秋大梦罢了？！”
    任谁都无法接受这个结果，但舒云归十分冷静，他举起手，伸出两根手指。
    “那么这就是第二个问题了，为什么任务失败的惩罚需要去博明星？为什么是闻风游戏？为什么一定是博明星上的闻风游戏？”
    正怒火中烧的路亭忽然顿住了，迟疑道：“难道是CGP考试委员会发现了蒋如舟的真实身份？所以想利用他对闻风游戏的恐惧来惩罚我们？”
    闻言，程思空立刻否定了他：“不可能，我亲自伪造的身份资料不可能被一个小小的CGP考试委员会察出漏洞。”
    “其实问题的重点可能根本就不在蒋如舟的身份上。”
    舒云归道：“我们要搞清楚的是，究竟是只有我们任务失败被送去博明星上的闻风游戏中接受惩罚，还是历届所有任务失败的队伍都会被送过去？”
    程思空沉思片刻：“我记得，脑神经同步传感成像仪是这两年才研制出来的。”
    答案呼之欲出，舒云归沉声道：“去年没有举办CGP考试，所以我们是第一个被送进闻风游戏的队伍，而我们自从进入考场开始，就一直在经历着不同寻常的事情。”
    路亭瞪大了眼睛，惊疑道：“你是说有人想让我们死在闻风游戏里面？”
    程思空再一次否定了他：“不一定，如果想杀我们，直接在我们链接成像仪昏睡的时候动手就行了，何必让我们再醒过来？”
    他们其实早就明白这场考试背后有隐藏势力，不像好人，也不像坏人。
    虽然舒云归知道不能简单用好与坏来区分那些势力，但是他一直想不通，对方究竟想从他们身上得到什么呢？
    “无论对方的目的是什么，进入闻风游戏这个环节很有可能是单独为我们设计的，而且我有预感，我们与闻风游戏之间还远没有分出胜负。”
    在他们交谈的时候，队伍其他人也陆续转醒了，舒云归检查了一下，队伍的装备和补给都还在身边，他把急救包捡起来扔给路亭，自己打开通讯器想查看一下地理位置。
    舒云归记得，基本考场地图中所有的坐标点他们都到过了，剩下只有程思空提起的那个“咒厄高地”安全屋还没去过。
    程思空说过，只要到了安全屋就算考试通过了，舒云归稍稍安下心，想着他们时间充裕，赶在其他队伍之前攻占安全屋应该不是问题。
    通讯器亮起，首先弹出了一个红色弹窗。
    【距离考试结束剩余24小时，CGP考试委员会提醒您，请抓紧时间前往“咒厄高地”】
    舒云归愣了一下，顺手把弹窗关闭了，没想到弹窗下面还有一个弹窗，颜色更加鲜亮。
    【距离考试结束剩余12小时，CGP考试委员会提醒您，请立即前往“咒厄高地”】
    舒云归记得他们进入惩罚模式之前，才在CGP考场中度过第五个白天啊？怎么突然就只剩十二个小时了？
    他立刻看了眼时间，通讯器上显示现在是考试的第七个白天的下午一点。
    距离晚上十二点考试结束只剩不到十二个小时。
    舒云归整个人都惊呆了，回头朝程思空大声喊：“我们在惩罚模式里的时候，考试时间没停止吗？！”
    程思空摊开手、耸着肩：“我以前也没进过惩罚模式啊？”
    时间突然变得非常紧张，舒云归立刻催促大家赶紧收拾东西出发。
    刚才他还想着能赶在其他队伍之前到达安全屋，现在看来其他队伍很可能已经占领了安全屋。
    也不知道这个考试有没有先来后到的规则，把已经到达安全屋的队伍赶出来还能不能行？
    大家立刻开始收拾装备，也不知道他们进入惩罚模式的时候经历了什么，装备散落一地，背包都被打开了，里面的食物罐头滚得到处都是。
    程靖小跑着过去捡，有不少罐头滚进了灌木丛里，她很难够到，朱新月想着自己个子小，便主动过去帮她，准备从灌木丛下面钻进去捡。
    舒云归远远喊她们：“别捡了，最后十几个小时坚持一下够吃了。”
    程靖应了一声，弯腰拍了拍朱新月，道：“小舒说别捡了，抓紧时间出发了。”
    “好！”
    朱新月抱着两个罐头从灌木丛下面钻出来，程靖朝她伸着手，想把她从地上拉起来。
    刺耳的枪声就是在这一刻响起的，程靖还没来得及回头，就被朱新月狠狠扑倒在地！
    两边枪声骤起，“独创空间”瞬间将朱新月和程靖罩了进去。
    朱新月半倚在空间壁上，捂着胸口费力喘息。
    程靖满脸慌张，用力去掰她的手：“中枪了吗？快让我看看伤到哪了？！”
    朱新月一直在剧烈喘息，此时两边交锋过一阵，对方人数不占优势，暂时撤退了，舒云归他们立刻朝朱新月跑了过来。
    “哪里中弹了？！”
    舒云归拉开朱新月的手，发现她身上并没有弹孔和血迹，只是胸口扎着一枚微型自推注射器，针管里面的液体大半已经注入朱新月的身体中了！
    “这是什么东西？”
    程靖小心翼翼拔出针头，一眼认出了针管中残留的液体。
    “是恶变体熔毁液！”
    程靖脸色苍白道：“这种东西只接触人体表皮并不会产生伤害，可若是融进血液中是有剧毒的！会麻痹人体中枢控制神经，导致呼吸抑制、心脏停跳！”
    舒云归惊愕道：“考场中怎么会有这样的注射.液？！”
    “应该是其他队伍也遭遇了恶变体，有人了解熔毁液作用于恶变体的血液，于是自己制作了这种远距离注射针，想要偷袭恶变体，朱新月应该是被误伤了。”
    程思空转头问路亭：“‘细胞重组’能行吗？”
    路亭正在翻找急救包，摇头道：“不行，如果熔毁液没抽出来的话，‘细胞重组’之后还是会残留在身体中。”
    他找到一支解毒针，迅速给朱新月打了进去。
    “这只是普通的重金属解毒剂，熔毁液的具体成分我还不了解，不确定解毒剂是否有用，我们必须找到对症治疗的药物！”
    舒云归蹙眉抬头，看向远处的山峰，在地图上，那里有一个药剂补充点的标志。
    他一把将朱新月打横抱了起来，高声道：“去咒厄高地！”

 无主之地：死亡考场 第六十一章 咒厄高地（二）

    前往咒厄高地的路途比舒云归想象的要更远、更艰难。
    一面是朱新月命在旦夕，一面是考试时间即将截止。
    舒云归以为，都到这个时间了，其他存活考生都应该去到咒厄高地附近了，但令他没想到的是，还有不少人跟他们一样正在前往安全屋的路上。
    既不是队友，这一路的交锋摩擦便变得激烈起来。
    朱新月的身体很快发起高热，由于神经控制中枢被抑制，她的每一次呼吸都非常费力，有好几次舒云归都觉得她根本喘不上气了。
    但好在朱新月的意识还算清醒，只是睁眼非常费力，也不怎么能说话。
    重金属解毒剂起到的作用不大，路亭又想了些别的办法，但最多只能将呼吸暂停的时间往后推迟，并不能缓解症状。
    依据路亭的判断，朱新月这种情况可能需要用到血液净化机，CGP考场中不一定有这种机器，最好能赶快结束考试将人送到正规医院接受治疗。
    众人只能加快速度赶往咒厄高地，然而有时候越是着急，路上遭遇的变故就越多。
    最先是路亭停下了脚步，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朝众人挥挥手道：“我不行了，跑太快了，心脏受不住！”
    他非常难受地灌了两口水，示意大家别管他：“你们先走吧，去找解毒剂，我休息一会就跟上来。”
    可团队中只有他一个医生，如果路亭不在场的话，就算把解毒剂放在其他人面前他们也认不出来。
    可路亭的表情实在难受，大家不能强人所难，于是蒋如舟提出来，背着路亭走。
    路亭一向自诩是大人，最忌在孩子面前认输，但今天不知怎么回事，也许是真的跑太快一时间脱力，只能任由蒋如舟把他背了起来。
    “我上半年才体检过，心脏没有毛病啊？”
    路亭闭着眼睛蹙眉道：“看来这趟回去之后得好好做个检查。”
    “也许是参加考试太累了的缘故吧，这段时间大家都没好好休息过，尤其是路医生你，还要一直惦记着大家的安危。”
    程靖宽慰他道：“这么说起来，其实我也感觉有点累……”
    话音未落，背着路亭走出去没多远的蒋如舟突然脚下一软，整个人朝前倒了下去！
    程思空眼疾手快把人接住了，只见蒋如舟满脸大汗，呼吸急促，刚把路亭放下来，双手就捂住了心脏。
    路亭发觉不对，立刻将手指放在了蒋如舟颈动脉上。
    果然两个人的心跳都出奇的快！
    路亭强忍着不适，抬头问程靖和程思空，道：“你们赶快数一下自己的心跳频次。”
    其实程靖从刚才朱新月中枪的时候就感觉隐隐不舒服了，但她一直以为是受了惊吓导致的，此刻听了路亭的话检查心跳，才发现心跳次数已经远远超出正常水平了。
    但程思空的表情却很正常，他一把扶住程靖，问她：“怎么回事？”
    不适感加重得很快，没过一会，路亭、蒋如舟和程靖几乎都不能行动了。
    舒云归将朱新月放下，按照路亭的吩咐从急救包中找出了一些保护心脏的药给他们服下了，但症状并没有得到太多缓解。
    “好奇怪，为什么独独只有我们两个没事？”
    舒云归突然想到：“难道是跟我们两个二阶异变体的身份有关？”
    程思空立刻跟上了他的想法：“你觉得考场中有人对所有一阶异变体产生了影响？”
    能同时影响整座考场中所有一阶异变体的状态，这可不是不是什么普通能力，如果真的存在这种异变能力的话，那对方的力量可能不在舒云归和程思空之下。
    难道考场上还有第三个二阶异变体？！
    事情骤然变得复杂起来，原本他们队伍六人全部存活，是夺取咒厄高地最有竞争力的队伍，但须臾间倒下去四个人，情况瞬间就发生了反转。
    究竟是带着他们一起去冲击咒厄高地，还是找个安全的地方等待状况好转，决定权交到了舒云归和程思空手中。
    “带着他们去跟其他队伍竞争，胜率基本为零。”
    程思空捏了捏眉心，对现在的团队状况非常担忧：“但是不带着他们的话，在考试结束之前没有进入安全屋，一样会被淘汰除名。”
    怎么样都是一个死，事情似乎陷入了僵局。
    “有没有可能，我先去咒厄高地取药，回来给他们治疗好了之后大家再一起去安全屋？”
    舒云归提议道：“我能使用的异变能力种类多，能处理危险情况，你的能力更适合防御，就留在这里保护他们，我尽量在三个小时之内回来。”
    “你知道需要什么药吗？”
    程思空反驳他：“而且他们三个的症状不像是用药能缓解的，万一你找回来的药没有作用，不仅救不了大家，连你自己都会被拖累。”
    舒云归提高音量，反问：“什么叫被拖累？”
    “我希望你记得你来参加考试的目的。”
    程思空指着远处的山丘，道：“你想要成功通过考试，就不能在这里优柔寡断，听我的，你现在出发去安全屋，我带他们去找药，如果我们没回来，你也一定不要来找我们！”
    “放弃队友性命就叫勇敢果断了是吗？若论谁通过考试、提升等级的几率更大，那个人明明是你，可你为什么一而再地选择放弃自己，非要让我通过考试？！”
    程思空转过头去不看他，愠怒道：“因为这是你自己要来参加的考试！”
    舒云归上前一步双手抓住他的衣领，愤怒道：“你一定还有事瞒着我在，别人都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为了一根柴宁可烧光整座山的人。”
    “除了昂老师的交代，除了我难得的二阶异变体的身份，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事情？！说啊！”
    程思空冷冷一笑，正欲开口，身后却蓦然响起枪声。
    舒云归骤然一惊，按着程思空的肩膀让他立刻蹲下。
    然而子弹并不是朝着他们来的。
    凭借地势落差，舒云归他们躲在下方，借着灌木丛的遮掩朝远处眺望。
    远处有一群人正在混战，其中有一个人背影十分熟悉，竟然是恶犬雷克。
    舒云归往前凑近了一点，发现跟恶犬雷克相互射击的人竟然是灯芯小队的其他成员！
    舒云归觉得十分不可思议，连灯芯小队这样上下级划分严明的队伍也会产生内部矛盾吗？
    而且以恶犬雷克的性格，在他手底下造反，还能有好果子吃？
    然而跟舒云归设想的不一样，雷克对阵他的部下反而并没有占多少优势，他状态似乎非常差，每一枪都没有打到要害，甚至有几枪被风元素的风盾挡了下来。
    雷克可是拥有异变能力“绝对锁定”的人，他打出去的子弹除非被拦截，不然绝对不可能偏离准心。
    在他连开几枪不中之后，舒云归惊讶地发现，雷克居然没有使用异变能力。
    作为在射击方面有着绝对优势的异变体，开枪的时候不使用异变能力，难道是怕伤到队友吗？
    恶犬雷克可绝对不是那种大善人。
    “他和队友都受到了影响。”
    程思空低声道：“和路亭他们的状况一样。”
    舒云归立刻仔细观察雷克他们，如程思空所言，他们无一不是脸色苍白、冷汗涔涔，脚步已经明显虚浮摇晃。
    “那他们自相残杀是为了什么？”
    “你看雷克的眼神，明显还是清醒状态，而他手下那几个元素类异变体的眼睛已经发红了。”
    舒云归大惊：“是恶变？！”
    程思空点头道：“看来这个考场中并不存在第三个二阶异变体，而是被人释放了诱导剂。”
    “诱导剂？那是什么东西？”
    程思空面色沉重道：“是一种能诱导隐性基因携带者进入异变状态的催化剂，也能使异变体受到影响，进入恶变进程。”
    “在1185试验尚未关停的时候，这种诱导剂被用来催化实验体，起效非常快，且药剂极易挥发，溶于空气中后无色无味，只要空间内诱导剂浓度到达标准，其中所有实验体无一能幸免。”
    舒云归喉头滚动了一下，呼吸急促道：“有人在CGP考场中投放了诱导剂？！为什么？无差别式攻击吗？！”
    程思空没有说话，他死死盯着灯芯小队，看见那几个元素类异变体眼睛越来越红，而雷克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
    舒云归赶紧检查了一遍自己队伍人的眼睛，还好尚未进入恶变进程，但也说不准他们能在诱导剂的催化作用下坚持多久。
    “连恶犬雷克都会受到影响，我们两个不做防护真的没事吗？”
    程思空摇头道：“异变体进入二阶之后体内基因融合度达到稳定值，不会再发生恶变了。”
    这算是这一路上唯一一个好消息了，舒云归呼出一口气，对程思空道：“既然其他队伍都受了影响，我们现在趁机抓紧时间赶去咒厄高地找药，应该还是有胜算的吧？”
    四个人的脸色越来越差，情况容不得程思空继续考虑，舒云归用力拉了他一把，将他拽了起来。
    “放心，我一定会尽我所能将大家全部平安带回莱特星！”

 无主之地：死亡考场 第六十二章 咒厄高地（三）

    为了减少路途颠簸，程思空特意召唤出“独创空间”来承载伤员。
    因为“独创空间”中的空气成分是独立于外界的，所以程靖、路亭和蒋如舟状况都恢复了一些，虽然已经吸进去的诱导剂还在持续造成影响，但没有继续恶化已经算是好事了。
    路亭爬起来，检查了一下朱新月的情况，面色沉重地朝舒云归摇了摇头。
    “熔毁剂与人体血液产生的反应远超出我的估算。”
    路亭示意舒云归给朱新月多喂点水，降低血液中的熔毁剂浓度。
    “如果按照这个速度发展下去，她最多只能再坚持六个小时。”
    程思空看了一眼通讯器，他们行进到咒厄高地就至少需要六个小时，如果那边已经被其他队伍占领了，那冲击高地需要的时间则不可估算。
    舒云归扶着朱新月，小心翼翼给她喂了些水，朱新月眼皮动了一下，勉力睁开了一条缝。
    由于熔毁剂只作用于人体控制中枢，所有朱新月的意识一直是清醒的，她费力摇了摇头，将嘴从水壶边挪开了。
    其实路亭他们说的话朱新月都听见了，她的思维还很清晰，明白要在六个小时内攻占一个新地标有多困难。
    更何况现在整个队伍的战斗力只剩下舒云归和程思空两个人了。
    “路亭说了你得多喝点水才行。”
    舒云归把水壶凑近了，宽慰她道：“没事的，程思空这个‘独创空间’飞行速度比走路快，我们很快就能到咒厄高地了。”
    朱新月自然不会被他善意的谎言所欺骗，她也是见过好多次“独创空间”的人，自然知道空间内承载的质量越重，空间移动速度就越慢。
    虽然团队中六个人都不是大胖子，但加起来重量也不轻，即使程思空带着他们移动起来看似轻松，但长时间维持“独创空间”也需要消耗大量的异变能量。
    他们待会还得朝咒厄高地发起冲击，怎么能过多浪费在路上呢？
    朱新月呼吸艰难，气息微弱，她轻轻拉住舒云归的衣袖，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对舒云归说：“把我放下吧。”
    舒云归愣了一下，没明白她的意思。
    “空间里面太颠簸，我没办法跟你们去咒厄高地了……”
    这明显就是说谎，空间内的所有设置都是程思空按照最适宜人类休息的数值设定的，根本不可能有颠簸感。
    “CGP考试这么难，一个队伍全员存活本就不现实，你不用觉得自责，既然选择来参加考试，我们就都签过生死状的……”
    朱新月用力喘了一口气，道：“你把我放在能看得到咒厄高地的地方，我想亲眼看见你们登顶，想看见你们进入安全屋，我想见证你们的胜利。”
    舒云归把水壶收了起来，坐在朱新月旁边道：“你明知道无论你说再多，我都不可能把你一个人扔下的，还不如多休息休息，坚持到我们全员登顶咒厄高地，一起参与我们的胜利。”
    “你们指挥系的人……是不是都特别擅长鼓动人心啊？”
    朱新月阖了阖眼睛，身体有些坐不住，朝一边歪去，舒云归伸出手抵住了她的肩膀，将她稳稳扶住。
    “说空话可不能治病，别因为带着我，导致大家都不能通过考试。”
    舒云归冷静地看着她，悠悠道：“看来你是觉得自己一定要死了？”
    朱新月点点头：“你少骗我药就在前面，我还不知道你吗？望梅止渴的伎俩，就是想让我多坚持几分钟。”
    舒云归笑了笑，很想提醒她成语不是这样乱用的。
    但转念想想好像也不算用错。
    “行，那我不激励你了，你既然觉得自己要死了，死前我们聊聊天总可以吧？”
    朱新月眼睛又睁开了一些，问他：“聊什么？”
    舒云归一手抵着她的肩膀，一手托着自己的下颌，道：“聊聊你的遗愿吧。”
    此话一出，空间内其他四个人都朝这边看了过来。
    在将死之人面前谈遗愿，虽然不是不可以但多少有些不人性。
    朱新月即使再坚强，也毕竟是个女孩子，一听见“遗愿”两个字，鼻头一酸，眼眶就红了。
    “我……我爸爸还不知道我来参加CGP考试呢，你可别告诉他，就说……就说我是工伤牺牲的……”
    舒云归点了点头，模样非常认真，好像真的仔仔细细把朱新月的遗愿都记了下来。
    “还有吗？”
    朱新月的眼睛更红了：“我、我小时候住的院子里有一颗大红枫树，秋天特别好看，我总说要把它挖到现在家里去，你要是有空，去帮我挖一下吧……”
    舒云归应下了，问她：“还有别的吗？”
    朱新月抽泣了一声：“想……想不出来了……”
    “想不出来那就先说这么多吧，剩下的以后再慢慢说。”
    舒云归站了起来，抻了抻自己被压皱的裤腿，道：“树我可以帮你挖，至于参加CGP考试的事还是你自己去跟朱校长说吧，我怕他老人家一生气我这辈子都别想毕业了。”
    朱新月发出了一声哭腔，舒云归却笑了起来：“哭什么，等我们回去了，朱校长知道你偷偷参加CGP考试而满街揍你的时候，才有得哭呢。”
    杀人诛心，连路亭都听不下去了，正想好好教育一下表弟该怎么跟小女生说话的时候，“独创空间”突然停下了。
    原来在舒云归转移朱新月注意力的时候，程思空悄悄加快了空间移动速度，将六个小时的路程压缩到了几十分钟。
    空间类能力都是瞬发型的，“独创空间”的作用原本是捕获、禁锢敌人、或是用来短暂避险，而不是被当做运输工具长期存在的。
    一直维持着空间不消失，这确实耗费了程思空非常多的异变能力，但为了速度与安全，直到咒厄高地山脚下，他才收了空间。
    考场上充斥着诱导剂的风再度袭来，路亭“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捂着喉咙干呕了几声。
    见状，程思空想再度召唤空间将他们保护起来，但程靖却推了他一下，面色痛苦道：“先去拿药！”
    在通讯器地图上看，咒厄高地中的药剂补充点坐标在半山腰上，而安全屋在高地顶上。
    这样舒云归他们的路线就必须是先去半山腰取药，然后回来治疗朱新月，再带着大家一起冲击安全屋。
    最危险的就在折返的这段时间里，所有赶来冲击高地的队伍有可能对朱新月她们的生命安全造成威胁。
    舒云归先让程思空留在这里，用“独创空间”保护大家。
    但程思空明白自己异变能量消耗过多，二阶异变能力更加耗费异变能量，就算再召唤空间也不能维持多久，不如跟舒云归一起去药剂补充点，也许路上还能帮他拖住敌人，节约时间。
    不再多做停留，舒云归把四名队员安置在隐蔽位置，自己跟程思空一起飞速向药剂补充点赶去。
    为了把路程时间压缩到最短，一路上舒云归不停使用“坐标改写”，每次都将两人改写到视线尽头。
    然而咒厄高地中植被茂盛，舒云归并不能一眼望出去多远，这也就导致“坐标改写”每次都移动不了多少距离。
    “别这样滥用异变能力！”
    程思空提醒他：“这点距离我们跑过去就行，用异变能力太不划算。”
    可舒云归只想早点找到救命药剂，不顾自身异变能力急速消耗，也要坚持不断开启“坐标改写”，迅速将两人传送到了药剂补充点门口。
    一路上他不知道使用了多少次异变能力，这样做确实非常节省时间，舒云归抹掉额角渗出来的汗，伸手去推门。
    自关合大门非常沉重，舒云归侧着身体用肩膀去推，门缓缓打开一条缝，从那条不足一指宽的缝隙中却迎面射来了一颗子弹！
    弹道设计精准，舒云归几乎避无可避。
    千钧一发之际，程思空挥手将舒云归改写到了自己这边，子弹击空，远远打在树干上，炸开碗大一个洞。
    放眼所有参加CGP考试的考生中，能有这个精准设计弹道能力的人就只有恶犬雷克！
    可他是怎么逃脱恶变队友的攻击，还能赶在舒云归他们前面到达药剂补充点的呢？
    要知道程思空已经让“独创空间”飞行得非常快了。
    确认药剂补充点内有敌人，舒云归和程思空举起枪，舒云归走在前面，程思空在后，两人轻手轻脚，再度靠近门口。
    利用“如似我言”，程思空确定室内不止一个异变体，只是不知道是灯芯小队尚有幸存，还是其他队伍成员发生了异变。
    不给里面人反应的时间，舒云归背手给程思空打了个突击的手势，猛地一脚踹开了门！
    程思空配合默契，在大门重重弹开的那一刻端枪扫射，ZX-166瞬发枪的射击速度惊人，屋内药剂瓶纷纷炸裂，正在防备进攻的雷克被下属队员扑倒在地，紧接着一连串子弹打在了他们曾经站立过的地方。
    “双手抱头站起来！”
    程思空端着枪，厉声道：“雷克，你的路今天算是走到头了！”
    在一片狼藉的室内，一只手缓缓从药柜后方伸了起来，随即恶犬雷克慢慢站了起来。
    他的双眼如疯狗一般盯着程思空和舒云归，仿佛看见了两块喷香的鲜肉。
    “你说，谁的路走到头了？”
    他举起另一只手，五指扣着薄薄一个药盒，上面用正楷写着几个漆黑的大字——
    “熔毁液球蛋白凝结针。”

 无主之地：死亡考场 第六十三章 咒厄高地（四）

    “那是朱新月的救命药！”
    舒云归和程思空不敢轻举妄动，虽然恶犬雷克现在看来模样狼狈，但人家毕竟占据有利地形，像药剂补充点这种地方易守难攻，更何况他手上还有药……
    “这东西对你来说没用吧？”
    程思空试图与雷克谈判：“你把药给我们，我们就从这里离开，怎么样？”
    雷克笑了一声，小小的药盒在他手中好像随时会被捏成齑粉。
    “审判官大人还以为这是在审判庭上吗？你说什么，庭下的人就得照办？”
    程思空双眼危险地眯了眯，如果雷克手上没有药的话，他一定会把雷克装进“独创空间”中好好教训一顿。
    见雷克不肯合作，舒云归立刻道：“那你说要怎么样才肯把药交给我们？”
    雷克抖了抖身上的玻璃碎渣，他知道程思空“坐标改写”的厉害，脸上风轻云淡，手中却把药盒攥地死紧，让舒云归和程思空一点机会都找不到。
    “算上杀人熊那次，我有三名队员败在你们手中，就算我愿意放过你们，我灯芯小队的其他成员恐怕不能愿意，修道院的各位管事大人们也不会同意。”
    他令人不悦的目光在舒云归和程思空身上打转，幽幽道：“只要你们放弃抵抗，乖乖跟我回修道院去，我交了差事，自然不会也为难你们。”
    他特意又扬了扬药盒，示意舒云归他们看清形式再做决定。
    “你伤都这么重了，还想着为修道院抓人啊？”
    舒云归看着雷克肩头的弹孔和刀伤，缓缓道：“如果我是你的话，肯定会先处理自己的伤势，你也是异变体，考场上诱导剂的味道让你也不好受吧？”
    舒云归上前半步，直视雷克：“你知道的，我们团队中有医疗类异变体，不如这样，你把药给我，我让我们队的医生为你治疗，等双方都恢复了，我们再战如何？”
    仿佛听见什么特别有趣的笑话，雷克放声大笑起来：“这就是联盟军校培养出来的正直勇敢的军人吗？”
    他边笑边看向程思空，嘲讽着：“审判官大人当初对战星际盗猎者的时候，也像这样要求跟对方平等对战吗？”
    “当然不是。”
    程思空淡然道：“星际盗猎者可没有你这么傻。”
    雷克脸上的笑意骤然一顿，身后突然传来猛烈的爆炸声，他身后的墙壁被数颗突然出现的闪爆弹轰碎，冲击波将他整个人狠狠推了出去！
    说时迟那时快，在他向前扑倒的时候，舒云归的身体赫然出现在他头顶半空中，一脚踢飞了他手中的针剂盒！
    程思空与舒云归里应外合，药盒飞出去，被程思空“坐标改写”牢牢抓住，两人也不与他纠缠，程思空拿到针剂盒后拔腿就撤，一切动作都顺畅地好像提前演习过一样。
    直到狠狠摔在地上，雷克才惊觉自己被舒云归的障眼法骗了，他刚刚故意上前说些听起来很白痴的话，就是为了遮掩后方程思空“坐标改写”闪爆弹的动作！
    舒云归见计谋得逞，立刻抽身欲起，大喝一声“坐标改写”，周身蓝光闪烁，整个人马上要被传送走。
    雷克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扑上去抓住了舒云归的脚，蓝光闪过之后，两人一起消失在了房间内。
    程思空抓着针剂盒一口气跑出去很远的距离，就等着舒云归改写坐标到自己附近，他在奔跑途中几次回头，却一直没能看见舒云归的身影。
    程思空有些担心舒云归没能顺利脱身，想折返回去，又担心舒云归是直接传送回了朱新月她们藏身的地方，怕自己折返再生变故。
    正当他担心的时候，身侧树林中突然亮起蓝光，舒云归竟然和雷克一起摔了出来！
    两人还保持着拉扯的动作，舒云归被雷克拉着腿无法起身，程思空立刻掏枪朝雷克射击，为了躲避子弹，雷克只能松开舒云归，整个人就地一滚，隐匿在低矮的灌木丛后面。
    程思空扫视了一遍四周，像雷克这种专门执行特殊任务的人最擅长隐蔽，他身影一消失，很快四周就感觉不到他的气息了。
    程思空端着枪缓缓后退，他双眼警惕地看着前方，左手背到身后伸向舒云归。
    “快起来！”
    悄无声息地，背向身后的手腕被人猛地抓住了，程思空一秒都没有犹豫，回身就是一枪，子弹擦着雷克的鬓角飞过，留下一条鲜红的血线。
    中过枪的人都知道，哪怕只是弹片擦伤，伤口都是异常疼痛的，雷克却仿佛感受不到痛一样，仍旧死死抓着程思空的手腕，将人用力推倒在了地上。
    舒云归见状要来帮忙，可程思空却扬手将针剂扔了过来，只见他反身将雷克死死制住，暴喝一声：“走！”
    舒云归咬牙看了程思空一眼，接住针剂飞速向山脚下跑去。
    而程思空和雷克扭打成一团，在近战功夫上程思空远不是虎背熊腰的雷克的对手，当雷克带着厚厚老茧的拳头砸下来的时候，程思空只觉眼前骤然一黑。
    等他再睁开眼的时候，身体已经被雷克扔了出去，后背撞在树干上传来一阵清脆的骨头折断声。
    雷克喘着粗气抹掉脸颊上的血迹，捡起地上掉落的枪支，远远瞄准了舒云归远去的背影。
    程思空强忍着后背剧痛，在雷克开枪的瞬间同时对舒云归施加了“坐标改写”。
    不用回头，当身体骤然出现在朱新月他们面前的时候，舒云归就已经能猜测到身后发生了什么。
    他人还没落地，手已经快速拆开了针剂包装，伸长手臂朝着朱新月用力扎了下去。
    药剂迅速注入朱新月的身体中，下一秒雷克的子弹咻然而至，击穿了舒云归的肩膀。
    舒云归闷哼一声，肩头血花四溅，离朱新月最近的路亭被突如其来的鲜血溅了一脸，有不少甚至飞进了他嘴里，随着唾液分泌滑进了喉咙。
    左肩靠近心脏，大血管丰富，出血量骇人，舒云归瞬间脸色苍白，直直扑倒在朱新月身上。
    与此同时，雷克追击而至，眼看舒云归中弹，便立刻向他开了第二枪。
    这一枪对准心脏，绝对锁定，无人能救。
    震耳欲聋的枪击声震得四周树叶簌簌下落，在无数飞旋的落叶中，一发子弹迎面而来，将恶犬雷克送出的那颗子弹从中击碎！
    恶犬雷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前一秒还陷入半昏迷中的瘦弱女孩突然睁开了眼，她手臂上的针管甚至还没来得及拔下来，手中的枪管却已经先冒了烟。
    雷克自己的射击技术在整个霍普星域中都排得上名号，但他从未见过有人能在意识尚未完全清醒的时候还能打出这么准的枪。
    朱新月坐在地上，左手扶着舒云归，右手举着舒云归落下的那把手枪，她半边脸上都溅满了舒云归伤口喷出的血，远远看去惊悚可怖。
    这让雷克产生了一瞬间的迟疑，等他回过神的时候，程思空已经追来，赶在他开枪之前用“独创空间”将所有人保护了起来。
    雷克无法攻击到空间内的人，只能转头看向程思空。
    “二阶异变体世所罕见、能力超群，你要是愿意效忠修道院，联盟高层中还怕没有你的一席之地吗？”
    程思空“哦”了一声：“我稀罕联盟给的那点工资吗？”
    他一步步走向雷克，虽然脊柱传来的剧痛令他后背几乎被冷汗浸透，但他的身影依然挺拔。
    “都不知道能不能活着走出考场，你倒是对修道院忠诚的很啊，真好奇修道院给你吃了什么，让你这么死心塌地做他们的狗。”
    雷克瞬间暴怒，对着程思空连开数枪。
    他二人的能力本就相克，雷克不断瞄准，程思空就不断改写坐标，就像两个永动机，拼的是谁耐力久。
    但程思空显然看穿了雷克想要打耐力战的心思，他才懒得跟雷克玩你一拳我一腿的小学生打架游戏，直接扩大了“坐标改写”范围，将雷克和他的子弹一起扔远了。
    至于到底扔到哪里去了，程思空因为后背疼痛，思维运转迟缓，脑子里一闪而过的场景他已经记不清了。
    没了雷克在面前虎视眈眈，程思空挺直的后背终于放松下来，扶着旁边的树干慢慢弯下了腰。
    刚才那一撞，很有可能造成了骨裂或者骨折，但程思空没时间检查伤势，因为舒云归的伤情比他严重的多。
    子弹几乎是挨擦着舒云归的心脏射过去的，好在没有留在身体内，而是透体而过之后击中了空间壁，被空间壁挡住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医生天职的影响，路亭竟然在这个时候逐渐恢复了正常，他赶忙扶着舒云归躺下，一边交代蒋如舟用力按住舒云归身上冒血的弹孔，一边给他注射快速凝血剂。
    路亭的思维条理非常清晰，一点都看不出来像是受到过诱导剂的影响，他有条不紊完成注射之后，才运用自己的异变能力“细胞重组”为舒云归治疗。
    舒云归虽然失血过多，但他意识还是清醒的，看着路亭动作麻利，眼神清明，忍不住问他：“你现在不难受了？”
    “看见你受伤我更难受。”
    路亭用力把舒云归的身体掰正了，道：“别乱动。”
    舒云归躺在地上，上下打量着路亭，迟疑道：“你难道没有感觉到……你好像真的没事了？”
    路亭怔了一下，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狂乱的心跳真的平复了。
    怎么回事？
    为什么突然就恢复正常了？

 无主之地：死亡考场 第六十四章 咒厄高地（五）

    微甜的血腥味在口腔中蔓延。
    路亭舔了舔唇角，忽然福至心灵，道：“会不会……二阶异变体的血液中存在某种抗体，可以用来消弭诱导剂产生的影响？”
    星域内以前从没有过二阶异变体，路亭的想法只能说有可能，但谁也不能保证一定是对的。
    毕竟路亭的舌头也不是医学检测仪器，无法分析出舒云归的血液中是否含有某种特殊成分。
    但这无疑为解决现在的困境找到了一条新的思路，舒云归因为遭受枪伤已经流了不少血，血液都是现成的，不妨就按照路亭的想法去试验一下。
    舒云归看向空间外的程思空，此时程思空正背靠着树干站着，看见舒云归招手，便走了过来。
    “你能想办法让空间内的血液挥发吗？”
    程思空一手背在身后，蹙眉问：“血液挥发？为什么？”
    “路哥认为我们二阶异变体血液中有能对抗诱导剂的成分，也许能缓解现在的情况，而血液进入胃部再消化吸收耗时太久，我想是不是能变成气体直接通过呼吸吸收呢？”
    舒云归指了指身旁的一滩血迹，道：“估计这些就够了，你不是可以控制空间内的温度吗？只要单独把这一部分区域加热倍看就好。”
    明明只是个空间类能力，却硬是被舒云归玩出了花，连程思空自己都不知道“独创空间”还能这样用。
    他迟疑着尝试单独调动空间内某一处的温度，原本以为不行，没想到他真的可以对“独创空间”为所欲为，哪怕局部加热这么离谱的事也能办到。
    地上一滩血液很快倍看冒泡，急速蒸腾，“独创空间”内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和路亭设想的一样，二阶异变体的血液当真起了作用，刚才还满脸难受表情的程靖和蒋如舟很快恢复过来，也同时震惊二阶异变体的血还能有这样的作用。
    这无疑是异变体生物研究领域的一大重要发现，程靖说等回去之后，这将成为IAFA生物研究部门一大新的研究方向。
    见众人都恢复正常了，程思空这才收回了“独创空间”，有了舒云归血液抗体，队伍中的一阶异变体终于不会再遭受诱导剂的影响了。
    舒云归起身，顺手把朱新月也拉了起来，他们抢来的那管针剂起效迅速，朱新月身体中的熔毁液在极短时间内被凝结成蛋白质，等待正常新陈代谢排出体外就没事了。
    舒云归将水壶递给她，让她就着水擦一擦脸上的血渍，而朱新月还沉浸在刚才交代遗言的丢人回忆中，羞燥地恨不得捂脸找个地洞钻进去。
    原本以为会被其他人嘲笑，但大家好像都没有这个意思，朱新月将水倒在衣袖上，慢慢蹭着脸上的血迹，歪头一看，舒云归已经去程思空那边了。
    路亭是第一个注意到程思空异样的，人体解剖学是医学生入门基础，他只用看一眼站姿，就知道程思空后背一定受伤了。
    几乎是同时，舒云归也发现了程思空状况不对，因为就程思空的性格来说，看见自己挨了雷克一枪，多少要嘲讽两句的，可毒舌却闭上了嘴，这就非常不正常。
    路亭伸手顺着程思空的颈椎往下一滑，摸到背脊那一段的时候明显感觉有两段骨节发生了位移，应该是脊椎错位。
    一般遭遇这种情况，轻则疼痛难忍、活动受限，重则会发生腰部以下截瘫，若不及时治疗，会导致神经受损，留下终生后遗症。
    脊椎对人体的重要性舒云归也是知道的，眼看程思空面色不好，舒云归也有些担忧，站在旁边问路亭：“严重吗？”
    路亭抓了抓头发，手指在程思空后背上比划着，似乎在寻找定位点。
    “急性脊柱错位，只要把骨头正过来就没有大碍。”
    正骨可不是随便哪个医生就能操作的，尤其是脊柱这种神经密集的地方，稍有不慎就可能造成非常严重的后果。
    舒云归和程靖都有些担心，程靖忍不住问路亭：“能行吗？”
    路亭还没回答，程思空先开了口，他虽然脸色不佳，但一开口，还是熟悉的腔调。
    “没事，现在星域内安置人工外骨骼的价格也不高。”
    还真是一如既往地对自己的身体毫不上心。
    作为医生，路亭是最讨厌这种人的，作为队友，舒云归也恨不得塞住程思空的嘴。
    “放心，你要是瘫了，从我们医院买外骨骼我给你打八折！”
    路亭手掌顺着骨节移位的反方向重重一推，只听脊椎“咔嚓”一声复位，同时程思空的冷汗也瞬间冒了出来。
    路亭拍拍手，傲然道：“解决了。”
    “真不愧是军事总医院急诊科的扛把子！”
    舒云归朝他伸出两根大拇指，赞扬道：“妙手仁心。”
    “一般一般。”
    路亭非常不谦虚地挥了挥手：“比起骨科主任一秒复位的技术还是略逊一筹的。”
    舒云归对自己决定带路亭来参加考试的决定感到十分庆幸，路亭已经不是简单的复活甲了，足以堪称不死药水。
    经过一番折腾，大家身体都恢复了正常，此时距离考试结束时间只剩四小时，夜幕早已降临，咒厄高地上的安全屋亮着昏黄的灯光，像漆黑海平面上指引方向的灯塔在吸引着所有考生前往。
    “人类先锋”小队立刻出发，他们舍弃了食物和水，只带着武器轻装简行，势必在四个小时内拿下咒厄高地。
    沿路能听见安全屋附近传来阵阵枪声，已经有队伍在他们之前赶到了安全屋附近，此时正在激烈交火。
    人人都明白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道理，舒云归特意带大家避开了交火最集中的位置，从另一边绕路上去。
    他们到了安全屋的背面，正面大门口正有几个人在交火，双方都受了伤，看起来势均力敌，谁也没能抢先挤进门去。
    这个时候就体现出狙击手的重要性了，舒云归低声交代朱新月：“上房顶。”
    舒云归半蹲下来，双手合拢，朱新月背着重狙，一脚踩在舒云归手上，被舒云归用力往上一托，轻巧地爬上了安全屋房顶。
    透过重狙倍镜，朱新月很快锁定了那帮交火的人。
    可并不是两个队伍，而是三拨人在混战。
    “是雷克手下的风元素异变体。”
    朱新月用通讯器小声传回情报：“他恶变了，正在攻击雷克和另一支队伍的人。”
    “只看见了风元素一个人吗？”
    舒云归思忖着，他们只杀了灯芯小队中的两个人，那还有两个异变体去了哪里呢？
    被其他队伍消灭了吗？
    “没有看见其他人，但是另一支队伍中有两个人被咬伤了，他们好像也在恶变进程中。”
    在考试即将结束的时候遇见三个恶变体，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狙掉其中一个恶变体，然后迅速撤离，我在下面接着你。”
    收到舒云归的指挥，朱新月立刻瞄准了恶变的风元素成员，但对方面前一直有风盾保护，她当机立断改变目标，对着另一个处于恶变进程中的人开了枪。
    枪声一响，恶变体应声倒地，同时，正在交火中的所有人齐刷刷朝朱新月这里看过来，完全恶变的风元素成员对声音尤为敏感，瞬间嘶吼着朝安全屋扑了过来！
    安全屋的屋顶是三角形的，朱新月迅速翻身顺着屋脊滑了下去，舒云归在下方一把接住了她，两人瞬间“坐标改写”转移了位置。
    风元素恶变体就在他们身影消失的后一秒扑到了安全屋顶上，它双眼血红，骨骼变形，如月下变身的狼人一般蹲在在屋顶上啸叫。
    舒云归带着朱新月转移到了交火双方身后的树林中，指着另一个处于恶变进程中的恶变体道：“狙它！”
    朱新月就地架枪，准确无误击中了那个恶变体。
    腰间通讯器连响两下，在舒云归带着她转移的空隙中，朱新月掏出通讯器看了一眼。
    【“人类先锋”队朱新月击杀“我是第一”队叶龙，朱新月＋50分，“人类先锋”队其余成员＋10分。】
    【“人类先锋”队朱新月击杀“我是第一”队卢沛，朱新月＋50分，“人类先锋”队其余成员＋10分。】
    许久没有看到击杀加分消息了，朱新月心情大好，扬眉问舒云归：“下一个狙谁？”
    此时风元素恶变体再次听到枪声，扑向了他们刚才待过的树林，舒云归看准时机带着朱新月又回到了安全屋顶上，伸手往下一指，指着雷克的光头道：“别让他活着离开考场。”
    作为所有考生中射击天分最高的两个人，朱新月早就看雷克不爽了，若是不论异变能力，朱新月自认为射击水准绝对在雷克之上。
    雷克似乎察觉到有人在狙他，走位一直飘忽不定，朱新月的枪口死死跟着他，等待着最佳射击时机。
    “就是现在。”
    舒云归举起通讯器，沉声急速道：“靖姐！用‘沉眠’！”
    温和的气息自安全屋后方猛烈扩散开，几乎在场所有人的动作都慢了几拍，只有舒云归和程思空不受影响，两人身影同时消失，又如天降一般出现在风元素恶变体头顶。
    舒云归在半空中一拳击出，大喝一声：“力有千钧！”
    一直保护着风元素恶变体的风盾应声碎裂！

 无主之地：死亡考场 第六十五章 咒厄高地（六）

    猛烈的能量相撞隔空传导到地面上，劲风裹挟着枯枝落叶以风元素恶变体为中心骤然爆开，旁边几人闪避不及，被冲击波狠狠撞飞。
    这是舒云归第一次遭遇先异变再恶变的恶变体，几拳裹挟着“力有千钧”沉重力道的重拳落下，他已明显感觉到此类恶变体与普通恶变体之间的实力差距。
    “小心他的异变能力！”
    程思空紧随舒云归身后，对准风元素异变体大脑连开数枪，但都被凭空出现的风网兜住，悉数落到了地上。
    “先异变后恶变的恶变体保有异变能力，其实力是普通恶变体的几倍甚至几十倍，若非必要，千万不要与它们正面对抗。”
    原本风元素不属于进攻类能力，在灯芯小队中起防御作用，但恶变之后的风元素却进化出了攻击能力，一道道凌厉的劲风如刀一般呼啸而来，舒云归和程思空迅速改写坐标躲避，风刀打空，将他们身后一排一人粗的大树拦腰斩断。
    “真是个难缠的家伙。”
    舒云归改写到了远处大树顶端枝丫上，一手扶着树干，一手举起通讯器，道：“看来这是个高防御型恶变体，普通攻击无效，大家听我指挥，配合作战。”
    “新月换瞬发枪，对准恶变体头部，打光子弹！火力掩护！”
    一直用狙击枪盯着雷克的朱新月闻声立刻更换瞬发枪，安全屋顶上火光四起，枪响不断，恶变体的风盾在非常短的时间内一遍遍被击碎，又一次次重聚，期间间隔不过零点几毫秒。
    而舒云归却抓住了这个机会，立刻道：“程思空，改写蒋如舟！”
    在蒋如舟身体被程思空的“坐标改写”光芒笼罩的时候，树上的舒云归身体也骤然消失。
    两道“力有千钧”同时从左右两面击向恶变体，与此同时，正面朱新月打出的十几发子弹接踵而至！
    风元素恶变体的风盾在同一时间内只能形成一个，而来自三个不同方向的同时攻击打得它措手不及，左右太阳穴挨了舒云归和蒋如舟的重拳攻击，前方风盾被第一颗子弹击碎，剩余的悉数打进了它的前胸和头颅中！
    “力有千钧”虽然只是普通的一阶异变能力，但同时遭受双倍力道，任由它是钢筋铁骨也难以招架，恶变体发出一声变调的哀嚎，头颅被生生捶变形。
    风元素成员尚未完全完成恶变，肢体变形不明显，此时被舒云归他们暴揍，脑袋上的形变甚至比身体更明显。
    大概脑子都快被打碎了，风元素恶变体一时间没能继续攻击，舒云归趁此时机立刻喊道：“靖姐！放‘沉眠’！”
    借着朱新月的掩护，程靖再度释放精神类能力“沉眠”，风元素恶变体本就被重击了大脑，正处于不清醒又不甚狂暴的状态，被“沉眠”之力迎面击中，身体后仰，“咚”地一声倒在地上，竟显出一副即将睡着的模样。
    没有了风盾的防御，想要抓住它就容易多了，舒云归微微抬起下颌，道：“程思空，用‘独创空间’!”
    短暂失去反抗能力的恶变体被“独创空间”牢牢锁死，搅动狼藉的狂风散去，被掀飞出去几个敌队成员终于从地上爬了起来，一看恶变体已经被抓住，登时抓起枪朝安全屋冲去。
    最后的冲锋毫无预兆地开始，不顾形象朝安全屋跑去的那些人平时在联盟军队中也表现地温和谦让，可到了这种关乎未来前程又关系当下性命的重要关头，谁还讲什么谦虚礼让，恨不得通过考试的只有自己一人才好。
    所谓团队此时也分道扬镳了，只要能阻止其他人进入安全屋，这些人可谓无所不用其极。
    朱新月趴在安全屋房顶上，看见有人朝门口冲来，便一枪点地，将安全屋大门口的硬泥地打得泥渣飞溅。
    若放在平时，没有人不忌惮狙击手，但考试时间已经进入最后的倒计时，被狙打死和超时被除名的最终结果都一样，众人也就管不得那么多了，纷纷举起手中武器，朝朱新月疯狂还击。
    安全屋铁质房顶几乎都被打烂了，此处无法再提供庇护，朱新月迅速背起重狙，抄起一把速射枪，猛然从房顶上跳了下来，于半空中打尽了枪中残余的子弹，随后只见她把枪一抛，就地一滚，小巧灵活的身形瞬间滚入安全屋内。
    紧随其后的是程靖，在朱新月子弹悉数击发的时候，她立刻施展了精神类异变能力“惊怖”，即使子弹并没有击中那些人，却还是给他们造成了中弹的错觉。
    一时间，向安全屋发起冲锋的敌队成员如下饺子一般“咚咚咚”倒了一地，程靖趁此间隙迅速从安全屋后方绕到前门，一脚跃进了安全屋。
    然而在她身后，一颗雷克射出的子弹破空而至，眼看就要击中程靖！
    十万火急之际，蒋如舟突然被传送至程靖和子弹中间，他双手青筋暴起，正举着一颗两人合抱的大树，“轰隆”一声将安全屋大门挡住大半！
    雷克的子弹击中了树干，当恶变体被制服，寻常人类无力竞争，CGP考场上就只剩下异变体和异变体之间的较量。
    可惜如今优劣形式互换，雷克失去了其他队友，便再也不是从前令异变体谈虎色变的恶犬了。
    仅凭一把枪，他既无法击穿舒云归的绝对防御，也无法追上程思空的坐标改写，连看似好对付的医疗异变体，也能随时治愈他的枪伤。
    与其他队伍不一样，灯芯小队来参加CGP考试的目的就是为了抓捕异变体，像舒云归他们这一队异变体能力出众，比起关押或捕杀，修道院更想吸纳他们为自己所用。
    可这决定对雷克来说就十分不利了，如果抓捕失败，灯芯小队此行的任务也就失败了，如果成功劝降吸纳，以舒云归他们的能力进到修道院中，很快将会取代雷克的地位，甚至将他踩在脚下。
    这两种局面雷克都不想看到，可就如程思空所言，雷克是修道院最忠诚的狗，只要是修道院的命令，即使违背他本身的意愿，他也一定会竭尽全力去完成。
    雷克向安全屋冲了过去，既然舒云归他们不愿意归降，那雷克最后的任务就是彻底消灭他们，以免如此危险的异变体被其他组织吸纳反来对付修道院。
    抱着宁为玉碎的想法，雷克解开了作战服，他腰间挂着一排震爆弹，如果成功引爆，整个安全屋都会被炸上天。
    舒云归一眼就看见了雷克腰间的震爆弹，立刻明白了他想做什么，脑中第一想法就是去阻止雷克，但程思空却拉住了他，急声道：“考试时间马上截止了，先进安全屋！”
    雷克哪会那么容易让他们如愿，震爆弹精准地投射到安全屋入口处，猛烈的爆炸声震耳欲聋
    舒云归和程思空迎着爆炸溅起的渣土碎石向安全屋挺近，而已经进入安全屋内的四人在阻击敌队考生的时候也在焦急等待他们出现。
    “没时间了！”
    路亭一直盯着通讯器，倒计时上分钟最后一个数字跳零，只剩秒钟数字在不断流逝。
    如果在考试截止时间前没能进入安全屋，则考试失败，即将被考试委员会除名。
    安全屋内四人皆是焦虑难耐，但门口.爆炸不断，他们的视线都被漫天沙土阻挡，根本看不清外面的情况。
    “我去找他们！”
    朱新月把重狙扔给蒋如舟，自己抄起两把手枪，试图从不断发生爆炸的大门口冲出去。
    “等等！”
    程靖一把拉住了她，虽然她也看不清外面的情况，但作为孪生子的心灵感应，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感觉到程思空就在门外。
    果不其然，当她伸手拉住朱新月的同时，门口扑进来两个人影。
    舒云归和程思空都伸长了手臂，想抓住雷克扔进来一串震爆弹，然而震爆弹触地即爆，两人来不及抓住，只能扑到了队友身上，室内光芒陡涨，在炸弹爆炸的瞬间“独创空间”护住了他们。
    巨响过后，时间归零。
    CGP星域跨等级晋升考试结束，众人在硝烟中抬起头，发现安全屋已经被剧烈的爆炸轰得四分五裂，众人还没来得及核对通讯器上的考核信息，就先被由远及近的直升机翼转动声吸引了目光。
    那是一架装填着实弹的武装直升机，机身上绘着一只紧握十字架的手，它从地平线尽头飞来，舱门拉开，里面坐着一位身穿灰色修道袍的年迈修女。
    “是修道院……”
    为了在爆炸中保护队友，程思空只能撤了风元素异变体身上的“独创空间”，此时恶变体得了自由，又开始愤怒咆哮，即使面对曾经的组织，也毫不客气地朝着直升机怒吼。
    “修女……”
    形容狼狈的雷克抬头看向满脸皱纹的修女，眼神震颤着，缓缓低头跪了下去。
    “你真是越来越没用了，雷克。”
    即使直升机掀起的风声很大，但灰袍修女的声音还是如雷贯耳。
    她平静地举起枪，毫不留情扣动扳机，一枪轰碎了风元素恶变体的脑袋。
    颅腔中尚未凝结的蓝色虫晶随着脑髓一起流了出来。
    雷克闭上了眼睛，等待着被灰袍修女处决。
    但意外的是并没有子弹打倒他身上，灰袍修女毫无波澜的眼神扫过“人类先锋”队伍众人，只在舒云归身上停留。
    “我总教你断舍离，得不到的东西该扔就要扔，你却学了这么久也没有学会。”
    灰袍修女的神色终于发生了一丝变化，她猛然拍下面前的按钮，武装直升机上百枚飞弹瞬间发射！
    望着漫天呼啸而来的飞弹，舒云归几乎瞠目欲裂，他暴喝一声：“躲开！”，拼尽全身能量将所有团队成员坐标改写。
    ——轰隆！
    飞弹触地，熊熊烈焰将舒云归彻底包围，整座咒厄高地被瞬间夷为平地。
    “人类先锋”队的其他成员被传送到数公里开外，地平线尽头升腾起的硝烟和冲天火光烧红了他们的双眼。
    朱新月踉跄着扑倒在地，高声惊呼——
    “舒云归！”

 修道院：爱如潮生 第六十六章 灰袍修女

    直升机机翼转动刮起的风在耳边呼啸，渐渐由强转弱，舒云归感觉自己被人抬起来了，只是耳朵依然听不见声音。
    百发飞弹同时爆炸造成的声响是惊天动地的，在那种环境中，人的耳膜很难幸存。
    在飞弹朝自己落下来的时候，舒云归才明白，为什么程思空会在机甲袭来的时候只转移了其余成员，而偏偏忽略了自己，现在他懂了，人在极度紧张的状态下，往往最容易忽视自身存在。
    好在“绝对防御”帮他扛下了大多数伤害，但毕竟触发是有概率的，即使只是那么一次没能触发，身体所遭受的伤害就已经够舒云归好受了。
    舒云归是在咒厄高地被移平之后的深坑中被灰袍修女发现的，当时他还没晕过去，只记得头上流出的血染红了视线，一张满是皱纹的苍老的面庞就突然出现在了眼前。
    他猜不出灰袍修女的年纪，估计至少七十岁。
    很快，舒云归就被人抬上了直升机，有医生给他注射了很多针剂，每一下都好像下了狠手去扎，完全不把他当人看待。
    也是，在修道院里，异变体是执行任务的狗，恶变体是被用来交易的商品，哪里还跟“人”字沾边呢？
    舒云归半睁着挂满血珠的眼皮，在医生拿灯照射他瞳孔的间隙中，看见恶犬雷克像只犯了错的狗，低着头安静地坐在灰袍修女身边。
    这世上，果然是一物降一物，别看恶犬雷克在外凶神恶煞，没想到回到主人身边，竟还有这样老实的一面。
    眼窝中积累的血越来越多，舒云归眼皮承受不住，只能有气无力地耷拉下去。
    视线只剩一条缝，舒云归在缝隙中看见灰袍修女在打量自己，他也不怂，径直打量回去，虽然他现在一动也不能动，看起来跟死了一样。
    紧接着灰袍修女让医生给舒云归嘴上套了个什么东西，舒云归起初以为是呼吸器，但又觉得不像，总觉得像是用来防止恶变体乱咬人的东西。
    可自己又不是恶变体，戴这东西做什么？
    硬物卡在脖子和下颌骨上，舒云归难受极了，想跟灰袍修女打个申请说自己保证不乱咬人，能不能把这玩意取了？
    但以他现在的体力自然是开不了口的，东西也就一直带着，等他迷迷糊糊睡着又醒过来，时间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他们换了一架直升机，此时临近降落，舒云归已经能看见地面引航灯发出的橘色亮光。
    在被人抬上推车前进时，舒云归挣扎着偏头看了一眼，青石搭建的尖锥型屋顶，一只硕大的手握着同样巨大的十字架冲破房顶高高伸起，就差把“修道院”三个字刻在十字架上了。
    这里的建筑风格十分诡异，一路过去舒云归没看见一扇窗户，比起修道院，这里更像是一座监狱。
    一座专门关押异变体和恶变体的监狱。
    好像生怕他会突然坐起来逃跑一样，推他的人一路跑得飞快，舒云归还没来得及仔细观察修道院的结构，就被推进了建筑中，顺着古老的灰黑色砖墙一路推去了地下室。
    随后他被投放进了一间大玻璃房中，像动物园中用来分隔不同种群的玻璃隔间一样，三面是玻璃，一面是灰墙，墙上也连个窗户都没有，只有大门上有个小推拉口，看样子是送饭用的。
    他一被推进来，右边玻璃上立刻爬过来一个曲着腿、伸着手的怪物，它手脚都长着吸盘，爬过玻璃的时候留下一条长长的黏液痕迹。
    根据对方鲜红的眼球和变形的躯体，舒云归一眼就看出了这是个蛙类恶变体。
    爬行动物只要不是恶变进程特别深，一般是不太具备主动攻击性的，果不其然，蛙类恶变体只是被声音惊动，此刻恢复正常，爬到墙角蹲着去了。
    它鼓胀的眼睛像两颗挂在脸上的乒乓球，舒云归老觉得它跟那个蜥蜴异变体一样，眼睛可以三百六十度转，因为无论舒云归什么时候看它，它的眼睛都好像在直视舒云归一样。
    舒云归实在不想跟一只青蛙对视，于是又废了很大力气朝左边转头，想看看那边是什么新奇生物。
    左边的环境明显比他们这边要好得多，跟养宠物似的，便宜的就给盆水养着，好看的必须要给搭个景观房。
    左边就属于豪华景观房，许多舒云归叫不上名字的美丽植物生长其中，房间不大，却还给架了个秋千，舒云归不太灵活的眼睛扫视了隔壁一圈，在小水池边找到了房间的主人。
    一个跟自己看起来差不多大的白裙子女生。
    舒云归微微蹙眉，这个女生看起来一点肢体恶变都没有，她发现了舒云归在看自己，甚至还非常大胆地凑近玻璃，朝舒云归歪了歪头，似乎也在打量着他。
    难道也是跟自己一样被抓过来的异变体吗？
    舒云归尝试用“如似我言”跟女生交流，但这玻璃是特制的，一般异变能量很难穿透，舒云归又正值重伤，实在提不起力气去增加能量。
    就在他躺着挺尸恢复力气的时候，正面玻璃忽然被人敲了一下。
    舒云归就着躺尸的姿势仰头看了一眼，是灰袍修女。
    即使室内灯光明亮，舒云归也只能看见灰袍修女巨大兜帽掩盖下的半截下颌，上面遍布皱纹，一看就是张十分苍老的容颜，但她伸出来敲玻璃的那只手却十分年轻，至少比她的样貌看起来年轻二十岁。
    “星流航备站着舰副手舒云归。”
    休息了一路，舒云归终于能听见声音了，灰袍修女低哑的声音传进耳朵里，让舒云归感觉耳膜更疼了。
    灰袍修女关闭投影文件，问他：“知道自己为什么来这里吗？”
    但凡换做路亭之类的暴脾气，肯定要骂上一句“老子不是被你抬过来的吗？”，但舒云归不一样，他阖眼蹙眉缓解了一下耳膜刺痛，让灰袍修女：“说重要的。”
    面对他的无礼，灰袍修女倒不恼怒，她半边脸都被遮挡在宽大的连帽披风下面，只露出一双布满唇纹嘴唇。
    像一只会吃人的恶魔。
    舒云归不禁想，修道院不是圣地吗？该有这种邪恶怪异的东西存在吗？
    灰袍修女鲜红的嘴又张开，道：“年轻人不懂事，我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是选择加入我们，为修道院尽忠，还是选择保持自我，悲惨死去？”
    “你这像是给人选择的样子吗？”
    舒云归反问她：“我加入修道院之后，也要像恶犬雷克一样指哪咬哪吗？”
    “你比他强，只要你愿意加入修道院，我可以把雷克当做见面礼送给你，从此以后你可以驱使他，甚至杀掉他，一切任你处置。”
    因为种种原因，舒云归确实非常想杀掉雷克，但不该是被一个年迈的女人送来他面前杀。
    站在灰袍修女旁边的雷克一直没说话，舒云归看向他，发现他神色一点变化都没有。
    “他让我杀你。”
    舒云归对雷克喊道：“你不为自己争取一下活命的机会吗？”
    没想到雷克倒是淡定，垂眸道：“修女大人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好一条忠诚的狗，舒云归不再与他多费唇舌，果断道：“我做人做习惯了，实在做不来狗，既然战败被抓，要杀要剐给句痛快话吧。”
    灰袍修女将双手背在身后，语调平缓道：“我很遗憾你选择与修道院背道而驰。”
    话音刚落，几个穿着连体生化服的实验员打开了墙壁那侧的隐藏式大门，径直朝舒云归走来。
    “你们做什么？！”
    舒云归从推车上翻下来，他双腿也被弹片炸伤了，落地生疼，几乎走不了路。
    “滚开！别动我！”
    由于异变体本身状态不好，异变能量也恢复得非常缓慢，舒云归把推车甩了过去，但力气虚弱的他并没能将推车甩多远，反而被冲过来的实验员一左一右抱住了胳膊。
    第三个实验员在他面前抽出了一根一掌长的注射器，伸手按住舒云归的侧脸，试图将注射器扎进他的血管中！
    不知从哪来的力气，舒云归暴喝一声，用力将制住他的两个人都甩开了，其中一个砸到左边玻璃上，吓得隔间的白裙女生从玻璃边跑开了。
    “滚！”
    舒云归嘴上还套着抑制器，说话相当费劲，他死死将后背抵在玻璃上，警惕地盯着那三个实验员，喘着粗气高声警告：“谁再敢靠近我就杀谁！”
    若是放在正常状态，二阶异变体说这句话还真要震慑不少人，但舒云归现在的状态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他身负重伤、赤手空拳，连站都快站不住了，更别谈威慑别人了。
    被他甩出去的实验员从地上爬了起来，他们相互对视一眼，又一起看向玻璃外的灰袍修女。
    身体是一瞬间被击中的，舒云归只感觉自己的思想意识和身体行动都同时被按下了停止键，他就像一座石雕被定在了原地，等他再恢复意识和肢体行动能力的时候，实验员已经拿着从他脖子上采到的血样离开了。
    舒云归伸手捂住脖子，侧颈渗出几滴滑腻的鲜血，他用震惊又愤怒的眼神回头看向灰袍修女，对方指尖的光芒正在消散。
    她竟然也是个异变体？！

 修道院：爱如潮生 第六十七章 白裙少女

    舒云归知道，新星历1390年霍普星域出现第一例人类恶变体。
    可至于人类第一例异变体是什么时间出现的，他倒还真不了解。
    从第一次知道世界上有异变体这种生物存在至今，虽然时间不长，但舒云归见过的全都是二、三十岁左右的年轻人，这也让他在潜意识中认为异变体的出现时间可能与恶变体差不多。
    可灰袍修女的出现却让舒云归对这种认知产生了疑问。
    如果人类历史上第一次出现异变体的时间真的与恶变体出现时间差不多的话，那灰袍修女起码是人过中年后才发生异变的。
    如果异变体出现的时间早于恶变体的话，灰袍修女则是舒云归见过的所有异变体中拥有异变能力时间最长的人。
    一个异变体所拥有的异变能量的多少，除了看觉醒阶段之外，最重要的还是要看异变能量在体内沉积的时间多少。
    如果灰袍修女已经拥有几十年的异变能量累积，那舒云归即使作为二阶异变体，在这样一个危险的人物面前也说不好能有几成胜算。
    “你到底想做什么？！”
    舒云归咬牙质问：“不是说不合作就剿杀吗？现在又是玩哪一招？！”
    灰袍修女像一根被风干、布满皲裂的木头一样站在玻璃外面，沙哑的嗓音如同尖锐的石子磨着玻璃，发出阵阵令人心中发毛的声音。
    “我们不会愚蠢到随便处决一个二阶异变体，你该庆幸自己对修道院来说还有点研究价值，好好珍惜接下来的每一天吧，如果哪天你连这点价值都没有了，修道院会毫不留情地杀掉你。”
    脖子上的针孔已经愈合不再出血，但舒云归心中却非常担忧，他看着灰袍修女负手离去，雷克安静地跟在她身边一起进了电梯。
    电梯运行声远去，地下室中安静下来，只剩中心监测台上的监测仪器在有规律地发出“滴滴”声。
    舒云归扯了扯脖子上的控制器，这种项圈一样的东西不仅能限制恶变体咬人，更能持续发出微电流，抑制异变体积攒异变能量。
    舒云归扯了两下没扯动，现在体内异变能量也不够，他只能放弃出逃的打算，撑着虚弱的身体坐在墙角。
    毫无疑问，刚才灰袍修女让实验员采集他的血就是为了研究异变体二阶觉醒的事，但是在任何实验中，单一实验样本都不足以佐证实验研究的准确性，为了验证自己的研究，修道院一定还会捕捉其他二阶异变体。
    舒云归不禁对“人类先锋”队其他成员的生命安全产生了担忧。
    虽然在爆炸之时自己已经把他们改写转移了，但那仅能保证他们不被炸死，修道院人多势众，有政府背景又有武装力量，想要抓捕五个手无寸铁的年轻人简直易如反掌。
    没有任何通讯设备，舒云归无法确认其他队友的情况，而且他被带来修道院的途中几经昏迷，根本不知道现在距离考试结束过去了多久，更不知道考试结果究竟如何。
    跟队友的性命比起来，考试结果其实已经没那么重要了，相比之下，舒云归更想知道他的队友们现在在哪里，有没有平安返回莱特星？
    就在他低头沉思的时候，眼角余光忽然捕捉到一点飘动的白色。
    舒云归微微抬头，看见隔壁观察间内的白衣女生正双手贴在玻璃上，朝他投来好奇的目光。
    那个女生皮肤非常白皙，甚至隐约可见皮肤下方的蓝色血管，像是很久很久没有见过阳光一般，舒云归甚至觉得她的眼珠颜色都比正常人偏浅。
    如果那个女生站到白墙边上去，她的白裙子和白皮肤与白墙就能融为一体了。
    最重要的是，她的眼睛颜色是正常的，是一种非常好看、非常清透的淡琥珀色。
    舒云归朝她挥了挥手，女生的脑袋就随着他挥手的动作轻轻摇了摇。
    “你好？”
    舒云归知道隔着特制玻璃，声音根本传不过去，但他还是试图用口型让对面的女生明白他的意思。
    那个女生显然没有看明白他在说什么，但也跟着他张了张嘴，随后自己逗笑了自己，眼睛弯弯地朝舒云归露出了一抹好看的笑容。
    舒云归看着她的笑容，心中不由叹了口气。
    大概是个跟程靖差不多的异变体，本身没有任何危险性，只是因为被修道院发现了，就被迫关到这里，接受研究与试验。
    舒云归不知道这个白裙子女生被关进来多久了，但看她的肤色和与人互动的能力，就能看出来她已经很久很久没离开过个小观察间了。
    女生看他不动，似乎觉得无聊，自己顺着玻璃绕了一圈，然后又跑去荡秋千，她没有穿鞋，赤着脚在观察间内来回高地晃荡，即使听不见声音，也能从她咧开的嘴角看出她心情非常不错。
    整个地下室是一个圆形的，沿边划分了许多个大小不一的观察室，每一间又根据关押的恶变体或异变体属性不同做了不同的布置。
    这些观察间并没有住满，所有隔间内都死气沉沉，压根没有任何生物会在这种环境下笑出来。
    只有隔壁那个女生是最特别的，她好像把这里当成了家，活得自由自在。
    也不知她荡了多久，舒云归甚至感觉自己都睡了一觉，意识模糊时忽然被一阵震动感惊醒。
    他揉了一下眼睛，看见地下室中进来了不少身穿白色生化服的实验员，他们推着小推车，上面放着一摞锡纸盒包裹的食物。
    难道是到了放饭时间？
    还真跟坐牢似的，舒云归看见好几间观察间墙壁上的隐形大门都开了一条缝，食物被放到门口，然后大门又被瞬间锁死。
    舒云归往右边看去，青蛙恶变体得到了一盒蚱蜢昆虫，饭盒没盖严实，里面的蚱蜢到处乱蹦，那只蹲在墙角的青蛙恶变体仿佛入定了一般动也不动，等着虫子跳到他面前才弹出细长的舌头来捕食。
    舒云归看着他的舌头，一下子联想到了蜥蜴恶变体，瞬间觉得无法直视，于是往门前挪了挪，想看看发给自己的食物是什么。
    没想到实验员越过了他，径直朝着隔壁女生门口去了。
    虽然舒云归也没有很想吃东西，但任谁遭受了区别对待都要反抗一下，他伸手敲了敲玻璃，试图引起实验员的注意。
    很快他这边的隐形大门上的小窗口被打开了，实验员裹得严严实实，连眼睛都看不见，厉声告诉舒云归，因为他今天袭击了实验员，所以被罚没了食物。
    舒云归心中冷笑了一下，难怪其他人都看起来老老实实的，原来修道院中还搞体罚这一套。
    人是铁饭是钢这句话放到什么生物哪里都同样适用，只要饿上三五天，再凶猛的野兽也该老实了。
    既然人家不给，舒云归也不要，他倚靠在玻璃上，看见隔壁观察间大门打开了，白裙子女生背对着大门口，一听见声音很激动地从秋千上跳了下来，兴奋地朝门口跑去。
    可才跑两步，她的脚步却突然顿住了，随后浑身紧绷起来，作出防御姿态。
    实验员将给她的食物饭盒放在墙角架子上，正要退出去，女生却突然扑了上去。
    她跳起来的时候仿佛都没有费力，像一张纸片被风吹了过去一样，轻飘飘落到了实验员后背上。
    仿佛触电一般，实验员惊慌摆动着身体，想把女生抖落下去。
    但女生就跟一张沾了水的纸一样紧紧贴在实验员身上，她双手抱着实验员的脖子，美丽的面庞上突然惊现一道诡异的笑容，随后整个观察间内所有东西同时震动了起来。
    那是一种非常可怕的震动，频率极快，甚至肉眼难以观察到，但舒云归还是惊讶地发现原本坚固的玻璃出现松动，与地面结合的地方出现了细小裂纹。
    女生浅琥珀色的眼睛咻然浮起一层血红色，被她死死抱住的实验员整个身体剧烈抽搐起来，在极短的时间内迅速发热膨胀，逐渐涨成一个圆球，然后“嘭”地一声炸成了满墙猩红。
    舒云归看着隔间发生的一幕整个人都惊呆了，玻璃上的血往下淌，女生白裙子上的血也在往下淌，中心监测台探测到攻击行为，整个地下室中警报声刺耳。
    所有实验员迅速撤了出去，防暴卫队冲了进来，他们举着特制的高压盾牌，远远朝女孩开了一枪。
    射过来的是一根针管，扎到女生身上的瞬间，女生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委顿摔倒在地。
    舒云归知道修道院中有很多种对付恶变体和异变体的特殊药剂，但是不知道现在他们给这个女生注射的是哪一种。
    防暴卫队冲进观察间，将女孩从地上拽了起来，女孩还没失去意识，她双手被架着，低着头，在淌着血的凌乱发丝间朝舒云归露出一双血红色的眼睛。
    舒云归微微往后退了一步，她竟然是恶变体？
    一个躯体恶变程度为零的恶变体？
    女孩被戴上了跟舒云归一样的控制器，不同的是那个控制器还往下延伸了一条脊柱一样长的部分，每一节上都亮着无数微微发光的金属针头。
    防暴卫队的人毫不留情地将控制器推进了女生的脊柱中，由女生引起的剧烈震动骤然停止，舒云归看见女孩在挣扎，因为痛苦而泪流满面。
    地下室中几乎所有生物都被这边的突发状况所吸引，可那些恶变体根本没能保留多少人类意识，体会不到什么叫做感同身受，它们只是单纯被血色吸引，纷纷趴在玻璃上围观。
    舒云归是这些生物中唯一具有正常感官的人类，他看着女孩因为疼痛而挣扎痛哭，却不知道该如何帮助她。
    又或者说，他不知道该不该去帮助一个刚刚袭击过人类的恶变体。
    正当他犹豫的时候，电梯突然打开，从中跑出来一个穿着白大褂、发型因为奔跑稍稍凌乱的男性研究员，他一边朝这里跑来，一边伸出手指着防暴卫队大声喊道——
    “放开她！”

 修道院：爱如潮生 第六十八章 善恶难分

    随着男人的呼喊，防暴卫队粗鲁的动作停了下来。
    那名研究员似乎还不够放心，先在玻璃外面用力敲了敲，又指了指被扔到地上的女生，看见防暴卫队松手站远了，才焦急地往隔间大门跑去。
    整个观察间内一片狼藉，由于事发突然，舒云归这边大门上的小窗也没关严实，隐隐约约能听见隔壁敞开的大门中传出一点声音。
    男研究员跑得气喘吁吁，他大步流星踏进观察间内，不顾女生身上的血污，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怎么又袭击人了？不是说好了要试着接触其他人吗？”
    女孩趴在他肩头，许是嗅到熟悉的味道，眼睛中的血红色慢慢退去，只留下一双饱含眼泪的眸子。
    研究员擦了擦她脸颊上的血渍，转头问：“今天是谁负责给林爱投放食物的？”
    退到紧急避险防护层中的实验员走了过来，回答道：“这两天给林爱送食物的实验员今天早上被隔壁新来的打伤了，临时换了一个人。”
    舒云归怎么也想不到锅会甩到自己头上，他看见那个男实验员转头朝他看了一眼，但也只是淡淡的一眼，随后头又转了回去。
    “不是说过一定要是林爱熟悉的人才能进到观察间中吗？临时换人为什么没有提前跟我讲？”
    看男研究员有些愠怒，对方连忙解释：“这几天林爱的观测数据一直很好，我们看她情绪稳定，就以为……”
    “恶变体的情绪变化是你们能以为出来的吗？”
    男研究员气不打一处来，指着地上的残肢道：“你们想当然的一切行为都会成为害死你们自己的屠刀。”
    他平息着自己的怒意，一手环过女生的脑袋，轻轻捂着她的耳朵道：“从现在起，林爱的所有无间隔接触由我负责，没有我的允许，谁都不能再进到观察间内来。”
    被他训斥的实验员似乎有些为难，迟疑着：“那修女那边……”
    “你按正常人员伤亡事故打报告，修女那边我会去解释。”
    实验员点点头，忙不迭离开了。
    “好了，还要哭多久？”
    男研究员的声音缓和下来，他松开手，让女生坐到自己面前。
    短短一会，林爱眼睛都哭肿了，想必是控制器扎入脊椎太疼了，她坐也坐不住，一直在流泪。
    “把控制器取了吧，我保证她不会再出现攻击行为。”
    防暴卫队的队长打量了林爱几眼，摇头：“我们监测到她的攻击意图很高，目前的状况不适合取下控制器。”
    男研究员站了起来，朝防暴卫队队长转过身，舒云归借此机会看清了他胸口挂着的工作牌。
    奚子默，特级恶变体研究员。
    负责对象：881000林爱
    舒云归明白过来，难怪这个男研究员这么紧张林爱，原来林爱是他的研究对象。
    虽然奚子默转过了身，但林爱还是从背后握住了他的手，将脸靠在奚子默衣袖边，用白大褂擦着自己的脸。
    “她就是因为被控制器扎痛了才会产生攻击意图，只要把控制器取了数值就会下降的。”
    防暴卫队的队长并不相信他的话，警惕地问：“你说能降就能降？出了问题你负责？！”
    奚子默提高音量，大声道：“我是林爱的负责人，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她，我说能降就能降！”
    他目光炯炯，毫不退却，坚定道：“如果出了问题，我亲自去修女面前认罪，绝不让你承担半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防暴队长只能解除了控制器，长长一条控制器从背脊中取出来的时候，每一根探针上面都沾着血，像一条金属打造的巨型蜈蚣。
    如奚子默所言，林爱的攻击意图果然降了下去，警报器不再疯狂鸣响，地下室中为了防止恶变体暴动的所有自动攻击性武器也都收了起来。
    危险情况解除，防暴卫队也离开了，奚子默松了一口气，回身朝林爱笑了笑。
    到底是女孩子爱干净，在奚子默为了她跟防暴卫队针锋相对的时候，她已经默默用奚子默的白大褂擦干净了脸上的血迹。
    奚子默看着自己猩红一片的衣袖，也不恼怒，反而蹲下来安慰林爱：“不怕了，是我不应该急着让你接触外界环境，以后还是我来照顾你吧。”
    林爱咧嘴笑了起来，张开双臂就要往奚子默身上扑。
    “可别，你这一身血，先换件衣服吧。”
    林爱不愿意从奚子默身边离开，缠着他不放。
    奚子默只能像哄小孩一样哄她：“你先去生活区把衣服换了，让自清扫装置把观察间内打扫干净，我去给你拿份礼物过来，好不好？”
    林爱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都不用奚子默催促，自己就从地上爬了起来，向观察间尽头的小房间跑去。
    奚子默笑着站了起来，在离开观察间之前，他微微偏头，又看了舒云归一眼。
    舒云归也不知道他什么意思，好在奚子默并没有打算对他做什么，而是转身离开了地下室。
    隔壁生活区内的水声淅淅沥沥响了很长时间，能感觉出林爱非常努力想把自己洗干净一些。
    很久之后林爱才从生活区中出来，仍旧穿着同款白色长裙，乌黑的长发发尾还有些湿漉漉地滴着水，她跑到舒云归面前，朝舒云归转了一圈，似乎在询问他自己这样好看吗？
    舒云归点点头，配合着她伸出了大拇指。
    林爱确实长得非常好看，舒云归刚看见她的时候也惊讶好好的一个小姑娘被抓来关着，实在于心不忍，甚至谴责修道院的做法。
    但经过刚才的事，亲眼见识过林爱杀人不眨眼的模样后，舒云归却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心情，来面对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女生了。
    林爱不知道舒云归内心天人交战的想法，她看见舒云归点头，便高兴地又转了两圈，伸手把自己的头发分开，坐在秋千上认真地编着辫子。
    她发质特别好，是纯天然未经烫染过的黑色，若是编起辫子一定很好看，但是观察间内没有皮筋，她编了又散，散了又编，模样认真极了。
    要不是奚子默去而复返，她可能要在这编一天的辫子。
    电梯声响起，奚子默走出来，左手牵着一个小男孩，右手胳膊上抱着一个小女孩。
    舒云归看到那两个孩子模样的瞬间就站了起来，用力拍了拍玻璃，大声喊道：“小小空！小小靖！”
    小小靖一眼就看到了他，挣扎着从奚子默怀里跳了下来，跑到舒云归观察间玻璃外面，垫着脚、仰着头，惊喜地喊他：“爸爸！”
    舒云归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小小空和小小靖，自从在骸骨病院进入惩罚模式之后，再回到CGP考场这两个孩子就不见了，当时他们忙着自救，谁也没有时间去寻找这两个孩子。
    小小靖笑得脸上的肉一颤一颤地，她在玻璃外面跳了跳，又跑回去把小小空也从奚子默手中抢了出来，托着小小空一起来看舒云归。
    小小空依然板着一张臭脸，看见舒云归也不吭声，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根本不认识舒云归。
    但从他时不时朝舒云归瞟过来的眼神就可以看出来，这不过是个别扭的臭小子罢了。
    小小靖最是激动，一直“爸爸”“爸爸”叫个不停，奚子默走过来，狐疑地看了舒云归一眼，弯腰把小小靖和小小空一起抱了起来。
    他带着两个孩子往林爱的观察间走去，没来由地，舒云归瞬间想起了刚才林爱攻击人类时的可怕场景。
    舒云归立刻激动地拍着玻璃，眼看奚子默的身影出现在林爱观察室大门口，舒云归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用尽积攒的一丁点力气，透过大门口小窗上的缝隙，对两个孩子使用了“坐标改写”。
    可惜他积攒的力气太少了，只将小小空一个人改写了过来，而小小靖随着奚子默开门的动作，被送入了林爱的观察间中。
    “不！别让她靠近孩子！”
    手中蓦然一松，又骤然听见隔壁传来的声音，奚子默朝舒云归看来，看见小小空挂在舒云归手臂上，不由微微吃了一惊。
    这时林爱已经到了门口，她望着肉乎乎白团子一样的小小靖，有些不敢上前。
    看小小空在舒云归这边暂时没有危险，奚子默也就没急着过来抢孩子，而是朝林爱招招手，把小小靖往前一伸，示意林爱过来。
    小小靖跟小小空是孪生子，此时只剩下她一人，害怕地“哇”地一声哭了起来，手脚乱蹬，想从奚子默手中逃跑。
    她一哭，舒云归心中更是担心着急，可无论他说什么，奚子默还是坚持要把小小靖交到林爱手中。
    林爱被小小靖拳打脚踢蹬了三脚，这三脚仿佛蹬在舒云归心上，他心脏“咚咚咚”狂跳，生怕林爱再次暴走，伤害小小靖。
    林爱伸着手，动作僵硬地接过小小靖，她的白裙子都被蹬上了脚印，但是她全然不理会，双眼用好奇又欣喜的眼神看着小小靖，然后在舒云归极度紧张的心情中凑上前去。
    亲了亲小小靖软嫩的脸蛋。

 修道院：爱如潮生 第六十九章 血浓于水

    在林爱温柔的亲亲抱抱之下，小小靖的哭声终于停了下来，但她还是很抗拒接触林爱，先是拼命扭头想要奚子默抱，看见奚子默不动，又隔着玻璃朝舒云归伸出了手。
    虽然跟舒云归没有血缘关系，但毕竟一起经历过生死，舒云归瞧着小小靖一张哭花了的脸，心中也难受，即使林爱现在看上去没有攻击意图，但他还是不放心小小靖跟她在一块。
    舒云归蹙眉重重敲了敲玻璃，在奚子默的目光注视下指了指小小靖，表达自己的不满和抗议。
    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不会把孩子交到一个刚杀过人的恶变体手中，但面对舒云归的抗议，奚子默毫无触动，他陪林爱逗弄了小小靖一会，才在舒云归“咚咚”的敲击声中起身走了过来。
    墙上的隐形大门被打开，奚子默走进来，站在门口朝小小空伸出手，温柔道：“过来。”
    小小空看看舒云归，又看看奚子默，犹豫了几秒钟，还是慢慢松开了舒云归的手，朝奚子默走了过去。
    舒云归快跑两步拦住了小小空，只见他一把将孩子抱了起来，警惕不安地问奚子默：“你要对小小空和小小靖做什么？！”
    “小小空？”
    奚子默眉间皱了皱，又舒展开，问舒云归：“这是你给他们起的名字？”
    他反手关闭了大门，抱着胳膊缓缓踱步到舒云归面前，问：“我还没问你，为什么这两个孩子要喊你‘爸爸’？”
    舒云归把小小空挡在身后，愤然道：“难道我就不能是他们的亲生父亲吗？！”
    奚子默仿佛听见什么笑话，突然笑出了声：“别开玩笑了，你才多大？看起来连女朋友都没有。”
    舒云归眼角抽搐了一下，咬牙道：“他们愿意喊我‘爸爸’，那我就是他们的父亲！”
    奚子默也不与他争辩，抬起手腕用手环投影出舒云归的详细资料。
    “是作为异变体进来的？二阶异变体？！”
    这倒是个相当令奚子默震惊的信息，使他忍不住多打量了舒云归几眼。
    “你倒是个稀奇玩意，可惜我是研究恶变体的，不然一定争取当你的研究员。”
    他把资料往下滑，页面上显示捕获地点是塔克星CGP考场咒厄高地。
    “你是从CGP考场上抓过来的？难怪，你是在考场中见过这两个孩子吗？”
    既然资料已经被人查清楚了，舒云归也不隐瞒，道：“没错，这两个孩子不知道被哪个混蛋扔在考场上，差点就被恶变体用来塞牙缝了。”
    听他这么说，奚子默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声音中夹杂着怒意：“该死的，明明保证过只是借去做NPC！”
    “借去？”
    舒云归赶紧追问：“这两个孩子原本就是修道院里的？那你是他们的……”
    “我是他们的研究员，在修道院中，他们的一切生活与研究都由我全权负责。”
    好嘛，原来人家才是监护人。
    得知奚子默的身份，舒云归这才交出了小小空，但小小空又不肯去奚子默那边了，非要躲在舒云归身后，抱着舒云归的腿歪着头看向奚子默。
    “这孩子就是很有自己的想法，他喜欢你，那就让他跟你待一会吧。”
    隔壁随着林爱的逗弄，小小靖慢慢开始接受她了，终于跟林爱互动了起来。
    奚子默便也不急着走，他抱臂倚在玻璃上，轻笑：“这两个孩子从出生开始就没有分开过，你刚才把小小空抢走的时候，我还怕会控制不住小小靖。”
    “你也叫他们这个名字？”
    舒云归有些惊讶：“他们没有自己的名字吗？”
    奚子默摇了摇头：“他们就出生在修道院，这里出生的孩子只有编号，没有名字，小小空的编号是W-93318，小小靖是W-93319。”
    “出生在修道院？是你们抓来的恶变体的孩子？还是什么人的孩子？”
    奚子默依然摇头：“不，是基因融合试验的产物。”
    舒云归更加震惊：“你说1185计划？人虫基因融合试验？那试验不是在1280年就终止了吗？！”
    一个被终止了的试验，为什么还会持续有产物诞生？
    “不用太激动，大范围的人虫基因融合试验确实已经终止了，现在只是针对一些极端特殊的样本在进行的小范围研究。”
    即使奚子默这样解释，舒云归还是觉得不能接受。
    “就算是再小范围的研究，总归还是会有人会因此遭受影响，这两个孩子是恶变体吧？你们眼里的小范围，对他们来说却是不可重来的一辈子！”
    看见舒云归因为两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这样激动，奚子默看他的眼神终于发生了变化，从看一个稀有的异变体，变成了看一位值得尊敬的人类。
    “是恶变失败的恶变体，这两个孩子属于二代基因融合试验的产物，因为技术不稳定，导致基因链有缺陷，他们出生的时候就是恶变体，却没有发生任何躯体恶变。”
    奚子默叹了口气：“这种失败的产物对于修道院来说是毫无价值的。”
    舒云归浑身汗毛倒竖，他猝然想起了骸骨病院中的系统任务，要求他们销毁失败的实验样品。
    同时，他也记得灰袍修女说过，但凡对修道院没用了，就会被立刻处理掉。
    此时想来，骸骨病院中的那个任务，原本就是真正想杀掉这两个孩子！
    舒云归愤怒不已，额角青筋直跳，他质问奚子默：“你知道这两个孩子被送去CGP考场，就是为了销毁他们吗？！”
    没想到奚子默一下站直了身体，满脸惊愕：“你说什么？！”
    “CGP考试给出的官方任务中有一条，就是要把这两个孩子扔进销毁液中销毁！你是他们的负责人，有人要销毁你的研究对象，难道你不知情？！”
    “但凡我要是知道一点消息，都不可能让他们把孩子带走！”
    奚子默愤然道：“这两个孩子的父系基因提供者是我！我是他们生物学上的父亲！我怎么可能忍心杀自己的孩子？！”
    舒云归骤然愣住了，迟疑着问：“你……刚说什么？”
    奚子默依然怒不可遏，但眼神中更多的却是压抑的痛苦与无奈，他蹲下来，轻轻摸了摸小小空的脸。
    “一代基因融合试验，是提取克里虫的基因和人类基因进行融合，而二代基因融合试验，是将能力超群的异变体或恶变体的基因再与人类基因融合，希望达到能力与智力的平衡。”
    “在二代试验中，父母基因提供者其中一方必须是不携带克里虫隐性基因的完全体人类，这种人太难找了，恰好我自己就是，于是我就用自己的基因进行了融合试验，没想到胚胎培育成功了，但试验最终结果却是失败的。”
    舒云归不是生物专家，他想象不出来那些人为了完成试验，究竟可以付出怎样巨大的代价。
    他往后退了一步，肩膀撞到玻璃，旁边林爱正推着小小靖荡秋千，两个人都在笑，丝毫没察觉到这个世界对她们的恶意。
    “所以……这两个孩子的母系基因提供者是……”
    奚子默重重合上眼，艰难道：“是林爱。”
    也许是觉得对不起孩子，又可能是觉得对不起林爱，奚子默用力抓了抓头发，痛苦道：“修女答应过我，不会销毁这两个孩子……”
    又是那个灰袍修女，舒云归问道：“那个修女是修道院的负责人吗？她到底是什么来历？”
    “修女名叫蔚芝琳，没人知道她的过往，只知道1390年人类出现第一例恶变体，灯塔决定重启修道院的时候，她就开始负责修道院所有事务了。”
    难道是从联盟高层调下来的人？
    舒云归点点头，道：“所以说，把这两个孩子送去CGP考试中销毁也是蔚芝琳的意思？”
    “我不知道……”
    奚子默抽身站了起来，拔腿向外走去：“我得去问问修女究竟为什么这样做！”
    “你等等！”
    舒云归连忙拉住了他，那个灰袍修女看起来可不是什么慈悲为怀的人，奚子默现在跑过去直接质问，很有可能被她带着孩子一起除掉。
    “你先别冲动，既然孩子平安回来了，就说明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也许他们对修道院还有作用，所以修女才会允许你接回他们。”
    奚子默还是放心不下：“修女喜怒无常，万一她哪天记起这两个孩子……”
    “所以孩子绝对不能留在修道院中！”
    舒云归沉思道：“远离修女，才能让他们活下去！”
    奚子默眉心紧蹙：“修道院管理严格，连只虫子都别想带出去，想偷偷把两个孩子送出去几乎是不可能的。”
    “那就想办法让这件事成为可能！”
    舒云归直视奚子默，重声道：“这可是你的孩子！”
    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位父母会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活下去，虽然这两个孩子只是从奚子默和林爱血液中提取基因培育出来的，但血浓于水，亲情战胜了对修道院的恐惧，让奚子默狠心作出了决定。
    他抬眼看向舒云归，点头道：“说吧，我要怎么做？”

 修道院：爱如潮生 第七十章 游戏玩家

    “想要从修道院把两个孩子送出去不是易事，凭我们两个能力有限，必须要里应外合。”
    舒云归低声道：“我在参加CGP考试考试时的队友都是绝对可靠的，但我现在不确定他们的情况。”
    奚子默是个明白人，立刻道：“给我信息，我去联系他们。”
    这自然是再好不过了，只要能确认其他队友目前的安危情况，接下来救两个孩子离开修道院的事也会相对容易很多。
    舒云归迅速把队友信息交代给了奚子默，话刚说完，奚子默的手环便响了两声。
    “时间到了，我得把孩子们带走了，马上上面的人要带玩家来看货了。”
    “玩家？看货？”
    奚子默一边抱起小小空，一边道：“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闻风游戏，就是一群有权有势的人会从修道院购买恶变体用来取乐。”
    一听见闻风游戏四个字，舒云归的神经就被提了起来，连忙问：“那些玩家挑选恶变体的要求是什么？”
    “没有固定要求，他们每次来的人都不同，会挑中哪个恶变体纯看个人喜好，只要是对修道院无用的恶变体都可以被买走。”
    没空再多说，奚子默带着小小空去了隔壁，叮嘱了林爱两句之后，接过小小靖一起匆匆离开了。
    如他所言，闻风游戏的玩家很快到了修道院，那是一个身材曼妙的女人，穿着贴身的鱼尾裙，踩着细长的红底高跟鞋，巨大的装饰性礼帽斜斜遮掩着面庞，露出一只画着上挑眼线的眼睛。
    女人似乎对地下室的环境不是很满意，举着蕾丝折扇虚掩着口鼻，而接待她的工作人员已经见怪不管了，轻车熟路地给她介绍观察间内的恶变体们。
    由于躯体恶变的缘故，绝大多数恶变体面容丑陋，人不像人、虫不像虫，随着躯体恶变程度加深，外表长成什么骇人模样的都有。
    像林爱那种完全没有躯体恶变的恶变体世所罕见，可她也仅仅只是在外表上有优势，要论攻击性和杀伤性，还是不如那些尖牙利爪的恶变体凶猛。
    闻风游戏玩家买恶变体回去不是为了充做猎物，就是为了当猎犬，用来追踪猎物，杀伤力才应该是他们最看重的方面。
    而今天来的这个女人却明显对那些丑陋的恶变体拒而远之，负责接待的工作人员一连给她介绍了好几个凶猛的，她却连看都不看一眼。
    “我可不要这些吓死人的东西，看一眼晚上都要做噩梦。”
    女人嫌弃地站远了些，十分不满道：“不是说修道院里什么样的恶变体都有吗？你们就没点好看的货？”
    工作人员悄悄翻了个白眼，心想这个愚蠢的权贵新娶进门的阔太太，为了融入豪门圈子非要来玩闻风游戏，殊不知好看这个属性在闻风游戏中一无是处，带回去开场就是死路一条。
    “不如您看看这个？”
    她们转到舒云归旁边，工作人员指着隔壁的青蛙恶变体道：“编号650280，黄金箭毒蛙，长相算好看的了，同时杀伤力也相当不错。”
    所谓长相好看也只是来自专业研究人员的评价，在正常人眼里，这个双眼突出，皮肤发黄带着大块斑点，时不时弹出长舌头捕捉昆虫的玩意实在不能与好看沾边。
    女玩家的眉头皱了起来，她往旁边一撇，刚好看见了舒云归。
    “哎！这个不是很好看吗？”
    她细长的高跟鞋“蹬蹬蹬”朝舒云归踩来，满脸笑意隔着玻璃指着舒云归道：“长相好，身材也好，这么好的货你们还藏着掖着，是不想给我吗？”
    工作人员更抓狂了，心想你是来挑恶变体的还是来挑小情人的？
    “实在不好意思，这个不是恶变体，不能出售的。”
    女人不乐意了，皱着眉头道：“不是恶变体为什么要放在这里？再说了，修道院里的货物不就是用来卖的吗？我又不是出不起价钱，你报价就是了。”
    工作人员依然拒绝，道：“对不起，夫人，这是用以进行基因研究的异变体，在联盟基因融合生物管理条例中明确写明，异变体拥有正常人类思维与情感，属于霍普星域合法公民，修道院是政府组织，不做人口买卖的违法行为。”
    “只有被判定失去正常人类思维与情感的恶变体才不属于人类范畴，我们修道院也仅对外出售这类货物，请您理解。”
    遭到严词拒绝，女人深感无趣，她又朝旁边看了看，眉心一挑：“这个小女孩是恶变体还是异变体？”
    “是恶变体。”
    “那就她吧，好歹有个人样，不像那些怪物看着渗人。”
    没想到工作人员依然拒绝了她：“对不起，您看中的这个恶变体是修道院重点研究对象，目前不在出售名录上，还请您考虑其他货物。”
    女人登时就怒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大老远来一趟，时间花了，钱也花了，还挑不到自己喜欢的东西，这说得过去吗？”
    “我看你们就是想把好货自己留着抬价吧？我告诉你，我今天还不要那些丑东西！”
    她转身回到舒云归这边，指着舒云归道：“我听说，你们修道院有可以诱导异变体恶变的诱导剂吧？给他来一针，变成了恶变体我再买不就行了？！”
    她似乎对自己的聪明才智十分满意，用非常黏.腻性感的眼神扫过舒云归的身体，朱红色的嘴唇开合：“恶变的时候控制一下，可别伤了他这张脸。”
    工作人员一个头两个大：“夫人，您这个要求我做不了主，得向上级汇报，而且就算是诱导恶变，躯体恶变的程度我们也是不可控的。”
    “努努力嘛，联盟花了那么多钱给你们研究，总不能什么要求都达不到吧？”
    她做过美甲的指甲轻轻从舒云归面前的玻璃上划过，眼神恨不得要钻透玻璃扎到舒云归身上去。
    良久她才转过身，扬着下巴对工作人员说：“我丈夫是什么身份你们也知道，要是你们修道院大主教还想在灯塔中有一席之地的话，就最好按我说的去做。”
    她扭着腰进了电梯，远远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我十天后来收货。”
    电梯上行，工作人员一直维持的职业假笑也垮了下来。
    “什么玩意？仗着自己嫁了个联盟高层就真以为飞上枝头变凤凰了？也不看看那老头比她爸都大一轮！”
    由于地下室中基本全都是恶变体，也没人能听懂她们的话，两个工作人员便肆无忌惮聊开了。
    “不管她以前是山鸡还是麻雀，反正现在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她嫁的那老头听说又升职了，可真是得罪不起的大人物。”
    两人发出鄙夷不屑又隐隐有些羡慕的“哼”声，其中一位工作人员走近舒云归这边的玻璃，仔细端详着坐在地上被迫听八卦的舒云归。
    “好看吗？”
    另一人也凑过来，点头道：“是挺帅的，别说跟这些恶变体对比了，就是放在外面人堆里也能一眼瞧出来不一样吧！”
    “难怪被看上了，只怕目的不单纯，接回去也不一定舍得往闻风游戏里投放吧？”
    “哎呀！你管人家做什么用呢？还不赶紧往上打报告？”
    “我是可惜这么帅的小伙子要被强制恶变了，也不知道能不能保住他的脸。”
    “不管保不保得住都得按人家夫人的要求来啊，以她家老头子的身份地位，我们大主教还真不一定能抗衡得了。”
    两人惋惜地朝舒云归摇摇头，便一起乘电梯离开了。
    舒云归倒是毫不畏惧强制恶变，诱导剂在CGP考场中他就见识过了，对二阶异变体无效，底下的工作人员虽然不知道，但想必修道院高层研究人员肯定是知道的。
    这桩生意铁定是做不成的，但舒云归心中其实有些想被买走。
    如果被那个女人带走，他就可以顺利探查到联盟中有哪些高层参与了闻风游戏，同时，若将他投放进闻风游戏狩猎场中，再想抓到他可就不是一件容易事了。
    可舒云归在修道院中还有事情未了，凡事都有一个轻重缓急，在舒云归心中，还是小小空和小小靖的性命更重要。
    毕竟两个孩子可没少喊他“爸爸”。
    虽然两个孩子生物学上的父亲已经出现了，但作为口头上的父亲，舒云归和奚子默一样，也希望两个孩子能平安成长，不被修道院伤害。
    他偏头往隔壁观察间看了一眼，林爱完全没注意刚才地下室中发生了什么，她依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把头发编成了两根麻花辫，然后又松开重新编。
    好像这个世界上除了奚子默，没人能走进她的世界中去。
    很快，林爱发现了舒云归在看自己，她赤着脚走到玻璃边，跟舒云归面对面坐着。
    “你……你会说话吗？”
    闲来无聊，舒云归尝试着跟林爱交流：“你好。”
    林爱模仿着他张开嘴，发出了一声“啊”声。
    “不对，是你……好……”
    林爱摸了摸自己的嘴巴，努力向舒云归学习：“泥……尼……”
    舒云归忽然觉得，林爱好像也不是完全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他虽然不知道林爱身上发生过什么，让她不能与其他人正常交流，但林爱的世界是有缝隙的，是可以被别人触碰的。
    他坐直了身体，指了指自己，继续教林爱说话：“你……好……”

 修道院：爱如潮生 第七十一章 为人师表

    “人类先锋”队的其他五名成员返回莱特星时，已经距离舒云归被修道院抓走已经过去了三天。
    塔克星CGP考场发生的剧烈爆炸引起了联盟军方注意，由于有外界力量干扰考试，除名系统暂时关闭，所有幸存考生都被军方医疗部门接走治疗，确认身体无碍才被允许回家。
    当然，所有人在接受治疗的时候，也“自愿”签署了保密协议，承诺不将CGP考试中看见机甲、恶变体、修道院等机密泄露出去，作为补偿，所有幸存考生都可逃过除名系统，不论成绩名次，全部都可以活着离开。
    俗称，封口协议。
    跟其他狼狈乘坐军方运输机缓慢返程的考生不同，“人类先锋”队的成员是乘坐审判庭公务飞船回去的，因为程思空从S4级晋升到S5级的消息震惊到了联盟高层，审判庭忙不迭派了最豪华的公务飞船来接人。
    作为联盟中极为稀少的S5绝密级权限持有人，程思空不仅得到了联盟高层的重视，更因此成功避开了修道院的抓捕，因为修道院的最高负责人大主教也只有S4级权限。
    在等级制度森严的霍普星域中，下级抓上级这种事暂时还不太可能发生。
    跟随审判庭公务飞船一起来的，还有一位大人物——
    联盟飞行学院校长，朱勤民将军。
    当朱新月跟着程思空一起踏进飞船的时候，就在沙发上看见了她面色铁青、肩章上闪烁着五颗六芒星标的校长老爹。
    像耗子见到猫，朱新月浑身汗毛瞬间就炸了，要不是还得坐船回莱特星，她一定拔腿就跑。
    程思空哪里知道他们父女之间的关系，看见老将军坐在那里，自然是要过去寒暄两句的。
    “小程啊，许久不见，来来来，坐我这边。”
    程思空朝朱勤民敬了个军礼，就在他对面沙发上坐了下来，很快侍应生就给他端来了咖啡。
    “你之前从翱翔者编队退下来的时候，我多希望你能来飞行学院执教啊，可你坚持要去审判庭，我还担心埋没人才，没想到是我老了，目光短浅，果然是金子到哪里都是要发光的！”
    程思空笑了笑：“是您太器重我了，飞行学院中优秀的老师数不胜数，我资历尚浅，怎么好去误人子弟。”
    朱勤民“哎”了一声：“怎么是误人子弟呢？你要是能来执教，我飞行学院每年分去西河基地的人数肯定比现在多，那像今年，最好的苗子都分去星流航备站了。”
    “今年情况特殊，有朱校长辛勤教导，相信以后飞行学院的学子一定会成为联盟的栋梁之材。”
    朱新月听他们打官腔，忍不住摸了摸脸，躲在程靖后面小声嘀咕：“你们说话好官方哦……”
    她不出声还好，一出声，朱勤民铁青的脸色更加难看了，两道剑眉一竖，厉声道：“你给我过来！”
    朱新月自知逃不掉，于是背着手，眼观鼻、鼻观心，低着头慢慢蹭了过去。
    “不像话！简直不像话！平时在飞行学院打打闹闹我就当不知道，如今都给我闹到CGP考试里去了！要不是考试负责人给我打电话，我还不知道你现在这么出息了！”
    朱勤民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程思空眼看着面前的咖啡被震了出来。
    “我让你去星流航备站，是让你去补学分的！不是让你背着我瞎混的！你真是想把我气死是不是？！”
    朱新月盯着脚尖，支吾道：“程思空不也去了吗？你怎么不骂他净骂我？你是不是重男轻女？”
    见她不知悔改，朱勤民就像一根被点了引线的炮仗，“砰”地一声就炸了。
    “你当你有多大能耐？！没点自知之明！要不是有小程在场，你十条命都不够交代！”
    程思空此时才明白他们是父女关系，自己夹在中间有点难以做人，于是轻咳了一声，劝道：“其实令千金她在考场的表现也非常可圈可点……”
    朱勤民手一挥：“小程你别帮着她说话！莱特星不够她玩，星流航备站不够她玩，她居然给我玩到塔克星上去了！那是一个小姑娘能去的地方吗？！啊？！”
    “今天我要是不好好教训她，明天她就能给我闯到外星域去！朱新月你给我过来！我看你毕业证也别想要了！一辈子在飞行学院里待着吧！”
    朱新月立刻不干了：“我明明表现挺好的！而且我也从S1跳级到S3了！不信你问他！程叔叔你给我作证！”
    “你少扯别人！以后你哪也别去了，就老老实实待在我身边！”
    朱新月气呼呼地咬牙剁了跺脚，偏过头去倔强道：“你要是去修道院把舒云归要回来，我以后就听你的！”
    朱勤民一噎，火气又蹭蹭上涨：“你这丫头！飞行学院跟修道院是联盟下属两个独立的组织，我找他们要人算什么事啊？！”
    “可舒云归是飞行学院的学生！他还没毕业呢！你是校长你就得管他！”
    朱新月一语中的，正在气头上的朱勤民沉默了，似乎也在心中思忖着朱新月的话。
    “好了，都先冷静一下别吵了。”
    程思空示意程靖先把朱新月带下去休息，免得他们父女像两把机关枪似的吵个不停。
    “唉，其实我得知舒云归被修道院带走的消息时就在考虑怎么救人了。”
    朱勤民为难道：“飞行学院虽然属于军方，但毕竟只是个学校，在军政上并没有什么话语权，就算我去要人，修道院也未必肯卖我这个面子啊。”
    程思空点点头，道：“我理解，舒云归如今身份特殊，飞行学院对他的态度，就是对待异变体、对待基因融合试验的态度，关系重大，也不是您一个人能轻易决定的。”
    “还是你看得明白啊，我家那丫头就不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回去还不知道要怎么跟我纠结这件事呢！”
    程思空微微坐直身体，注视着朱勤民，道：“可同样的，飞行学院如何处理舒云归的事，也会让所有在校师生，以及日后想要报考贵校的学生们明白，一旦他们以后遭遇任何事情，飞行学院将会如何对待他们。”
    “学院的学生来自五湖四海，绝大多数都没有身份背景，飞行学院是他们唯一的后盾，这个后盾够不够坚硬，以后学生们遇事心中有没有底气，可就全看校长您如何处理舒云归的事情了。”
    飞船会客厅中陷入长久的沉默，朱勤民眉心紧蹙，右手拇指不断搓揉着左手虎口，似乎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程思空安静地坐在一旁，直到咖啡凉透了，他才开口。
    “其实我觉得令千金刚才说的话没有错，您是校长，舒云归是学生，他出了事，您就该管他，这是为人师的职责。”
    程思空起身，理了理身上的军装，道：“您不必担心孤军势薄，我是舒云归的监视官，在他彻底洗清故意炸毁曙光号的罪名之前，审判庭也不会允许任何人或组织威胁到我们当事人的生命安全。”
    他再次向朱勤民敬了个军礼，转身离开会客厅。
    在踏出会客厅大门时，他停住脚步，微微回头，对朱勤民说：“朱校长，飞行学院之所以存在，不是因为它背后有联盟支撑，而是因为有无数个学生正在不断成长成才，他们才是飞行学院和联盟未来的支柱。”
    朱勤民闻声转头，但程思空的身影已经消失了。
    在休息室中，朱新月还在生闷气，一看见程思空进来了，立刻扑上去问：“我爸怎么说？！”
    程思空松开了军装领带，摇头道：“该说的我都说了，但朱校长需要考虑的层面很多，不会那么轻易做决定。”
    朱新月就知道是这个结果，泄气般地躺倒在沙发上，怨声道：“等他考虑清楚了，舒云归指不定都被修道院扒皮抽骨了，到那时候还要什么人啊，去要骨灰吧。”
    “我已经跟朱校长说了审判庭会出面要人，不知道他会不会一起。”
    朱新月难过道：“审判庭真的会去找修道院要人吗？”
    “舒云归现在属于审判庭监视对象，保护监视对象在监视期内的生命安全是审判庭的职责，这是联盟法律中白纸黑字写明了的，他们修道院是按规定做事，我们审判庭也一样，就看哪一边更厉害了。”
    虽然有审判庭出面，但朱新月还是不放心，修道院可不是什么按规矩办事的老实组织，跟他们正面对抗，一定要有十足的把握才行。
    她从沙发上跳起来，大喊道：“我不回莱特星了！程叔叔帮我跟飞船驾驶员说一下，给我一架单人飞艇，我要回星流航备站！”
    “你去那做什么？”
    程靖问她：“朱校长已经给你请过假了，实习下个月再去也行。”
    “现在还实什么习啊，我要去找许闻钊司令，舒云归是星流航备站的实习生，就是他许闻钊的兵，许司令为人正直，又最器重舒云归，肯定不会像我爸一样考虑一大堆！”
    朱新月坚定道：“我不管了，没时间等下去了！就算我爸这次打死我，我也要去找许司令帮忙！”

 修道院：爱如潮生 第七十二章 变化之始

    修道院地下室中没有窗户，在这里待久了，很容易让人分不清昼夜。
    舒云归只能用放饭的次数来记录时间，修道院给实验体的餐食是一天两顿，分别在中午十一点和晚上八点。
    每次送饭的人一来，舒云归就记一次，加上他被克扣的第一顿，如今一共放了七次饭，他已经进入修道院四天了。
    这四天中，修道院里又来了两批购买恶变体的玩家，不过他们都没看上舒云归，而是买走了他隔壁的青蛙异变体。
    旁边的观察间空了下来，舒云归顿感无聊，平日里地下室中没人来，他也只能靠看青蛙捕虫打发时间，如今狱友也走了，舒云归就只能靠教林爱说话来度日了。
    好在林爱是个非常爱学习的好学生，每天都早早坐在玻璃前等着舒云归给她上课，但无奈她的接受能力实在欠佳，简单的“你好”两个字学了四天还是没学会。
    舒云归撑着下颌坐在地上看着林爱，突然就想起了舒心。
    在学习能力这件事上，舒心和林爱简直如出一撤，舒云归已经记不清自己辅导舒心写数学作业的时候有多少次被气吐血过。
    不过她们也同样都挺可爱的，舒心每次作业全错，一边哭还要一边坚持写，林爱也一样，每次都说不对，但还坚持一天要说上几百遍。
    这几天，奚子默每到饭点过后，趁着无人的时候就会带着小小空和小小靖过来，除了学习说话，这短暂的母子接触的时间就是林爱每天最开心的时间。
    随着接触增多，两个孩子也不怎么抗拒林爱了，奚子默也就有了更多的时间，与舒云归商量计划。
    “你的那几个朋友已经在昨天下午返回莱特星了。”
    奚子默掏出两张打印出来的新闻消息给舒云归看，由于修道院在工作时间不允许携带私人通讯工具进入，而奚子默的手环是统一分发的，也不能随意查看新闻，于是只能采用最老旧的方法，将所有的新闻打印了出来。
    新闻是几家未在新闻署注册的小媒体偷拍到的审判庭飞船降落，其中有一张拍到了程思空他们一行人下飞船时的侧影，看起来虽然神情疲惫，但好在都没有受伤。
    舒云归稍稍放下心，但又看见照片中赫然惊现他们飞行学院的校长，登时又为朱新月的安全担忧起来。
    不过说起来，这照片上怎么独独没有朱新月的身影呢？难道已经被她父亲关禁闭了吗？
    舒云归有些不忍直视，连忙翻开了第二张打印纸。
    第二张也来自小道媒体，是一篇关于程思空的文章，上面写着经过记者多方打探，确认空军少将舒云归获得S5级权限，成为联盟中最年轻的S5级权限获得者。
    “啊？CGP考试已经出成绩了吗？”
    舒云归赶紧把新闻报道看完，但上面只字未提他的名字。
    “也不知道我拿到第几级了……”
    “这个考试好像是要本人登录系统确认的吧？我也不是很了解。”
    奚子默耸耸肩道：“不过我调查了这个程思空的住址，打算下午请假去找他，你需要我帮你带什么话给他吗？或者我请他帮你查一查成绩？”
    “我人还被关这在，成绩倒是不着急，不过他这个人警惕心非常强，你贸然过去找他，他可能不会相信你。”
    舒云归把打印纸叠了起来，交还给奚子默，对他说：“如果他怀疑你的身份，你跟他说是我让你去找他的，要是他不相信，你就问他‘基地中的青藤长得还好吗？’，他就一定会信你的。”
    奚子默将他说的话用心记了下来，抬手看了眼时间，短暂的母子相处时光又要结束了。
    “今天林爱要抽很多血，我得先把孩子送回去，再下来陪着她，不然她情绪不稳定，怕又会伤人。”
    舒云归看了隔壁一眼，林爱正在跟两个孩子玩老鹰捉小鸡的游戏，三个人都很开心。
    “我看她好像天天都要抽血，是做什么研究呢？”
    奚子默叹了口气：“提取基因进行基因融合试验。”
    舒云归疑惑道：“还要进行融合试验吗？这两个孩子都失败了，还继续做融合试验有意义吗？”
    “以林爱基因为样本的融合试验从她进入修道院起就没有停止过，修道院用她的基因一共培育了一百多个胚胎样本，但只有小小空和小小靖存活，其他样本基本刚脱离培育箱就夭折了。”
    舒云归无比惊愕：“一百多个胚胎样本？！林爱在修道院待了多久？竟然足够做一百多次试验？”
    奚子默抬起头望向天花板，认真道：“加上今年的话，就正好二十年了。”
    “多少年？！”
    舒云归看着林爱青春洋溢的面容，又看向奚子默：“她看起来也就二十岁吧？”
    奚子默点点头，眼神黯然，道：“她两岁的时候突发恶变，然后就被修道院回收了，今年二十二岁。”
    舒云归总算明白了林爱为什么不会说话，在修道院里，恶变体是用来做研究和出售的，没人会在乎她们有没有文化。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二十年前人类发现的第一例恶变体就是一个两岁的小女孩，所以林爱她……”
    “没错，她就是人类第一例恶变体样本，编号881000，一切变化的开端。”
    虽然舒云归和奚子默谁都没有见过林爱小时候没被关进修道院之前是什么样子，但如今再提起二十年前的往事，依然为这沉重的宿命感到唏嘘叹息。
    “881000，这个编号也好奇怪，她的人类意识保留程度是百分之百，躯体恶变程度为零，这样还能被称为恶变体吗？”
    奚子默解释道：“恶变体绝大部分确实会产生躯体恶变，同时人类意识消退，但林爱确实是个特例，她可以切换意识，你要理解为双重人格也可以。”
    “在她感到安全的时候，人类意识保有度是百分之百，但在她感到恐惧害怕的时候，人类意识会迅速归零，那时的她就会进入恶变攻击状态。”
    难怪修道院把林爱当做特殊样本研究了这么多年，程靖说过恶变不可逆行，可在林爱身上偏偏就发生了这种逆行，还是可控逆变。
    如果修道院保有一丁点良知的话，就能通过林爱研究出恶变逆行的药剂来拯救所有恶变体。
    舒云归自然是不敢期待修道院能有这个悲天悯人的情怀，林爱落在修道院手中，大概是上天对人类种族发展延续落下的又一记重锤。
    休息时间已到，奚子默不得不起身离开了。
    “对了，有件事要告诉你，今天下午修道院会举行高层会议，来商讨你的问题。”
    “我的问题？”
    舒云归茫然道：“我有什么问题？”
    奚子默打开观察间大门，道：“我也不太清楚，只是听说修道院想恶变你卖给闻风游戏的玩家，但修女坚决不同意，玩家又不肯取消订单，两边僵持着，大主教只能亲自来处理问题。”
    “我还能有这么大的面子啊？”
    舒云归毫无惧色地笑了笑：“那就看看大主教和修女谁说话更管用吧。”
    舒云归的事自然不是奚子默这个级别的人能做主的，见舒云归本人都不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奚子默便安心去找程思空了。
    按照舒云归跟他说的，他们一队六人都是在CGP考场中认识小小靖和小小空的，其中最有能力帮助奚子默的人便是程思空了。
    但程思空这个人脾气性格都很古怪，加上他军衔高职位高，如何接近程思空是件大难事。
    奚子默从审判庭官方轮值信息网站上看到程思空未来一周都属于轮休状态，连他原本的职位“第三审判官”旁边都标了个“调整中”，想必是权限等级晋升之后，相对应职位也会晋升。
    想要打听到程思空的住处不是件容易事，奚子默多方托人打听，才从某位跟程思空有过一点交情的联盟高层人士那里得到了具体住址。
    这是一处房龄非常新的单身别墅区，由于莱特星人口总数超过七十亿，可居住土地已达到寸土寸金的地步了，想要在莱特星上划出一片面积新建别墅群，开发商本身也是相当有实力的。
    奚子默不是业主，门口安保自然是不让他进的，可奚子默并不气馁，他观察了别墅区内没有餐厅超市，想要买东西必然要出门，于是他原地蹲守，还真蹲到了程思空的车。
    “刺啦——”
    空旷的别墅群中响起尖锐的刹车声，程思空正在跟审判长通话，车辆开的自动驾驶模式，奚子默从侧面扑到车头上，触发了紧急制动，程思空整个人猛地向前一晃，被车载生命安全罩紧紧包裹其中。
    “检测到车辆左前方发生撞击，请问车主是否需要医疗救援？”
    智能主控系统不断发出警报声，车载安全罩探测到程思空心跳有所上升，自动为他打开了车窗通风。
    贴了全反光镀膜的车窗一降下来，程思空就看到了坐在车头侧面地上的奚子默。
    那个看起来清秀老实的男人好像生怕他跑了一般，也不顾自己受没受伤，扑到车窗前，急切道：“程审判官，基地中的青藤长得还好吗？”
    跟他设想的完全不一样，车内的程思空闻言瞳孔骤然紧缩，冰凉的枪口毫无预兆地抵住了奚子默的额头。
    程思空眼角微微下压，语气中溢出一阵杀意。
    “你刚才说……什么青藤？”

 修道院：爱如潮生 第七十三章 暗流汹涌

    事情的走向好像不太对啊？！
    奚子默犹豫了半秒钟，喉头滑动着：“基……基地？”
    枪口下压，程思空的手指已经搭上了扳机。
    距离太近，奚子默甚至感觉自己能听见扳机下压，子弹进入枪膛的声音。
    背后猝然渗出一身冷汗，在即将被打死的前一秒，奚子默惊恐又慌张地闭上眼睛大喊：“是舒云归让我来找你的！”
    扣扳机的手指停住了，但枪并没有收回去。
    程思空坐在车内，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是什么人？”
    “我叫奚子默，是修道院恶变体研究员，舒云归就关在修道院地下一层的观察间内！”
    程思空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他依然举着枪，问奚子默：“你是修道院的人？”
    奚子默是聪明人，立刻明白了他要问什么，赶忙解释：“我只是修道院下属的研究员，并不能参加高层决策，您放心，我不是来骗您的。”
    程思空目光不着痕迹地将他浑身上下审视了一遍，冷冷道：“目的？”
    奚子默微微偏头查看了一下周围环境，不放心道：“这里说话不安全，能换个地方吗？”
    程思空今天出行的目的就是去活动关系想办法救舒云归，现在既然舒云归自己找的人都到了眼跟前，也就不用辛苦程思空到处打听消息了。
    他把奚子默带回了家，并非程思空不够谨慎，而是奚子默在程思空面前实在算不上一盘菜，就算真有什么花花肠子小心思，也会被程思空毫不留情处理掉。
    智能管家机器人给奚子默端来了一杯冰水和一盒纸巾。
    “擦擦汗吧。”
    程思空坐在他对面，翘着二郎腿，手臂微曲搭在沙发靠背上，悠悠道：“马上都秋天了，没必要流怎么多汗吧？”
    位高权重的他哪里知道，以奚子默这种微末身份，背着修道院出来见审判庭的人已然顶着很大的心理压力了，加上他要做的事难如登天，面对程思空审视的眼神，奚子默只觉如坐针毡。
    与其等待程思空像审犯人一样一条条提问，奚子默决定自己交代。
    “我是小小空和小小靖的生物学父亲，由于修道院认为这两个孩子未能达到恶变要求，对修道院毫无价值，所以很有可能会对他们进行销毁。”
    “今日冒昧前来，是想请审判官大人能救救我的两个孩子，让他们离开修道院这个可怕的地方。”
    奚子默言辞恳切，他将两个孩子与自己的生物基因资料递给程思空，可程思空并没有接。
    “舒云归自己还被修道院关着呢，竟然还有功夫去关心别人的孩子？”
    程思空嘴角皮笑肉不笑地牵动了一下，道：“既然是你的孩子，你就自己想办法救，跟我有什么关系？”
    奚子默伸出去的手僵住了，确实程思空跟这两个孩子也就只是一面之缘，救是情分，不救也没什么错。
    “你所谓的救这两个孩子，不仅仅是指让他们离开修道院吧？更重要的是隐瞒身份，在修道院眼皮子底下让这两个孩子平平安安地长大。”
    “修道院吃人不吐骨头，想从他们手里保下两个活人可不容易，你若想要我帮你，起码得让我看到物有所值，而我想要的东西，你是否愿意……”
    奚子默想也不想，抢答道：“我愿意！”
    他坐得笔直，浑身紧绷，额角还在不断往下淌着汗：“我可以帮助舒云归逃离修道院，并且提供所有我能接触到的修道院研究资料，以及你想要的任何东西。”
    奚子默身体发颤，但他的眼神却十分坚定，毫不畏惧地跟程思空对视。
    片刻后，程思空终于接过了他递过来的资料。
    “舒云归目前在修道院状态如何？”
    奚子默赶忙回答：“没有大碍，身上的伤都医治过了，修女想通过他研究异变体二阶异变，所以不会威胁到他的生命安全。”
    “只是……闻风游戏的买家看中了舒云归，对方权势很大，修女和修道院其他高层产生了意见分歧，目前还没争论出个结果。”
    程思空点点头，翻动着手里的资料，又问：“你这两个孩子平时就住在修道院中吗？”
    “是的，他们也属于修道院的研究对象之一，虽然并没有什么研究价值。”
    这份资料只是一个身份佐证而已，并没有什么值得细看的地方，程思空匆匆翻了一下，便合上了。
    “看在你这么有诚意的份上，我可以答应你想办法保全这两个孩子，但是舒云归和这两个孩子必须同时离开修道院，救援计划我来制定，你能不能配合？”
    有了程思空的允首，小小空和小小靖的生存希望直线上涨，奚子默喜出望外，立刻回答道：“没问题！您说怎么做我都全力配合！”
    就在奚子默偷偷去找程思空的时候，修道院内部就舒云归的问题召开了一次高层会议。
    红衣主教端坐在椭圆形会议桌尽头，手掌朝下交叠着，掌心压着一本封皮华丽的圣经。
    在新星历时代中，人们对科技的崇拜超越了对神权的信仰，如今已经没有什么人信教了，红衣主教手中的这本圣经更多的是彰显一种凌驾于普通人之上的权力。
    灰袍修女一个人坐在一边，会议桌另一边则密密麻麻挤了两排人。
    在修道院权力范围内，没有人敢单枪匹马跟灰袍修女正面对抗，甚至连坐到她旁边都不敢。
    但抱团之后，他们的勇气就成倍翻涨。
    有人藏在人堆里，壮着胆子率先开口：“颜夫人的丈夫刚刚升任了联盟总政官，也算修道院的直属顶头上司了，如果连这个面子都不卖给颜夫人，我们以后的研究经费谁来批？”
    偌大的会议室中一片应和声。
    灰袍修女依然是半低着头，嘴唇之上全部被宽大的兜帽遮住。
    “舒云归是我们唯一捕获的二阶异变体，他的作用可不是被一群无知的白痴当成猎物追杀。”
    灰袍修女冷笑一声：“而且诱导剂对二阶异变体无效，你们各位坐在这，嘴一张就要讨好上级，那就请各位想想办法，如何恶变二阶异变体吧。”
    修道院中大大小小的领导很多，但真正在一线搞研究的却没有几个，大多数人都被灰袍修女一句话噎住了，互相你看我我看你，半天也没看出个名堂来。
    “二阶异变体虽然难得，但有一个就会有下一个，既然颜夫人点名就想要舒云归，那也别恶变不恶变了，直接送给她算了，毕竟修道院可全靠联盟拨款才能继续研究下去，修女你说是不是？”
    “是吗？修道院当真全靠联盟拨款吗？”
    灰袍修女毫不掩饰道：“我怎么记得，将恶变体出售给闻风游戏玩家可没少挣钱，钱呢？难道交易金没有打进修道院账户中？”
    虽然看不见她的眼睛，但对面一众人都感觉自己正在被凝视。
    “而且，你以为闻风游戏那几个废物能控制得住二阶异变体？要是舒云归伤了他们，或者干脆杀了他们，这个责任，在座哪一位来承担？”
    对面彻底没人说话了，以他们简单的脑子只能想到将舒云归手脚一捆扔给闻风游戏玩家，钱一进荷包，再提责任什么的，自然是找冤大头替死鬼去负责了。
    但舒云归可不是什么路上随便抓来的恶变体，人家不仅有来头，而且来头还不小。
    红衣主教轻咳了一声，转向灰袍修女，道：“你想要用舒云归来做研究我可以理解，但现在已经有三个部门来向我要人，再把舒云归留在这里，对修道院来说也不是件好事。”
    “没错！我今早人还没到办公室，就接了好几通来要人的电话！”
    人群中立刻有人应和道：“联盟审判庭的人最凶，说我们威胁到他们当事人的生命安全，如果我们不能归还一个健康的舒云归的话，他们就要对我们提起公诉！”
    “审判庭那个叫程思空审判官的刚刚取得了S5级权限，审判长马上退休，接班的肯定是他！联盟审判长和联盟总政官权职等级差不多，我们能得罪哪头？”
    “还有星流航备站和联盟飞行学院，直接发了官方文件过来，要求我们交还他们的学生和士兵！”
    “要是我们再不给个交代的话，只怕审判庭的起诉书就要砸到我们脸上了！”
    面对众人咄咄逼进，灰袍修女依然十分冷静。
    “说了这么多，各位还是觉得把舒云归送给闻风游戏玩家是最合适的处理方式？”
    大家纷纷点头，道：“与其把矛头全部指向我们，不如让高层跟高层去拉扯，总务长要是愿意交还舒云归就还，要是不愿意，责任也不在我们这里。”
    灰袍修女看向红衣主教，问道：“主教的意思呢？”
    红衣主教依然抚摸着他的圣经，缓缓道：“我年纪大了，一向不直接管理修道院事务，你们把舒云归送走也好，留下也好，我只有一个要求，不要给修道院惹麻烦。”
    “我明白了。”
    灰袍修女站起身，隐藏在巨大兜帽下的头颅从会议桌这一头转到另一头，每一个被她扫过的人不无汗毛竖立。
    “既然主教这样说了，那我就跟各位表明一下我的态度。”
    灰袍修女语气坚定，不容反驳。
    “修道院监管实验体是职责所在，别说审判庭，就算他们联名告到星域总长那里，我也绝不会放任一个二阶异变体毫无管束地混迹在人群中！”

 修道院：爱如潮生 第七十四章 左右为难

    舒云归以为，针对林爱的基因试验也和自己一样，只是抽一点血而已，但没想到每个实验体之间的标准也是不一样的。
    由于奚子默不在，林爱又刚袭击过实验员，修道院中暂时没有人敢贸然进入林爱的观察间，所以基因提取过程全部使用房角上两个可伸缩机械臂完成。
    实验员在中心操作台上给林爱的观察间内释放了镇定剂，这种药剂对于恶变体来说效果不大，但对于人类状态的林爱却十分有效，很快林爱就从秋千上摔了下来，被巨大的机械臂抓住抬了起来。
    “今天还是800毫升？”
    操纵机械臂的实验员转头问旁边的人：“这个月修女给881000安排了四场融合试验，抽少了不够用啊。”
    另一名实验员看了看林爱的身体数据，有些为难道：“已经严重贫血了，怕是今天抽完她都站不起来了，要不抽600吧。”
    “那可不行，修女等着看结果，试验不能推迟，贫血又死不了，给她弄点补血的东西吃吃就行了。”
    机械臂上闪着寒光的探针扎进林爱侧颈，两根手指粗细的透明管道中立刻涌入鲜红的血液。
    “恶变体而已，能活着做实验已经是它们的福气了，其他那些没用的该销毁的销毁，该出售的出售，有几个跟她一样，像个宝贝似的一直养在这里。”
    机械臂运行着，外面两个实验员暂时无需操作，便凑在一起闲聊起来。
    “上个月881000的三场融合试验都失败了，真不知道修女为什么要把她留着，这个月还加量，她从进入修道院至今，一共也就成功了一次试验。”
    “其实那也不能叫成功，只是胚胎存活，基因并没有融合。”
    “你说，修女到底想研制出什么东西来？是和她一样可以自由切换意识的恶变体吗？”
    “我不知道，我们只负责采样就好，做研究有研究员们，你这样私下讨论修女，不怕被人传到修女那里去吗？”
    操纵机械臂的实验员干笑了两声：“你不说不就没人知道了吗？”
    在他们眼里，显然是把舒云归排除在人类之外了。
    舒云归一直看着林爱被采血，800毫升血液看起来不多，但对于一个瘦弱的女孩子来说就太多了，如果每次实验都需要抽这么多血的话，相当于每个月要将林爱身体中三分之二的血液抽一遍。
    难怪林爱的皮肤看起来那么白，除了常年不见天日，还有大量失血的缘故。
    虽说现在有快速造血剂，但恶变体在联盟法律上根本不具备独立人权，谁会为了一只圈养的宠物去买那么昂贵的药剂呢？
    机械臂的探针针头很粗，透明储血管很快就满了，实验员操作机械臂把林爱放在了墙角，又通过门口的小窗口给林爱扔了几颗包装糖果进去。
    在很老旧的医疗意识中，人们认为大量失血之后吃点糖可以补血。
    林爱在墙角躺了很久才勉强能坐起来，舒云归看着她惨白的脸色，便伸手敲了敲玻璃，示意她门口有糖果。
    恶变体生存环境恶劣，平时为了降低他们的体力，防止越狱和袭击事件发生，提供的食物本就不够，糖果也只是在完成实验之后才能得到的一点小奖励。
    若是没有价值的恶变体，从被关押起直到被出售或是被销毁，可能都见不到哪怕半块糖果。
    林爱朝门口慢慢挪过去，将散落在地上的糖果都捡了起来，她也没吃，反而全部放进了裙子口袋中。
    见舒云归在玻璃旁，她便也靠了过来，张开毫无血色的嘴唇，作出了一个“你”字的口型。
    “还要继续练说话吗？”
    舒云归做了一个休息睡觉的手势，示意林爱今天不用练习了，还是先好好休息恢复体力。
    但是林爱很倔强，双手撑在玻璃上，微弱的体温将玻璃熏染上了一层热气。
    “你……礼……”
    “要不咱们换个词吧？”
    舒云归在玻璃上哈出一口热气，反着写了一个“奚”字。
    “奚……”
    舒云归比划了一下奚子默的模样，本来以为无实物表演会很难看懂，但林爱立刻就明白了，跟着舒云归开口，声调竟然意外地准确。
    “奚！”
    *
    厚重的遮光窗帘挡住了窗外点点星光，室内很黑，黑暗中有只手拧开了房门，沉重的、带着血腥气的呼吸声在房间内响起，一个诡异扭曲的背影朝着卧室中央的大床缓缓走去。
    客厅中的夜灯顺着房门缝隙射进来微弱一缕昏黄的光线，行走在黑夜中的鬼影被这束光线照亮了侧脸，露出血盆大口和沾着碎肉的獠牙。
    床上睡梦中的人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他皱了皱眉头，迷迷糊糊睁开眼睛。
    尖锐的獠牙迎面落下！狠狠刺穿了他的咽喉！
    “啊啊啊！”
    路亭惊叫着坐了起来，双手捂着脖子，浑身汗如雨下。
    又是这个熟悉的噩梦，路亭已经记不清这是自己第几次梦到恶变体了，每次，那种在骸骨病院被恶变体咬穿喉咙的恐惧感都会原封不动地重新淹没他，令他害怕、令他无法呼吸。
    即使他已经离开了CGP考场，可噩梦如影随形，只要他闭上眼，就会梦见自己被咬穿喉咙的情景。
    更恐怖的是，这并不仅仅是梦，那些会咬穿人喉咙的恶变体都是真实存在的！
    路亭再没了睡意，他起身去了浴室，氤氲的水汽蒸腾起来，他在镜子中看见了自己憔悴的脸色。
    今天是他们回到莱特星的第二天，虽然还没有舒云归的消息，但属于路亭的工作却必须要去做。
    他洗了个澡，出浴室的时候外面天色已经亮起，虽然时间还早，但路亭实在不想再一个人陷入恐怖回忆中了，他宁愿用工作转移注意力。
    霍普星域军事总医院这个点还没到上班时间，院区内静悄悄的，路亭把车停在医院门口，让自动泊车系统自己去停车。
    他望着跟随停车场导航系统缓缓远去的车辆，脑袋里思考着早餐吃什么。
    “哎！路主任！”
    身后有人叫他，路亭回头，是两个急救科的小护士，刚下夜班，正一人手中握着一个卷饼朝他挥手：“恭喜啊！路主任要升职了！”
    路亭朝她们笑了笑：“瞎说什么呢？”
    “哪里瞎说了？院里都传开了，路主任升了级别，要进联盟医学会了！”
    这消息连路亭自己都不知道，有些诧异地问：“你们从哪听说的？”
    “刚刚院长说的呀！”
    小护士往医院门口小巷中的小吃摊上一指：“诺！院长也在那买卷饼呢！”
    军事总医院的院长是个非常注重养生的和蔼胖子，一直说自己三高要减肥，可总也管不住嘴。
    路亭凑过去，看见他点了套全家福卷饼，满满登登加了双倍酱料，一张饼皮都快被撑爆了。
    “一早上热量超标，尊夫人知道了不会生气吗？”
    院长做贼心虚般地一抖，扭头看见是路亭，立刻放下心来，拍了拍路亭的胳膊，道：“小路啊，我还正准备上了班去找你呢，吃早餐了吗？来来来，随便点，我请客。”
    路亭也不跟他客气，对老板道：“那就也给我来一份双份酱料的全家福卷饼吧。”
    实在不是他能吃，而是在CGP考场中有一顿没一顿啃了七天压缩干粮，现在他不想燕窝鲍鱼，只想来点路边摊，用劣质脂肪和油水来填充自己空虚的身体。
    堂堂军事总医院的院长和急诊科主任坐在低矮的小桌子边，面对面啃起了卷饼。
    “小路啊，CGP考试委员会那边把你的成绩都传到医院系统里来了，真是江山代有人才出啊，一次CGP考试抵八年战地经验，算你小子有想法，曲线救国成功，这次加入.联盟医学会肯定没问题了！”
    路亭“啊”了一声，默默咬了一大口卷饼。
    “主管医院课题研究的王副院长不是准备病退了吗？院领导还愁后继无人，正好你加入了联盟医学会，这个位置就给你留着吧。”
    莱特星军事总医院副院长的位置，是多少医疗从业者毕生的追求，路亭还没满三十岁，职业前景简直可以用“辉煌”二字来形容。
    面对院长滔滔不绝为他设计职业规划，路亭神色有些放空，院长只当他被惊喜冲昏了头脑，抬手把一杯冰豆浆推了过去，让他好好平复一下心情。
    “哦，对了，你之前递交的人体创伤研究试验开题报告我又看了一遍，确实挺不错的，但是联盟医学会的情况你也知道，我建议啊，你还是搞一个基因研究方面的课题作为主申报材料，再附带一些你自己想研究的东西。”
    “毕竟现在是基因研究的井喷时代，大势所趋，我知道你有自己的想法，但逆势而为注定要被时代的洪流淹没，你说是不是呢？”
    院长胃口好，三下五除二吃完了卷饼，他一边抽出纸巾擦嘴，一边提醒路亭。
    “抓紧时间把基因课题弄一弄听见没？据说医科大那边也有好几个教授今年想申请加入医学会，咱们要先下手为强，你那篇人体创伤研究的报告还有没有问题？没有的话先定一篇下来。”
    路亭终于从放空的状态清醒了过来，他放下只咬了一口的卷饼，认真道：“先不急，还没定稿，再给我几天时间修改吧。”
    也不知道院长是什么时候离开的，路亭脑袋里塞满了异变体、恶变体与人类之间的厮杀，医药价格、战地创伤，甚至是闻风游戏。
    他感觉自己已经不能用一个普通医生的视角来看待这个世界、看待他的病人了。
    他更没有办法违背自己的初心，去涉足自己并不喜欢也不擅长的基因领域。
    可只有基因研究才是联盟医学会的敲门砖，加入医学会是霍普星域中所有医疗从业者的理想。
    在无人注意的小巷中，路亭陷入了两难的处境。
    上班的时间快到了，路亭站起身，口袋中的手机却响了一下。
    传来信息的号码非常陌生，但语气很熟悉。
    “明晚八点有人接，共同商讨营救计划。”
    毫无礼貌且令人不爽，路亭蹙着眉头给新号码加了个备注——
    “程思空。”

 修道院：爱如潮生 第七十五章 物竞天择

    奚子默返回修道院的时候时间已经很晚了，舒云归和其他恶变体已经放过饭了，但林爱还没有吃东西，因为没有实验员敢进到她的观察间去。
    奚子默匆匆带了两个孩子过来，小小靖和小小空两个人一起拎着一个袋子，里面是给林爱的食物。
    由于林爱没有发生躯体恶变，所以在吃食方面也跟普通人是一样的，两个小孩子一左一右牵着袋子，把食物送到了林爱面前。
    因为短时间内失血过多，林爱还没有恢复力气，也就没有跟平时一样去门口欣喜地等着迎接两个孩子。
    但好在小小空和小小靖通过这几天的相处跟她渐渐熟悉了，即使奚子默没进去，他们两个还是很乖巧地找到了缩在墙角的林爱。
    小小靖伸出肉嘟嘟的小手摸了摸林爱的头发，由于他们只会说“爸爸”这个词，所以在喊林爱的时候，也喊着“爸爸”。
    舒云归挠了挠头，深觉孩子的教育一定得从小抓起。
    林爱用她苍白的嘴唇亲了亲两个小宝贝的脸，然后从裙子口袋中掏出下午实验员给她补血用的糖果，塞给了小小靖和小小空。
    小小靖被漂亮的糖纸吸引了，连着糖纸一起往嘴里塞，林爱连忙把她拦住了，亲手剥了糖喂给小小靖，又用糖纸给她折了个千纸鹤。
    小小靖高兴极了，一直拿着千纸鹤跟小小空显摆，而小小空还是一副谁都不搭理的样子，板着脸把食物推给林爱，让她吃东西。
    奚子默站在玻璃间外，看着母子温馨相处的一幕笑了起来。
    “是我之前闲来无聊教她的，没想到她竟还记得。”
    舒云归和奚子默之间只隔着一道玻璃，他也看着林爱，道：“她其实挺聪明的，不过我以为她之前见过小小靖和小小空，但是现在看起来好像只接触过几次？”
    奚子默点点头道：“之前林爱的攻击行为比较频繁，我不敢让她接触孩子，但是又觉得不能总把她隔绝在人世之外，她虽然是恶变体，但本质上也是人，孩子的基因有一半是她的，我们不能剥夺她做母亲的权利。”
    “好在还不晚，你看小小空和小小靖还是非常喜欢她的。”
    舒云归笑道：“血缘关系是这个世界上最神奇的力量，虽然她们以前从未相见过，但很明显她们都很爱对方。”
    奚子默看着关在观察间内的母子三人，叹息道：“我一直在想，要是她们只是这世间最平凡的母子就好了，林爱她一定会是个非常爱孩子的母亲。”
    然而这注定只是个奢望，甚至连奢望都谈不上，林爱只有在面对她们几人的时候才能表现出平静温柔的一面，若是让她去接触社会上那些陌生人，只会引发大面积伤亡事件。
    所以她这一辈子，注定是做不成一个寻常母亲了。
    舒云归心中默默叹了一口气。
    “你找到程思空了吗？”
    奚子默点点头，道：“找到了，他同意帮我救出这两个孩子，并且要求要让你和两个孩子一起离开修道院。”
    舒云归太了解程思空是个怎样的人了，挑眉道：“他应该还跟你提了其他要求吧？”
    奚子默勉强提起嘴角，道：“没错，他说要我让他看到价值，但我又实在不知道能给他提供什么价值，为了让他能答应我，便夸了海口说一定能办到，可我根本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办到他的要求……”
    程思空就是这么古怪，明明什么具体要求都还没有提，就能让人感到无形的压力重重而来。
    “你是修道院的人，他让你提供价值，这价值肯定就在修道院中。”
    舒云归提醒他：“你认为，修道院中什么东西是最有价值的，是程思空最想看到的呢？”
    奚子默没有说话，他是个搞研究的，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想法，要揣测别人的心思实在太难，更何况要揣摩的人是以性格古怪著称的程思空。
    在提供对等价值这件事上，他可能还要再好好琢磨琢磨。
    正当他打算再向舒云归打探程思空具体想知道什么机密消息的时候，通往地下试验室的电梯突然打开了，灰袍修女带着几个全副武装的实验员和防暴卫队走出了电梯。
    奚子默大惊，想带着两个孩子离开已经来不及了，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灰袍修女向自己走过来，巨大的兜帽转向了观察间中两个笑得天真烂漫的孩子。
    舒云归和奚子默的心都提了起来，睁大眼睛盯着灰袍修女，连掌心都渗出了汗。
    “你倒是把我的观察间当成幼儿园了。”
    灰袍修女走到林爱观察间外，示意奚子默：“去把那两个小不点领出来，研究部门刚提纯了一剂恶变体促进剂，我要用881000来试一试。”
    奚子默脸色大变，惊诧道：“促进剂？！林爱最近好不容易情绪稳定下来了，给她用促进剂的话，很有可能会进入恶变状态，而永远失去人类状态！”
    “那又如何？”
    灰袍修女不为所动：“研究部门用从舒云归血液中提取的二阶异变细胞做成了这管珍贵的促进剂，如果促进成功，说不定她会成为世界上第一个二阶恶变体。”
    兜帽转向奚子默，灰袍修女的语气冰冷且不容拒绝。
    “881000在修道院待了二十年，除了培育出这两个小东西之外毫无用处，恶变体逆返剂的研究也迟迟推进不了，再这样下去，她就该跟这两个小鬼一起被销毁了。”
    “可她仍然是唯一能进行反向逆变的恶变体，也是研制出逆返剂的唯一希望不是吗？！”
    奚子默急切道：“如果把她毁了，世界上的所有恶变体就可能再也没有逆返成人类的机会了！”
    灰袍修女安静地听他说完，而后冷漠一笑，道：“奚子默，你是跟881000接触久了，舍不得她了？还是因为跟她有了两个孩子，就真以为你们是一家人了？”
    她向前逼近一步，巨大的威压感迎面而来，奚子默指尖颤抖着想要后退，但为了给林爱寻求一条生路他硬是咬着牙没有后退。
    “你只是她的研究员而已，这两个孩子也只是培养舱中无数个胚胎里侥幸存活的幸运儿而已，我必须提醒你，别把个人感情带到研究中来。”
    听到这里舒云归再也忍不住了，猛地锤了一下玻璃。
    “我真怀疑你有没有正常人类感情！”
    灰袍修女缓缓转向舒云归，语气依然冷漠：“感情？你以为什么叫做感情？基因融合的产物而已，以修道院的基因融合技术，只要试验样本基数够大，这世界上任何两个生物的基因都可以被编辑到一起。”
    她质问舒云归：“你觉得，两根被强行编辑到一起的基因序列之间，会存在感情吗？”
    “可你永远无法否定父母对孩子的爱！无论这个孩子是通过什么方式得来的！”
    舒云归憎恶道：“但凡你还尚存一点人性的话，现在停手还不至于酿成大错！”
    “错？你又知道什么叫做错？无知的年轻人，你可知道物竞天择，强则强，弱则亡，我所做的一切，只是顺应的生物进化规律而已。”
    “修道院中不需要这些弱小的生物与感情，我们只要绝对强大的力量和绝无二心的服从。”
    灰袍修女唇角扬着笑意后退，挥手示意防暴卫队和实验员们进入林爱的观察间。
    由于要观察进阶恶变的种种细微反应，所以这次试验不能使用镇定剂，防暴卫队打开林爱观察间大门的瞬间，正在跟两个孩子嬉闹的林爱突然停住了脚步。
    她缓缓回头看向门口的防暴卫队，双眼在转头的过程中逐渐变为血红。
    “不好！她恶变了！”
    奚子默瞠目欲裂：“把孩子带出来！”
    然而并没有人在意他喊了什么，观察间内一场厮杀猝然开始。
    为首两个举着高压防暴盾的人挡住了林爱第一轮袭击，强劲的瞬时高压电在林爱接触到盾牌的时候打出一道刺目的火光，林爱双臂都被高压灼伤，但她并没有停止，而是如飞蛾一般飞跃至半空中，狠狠发动了第二次攻击！
    防暴盾只能挡住正面进攻，但林爱的攻击路线更多变，她避开了盾牌，从天花板上斜斜跃下，五指深深插入防暴队员的头盔上，如插豆腐一般，将其中一人的合金纤维头盔生生按进了颅骨中！
    血从颅顶的几个破洞中喷了出来，像被手指按住的水管一样，带着很强的压力四向喷射。
    隔着非常远的距离，有血溅到了小小靖的脸上，被血糊了一脸的孩子“哇”地一声吓哭了起来。
    此时，正在攻击另一个持盾防暴队员的林爱听见声音忽然停下了动作，她睁着血红色的双眼，动作僵硬地缓缓回头，脸上露出茫然与痛苦的神色。
    就在她因为小小靖的哭声而停止攻击的时候，门口的实验员看准时机冲进来，将一管恶变促进剂推进了她后颈中！
    “啊——”
    林爱猛地发出一声尖叫，因为孩子哭声而变淡的眼睛颜色咻然转为暗红，浓郁地几乎要从眼眶中滴出血来！
    她的尖叫声无比尖锐，观察间内所有人和物一起震颤了起来。
    在奚子默惊愕的眼神中，整个地下实验室中所有的玻璃同时爆裂成齑粉！
    两个孩子在巨大的爆炸声响中捂着耳朵尖叫，舒云归越过已经碎裂的隔间玻璃，一把抱住了两个孩子。
    “瞬时防御”展开，伴随而来的，是修道院地下实验室被高频震断的横梁轰然砸下！

 修道院：爱如潮生 第七十六章 险象环生

    横梁擦着灰袍修女的身体砸向了地下实验室中的中央控制台，随着主控台爆出一阵火光，整个地下实验室中的所有防御武器尽数失效。
    被关押已久的恶变体们望着炸裂的玻璃，小心翼翼地踏出了关押它们已久的观察间。
    感受到了久违的自由的气息，恶变体们躁动起来，他们喉咙中发出恐怖的声响，双目血红地盯着地下实验室中的活人，纷纷为自己出狱后的第一餐挑选着合适的美味。
    一个恶变体已经够恐怖了，如今整个地下实验室中全都是恶变体在游荡，有些实验员已经吓得腿软了，纷纷以求救的眼神看向灰袍修女。
    整个地下室中最淡定的就是灰袍修女了，她十分轻松地侧身躲过一个恶变体的袭击，点亮通讯手环，语气波澜不惊道：“地下一层实验室恶变体失控，启动A级预警。”
    实验室中所有应急灯光由绿转红，机械电子声在一片狼藉的地下室中回荡。
    “本层实验室已进入A级预警状态，熔毁液喷灌倒计时三分钟，请所有无关人员立即撤离。”
    “立刻抓捕881000！”
    灰袍修女举起手指向一头向她扑过来的恶变体，饥饿狂躁的恶变体在她面前猝然顿住，犹如变身木头一样“轰隆”砸倒在地。
    舒云归抱着两个孩子踉跄着起身，由于被观察间内的特殊装置压制，这么多天他体内一点异变能力都没积攒下来，刚才使用“瞬时防御”已经是他榨干最后一点能力得来的。
    可灰袍修女的力量比他想象的还要强大，失去神志只知攻击的恶变体在她手下成了听话的玩偶，让它们停就停，让它们倒就倒。
    舒云归心中疑惑，这是何种异变能力呢？
    他记起自己被灰袍修女异变能力袭击那次，人体所有感官都消失了，连时间的流逝对于舒云归来说都停止了，人的意识好像一瞬间被抽走，但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却发现时间仍在流逝，一切都似乎只是自己的错觉。
    是时间控制类能力吗？
    看出舒云归心中疑惑，灰袍修女控制住一个恶变体，手指一挥，原本只对人类感兴趣的恶变体竟然改变了攻击对象，朝着另一只恶变体咬去！
    两者厮杀起来，断肢与皮肉齐飞，舒云归赶紧捂住了两个孩子的眼睛，将他们牢牢护在了臂弯中。
    “是精神类异变能力‘意识剥夺’。”
    在恶变体的厮杀嚎叫声中，灰袍修女看向舒云归，唇角仿佛隐藏着得意的笑容。
    “不仅可以操控生命体，连死尸也一样可以操控。”
    舒云归瞬间惊醒，厉声吼道：“原来在CGP考场上操控方宇尸体攻击程思空的人是你！”
    抑制不住愤怒的情绪，舒云归几乎是嘶吼出声：“方宇的死和修道院！和闻风游戏究竟有什么关系？！”
    灰袍修女的笑意只能用狰狞可怖来形容，即使只能看见鼻尖以下，但舒云归还是能从她露出的唇角中感受到无尽的嘲讽与戏弄。
    “将死之人不配得知真相。”
    地下室中所有恶变体的操纵瞬间解除，灰袍修女反身控制住了正在残杀防暴队员的林爱，操纵着她一步步靠近自己。
    电梯在她背后缓缓下降，奚子默想要从她手中抢过林爱，但肉体凡胎哪是异变体的对手，灰袍修女只是轻轻一挥手，奚子默的身体便如被人当胸打了一拳一样，猛得飞起向后摔倒。
    舒云归连忙接住了他，就在这个间隙中，灰袍修女已经带着林爱上了电梯，剩下所有人包括恶变体，都成为了她抛弃的对象。
    还有几个在恶变体攻击中幸存的实验员拼命想冲向电梯，但无情的电梯门已经开始慢慢合拢。
    预警倒计时结束，天花板上一圈喷淋系统如瀑布般喷出熔毁液，有正好站在出水口下面的恶变体被熔毁液烧毁了表皮，赤裸着一声皮下组织在熔毁液中哀嚎翻滚。
    被关在地下一层中的恶变体除了林爱之外，其他都是用来出售的，与杀人熊不一样，它们的恶变程度不深，面对熔毁液毫无自保能力。
    舒云归和奚子默迅速抱起了两个孩子，在身边恶变体不断掉落的皮肉组织中艰难移动。
    “我们得离开这！熔毁液会灌满这个地下室的！”
    即使熔毁液对人类不起作用，但足以溺死他们，更何况熔毁液进入人类身体中也是有毒的。
    为了防止恶变体逃跑，地下实验室的建筑结构是与上方修道院脱离的，两者之间唯一的连接就是灰袍修女乘坐的这部电梯。
    一旦电梯离开，这里就会成为一间密室，直到人类全部死亡、所有恶变体化成渣，熔毁液才会被抽走。
    不能让她们离开！
    想要活下去的意念冲破了生理极限，体内干涸的异变能量在脑垂体和肾上腺素的双重刺激下终于复苏，舒云归咬牙怒吼一声：“坐标改写！”
    赶在电梯门关闭前的最后一丝缝隙，舒云归带着奚子默和两个孩子闯了进去！
    认识灰袍修女这么多天了，舒云归第一次在她脸上看到了惊愕的表情。
    但凡舒云归异变能量再多一点，他一定要用“力有千钧”把那张布满皱纹的脸捶到地底去，但此时他的异变能量已经彻底透支了，舒云归坐在电梯中大口喘气，仍不忘还给灰袍修女一个嘲讽的笑容。
    “谁是将死之人，还犹未可知呢！”
    灰袍修女脸上震惊的神色只存在一瞬，很快又恢复了那种居高临下，万物皆不入眼的模样。
    “是吗？那就一起期待结局吧，”
    修道院上层电梯口围满了应急防暴队的人，恶犬雷克带着灯芯小队也在现场候命，看到灰袍修女出来立刻迎了上去，下一秒看见舒云归，额头上两道刺青咻然皱到了一起。
    灰袍修女将被控制住的林爱交给实验员带走，然后示意雷克：“把舒云归关到二楼实验室去。”
    “至于奚子默……”
    灰袍修女的嗓音中带着明显的不满意，道：“你是修道院中最年轻有为的研究员，但年轻不是你胡来的理由，自己回去反思清楚，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重新负责881000的研究工作。”
    这话的意思明显就是要把奚子默和林爱彻底隔离开，奚子默当然不愿意，一步挡住了灰袍修女的去路，急忙道：“林爱的研究工作一直是我一个人负责的，她离开我不行的！”
    如果能看到灰袍修女的眼睛，舒云归觉得，她现在的眼神一定像一把剑一样扎向了奚子默。
    “你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奚子默，你记住，这个世界上永远不会存在所谓的谁离开谁就不行的道理，如果有……”
    仿佛有寒气从灰袍修女的齿缝中迸发出来，冷得奚子默浑身一抖。
    “如果有，那她就没存在的必要了。”
    奚子默僵在了原地，灰袍修女绕开他往修道院深处走去，雷克压着舒云归跟在灰袍修女后面。
    舒云归回头看了一眼一直没动的奚子默，深深觉得在自己这二十多年的人生中，确实没见过比灰袍修女更懂得威胁与恐吓的人了。
    其实她都不需要什么精神类异变能力，舒云归心想，她这个人的存在，本身就是对别人的一种精神控制。
    雷克将舒云归押上了二楼，这里的观察间明显是用来关押具有极强攻击性恶变体的，观察间也不再是相连接的，而是一个一个如储油罐子般立在房间中。
    舒云归在IAFA基地见过这种装置，程思空说那叫阻生舱，里面灌的是能抑制恶变体继续恶化的药剂，能对恶变体产生休眠作用。
    IAFA使用阻生舱的目的是想在恶变逆返剂研制出来之前，尽量延缓恶变体的恶变进程。
    而修道院使用阻生舱的目的，可不是为了恶变体着想。
    雷克寻了个空的阻生舱，拉开舱门把舒云归推了进去。
    “没想到你还能从地下试验室中活着出来，我还以为研制出二阶促进剂之后，修女就会毫不留情地杀了你。”
    阻生舱体积狭小，舒云归甚至不能坐下来，他的肩膀抵在圆柱形的舱壁上，扬手给雷克比划了一个鄙视的手势。
    “我的价值可比你大多了，你死了我都不会死。”
    大概是在灰袍修女身边待久了，明明是一副凶神恶煞的长相，却总想学灰袍修女喜怒不行于色的气质，雷克面无表情，只是饱含杀意的眼神出卖了他的情绪。
    “真希望你的命和你的嘴一样硬。”
    雷克锁死了舱门，舒云归只觉脚下一湿，诡异的淡绿色液体从下方涌了上来！
    是阻生剂！
    “还从来没有人试过把异变体泡进阻生剂中，今天就算你为科学实验献身了吧。”
    雷克冷笑着注视着液体慢慢上升，很快舒云归便感觉到胸腔遭受压迫，呼吸困难。
    可液体平面还在不断上升，逐渐超过了他的口鼻，淹没了他的颅顶，直至灌满了整个阻生舱。
    舒云归憋着气，看见雷克在实验室中狂笑，而后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肺部空气在急速减少，舒云归用力捶打着舱壁，但用以防止暴力型恶变体出逃的阻生舱十分坚固，他的击打除了让身体中氧气消耗速度加快之外毫无其他作用。
    胸腔开始剧烈疼痛，舒云归捂着口鼻在狭窄的阻生舱中挣扎着，脑海中只剩一个想法——
    难道没有死在销毁液里，却要死在阻生剂中吗？
    没人能给他答案，也无人能救他。
    舒云归终于忍受不住，呼出了那一口憋到极点的气，阻生液猛然灌进口鼻中，淡绿色的液体中升腾起一连串绵密的气泡。

 修道院：爱如潮生 第七十七章 营救计划

    程思空派来接人的车在酒店门口等了半个小时，路亭才姗姗来迟。
    自从知道他晋升之后，医院里恨不得每个部门都要来请一次客，路亭推了好几个不太熟悉的科室邀约，直到行政办公室的领导亲自来请，他才不得不赴约。
    从一堆大领导中找个合适的理由落跑可不是件容易的事，路亭一路小跑从酒店跑出来，生怕半路遇到熟人被抓了回去，刚上车就拉开领带抹了把汗，颇有一种唐僧逃出盘丝洞的感觉。
    “这就是大人们的应酬吗？”
    后座突然响起声音，路亭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发现朱新月正抱着一袋虾条坐在后面“嘎吱嘎吱”地啃。
    “新月啊？你怎么在这呢？”
    自从那日在审判庭飞艇上朱新月偷跑回星流航备站之后，她的老父亲朱勤民差点气歪了胡子，放话让朱新月有本事今年都别回家了。
    朱新月做事凭心而动，从不考虑后果，性子也犟，既然朱勤民放了话，她也就在星流航备站躺平了，要不是接到程思空的消息，她压根就不会踏入莱特星。
    “我接到程叔叔的消息就动身了，但我爸把我的账户锁了，我只买得起慢船票，坐了十几个小时，刚刚才下飞船。”
    路亭“哦”了一声，问：“你去找许闻钊司令，他怎么说？”
    “哎呀，别谈了。”
    朱新月摇头道：“许司令前脚刚离开星流航备站去开会，我后脚才到，就错过了，直到我离开航备站他也没回来，他的秘书说会帮我传达消息，也不知道传达了没有。”
    听她这么说，路亭一直放不下去的心更加担忧了，两人没再说话，直到悬浮轿车稳稳停在程思空家门口。
    蒋如舟是跟着程思空一起回到莱特星的，这些天在IAFA基地中熟悉环境，也就比路亭他们早一步到达程思空家，大门还没开，他听见刹车声，回头便看见路亭和朱新月下了车。
    “路哥，新月姐，你们来了。”
    三个人堵在大门口，很快程靖从客厅走过来开门，招呼道：“怎么都站在门口呢？快进来坐吧。”
    程思空家的客厅是半下沉式的，除了舒云归，“人类先锋”队的其他五名成员都到齐了，除此之外，还来了一位陌生人。
    奚子默坐在沙发上，看见众人朝他投来疑惑的表情，于是主动自我介绍道：“我叫奚子默，是修道院负责研究恶变体的特级研究员。”
    程思空幽幽补充道：“也是小小空和小小靖的父系基因提供者。”
    所有人中，路亭应该是最疼小小靖和小小空的人了，他屁股还没沾上沙发，瞬间又弹了起来，瞪大眼睛道：“你、你是那两个孩子的父亲？！那……那两个孩子现在怎么样？你又是为什么会在这里？！”
    蒋如舟伸手把路亭拉了下来，冷静道：“能坐在副会长身边的人自然是得到副会长认可的人，他虽然是修道院的人，但既然出现在这，想必是站在我们这边的吧？”
    程思空非常满意地点点头，露出一副“孺子可教”的神情。
    奚子默“嗯”了一声，道：“是的，程先生体谅我为人父母的心情，答应帮我把两个孩子救出来，我今日来，便是给你们带来了救援舒云归最重要的东西。”
    他打开客厅中心的投影装置，修道院三维全息模型出现在众人中间。
    奚子默将三维模型拉大，指着二层道：“原本舒云归是关押在地下一层中的，但是昨天有恶变体暴走，地下一层已经毁了，现在他被转移到二层实验室关押。”
    他将模型继续放大，直到众人的视线越过修道院外墙，进入到二层空间内部。
    “临时换地方关押，对营救计划来说有利也有弊，地下一层进出通道只有一条，易守难攻，其实换到上层反而是好事，但换到二层话，就……”
    奚子默艰难道：“二层实验室是专门用来关押具有强烈攻击性恶变体的，前后两个进出口都有防暴卫队驻守，整层楼中遍布攻击武器，当然，这还不是最重要的……”
    路亭急道：“你赶紧说！”
    奚子默看了路亭一眼，道：“二层实验室关押的基本都是修道院暂时控制不住，或暂时无法从它们身上获取价值的恶变体，为了延缓恶变体生长，它们都被关在了阻生舱中。”
    朱新月抓了抓脸颊：“什么是阻生舱？”
    程思空蹙眉，脸色阴沉道：“阻生舱中有一种可以延缓恶变体生长的液体，虽说这种液体只对恶变体有效，但此前从未有把活人关进去的先例。”
    他问奚子默：“你确定舒云归被关进阻生舱中了吗？”
    “我确定，我同事亲眼看见雷克把他关进去的，但后来修女就不许实验员进入二层实验室了，所以目前情况无人知晓。”
    程思空凝视着三维模型通往二楼实验室的走廊，语气沉重道：“如果往好的方向想，程思空只是在阻生舱中进入了类似强制休眠的状态，往坏的方面想……”
    路亭突然仰倒在沙发靠背上，重重呼出一口气，道：“最坏的结果，就是他已经在液体中窒息身亡了。”
    朱新月惊叫了一声：“你是说他有可能已经死了吗？！”
    “先不要过度悲观。”
    奚子默劝道：“修女是个十分看重价值的人，如果舒云归对她来说已经毫无价值了，那她一定不会多此一举把舒云归关押起来，我认为一切应该还有转圜的余地。”
    “就算有余地，也没时间再等了。”
    程思空将模型缩小又放大，仔细端详着从修道院大门进入二楼实验室的道路。
    “时间拖的越久，变数越大，修道院那边已经拒绝了审判庭的放人要求，听说连飞行学院和星流航备站的要求也驳回去了，看起来是有死磕到底的意思。”
    “我爸和许司令也找修道院要人了吗？！”
    朱新月又惊又怒：“修道院来头这么大吗？！三个部门找他们要人竟然都不放？！”
    “舒云归毕竟不是普通异变体，修女已经从他血液中提取出来了促进剂，想用来促进恶变体进阶恶变，我目前不知道试验结果如何，但如果成功的话……”
    作为专业的恶变体研究员，奚子默几乎不敢想象那时的场景。
    程靖也是生物专家，一听见“促进剂”三个字，眉头就皱了起来。
    “如果修道院掌握了控制恶变体二阶恶变的技术，就相当于掌握了宇宙中最强大的武力，因为异变体升级需要天时地利人和，进阶概率小之又小，而促进剂则可以随心所欲让任何一个恶变体升级。”
    在场众人无不起了一身恶寒，现在他们遇见的恶变体就已经非常残暴嗜血了，如果修道院真的研制成功了促进剂，那何愁宇宙不会臣服在她们脚下？
    “绝对不能让她们再继续研究下去了！”
    路亭坐直身体，坚定道：“现在就定下营救计划，必须在最快的时间内把舒云归和两个孩子救出来！”
    众人意见一致，奚子默立刻给他们介绍起了修道院中的详细情况。
    “修道院进入院区大门和进入试验大楼时都要核验身份，大门口是检查证件和指纹，试验大楼是核查虹膜，这两关都好说，难在进入大楼之后。”
    “通往二楼一共有两个楼梯一部电梯，现在修女禁止实验员上二楼了，所以选择楼梯会更好。”
    “楼梯上去之后两边都是防暴卫队的警戒室，每一个进入二层试验室的人都会经过防暴卫队的检查，他们的检查手段每次都不一样，想要混过去相当有难度。”
    “左右两侧防暴卫队中间的走廊是连通的吗？”
    程思空注视着那两间警戒室，道：“从建筑模型上来看，修道院一楼、二楼和两边的步梯形成了一个回形结构，只要中间没有格挡，我们就可以利用地理位置来调虎离山。”
    “还要一个问题，关押舒云归的阻生舱锁定之后需要特定的密码才能打开，密码是雷克设的，他一定不会交出密码的！”
    这倒是个值得仔细研究的问题，众人暂时没有解决办法，于是大家越过了这一步，继续向下讨论。
    “两个孩子平时都关在三楼，那里都是些恶变失败的恶变体，也没有攻击能力，所以安保不严，到时候我会提前把孩子接出来，等舒云归一离开二楼，就立刻带孩子们去跟你们集合。”
    路亭果然还是担心那两个孩子，问：“你一个人能搞定两个孩子吗？”
    奚子默轻轻点点头：“那两个孩子平时在修道院还算乖巧，人缘也不错，无论是哪个部门的人都很喜欢他们，就算不给我面子，起码也不会伤害他们。”
    奚子默指向修道院最侧面的六边形塔状建筑物道：“红衣主教平时都不在修道院内，这个塔尖最上层就是修女的办公室，她可以在这里看到修道院中每一个角落。”
    他郑重提醒所有人道：“修女也是异变体，而且实力非常强悍，她素来心狠手辣，注意一定不要与她正面交锋。”

 修道院：爱如潮生 第七十八章 铤而走险

    押送车沿着笔直的道路驶向修道院高耸的大门。
    此时已经入夜了，修道院看守大门的几个人却精神抖擞，看见有车从远处驶来，立刻抱着枪伸手拦停。
    司机停了车，降下车窗将通行证递给安保人员，好声道：“我们是来接货的。”
    安保人员立刻就明白了他们是来干嘛的，闻风游戏恶变体交易运输都在晚上，一是夜间人少，运送恶变体不容易被公众发现。
    二是大多数恶变体不是夜行动物，到了夜间攻击性相对白天来说会小一些，对于转运的难度也会小一点。
    安保人员查看了今晚的预备交易订单，发现这个点确实应该有一辆押送车过来接货，通行证和车牌也都能对上。
    “都把个人证件交过来扫描一下，手指伸出来验一下指纹！”
    安保人员拿着检验机器上了车，押送车上加上司机一共来了四个人，三男一女，证件检查没有问题，只等指纹查验通过就可以放行了。
    司机是最先通过检查的，他胳膊肘撑在车窗上，给车下端枪的安保人员递了两根烟过去。
    安保人员警惕地看了他一眼，没有接。
    “没事，抽一根醒醒神吧，晚班工作辛苦，来来回回进出好多趟车，检查的时候参瞌睡就不好了。”
    司机说的没错，由于修道院无论是恶变体转运还是药剂补充、恶变体入库关押及销毁等都是夜间进行的，所以夜班安保人员比白班的要累多了。
    恰好今晚当值的是个烟鬼，正巧烟瘾犯了又不敢在监控底下抽烟，此时有烟递到面前到底没把持住，吸了吸鼻子，接过了司机的烟。
    车上人的指纹都查完了，押送车得到了通行权限，修道院大门缓缓打开。
    “得嘞，辛苦二位了！”
    司机朝门口的安保人员挥了挥手，驾驶着押送车驶进了修道院中。
    身后大门迅速合拢，整座修道院像一只深海巨兽，张开大嘴把小鱼苗似的押送车吞吃入腹。
    远离了门口的安保岗哨，一只僵坐在后排的女押送员终于无声地大口喘起了气。
    “吓死我了！刚才第一遍指纹没扫出来！那个人一直盯着我看！”
    朱新月的脸隐藏在防护服下面，只露出一双饱含惊慌的眼睛。
    “怕什么？我给你们找的可是黑市中伪造指纹贴片最厉害的师傅，他做出来的指纹贴片，连联盟警署的安全系统都能骗过。”
    程思空叼着烟，穿着司机工作服，为了掩盖他过于显眼的金色长发，他还特意带了顶黑色短假发，又带了与工作服配套的棒球帽，脸上明明没做遮掩，模样却有了明显的变化。
    “待会我们三个男人去接恶变体，朱新月换上奚子默给的研究员衣服，去二楼找舒云归，尽量避免惊动防暴队员。”
    朱新月早已经换上了白大褂，她放下头发，带上眼镜，胸前口袋上挂着奚子默给她的工作牌。
    路亭看着朱新月变换造型，点点头道：“有点那个意思了！”
    “那当然，外形伪装也是军事实践课中的重要课程！”
    朱新月掏出程靖给她的口红在嘴上抹了抹，借着车玻璃上的反光观察了一下自己现在的形象，犹觉不够，又往脸上蹭了一点充当腮红。
    “可以了！可以了！再涂就太过了！”
    路亭刚刚制止了朱新月继续化妆，押送车就停了下来，程思空把车倒进了修道院一层货运通道旁边，非常自然地拉开车门下车与工作人员攀谈交接起来。
    朱新月趁机打开另一边车窗，轻巧地跳了出去，晚上来运送货物的车不少，她以自己的身形为优势匍匐在车底前进，从一辆车底迅速滚进另一辆车底。
    来之前，她已经把修道院内外地形和监控范围都记清楚了，沿路不是在车底就是贴墙角，精准避开了监控区域，在来回横扫的感应射线下左躲右跳，迅速绕到了修道院主楼正门。
    朱新月拍了拍白大褂上的灰尘，整了整头发，一边告诉自己千万要镇定，一边迈着微微发颤的步子走向了一楼安检处。
    夜里研究员都不上班，安检处人比较少，看见朱新月过来，远远便问：“这么晚了来楼里做什么？”
    朱新月不擅长撒谎，放在白大褂口袋中的双手紧紧握拳，后颈已经有汗顺着脖颈往下滑，她努力深吸了两口气，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自如。
    “下午做的试验晚上出结果，明天一早得交报告给修女，这不是来加班吗？”
    她按照奚子默教她的答案说了，果然安保人员见多了苦命晚上熬夜加班的研究员，一边检查她的证件，一边宽慰她：“辛苦辛苦，修女的试验总是特别急。”
    由于晚上不是研究员的正式上班时间，所以夜间安保的负责人并不如白班那样认识所有的研究员，朱新月也正是钻了这个空子，顺利地混了过去。
    要骗过虹膜检查仪更是简单，如程思空所言，他认识霍普星域黑市中所有能伪造身份信息的人，区区一个虹膜检查算得了什么？
    顺利过了安检之后，朱新月一路悬着的心稍稍放了下来，她甚至回身朝安保小哥挥了挥手，心想修道院的安全措施也不过如此。
    直接走楼梯太引人注目，朱新月装出真做实验的样子往一楼实验室走去，趁安保小哥回头不看她的时候，轻手轻脚快速跑上了楼梯。
    楼梯上方就有一个监控摄像头，这是避不掉的，朱新月便也不想着躲，而是从容淡定地缓缓走上去，在监控下方的视线死角处停了下来。
    只要从她站的地方往前踏一步，二楼警戒室的防暴队员们就会看见她，为了尽量不造成冲突，朱新月抬头看向了天花板。
    修道院中没有新式房屋那种吊顶隔层，第二层的天花板，也就是第三层的地板，整个是一块整体石板。
    没有吊顶隔板隐藏身形，朱新月只能铤而走险，利用做成手环造型的微型攀爬装置爬上了天花板，整个人后脑勺朝下，慢慢爬过警戒室。
    由于她只带了两个攀爬手环，想要把腰部以下完全贴合天花板就需要极强的核心力量，朱新月爬地很辛苦，有好几次腿都要落下来了，又被她咬牙坚持住了。
    警戒室的窗户正对着楼梯口，里面站着一小队防暴队员，因为底下实验室刚发生过事故，所以他们格外警惕，个个眼睛瞪地像铜铃。
    “哎，刚才监控不是看着有个女的上楼了吗？怎么没人过来呢？”
    负责盯监控的队员揉了揉眼睛，疑惑地问旁边的人：“你刚才看见了吗？”
    “我这边的摄像头刚才自动上传数据在，有两分钟停止监控了。”
    没能得到答案，那人揉了揉眼睛，愈发迷惑道：“不可能啊？明明看到一个女研究员上楼了，怎么说没有就没有了呢？”
    “是不是上三楼去了啊？”
    “上三楼也该转弯呀，只要她转弯我们二层的监控就一定会拍到她的背影！”
    修道院是分区域管理的，只要没人进到二层，二层的防暴卫队就没有责任。
    “说不定又下楼去了吧？你别太一惊一乍的，大半夜的被你讲的好像有鬼一样。”
    即使同伴都这么说了，那个队员还是不放心，打开警戒室窗户把头探了出去，左右张望着。
    就在他头顶正上方，朱新月屏住呼吸死死贴着天花板动也不敢动，生怕自己猛烈的心跳声会传到下方防暴队员的耳朵里。
    汗珠顺着她的发根凝聚到一起，在她垂下的发尖上摇摇欲坠。
    朱新月盯着那滴汗珠，心跳已经达到了极限。
    “难不成真的撞见鬼了？”
    没有看见人影，对方挠着头把身体缩了回去，窗户还没来得及关上，一滴水“啪”地落到了窗台上！
    他迅速抬头查看，可天花板上空无一人！
    “哪来的水？”
    他回头问警戒室中的其他人：“你们刚才看见天花板上有东西吗？”
    “咱们这个角度也看不见天花板呀。”
    有人回答他；“修道院主体建筑都几百年了，漏水也不是稀奇事，你就别疑神疑鬼了！”
    “就是，地下实验室刚死了那么多人，搞不好真有冤魂游荡！”
    虽然他们就身在修道院中，即使新时代的人们基本都不信教了，但这种神神鬼鬼的东西无论放在任何年代都是相当吓唬人的。
    “行了行了别看了！真看见点什么我怕我以后都不敢值夜班了！”
    有人伸手关了窗户，二楼嘈杂的声音终于小了。
    朱新月侧躺在警戒室窗户下面，整个身体几乎要陷进墙壁里去。
    她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了，只有救出舒云归的信念支撑着她慢慢往前挪动，直到彻底离开了警戒室的视线范围。
    她用奚子默给她的通行证和虹膜认证刷开了实验室大门，整个二层实验室中有将近一百个阻生舱，里面全都浸泡着外形各异的恶变体。
    实验室中的灯都关闭了，只有每个阻生舱下方向上投射出一道光束。
    朱新月小心翼翼地绕过一个又一个舱体，在几乎完全相同的淡绿色液体中寻找舒云归的身影。
    她找了很久，直到视线落在实验室深处，那里有一个看起来并无特别之处的阻生舱。
    舒云归背对着她，黑色的发丝正在淡绿色的液体中轻微起伏。

 修道院：爱如潮生 第七十九章 陡生变故

    朱新月连忙朝舒云归跑了过去。
    舒云归低着头，额头抵在舱壁上，以一种半漂浮的姿态的浸泡在阻生液中，任凭朱新月在外面怎么捶打舱壁，他都没有任何反应。
    朱新月的心一下跌到了谷底，他真的很害怕舒云归因为窒息已经死在了这该死的阻生舱中。
    因为焦急又害怕，朱新月疯狂地拉动着舱门，但是被密码锁定的舱门纹丝不动，只是在屏幕上不断跳出让她输入解锁密码的提示。
    朱新月急得汗珠不停往下掉，她哪里知道雷克设置的密码是什么，如果雷克现在在场的话，她甚至想把雷克的头盖骨掀开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会把活人装进关异变体的液体中。
    她随手按了几个密码，毫无意外当然是错的，此时距离她进入修道院已经过去很长时间，程思空给她发来消息，说他们那边异变体已经快装好了。
    时间不容她继续猜密码，朱新月也不是个有猜密码头脑的人，她放弃了那些弯弯绕绕的机关，伸手拉住舱门，用尽全身的力气与智能机械对抗。
    因为过于用力，朱新月满脸通红，一只手不行，她便用上了两只手，在她恐怖的力气下，密闭的阻生舱竟被活生生拉开了一条缝隙。
    淡绿色的液体顺着缝隙汩汩流出，看见有希望，朱新月加大了力气，牢固的舱门把手在她的暴力摧残下“砰”地一声断裂开来！
    朱新月一时间收不住力道，整个人踉跄着往后倒去，后背砸到了另一个阻生舱上。
    恶变体在阻生舱中并不是完全的休眠状态，它们依然能感受到外界的动静，朱新月一撞上去，里面的恶变体就被惊醒了，在阻生舱中疯狂挣扎撞击起来。
    犹如一颗石子投入了平静的水面，牵一发而动全身，以朱新月这里为中心点，很快整个实验室中将近一百个恶变体都被惊醒，撞击声此起彼伏，迅速吸引了防暴卫队的注意。
    杂乱的脚步声匆匆向这边跑来，其中夹杂着骂声：“妈的！我就知道刚才那个女人肯定不是鬼！”
    朱新月抬袖擦了一把汗，门把手已断，她找不到着力点，只能放弃了拉开舱门的想法，继而转了转手腕和肩膀，在防暴卫队冲进实验室的瞬间，抡起一拳朝舒云归所在的阻生舱砸了过去！
    厚实的高防爆玻璃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声响，玻璃表面“刺啦啦”布满皲裂，立刻有淡绿色的液体从细碎的缝隙中渗了出来！
    防暴卫队在逼近，朱新月顾不得手腕和肩膀剧痛，抡起拳头又狠狠补了一拳！
    “砰！”
    犹如巨石落地、飞弹爆炸，整个阻生舱都被砸歪了，朱新月两拳落在同一个地方，事实证明即使再牢固的人工产物也敌不过绝对的力量攻击，阻生舱整个爆裂开来，里面灌注的液体如洪水般涌了出来！
    朱新月立刻冲上前去想接住了舒云归，可水平面才刚刚降到舒云归口鼻之下，一直毫无反应的舒云归身体却动了动，他猛地抽了一口气，双眼咻然睁开，在微弱的灯光中亮出一双血红色的眼睛！
    正张着双手准备架住她的朱新月整个人都愣住了，她脚步迟疑了一下，就这一下，舒云归已经自己从阻生舱中出来了！
    他好像失去了神智一般，用血红色的眼睛盯着朱新月，一步步朝她走过去。
    即使神经再大条，朱新月也发现了舒云归不对劲，她不敢再贸然上前，而是舒云归前进一步她就退一步，直到被另一个阻生舱挡住了去路。
    “舒……舒云归……”
    朱新月汗如雨下，她的余光看见防暴卫队已经距离他们不足十米，只要再过十秒钟，他们就会被抓住！
    可舒云归丝毫没有在意那帮人，他红色的眼睛和朱新月身后的恶变体一样，其中毫无神志，只有无穷无尽的杀欲！
    她后背抵着阻生舱，眼看着舒云归朝她走来，而她已经避无可避！
    舒云归举起了手，过于用力的手背青筋暴起！
    朱新月已经能预判到自己的死状有多可怖，她不是没有能力抵抗，但因为对方是舒云归，抵抗这个词好像就从她的潜意识中消失了。
    凌厉的拳风迎面袭来，朱新月尖叫一声闭上了眼睛！
    “舒云归！”
    “砰！”
    汹涌的水流把朱新月推了一个踉跄，她惊魂不定地睁开眼，发现舒云归的拳头落在了身后阻生舱上，一拳便将舱壁击碎，里面的恶变体脱离了桎梏，咆哮着冲了出来，朝防暴卫队冲了过去！
    朱新月不知道舒云归究竟怎么了，更加不敢轻举妄动，只是试探着喊了一声：“舒云归？”
    站在她面前的舒云归阖了阖眼睛，令人害怕的血色却一瞬间从他眼眸中消失地无影无踪，甚至让朱新月怀疑刚才那一切都只是自己眼花而已。
    “新月？”
    舒云归用力摇了摇头，终于恢复了意识。
    自从被雷克关进阻生舱之后，他以为自己已经淹死了，没想到还有苏醒的时候。
    防暴卫队被恶变体缠住了，二楼的恶变体都是极具攻击性的，即使它们被关在阻生舱中延缓了继续恶变的趋势，但在被关进来之前，就已经不知杀过多少人了！
    二层实验室中枪声四起，枪声惊醒了朱新月，她一把拉住舒云归的手，带着舒云归往实验室另一头跑去。
    好在舒云归也是个反应能力极强的人，他迅速判定了他们现在的处境和人手差距，于是使用“力有千钧”，狠狠又砸碎了几个阻生舱！
    二层实验室中乱做一团，舒云归和朱新月从回字形楼梯的另一端跑了下去，此时朱新月的手环也响了起来，程思空说他们已经完成货物装填，车不能久留，马上就要驶离修道院了。
    按照他们之前商定好的计划，朱新月在二层楼梯处与奚子默和小小空、小小靖汇合，然后蒋如舟会在修道院主楼大门外接应他们。
    即使不能悄无声息地把人带走，只要人能下到一楼，哪怕是暴力冲岗，程思空也有把握能把他们带出去。
    可说好的时间已经过去两分多钟，奚子默和两个孩子迟迟没有从三楼下来。
    朱新月焦急不已，给奚子默传去的消息也没有回复。
    “怎么回事？难道被发现了？”
    朱新月用力抓了抓头发，手指握着栏杆扶手，急道：“要不我上去看看吧？”
    舒云归拦住了她：“你也不知道那两个孩子到底被关在哪里，要是跟他走岔了更耽误时间。”
    “可是再等下去灰袍修女就会收到消息了！”
    朱新月来回踱着步，上齿不断咬着下唇，试图缓解自己的焦虑。
    回字形楼梯这边的警戒室中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人，也许是被实验室中的声音吸引过去帮忙了，又或许是去执行其他什么任务去了，总之给舒云归他们空出了一条生路。
    这实在是意外之喜，舒云归他们在楼梯口等了三分钟，楼上终于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先跑下来的竟然是小小空和小小靖，他们好像把这场逃亡当成了躲猫猫游戏，舒云归和朱新月去抱他们，他们竟然还笑着想跑。
    随后下来的是奚子默，他形容狼狈，像是跟人起过冲突，并且他不是一个人下来的，背后还背着一个套着白大褂的人！
    “林爱？！”
    舒云归惊愕道：“你怎么把她带出来了？！”
    奚子默气喘吁吁，他没做任何解释，只是疲惫至极地摇了摇头，示意舒云归和朱新月赶紧离开。
    虽然多带了一个人，也迟了一些时间，但幸好总的流程没出太大差错，而且舒云归在阻生舱中反而积攒了一些异变能力，冲出去的时候即使有安保人员阻拦，但都没能拖住他们的脚步。
    蒋如舟在修道院主楼外面接应到了他们，此时程思空驾驶的押送车也从货运通道驶出，在修道院工作人员紧张震惊的眼神中偏离了道路，径直朝着主楼大门驶来！
    路亭在后面打开了车侧门，押送车速度减缓，但没有停下的意思。
    路亭一手环住座椅，一手朝外伸出去，大喊：“上来！”
    舒云归推了朱新月一把，让她跟小小靖先上了车，然后把小小空抛了给了路亭。
    “先让林爱上车！”
    舒云归伸手去接林爱，但即使他跟林爱相处过几天，对方依然不能接受他的触碰。
    林爱被注射了促进剂，状态非常不稳定，趴在奚子默肩头朝众人凶狠地发出尖啸声。
    扶着方向盘的程思空一脚踩下油门，十分不满地质问奚子默：“说好带两个孩子走，你临时加码算什么？！”
    奚子默脸色苍白，他只能焦急地一边安抚林爱，一边跟程思空解释：“我不能留她继续在这里受折磨了，临时改变主意是我的错，你放心，我带了有价值的东西给你！”
    他将林爱放下来，伸手想去掏林爱身上的白大褂口袋，但此时身后却响起了枪声。
    站在最后面的舒云归立刻将他们推进了车内，“瞬时防御”将子弹弹了回去！
    仿佛以枪声为号，无数人端着武器朝他们包围而来，路亭立刻打开了押送车后舱门，毫无约束的恶变体们冲了出去，在修道院空旷的广场上厮杀起来！
    枪声是从修道院最侧边的塔型建筑顶端传来的，第二颗子弹擦破黑夜呼啸而至，精准绕过了舒云归的防御范围，一枪击穿了奚子默的心脏！
    温热的鲜血溅了林爱满脸，她是恶变体，闻到血的味道应该发狂，可奚子默的血却让她愣在了原地！
    奚子默没来得及从林爱口袋中把他带给程思空的“价值”掏出来，整个人便脱力向后仰倒下去，林爱蓦然反应过来，猛地抓住了他的手，两人一起摔出了车外！

 修道院：爱如潮生 第八十章 如爱如怖

    奚子默躺在地上，抬眼就能看见灰袍修女站在塔顶，端着狙击枪远远瞄准了他们。
    林爱趴在他胸口上，双手死死捂着他不断冒血的胸口，豆大的泪珠从眼眶中滴落。
    即使她现在还是被促进剂催化的恶变状态，但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她完全没有任何进攻意图，她只是像个失去爱人的普通少女一样，哭到上气不接下气。
    奚子默抬手给她抹了抹眼泪，想说话安慰他，却呛了一口血出来。
    路亭赶忙从车上跳了下来，在舒云归的掩护下赶到奚子默身边，试图用“细胞重组”治疗他。
    可灰袍修女似乎早已知道路亭能力的局限性，子弹卡在心脏里，造成的大出血很快让奚子默意识模糊。
    他的手落了下来，被林爱仓皇地抓住了。
    血浓于水，车内的小小空和小小靖挣脱了蒋如舟和朱新月的怀抱，哭着跑到了奚子默身边。
    林爱紧紧握着奚子默的手，她一直在哭泣，嘴张了又张，终于从二十多年未说过话的咽喉中挤出了一个字。
    “奚……”
    奚子默的眼睛微微亮了一下。
    林爱握着他的手放在自己唇前，鲜血染红了她一向惨白的唇色。
    她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尖叫，声带震动着，喊出了那声带血的名字——
    “奚子默！”
    躺在地上的人微微扬起唇角笑了笑，眼眸中的光芒终于彻底熄灭下去。
    与奚子默生命一同离去的，还有林爱作为人类那部分的理智。
    只见她抱着脑袋嚎叫几声，喉咙里几乎撕裂出血，舒云归想拦着她，但失去挚爱之人的痛苦已经使她彻底疯狂，舒云归连她的衣角都没碰到，林爱已经如夜色中被风吹起的一片雪花飞向了灰袍修女！
    舒云归下意识就想拉住她，但他没有飞行能力，林爱似乎是借风力而起的，整个人轻飘飘就飞向了半空中。
    灰袍修女与林爱的视线在半空中交汇，迎着林爱愤怒血红的目光，灰袍修女朝她开了一枪。
    林爱是人类历史上第一个恶变体，对修道院的价值自然是普通恶变体不可相比的，看得出灰袍修女并不想杀她，子弹是朝着她的四肢射出去的。
    风中，便是林爱的主场，她的身体只是作出一些微小的角度调整，便能精确地避开袭来的子弹。
    对于林爱的二阶恶变促进试验还在进行中，研究团队监控到林爱身体中的恶变细胞指数在急速增长，虽然目前她依然没有发生躯体恶变，但二阶恶变很有可能实现。
    如果不是奚子默今天闯进实验室强行带走了林爱的话，灰袍修女的试验可能马上就要成功了。
    现在谁也说不清林爱的恶变进程究竟到哪一步了，而且在情绪激动的时候，最容易刺激恶变细胞生长，如果林爱现在已经进入二阶异变阶段的话，今晚这个修道院中可能会发生一场非常可怕的血案。
    转瞬间林爱已经逼近了灰袍修女，如此一个活生生的试验成果就在眼前，就算再危险，灰袍修女也不舍得杀死她，可是连射出几发子弹，全都被林爱避开了。
    就当林爱已经靠近，伸手即将接触到灰袍修女的一刹那，灰袍修女突然被人从身后拉了一把，旋即枪声骤起，林爱雪白的衣服上溅起一朵血花，踉跄着摔倒在屋顶上。
    “雷克？”
    面对雷克英勇救主，灰袍修女反而十分恼怒，厉声道：“谁让你擅自攻击她的？！快去看看她是否还活着！”
    雷克跟在灰袍修女身边这么久，当然明白林爱对于灰袍修女的意义，他刚才并没有瞄准林爱的关键部位，只是击穿了她的肩膀而已。
    对于具有飞翔能力的恶变体来说，她们的身体结构完整性是非常重要的，林爱肩膀受伤，就很难再控制自己身体在风中的角度，也就暂时失去了飞行能力。
    虽然避开了要害，但中枪的痛苦还是使林爱躺在倾斜的房顶上喘息，雷克走近她想要将她拉起来，但林爱却在他靠近的时候突然暴起，一跃扑到了雷克的身上！
    整个修道院中，人人都知道林爱的杀人方法是利用频率共振使人五脏六腑倍看爆裂，雷克也不例外，一被林爱贴上身，他立刻朝着林爱又“砰砰”开了几枪。
    情况危急，这几枪他根本没注意瞄准了何处，只要他出手再慢一点，自己的内脏振幅就会强行被林爱拖入她的频率中去！
    林爱胸口和腹部都中了枪，但她依然没松手，即使身受重伤，还是强行开启了她的恶变能力。
    连她自己一起，周遭一切高频震动起来，房顶上的砖瓦不停往下掉，周围温度迅速升高，被他贴紧的雷克只觉置身火盆之中，瞬间浑身皮肤红到发烫。
    血液从高速震动的伤口中疯狂涌出，林爱的血浸透了两个人的衣服，她本就惨白的脸色现在完全看不出一丝血色，整个人像一块纯洁无瑕的白玉一般死死抓住了雷克。
    “修……修女……”
    雷克的声音都是颤动的，短短的几秒钟已经使他无法呼吸，他朝灰袍修女伸出手，希望灰袍修女能救他。
    但灰袍修女只是冷漠地站在远离林爱攻击范围的地方注视着他们，她甚至将这当成了试验研究的一部分，她要好好看看林爱的攻击能力比注射促进剂之前是否有所增强。
    跟随在灰袍修女身边这么多年，雷克自然知道她是如何冷酷无情，也明白自己的性命在灰袍修女眼中并没有林爱的试验结果重要，甚至没有半秒钟的怔楞，雷克立即明白了想活下去只能靠自救。
    他在剧烈的灼烧感和震颤感中屈膝踢中了林爱腹部的伤口，林爱体型纤细，哪里经受得住雷克的一脚，整个人被踹飞了起来，从房顶上仰面跌了下去。
    伤口痛苦难当，但仇恨使她顾不得那么多，在坠下房顶之前，林爱牢牢抓住了雷克的衣角，拼尽全力把他也给拉了下去！
    两人一起从房顶上跌了下去，林爱肩膀受伤，不能再在风中自由行动，她直直掉落下来，在小小空和小小靖的尖声哭叫声中被程思空的“独创空间”稳稳接住。
    反观雷克就没那么好命了，灯芯小队中接连两个风元素都牺牲了，没有人为他展开风网，于是他重重摔在了地面上，内脏受损蓦然呛出一大口鲜血。
    灯芯小队其他成员一看队长受伤，立刻就要来救他，但灰袍修女却站在房顶上居高临下地制止了他们。
    “别管雷克！把881000给我抢回来！”
    灯芯小队比防暴卫队的配置要高很多，虽然在CGP考试中他们也折损了一些人手，但从现在在场的成员来看，灯芯小队的实力的确不容小觑。
    舒云归立刻让大家都上车，他和路亭架起奚子默的尸身，想要将奚子默一并带走。
    但身在包围圈内，双拳难敌四手，抱着小小靖的朱新月冲在最前面，被灯芯小队水元素成员唤起的无数把冰刀拦住了去路。
    紧跟其后的蒋如舟立刻扑倒了她，一拳“力有千钧”砸在地上，轰然震起的碎土块与冰刀两两相撞，碎石与碎冰如冰雹一般砸在了他们身上。
    朱新月不顾自己的安危，将小小靖挡在了身下，但灯芯小队却在这个时候包抄过来，一把抓住了小小靖露在外面的小腿。
    程思空的余光注意到这边，立刻伸手想要发动“坐标改写”，但身体却猛然僵硬了一下，虽然只有一瞬间，但等他再出手时，小小靖和小小空已经被灯芯小队的成员抢走了。
    程思空愤怒抬头往房顶上看去，灰袍修女巨大的兜帽下一片阴翳。
    她究竟是什么人？
    竟然可以控制二阶异变体？！
    程思空惊怒交加，在得知灰袍修女也是异变体消息的时候，说实话他并没有放在心上，毕竟他和舒云归都是二阶异变体，一阶异变体的能力再强悍，也强不过等级压制。
    现在看来确实是他轻敌了，灰袍修女的能力并不在他和舒云归之下！
    此地不宜久留，程思空回首厉喝：“快走！”
    朱新月和蒋如舟还想把小小空和小小靖抢回来，但水元素异变体们召唤出无数个冰盾挡在他们逃离的路线上，在灯芯小队中，水元素异变体有很多，但蒋如舟只有一个人。
    一道道冰盾在“力有千钧”的重击下碎裂，同时又有无数个冰盾聚起。
    就算蒋如舟的异变能力永不枯竭，他也没办法在短时间内追上那两个带着孩子逃走的灯芯小队成员。
    程思空一把接住了林爱，被奚子默以命抢出来的女生浑身浴血，即使伤成这样，她还是在拼命挣扎着，想要再次冲出去，想要找灰袍修女报仇！
    明明只是一个弱女子，但在这种情况下程思空竟然控制不住她，没有办法只能用独创空间锁着她，然后迅速倒车去接舒云归他们。
    在抢回孩子这件事上，蒋如舟比朱新月冷静，知道今晚最重要的目的是救出舒云归，于是不再追击，他一把拉住了朱新月，用力将她推进了车内。

 修道院：爱如潮生 第八十一章 水火不容

    灯芯小队没给蒋如舟返身去接应舒云归他们的机会，密集的火力扫射到面前，好在被推进车内的朱新月眼疾手快拉了他一把，两人躲进车里，才侥幸没有中弹。
    此时舒云归那边的情况也很糟糕，面前的火力太猛烈，他和路亭托着奚子默的尸身难以躲避，有几次子弹都是擦着舒云归的身体射过去的。
    修道院显然不想让他们从这里带走任何东西，连尸体也不行，灯芯小队抢到孩子还不肯停手，又在灰袍修女的指挥下来抢奚子默的尸体。
    奚子默原本已经中弹的身体又中了几发流弹，舒云归实在不想他死后还遭此摧残，想要将他背起来，但正要躬身的时候余光却看见从灰袍修女方向射来的子弹，目标直指路亭后心！
    与此同时，灯芯小队的人从对角方向冲过来，明显是想两面夹击他们。
    两相为难，舒云归只能放弃奚子默，侧身迅速将路亭扑倒，子弹打在路亭刚才站立的地方，将青石砖击出一道凹坑。
    经此一枪，他们已经来不及再去将奚子默架起来了，猛烈的火力逼得他们只能后退，而奚子默的尸身孤零零地躺在那里，被冲上来的防暴队员们毫不留情地拖走了。
    程思空驾驶着押送车“吱呀”一脚急刹停在舒云归他们身后，大喊：“上车！”
    舒云归在铺天盖地的枪声中护着路亭一起上了车，程思空迅速切换前进模式，手中方向盘几乎转出火花来，沉重的押送车在修道院中来了个漂移，急速向大门口驶去。
    修道院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地放他们离开，门口阻车装置已经开启，别说是一辆押运车，就算是一辆重火力坦克也能拦得住。
    灰袍修女身后的水元素成员为她搭建了一座冰制长梯，从房顶一直延伸到修道院大门口。
    蔚芝琳将枪扔给身后的人，缓缓从冰梯上走了下去。
    她的速度并不快，似乎根本不担心舒云归他们逃走。
    正当程思空紧咬后槽牙，头脑迅速运转思考能不能顺利冲过阻车器的时候，修道院大门外面突然亮起耀眼的车灯，几辆重型装甲车一字排开、整装待命。
    程思空在强烈的光线中眯眼去看，看见红衣主教站在大门口，嘴角带着浅浅的微笑看着修道院中混乱的场景。
    而他身后，是可移动式地对地束能粒子炮发射车，一旦他们被这种炮击中，别说存活，他们大概率会被当场气化，连遗骸都不会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程思空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阴沉下去，他一脚刹停了车，汗珠顺着紧绷的下颌往下滑。
    在看清红衣主教的一瞬间，正在往门口走来的灰袍修女蓦然停住了脚步，她一直压低的巨大兜帽终于微微抬起，露出了一点鼻尖。
    “深夜把我修道院闹成这样，程审判官是否需要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红衣主教望着坐在驾驶室中的程思空，语气尤为不善。
    程思空一动不动，反问道：“修道院抓了我审判庭的犯人，难道我审判庭不能来要人吗？”
    红衣主教脸上依然挂着笑容：“舒云归是异变体，我修道院奉灯塔命令，有权监管星域中所有的异变体，这个人你们审判庭能管，我们修道院一样能管，审判庭一定要人的话，那就把人切两半，一边一半吧。”
    程思空脸都青了，坐在车内的众人明显能听到他咬牙切齿的声音。
    “如果我今天一定要把人带走呢？”
    红衣主教不为所动，轻飘飘道：“炮弹无眼，要是误伤到审判官大人，可别怪我们。”
    程思空盯着外面开始缓缓竖起的发射架，脚尖不动声色地压住油门，计划着用最大速度冲出去。
    发射架轴承转动着，掩盖了押送车油门嗡鸣，两边的冲突一触即发！
    就在此时，三架荷枪实弹的直升机突出现在修道院上空，探照灯依次亮起，远远就能清楚看见机身上的流星涂装。
    “是星流航备站的直升机？！”
    舒云归惊愕地贴着车窗看出去，在直升机后面，一艘重火力战舰以最低悬停高度向修道院直直压下来，它带来的巨大阴影几乎将整座修道院都笼罩其中。
    对外广播设备发出一声电流声，许闻钊的声音陡然响起。
    “如果是我要把人带走呢？！”
    几十年戎马生涯带给许闻钊的威慑力要远大于程思空，他一发话，红衣主教的脸色明显就变了。
    “竟然连我星流航备站的人都敢扣着不还，大主教这两年本事见长啊，你的修道院如果不想要了，我现在就可以帮你夷为平地！”
    被人当众轻视，红衣主教的脸色比这夜色还要阴沉：“我修道院行事，从来都是奉灯塔的命令，许将军带着军队离开驻守区，深夜出现在莱特星，这件事联盟军部允许过吗？！灯塔允许过吗？！”
    对外广播设备将许闻钊的冷笑声放大，只听他不屑道：“拿着区区鸡毛当令箭，修道院在你手里不如趁早关门大吉，再说，你怎么就知道我到莱特星来没有经过联盟允许呢？”
    红衣主教双眼陡然瞪大。
    “星流航备站着舰副手舒云归以高分通过CGP星域跨等级晋升考试，权限等级从S1晋升为S4级，与你大主教平级，按照星域权限管理准则条款，你们修道院已经不具备管理舒云归的资格了！”
    “星流航备站奉联盟军事指挥部命令前来接人，大主教如果坚持不放，那就跟我去军部走一趟说理去吧！”
    霍普星域军政分权，修道院上属的“灯塔”是联盟最高行政机构，而星流航备站所属的联盟军事指挥部则全权管理霍普星域所有的军事力量。
    从政治权利上来说，军事指挥部隶属于灯塔，但从实际能力上来说，掌管武装力量的部门自然要比只会耍嘴皮子的部门威慑力大得多。
    既然是联盟军事指挥部的命令，红衣主教就是一万个不愿意，也不能公然违抗。
    重火力战舰回收仓展开，强劲的吸引力将舒云归他们所在的押送车给吸了进去，战舰缓缓上升，巨大的引擎刮起狂风，将修道院内外吹得一片狼藉。
    望着急速远去的直升机和战舰，红衣主教愤怒地锤了旁边装甲车一拳，而后怒视灰袍修女一眼，转身上车离开了。
    一整夜的喧闹结束，人工太阳瑰丽的光芒从地平线尽头升起，灰袍修女站在原地微微仰起头，似乎在感受日光的暖意。
    雷克捂着断裂的臂骨走到灰袍修女身后，他唇角还沾着大片的血迹，却不顾自己的伤势，强行要回到灰袍修女身边。
    “大主教一向是不管修道院中的事情的，今晚怎么……”
    灰袍修女从胸腔中发出一声冷笑：“好好一个修道院，谁舍得真的放权呢？只是他能力低微，为了钱财才不得不让权给我，如今我挡了他跟闻风游戏之间的交易，他自然坐不住了。”
    “看来大主教的日子过得太安稳了，竟让他觉得没了您，一样可以管理好修道院。”
    雷克嗤之以鼻道：“太不自量力了，修道院重启这二十年来，如果不是您，霍普星域中早就恶变体横行、民不聊生了。”
    “你惯会说些好听的话，与其练嘴皮子功夫，不如想想看怎么提升自己的异变能力，从前没有二阶异变体的时候，你得能力还算能看得过去，现在跟他们一比，已经完全不是对手了。”
    雷克低下头，梗着脖子道：“对不起，修女大人。”
    绯红色的朝霞映亮了修道院青灰色的外墙，连一向冷漠的灰袍修女身上也沾染上了一点温度。
    她转身往回走，雷克就捂着胳膊低着头，像一只守着主人的忠诚狼狗一般亦步亦趋。
    “从舒云归血液中提取的促进剂还有一管，本来是想881000这次试验如果失败的话，就再进行二次试验用的。”
    灰袍修女脚步不停，用余光睨了雷克一眼。
    “既然881000已经被舒云归他们抢走了，那这支促进剂就给你用吧，也许在异变体身上的效果会比在恶变体身上要好，要是你能成功二阶异变，也算为修道院增加战力了。”
    一听说要用自己做实验，雷克整个人愣住了，甚至忘记了迈步子，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灰袍修女已经走出去老远，他望着修女的背影呆了一会，又捂着胳膊追了上去。
    “多谢修女大人为我着想，我一定不辜负您的期待！只是……”
    他欲言又止，灰袍修女连余光也没给他，冷冷道：“有话就说。”
    雷克喉头滑动了一下，迟疑道：“只是您一向看重881000，如今她身上的试验还未出结果，你就甘心她被抢走吗？而且刚才两边对峙，您为什么没提出让他们把881000还回来呢？”
    灰袍修女笑了一声：“难怪异变能力不行，原来全都用来长心眼了，你的外表与你的心思还真是完全不符。”
    雷克不敢再说话，头彻底低了下去。
    “告诉你也无妨。”
    灰袍修女停下脚步，修道院上方的十字架投下的阴影在她脚下划出了一个巨大的十字。
    “我是故意让他们带走她的。”

 修道院：爱如潮生 第八十二章 不可置信

    非战争时期，重火力战舰驶入莱特星领空还是太引人注目了，恐怕会引起民众无端猜测，许闻钊只是在战舰上交代舒云归尽早回星流航备站去，以免再生事端，然后便把他们放在了IAFA基地入口处。
    舒云归对着离去的战舰敬了一个军礼，随后便跟随程思空他们一起进入了IAFA基地中。
    基地园区内的绿藤依然郁郁葱葱，被照顾得非常好，只是舒云归时隔不久第二次看见这颗绿藤，心境却已然跟第一次不一样了。
    他伸手摸了摸绿藤饱满的叶片，又朝它敬了个军礼。
    朱新月不知道他为何跟一株植物这么亲切，便走过来问他：“这是……”
    舒云归眸光暗淡，道：“是IAFA已故会长昂思齐。”
    “昂思……昂老师？！”
    朱新月震惊不已，围着绿藤看了一圈，仍然掩饰不住眼中的惊愕，道：“昂老师不是在巨狮一号虫洞牺牲了吗？怎么会变成这样？”
    自从他们在巨狮一号虫洞遭遇克里虫袭击之后，接下来每一天发生的事都在不断刷新他们的认知，虽然人变成植物这件事确实很匪夷所思，但对朱新月来说却也不是不能接受的。
    只是她仍然觉得好奇，1185人虫基因融合试验究竟还制造出了多少令人惊奇的生命体。
    在进入IAFA基地大楼之前，朱新月跟着舒云归一起给昂思齐敬了一个军礼。
    从前她不爱上文化课，昂思齐又属于那种特别能唠叨的老师，十节课里九节要拖堂，朱新月就总逃他的课，昂思齐也不跟她心慈手软，该挂的课到现在都没有给朱新月通过。
    在昂思齐牺牲之前，他一度是朱新月最讨厌的老师之一。
    只是朱新月万万没想到，自己还有跟他敬礼鞠躬的一天。
    林爱由于身中数枪已经被送去医疗室中抢救了，路亭责无旁贷跟了过去为林爱主刀，好在IAFA基地中配有非常专业的医护人员，林爱的一条命才算是捡了回来。
    众人都等在医疗室门口，这场手术耗时非常久，等路亭打开手术间大门的时候，蒋如舟和朱新月已经坐在椅子上睡着了。
    一见他出来，舒云归立即迎了上去：“情况怎么样了？”
    路亭为了营救舒云归一夜未睡，又连续抢救林爱这么久，走路都有点打晃了，疲惫地双手撑着胯骨，勉力道：“子弹打穿了肩胛骨和右肺，脾脏破裂，失血过多，且长时间处于营养不良极度贫血状态。”
    “身体中的子弹都取出来了，伤势没有大碍，只是身体情况要好好调养，不是一时半会能恢复过来的。”
    路亭摇头道：“虽然她是恶变体，但怎么看都是个柔弱的小女孩，我真怀疑修道院是不是从来没有给她吃过饱饭，才会让她的身体状况糟糕到这个地步！”
    舒云归在林爱旁边关押过几天，也见识过修道院对待实验体的态度，只要吊着一口气，不死就行了。
    过了一会程靖也从医疗室中走了出来，她手中拿了两管血液样本，忧心忡忡道：“暂时还是不清楚促进剂对恶变体的影响，林爱还在昏迷状态，一切试验结果只能等她清醒了才能看出来。”
    “但是林爱似乎只认奚子默一个人，现在奚子默死了，不能保证林爱醒后会不会对我们发动攻击，为了安全起见，我们必须把她单独关起来。”
    舒云归也深知离开奚子默的林爱根本无法正常交流，以她目前的攻击性来说，IAFA的人基本也不可能接近她，把她单独关起来好好养伤是现下最好的处理方式了。
    程靖把血液样本交给研究员拿下去化验了，接着摊开手，掌心放着一枚微型储存器。
    “这是我从林爱外套口袋中发现的。”
    程思空立刻想起了奚子默中枪之前说的话，伸手把储存器接了过来。
    “这就是奚子默说要给我提供的价值？”
    他仔细打量着储存器，问程靖：“你看过没有？”
    程靖点点头道：“里面是修道院历年来收集到的所有实验体详细资料，以及修道院对于实验体的等级划分标准，虽然IAFA也有一套类似的等级划分标准，但我们的样本数量远不及修道院那么多。”
    “有了这套分级系统，我们以后对实验体的等级划分就能清晰很多，而且利用这里面的数据，可以使我们的计算机预测模型更加精准。”
    朱新月听得云里雾里，问她：“靖姐，什么是计算机预测模型？”
    程靖解释道：“就是一套专门用来预估实验体后期发展变化的智能建模，只要把实验体目前的信息输入进去，就会根据大数据系统预算这个实验体未来的发展趋势。”
    “以往样本少，准确率不高，但现在有了修道院的数据，相必以后准确率会大大提升的！”
    “原来是这么重要的东西吗？！”
    朱新月忍不住问：“奚子默的身份不是不高吗？这么核心的资料文件他是怎么弄来的？”
    斯人已逝，这个问题可能永远都不会有答案。
    “除了这些资料，储存器中还有一段录音文件，但是涉及隐私，就不方便给大家看了。”
    “隐私？”程思空微微蹙眉：“什么隐私？”
    程靖向他走近两步，凑在他耳边道：“是关于方宇的录音。”
    程思空微曲的手指瞬间紧握，拿着储存器匆匆离开了。
    “他这是怎么了？”
    舒云归望着他远去的背影，问道。
    程靖温和地摇摇头，道：“一点家事而已，大家累了一天了，别在这候着了，基地中有休息室，都去休息一会吧。”
    大家确实都困极了，纷纷打着哈欠离开，当舒云归正要离开的时候，却被程靖叫住了。
    “怎么了，靖姐？”
    “是这样的，为了尽快完善预测模型，我想麻烦你配合生物部门做一些试验，不知道你现在累不累？”
    “我有什么累的？一晚上都是你们为了救我奔波，我反而什么都没做，靖姐你说吧，要我做些什么试验？”
    程靖将舒云归带到了IAFA生物研究部门，这是舒云归第一次来到这里，造型各异的仪器与无数生物样本摆满了IAFA基地整整一层，几十个研究员穿行在样本与仪器之间，正忙碌地进行着试验。
    “从林爱那里得来的血液样本已经送进仪器中进行化验了，以IAFA的检测能力，很快就能出结果。”
    程靖指了张椅子让他坐下，给舒云归解释道：“是这样，因为你和思空是我们现在唯二发现的二阶异变体，你们的生物样本对于精确预测模型有非常重要的影响，思空的样本已经采集过了，所以……”
    “采血是吗？”
    舒云归十分干脆地拉起衣袖，道：“没事，靖姐需要我怎么做直接吩咐就行了。”
    程靖笑着点了点头，亲自带上手套来给舒云归采血。
    IAFA里的采血设备是采用的正规医院采血设施，如他们的宗旨那样，尽力在保全实验体的人类权益，不像修道院，还在采用最原始、疼痛感最大的针管式采血。
    小拇指甲盖大小的贴片按到舒云归血管上，只有冰凉的触感而没有任何的痛感，鲜红的血液便顺着贴片链接的细管慢慢流了出来。
    这种贴片式采血器最大的好处是无痛感、创口小，且自带凝血涂层，只要贴片一拔下来，上面附带的凝血剂就会立刻止血。
    相对应地，对比简单粗暴的针管式采血方法，使用采血贴片所消耗的财力更大。
    舒云归有些好奇，问程靖：“靖姐，如果预测模型足够精准，是不是就能准确预测出每个实验体最终发展走向？”
    “原理上是这样的，但是人体的发展是没有极限的，从前我们认为二阶异变体只存在于预测模型中，但如今却有了你和思空二阶异变，我觉得，或许我们真的可以期待一下，三阶、四阶，甚至更高的异变层级出现。”
    舒云归非常认真地问：“如果人类一直进化下去，会发生什么？”
    程靖摇摇头，没有回答他，舒云归便自己回答了自己：“高阶异变体会压制低阶异变体，强大的恶变体吞噬弱小的恶变体，人类的个体差距将会越来越大，直到分裂成完全不同的物种。”
    舒云归盯着细管中流动的血液，道：“到那个时候，人类这个物种将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将是无数个相互争斗、相互残杀的宇宙新物种。”
    采血很快结束，程靖帮他把贴片取了，在血管上方留下了一个浅淡的方形压痕。
    “所以，针对实验体的深入研究迫在眉睫，而我们在跟修道院抢夺实验体这件事上就耗费了太多力气。”
    程靖面露无奈，但很快又显出些许欣慰：“还好两个二阶异变体和人类第一个恶变体样本都在我们这里了，想来研究一定会有质的飞跃的。”
    舒云归也道：“也许修道院迟迟未能研究出来的逆返剂会由我们率先研发出来，那样的话，也许人类就有希望脱离恶变了！”
    程靖笑着点点头，此时身后仪器却发出了报警，有研究员匆匆过去看了一眼化验结果，登时脸色大变，高声呼喊程靖赶快过去。
    “怎么了？”
    程靖和舒云归立刻起身，问道：“发生什么了？”
    “林爱……她……她的基因……”
    研究员满脸震惊，连话都数不清楚，指着仪器惊呼。
    “她身体中有两组完全独立的基因链！”

 修道院：爱如潮生 第八十三章 音频文件

    得知从林爱血液样本中发现两组完全独立的基因链的消息，程靖几乎是一路小跑过去查看的。
    基因分析仪器正在逐行编写检验结果，屏幕最顶端已经出现两组完全不相同的基因序列，由于样本异常，仪器不断发出报警声，检验报告上也明确标明了“异常”二字。
    “怎么会这样？”
    程靖滑动屏幕查看检验结果，满脸难以置信，呢喃道：“人体内怎么可能有两组独立的基因链呢？”
    舒云归虽然对生物学了解不深，但高中也是学过一点的，知道一个物种身体中只能有一种基因序列，就比如身为人类，身体中便只会有专属于人类的那一种基因链。
    可他并不了解人体内有两组完全独立的基因链会造成什么后果，见程靖这个样子，想必不是什么好事。
    “靖姐，情况不好吗？”
    程靖看完血检报告，又怕机器出错，特意坐到检测仪器面前自己手动又查看了一遍，发觉前后两次验证结果相同，这才惊魂未定般地站起了身。
    看她这模样，舒云归更加担心，追问一遍：“靖姐，到底怎么了？”
    程靖双手撑在检验台上，脸色有些发白，道：“你也听见了，我们从林爱身体中发现了两组完全独立的基因序列，一组属于人类，而另一组……我检索了人类目前发现的所有生物基因库，都没有发现相似基因样本……”
    听她这样说，舒云归心中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会不会是因为林爱是恶变体的缘故？之前见过的那些恶变体多少都有朝向其他生物进化的趋势，这条多出来的基因序列，会不会是因为恶变而产生的？”
    程靖摇了摇头，道：“虽然恶变体有躯体恶变的现象，但它们恶变是因为1185人虫基因融合试验导致人类基因和克里虫基因融合，而后在人类成长途中，克里虫那段基因发生突变，才会导致人类恶变现象发生。”
    “虽然进行过基因融合，但恶变体本质上还是人，只是人类基因链上有一段融合了克里虫基因而已，而我们从林爱身体中发现的，却是两段完全独立的基因链，它们并没有融合，而是相互独立存在。”
    程靖抬起微微发白的脸望向舒云归，声音颤抖道：“也就是说，林爱她和克里虫一样，本身就是一种嵌合体，她不仅是人类，同时也是一种我们从未发现过的生物。”
    程靖的话让舒云归也震惊不已，他才刚刚接受世界上存在克里虫和异变体、恶变体的事，突然又冒出来林爱这个特殊样本，令他头脑中一团乱麻。
    但很快，他便从乱麻中理出了一点头绪。
    “既然我们IAFA能查出来林爱非同寻常，修道院关押了她二十年，不可能不知道她的特殊之处，所以即使林爱在修道院中的试验屡屡失败，她们也不愿意销毁林爱。”
    舒云归面露疑色：“既然林爱如此特殊，在完全榨干她的研究价值之前，修道院又为什么突然舍得我们将她带走呢？”
    “如果我是灰袍修女，就算拼尽整个修道院的力量，哪怕闹到灯塔上去，也绝不会让林爱落入其他人手中。”
    舒云归沉吟道：“可是我们带走林爱的时候，无论是灰袍修女还是大主教都没有跟许司令提起还人这件事，大主教不提也就算了，可灰袍修女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他提出来的问题确实值得深究，程靖打开了单人医疗间监控，林爱还在沉睡，监控中看不见任何异常。
    “现在，关乎林爱的试验太多了，二代试验体胚胎培养、恶变逆返剂研制、恶变体二阶升级促进实验……再加上现在这个双基因嵌合体研究……”
    舒云归笃定道：“我绝不相信，灰袍修女是因为林爱对修道院没价值了才会抛弃她的！”
    程靖思忖半秒，问他：“你是说修道院把她放出来是有目的的？那林爱留在IAFA时候会对我们不利？”
    “暂时不能确定，好在IAFA基地位置隐蔽，就算修道院后续有什么打算，一时半会也找不到这里来，趁这个时间，靖姐你继续你的研究试验，我去找程思空商量对策。”
    舒云归匆匆离开了实验室，虽然他现在完全猜不出灰袍修女让林爱脱离修道院是为了什么，但她那个人心思歹毒、来者不善是肯定的。
    在尽可能保全林爱的情况下，他也不能让IAFA的众人陷入危险中。
    舒云归连电梯也不想等，直接走手扶梯跑上了IAFA基地大楼最高层，径直冲向了程思空的办公室。
    办公室门是关着的，舒云归敲了几下没人回应，正以为程思空不在办公室准备去其他地方找人的时候，“如似我言”忽然听见了一声叹息。
    这不是在里面吗？怎么不说话呢？
    舒云归又敲了敲门，喊道：“程思空？你睡着了吗？”
    办公室内依旧没有回应，舒云归心中疑惑，便伸手转了转门把手。
    副会长办公室大门是加密的，验证了虹膜才能进，但此时并没有上锁，也可能是程思空进入办公室时太着急，没有完全关好门导致的。
    舒云归推开门，办公室内没有开灯。
    此时IAFA大楼外面的人工天幕模拟的是和外界一样的白天天色，但程思空办公室里厚重的窗帘都拉上了。
    舒云归第一反应以为程思空真的在睡觉，但往前走了两步，却看见程思空面朝窗户，坐在旋椅上一动也不动。
    这模样就有点渗人了，舒云归微微蹙着眉头走过去，轻轻拍了拍程思空的肩膀，问他：“你怎么了？”
    程思空还是没动，他睁着眼睛没有睡觉，脸色却很难看，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眉心紧紧拧在一起。
    舒云归一拍他，他耳朵上虚挂着的耳机就掉了下来，“骨碌碌”滚到了舒云归脚下。
    直到此时，舒云归才发现程思空在听东西，音频刚好播放完一遍，他手中的平板显示仪从锁屏状态亮起，显示出一个三角停止符号。
    舒云归弯腰把耳机捡了起来，原本是想还给程思空的，但看程思空连音频结束了都没反应过来，实在不像他平日的作风，心中便觉奇怪，鬼使神差地把耳机放到了自己耳上。
    感应到耳机链接，播放器从头开始播放起音频。
    那是一段嘈杂的录音，录下这段录音的人好像也是无意中录制的，并没有对准音源，导致声音听起来很模糊，需要集中精神才能辨别里面的人在说什么。
    刚开头是一阵推杯换盏的声音，酒局进行到中期，能听出来气氛很嗨，背景中还有人在唱歌。
    “今天方老弟你肯赏脸来，我这酒喝着都有味些了！”
    是个男人的声音，年纪似乎不小。
    “我只是不想你们一而再地去骚扰我哥，他工作忙，不喜欢参加聚会，以后不要再去找他了。”
    是个年轻男人的声音，听声音应该跟舒云归差不多大。
    “是是是！程领机日理万机，既然方老弟你来了，我们这种小事以后就不打扰他了！”
    又是一声酒杯碰撞的声音，只听年纪大些的男人继续道：“其实我们找程领机也不为了什么大事，就是听说下个月西河军事基地要搞联合机甲作战，听说要好好打击打击星域中的盗猎者们？”
    年轻男人“嗯了一声”，道：“星际盗猎者袭击货运飞船，攻击能源管道，在黑市中违法交易蓝晶矿，屡剿不灭，联盟当然不会放任他们继续猖獗下去。”
    声音凑近了一些，似乎在进行耳语。
    “方老弟啊，我也就不跟你绕圈子了，钱是个好东西，有钱大家一起赚是不是？这次剿灭行动还是你们西河基地翱翔者编队主导，要是能稍微手下留情些，事成之后我给你这个数，如何？”
    年轻男人不为所动：“你这是什么意思？”
    “哎！做人要懂得变通，黑市这种东西没你想的那么糟糕，你和我都是有权力的人，可这权力放在联盟里一个月可拿不了两个工资，何不用权换钱，只要你们翱翔者编队稍微放点水，以后自然有源源不断的钱送到你面前。”
    酒杯落地，发出刺耳的碎裂声。
    年轻男人十分生气，怒斥道：“你！你们竟然跟星际盗猎者勾结？！”
    他怒不可遏，声音急促道：“前线战士每年因为剿灭星际盗猎者牺牲无数，而你们却在背后进行这种肮脏的交易？！你们对得起那些为国牺牲的战士们吗？！”
    第三个人的声音响起，带着不屑一顾的态度：“要不是你哥哥追剿星际盗猎者追得太紧，这件事我们本也不想把你们两个牵扯进来的，但程思空似乎根本不明白，他在前线冲地越猛，就会伤害到越多权贵的利益。”
    “你们西塔蒙斯家族也是霍普星域排得上名号的大家族了，无论是政治方面还是家族企业经营，都少不了人情往来吧？程思空斩断了那么多人的财路，你们西塔蒙斯家族以后可怎么在霍普星域生存下去呢？”
    年轻男人没有说话，只能听见他的呼吸声越来越急促。
    “再给你透露一点小秘密吧，你的父亲其实早已跟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了，他不仅将西塔蒙斯家族企业的货物大量流向黑市哄抬价格，并且为了在联盟中拉拢人脉，他主动找我们加入了闻风游戏。”
    “你胡说！”
    年轻男人十分激动：“我父亲绝不可能做这种事！”
    “何必这么激动？其实你也明白，您父亲能力平平，想要接手你母亲家族的生意，就得让你外公看见他能给西塔蒙斯家族带来什么利益，不然在你外公眼里，他一辈子也赶不上程思空的亲生父亲。”
    周围人笑道：“方领机，你和程思空再亲，两人之间还隔着一半血缘关系呢，你父亲是最有可能接手西塔蒙斯家族生意的人，程思空他可以不顾家族利益乱来，可你是未来接班人，可不能不为你的家族考虑啊。”
    激烈的争吵停了下来，连急促的呼吸声都微弱了下去。
    有人趁热打铁继续劝他：“程思空为了他在军队里的前途，卖命情有可原，但你不一样，没必要跟他学，你应该和你父亲一条心才对。”
    “闻风游戏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受到邀请的，你哥哥他不识抬举就算了，只要你肯加入，以后西塔蒙斯家族就跟我们所有家族成为利益共同体了，有钱有权大家共享，才是永恒的发展之道嘛。”
    音频中间隔了很久没人说话，久到舒云归以为音频已经结束了，正准备将耳机摘下来还给程思空的时候，突然又听到了年轻男人的声音。
    “话说完了？说完了我就回去了。”
    旁边的人有些着急：“你怎么跟你哥哥一样听不进去劝呢？”
    年轻男人冷笑道：“先有国后有家，我哥是联盟英雄，既然这权力钱财他不屑一顾，那我也一样不要！”
    军靴踏地的声音逐渐远去，直至传来一声猛烈的关门声。
    “怎么办？搞不定翱翔者编队的话，我们给星际盗猎者他们运送货物总是处处受阻。”
    “一家出了两个不知好歹的东西，真是家门不幸，既然给脸不要脸，那就让他们受点教训吧。”
    耳机中传来一阵阴森的冷笑：“程思空不好接近，那就先从他弟弟下手吧。”

 修道院：爱如潮生 第八十四章 骇人听闻

    令人后背发凉的音频文件戛然而止，舒云归取下耳机，轻轻放到了桌上。
    “录音里面那个年轻男人是你弟弟方宇吧？没想到闻风游戏竟也找上了他。”
    程思空一直灵魂出窍的神情终于有了一点变化，他将旋椅转了回来，重重将显示仪摔在了桌上。
    “我知道闻风游戏找过他，只是没想到方宇的死竟然也是闻风游戏下的手！”
    舒云归在程思空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问道：“你能听出来录音中其他几个人是谁吗？”
    程思空摇头，胸腔起伏了几下，似乎在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
    “闻风游戏那群人几次三番邀请我都被我拒绝了，具体里面有哪些人参与我也没深入了解过，如今时间已经过去三年，不知道他们的人员有没有发生变动。”
    “不管有无变动，他们都是绑在一条线上的蚂蚱，抓住一个，后面一片都能被揪出来！”
    舒云归突然顿了一下，道：“可我刚才听见录音里说……方宇的父亲也参与了闻风游戏……”
    舒云归面露难色，疑惑地问：“如果他父亲真的和那群人说的一样参与了闻风游戏，那方宇的死，他不知情吗？”
    事情关乎程思空的家事，舒云归实在不好多问，但当局者迷，此事又涉及到高层权贵与星际盗猎者勾结，舒云归不得不向程思空发问。
    “方宇的父亲是我母亲第二任丈夫，他没有家世背景，是个企业管理专业毕业的穷小子，一直在我外公家的企业中上班，也算是我外公一手培养起来的。”
    “我父母离异之后，他几次来家里慰问我母亲，后来他们就结婚有了方宇。”
    程思空的眼神在幽暗的室内显得格外.阴森：“可我外公并不太满意他这个倒插门的女婿，与我亲生父亲相比，他的家世背景太弱了，如果说他为了提高企业营收，将产品通过星际盗猎者卖向黑市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他双拳紧握，后槽牙紧咬，怒道：“如果他真的参与了闻风游戏，我一定会亲自审判他，让他到方宇的墓前忏悔自己的罪行！”
    “说起闻风游戏和方宇……”
    舒云归突然记起来：“我被关在修道院的时候，听灰袍修女亲口跟我承认过，CGP考场上方宇的尸体就是她操纵的。”
    程思空眼中咻然闪过一丝杀意。
    “修道院将恶变体出售给闻风游戏玩家，她们本身就跟闻风游戏有千丝万缕数不清的关系，要想查清楚闻风游戏，可能还是得从修道院入手。”
    舒云归问程思空：“这段录音是奚子默那个微型储存器中的吗？”
    程思空点了点头，道：“他说要向我提供“价值”，没想到他竟能如此精准地猜到我最在意什么。”
    “他是个聪明人，而且这或许并不是他猜到的，我和灰袍修女谈及方宇的事情时，他应该记在心里去了。”
    舒云归道：“既然奚子默能从修道院拿到这段录音，那在他接触不到的地方也许还有，只要我们搞清楚了方宇的尸体是谁提供给灰袍修女的，这条线就好查多了！”
    舒云归的提议非常有逻辑性，程思空和他的想法一样，只是此事急不来，一切还得从修道院打开豁口。
    程思空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吩咐智能助手打开窗帘，阳光倾洒进来，一扫他周身的阴郁。
    “先处理眼前的事吧，你上来做什么？”
    舒云归“啊”了一声，光顾着录音的事了，差点忘了林爱的事。
    “刚才靖姐她们从林爱的血液样本中检测出来了两组完全独立的基因序列，靖姐说其中一组不属于任何已知生物，我担心修道院放她出来是有目的的，想找你商量看看怎么处理。”
    程思空双手十指交叉抵着下颌，道：“程靖是担心林爱待在IAFA基地中会对我们产生威胁是吗？”
    不愧是双生子，想得分毫不差。
    “虽然你有许闻钊作保，但灰袍修女不是个省油的灯，我们给她惹了这么大的麻烦，她岂能善罢甘休，程靖的担忧也是有道理的。”
    程思空细想了片刻，道：“左右林爱的伤十天半个月肯定是好不了的，就让程靖趁这段时间好好采集她的数据，等林爱醒了之后，她要走要留凭她自愿吧。”
    舒云归犹豫道：“可你不是答应了奚子默要帮他吗？”
    不提还好，一提程思空更加恼火：“我答应的是帮他照顾那两个孩子，毕竟孩子对修道院没用，就算被我们带走了也算不上多大的事。”
    “他倒是好，临时加码就算了，还给我塞了这么个定时炸弹，就算修道院不来找她，等她醒了之后会不会攻击我们都难说。”
    面对林爱的问题，饶是程思空也觉得十分棘手：“那两个孩子没救出来，到底是我欠奚子默的，既然林爱对他如此重要，让他宁可拼了命去保护，那作为交换，给林爱提供庇护所就当是我补偿给他的吧。”
    程思空往后靠上椅背，手里转着烟盒，道：“先不说别人了，倒是你，这两天抓紧时间回星流航备站去，莱特星对你来说不安全。”
    “再说你升到S4级之后，联盟军事指挥部肯定要给你升职了，看许闻钊这么在意你，你跟着他肯定能学到不少东西。”
    程思空提醒舒云归道：“星流航备站鱼龙混杂，之前三天两头换负责人，谁都没把它治理明白，但唯有许闻钊在那里一待就是二十年，再狂再傲的人到了他面前也得乖乖听话。”
    “你是指挥系的，成长的道路还远得很，以后手下领兵了，说不定哪一天连IAFA也要交给你，你提前跟着他多学学，总是有好处的。”
    “我知道的，这次回去，就算我再想低调，也低调不了了吧。”
    程思空低笑一声：“那就别低调了，让他们看看你真正的实力吧。”
    舒云归点点头，忽而想起什么，问程思空：“你是不是得到S5绝密级权限了？”
    程思空“嗯”了一声：“怎么了？”
    “你没看曙光号来信吗？”
    舒云归一语点醒梦中人：“我以为你已经看过了。”
    要是舒云归不说，程思空还真把这事忘了，他回来之后一直惦记着营救舒云归，又在官场上和审判庭、修道院的高层们厮杀，一时间真没记起这件事。
    “好家伙，我们在CGP考试中拼死拼活就为了提升权限看信件，结果权限到手了谁也不记得有这封信了。”
    舒云归无奈地摇摇头：“别人指不定要以为我们神经病，瞎忙活了。”
    程思空赶紧将复制了信件的那个特制笔记本打开，系统核查了他的权限之后确认符合信件开启条件，逼得他们一群人在鬼门关蹚了好几趟的曙光号来信终于打被开了。
    信封标志打开，迎面弹出来一行硕大的红字——
    “关闭虫洞！别相信它们！”
    如果不是程思空的笔记本经过IAFA信息技术部门特别改装，绝对不会遭受病毒攻击的话，连程思空自己都要以为这是一封病毒邮件。
    顶着强烈的视觉冲击感，程思空将信件往下滑动，正文终于出现。
    “致所有收到这封邮件的联盟高层管理人员，这是一封由蝾螈星人类移民基地发出的警告信，无论你现在是何职位，请立即向灯塔及联盟军事指挥部报告，务必关闭巨狮一号虫洞，阻止曙光号返航！”
    “蝾螈星遭受不明虫形生物袭击，蓝晶矿开采部门伤亡惨重，我们已全部撤入地下堡垒中，移民基地暂时安全，但遭受虫形生物攻击的人类会发生某种可怕的变化，他们已经不再是人类了！”
    “曙光号已经起航，为保证霍普星域安全，请立即关闭巨狮一号虫洞！阻止曙光号返航！它带回去的不是希望！是灾难！”
    整篇信件是由红字写成的，字字句句都在冲击着人类的视觉极限。
    这像极了一滩血，一滩蝾螈星上被不明虫形生物袭击的人类流出的血。
    “蝾螈星果然遭到了克里虫袭击！”
    舒云归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双目圆睁道：“在雷暴矿区得知蓝晶矿是克里虫死后变化形成的时候，我就该想到，蝾螈星上也能开采出蓝晶矿，那里也同样有克里虫！”
    “你先冷静一下，信上说了，移民基地暂时安全，你父母是研究人员，不是一线开采人员，想必是安全的，而且据信件内容来看，克里虫的袭击应该发生在曙光号起航后不久。”
    “其实相比霍普星域如今恶变体成灾的状况来说，蝾螈星反而要安全一些，你忘记克里虫身形巨大，无法在地下自由活动了吗？现在地下堡垒一定是最安全的地方。”
    虽然有程思空的劝慰，但舒云归还是为父母的安全感到担忧，最要命的是眼下担忧也只是干着急，星域内唯一能进行空间跃迁的曙光号还没修好呢。
    再着急也是无用，舒云归只能将心中不安强行压下去了，自己把信件内容复制了一份，正准备起身离开程思空办公室，门却被突然推开了。
    程靖好像是一路奔跑上来的，气喘吁吁，额头和侧脸上都挂着汗珠。
    就连程思空都很少见她这幅模样，不由站了起来，问：“姐，出什么事了？”
    程靖看着舒云归，气息不稳地举起一份血检报告，颤声道。
    “小舒……你的血液中……也检查出了和林爱完全一样的独立基因序列……”

 修道院：爱如潮生 第八十五章 诡秘难测

    舒云归往后退了一步，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自己拥有和林爱完全一样的独立基因序列？！
    这怎么可能？！
    且不说莱特星居民从小到大经历过多少次学校公费体检，就是在考入飞行学院的时候，为了排除学员携带遗传基因疾病的可能，他可是经历过非常严格的基因筛查，确认没有任何一份报告显示过他有问题。
    “不可能吧？是不是搞错了？”
    舒云归摇着头，坚决不肯相信，道：“如果我真的有问题，不可能到今天才查出来，是不是血液样本弄混了？”
    这种事放在谁身上任谁都不会相信，程靖看出舒云归的抗拒，也只能无奈道：“你的血液样本是我亲手采的，为了防止样本混淆，我特意用另一台仪器重新化验了一遍，可结果……还是一样的……”
    舒云归只觉得有人在他头顶猛地敲了一记响锤，震得他双耳都嗡嗡作响。
    “是只有我和林爱体内有这个基因序列，还是所有的实验体体内都有？”
    在刚发现林爱和程思空血液样本出现异常的时候，程靖也产生过和舒云归同样的猜疑：“我在上来找你之前，也抽取了我自己的血液样本，以及查看了我们之前记录的所有恶变体样本，确认只有你们两人有这个情况。”
    “那……有相同的基因序列说明什么？难道……我跟林爱有血缘关系？”
    “那倒不是，你们属于人类的那部分基因是没有相似点的，可以排除你们之间的亲缘关系。”
    程靖走向舒云归，将手中的显示仪递给他，他和林爱两人的基因分析报告分列屏幕左右两边。
    “另外，虽然你们两个都拥有一组完全独立的基因序列，但我们依然检测出了这组基因的不同之处，林爱身体中的属于显性基因，而你的属于隐性基因，而且……”
    程靖欲言又止，她看向程思空，似乎有些难以开口。
    “没事，靖姐你说吧，我能承受得住。”
    “而且你的这组基因中有非常难以察觉的人为编写痕迹，而且编写技术相当精巧，甚至将这段独立基因伪造成了人类基因，普通的基因筛查根本检测不出来。”
    “如果不是先发现了林爱的那一段基因样本，我们即使发现了你体内中有这样一段基因序列存在，也不会怀疑它根本不属于人类范畴。”
    事情变得更加复杂了，似乎早在很多年以前，就已经有人盯上了舒云归。
    “现在最值得怀疑的就是修道院在你们两人的身体中动了手脚，但是，我们也不能百分之百肯定就与修道院有关，小舒你认真想一想，你以前可曾接受过试验或者有没有住过院？”
    舒云归抬手用力搓了搓自己的脸颊，蹙眉沉思道：“我一向身体很好，从来没有生过大病，从我有记忆以来，我连医院都没怎么去过，更别谈住院了。”
    “至于我有记忆以前的事……我父母都在蝾螈星，现在也联系不上他们，还有我爷爷，他得阿尔茨海默症已经很多年了，就算他知道些什么，现在也问不出来了。”
    追根溯源似乎陷入了僵局，一直没说话的程思空忽然开了口。
    “不管这段基因是与生俱来的，还是被人强加进去的，既然我们能检测出来，修道院也一定能查出来，可为什么修道院并没有对舒云归进行任何基因类试验呢？”
    “是他们尚未来得及做什么，还是隐性基因对他们来说根本就没有用？亦或是有其他什么阴谋呢？”
    问题绕来绕去，总是绕不过修道院。
    舒云归觉得，即使他们现在已经逃离了修道院的掌控范围，但修道院带给所有实验体的阴影永远也不会消失。
    “我们现在在这苦想也难以想出个结果，好在是隐性基因，暂时不会让你变成林爱那个样子，我们尚且还有时间去研究它，小舒你也别太担心了。”
    程靖轻轻拍了拍舒云归的肩膀，宽慰他道：“人虫基因融合试验已经开展几百年了，就算有什么影响，也不是一天两天能看出来的，现在除了我们也没有其他人知道，咱们就静观其变吧。”
    舒云归点点头，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反正我现在是二阶异变体，不会恶变就是最好的消息，剩下的走一步看一步吧，我还是回星流航备站去盯着他们早点修好曙光号才是最重要的。”
    见他放宽了心，程靖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剩下舒云归和程思空两个人在办公室。
    “还是给你定明天早上的船票吧，早些离开以免夜长梦多。”
    舒云归也不知道在想什么，随意“嗯”了一声，不忘嘱咐他：“记得买快船票。”
    程思空笑了笑，突然道：“你爷爷在广场上呢，老人家每天这个时候都会出来转一转，你要不要下去见见他？”
    曙光号修好还需要很长的时间，这一趟去星流航备站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舒云归最是重亲情，自然是要去见见爷爷的。
    IAFA给舒同泽配了两个护工，但老爷子脾气倔强，可能是觉得护工是外人，总不肯让他们接近，无论做什么都宁可自己动手。
    每天IAFA基地天幕时间下午接近黄昏的时候，舒同泽就自己拄着拐杖出来遛弯，IAFA里有很多好看的景观，但他最喜欢去看门口的绿藤，甚至抢了园丁的活，每天亲自去给绿藤浇水。
    舒云归和程思空下到一楼的时候，就看见舒同泽吃力地拿起浇水壶，绕着绿藤的根部浇水。
    其实IAFA中是有定时自动喷淋系统的，但自从舒同泽揽了这个活之后，为了防止浇水过多把绿藤淹死，这一片的喷淋系统就关闭了。
    舒同泽跨过了仿古造型的篱笆墙，进到了小花园里面，他腿脚不好，却还颤颤巍巍地蹲下来，认真地把水浇到绿藤根部。
    如果不是知道他已经确诊了阿尔茨海默症的话，看他专注的神情，舒云归甚至要以为舒同泽知道这株绿藤的本体是他孙子的救命恩人呢。
    “爷爷！”
    舒云归走过去，站在篱笆墙外面朝舒同泽伸出手：“水浇够了，出来吧，当心点，扶着我的手。”
    舒同泽转过头茫然地看了他一眼，仿佛已经不认识舒云归了。
    “你爷爷他不肯吃药，我请医生给他看过，说是正处于加速遗忘期。”
    爷爷的脾气舒云归是知道的，他既无奈又心疼，叹气道：“爷爷就是这样，不肯去医院也不肯吃药，以前都是路哥从医院寄药过来，我再想办法哄着他吃。”
    “后来我去上军校平时不能回家，他基本就不怎么吃药了，舒心也劝不动他，这两年病情发展得很快，可能再过段时间，他就会彻底丧失神志了。”
    舒云归望着蹲在小花园中不肯动的舒同泽，遗憾道：“他还是没能清醒地等到我父母回来。”
    人人都有一段无能为力的伤心事，程思空不知该怎么安慰舒云归，只能安静地帮他一起把舒同泽从小花园中扶了出来。
    舒同泽踩了一脚泥，舒云归掏出纸巾蹲下来给他擦鞋，舒同泽看着舒云归乌黑的后脑，一时间好像又记起了他是谁。
    “云归啊……”
    声音苍老，带着一种油尽灯枯的竭力感。
    舒云归抬起头，朝他笑了笑：“嗯，爷爷你记起我了？”
    舒同泽伸出皮肤褶皱干瘦的手指，轻轻抚摸着舒云归的头发，喊他：“8……88……8100……00”
    舒云归正在给他擦鞋的手猝然顿住了，他和程思空几乎是同时大声发问：“你说什么？！”
    被他两吓到了，舒同泽害怕地想逃开，腿脚却不利索，差点摔倒在地，幸好被舒云归拉住了，爷孙两一起坐到了地上。
    “爷爷！你别跑！你看着我！”
    舒云归半跪在地上，睁大眼睛扶着舒同泽的肩膀，急声道：“你告诉我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你刚才说的是不是881000？你一定知道什么……是不是？！”
    舒同泽只一味往后躲，挥舞着双手叫喊道：“不知道不知道！你是谁？！我什么都不知道！”
    舒云归也不敢对老人用太大的力，一个不防竟然被舒同泽推开了，老人踉踉跄跄地爬起来想跑，又被程思空拦住了。
    “他这样什么也说不清楚，你别太激动了，可能他只是刚刚路过医疗区的时候听见医护人员这样喊林爱吧。”
    程思空虚虚将舒同泽肩膀扶住，不让他乱跑也不至于让他跌到。
    “即使他真的知道什么，但一个阿尔茨海默症患者讲出来的话也不可尽信，如果你真的怀疑你爷爷知道内情，还不如回家去找一找，看看能不能有所发现。”
    经程思空一提醒，舒云归的眼睛突然就亮了，他猛地从地上蹿了起来，情绪激动地对程思空道：“对！回家！我家里说不定真的有关于这些事的解释！”
    身为IAFA的成员，在IAFA的基地中，舒云归毫不客气地指挥着他的副会长，急声道：“快去开车！送我回家一趟！”

 修道院：爱如潮生 第八十六章 家国同重

    程思空自然不可能真的去给舒云归当司机，即使他坐在驾驶位上，但开车这件事还是交给了自动驾驶。
    悬浮车的速度要比一般的车快很多，才离开IAFA加速通道没多久，舒云归已经能远远看见自家房子了。
    自从上一次匆匆离开，舒云归一直没再回来过，他还担心房子会不会被灯芯小队翻个底朝天，更担心地下室有机甲的事情暴露，但现在看来IAFA把他家房子保护得不错。
    程思空把车停在了舒云归家门口，之前因为杀人熊事件弄坏的路灯花园都被重新修整过了，连舒云归家被雷克击穿的玻璃也全部换新了。
    “你说你家可能有相关解释？”
    程思空站在他家门口，上下扫视了一遍舒云归家的房子，疑惑道：“那你之前看到的时候没觉得奇怪吗？”
    舒云归打开大门走了进去，回答道：“我知道世界上有1185人虫基因融合试验才不到一个月，从前就是看到过，也不能凭空脑补出这么大一场研究吧？”
    可以看出来当时舒心收拾行李时也很着急，沙发上、地上都散乱着不少东西，舒云归一路顺手捡起来不少，通通堆到了餐桌上。
    程思空当然不会弯下他尊贵的腰，看见地上有东西也只当没看见，非常心安理得地从旁边绕过去了。
    舒云归看见他那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模样就觉得好笑，问他：“地上掉了东西你都不捡一下？确定这样小时候不会挨打吗？”
    程思空抱着胳膊“哼”了一声，幽幽道：“从小到大我家都很整洁，而且如果东西掉到了地上，会有管家机器人过来处理。”
    舒云归作为一个父母常年不在家的留守儿童，家里自然是买不起什么机器人的，他也不能理解程思空的大少爷生活，两个不同阶层的闲聊便戛然而止了。
    他把程思空带到地下室入口，验证了声纹、虹膜和DNA，随着地下室大门“滴”地一声打开，口含金汤匙出生的大少爷终于在平民家中看到了一点令他惊奇的东西。
    “什么宝贝东西竟然要上这么多层锁？”
    程思空伸手摸了摸那个门锁，挑眉道：“这把门锁在当年可值不少钱啊。”
    通往地下室的通道亮起了灯，程思空跟着舒云归进入地下室，原以为跟着舒云归回来也就是翻翻老照片之类的，没想到舒云归倒是给了他一个大惊喜。
    “机甲？！”
    程思空疾步上前，单手扶住栏杆，半个身体都探了出去，惊诧道：“你家里居然有一架机甲？！”
    这可不是枪械模型，随便什么人家都能拥有，且不谈机甲造价，就光说它的体量，也不是一般房子能放得下的。
    如此看来，舒云归可真不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军校学生，当年昂会长看中他，可能还有其他层面的因素。
    程思空唇角轻轻勾了一下，朝舒云归笑道：“私藏军火啊，这个大家伙起码能判你终生监禁了。”
    舒云归扫了他一眼：“得了吧你，审判官是有什么职业病吗，天天想着让别人牢底坐穿？”
    他三下五除二爬上了机甲，站在驾驶舱朝程思空招手：“快点上来。”
    程思空伸出手摸了摸机甲外壳，神情有些犹豫。
    “快点啊！”
    舒云归催促他：“机甲没有动力，你就当它是个小山包，快点上来我给你看个东西。”
    程思空已经三年没有进过机甲驾驶舱了，刚一站进去，熟悉感便从四面八方涌了上来。
    他甚至能闭着眼睛，准确地找到驾驶位，毫无阻碍地通过脑机链接，纯靠肌肉记忆操纵机甲升空。
    可这熟悉的一切又令他十分恐惧，在他为了拦截方宇机甲而打光所有弹药的时候，这个驾驶舱中的一切就成为了他心中永远挥之不去的梦魇。
    舒云归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自己坐进了驾驶位，带好了脑机链接仪。
    仪器开启的那一刻，巨大的压力陡然施加到他身上，舒云归皱了皱眉头，但却感觉这回的压力没有之前那么强烈了。
    是因为自己的身体素质提高了，还是因为跟这台机甲的磨合度提高了呢？
    不等他细想，被他父亲母亲安置在这个机甲中的影片又自动播放了起来。
    程思空在他旁边坐下了，由于脑机链接仪中的画面只能给进行脑机链接的那个人看，所有程思空暂时看不到画面，只能从舒云归的表情中分析出一二。
    没有了第一次看见影片时的震惊激动，舒云归非常平静地看完了前面的部分，直至来到了上次中断的时间点。
    “接下来爸爸妈妈要告诉你的事情，或许会让你对自己产生怀疑，但是别害怕，无论发生什么，爸爸妈妈永远与你同在。”
    喉头无意识地滑动了一下，即使舒云归自认为已经十分放松，但下意识的肌肉动作还是透露出他紧张的心情。
    “那是一场起源于1185年的秘密试验，这场试验在全星域范围内无差别随机选择新生儿成为样本，秘密在他们的基因中强行融合一种名为克里虫的生物基因。”
    “这场试验从1185年开始，历经一百多年结束，在这一百多年中，所有接受基因融合的新生儿试验样本都显示融合失败，由于试验耗资大、耗时久，且长期没有成果，于是被联盟政府叫停。”
    画面中父母脸上的笑意散去，他们神情凝重，叮嘱舒云归一定要听清楚接下来的话。
    “虽然1185试验被政府叫停，但修道院背地里仍在进行人虫基因融合试验，他们买通了医院新生儿科的医生，在1388年给一批新生儿注射了新的提纯基因。”
    “是我们做父母的疏忽，没有发现他们私下进行的恶劣试验，很不幸，你也在那一批新生儿样本中，直到你两岁的时候，我们才知道，原来在那一批新生儿里有一个样本融合成功，编号881000。”
    “既然已经有人融合成功，我们便不得不担心你体内的克里虫基因是否会对你的生命健康产生影响，我和你母亲商量，必须想办法清除你体内的克里虫基因，然而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霍普星域中已经很多年没有出现过克里虫本体了，仅有的研究样本都在修道院中，我们对克里虫的研究知之甚少，但幸好，我们得知了蝾螈星上有蓝晶矿脉，那里一定也有克里虫本体存在。”
    “我们已经报名了第二次人类移民计划，作为首批两百名科学家之一前往蝾螈星进行研究，希望能顺利找到消除克里虫基因的方法。”
    画面中的父母朝舒云归笑了笑，又挥了挥手，道：“亲爱的儿子，爸爸妈妈的暂时离开并不只是为了你一人，还有千千万万个遭受基因融合试验影响的人们与他们的后代，都在等待着一个救命的机会。”
    “如果你平安长大了，如果你看到了这段录像，希望你不要把自己当做一个异类，愿你握紧手中剑，斩破这世界上的一切阴谋诡计、不公与压迫。”
    “愿你执火炬，告诉所有遭受迫害的实验体、异变体和恶变体们，勇敢反抗，努力去寻求属于他们的光明未来。”
    影片到这里就结束了，舒云归轻轻把脑机链接仪扯了下来，面无表情地抛给了程思空。
    程思空刚才一直在注视着舒云归的表情，虽然他努力想表现出平静的样子，但眼角一滴悄然滑落的泪水还是出卖了他此刻的心情。
    程思空戴上了脑机链接仪，他的链接稳定度非常高，对于舒云归而言过于沉重的压力对他来说轻如鸿毛，他甚至不需要躺进驾驶位上，也能轻松承受这份压力。
    但影片内容着实让他吃惊不小，他虽知道舒云归的父母是远赴蝾螈星的科学家，但没想到在科学考察的掩饰之下，他们的真实目的竟然是为了替舒云归和全部实验体寻找破解基因融合的办法。
    真不愧是为人父母，也不愧是为国为民的科学家。
    程思空看完影片，不由对舒云归的父母肃然起敬。
    “看来，你身体中和林爱相同的那段基因序列，都是来自修道院1388年的那一批新的提纯基因，而林爱在两岁的时候发生恶变，融合成功，被修道院带走，编号881000，而你和其他新生儿则没有出现恶变情况。”
    程思空轻轻把脑机链接仪放下了，垂眼道：“你爷爷能记得881000这个编号，应该也是听你父母反复提及的原因吧？”
    他用力拍了拍舒云归的肩头，道：“看了这段影片，你也能安心一些，至少你身体中的这段基因短时间内不会影响你，而且说不定你父母在蝾螈星已经发现了消除基因融合的方法。”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舒云归身为人子，在见到父母平安归来之前，总是要担心的，但他也知道父母对自己还有更高的期许，他不能在此过于消极颓废。
    他抬头跟程思空击了一拳，提起一口气道：“放心吧，我没事，明天我按计划回星流航备站去，试试看能不能劝说许司令加速曙光号修理进度。”
    舒云归从驾驶舱跳下去，站在机甲手臂上，摸了摸机甲胸口鲜红的“幸存者号”四个大字。
    “林爱就交给你了，希望她能活着等到消除克里虫基因的方法出现吧。”

 修道院：爱如潮生 第八十七章 重回星流

    一架超光速星域往返飞船掠过静谧无声的太空，朝着这趟行程的最终目的地——
    星流航备站驶去。
    程思空这回总算做了个人，给舒云归定了张头等舱的票，躺在三百六十度全景窗面前，让舒云归甚至产生了一种自己正在驾驶机甲遨游太空的错觉。
    身边航路上不断有各式各样的飞行器驶过，其中不乏联盟军队现役的大型舰船，它们成编制地聚成队形，在舰船指挥官的指挥下与舒云归擦肩而过。
    舒云归侧着头去看，远远能看见舰船甲板上搭载的巨型炮架和正在舱外作业的军人们。
    舰船最顶层指挥室亮着灯，舒云归几乎可以想象出里面忙碌又井然有序的工作状态。
    作为指挥系毕业的学生，舒云归的梦想自然是能成为一名指挥官，但指挥官也分大小，小到如星流航备站上的着舰指挥，大到如联盟军事指挥部的星战总指挥，都挂着“指挥”两个字的头衔。
    当然，不想当将军的兵不是好兵，每一个指挥系毕业的学生的最高理想无一不是想成为最高级别的星战总指挥。
    只是这个理想对于初出茅庐的他们来说还是太宏远了，舒云归望着身旁的舰船远去，头顶柔和的睡眠灯慢慢亮了起来。
    “飞船已降落星流航备站，请所有旅客带好随身物品有序离船，请头等舱旅客优先通行。”
    跟上次大包小包不同，头等舱旅客的行李物品早就被飞船服务员整理好送到了离船处，舒云归只用轻松悠闲地走VIP通道下船就行了。
    离开半月，星流航备站上倒是没什么变化，来这里的人寥寥无几，大多都是前来探亲的家属或假日结束返回工作岗位的同事。
    舒云归才踏出出站口，舒心就像一道风似的刮过来，一把跳到了他身上挂着，嘴里嚷嚷着：“哥！你终于回来了！”
    舒云归赶忙放下行李，双手拖住舒心，无奈道：“马上就要满十八岁了，能不能有点淑女的样子？”
    “不能不能！”
    舒心揽着他的脖子，声音都带上了哭腔：“他们都说你肯定死在考场上了，说你不会回来了！我这么久也联系不上你，我还以为你真的死了！”
    “怎么会呢？也不想想你哥我是谁？小小一场考试怎么可能难得住我呢？”
    话都是用来宽慰舒心的，这半个月历经的艰险自然不必让一个小女孩知道。
    只是舒心呜呜咽咽地不肯从他身上下来，看模样指不定是自己的和朱新月不在的时候又被人欺负了。
    舒云归立刻板起了脸，问她：“怎么这是？是不是谁又在你面前胡说八道了？你跟哥说，哥去揍他们！”
    舒心照例把眼泪都擦在了舒云归衣服上，摇摇头道：“没有，你不在的时候荣叔一直陪着我，旁人都不敢惹我。”
    “荣叔？”舒云归一脸茫然：“哪个荣叔？”
    “就是给我做机械小鸟的荣叔啊，你不记得他了吗？”
    舒心终于从舒云归身上跳了下来，帮他推着行李箱。
    虽然听起来是对方在照顾自己的妹妹，但舒云归却左想右想觉得不对劲，蹙眉问道：“他一个快四十岁的男人天天跟你一个未成年小女孩待在一起算什么事？！”
    舒心倒是不以为然，天真道：“荣叔说我有学机械的天赋，让我跟你说说，送我去机械学院上学呢！”
    听她这么说，舒云归眉头皱得更紧：“机械学院百分之九十都是男生，你一个小女孩……”
    舒心抬头仰视着他，嘟嘴道：“可是普通高中的课程我根本学不会呀，要不是你几次去找老师说情，我早就该被开除了。”
    舒云归抬手敲了敲她的脑袋，没好气道：“你还知道我几次去找你们老师说情啊！你既然有学机械的天赋，为什么学校里的物理数学还是学得那么差呢？”
    学渣是从来不会把学习不好这件事归罪在自己头上的，舒心理直气壮道：“说不定是学校老师没有因材施教呢？荣叔就不一样，他总让我先动手实践，再给我讲原理，就好懂多了嘛！”
    “你还知道因材施教这个词呢？”
    舒云归按了按太阳穴，摇头道：“你这些话要是被学校老师听见了，我脊梁骨都要被人家老师骂穿了！”
    反正不是舒心挨骂，她倒是无所谓，扒着舒云归的行李箱问他有没有给自己带零食。
    舒云归就算自己一件行李都不带，也不会忘记给舒心带零食，不然这个小祖宗可不会轻易放过他。
    两人前脚刚踏入星流航备站军事管理区域，许闻钊就立刻从系统中知道了舒云归回来的消息，立刻给他传来了命令，让他到指挥部去报道。
    舒云归不敢耽误，他把行李交给舒心带回去，自己匆匆整理了一下仪容仪表，便朝指挥部赶去了。
    许闻钊比他先一步回到星流航备站，正在跟几个高层管理人员说话，一看见舒云归进来了，立刻站起身来，招手示意舒云归过去。
    “来来来，看看我们航备站的杰出人才！”
    许闻钊站在舒云归身后，双手按着他的肩膀，像介绍亲儿子一样把舒云归介绍给其他高层人员认识。
    “从S1直接越级到S4，CGP考试开设四十多年来唯他一例，之前他刚来航备站的时候我就说过他前途无量，现在算是证实了我的眼光！”
    其他人奉承道：“司令官的眼光自然是不会有错的，小伙子年纪轻轻已经比我们的权限等级还要高了，想来进入.联盟军事指挥部任职也是指日可待吧？”
    “哎！我才不会把他让给联盟军事指挥部，那是什么好地方吗？一滩污水，可别毁了人才！”
    许闻钊眼瞧着是把舒云归当亲儿子了，左看右看满意至极。
    舒云归回来的路上还在担心要是许闻钊问起修道院的事，自己要作何解释，但现在看来许闻钊压根没有提起那件事的打算。
    “既然已经是S4等级了，着舰副手的工作就不要再去了，我给你安排了反抗者机甲编队协同指挥的职位，明天你就可以去报道任职了。”
    “反抗者编队？！”
    巨大的惊喜砸到舒云归头上，令他有些缓不过神来。
    “反抗者机甲编队可是星流航备站的杀手锏啊，其作战能力不比西河军事基地的翱翔者编队差，这些年围剿星际盗猎者我们反抗者机甲编队也是战功赫赫的！”
    周围人不断恭喜着舒云归，惊叹这位少年前途一片光明，但许闻钊犹觉不够。
    “你是S4，一个协同指挥职位还是太委屈你了，只是因为你尚未毕业，军事系统中很多职位没有毕业证书编号无法任职，只能暂时先缓一缓了。”
    “不过你不用担心，我已经问过朱校长了，他说你已经达到了毕业要求，下个月飞行学院新生入学典礼上就给你发放毕业证书，并且要让你作为优秀毕业生代表发言讲话呢！”
    许闻钊对舒云归的器重溢于言表，连舒云归自己都觉得夸张，许闻钊却像一个担心孩子吃不饱饭的老父亲一样非要往舒云归怀里塞。
    “我已经跟上面打好招呼了，等下个月毕业证一到手，就给你升军衔，到时候升机甲编队指挥长就好说了。”
    舒云归连忙挥手：“我才刚毕业，实战经验欠缺，怎么能担任指挥长这么重要的职位？您还是让我在基层多历练历练吧。”
    “实战经验就得在实战中才能获得啊，你一直在基层耗着何年何月经验才能攒够了？再说就算是把指挥长送到CGP考试中去，他也未必能顺利通过。”
    星流航备站的高层们要拍许闻钊的马屁，自然也开始奉承舒云归，劝他：“许司令器重你是好事，他老人家眼光毒辣，既然他认为你够资格，你就不必妄自菲薄了。”
    舒云归后颈上汗都滑下来了，许闻钊是真心器重他，但这些高层们就未必了，他有多少能耐自己心里明镜似的，那些人也不知道是想奉承他还是想捧杀他。
    “行了行了，小舒刚回来，不必一来就强加这么大的压力，你自己日后慢慢练着就是了，若有不懂的，随时来问我。”
    许闻钊拍了拍他的后背，慈祥笑道：“去吧，回去好好休息，明天别迟到。”
    舒云归如获大赦般逃离了指挥部，跟那群高层老狐狸打交道实在太难了，他在办公室里多站一秒钟，都能感觉有无数双眼睛在上下打量着自己。
    对付这群老狐狸，还是程思空最得心应手，自己这辈子算是应付不来了。
    明明只在指挥部待了极短的时间，舒云归却觉得度日如年，连精神都感觉疲惫了，现在只想回到宿舍好好休息。
    可事不随人愿，他才刚刚上楼，远远便看到自己宿舍门口站着一个男人，正在跟舒心有说有笑。
    身为兄长，舒云归看到这一幕心中警铃大作，快步流星地冲到了宿舍门口。
    简方荣似乎有些意外看见他，但神色坦荡并不慌张，反而朝他伸出手：“许久不见，恭喜升职。”
    舒云归“嗯”了一声，伸手跟他握了握，提防着问：“简工您这是来找舒心？”
    简方荣点点头：“我来接舒心去曙光号修理平台，你不在的这几天她一直跟着我在学机械修理，进步很快。”

 修道院：爱如潮生 第八十八章 反抗者号

    虽然简方荣表现出一副为人师表的正经模样，但长兄如父，舒心的神智思维又不同常人，对于她的交友情况，舒云归一向是十分上心的。
    “舒心她向来成绩不好，连物理数学也是一塌糊涂，航备站中不乏有天赋的人，简工怎么看上我妹妹了呢？”
    舒云归是故意这样说的，一般抱有歪心思的人听了，识相的自己就退却了，但简方荣明显不属于打着教学旗号对小姑娘欲行不轨的那一挂人。
    “并不是物理数学学得好才能从事机械工作，即使是自闭症的孩子也一样能成为天才音乐家，这是他们与生俱来的天赋，舒心既然喜欢这一行，你何必拦着她呢？”
    舒云归倒也不是反对舒心去学机械，但想着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子，天天泡在男人堆里，舒云归这个当哥哥的就放不下心来。
    简方荣比他年长，一眼就看出了舒云归的担忧，浅笑道：“不必担心，有我在，航备站上没人敢欺负舒心，她既然喊我一声荣叔，我自然会好好带她的。”
    他笑着对舒心说：“是不是啊？小甜心，快劝劝你哥哥，保证好好学习，不让他操心。”
    舒心像块软糖似的黏在舒云归身上，央求他：“哥！我保证跟着荣叔好好学习！你就让我去嘛！不然我天天待在航备站上，岂不是更浪费生命？”
    说她神智不如常人，小丫头却十分会拿捏舒云归的软肋，他本就担心舒心在星流航备站上没有学上，虚度光阴，现在舒心自己要求学习上进了，他好像还真没什么反对的立场。
    “罢了罢了，既然是你自己选的，那就好好努力，跟着简工好好学，争取早日把曙光号修好，把爸爸妈妈从蝾螈星上接回来。”
    舒心茫然地抓了抓头发，一直窝在她头顶的机械翅膀小鹦鹉飞了起来，等她收回手又扑腾着翅膀落了上去。
    她没说话，简方荣倒问了起来：“你们父母在蝾螈星上吗？”
    舒云归点头道：“我们父母是派往蝾螈星的科研人员，二十年没见了，就等着曙光号修好，能接他们回来呢。”
    “这样啊。”
    简方荣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既然关系到小甜心的父母，那我自会让维修部门加紧修理，只是曙光号毕竟损伤太严重了，又有很多部件都得等工厂重新塑造了才能更换，再快也得等一阵子。”
    有了简方荣这个首席机械师的承诺，对于曙光号修理的事也算有个盼头，舒心如愿以偿得到了舒云归的首肯，顺利跟着简方荣学机械去了，而舒云归自己则去了号称星流航备站杀手锏的反抗者编队报道。
    反抗者编队是由六十四架二代机甲组成的特种作战编队，这个队伍在整个霍普星域所有机甲编队中并不出名，跟西河航备站翱翔者编队的名气比起来更是名不见经传。
    但这个机甲编队的指挥长左学海看起来绝非善类，若不是他穿着联盟空军作战服，只怕外人看见了，都以为他是来航备站找事的星盗头子。
    “报告长官，联盟飞行学院实习生舒云归前来报到。”
    舒云归朝正在巡视机甲的左学海敬了个军礼，但左学海并没有正眼瞧他。
    作为星流航备站的王牌队伍，每年想通过各种关系进来的实习生不在少数，什么样大来头的左学海都见过，别说是许闻钊调过来的人，就算是星域总长塞进来的人，他也有一万种办法让人主动滚蛋。
    在战场上厮杀过了的人，最见不惯走后门托关系的，左学海抽过舒云归的档案扫了一眼，冷笑着问：“S4？那我不是还得叫你长官？”
    舒云归没有说话，左学海顺着他的档案继续往下看，看到CGP考试分数的时候，才终于抬眼正视了他。
    “你这个考试成绩……不是五保一保出来的吧？”
    成绩确实太高，任谁都会作此猜想，舒云归只得解释道：“长官说笑了，我要是有在CGP考试中组队五保一的背景财力，也不会被分配到星流航备站来实习。”
    这倒是句实话，但凡在霍普星域中有点关系背景的人都不会来这穷乡僻壤的地方，左学海又看了舒云归几眼，这才放下他的档案，指着面前的机甲，扬了扬下巴：“上去试试。”
    舒云归有些摸不着头脑：“长官，我是指挥专业的，是来……”
    “是来做协同指挥的，我知道。”
    左学海狼一样的目光盯着舒云归，曲指在机甲坚硬的躯壳上用力敲了敲：“在我们反抗者编队中，没有坐在办公室中指挥的说法，无论是什么级别的指挥官，统一都要上机甲作战。”
    “你要是不敢，现在就拿着档案回去吧。”
    舒云归当然不会被他三言两语吓到，他跨上升降机，扭头对左学海说：“长官，上机甲作战没问题，但我还没毕业，没有脑机链接权限。”
    左学海抱着胳膊看着升降机慢慢上升，从胸腔中发出一声笑：“从你获得S4权限的那一刻起，联盟军事指挥部系统中就自动为你开放授权了，小子，让我看看新晋S4到底是不是名副其实。”
    他都这样说了，舒云归岂能临阵脱逃，自己虽然不是机甲驾驶专业的，但脑机链接仪他可没少碰。
    舒云归熟练地踏进驾驶舱中，即使每个编队的机甲外形各异，但二代机甲的驾驶系统都是一样的，他躺进驾驶位中，将脑机链接仪戴好，伸手在操作界面上点击了开始链接。
    原本倾斜后仰的驾驶位如外骨骼一般带着他缓缓站立起来，感应到驾驶员就位，驾驶舱中所有操纵界面都亮了起来。
    “授权已认证，脑机链接开启。”
    脑机链接仪上的灯光闪烁着，侧面的微型屏幕上显示链接稳定度不断攀升。
    左学海站在机甲下方，拿着显示仪，监控着舒云归链接的这台机甲的稳定度。
    “百分之七十？还不算太差。”
    身边的副官望了一眼显示仪上的数字，笑道：“至少能让机甲动起来，在指挥官里这水平至少能排个中等。”
    霍普星域其他机甲编队的指挥官都是不上机作战的，其中懂得机甲操作的也不多，左学海听说许闻钊派了个实习生过来的时候还以为又是个走后门的废物，没想到还有点能耐。
    “只算是不被退回去的水平罢了。”
    左学海示意副官：“把他的档案收下吧，这台机甲就分给他了，你回头记得改一下驾驶员信息。”
    副官点头应下了，两人正准备离开，头顶机甲却“轰”地一声动了起来。
    几层楼高的机甲手臂缓缓抬了起来，在左学海头顶投下一片阴影。
    对于脑机链接稳定度只有70%的初学者来说，没被巨大的共感压力压吐就算很少见了，能控制机甲运动的更是凤毛麟角，副官生怕舒云归误操作伤到左学海，连忙推着他要往安全地带去避难。
    左学海却像看见宝贝似的，连忙举起显示仪又看了一遍，此时舒云归的脑机链接稳定度已经上升至80%了，并且还有不断提升的迹象。
    “他真的是第一次操纵机甲吗？”
    副官不敢置信道：“联盟最优秀的天才驾驶员在第一次进行链接的时候，因为身体心理各方面因素影响，首次链接稳定度最高的也才90%，他这……”
    副官望着不断向九十抬升的稳定度数值，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他这个数据已经可以与当年的程思空媲美了吧？”
    左学海蓦然笑了起来：“宝贝啊！真是个宝贝！难怪许闻钊那么器重他，看样子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数据攀升到91%才停止，虽然不如那些精英驾驶员的稳定度高，但在指挥官中绝对是一骑出尘的佼佼者。
    舒云归坐在驾驶舱内，压根不知道地面上有多少人在惊叹反抗者编队来了个不得了的新人，他首次正正经经驾驶机甲，对机甲中的一切都非常感兴趣，既然左学海没说停，他便自己试着操控起来。
    也许是习惯了幸存者号的沉重共感压力，又或许是得到授权之后生命维持系统的保护作用，这一次进行脑机链接，舒云归感受到的压力比前两次都要小，他甚至感觉自己已经可以自如操纵这台大家伙了。
    他抬了抬手，又动了动五指，通过脑机链接仪带来的共感可以明显感觉到机甲在随着他的想法而动作。
    舒云归又试着自身不动，仅凭借脑中想法来操纵机甲，这样他身体承受的压力要比有肢体动作时更小，只是完全凭借大脑控制机甲需要精神网非常集中，操控难度自然也比肢体控制要难得多。
    凭借他二阶异变体的强大精神能力，舒云归第一次正儿八经操纵机甲，就坚持了足有一个小时，直到脑机链接仪提醒他精神网疲劳，他才意犹未尽地解除了链接。
    驾驶舱面罩弹开，舒云归脚还未踏上升降机平台，就先被地面上乌压压的人群吓到了。
    所有人都抬头看着他，一看见舒云归踏出驾驶舱，地面上掌声雷动，连左学海都鼓起了掌。
    舒云归不明就里，尴尬又茫然地抓了抓头发。
    “快下来吧！”
    左学海一改凶神恶煞的态度，对舒云归大喊：“准备进行指挥会议！”
    “是！”
    舒云归高声答道，跨上升降机准备下去，这时候他私人手机却响了起来，屏幕上显示来电人是朱新月。
    工作期间不能接听私人电话，舒云归点了挂断，正欲给朱新月发消息解释的时候，对方的语音消息匆匆传了过来。
    “不好了！林爱苏醒之后袭击了靖姐，从IAFA基地跑出去了！”

 修道院：爱如潮生 第八十九章 风波再起

    整个IAFA基地中犹如狂风过境一般满地狼藉。
    医疗室发生了一场规模不小的爆炸，四散飞溅的砖石击碎了基地保护罩，引发海水涌灌，幸好程思空及时使用“独创空间”堵住了保护罩缺口，才没有酿成大祸。
    林爱是在深夜时分突然清醒过来的，生命监护仪及时发现了她的生理变化，立刻通知了医疗部门。
    当晚正好是程靖值夜班，恰巧路亭为了躲避总医院中的人情往来，借口称病请假到IAFA基地中躲闲，便跟着程靖一起去检查林爱的情况。
    谁知道林爱突然发动攻击，利用高频震颤对楼体结构进行了爆破，程靖为了阻止她，对她进行了“沉眠”，可林爱并未被“沉眠”影响，而是将程靖拖入了自己的频率中。
    随后她便引爆了程靖的躯体细胞。
    如果不是路亭在场的话，程靖早就死在了林爱的高频共振之下。
    林爱就这样趁着IAFA自顾不暇的空隙偷跑了出去，她并不知道世界上还有加速通道这样的东西，而是一头扎进了海水中，随着波涛游荡了几个小时，才终于被海浪冲到了岸边。
    这是一片她从未见过的天地，说起来，除了修道院那一间小观察间，这个世界任何一个地方对她来说都是陌生的。
    她光脚爬上了海滩，细碎的沙砾踩在脚下，带给她新奇的触感，此时东方泛起一点鱼肚白，人工太阳温暖的光芒给沙滩镀上了一层浅金色。
    林爱站在海边，望着潮水上涨，海浪在她腿边不断上升，外形各异的小鱼在她细瘦的小腿间来回穿梭，她怔楞着低头看了一会，忽然弯腰捡起了一颗海星。
    肥硕的海星触手格外有力，“啪”地一声拍了林爱一脸水。
    “喂！”
    岸边有早起钓鱼的老人朝她喊：“涨潮了！快上来！”
    林爱哪里听得懂他们说话，只当是又有人要来抓捕她，于是迅速把海星塞进口袋里，翻身又跃进了海中。
    等她再次上岸的时候，已经离开IAFA岸边几十公里远了，这是一片防波堤，平时鲜少有人出没，她泡在海水里观察了十几分钟，确认没有陌生人，才顺着堤坝爬上了岸。
    游泳和潜水似乎是与生俱来的本领，纵使在水中泡了小半天，林爱也没呛着，她翻过护栏爬到堤岸边的健身绿道上，也分不清方向，就随意挑了一边往前走。
    透湿的衣裳不断往下滴着水，在道路上留下一连串的水痕，林爱也不知走了多久，直到太阳快把她身上的衣服烤干了，她才远远看见前方有一块路牌。
    路牌上标记了附近几个景点和购物区，但林爱看不懂，她只认出了其中一个路牌上画着十字符号，便固执地认为那是修道院，清透的双眼咻然转红，蓦然朝着那边奔去。
    可人类社会中繁多的符号标志岂是她能理解的，路标上的十字标记根本不是修道院，而是景区内的卫生站。
    今天下午这边刚好有一场自行车环海拉力赛要举办，卫生站内聚集了不少医务人员和志愿者，正在分配比赛时要用的药品和补给。
    两个志愿者抬着装满了能量胶的箱子正准备装车，林爱在这个时候突然从旁边树林中钻了出来，一跃跳到了箱子上面！
    虽然她体重轻，但总归是一个正常成年人的重量，两个志愿者没能承受住，箱子便脱手砸到了地上。
    落地一声重响惊到了林爱，她把这当成了防暴卫队的枪声，整个人骤然惊慌起来，她半蹲在箱子上，仰头发出了一声尖啸，而后扑倒了离她最近的志愿者。
    即使她是一个身受重伤的恶变体，但普通人类仍然远不是她的对手，被扑倒的志愿者惊慌失措地想把她推开，但林爱已经张开嘴，一口咬住了志愿者的脸颊！
    一块肉被活生生撕咬了下来，血味更加激发了林爱的攻击性，只见她双手抱住志愿者的脑袋，高频震颤只花了几秒时间便如吹气球一般让志愿者的身体整个鼓胀了起来。
    “砰！”
    眨眼间血肉横飞，周遭建筑、树木、车辆、地砖，甚至所有来不及逃跑的人群身上，都溅满了爆炸飞溅的血肉。
    卫生站内外顿时大乱，所有人都在尖叫逃跑，无数的人影在眼前攒动，像一个个活靶子等着林爱去攻击。
    躲在建筑内的人们都吓傻了，手忙脚乱将门窗全部锁死，被关在里面的一些医护人员想要出去救人，却被关闭门窗的那些人拦了下来。
    “外面有怪物！开门就是送死！”
    有医生急声喊道：“外面还有伤员！让我们出去救人！”
    这间一层小.平房是附近唯一的避难所，大家害怕林爱，自然不肯开门。
    “都成那样了，救不活的，生死有命吧！”
    “绝对不能开门！谁想出去就踏着我们的尸体出去！”
    双方矛盾激化，卫生站内吵得不可开交，同时门外还有很多没来得及进来的人在苦苦敲门哀求，然而无论他们怎么敲，里面的人就是不肯开门。
    死在林爱无差别攻击下的人越来越多，殷红的鲜血顺着石板路缝隙往地势更低的地方流去，人们害怕极了，一时间莱特星警署的报警电话几乎被打爆了。
    环海绿道出现恶性伤人事件，除了第一时间出动的联盟警署之外，还有不知从何处得到消息的新闻署也随之出动。
    短短半小时内，关于环海绿道恶性伤人事件的各种视频录像充斥网络，绝大部分都是躲在卫生站内的人们用手机拍摄上传的。
    第一视角的视频视觉冲击力极强，好几个视频正面拍到了林爱浑身是血，睁着血红色的双眼撕扯残肢的景象，由于画面过于诡异恐怖，瞬间在网络上掀起了巨大恐慌。
    商场内、办公楼内、学校内，甚至是政府办公部门中，人人都打开网络观看讨论着这场突发事件，一些小道流言也愈传愈离谱。
    “哎！看新闻了吗？环海绿道有学生因为压力太大持刀伤人呐！”
    “不是吧？我看到的怎么是说有个妇女当街砍小三呢？”
    “什么小三啊！明明是嗑药过量神志不清了！我可听说最近那种神经毒.品又出来了，吸多了就会产生幻觉吃人！”
    不断有人加入讨论，岔嘴道：“那都是古地球时期的远古新闻了，你怎么还拿出来说？难道你们不觉得这很像人体恶变吗？！”
    “对对对！我邻居就是联盟警署的，听她老婆说，联盟警署曾经执行过一些秘密任务，就是抓捕那些变成怪物的人类！”
    现场发出一阵惊讶声，坐在电脑前的人点了刷新页面，词条下最新的现场直播画面跳了出来。
    联盟新闻署的直升机已经到达现场，他们在四个方向投放了悬浮远望摄像机，想在安全距离内尽可能地拍摄到现场画面。
    从直播画面中，能看到警署的武装直升机已经在环海绿道上空待命，十几辆警车和救护车顺着海岸线向卫生站急速驶去。
    有谈判专家乘坐警署直升机先一步到达现场上空，用扩音喇叭朝下方的林爱大喊：“停止攻击，立即投降！你有什么诉求我们可以好好谈！不要再造成无辜伤亡了！”
    林爱依然听不懂，她抬头望了一眼直升机，血红的眼睛被新闻署的摄像机拍个正着。
    一时间，霍普星域内大大小小的转播屏幕中都露出了那一双诡异至极的眼睛。
    这明显就不是一双属于人类的眼睛，画面一经播出，关于环海绿道出现人形怪物的新闻被疯狂转发，相关词条的点击量呈井喷式增长，消息很快就传到了警署高层那里。
    联盟警署总督察盯着网络上不断上升的搜索数据，和各式关于人形怪物来历的谣言甚嚣尘上，气得一把将显示仪摔了出去。
    分管突发事件的下属负责人战战兢兢站在门口，后脑不断有汗往下滑。
    “恶变体伤人事件难道是第一次发生吗？！为什么会闹成这个样子？！谁给我个合理解释？！”
    下属负责人抬袖擦了擦脑门上的汗，解释道：“平时接到报警我们都会通知军方和修道院去处理，这种事就算被市民爆出来了，新闻署也会立刻撤销词条，只是这次……”
    声音陡然变小，下属负责人抬眼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总督察，大气也不敢喘：“这次新闻署却带头开始现场直播，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意思……”
    联盟新闻署一向是由灯塔总政处管理的，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回新闻署一反常态报道恶变体袭击事件，明显就是有人在幕后指使。
    出了这么大的公共安全和舆论事件，联盟警署难辞其咎，眼下事情闹成这样，再想撤销词条让群众当做什么也没发生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总督察往地上看了一眼，眼瞧着显示仪屏幕上警车已经包围了恶变体，数百警员持枪严阵以待，任它是什么妖魔鬼怪，都逃不出火力压制。
    “赶紧把这晦气玩意给我处理了！再上报灯塔，让总政处想办法联系新闻署编个故事安抚一下民众情绪！”
    警署总督察气不打一处来，指着负责人怒道：“给我接修道院！我要亲自问问他们是怎么在管理恶变体的！”

 修道院：爱如潮生 第九十章 大祸将至

    联盟警署电话接入修道院的时候，红衣主教正坐在灰袍修女的办公桌前，和警署总督察一样，盯着显示仪上混乱的场景一言不发。
    从新闻署刚开始进行现场直播的时候起，红衣主教就像先未卜先知一般出现在了灰袍修女办公室门口，神态语调中都充斥着让她好看的意味。
    “这就是你得罪总政官的下场。”
    红衣主教一步踏进办公室，拉开椅子坐了下来，将手中显示仪放到灰袍修女面前。
    画面中，林爱正在跟联盟警署交战，在几百名警察围攻的困境下她竟没显现出一点劣势，反而伤了不少人，网络上关于人形怪物的消息热搜指数不降反升，民众恐慌愈演愈烈。
    “早就跟你说过，总政官鳏夫多年，一大把年纪娶颜夫人进门，那是宠在心尖上的人，多少人赶着巴结都来不及，你却一点面子都不给人家留。”
    即使修道院已经被推上风口浪尖，但祸事是灰袍修女惹出来的，红衣主教在斥责她的时候，声音中甚至夹带了几分幸灾乐祸。
    “但凡你当初把舒云归或林爱让给颜夫人，今天这件事就不会发生，新闻署隶属总政处，他们敢公然报道这件事必然是得了总政官的授意，今天还是现场直播，明天记者可能就冲进修道院里来了！”
    “我当你有多大能耐，非要一意孤行拂了颜夫人的面子，现在倒好，舒云归带着林爱跑了，连我们修道院眼看着也要搭进去了，这次我保不了你，你自己去跟灯塔解释吧。”
    耳边斥责声不断，灰袍修女只当没有听见，画面中血肉横飞，她却毫无反应，仿佛在看一场有趣的电影片段。
    见她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红衣主教怒火中烧，忍不住提高了音量：“修道院高层讨论过了，一致决定回收林爱，这件事你不要插手，我已经让其他人去办了。”
    灰袍修女依然毫无反应，明显没有将红衣主教的话听进去。
    无奈修道院高层中只有灰袍修女一个异变体，万事都少不了她，红衣主教放权这么多年，全是看在灰袍修女做事雷厉风行，且没有阻碍他们从闻风游戏玩家手中赚钱的面子上。
    可也许是掌权太久，让灰袍修女心中萌生了越俎代庖的想法，近些时办的差事实在差强人意，先是有杀人熊越狱潜逃，后有灯芯小队追捕舒云归伤亡惨重，到拒绝颜夫人，直至舒云归和林爱出逃。
    桩桩件件，都在说明灰袍修女为修道院做事已经不像以前那般兢兢业业了。
    红衣主教看着她隐藏在巨大兜帽下的脸，心中已经在思考代替她的合适人选了。
    他还要再说些什么，但此时联盟警署的电话接了过来，下属把通讯器递给他，红衣主教扫了一眼屏幕上的名字，眉头登时皱到了一起。
    他握着通讯器匆匆走了出去，临出门前还不忘回头瞪了灰袍修女一眼，似乎在告诉她等着瞧。
    办公室沉重的大门被重重关上，耳边还回荡着通讯器中传来的联盟警署总督察的怒吼声：“你们修道院搞什么名堂？！”
    雷克站在灰袍修女身后，一只胳膊上缠着绷带，他越过灰袍修女的身体望向屏幕，此时的林爱已经闯出了联盟警署的包围圈，朝着城市中心奔逃。
    她身材小巧，隐入树林中便很难被肉眼发现，加之身上又没有任何可以定位的电子产品，联盟警署想要抓捕她实在是难上加难。
    “修女大人，我带灯芯小队去把林爱抓回来吧。”
    雷克立正垂首道：“在大主教下次来找您之前，我保证把林爱带回来！”
    灰袍修女的兜帽朝他微微转过来一点，冷声问道：“大主教说了让我们不要管，你还去凑什么热闹？”
    “大主教手下的人不如灯芯小队有经验，事情闹得这么大，没时间等他慢慢去抓人，为了避免您遭受灯塔的刁难，还是我带人去抓捕吧。”
    “哦？我怎么没发现，你倒还是个忠心护主的热心肠？”
    灰袍修女冷笑一声：“这才死了几个人？能叫闹得大吗？等着吧，更大的事还在后头呢。”
    雷克十分不解，他抬起头，看见了灰袍修女高高扬起的唇角。
    *
    林爱顺着绿化林地一路向城市袭来，警署和军队在沿路上设置了很多抓捕障碍，但大多数都被她非常巧妙地避开了，有些实在避无可避的障碍，她则会选择硬碰硬。
    枪械炮弹在她的震动中如放烟花般悉数炸开，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即使远在市中心也能清楚听到。
    由于林爱一路过来杀伤范围过大，为了保障平民安全，政府通知所有营业场所和写字楼立刻关闭大门，熄灭灯火，防止恶变体再次遭受光源和声音的刺激。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追捕林爱的行动持续了一天，不仅没把她停截，反而让她顺着警察设置的路障一路杀进了城市中。
    诺大的城市中连路灯都没有开，街道上的交通工具也都停了下来，里面的人早就就近找了避难场所躲避去了，城市中静悄悄的，只有风卷着塑料瓶在地上滚动的声音格外明显。
    街边超市降下了闸门，里面躲满了临时避难的群众，他们在缝隙中看见林爱朝这边走过来，满身满脸满手都是鲜血，仿佛从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
    躲在里面的人们纷纷捂住了自己的嘴，在极度恐惧中颤颤发抖。
    林爱趴在玻璃橱窗上朝里张望着，这是一个女装橱窗，里面放着一个比她人还高的粉色毛熊玩偶，林爱似乎对它特别感兴趣，伸手震碎了玻璃，吓得里面躲避的人们发出一阵惊叫。
    听见声音，林爱鲜红的眸子陡然朝那边看去，在无尽的夜幕中被这样一双眼睛盯住，普通人根本经受不住，吓得纷纷翻着白眼就晕了过去。
    林爱却意外地没有发动攻击，也许是粉色毛熊太过吸引她的注意力，她伸手去拿，但手上的血却弄脏了毛熊表面。
    这使林爱怔楞了一下，她伸手抹了抹血迹，毛绒玩具过好的吸水性却将这团血迹放大成了好大一片。
    林爱皱起眉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忽然发怒似的把大毛熊从橱窗中拽了出来，双手在它身上使劲蹭着，直到手上的血迹蹭干净了，毛熊也被糟蹋地不成样子了。
    她挥手把毛熊扔到了一边，又在橱窗边倾进身子，从人形模特的外套上取下了一枚熊型胸针。
    即使没有任何光线，胸针上的人造宝石仍然熠熠生辉。
    林爱高兴极了，她生怕弄脏了胸针，小心翼翼用橱窗里的装饰布包了起来，揣进口袋里，还不放心地拍了拍。
    她继续向前游荡着，在漆黑的城市中孤独前行。
    在她刚刚路过的街巷中，一个穿着黑色作战服的男人悄悄打开了通讯器。
    “7号探员报告，格文区11街发现881000行动踪迹，是否抓捕？”
    程思空的声音传进探员耳朵里，缓声道：“不急，看她要去哪里，注意跟踪距离，不要暴露。”
    “是，7号探员收到。”
    身影一闪，悄悄跟上了林爱。
    人类消失的城市成为了恶变体的天下，林爱的行动轨迹看似没有目的，但又几经辗转，似乎是朝着修道院而去的。
    好不容易逃出来了，怎么会还想回修道院去呢？
    难道她认为奚子默还活着？要回去跟奚子默待在一起？
    还是她要去找她的两个孩子？
    恶变体精神异常，不能用常人的思维去看待她们的世界，就算林爱能乖乖听奚子默的话，也不能确定奚子默死后她还能记得这个人。
    程思空正在犹豫思忖，通讯器中又传来了7号探员的声音。
    “7号探员报告，881000在格文区11街与12街交汇处与人类正面遭遇。”
    程思空下意识就认为是警署和军队的人在正面拦截林爱，可7号探员紧接着传来的话却使他眉心一跳。
    “是一群喝醉的人类，年龄二十五岁左右，双方已发生肢体接触。”
    俗话说酒壮怂人胆，在深度醉酒后的人的眼中，满身鲜血双目赤红的林爱成为了穿着红裙子，哭到眼睛通红，令人心生怜爱的妙龄少女。
    这群酒鬼不知在哪喝了个烂醉，想来肯定没看过今日的新闻，其中一个人摇摇晃晃上前，伸手摸了一把林爱的脸颊。
    “小妹妹大晚上的……哭、哭什么呢？”
    醉汉打了个酒嗝，朝林爱淫笑道：“不如跟哥哥喝一杯！喝一杯……快活！”
    现场的声音通过7号探员那边的设备清楚传到了程思空耳中，眼看林爱要被酒鬼带走，探员连忙问他：“需要制止吗？”
    任何一个人看到女生被人欺负的时候第一反应都是出手相助，程思空正要发话，耳机中却传来凄厉的尖叫声和躯体被贯穿撕裂的声音。
    这段声音只持续了非常短的时间，很快就被夏夜偶尔响起的蝉鸣取代。
    程思空紧紧抓住通讯器，急问：“7号探员有无伤亡？”
    耳机中传来死死压抑的沉重呼吸声，隔了好久，7号探员的声音才终于响起。
    “我没事……881000已击杀六名人类，现已进入格文区12街范围，请后续探员注意隐蔽。”

 修道院：爱如潮生 第九十一章 正面交锋

    莱特星上万众瞩目的人形怪物袭击事件并没能影响到星流航备站的正常运转，舒云归作为反抗者机甲编队协同指挥官，结束例行会议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由于有左学海和机甲编队几个高级指挥官在场，舒云归实在不好当着他们的面频繁发消息，纵使朱新月把IAFA基地和程靖受袭的消息都告诉了他，但舒云归拖了好几个小时才能抽空回消息。
    但那个时候，林爱已经在环海绿道上杀了很多了人，纵使舒云归有通天的本事，也没法挽救她闯下的弥天大祸。
    一想到林爱在莱特星上毫无顾虑、大开杀戒的样子，舒云归就着急地坐不住，但指挥会议也很重要，他们讨论了关于下个月反抗者编队和翱翔者编队联合军演的事，军命在身，舒云归想走都不能走。
    由于他表现地过于异常，刚给左学海留下的好印象又被打破了，看他坐也坐不住的样子，左学海只当他是有勇无谋，静不下心来莽夫，顿时对他的态度又凉了几分。
    舒云归现在也没精力去向左学海解释那么多，会议一结束，他第一个冲出会议室，给朱新月拨去了视频电话。
    视频那头朱新月的背景是黑的，她正端着狙，趴在莱特星电视塔顶上。
    “林爱情况怎么样了？”
    朱新月试图把镜头对准街道上的林爱，但私人通讯器像素有限，她试了几次不成功，便又将镜头对准了自己，低声道：“你随便打开一个新闻直播就能看见了，林爱她截止目前已经造成44死76伤了，全都是普通平民。”
    听到这个消息，舒云归头上的汗一下就冒了出来，他火速打开了新闻软件，果不其然首页最显眼的地方就是直播窗口。
    都不用他点进去看，仅在小缩略窗口上都能看见一身血衣游荡在街头的林爱。
    舒云归看了一眼在线观看人数，已经破了二十亿，并且还不断有人点击进来。
    他往下滑了滑，讨论区无一不是在批判警署和军队无能，跟一个小女孩周旋了一天也没能抓住她。
    更有甚者提出用飞弹来打击林爱，说要在市区内划出一片区域，诱使林爱进入，然后连人带地，一起轰成渣。
    最可怕的是，这条评论的支持者竟然是最多的，不断有人表示“早该这样做了！”
    若在看新闻之前舒云归心中还抱有一丝侥幸，那看到这些评论，他便知道林爱彻底完了。
    造成如此大面积的人员伤亡和群众恐慌事件，别说是个恶变体了，就算是个正常人，都难逃一死。
    联盟高层之所以迟迟未对林爱痛下杀手，很可能是因为他们顾忌着她人在市区的原因，一旦林爱被引诱到偏僻无人的地方，联盟的各种杀伤性武器足以轻易取她性命。
    “你在那上面做什么？”
    舒云归问朱新月。
    电视塔很高，朱新月那边都是风声。
    “程叔叔让我在这上面守着，如果林爱继续滥杀无辜的话，他让我……”
    朱新月顿了一下，道：“我会击毙她。”
    舒云归完全理解程思空的做法，即使林爱的身世再可怜，因她造成的伤亡却是不争的事实。
    因为他久久没有说话，朱新月以为他不愿意伤害林爱，便犹豫着想要劝他：“她毕竟杀了人，我们是联盟军人，联盟安全高于一切。”
    “你说的没错，联盟安全高于一切，杀戮这种行为本身就是错的，无论她因为什么杀人。”
    舒云归注视着屏幕中林爱白裙上的血迹，既为林爱的命运感到深深无力，又为那些惨死在她手下的人感到愤怒。
    最重要的是，他为奚子默的死感到痛惜，如果奚子默还活着的话，林爱断然不会变成这个样子。
    果然，牵制住人性善恶的那根绳子一旦断掉了，剩下的就只有无穷无尽的恶念了。
    画面中林爱还在继续前进，由于警署提前清空了方圆五公里内的所有人群，她前进的道路便再没有了阻拦，连警署和军队都在按兵不动，想看看她到底要去哪。
    外面的世界对林爱来说非常新奇，一切看上去都那么有趣，她在路边花坛中摘了花，又去追赶广场上的鸽子，行迹毫无逻辑可言，在几乎所有人眼中，她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嗜血疯子。
    但只有舒云归知道，林爱所做的一切都不是为了自己玩乐，她虽然只有二十二岁，但她是两个孩子的母亲，这位母亲虽然身无长物，但只要是她有的，她都是要留给两个孩子的。
    世人可以痛斥她的残忍，却不能否认她的母爱。
    如舒云归所想，林爱的前进方向是朝向修道院而去的。
    为了应对她的到来，修道院高大的围墙外停满了装甲车，红衣主教亲自领阵，一副要把林爱就地正法的样子。
    新闻署的悬浮摄像机跟了过来，对于平民来说，修道院一直是个神秘的地方，这里白天从不开门，也鲜少能看见有人进出，在普遍不再信教的时代中，大家甚至以为这是座荒废的建筑。
    新闻直播中不少人惊呼：“这个里面竟然还有人？！修道院到底是做什么的？！”
    借着网络的掩藏，有些知道真相的人披着厚厚的伪装，将修道院秘密进行的人虫基因融合试验与恶变体的事公之于众。
    此言一出，全网哗然。
    人们愤怒地斥责着修道院违背人伦，冒天下之大不韪，欺瞒群众，罪大恶极。
    另一方面，也有不少人对基因融合试验的真实性存疑，怀疑是不怀好意的反叛分子在故意借机挑事。
    然而不管人们站在哪一边，修道院这个名字已经在一夜之间为天下人所熟知。
    林爱在修道院大门口停下了，她将自己沿路捡到的鲜花、鸽子羽毛等各种零碎的东西悉数塞进口袋中，白裙口袋被塞得鼓囊囊的，几乎要炸开。
    “881000！”
    红衣主教坐在厚实的防弹装甲车中，用扩音喇叭朝林爱喊话：“放弃抵抗！束手就擒！”
    就他喊出的这两句话，别说林爱听不懂，就算听懂了，大概也要笑出声来。
    朱新月代替她笑出了声：“脑子被门夹过才会要求恶变体束手就擒吧？”
    “可不是？”
    耳机中传来程思空的声音。
    “红衣主教仗着自己年纪大，从来只当甩手掌柜，这二十年来修道院里里外外的事情都是修女在做，他唯一要做的，就是敞开账户收钱，要不是还挂着个大主教的名头，只怕连修道院的门朝哪边开都忘了。”
    朱新月“嘁”了一声：“那他现在怎么突然跳出来了？”
    “自然是修女的做法不如他的意了，一大把年纪贪心不足，想要钱权两把抓，只可惜他低估了恶变体的实力，以为只要自己火力够猛就能天下无敌。”
    程思空玩味地笑了起来：“我最喜欢看这种同室操戈的景象了，大主教可不属于平民，就算林爱把他杀了，那也是内部矛盾，我们不必插手。”
    朱新月自然也是这个意思，她摸着狙击枪管，笑道：“那是自然，内部矛盾内部解决，我们联盟军队也不屑于管他。”
    舒云归不知道他们两个在聊什么，他死死盯着屏幕，看见红衣主教率先开枪，林爱原本还算平静的状态被子弹彻底击破，她狂躁起来，张开双臂朝红衣主教扑了过去！
    无数人挡在了红衣主教车前，他们手中的武器朝林爱激烈开火，在枪林弹雨中，林爱本就重伤未愈的身体又中了几枪，其中一枪击穿了她的口袋，子弹带着碎裂的花瓣击进了她的身体中！
    血染红了白玫瑰，林爱连忙捂住破碎的口袋，生怕自己精挑细选的礼物从口袋中漏了出去。
    即使在恶变狂躁的情绪中，即使子弹嵌在身体中带来难以忍受的痛苦，但林爱的第一反应却不是进攻也不是检查自己的伤口，而是先护住了她带给孩子们的礼物。
    确认礼物还在，林爱这才彻底显示出被激怒的模样，她嘴里不断发出“滋滋”的声音，像某种昆虫为了驱赶敌人发出的恐吓声响。
    她一跃而起，即使身体受创使她暂时不能借风飞翔，但她极轻的身体构造依然能让她一跃数米高，凭借风力跃上了红衣主教的装甲车。
    地面上的人们纷纷转身，拿着各式武器想要将她从车顶上击落下来，但从未与恶变体正面交锋他们岂会了解恶变能力的恐怖之处，就在他们扣下扳机的时候，林爱将他们所有人都拉入了高频共振中。
    林爱的血在疯狂往外涌，地面上的人们也如夏季涨破了肚子的西瓜一般一个接一个爆炸，连着他们手中的枪械一起，“噼里啪啦”的爆炸声此起彼伏。
    即使悬浮摄像机远在半空中，依然被飞溅的鲜血污染了镜头，直播中有一个视角上突然冒出一点红，吓得二十多亿观众狠狠打了个哆嗦。
    此时，霍普星域的民众们才切身感受到，修道院背着大家，究竟弄出了一群怎样可怕的怪物！
    在身边不断响起的爆炸声中，红衣主教慌忙启动装甲车，想要将林爱从车顶上甩下来。
    然而他的手还没接触到方向盘，身侧的车窗突然被打碎了，林爱从车顶上方倒垂下来，鲜红色双眼几乎贴住了红衣主教的鼻尖！
    从直播中，舒云归能清楚听见红衣主教的惨叫声，他被林爱拖出驾驶室，抛上了车顶，在全星域二十多亿观众的注视下，一手刺进了红衣主教的胸膛中！
    温热的心脏在林爱手指边跳动，红衣主教并没有立刻毙命，他死死拉住林爱的手，想要求她放过自己，但从喉咙里涌出的鲜血已经剥夺了他说话的能力。
    在绝望感受着死亡倒计时的时候，红衣主教睁大双眼，仰头看见了站在修道院房顶上的灰袍修女。
    雷克站在灰袍修女身后，双手一左一右提着两个孩子。
    红衣主教无法说话，他用尽全力抬起手，朝灰袍修女指去。
    林爱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看见两个孩子被雷克掐着喉咙半悬在空中，登时瞠目欲裂，尖啸一声甩开红衣主教，朝灰袍修女急速冲去！
    红衣主教被她甩下车去，温热的心脏脱离躯体，落进脏污的血洼中，逐渐停止了跳动。
    灰袍修女看着林爱朝她冲过来，唇角扬起了一抹疯狂的笑意。
    在林爱惊恐的眼神中，在舒云归和朱新月的惊呼声中，在亿万观众的注视中，她手起枪响。
    “砰！”
    “砰！”
    雷克手下血花飞溅，上一秒还在挣扎的两个孩子身体抽动了一下，登时就没了动静。
    风带着血味从房顶刮向林爱，令这个奔向自己孩子的年轻母亲猝然顿住了脚步。
    “啊啊啊！——”
    哀嚎声隔着摄像机和电子屏幕，仍令每一个观众都死死捂住了耳朵。
    林爱胸腔急速起伏着，血红的双眼中生生流出两行血泪，她如瓷器一般苍白的皮肤开始碎裂，令人恐怖的力量从她身体深处涌出，骤然击碎了身边每一寸土地！

 修道院：爱如潮生 第九十二章 白色的茧

    以修道院为圆心，方圆十几公里内被林爱身体中涌出的能量席卷，引发了连环爆炸。
    道路上的车辆被悉数掀翻，房屋外墙炸裂，参天大树拦腰折断，如雷电袭击过一般瞬间引发熊熊大火。
    新闻署的四架悬浮摄像机同时在猛烈的冲击波中坠毁，直播画面骤然一黑，紧接着舒云归耳边便响起了刺耳的尖啸声。
    这次的声音比他以往任何时候听到的声音都要强烈，舒云归感觉有人用尖锥刺穿了他的头颅，用电钻搅动着他的脑浆。
    冷汗汹涌而出，舒云归几乎是触电般地甩开了手机，但声音并不是从手机中传来的，而是从宇宙深处响起，仿佛一声又一声地在呼唤着舒云归。
    痛，实在是太痛了，舒云归脸色霎时惨白，腿一软，扶着墙壁跪了下来。
    正值下班时间，周围来往的同事纷纷过来关心他的身体，但舒云归什么都听不见，只有脑海中回荡的尖锐鸣响声在不断侵袭着他的理智。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感觉自己的灵魂被另一道意识挤出了身体，他漂浮在半空中，看见跪倒在地的自己双眼发红，在同事们看不见的角度下微微抬头，对着半空中的自己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这个画面连舒云归自己都吓到了，他用力握拳，指甲将掌心扎出血来，诡异的画面才终于从脑海中消失。
    也正在这个时候，即使手机已经被甩出去，即使朱新月和程思空的通讯使用的是微型耳机，可舒云归仍然能听见远隔十五光年外，程思空的急喊声。
    “恶变进程达到100%了！”
    “朱新月！开枪！”
    长达半分钟接连不断的枪声传来，舒云归正准备捡起手机的手却突然顿住了。
    重狙本不是这么用的，朱新月那么好的狙击水平，怎么会一次开这么多枪？
    像是遇到了什么非常可怕的事情，令她瞬间打光了所有子弹！
    舒云归挣扎着爬了起来，推开围在他身边的同事们，抓起手机往宿舍跑去。
    “新月？新月！你那边情况怎么样？！”
    没有直播画面，连朱新月跟他的视频通讯画面也一片漆黑，只有消防车的声音混合着爆炸声传来，朱新月的手机好像也被炸飞了出去，直到所有枪声平息下来，才晃动着露出了一丝亮光。
    朱新月沾着灰泥的脸出现在破损的镜头前方，她额角一缕头发都烧焦了，脸上、脖子上横贯着不少擦伤，应该是也遭到了爆炸冲击波的伤害。
    “我没事……”
    朱新月身后的背景依然是莱特星电视塔，只是跟之前不一样，现在电视塔上所有的玻璃全都震碎了，一颗碗口粗的树被连根掀飞，斜斜卡在电视塔钢结构外梁上。
    头顶碎玻璃不断往下掉，朱新月把重狙扔了，正站在破损的天台边喘气。
    “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不知道好坏的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如此危急的情况，也不知道她哪来的心情猜谜，舒云归一边往宿舍跑去，一边急声道：“好消息。”
    朱新月摸着自己烧焦的头发丝，道：“好消息是，林爱的攻击停止了。”
    “停止了？”
    舒云归有些震惊：“灰袍修女不是杀了她两个孩子吗？林爱怎么可能放过她？”
    朱新月摇摇头：“那我就不知道了，也许她在攒大招呢？”
    舒云归的脚步微微放缓了一些，疑道：“什么意思？”
    朱新月把碎裂的镜头转向修道院上空，幽幽道：“不知道好坏的消息就是，她结茧了。”
    在如蛛网般破碎的画面中，一个高达几十米，中心直径超过百米的巨大白色茧状物漂浮在半空中，它是完全不透明的，外壳甚至在火光中反射出金属般的光泽。
    “一眨眼她就变成了这样，我打光了狙击枪中的子弹，但外壳太硬了，子弹打上去连一点弹坑都没留下。”
    朱新月用的是联盟最先进的狙击武器，遇上合金装甲也能正面硬刚，这个茧状物究竟是什么东西，竟然如此坚固？
    “这是她的某种恶变能力吗？”
    朱新月不解道：“我知道有些甲壳类的虫子受惊之后会把身体团成一团，背甲坚不可摧。”
    可林爱之前压根就没有躯体恶变，具体她会变成什么东西，谁都说不准。
    “她现在一点动静了没有了，我们该怎么办？”
    耳机中传来程思空的声音：“你回IAFA基地吧，我派了探组过去，要赶在联盟封锁这片区域之前采集到茧形物的生物信息。”
    现场也确实没有朱新月什么事了，她也不是IAFA的成员，不用继续留守现场，既然给程思空帮完了忙，她也该回去好好治一下脸上的伤了。
    “收到收到，那我就撤了。”
    朱新月跟舒云归挥挥手道：“接下来的情况你跟程叔叔联系吧，我手机都碎了，得回去找他要赔偿。”
    令舒云归和全联盟所有民众不敢相信的是，一场引发大面积伤亡、数十亿人恐慌的袭击事件，竟然就这样平静地告一段落了。
    纯白色的茧离地大约有百米高，正悬在修道院上方，IAFA的探员赶在联盟军队到来之前，趁着到处救火救灾的混乱之际悄悄接近了白茧。
    “生物成分分析仪检测出这个茧的外壳中含有大量的蛋白质，以及一部分人类尚未探知的物资。”
    探员将数据发给程思空，询问他接下来如何行动。
    “想办法取到生物样本带回基地化验，留一组人持续监控修道院的动静，剩下的人在联盟军队到达之前撤出危险区。”
    收到命令，IAFA的探员们立刻有条不紊地行动了起来。
    程思空还没来得及放下通讯仪，舒云归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靖姐情况怎么样？”
    程思空捏了捏眉心，胸膛无声地重重起伏了几下。
    “没事，蒋如舟和路医生守着她呢。”
    程靖的情况远不像程思空说得这样轻描淡写，林爱的攻击能力有目共睹，即使程靖及时使用“沉眠”想要控制她，但还是被林爱咬伤了脖子，高频共振炸伤了她半边躯体。
    幸好心脏没有受到损伤，人还能撑着一口气等路亭施放“细胞重组”，不然舒云归就该回来参加程靖的葬礼了。
    目前人倒是没事，只是惊吓过度还在昏迷，路亭特意向医院领导多请了几天假，留在基地中照看程靖。
    有路亭和蒋如舟、朱新月分担锁事，程思空才可以将精神集中到抓捕林爱和修补IAFA基地上来。
    “星流航备站的机甲编队要跟翱翔者编队联合军演，我明天试着去找许将军请假，但不一定能批得下来。”
    “你不用着急，IAFA还没有弱到缺你一个就不行的地步，林爱这件事虽然事发突然，但一切还在IAFA的控制范围内，她的目标不是我们，你回来了也只是看她跟修道院自相残杀罢了。”
    舒云归已经回到宿舍，舒心早已经回来了，见他进门正想跟他说话，却被舒云归伸出到嘴边的食指打断了。
    “嘘，哥还有事，你先去玩吧。”
    舒云归回到房间中，问程思空：“说起修道院，你有没有看今天网络上的评论，我感觉其中一定有人知道实情。”
    “你是说有人故意在网络中推波助澜，想要将林爱这件事闹大？”
    程思空一直在指挥探组和朱新月行动，倒真没有关心过联盟民众的态度，他打开网页翻了翻之前的讨论，虽然找不到具体是谁，但联盟民众的关注重点似乎真的从怪物袭击转移到修道院人虫试验上来了。
    “联盟中知道人虫基因融合试验的人不多，修道院的人更是神出鬼没、口风最严，生怕有人知道她们背地里的交易，会是谁……冒着被发现的危险也要在网络中揭露修道院的罪行呢？”
    程思空想不出来，舒云归也想不出来，如果奚子默还活着的话，他最先能想到的人就是奚子默。
    可奚子默早就死了，他的遗体还在修道院里。
    “林爱从IAFA基地中闯出去，就是想去救回她的孩子吧。”
    舒云归叹息道：“奚子默死了，如今两个孩子也被灰袍修女……真不敢想象她会变成什么样子。”
    “灰袍修女杀害那两个孩子的时候，林爱的监测数据就爆表了，我们也是第一次遇见恶变进程100%的人，想必灰袍修女也不知道她竟会把林爱逼到这个地步吧。”
    舒云归隐隐觉察不对，道：“可为什么我觉得……灰袍修女是故意把林爱逼上绝路的呢？”
    他低头回想这一路灰袍修女的所作所为，越想越觉得背后发凉。
    “她当着林爱的面射杀了奚子默，又放水让我们把林爱带走，会不会她早就知道林爱亲眼看见奚子默死亡一定会失控？她早就料到了林爱会从我们这里逃走，也预料到了林爱会返回修道院！”
    程思空的脸色阴沉下来，低声道：“你说得没错，她正是断定了林爱会返回修道院，才回提前把两个孩子带上楼顶，让林爱亲眼看到两个孩子的死亡，她想刺激林爱！”
    “难道这也是修道院的计划吗？”
    舒云归只觉一股寒意爬上四肢百骸：“难道她们对林爱的试验还没有停止吗？她们不会是想通过情绪刺激的方式……”
    “逼迫林爱进阶恶变吧？！”

 修道院：爱如潮生 第九十三章 泥足巨人

    当晨光再次从地平线尽头亮起，遭受了一夜惊恐的人们小心翼翼从建筑物内探了出来。
    街上全都是一夜未睡的人们，他们眼下挂着乌青，眼白上遍布血丝，正纷纷站在街上仰着头，去看天空中那个巨大的白茧。
    由于白茧结茧之后已经好几个小时没有任何动静了，新闻署又重新派了悬浮摄像机过来，各个频道的通讯车也停在了白茧附近，专业的记者将在此进行二十四小时不间断报道。
    除了专业的电视台和媒体之外，还有不少个人频道的主播背着设备朝白茧探进，个个都想占据最有利的直播地形。
    修道院周围已经被拉起了警戒线，但这并没有什么用，因为白茧是悬浮在半空中的，地面上的任何防护措施都是无用的。
    联盟警署的无人机在白茧周围徘徊，军队接手了地面防卫工作，正在逐一清查附近的建筑物，将危险区内的所有居民悉数撤离。
    这其中当然也包括爬上楼顶直播探险的个人主播们，联盟军队可不像警署那样与他们轻声细语、慢慢纠缠，但凡碰到不肯配合的就直接用生物电枪击倒，抬上车拖走了。
    由于手段太过强硬，网络上除了对修道院的声讨之外，又夹杂了一片针对联盟军方的骂声。
    但是百密也有一疏，即使军队和警署已经非常努力在驱赶群众了，但还是有好事者偷偷越过了封锁线，进入到了危险区核心地段。
    白茧并不是完全独立漂浮在空中的，如蚕茧一般，它伸出了无数根细长的白丝固定在周围建筑和树木上，靠这些白丝牵扯着白茧不至于飘得太远。
    不过从远处看是白丝，靠近了，每一根也有成年人小臂那么粗。
    接近不了白茧，那些不怕死的好事者的目标就对准了这些白丝，他们寻了处防守最松懈的地方，越过了警戒线，把镜头对准了如钢丝一般延伸的白丝。
    这种私人探险节目往往比正儿八经的新闻节目要吸引人，直播中不断有人怂恿主播“凑近点看看”。
    联盟新闻署的悬浮摄像机一直远远拍个大全景，那种距离对好奇心过剩的联盟群众来说不过是隔靴搔痒，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其轰动性不亚于外星人进攻星域，他们当然想凑近些去观察这个神秘的东西。
    为了鼓励主播靠近一些，有人给了巨额打赏，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更何况只是让一个活人往前走两步呢？
    主播兴冲冲地凑到白丝跟前，将镜头从下到上近距离给了个特写，问观众们：“够不够近？够不够清晰？我这绝对是全网距离最近的一手视频！”
    人类的好奇心哪有这么容易被满足，很快又有人提出了新要求：“去摸一下什么手感，给你五个九。”
    主播眼睛亮了一下，毕竟平时的直播探险中可没有这样多的金主，要是能一次赚个够本，以后谁还天天起早贪黑尽往那些危险的地方跑？
    在金钱的诱惑下，主播伸出手碰了碰白丝，起初只敢用指甲尖轻轻戳一下，见白茧毫无反应，胆子便大了起来，他在直播镜头下伸手将白丝整个握在了掌心中，对观众们低声笑道。
    “是温热的！里面好像有活物一样，一震一震……像心跳！”
    听他这样介绍，可比看新闻节目上一群所谓的专家坐在录播厅中装模作样的分析刺激多了，直播间人气飙升，累积的打赏金额也让主播有些飘飘然。
    “快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
    有人提议：“把白丝切开看看！里面说不定有外星生物！”
    主播有些犹豫：“确定要切开吗？”
    “怕什么！就算有怪物也在天上那个大茧里面。”
    “没意思，你要是胆小我就去别的探险博主那里看了。”
    “别怂！切一节看看，切下来再给你五个九。”
    鲜少会有人跟钱过不去，既然刚才摸都摸过了，切一小节应该也没事吧？
    主播如此想着，从背包中取出了一把小刀。
    他们搞户外探险节目的背包中总是常备一些探险工具，这把刀在丛林里披荆斩棘都没有问题，可没想到却输给了一根看起来并不起眼的白丝。
    “不是很好下刀啊。”
    主播不以为然地开玩笑道：“可能是打赏不够没力气吧。”
    此言一出，打赏金额立刻上升，他便如真的从赏金中吸收了力量一般，换了把登山镐，对着白丝狠狠砸了下去！
    如他所言，这白丝真的跟活物一样，感受到疼痛便“咻”地一下松开了缠住的树干，迅速缩回了白茧中去！
    直播频道中瞬间炸了锅，要不是主播没有飞行器，只怕还要让他飞到半空中去把白茧剖开看看里面是什么东西。
    “好了，朋友们，我要转移阵地了，动静闹太大我怕待会军队的人要来抓我。”
    主播蹲在地上一边收拾着背包里的东西，一边回复大家的问题：“不会下线的，我换个视角更好的地方，对，等明天再搞个电锯过来试试……”
    正当他跟各位金主互动正欢的时候，刚刚缩回去的白丝又再度垂了下来，可这次它并未缠上树干，而是轻轻落在了主播头上。
    “啊，看起来它还挺喜欢我。”
    主播笑着把白丝捧在掌心上，想伸到镜头前给大家看，可就在此时，软软垂落的白丝却突然脱离了他的掌控，如利刃一般刹那间洞穿了主播的胸口！
    血一滴都没有溅出来，它像一根巨大的白色吸管，转瞬间将活生生的主播吸成了一具干尸。
    小半条白丝都变成了红色，它如章鱼一般灵活的触手将主播的尸体甩到镜头面前，然后在地上四向蠕动，最后找了一根树干缠上去不动了。
    白丝上的血很快全部流向了白茧里面，只是一眨眼，它又恢复了那种纤尘不染的白净颜色。
    所有的观众都吓傻了，主播干涸凹陷的眼眶正对着镜头，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随后，该直播便被新闻署的直播巡查系统给封禁了。
    灯塔内，总政官狠狠将显示仪拍在了桌子上。
    “现在知道生气了？你默许新闻署报道这件事的时候，怎么没想过会闹得这么大？”
    在他对面，来自联盟军事指挥部特殊事件处理部门的长官戴新杰正端着咖啡杯，慢慢晃动着里面深褐色的液体。
    “星域总长和星战总指挥正在芮晨星度假，我已经叮嘱过不要让他们得知消息，但是想来也瞒不了多久。”
    戴新杰并没有去看总政官，他垂眼看着咖啡搅动时形成的漩涡，似笑非笑地问：“在两位长官回来之前，你想好怎么解释了吗？”
    总政官年纪已经很大了，这是他在灯塔内的最后一期任职，只要平安度过这五年，他就要退休了，可谁知道五年任期刚开始就出了这么大的事。
    “大主教那个废物，一再跟我发誓这次肯定能扳倒修女重新掌权修道院，我才允许他这么做的，没想到我们都被修女给耍了！”
    戴新杰的声音很平淡，带着隔岸观火看笑话的意味：“你们之间的弯弯绕绕我不懂，既然事情已经出了，我就是来要个处理方法的，虽然军事指挥部不干政，但事关恶变体，通力协作才是最佳方式。”
    对于总政官来说，有人来帮助自然是最好的，这次他想联合大主教给灰袍修女一个教训，没想到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眼下受灾民众安置、伤亡人员家属安抚和恶变体处理都是要紧事。
    “我已经让联盟军队接手了危险区，没提前跟你说，希望总政官不要生气。”
    总政官现在哪还有功夫生气，要是这件事处理不好，别说他的仕途前程了，就连他的祖上十八代都能被联盟民众翻出来骂一遍。
    “就先找个地方把灾民安置了，伤亡人员的家属我会亲自逐一登门慰问，至于天上那个恶变体……大主教已经死了，如今能带领修道院处理恶变体的就唯有修女一人。”
    想到这里总政官就觉得头疼，想打别人的脸没打到，反而扇了自己一巴掌。
    真是窝囊至极！
    如果大主教没死的话，他都恨不得亲手弄死他。
    “我会召见修女的，她要继续掌管修道院就让她去吧，大不了让闻风游戏那边收收手，别再跟修女硬碰硬就是了，只要能把眼前这个棘手的东西处理了就好。”
    戴新杰终于抬起眼皮看了总政官一眼，心里骂着蠢货，面上却伪装地极好：“总政官负责民生大事，你这样安排自然没有问题，只是有一点，我必须提醒你……”
    “什么事？”
    戴新杰打开灯塔面向全星域民众的门户网站，上面显示民众对灯塔政府的实时支持率在一天之内下降了9.7%，已经不足60%。
    “星域总长离开之前，这个数据还是70%，我想他必定不想看到现在这个局面。”
    戴新杰沉声道：“安抚民众情绪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要重拾他们对灯塔政府的信心，你不能空喊口号，得要让他们知道联盟政府是有能力处理危机事件、有能力保障民众安全的。”
    他看着总政官，一字一顿道：“民众希望看见他们所支持的政府战、无、不、胜。”

 修道院：爱如潮生 第九十四章 提前部署

    在接连发生几起白茧伤人事件之后，人们终于长了教训，不敢再轻易接近白茧了，
    IAFA派出了最先进的探查机器人去取样，但大多也被白茧攻击损坏，好在他们以量取胜，不要钱似的大量机器人投放过去，总有一两个成功取样回来的。
    程靖已经从昏迷中清醒过来，身体上已经看不出任何外伤，但遭受攻击时的可怕记忆仍盘旋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为了让自己从恐惧情绪中抽离出来，程靖不得不给自己施加了“沁人心神”。
    因为恐惧引起的躯体颤抖终于得到缓解，此时路亭正好从病房外端着食物走进来，看见她醒了，温和地笑了笑，问她：“很可怕吧？”
    见程靖没有回答，他又自顾自道：“我至今还天天做梦被恶变体袭击，都已经习惯了。”
    他端起红枣粥递给程靖，示意她补充能量：“吃点热乎的东西会好受一点。”
    “谢谢。”
    程靖接过粥，隔着瓷碗感受到温热的能量正在驱走因恐惧造成的寒冷。
    “我睡了多久了？林爱呢？现在情况怎么样？”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林爱变成了一个茧，在修道院上空飘了四天了，谁也不知道她是会破茧出来变成一个大怪物，还是永远就保持这样了。”
    路亭将自己的手机递给程靖，让她看新闻署的直播节目。
    几乎在一夜之间，关于白茧的所有个人直播和非主流媒体的报道全都被关停了，只有莱特星最大的官方电视台还在持续不断地进行着现场报道。
    只不过讨论的话题已经从质疑怪物来源，解密修道院起源变成了鼓励民众相信联盟政府与联盟军队将会妥善处理此事，并且不断插播总政官上门慰问受害者家属的影像。
    “白茧？怎么会突然变成这个样子？”
    “你昏迷的时候发生了不少事，这个林爱也是可怜，先后失去了那么多重要的人，换谁谁都得疯，不过我听程思空说白茧的生物样本已经采到了，估计这会差不多能出结果了。”
    程靖一听样本正在化验，立刻将碗放下了，掀开被子就要起床去实验室。
    “哎！你才刚醒，还要卧床多休息才行！”
    程靖平时看起来温温柔柔的，一旦倔强起来跟程思空一个性子，路亭还在劝她，她倒已经披上了外套，匆匆拉开病房大门往实验室疾步走去。
    “我身体已经完全恢复了，现在白茧的事为重，天上挂着那么大一个东西，我没办法安心继续躺下去。”
    路亭一路小跑跟在她后面，道：“程思空让我好好照顾你，你这么拼命，被他看见了又要找我茬了。”
    医疗区就在试验区旁边，程靖三步并做两步走了过去，一边说着“他不敢”，一边拉开了实验室的大门。
    正对上了程思空望过来的眼神。
    路亭站在实验室门口的脚顿了一下，面对程思空的眼神耸肩道：“你亲姐姐还是你自己来劝吧。”
    程思空快步迎过来，双手搭在程靖肩头，揽着她左看右看，确认人没事，才微微舒了一口气，问道：“怎么不多休息几天？”
    程靖把他的手推开了，秀气的眉毛微微蹙起，埋怨他：“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也不告诉我，生物化验结果出来了吗？”
    “出来了出来了！”
    研究员赶紧把最新的化验结果拿给程靖看，化验报告上的数据十分复杂，程思空自己在这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反而程靖才看了一眼，眉心便锁得更紧了。
    “在这看半天没看懂吧？与其浪费时间，还不如早点去叫我。”
    遭到亲姐的训斥，程思空不由摸了摸鼻尖，真是隔行如隔山，生物报告这东西他这辈子大概都没缘分看懂了。
    “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路医生说这个白茧是林爱变成的，生物化验结果也证实了这一点，里面确实含有林爱的基因，但对比我们前几天给林爱做的化验结果来看，她的另一组独立基因已经盖过了她的人类基因。”
    程思空面露疑色，问道：“你的意思是……”
    程靖脸色也不太好，道：“现在这个白茧，我们可以把它当做是林爱，但它已经不完全是林爱了，独立基因正在侵蚀林爱的人类基因部分，如果这个茧最后会破开的话，从里面出来的生物很可能已经完全丧失林爱的神智了。”
    “林爱的这组独立基因从未在记录人类已知基因库中，我们极有可能要面对一个完全未知的可怕生物。”
    程思空双手撑在化验台上，手指握拳，手背上青筋暴起，他沉声问：“能确定破茧时间吗？”
    程靖摇头道：“白茧中所含的绝大多数物质只是林爱身体中的蛋白质，本体被包裹在里面，只有把茧完全破开才能取样，不过那样做的话……可能林爱就活不了了。”
    “当她两岁的时候恶变咬死她亲人的时候，身为人类的林爱就已经死了。”
    程思空咬牙道：“我们现在面对的是一个随时可能破茧而出、威胁星域安全的怪物，我们必须提前进行部署准备。”
    “还是先通知小舒吧，他与林爱认识得久，无论你打算对林爱采取什么措施，最好都要提前告知他。”
    程思空点点头，略显疲劳地按了按太阳穴，道：“舒云归那边我会去说的，他是个懂得大道理、明辨是非的人，不会感情用事。”
    “我现在最担心的是修道院比我们更能近距离接触白茧，我们手中的这份化验资料，想必她们也有了。”
    程靖脸色微变，立刻道：“你是觉得修道院会抢在我们之前除掉林爱？”
    “不一定，我只是觉得灰袍修女对林爱的一切行为了如指掌，仿佛连这次的结茧也在她的预料之中，她究竟想要操纵林爱做什么呢？”
    灰袍修女这个人做事没有规律准则，谁也不知道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这样的人往往比恶变体本身还要危险。
    路亭一想起那个诡异的巨大兜帽就觉得背后发凉，他打了个冷颤，道：“反正那个老妖婆肯定不怀好意，我都怀疑她是不是反.社会分子，就是想要这个世界变得越乱越好。”
    “无论她是不是一个反.社会变态，现在大主教已经死了，修道院上下彻底落入灰袍修女手中，连联盟政府都得依靠修道院来因对恶变体，现下，没有人能再妨碍她的计划了。”
    如今再去分析灰袍修女的目的已是枉然，如何提前部署，规避大范围伤亡才是重中之重。
    “先通知各行政星的IAFA分部进入戒备状态，提前清点武器和可用战斗人员，如果林爱不破茧或者破茧之后没有攻击意图则万事大吉，如果有……那将会是一场波及六大行政星的恶战。”
    程靖和路亭的面色也都很沉重，想起对战恶变体必将出现伤员，路亭也没办法心安理得躲在这里偷闲了，他向程靖和程思空说明了情况，主动回了军事总医院。
    由于林爱造成了多人伤亡，总医院中又陷入了新的一轮争分夺秒抢救情景，路亭前脚刚踏入急诊大楼，立马就被几个眼下乌青、下巴上长满胡茬的医生拉住了，说什么也不放他走。
    “路主任啊！”
    青年小医生就差扒在他腿边哭诉了：“你不在，我都熬了四天四夜没回家了！”
    “我四天做了十二台手术，有的半边身子都炸碎了，联盟为了给家属和民众一个交代，非要我们抢救直到宣布病人临床死亡为止，可这样除了增加病人的临终痛苦之外没有任何医疗作用。”
    “是啊是啊！主任你跟院领导反应一下吧，抢救室中已经有好几个人撑不住了，但医学会为了降低事故死亡率，非要我们用生命维持仪拖着，说句不好听的，就算拖下去，也不过是一具依靠机器起搏心跳的尸体罢了。”
    路亭走进急救大楼重症留观室，看见好多伤者明显已经失去了手术指征，但病床前的仪器上依然标着“待手术”的字样。
    更有甚者肢体和内脏被林爱的“高频共振”震碎，医院通过手术为他们全套移植了人工假肢和再生内脏，可即使身体补齐了，大脑中产生的幻肢痛确是不可避免的，虽然用过镇定剂，监护室中依然哀嚎一片。
    做医生这么多年，路亭什么样的重伤病人都见过，但如此多的重伤员同时挤爆医院的情况他还是第一次看见。
    尤其是明知这一切是恶变体造成的，明知恶变体是星域生物研究中心和联盟医学会联合发起的试验的产物，这让他对联盟医学会的反感愈加强烈。
    一个尚不成型、但却惊天动地的想法在他脑海中萌生，又迅速被路亭的理智压制了下去。
    看见他闭眼重重摇了摇头，同事以为他不舒服，便关切地询问他有没有事。
    “没事。”
    路亭阖眼深呼吸几口调整心率，随后睁眼朝手术室走去，脚步坚定，眼神决然。
    “让所有坚持了四天以上的医生和护士全部回家休息，通知调度部门紧急增援人手，哪一台手术情况最危急？立刻带我过去。”

 修道院：爱如潮生 第九十五章 无尽虫潮

    因为莱特星上发生动.乱事件，导致星流航备站反抗者编队和西河军事基地翱翔者编队的联合军事演习也无限期推后了。
    左学海为了这件事特意跟翱翔者编队的指挥长通过话，对方表示莱特星民心不稳，如果此时翱翔者编队离开驻地的话，只会让民众心中更加不安。
    就像反抗者编队是星流航备站的杀手锏一样，翱翔者编队也是莱特星民众心里的定海神针，人们相信，无论发生怎样可怕的事情，只要翱翔者编队还在，事情就不会糟糕到哪里去。
    也正是有翱翔者编队坐镇，莱特星上虽然因为林爱白茧的事情人心惶惶，但城市运转和人们的生活起居都还算正常，远在芮晨星度假的政府高官们自然也没收到任何消息。
    既然不用准备军演的事了，舒云归便想跟许闻钊请假回莱特星去，毕竟白茧会演化出个什么东西谁也说不准，要真是个怪物，IAFA中只有程思空一个二阶异变体，应对起来难免吃力。
    可许闻钊军务繁忙，舒云归几天找不见他的人，为了能早些请到假，他便先跟后勤部门说了，没想到左学海先收到了他要请假的消息，竟直接以舒云归今年假期已经用尽为由驳回了他的请求。
    “刚刚升为S4就开始不遵守军纪了吗？”
    左学海如是对他说：“机甲开得一塌糊涂，指挥能力也是个半瓢水，天天就想着休假，要休假干脆退伍回去好好休息！”
    言语虽然严厉，但左学海说的也是实情，即使舒云归拥有S4级权限，又是少数能在CGP考试中存活下来的佼佼者之一，但在驾驶机甲和指挥机甲作战方面，他确实还需要好好练习。
    在莱特星和星流航备站之间，舒云归有些两难，幸好程思空来电跟他说了IAFA的部署计划，新闻署的直播中一直在实时监控白茧的数据，各路专家、包括程靖在内都预判至少在一周内不会有破茧风险。
    舒云归这才稍稍放下心，决定暂时留在星流航备站。
    左学海虽不如许闻钊入伍那么多年，但好歹也指挥了十几年机甲编队，从他手中迎来送走的战士数也数不清，但像舒云归这样勤奋好学的他倒是鲜少遇见。
    机甲驾驶能力不可速成，需要日复一日持续不断上机练习才能做到人机合一，但指挥系毕业来的学生往往身娇肉嫩，被脑机链接仪压力吓到，对于机甲作战练习从来都是应付了事。
    舒云归外表看起来就和那些只会耍嘴皮子的学院派一样，左学海看到他的第一眼就认为他不是个能吃苦的料，在机甲操纵方面便也没多上心。
    舒云归进入编队最晚，末位64号反抗者机甲就成了他的座驾，星流航备站上所有的机甲都是按编号大小从小到大排列的，64号自然被归在了最后面。
    这个隐蔽的地方给舒云归制造了练习优势，巡视机甲仓库的人向来偷懒，只看前面几排，舒云归便趁人不注意躲在驾驶舱中，常一个人彻夜练习，提升脑机链接稳定度。
    但是机甲操纵练习可不能光在仓库中进行，趁着编队中有人生病休息，舒云归悄悄跟负责安排升空演练的人打了个招呼，补位跟着小分队一起去外太空练习。
    这是他人生第一次正儿八经坐在机甲中被推入发射通道，生命维持系统在他周身形成一圈柔软细密的透明隔层，跟程思空的“独创空间”有些相似。
    “反抗者机甲编队第四作战小队开始执行升空实操演练任务，本次参与演练机甲共16架，负责人为49号第四作战小队队长邓英凯，协同指挥为64号舒云归，请所有成员升空后向我报告。”
    脑机链接仪中传来分队队长的声音，反抗者机甲编队的64台机甲分为4个作战小队，每个小队由16台机甲组成，其中包含一名队长和一名协同指挥官。
    一般情况下，小队中的队长和协同指挥官是固定搭配，舒云归第一次升空演练被分配跟邓英凯一起，以后大概率也就成了搭档。
    光速升空通道强烈的背推感袭来，第四作战小队的16台机甲宛如一颗颗流星般被弹射进茫茫宇宙中，机械翼迅速展开，一道道璀璨的光芒在星流航备站侧面亮起。
    “49号队长邓英凯已升空。”
    “报告，52号机甲已升空。”
    “报告，61号机甲已升空。”
    看见作战系统中一个个光点亮起，舒云归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报告，64号协同指挥舒云归已升空。”
    在升空演练之前，舒云归甚至都没有见过邓英凯长什么样子，但听声音应该是个好相处的人。
    “本次训练为常规训练任务，我们每八人分为一组，一共两组，进行组阵演练和攻守演练，舒云归刚进入编队，对我们的日常演练流程还不熟悉，那便你带攻方我带守方吧。”
    在邓英凯的指挥下，16台机甲很快以前8台为守方，后8台为攻方的队形分开，在开始演练之前，为了让舒云归不要过于紧张，邓英凯特意嘱咐他：“不要紧张，随意进攻。”
    有了邓英凯的宽慰，舒云归第一次正式升空演练的紧张感渐渐消失，双方迅速在航备站侧面单独圈出的演习区域开始进行攻守练习。
    当然，外太空中发生的一切都被坐在指挥室中的左学海看在眼里，几天不见，舒云归对机甲的控制能力已经比他第一次看见舒云归操纵机甲时要提升了很多。
    “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啊。”
    左学海看着航备站外摄像仪传回来的实时练习画面，不由夸赞道：“这个舒云归倒真是有几分指挥天赋。”
    副官知道左学海最是喜怒形于色，他对一个人的喜欢和厌恶往往都是直接挂在脸上的，舒云归表现得不好他会生气训斥，表现得好他也毫不吝啬表扬的言辞。
    “是，年轻人脑子灵活，学东西快。”
    左学海对舒云归到底还是欣赏大于不喜，看见他第一次指挥机甲编队进行攻守练习便有模有样，紧锁的眉头也舒展开了。
    “等他回来了，你记得私下跟他说说，不要总想着回莱特星，年轻人就要多吃苦，我们星流航备站虽然条件跟莱特星没得比，但绝对是能学到真本领的地方。”
    副官鲜少看见左学海对谁这么上心，看来他是真的想好好培养舒云归，得到左学海的亲自关注自然是幸运事，但只怕那小子以后有得辛苦了。
    副官点点头，道：“是，我会排满他的训练任务，让他没时间回家。”
    左学海满意地“嗯”了一声，正聚精会神观看第四小队的攻守练习，指挥室大屏幕中突然有一块变成了红色。
    “怎么回事？”
    坐在大屏幕前面的十几名监测员中的一名立刻起身回答：“报告指挥长，外星域南十观测站的天文望远镜捕捉到了异常生物电信号。”
    作为星流航备站危机处置部门的负责人之一，左学海微微坐直了身体。
    星流航备站是霍普星域链接外太空的重要关口，天文署时常有各种火箭卫星科考飞船之类的东西经过这里，为了保障航道通畅，他们在外星域也架设了不少观测站。
    “能确认到底是什么东西吗？”
    左学海有条不紊地安排道：“立即联系天文署，查询一下今天是否有他们的返程飞行器经过，再联系调度部门，看看有没有收到私人飞行器进入外星域的申请。”
    指挥室中忙碌了起来，立刻又有人站起来向左学海报告：“指挥长，南十观测站报告说对方飞行时速超过一百马赫，摄像机未能拍摄到清晰画面。”
    “一百马赫？！”
    为了保证太空中航道安全，星域准飞法则中有规定，星域内所有的人造飞行器最高速度不能超过三十马赫，一百马赫的速度妥妥是太空飙车。
    “报告指挥长，南九观测站已捕捉到对方生物电！”
    “报告指挥长！天文署说今日没有外星域飞行器返航！”
    “报告指挥长！调度部门未接收到私人飞行器进入外星域的申请！”
    又是一个不明飞行物？
    星流航备站刚经历过飞行物撞击事件，大家都心有阴影，左学海立刻吩咐副官：“通知邓英凯，带领第四小队前往拦截，不管是什么东西，务必给我拦在星域外面！”
    副官一声“是”还没说出口，大屏幕上几十个观测站通讯信号都变成了红色！
    “报告指挥长！南四观测站拍摄到不明飞行物录像！”
    模糊不清的影像放大到主屏幕上，在一片漆黑的宇宙深处，某种诡异的生物正如乌云过境一般眨眼间扫过观测站的镜头，朝向霍普星域急速袭来！
    左学海“唰”地一声站了起来，震惊道：“那是什么东西？！”
    话音未落，整个指挥室中响起了尖锐的警报声。
    “指挥长！不明飞行物已经进入航备站防守范围！它们马上要闯进星域里面了！”
    左学海快步走到指挥台前，一把按下通讯按钮，厉声喊道：“邓英凯！”
    大屏幕中跳转出第四小队16台机甲的驾驶员脑机链接信息，众人惊愕地发现他们每一人的生命监测数值都在大幅度波动。
    邓英凯迟迟没有回复，过了很久，屏幕上才跳出舒云归的脸，他眉头深蹙，眼角下压，在有生命维持系统的情况下依然满头大汗，看起来十分紧张。
    “报告指挥长，航备站外遭遇外星虫群袭击，第四小队正在迎敌！”
    左学海急声追问：“舒云归！报告对方数量！”
    这一次，轮到舒云归没有说话，随后镜头切换，从驾驶舱内部切换到了机甲外部画面。
    指挥室中众人倒吸一口冷气，瞳孔骤然紧缩，没人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在星流航备站外，一眼望不到头、密密麻麻的无尽虫潮正朝他们压顶而来！

 修道院：爱如潮生 第九十六章 人虫之战

    无法形容那是一种怎样恐怖的景象，舒云归坐在机甲中，感觉自己仿佛是万丈深渊之中的一颗小石子，又像是无底深海中的一粒沙，数不清的克里虫相互紧挨着，它们巨大的身躯遮天蔽日，令人肝胆俱寒。
    第四小队16架机甲被淹没在堆山积海的恐怖怪虫之中，无数双鲜红的复眼像隐匿在宇宙深处的诡异星球一般漂浮在他们身边，如饿久的群狼终于遇见猎物一般兴奋煽动着双翅。
    一时间，第四小队的机甲驾驶员们都陷入了对未知生物的恐惧之中，即使他们有着超高技术的机甲操纵能力，但以往只与同为人类的对手交战过，面对未知巨虫，就连邓英凯也陷入了惊疑之中。
    在所有人中，只有舒云归知道这铺天盖地的怪虫究竟是什么，也只有他知道这些虫子想要撕裂机甲外壳，便如同撕一张纸那么简单。
    「大家两人一队！使用热武器远距离作战！开启全范围感应雷达，防止克里虫偷袭！」
    舒云归打开机甲肩部的束能粒子炮发射口，无数枚炮弹朝着领头飞行的克里虫呼啸而去，舒云归急促的声音在编队内部通讯频道中响起。
    「瞄准克里虫大脑的眼球进攻！」
    其余成员面面相觑，茫然问道：「克里虫？」
    没时间解释那么多，邓英凯作为队长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只见他立刻操纵机甲朝舒云归飞去，迅速与舒云归背对背成为一组，果断下令道：「所有人听从舒云归的指挥开始御敌！」
    第四小队立刻行动了起来，每台机甲都立即与距离自己最近的机甲组队，一人防守一边，霎时间，不计其数的各式炮弹尽数朝虫群袭去！
    即使以往从没有与克里虫作战的经验，但作为联盟军人，保证联盟安全是第一要务，联盟的精英驾驶员们没时间去震惊恐慌，在他们的机甲炮火中，无数克里虫挥舞着双翅逼近，又被密集的火力逼退。
    很快，有被炮火炸碎的克里虫残躯开始在宇宙中飘荡，它们逐渐脱离了虫群，成为了游荡在太空中一具骇人残尸。
    同时，第四小队中也有机甲被克里虫包围袭击，它们镰刀状的前足剖开机甲外壳，将胸甲中的动力核心撕扯出来一口咬碎，由蓝晶矿高度提纯后制成的动力核心在克里虫的嘴里发生了连续爆炸。
    然而即使头颅被炸碎，即使咬碎动力核心会让克里虫自身丧命，但这并未能阻止克里虫袭击机甲动力核心，它们蜂拥而来，挤开前面克里虫的尸体，朝着反抗者机甲扬足践踏！
    在它们脚下，失去动力核心的机甲犹如一个沉重的铁棺，即将埋葬驾驶员英勇的一生。
    「你与55号机甲组队，我去救人！」
    舒云归和邓英凯驾驶机甲在密密麻麻如小行星带中陨石般危险的虫群中穿行，即使舒云归第一次担任作战指挥，但军令如山，邓英凯并未质疑他的命令，而是迅速与落单的55号机甲组成了御敌队伍。
    在他们的火力掩护之下，舒云归很快靠近了被克里虫袭击的60号机甲，他用机甲手臂上尖锐的臂刀划开了克里虫的三只眼球，蓝色的血液在空中漂浮着，克里虫吃痛，将身下的60号机甲远远抛了出去！
    舒云归一脚踹开克里虫，伸手将60号机甲牢牢抓住，驾驶舱中的驾驶员一息尚存，舒云归拍打着驾驶舱，高声提醒对方：「快！手动弹射逃逸舱！」
    60号机甲的驾驶员因为机甲破损带来的同感痛苦，几乎昏死过去，被舒云归摇醒之后听见「逃逸」两个字，本就痛苦蹙起的眉头更添上了几分愤怒。
    「反抗者……永不后退！」
    虫群还在逼近，双方互有伤亡，在战争中能多保留一个有生力量都可能是决定最终胜负的关键，听他不愿
    意使用逃逸舱逃生，舒云归心中的一把火「蹭」就燃了起来。
    「死亡不是英勇的代名词，永不倒下才是！」
    舒云归怒吼：「速度！如果不想我跟你一起死的话！」
    60号机甲驾驶员一心英勇赴死的坚定眼神产生了动摇，他隔着产生了裂纹的头罩，看见虫群正向舒云归袭来，而舒云归坚定地拉着他，坚决不让他飘荡在宇宙中独孤等死。
    舒云归驾驶的64号机甲后背就这样全无防备地暴露在虫群的巨镰之下，60号机甲已经失去动力，驾驶员无法操纵机甲挣脱他的手，也没办法眼睁睁看着战友因为要救自己而牺牲。
    几乎是被逼无奈，驾驶舱中传来「喀啦」一声脆响，60号机甲驾驶员终于在舒云归的坚持下手动弹射了逃逸舱。
    逃逸舱中有自动回航设定，且外壳有能量罩保护，一旦脱离机甲，会立刻带着驾驶员返回基地，除非途中遭遇堪比核打击的巨大冲击，不然在逃逸舱弹射出来五分钟之内，这个小小的舱体堪称无坚不摧。
    看着逃逸舱带着驾驶员急速返回星流航备站，舒云归这才抛下了残破的60号机甲，回身一拳重重击在了贴近他后背的克里虫眼球上！
    柔韧的眼珠生生凹陷进眼眶中，舒云归持续加力，机甲自动开启了助力引擎，拳头带着拔山扛鼎之能击碎了克里虫眼球，生生扎进了克里虫大脑中！
    如同60号机甲被抽出的动力核心一般，克里虫的大脑组织被舒云归一把抽了出来，白色的机甲外壳几乎被虫血染成蓝色，舒云归推开失去行动能力的克里虫抬头望去，只见一片漆黑翻涌的虫海正要将他们完全吞噬。
    机甲携带的热武器有限，高提纯的动力核心虽然可以支持他们长距离飞行作战，但并不是取之不竭用之不尽的，眼看热武器即将耗尽，虫潮却没有半点减少的迹象。
    「这些怪物到底有多少啊……」
    耳边传来队友的惊慌的声音：「它们到底是从哪来的啊？！」
    即使是对克里虫较为熟悉的舒云归也不知道这些盈千累万的虫子究竟是从何处而来，又是为何会在这个时候集中袭击霍普星域。
    眼看第四小队即将被困死在克里虫的包围圈中，身后却突然袭来数万枚飞弹，如流星一般划过第四小队头顶，携着一道道明亮的飞行痕迹一头扎进了虫群之中！
    连环爆炸在无声地上演着，精疲力尽的第四小队成员们惊诧地回头，看见从星流航备站中出发的重火力舰队正加速向他们驶来，反抗者第三编队作为排头兵，已经率先到达他们身边。
    「第三编队奉命前来支援，兄弟们辛苦了，接下来就交给我们吧！」
    伤痕累累的第四小队退居二线，火力充足的第三编队接替了他们的位置，新一轮的拉锯战再次上演。
    驻守星流航备站的「剑齿虎」重火力舰队很快赶到第四小队身后，将苦苦支撑了四十分钟之久的第四小队回收进机甲舱中。
    医疗队和机械组已经在舱底待命，当每一架机甲顺着吊机回收进来的时候，他们就会迅速分工合作，将驾驶员扶下机甲，再利用智能机械臂迅速修理更换机甲破损的零件。
    即使在舒云归的指挥之下，还是有几台机甲遭受了重创，驾驶员情况非常不好，一被抬出驾驶舱就立刻送往了手术室。
    舒云归最后一个回到剑齿虎母舰，机甲面罩弹开，他一把扯下脑机链接仪，甩了甩已经湿透的头发，双手撑在升降机栏杆边重重呼出一口气。
    「还好吗？」
    邓英凯架着作战服头盔站在舱底仰头对他喊，舒云归抬手擦了把汗，待升降机降到舱底，才道：「还好。」
    「第一次升空就遭遇实
    战，能活下来已经不容易了，没想到你还能指挥得这么好。」
    邓英凯拍了拍他的肩膀，跟他一起往前走，道：「你对60号机甲说的话让我挺惊讶的，在你之前，反抗者编队中从来没有人敢主动提出使用逃逸舱，在联盟军人的眼中，临阵脱逃是可耻的。」
    「这不是临阵脱逃，无谓的牺牲是没有用的，我自己就是联盟飞行学院毕业的，深知培养一个飞行员有多不容易，60号机甲今天活下去了，明天才有机会再次为联盟出战。」
    闻声邓英凯微微怔楞了一秒，旋即笑道：「你倒是个很懂得珍惜生命的人啊，有你这样的协同指挥是第四小队的幸事。」
    他快走两步追上舒云归的步伐，问：「不过我看你好像对这些怪虫很熟悉？」
    舒云归自然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便转移话题含糊遮掩过去：「你知道许闻钊将军回航备站了吗？这次事件非同小可，剑齿虎舰队面对虫群也只不过是螳臂当车，还得提醒司令尽快向军事指挥部申请支援。」
    「许司令？」
    邓英凯有些吃惊地伸手往上一指，道：「你不知道剑齿虎舰队就是许司令亲自担任指挥的吗？你要找他何必回航备站，直接去主控室就行了啊。」
    话音未落，舒云归已经头也不回地拔腿冲向了主控室。

 修道院：爱如潮生 第九十七章 荒唐条件

    舒云归一路疾跑闯进主控室，看见许闻钊连披风都没有解，不知是从哪个军事会议中赶来的，正背着手站在大屏幕前观察战况。
    看见舒云归进来了，他便招了招手，示意舒云归到自己身边来。
    这是舒云归第一次登上重火力战舰指挥台，整个主控室呈阶梯状分为三层，最下层控制机舱部门，管理能源储备、军火装填和生活物资。
    第二层控制作战军械和航向，主管炮火发射、机甲升空和引擎转向。
    第三层便是许闻钊所在的指挥层，这里有密密麻麻无数个大小各异的屏幕，一切从外界接受来的信息都在这里汇总，当然，指挥室的命令也在这里发往各个部门。
    「整个航备站里没有比你更了解这些虫子的人了，你来说说，我们有几分胜算？」
    舒云归望着几乎侵占所有屏幕的漆黑虫群，即使很不愿意承认，但一股无力感还是涌上心头。
    不光他有这样的想法，每一个看见这一幕的人都会产生这种想法。
    先进的科技文明面对绝对的数量优势，究竟哪一边会赢呢？
    「你大胆的说，作为指挥官，就得在战争开始之前分析出最终结果，」
    即使许闻钊这样说了，但开口承认自己的势弱，对于舒云归这样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来说还是难以启齿。
    「恕我直言……」
    舒云归握拳道：「毫无胜算，当时巨狮一号虫洞外只有三、四十只克里虫，却导致铁卫号和持剑者编队全军覆没，如今我们面对的数量是巨狮一号的千倍、万倍，仅凭剑齿虎舰队和反抗者编队是绝对不可能战胜它们的。」
    许闻钊并没有因为他的大胆直言动怒，反而点点头，肯定道：「能理性分析战况，而不是妄自夸大，你已经具备成为一个指挥官的基本素养了。」
    他微微向舒云归转过头来，眼睛却还盯着大屏幕上正在作战的第三小队，面色凝重，问道：「你是否也认为，我们需要向军事指挥部请求支援？」
    「是，星流航备站只是航道枢纽，并不是军事基地，配备的武装力量有限，越早请求支援，对战局越有利。」
    许闻钊鹰隼一样锐利的双眼终于看向舒云归，唇角却浮上了一层令人难以琢磨的幅度。
    「我二十年前自请来到星流航备站，为的就是不再与联盟那群庸才起联系，没想到世事难料，终究还是有向他们低头的一天。」
    二十年前舒云归还是个婴儿，不知道许闻钊和联盟高层之间有什么隔阂，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罢了，副官，给我接联盟军事指挥部。」
    坐在主控台前的副官立刻为他接通了联盟军事指挥部的内部通讯，但本应该二十四小时全程待命的指挥部通讯却在一分半钟以后才被接起。
    「您好，这里是霍普星域联盟军事指挥部，请说明通讯目的，等待转接。」
    竟然用的是智能主脑接听通讯？！
    连舒云归都觉得不可思议，但许闻钊显然对这种离谱行为习以为常。
    「星流航备站遭遇大量克里虫袭击，现向军事指挥部申请重火力支援，请转接星战总指挥。」
    这次的反应倒是很快，温柔的机械女声非常冰冷地拒绝了许闻钊的要求：「抱歉，星战总指挥目前处于休假状态，您所报告的袭击事件尚不构成紧急事态，是否需要为您改写为书面文件等待星战总指挥查阅？」
    舒云归心中大惊，克里虫大军压境，关系到整个霍普星域生死存亡的大事，竟然还不构成紧急事态？！
    仿佛早知会被拒绝，许闻钊岿然不动，冷哼一声：「不必，给我转接副总指挥！」
    总算转接成功了，副总指挥还算兢兢业业，很快就接通了通讯。
    「喂？星流航备站？是许闻钊吗？」
    许闻钊「嗯」了一声，道：「我们这里遭遇大量克里虫袭击，影像资料已经给你发过去了，我申请从最近的查文星双极军事基地派遣五十个重火力舰队过来支援。」
    每一组重火力舰队由一艘浓缩矿动力母舰，和六十六艘重火力战舰、护卫舰、巡航舰、瞭望舰等不同舰种组成，其中母舰上均装载有机甲编队。
    一听许闻钊张嘴就要五十个舰队，副总指挥的下巴都要掉地上去了，连声道：「五十个舰队？！你想掏空双极基地啊？！不是我不给你批，你觉得双极基地的司令官能同意吗？」
    「那你能批多少？」
    许闻钊的语气中已经夹带着怒意：「我告诉你，五十个舰队都不一定够用，你还是提早通知星战总指挥，让他做好掏空整个霍普星域的准备吧！」
    副总指挥被他呛到了，那边沉默了半晌，才极不情愿道：「我能从每个行政星给你调一个舰队过去，再多你就自己去找总指挥申请吧！」
    许闻钊怒发冲冠，高声骂道：「蠢货！你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平日没有战事的时候你们昏庸无能也就算了，如今大难当头，可知你们的愚蠢无知是会害死人的！」
    副总指挥提高声调「哎」了一声，像是要跳起脚跟他对骂，但被人劝住了，通讯那头重复了几声「我来、我来」，随后便响起了另一人的声音。
    「许将军啊，我是霍伟。」
    许闻钊眼皮一跳：「总政官大人怎么在军事指挥部里？」
    「星域总长和星战总指挥两位大人都在休假，副总指挥虽然有心帮你，但无奈不能越权，好在总长走的时候把决策权交给了我，你那边情况危急，我可以给你想办法调五十个舰队过去。」
    虽然联盟军事指挥部名义上还是归灯塔管理的，但军政分权，灯塔的人是一向不插手军事管理的，所以总政官蓦然出面答应支援，舒云归和许闻钊心中皆是一惊。
    「怕是……没那么简单就能拿到支援吧？」
    总政官笑了起来，老狐狸的笑声一听就有鬼，舒云归想提醒许闻钊其中有诈，开口前却被许闻钊抬手制止了。
    「也不是什么大事，碍不到许老弟你冲锋陷阵。」
    「那得看看具体是什么事。」
    总政官清了清嗓子，道：「是这样的，莱特星这几天出了点麻烦事，想必你也是知道的，因为这点事闹得民心不稳，我想着要是能让民众们看看我们联盟军队所向披靡……」
    「无关紧要的话就不用多说了，战士们还在前线苦战，你要做什么就直接说吧。」
    许闻钊一生从军，最见不得那些文官一句话拐三个弯，不耐烦地打断了他。
    「许老弟快人快语，那我就直说了，我想让新闻署派记者过去直播报道你们前线御敌，只要民众看见我们战士战无不胜，相信民心很快就能稳定下……」
    「你在说什么胡话？！」
    许闻钊厉声怒斥：「你是还没睡醒吗？直播前线作战？！这种事你也想得出来？你知不知道进攻霍普星域的是什么东西？！是他妈的克里虫！你要让全星域民众都知道克里虫来袭吗？！因此产生的民众恐慌只会百倍于你现在面对的情况！」
    「不不不，你理解错了，我不是要拍你们跟克里虫战斗的场景，我会额外派一支舰队过去，伪装成星际盗猎者……」
    许闻钊猝然合上眼，牙关紧咬，怒喝：「行了！闭上你的嘴！把你脑袋中的水往外倒到！我看你还是搞不清楚现在的情况，就算你把整个星域的舰队都调过来，也不一定能逼
    退虫群，这种危急关头，谁有功夫陪你演戏欺骗民众？！」
    见他严词拒绝，总政官的语气也冷了下来。
    「许老弟，我想是你没搞清楚状况，急需支援的人是你，我这场戏找谁配合都可以，也没有必要非找你们，如果你不愿意配合的话，我也不强求，只是支援的事，你就自己多想想办法吧！」
    这个不知轻重的老东西！竟然用全联盟民众的性命来威胁许将军！
    舒云归气不打一处来，此时他才终于明白，为什么程思空每次提起联盟高层那几个人，总是一副恨不得他们原地暴毙的模样。
    一想到全联盟上百亿民众的性命都掌握在这些人手中，舒云归只觉得一股恶寒涌上心头，忍不住为人类的未来深深担忧。
    总政官显然没料到许闻钊是个狠人，就连用不给支援这样的威胁也没能使他服软，反而招来了许闻钊的痛斥。
    「行啊，那我们就不要支援，我星流航备站的将士们就算战死沙场，也绝不做欺瞒民众的骗子！」
    「霍伟，你听好了，多行不义必自毙，克里虫群踏过星流航备站的那一天，就是你霍伟谢罪于人民的那一天！」
    通讯被许闻钊挂断，主控室内一片寂静。
    舒云归回想着刚才总政官说的那些话，只觉得联盟中有些人真是荒唐可笑，但看着屏幕中那些正在前线厮杀的战士们，又觉得无论世界多黑暗，总还会有一些人在努力撑着一片天光。
    「司令……」
    许闻钊横眉道：「如果你要劝我接受霍伟的条件换取支援的话，那就不用开口了。」
    舒云归摇摇头，抬首挺胸朝许闻钊敬了一个军礼。
    「第四小队协同指挥舒云归请求再次出战！」

 修道院：爱如潮生 第九十八章 意识剥夺

    世界上没有密不透风的墙，网络上关于人虫基因融合试验和星流航备站正在遭受虫群袭击的消息甚嚣尘上，随着一些知情人士的爆料和幕后黑手的推波助澜，那些原本不起眼的流言很快越来越接近事实真相。
    在不受新闻署监管的小众网站上，关于「1185计划骇人真相」的文章在极短的时间内拥有了近百亿点击量，就在人们聚在街头巷尾讨论这件事的时候，一个工作人员偷偷拍摄的「星流航备站对抗虫群」的视频又引发了全网关注。
    天上飘着白茧，星域又在遭受虫群袭击，即使联盟政府百般澄清表示绝无其事，但怀疑的种子一旦生根发芽，就没那么容易连根拔出了。
    民众对政府的支持率还在持续下跌，连正在休假的星域总长都听到了一点风声，深夜打电话向总政官霍伟询问情况，吓得霍伟胡编乱造了一套说辞，总算是糊弄过去了。
    这一夜自然是再也无眠，连颜夫人也被霍伟的叹气声惊醒，攀着他的胳膊娇滴滴地问：「大半夜的，怎么还有这么多工作啊？快睡觉吧！」
    霍伟正因为星域总长的电话担心发愁，被颜夫人一闹更心烦了，扬手给了她一巴掌，骂道：「要不是你非跟修道院过不去，会有今天这许多麻烦吗？！滚滚滚！别在我眼前惹人烦！」
    颜夫人被他一巴掌彻底打蒙了，捂着脸看了他良久，才终于反应过来，翻身跳下床去，站在床边含泪骂道：「好你个霍伟！自己没有能力管好下属，就把什么事都怪在女人头上！我真是瞎了眼才嫁给你！」
    房门「咚」地一声被甩上，颜夫人的哭声还在继续：「你这个月都别想再看见我了！」
    霍伟烦躁地一把将枕头掼到地上，伸手接通了下属的电话，也不管这个点人家是不是在休息，开口怒道：「让修女到我办公室来！」
    灰袍修女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天色还介于黑夜与黎明的交界点上，像极了她外袍的颜色，灰蒙蒙的一片。
    通讯器上收到了研究部门深夜传来的消息，说是雷克注射了从舒云归体内提取的促进剂，这两天异变能量一直在增加，很有可能会成功二阶异变。
    这对灰袍修女来说算不得什么惊天动地的大消息，但足以振奋研究部门的信心，毕竟舒云归已经跑了，剩下的促进剂就这么一支，要是试验失败的话，他们又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次得到促进剂了。
    灰袍修女起身，走到书桌边点开休眠中的显示仪，屏幕缓缓亮起，显示出「1185计划骇人真相」这篇文章的评论区。
    有人问「1185人虫基因融合试验是否真的达到了延长人类寿命，增强人类体质的目的了呢？」
    还有人问「既然这个计划一开始的目的是为人类种族发展着想，那为什么联盟政府选择了隐瞒呢？我还是怀疑发帖人是编造故事在骗我们，能不能公布发帖人真实身份？」
    对于人虫基因融合试验，质疑的人明显比相信的人多，毕竟联盟政府这么多年在明面上从未做过什么有损民心的事，如果不是因为这次处理林爱袭击事件不当，联盟政府的支持率不会产生太大的动摇。
    总得来说，虽然试验是由联盟政府主导的，但引爆这一切的关键点却在总政官霍伟身上，自然，网络上关于「霍伟老牛吃嫩草，不顾及政府形象」的帖子也是随处可见。
    哪怕霍伟的身体还够他撑过五年任期，他的民意支持率只怕也不允许他干到退休。
    好好的仕途最后一班岗被搅乱了，霍伟眼看自己晚节不保，哪有不慌的道理。
    灰袍修女合上显示仪，整了整自己的外袍，趁着第一缕天光照亮大地的时候，出门朝灯塔去了。
    灯塔作为霍普星域联盟最高行政部门，也是整
    个莱特星上除了「荆棘女神」供能塔之外第二高的建筑物，它恢弘的塔顶直入云霄，叫人一眼望不到头。
    每个路过此处的人都会忍不住抬头看，幻想从塔顶往下看，将会是怎样浮云遮眼的景象。
    但无论是塔上的人，还是塔下的人，他们似乎都忘了，作为一个行政机构，它本不应离它的人民如此之远。
    灰袍修女迈出车门，与别人不同，她并没有抬头去看灯塔有多高，而是微微回首，看了一眼漂浮在空中的白茧，随后大步流星地踏入了灯塔内部。
    虽然外观是传统的灯塔样式，但内部确是极具现代化，迎宾机器人通过扫描面部信息，早就知道她的身份和所行目的，在灰袍修女进入大门的时候，直通总政官办公室的电梯就已经在一楼待命了。
    即使灯塔再高，人类科技依然可以在短短数秒内到达任意想去的楼层，电梯稳稳停住，这回迎上来的变成了真人秘书，正笑盈盈地微微朝修女欠身：「修女大人这边请，总政官等您很久了。」
    天塌下来也没影响到总政官的胃口，他坐在十人位西餐桌的尽头，椭圆形的旋转餐桌上数十道精致的餐点供他享用，看见蔚芝琳进来，霍伟随意指了指，让她坐下。
    下一秒，十几种饮品就顺着旋转餐台转到了她面前，任她随意挑选。
    灰袍修女没有伸手，而是开口问：「总政官大人半夜让人通知我一大早过来，不会是因为一个人吃饭寂寞，要找人作陪吧？」
    她官衔比霍伟低很多，堂堂总政官自然不必跟她多客套，霍伟一口把松茸牛肉叉进了嘴里，扯过餐巾擦着嘴，问她：「天上那个白茧你们修道院到底研究得怎样了？」
    灰袍修女如实回答：「白茧坚硬，采样困难，已经有好几批实验员死在白茧的攻击下了。」
    「那就别采样了，你给我想个处理方法，尽早把这东西销毁掉，管它是什么，用火用水用炮，不管用什么方法，我不想再看见它飘在天上了！」
    见灰袍修女不说话，霍伟扔下了餐巾，示意秘书打开全息投影。
    餐厅空旷处出现了星流航备站实时影像，数不胜数的克里虫不断从四面八方聚集而来，一寸寸蚕食着航备站的防线。
    从投影中可以看见机甲和战斗舰在虫群中穿行战斗，但两者数量天悬地隔，虫群与星流航备站主体之间的距离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短。
    「这些怪东西你们修道院应该也很熟悉吧？星域外突然冒出来这么多怪虫，和天上那个白茧有没有直接关系？」
    修女开口回答：「在成为白茧之前就是恶变体，体内携带克里虫基因，但没有证据表明克里虫群的突然出现跟白茧有关，总政官应该还记得，不久之前曙光号返航时也出现过虫群。」
    没能从灰袍修女口中得到想要的信息，霍伟更加烦躁，挥挥手让秘书把没动多少的早餐全部撤下去了，只见他抓了抓头发，不安地问：「那你们有没有什么对付这些虫子的办法？」
    灰袍修女稳坐如山，道：「没有，克里虫体量巨大，除了重火力武器之外没有任何东西能阻止他们前进，人类早期移民者到达霍普星域遭遇克里虫时，就是采用的武力逼退方式，才从虫族手中夺来了这片星域。」
    霍伟的面色十分难看，皱着眉头问：「你们不是还拿虫子做过试验吗？怎么会一点对付它们的方法都没有？你该不会是在骗我吧？」
    「1185试验开始的时候，修道院捕捉的是克里虫幼体，但人类无法满足幼虫生存条件，修道院中的幼虫早已经全部死亡。」
    灰袍修女看着全息投影，虽然听不见声音，但通过接连不断的爆炸画面还是能感受到战争现场的残酷，无数的虫子死在星流航备站
    的炮火之下，同时有好几台机甲被咬住四肢拖进了不见天日的虫群中。
    「我知道您想问我什么，我的回答是，在人类科技不断进步的当下，我无法确定究竟是克里虫更强大还是联盟军火更强大，您不妨试试看，看看星流航备站能不能把虫群拦在星域外面。」
    霍伟的目光斜斜看向她，蹙眉问：「那若是没拦住呢？我岂不是要成为全星域的罪人了？！」
    「您把星流航备站想的太重要了。」
    灰袍修女转向霍伟，她漆黑的兜帽下方像一潭蛊惑人心的深渊，霍伟只看了一眼，便感觉自己整个人的思想不受控制地被灰袍修女牵引住了。
    「说白了，那只是一个交通枢纽中心，联盟真正的防线还在后面呢，六颗行政星上的军事基地无一不比星流航备站多出上千倍的火力，难道还怕拦不住一群虫子吗？」
    霍伟怔楞地看着她，并没有反驳。
    「退一万步说，就算所有军事基地都没能消灭虫群，莱特星也永不会遭受虫群威胁，您应该记得，天幕之上还有一道永不会破裂的防御网在永远保护着莱特星上的贵人们。」
    灰袍修女站起身，投影被她搅散，一架战斗舰在她耳边爆炸，化为无数散开的光点逐渐消失。
    「就按您的想法去做吧，总政官大人。」
    灰袍修女的兜帽下面似乎传来一声轻笑，但那只是极轻微、一闪而过的笑意，在下一秒秘书进门的时候便已经听不到了。
    「总政官大人，星战副指挥给您传来了通讯，说星流航备站伤亡惨重，请问您是否决定调兵支援？」
    秘书没有注意到霍伟眼底深处泛出的一抹红，更没有注意到灰袍修女对霍伟施加的那一点异变能力。
    「既然总政官还有要事，那我就先告退了。」
    灰袍修女朝秘书微微点头，抽身毫无异样地顺利离开了霍伟的办公室。
    只留下一点精神类异变能力「意识剥夺」在持续影响着霍伟的大脑。

 修道院：爱如潮生 第九十九章 美梦初醒

    机甲动力核心过热带来的高温清晰地传到了舒云归身上，他不顾助力引擎的高温警报，咬牙坚持折断两只克里虫的前足，以此为刀，斩断了它们自己的躯体。
    在喷涌的蓝色虫血中，生命维持仪在不断对驾驶员发出警告。
    「监测到驾驶员精神网过度疲劳！请立刻停止链接！」
    舒云归在急速喘息着，他的双眼中爆满血丝，额角冷汗涔涔，心脏因为身体能量的过度消耗而急速跳动着，几乎要从喉咙中跳出来。
    他所驾驶的64号机甲外壳伤痕累累，由于脑机链接，这种伤痛感会直接同感到驾驶员身上，即使不会产生真实伤害，但精神网承受的压力可想而知。
    反抗者编队的64架主战机甲和64架备用机甲已经损耗过半，每一名驾驶员无不顶着极度疲劳的身体和精神网坚持作战。
    然而建造机甲容易，培养一名机甲驾驶员却需要相当长的时间，当驾驶员不断被消耗，却没有后备力量补充替换的时候，再厉害的机甲也不过只是一堆废铁。
    「剑齿虎」重火力舰队中也没几架战舰还是完整的，但只要是还能悬浮在空中，只要还剩余一枚炮弹，就没有任何人提出要退出火线。
    星流航备站的所有战斗员们悉数上场迎敌，然而在他们的浴血死守之下，克里虫群还是以排山倒海之势冲破了他们的防线，一线阵地出现缺口，大量的克里虫开始涌入霍普星域。
    第一个迎面遭受克里虫攻击的便是星流航备站主体，这个漂浮在太空中的树形枢纽中心真的如同大树一般，被克里虫跃上了枝条，疯狂袭击着树上的原住民。
    航备站陷入人人自危的慌乱状态，飞行平台上停靠的民用客机被悉数扫落，生活区的人工大气层被克里虫击碎，他们翅膀搅动的狂风与宇宙风暴一起袭击了生活区。
    犹如龙卷风过境一般，生活区所有的植物和未固定的物体全部被卷到半空中，宿舍楼的玻璃悉数炸裂，人们只能躲避在床底或衣柜中，才能勉强保证不被狂风卷走。
    由于战舰不能对航备站开火，克里虫的袭击变得肆无忌惮起来，它们占据着航备站大部分面积，更有甚者被急速旋转的风力发电核组吸引，一跃扑上去，被锋利的扇叶绞成了碎渣。
    在克里虫的认知中，好像并没有「危险」这个词，即使有大量的同类死在扇叶之下，但还是有无数前赴后继的虫子继续往发电核组上爬，直到扇叶承受不住重量，在克里虫的堆积下无声地垮塌爆炸。
    随着风力发电核组的损坏，航备站电力能源急速下降，原本就电力供应不足的生活区率先进入了黑暗状态，那些正在承受克里虫攻击的人们还要经受黑暗与寒冷的侵袭。
    「反抗者第四小队立刻返回航备站，驱赶站内虫群！」
    许闻钊双手紧紧抓着指挥台护栏，瞠目吼道：「副官！联盟指挥部还没有消息吗？！」
    副官闻声回头，他已经很久没有休息过了，眼下泛着乌青，用嘶哑的嗓音回答。
    「报告司令官，昨晚联系副指挥的时候说是会尽量调遣舰队过来，但据说今早他去见了一次总政官，突然就不肯给我们支援了！」
    还是那个霍伟从中作梗！
    许闻钊牙关咬碎：「霍伟！你是真的想做联盟的罪人吗？！」
    风力发电机组在不断损毁，战舰弹药也已经不足，如果再没有支援，星流航备站上一千多人，就会悉数成为克里虫的第一顿饱餐。
    舒云归带领着第四小队仅存的机甲返回航备站，此时他机甲装载的热武器已经全部耗尽了，在面对克里虫扬起前足啸叫来袭的时候，他只能从机甲手臂中抽出冷兵器御敌。
    那是一条带着倒刺
    的长鞭，和持剑者的利剑、翱翔者的刺风锥一样，每个编队的机甲都会装备一份冷兵器，比起热武器来说，平时作战他们更喜欢使用冷兵器。
    长鞭灵活地在舒云归的操纵下挥舞着，说是冷兵器，但锻造工艺却是十分先进，硬度甚至大于机甲本体，凡是被长鞭甩到的克里虫无不皮开肉绽，倒地嘶吼。
    舒云归冲进虫群中，看见生活区满目疮痍，很多没来得及逃进屋内的人被从损毁的大气层中吸出去，浑身僵硬地缓缓从舒云归身边飘过。
    因为没有支援，很快这幅场景将会落到星流航备站的每一个人身上。
    舒云归已经非常累了，握鞭的机甲五指都在颤抖，但他的精神非常清醒，他对联盟政府的所作所为感到极度愤怒，又为即将落下的死神镰刀感到恐慌。
    他觉得自己必须要做点什么，哪怕要亲手击碎全联盟的美梦。
    在与克里虫交战的间隙中，他点开了与「剑齿虎」舰队主控室的通讯。
    许闻钊沉重的面容浮现出来，看见舒云归满眼疲累也是于心不忍。
    「司令，可以麻烦您为我接一条不受新闻署管理的全星域直播线路吗？」
    许闻钊眼皮一跳，高声问：「你想做什么？！」
    舒云归反手将长鞭卷住了一只克里虫的脖子，他喘着粗气，急声道：「我要让全体公民看到真相，如果我们注定会死，那也要让后继者知道我们是为什么牺牲的！」
    许闻钊一掌拍在护栏上，神色皆是不许：「一旦联盟民众亲眼看到克里虫，将会引发更严重的恐慌，万一联盟追责，你如何承担得起？」
    克里虫的脖颈几乎被勒断，舒云归松开手，苦笑道：「人不该永远活在梦中，联盟公民有权得知真相，再说了……司令官认为，我们还有活着被联盟追责的机会吗？」
    他站直身体，眼前身后皆是一片狼藉。
    「既然总政官想要民众看到我们是如何英勇作战的，那我们就让全星域的民众看看，被抛弃在星域边界、孤立无援的星流航备站战士们究竟有多英勇！」
    副官惊悚地回头看着许闻钊，而许闻钊严肃的神色却缓和了下来，他默默挺直后背，问舒云归：「你想清楚了吗？」
    舒云归很清楚自己这么做将会面临什么，一旦揭开这块遮羞布，联盟的无能、软弱、欺下媚上、唯利是图都将赤裸裸公之于众，民心动摇、星域大乱，一切和平的假像都会被生生打破。
    可即使这个星域要毁灭，所有人也都有清醒着赴死的权利，如果美梦一定会醒，那舒云归宁愿做那个敲钟人。
    他郑重地点了点头，恳求道：「我已经想得非常清楚了，我将会为我的行为负责到底。」
    许闻钊的脸上扬起一抹笑意，整个主控室中都回荡着他的笑声，所有操纵员们全都回头看他，纷纷露出疑惑不解的神情。
    「好小子！当初第一眼我就没有看错你！」
    许闻钊大手一挥：「立刻把64号机甲通讯接入非联盟官方频道中，要覆盖面最广的那种！就让全联盟民众一起从这场沉睡了千年的美梦中醒来吧！」
    下一刻，六大行政星上多数网站首页都弹出了一个没有标题的窗口，信号来源非常不稳定，正当人们以为是广告弹窗准备关闭的时候，舒云归带着脑机链接仪，流着汗的疲惫面容出现在屏幕中。
    「这里是霍普星域联盟军事指挥部旗下……星流航备站反抗者机甲编队，第四小队64号机甲……」
    正准备关闭窗口的手指们纷纷停了下来，人们早就从一些小道消息中得知了星流航备站遭受攻击的事，正愁无人证实，此时跳出来这样一个直播窗口，登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我们航备站一千五百余名工作人员，七十余艘战斗舰和一百二十八台机甲已经在虫群的攻击下坚持了两天两夜，我现在所处的位置是星流航备站生活区……」
    「我不想去夸大什么，也不想隐瞒什么，只想把正在发生的、也许下一秒就会降临到你们每一个人头上的事提前让大家看到。」
    镜头翻转，屏幕中出现了如海啸席卷过的航备站生活区，体量巨大的怪虫趴在楼顶上仰头啸叫，远处风力发电核组爆炸后产生的碎片漂浮在空中，几乎无人敢相信，这如恐怖片一般的场景正真实地在星域边缘上演着。
    「也许我们很快就会成为这片星域中的无名尘埃，但这段历史不应该被遗忘，我希望它会永远铭记在每一个霍普星域民众的心中！」
    所有观众的视角随着机甲骤然向前冲去，丑恶骇人的怪虫与他们只隔着一层薄薄的屏幕，有些胆小的人在怪虫逼近的时候已经惊叫着捂住了眼睛，更多人则是面色惨白地盯着屏幕，心脏随着爆起的血花而高高揪起。
    「这段直播将会一直持续到我阵亡的那一刻，如果我们的牺牲能将所有人从联盟编织的美梦中唤醒，那我们的牺牲便是死得其所。」
    机甲冲入虫群中，远在六大行政星上的民众们能清晰听见舒云归的喘息声，机甲外摄像机镜头上很快溅上了蓝色的虫血，视线模糊一片，可舒云归根本没有时间顾及这些，他与虫群厮杀着，而所有观众也随着他一起通过模糊的视线重新观察着这个世界。
    冲锋在前的舒云归不知道，随着这段直播链接的疯狂转发，点点星火已经燎原！

 修道院：爱如潮生 第一百章 真相是真

    星流航备站抗击虫群的实时直播成为了当日整个星域网络中最为爆炸性的消息，人们在震惊的同时，也纷纷涌入灯塔政务网站上留言，要求联盟政府立刻出兵支援。
    灯塔政务网站在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内便陷入了瘫痪状态，挤不进网站的人们举着手写的标语，迅速占领了灯塔外的空地。
    至录像播出半小时左右，灯塔外已经人山人海，周围交通堵塞，车辆鸣笛，人声鼎沸，闹得不可开交。
    「我看总政官今天是别想下班了，你说他现在会不会焦头烂额，恨不得从塔上跳下来呢？」
    程思空端坐在灯塔对面的酒店顶楼套房窗边，看着朱新月和蒋如舟趴在落地窗边，望着楼下的人潮发笑。
    朱新月一手端着显示仪，神情有些担忧，回头问程思空：「程叔叔，舒云归那边情况很危急啊！」
    此时，闯入航备站生活区的克里虫已经被悉数剿灭，有两台机甲受损，其中一架被克里虫锋利的前足刺进驾驶舱中，此时正从碎裂的缝隙中淌出鲜红的血水来。
    舒云归撑住了那架即将倒下的机甲，其他队友迅速围拢过来，强行拆开了机甲面罩，但驾驶员的身体已经被洞穿，鲜血染红了他白色的作战服，而他的双眼却至死一直盯着前方。
    舒云归把已经破损不堪的机甲放了下来，由于人工大气层破损，生活区气温降到零下几十度，血一流出机甲便凝固在外壳上，逝去的驾驶员眼睛都结了冰霜，正以一种不甘心的神情死死望向接踵而至的虫群。
    观众们耳边的喘息声越来越重，舒云归捡起地上的面罩重新给那台机甲盖了回去，在连泥土都如此稀缺的贫瘠之地，机甲便是驾驶员最后的棺椁。
    驾驶舱中数不清第多少次响起了提醒舒云归解除链接的警报，即使舒云归还在强撑，但颤抖的外摄像镜头已经说明舒云归的身体早是强弩之末。
    观众们无一不想劝他赶紧休息，但这并不是一个传统意义上的直播，没有任何可供主播和观众闲聊的地方，人们只能看着，只能眼睁睁看着有那么一群人，正在为星域安全出生入死。
    驾驶员的死更加激怒了***示威的人群，他们躁动起来，直言要星域总长出来解释。
    「这个时候还找星域总长有什么用啊？！」
    朱新月焦急道：「舒云归好像真撑不住了！」
    程思空虽然面色不改，但心中还是担忧舒云归的安全，可莱特星距离星流航备站实在太远了，以iafa的战力来说，即使他们赶过去支援，也只是杯水车薪，起不到任何作用。
    现在唯一能做的，便是让更多人看到这个直播。
    程思空身边的一位iafa探员手指不停，密密麻麻的代码在他面前的屏幕中生成，很快他便把写好的代码传送到了联盟新闻署无线信号传输中心。
    几乎在同一时间内，全联盟六大行政星上，大到街头广告屏幕，小到私人手机，全部跳转成了舒云归直播画面，连灯塔也没有放过，所有正在办公的电子仪器全部开始同步播放星流航备站的实景。
    蒋如舟惊奇地掏出自己的手机，茫然问道：「您这是……」
    程思空搅拌着面前的咖啡，杯中咖啡液旋转得越来越快，最后蓦然溅出来一滴，在白色的蕾丝桌布上晕开一大片。
    「有人想装作看不见，那我就偏要所有人都看见，联盟中的水这么深，总有一条鱼会跳出来的。」
    iafa探员编写的这个代码类似一种强制接管显示屏幕的病毒，所有链接着网络的电子仪器悉数中招，且无法自主退出，无论联盟中那些人想不想看，短时间内他们都得被迫着看。
    很快，程思空预料的那条鱼就跃出了水面。
    在直播屏幕的下方，有人利用代码插入了一则小窗口，朱新月放大窗口一看，里面竟然循环滚动着1185计划开始至今所有基因融合试验的详细信息，简直就像有人黑进了修道院系统中把所有资料都盗出来了一样。
    这事可比舒云归直播战斗更加抓人眼球，毕竟战斗是在遥远的星域边缘进行的，一时半会还影响不到大家，但基因试验的影响范围高达90%的人类，这一下可把联盟民众惊得不轻。
    看别人成为怪物，和知道自己也有可能成为怪物，这可是两个量级的消息。
    灯塔下的人群安静了一会，人人都在仔细查看着那个小窗口中的信息，试图消化90%的人类身体中都携带克里虫基因这个骇人听闻的消息。
    但显然，不是人人都有舒云归他们那么好的承受能力，很快楼下便有人崩溃了，恐惧绝望的情绪迅速席卷了人群，无论在网络上还是现实中，恐慌和愤怒都在肆无忌惮地蔓延着。
    人们对联盟政府的抵触情绪达到了顶峰，人群开始冲击灯塔，为了自保，灯塔开启了电离防御罩，愤怒的人们被拦在外面，高塔之上的统治者们终于正式与他们的民众划开了楚河汉界。
    「追踪这则消息的信号来源，无论如何都要把藏在暗处推波助澜的那个人找出来！」
    探员应声领命，带着iafa基地中的技术部门开始逆向追查信号源。
    与此同时，星流航备站也终于到了最后时刻，弹尽粮绝、孤立无援，虫群彻底击溃防守阵线，大量涌入霍普星域。
    为了保护手无寸铁的地面工作人员和家属，许闻钊下令收起航备站所有飞行平台，力求自保。
    从星流航备站投入使用以来，就没有收束过飞行平台，这是一个浩大的工程，在电力有限的情况下，这并不是一个可以迅速完成的事情。
    所有飞行平台从上往下依次慢慢竖起，合拢进航备站主体中，如一颗散开的松塔慢慢闭合了它所有的鳞片。
    舒云归不能脱离机甲，因为以他现在的身体和精神网状态来说，一旦解除脑机链接，短时间内肯定再链接不上了，但他又必须确定舒心的安危，因为那是他的亲人。
    如果给他一个机会选一个航备站上的人活下去，那他带着私心一定会选择舒心。
    舒云归操纵着机甲悬停在家属楼侧上方，他焦急地躬起身子，试图从破损的窗户中找到舒心。
    然而任他怎么看，都找不到舒心的身影，过度担忧使他的精神网链接更加不稳定，驾驶舱内闪烁着警报灯，如果链接稳定度持续下降的话，马上他就要被强制解除链接了。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航空服的身影突然从远处跑来，他顶着虫群过境掀起的暴风艰难前行着，每往前挪动一步都异常艰难。
    舒云归的余光注意到了他，伸手将他拢进了机甲手掌中，慢慢抬到面罩前。
    那竟然是简方荣！
    「简工！」
    舒云归急声喊道：「你看到舒心了吗？！」
    简方荣趴在机甲手掌中，听见舒云归的声音，也非常意外，大喊道：「我正要上楼去找她！」
    有简方荣在，舒云归稍稍安心一些，他将简方荣送到窗户边，看着他翻进去，恳请道：「我不能解除链接，舒心就麻烦你了！」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才要麻烦你！」
    简方荣满脸焦急，指着远处道：「航备站收束飞行平台，可曙光号太大根本不能被收进站内！调度部门马上就要解除牵引绳了！」
    舒云归眼睛陡然睁大，立刻回头去看远处漂浮着的曙光号，此时下方飞行平台已经收束完成，马上就要轮到曙光号这边了！
    「拜托你！」
    简方荣请求道：「一定要保住曙光号！」
    作为唯一能进行空间跃迁的舰船，舒云归无论如何都会保住它的，他朝简方荣点点头，抽身朝曙光号急速掠去！
    「你去哪里？！」
    驾驶舱中响起邓英凯的声音：「航备站马上要全部收束了！快回来！」
    一旦航备站完全收束，就会成为一个密封坚硬的圆柱体，这是唯一能在虫群来袭时保命的办法，当然，外面的东西进不去的条件是里面人也出不来。
    「我去保护曙光号！你去保护生活区！」
    舒云归急速从邓英凯身边飞过，他看见「剑齿虎」舰队剩余的舰船已经调转船头，朝着进入星域内的克里虫打尽了最后的火力。
    在牵引绳断开的前一秒，舒云归攀着超合金编织的绳索跃到了曙光号上，随他而来的还有另一台机甲。
    「你怎么也过来了？！」
    邓英凯笑了笑：「生活区已经有人保护了，我跟你一起守住曙光号。」
    跳到了曙光号上，也就等同于放弃了进入航备站中活命的机会，邓英凯抬头看着宇宙中摩肩接踵飞行的虫群，眼神没有半分退缩。
    「星流航备站的历史可能就只能写到这了。」
    邓英凯的笑声顺着脑机链接仪传到舒云归耳中：「无论结局如何，能与你并肩作战，是我的荣幸。」
    舒云归伸出手，两架机甲在虫群的包围中用力碰拳。
    克里虫尖啸着袭来，舒云归抽出长鞭正欲冲上去，一道灼目的光束突然从身后急速射来，将他们面前的虫群灼烧成灰！
    曜目的光线透过隔光面罩照亮了整个驾驶舱，也映亮了舒云归和邓英凯惊讶的眼神。
    在久久不灭的光线中他们回过头，看见数不胜数的各式舰船从星域深处向航备站驶来。
    为首的那一艘质量甚至大于剑齿虎号，他船心炮口的光芒还没消散，刚才那一击气势磅礴的聚能粒子炮就是从这艘舰船上射出来的。
    「查文星双极军事基地「猛犸」重火力舰队前来支援。」
    对方负责通讯的人特意强调。
    「不是奉命。」

 修道院：爱如潮生 第一百零一章 图穷匕见

    「非常抱歉，由于虫族入侵，我们也要守卫查文星民众，暂时只能抽调这些舰船来支援你们了。」
    猛犸号重火力战舰缓缓驶过舒云归身边，停靠到剑齿虎号旁边。
    由于剑齿虎号伤痕累累，此时犹如一头受伤的猛兽依偎在巨兽身边。
    有了支援，许闻钊终于浅浅松了一口气，他扯开领带，揉了揉疲惫的双眼。
    「特殊时期大家压力都不小，你们能来支援我们已经非常感谢了。」
    「既然星流航备站已经收束，你们不如跟我们回查文星吧，刚刚收到的消息，说是星域总长和星战总指挥已经得知消息准备返回莱特星，想必战况会慢慢好转的。」
    「他们不是在休假，无人能联系上吗？」
    猛犸号的指挥官像分享八卦一般跟许闻钊说：「我听说是审判庭新上任的审判长干的，他刚一上任就避开灯塔悄悄给总长传递了消息，说莱特星乱成一团，民心大跌，这会总长正生气呢。」
    「哦？哪个新上任的审判长？我怎么没有听说过？」
    许闻钊对这个胆敢与总政官背道而行的审判长十分感兴趣，如此敢于直言上述，倒也是个正直可靠的人才。
    「你必然听说过，就是曾经的联盟双盾之一，程思空啊，从翱翔者编队退役之后进入了审判庭，这才三年就当上了审判长。」
    原来是那个小子！
    许闻钊恍然一笑，那这些所作所为就没什么可惊奇的了，确实很符合程思空的行事风格。
    「话说回来，这些虫子的目标好像是莱特星，我们出发的时候遇见几只飞得快的，它们路过查文星只是稍作停留，便朝着莱特星去了。」
    「可我们这些军事力量的存在不就是为了保护莱特星吗，即使虫群没有主动攻击我们的意愿，但只要我们还在，就不能让莱特星陷入险境。」
    即使已经劳累数日，但许闻钊的目光依然锐利。
    「虽然莱特星上有那么一群令人生厌的废物，但绝大多数的平民百姓是没有错的，我们是联盟军人，就该为了联盟百姓而战。」
    猛犸号的指挥官哈哈大笑起来：「你果然还是一如既往地讨厌灯塔上那群人啊。」
    他笑了几声，又问：「怎么样？跟我回查文吧，你手下这群兵也累得够呛，回我们双极军事基地好好修整一番，等虫群完全离开星流航备站了再回来吧，我们司令官交代了，一定要把你平安带回去。」
    「我们倒是次要，主要是曙光号这个大家伙没处可去，也不能放任它在宇宙中乱飘，你们双极基地要是能接手的话，就先拖到你们那里去？」
    指挥官看了一眼星域内正在激烈交火的战况，道：「我们基地是山形结构，最大也只能停靠我这个量级的舰船，曙光号肯定是放不下的，当初建造它的时候，就只有莱特星的西河地基能起降这玩意。」
    指挥官想了想，又道：「不过找个太空港远远牵引着还是没问题的，那你回收机甲吧，跟我一起回去，剩下的交给我底下的舰队去应付就行。」
    火力充足的人说话就是底气十足，原本横行霸道的克里虫群被猛烈的火力压制，暂时被堵在从星流航备站通往查文星的路上。
    但就算再严密的防线也总有疏漏，早期几只闯进星域内的虫子已经越过查文星，经过奋力飞行，终于靠近了它们的目的地——霍普星域行政首都莱特星。
    在监测到克里虫来袭的时候，莱特星人工大气层外悬浮的上千架超导激光炮就已经蓄能待命了，当第一只虫子靠近的时候，激光炮射出的耀眼光芒几乎照亮了莱特星整个夜空。
    此时的修道院房顶上，修女站在巨大的十字架顶端，她仰起头
    ，一阵又一阵亮起的光线照进了终年阴森的兜帽，她遍布皱纹的眼睛在光芒中闪闪发亮。
    「这一天终于到来了。」
    她张开双臂，在夜风中狂笑。
    「进攻吧！践踏吧！吞下那些自酿苦果的人吧！」
    冰冷的枪口抵住后脑，忽明忽暗的夜色中一个高大的人影消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后。
    「要找到你还真是不容易，没想到兜兜转转，最后的大鱼还是藏在修道院里。」
    即使被枪口指着，灰袍修女却丝毫没有露出畏惧的神色，她慢慢收起笑意，微微回头，看见程思空一手举着枪，一手夹着烟，累积的烟灰支撑不住掉落下去，顺着倾斜的屋檐一路滚落。
    「我真的很好奇你究竟是什么身份，竟可以深藏在修道院中二十年不被发现，你在网络中兴风作浪、引导舆论，就只是为了把修道院和灯塔推上风口浪尖？」
    大气层外不断传来隆隆炮火声，进攻莱特星的克里虫似乎越来越多了，程思空的瞳孔不断亮起又不断暗下去，但他的眼睛始终没有从灰袍修女脸上移开。
    「如果说你以前是为了对抗红衣主教，如今你已经是修道院实际掌权人了，连总政官也不过是你的手下败将，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还是说你天生就是个反.社会人格，看着星域大乱，就能让你开心？」
    要想揪出灰袍修女这个幕后始作俑者可相当不容易，iafa技术组的人逆着层层加密信号源追查一直苦无进展，可当第一只克里虫到达莱特星上空的时候，这些层层加密的阻碍突然全都撤去了，像是幕后之人知道胜利将至，便不再需要伪装了。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灰袍修女的眼神欣喜欲狂，里面掺杂着程思空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突然，天空中传来「轰」的一声巨响，巨大的超导激光炮台从宇宙中坠落，撞上人工大气层后开始燃烧，如火球般从天幕上急速落向地面。
    就在程思空抬眼向远方火球眺望的时候，灰袍修女突然纵身一跃，晃过程思空的枪口，从修道院屋顶上跳了下去！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快如疾风的身影从远方阴影处蹿出来，精准无误地接住了灰袍修女。
    程思空垂眼一看，竟然是恶犬雷克。
    此时他周身的异变能量已经跟上次产生了明显的变化，程思空抬手使用「独创空间」想困住他二人，但恶犬雷克的速度却更快，他的身体在夜色中留下一串残影，竟在「独创空间」搭建完成前的千分之一毫秒内逃了出去。
    「你也二阶异变了？」
    程思空居高临下地看着雷克将灰袍修女放到地上，他头顶的两道刺青看起来像两条游动的毒蛇。
    「还得多谢从你好兄弟血液中提取的促进剂。」
    雷克眼皮一抬，整个人瞬间出现在程思空面前！
    好快的速度！
    程思空立刻「坐标改写」移动位置，但雷克就像一只咬住人不放的疯狗，无论程思空移动到哪里，他就紧咬到哪里，两人使用异变能力不断亮起的光芒与天上激光炮台发出的光芒几乎重合。
    由于一阶空间类能力和速度类能力高度相似，两人的交手只能演变成永不停歇的追赶，加上雷克二阶异变之后速度之快甚至可以穿越时空，程思空的「坐标改写」在他的异变能力面前处处受制。
    不过程思空此番前来也不是为了跟雷克打架的，他挥手给自己套了个「独创空间」，将雷克拦在了空间外。
    「既然你的主人不打算告诉我她搅.弄时局的原因，我也没必要一直追问，你们抛弃了修道院，而我只想从这里找一点我想要的东西，应该不影响你们的计划吧？」
    雷克这些天一直在接受二阶促进实验，根本不知道灰袍修女做了什么，听见程思空这样说，便疑惑地回头去看灰袍修女，希望能得到答案。
    可灰袍修女还是那样，从来不曾正眼看他。
    「我知道你要找什么，你想找关于方宇死亡真相的线索，是吗？」
    她也知道方宇？！
    程思空瞳孔缩紧，寒声问道：「你究竟知道多少？」
    灰袍修女冷笑着：「我为修道院工作二十年了，这片土地有多肮脏，下面埋了多少人的尸骨我都知道……」
    程思空卒然向前一步，却看见了灰袍修女眼中残忍的讥诮。
    耳边轰鸣骤起，数以万计的飞船舰艇从西河军事基地的方向升空，为首以三角形列阵向前的纯白色机甲越过修道院顶空，程思空都不用抬头，就知道它们胸口标着他再熟悉不过的三个大字——
    翱翔者。
    它们的速度是那么快，仿佛乘风而上，在所有升空的舰船完全离开莱特星人工大气层后，本该是黑夜的天幕骤然大亮，一道银白色的光柱自「荆棘女神」能源塔顶端升起，迅速将整个莱特星包裹其中！
    「那是……」
    程思空周身一震，大惊道：「灯塔打开了磐石防御网？！」
    璀璨的防御网如极光一般漂浮在天空中，由于太久没有使用过，许多新生代的年轻人根本不认识这是什么，即使在半夜，也有很多人从睡梦中醒来，趴在窗边好奇地观看天上的奇景。
    然而只有少数人知道，磐石防御网号称无坚不摧、固若金汤，只要一打开，外界的任何危险都休想进入莱特星一步。
    也包括，那些远去作战的将士们。
    「复仇这条路远没有你想的那么好走，你看，被联盟送上天去作战、永无返航可能的那些人，又会是多少人心中最放不下的人呢？」
    程思空赫然看向灰袍修女站立的地方，而此时那里已经没有人了，只留下灰袍修女的声音在盘旋萦绕。
    「去愤怒吧！去憎恨吧！真相远比你想象的更可怕！」

 修道院：爱如潮生 第一百零二章 坚如磐石

    习惯了和平生活的霍普星域民众们以为人形怪物袭击事件、白茧生成和虫族入侵已经是人生中经历的最可怕的事情了，但命运的丧钟才刚刚敲响，死神并不打算这么容易放过他们。
    星流航备站战线崩溃，大量克里虫涌入星域内，虽然沿途五颗行政星都及时派出部队拦截，但聪明的克里虫并不与他们长久纠缠，而是只留下小部分吸引火力，大队伍还是很快到达了莱特星。
    在莱特星人工大气层外，超导激光炮射出的激光如宇宙中盛开的焰火一般绚烂，它们击穿了克里虫的躯体，被烧成焦炭的虫尸落到磐石防御网上，彻底化为一缕黑烟。
    莱特星的西河军事基地拥有霍普星域最强大的军事力量，在遭遇克里虫之前，它们在星域内横扫千军、战无不胜，其中又以翱翔者机甲编队最为出名。
    这是一个装备了一千八百八十八台机甲的庞大编队，虽然在程思空和方宇双双离开之后，编队的威名大不如前，但跟其他机甲编队相比，还是有着云泥之别。
    信心十足的翱翔者编队率先进入太空，正好迎上了第一批到达莱特星的克里虫。
    编队中有些人看过舒云归的直播，心想无论是驾驶技术还是作战经验，翱翔者编队对远胜过反抗者编队千倍，那些小虫子不管来多少，保管叫它有来无回。
    然而现实却狠狠打了他们的脸，当第一台机甲被克里虫无情洞穿胸膛，失去动力落入磐石防御网中，与虫尸一样化为焦炭的时候，翱翔者编队的驾驶员们才终于明白他们对战的不是一心想着活命的星际盗猎者，而是不顾生死、残暴嗜血的宇宙怪虫！
    更可怕的是，直到机甲在防御网上化为飞灰，他们才知道，在战争胜利之前，联盟没有让他们回去的意思。
    磐石防御网一旦展开，所有在外面的东西就都是敌人，防御网的作用就是阻挡一切外来物进入莱特星。
    无论生死，翱翔者编队只能坚守在外，直到最后一只虫子死亡，或是……
    最后一台机甲倒下。
    征战在外的将士们最怕的就是军心动摇，一知道他们回不去的时候，对联盟置他们生死于不顾的愤慨，以及对自己命运的悲叹一齐涌上心头，翱翔者手中锋利的刺风锥也变得软弱无力起来。
    星域联盟最大的重火力矿动力母舰「巨犀」号悬停在超导激光炮台和磐石防御网中间，指挥官对翱翔者编队今天的状态非常不满意，在队内通讯中严厉地斥责他们：「还没有一个小小航备站上的机甲能打！」
    大家自然明白指挥官说的是舒云归，谁也不愿意承认自己比一个还没拿到毕业证的毛头小子差，即使心中不满，还是紧握刺风锥，强打精神与克里虫殊死搏斗。
    而此时，在星流航备站通往查文星双极军事基地的路上，猛犸号正拖着曙光号在缓慢前进。
    再怎么说，猛犸号也是联盟中少有的大家伙，但在曙光号面前还是有些捉襟见肘，且由于曙光号失去动力，想要牵引这么个大家伙前进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猛犸号现在的速度堪比龟爬，剑齿虎号牵引架受损没办法帮他，只能靠在一旁慢慢飞行，而舒云归和邓英凯也回到了剑齿虎号母舰，正在等待左学海清点人数。
    64人的编队出战，如今能全须全尾站在这的仅有17人，加上被逃逸舱送回航备站医治的那个队员，反抗者编队一共存活18人。
    休息舱中一片死寂，每个人都低着头，神情疲倦不堪，紧绷的神经却让他们没办法入睡。
    其实能存活18个人已经大大超过了舒云归的预料，至少保留了一个小分队的建制，不至于像持剑者那样全军覆没之后连编队建制都取消了。
    机械部门正在加班加点
    整修他们的机甲，每一台主战机甲和备用机甲都破损不堪，短时间内也找不到这么多零件更换，机械师们只能尽量挑选完整的零件凑在一起，勉强凑出几台能用的机甲。
    不知道是谁打开了新闻频道，休息室的大屏幕上显示出莱特星上的景象。
    为了保全人工太阳不遭受袭击，从第一只克里虫到达莱特星的时候，气象部门就停止了人工太阳的运转，此时整个星域中有一半一直是白天，另一半一直是黑夜。
    人工太阳自新星历440年建成至今，就没有停止过运转，此时人们终于明白末日将至，整个社会一片混乱。
    大型商超中的生活物资都被抢购一空，家家户户闭门不出，有条件的人弄了枪支弹药自保，没条件的也给门窗加装了超合金板加固。
    一时间，莱特星上物价飙升，即使灯塔一再安抚民众保持冷静，但显然此时灯塔的话已经没人相信了。
    不仅莱特星里面乱成一团，外面的战斗也陷入焦灼状态。
    翱翔者编队中缺乏有对战克里虫经验的指挥官，人和昆虫的思维毕竟不同，翱翔者编队换了好几种战术，除了稍稍降低了一些伤亡之外，战斗局势还是毫无改观。
    新闻频道的主持人黯然分析着战况，直言要不是舰队武器充足，虫群可能早就冲破防御网了。
    在镜头中，往日繁华的莱特星一片萧条，被过度阳光照射的地方土地干涸、植物脱水，而一直处于黑夜状态的地方则风雪交加、万物冻结。
    通过太空新闻站悬浮摄像机传回的作战画面，能看见克里虫的数量占着明显的优势，且随着火力消耗，人类这边逐渐开始走向劣势。
    机甲驾驶员的血在太空中飘洒，比反抗者编队更不堪的是，翱翔者编队甚至没有一个可以逃逸的地方。
    他们身后的星球要求他们英勇作战，且不允许他们带伤返航。
    唯一能回去的只有胜利的消息，而不是残破的机甲。
    很快，巨犀号母舰上的医疗舱内就人满为患，新收容进来的受伤驾驶员们甚至没有急救床可以躺，只能躺在担架上，痛苦哀嚎着等待本已不够分配的自动手术舱腾出空来。
    同为机甲驾驶员，休息舱内众人对翱翔者编队驾驶员的遭遇感同身受，即使身心疲惫，但所有驾驶员的眼睛都死死盯着屏幕，几乎要把屏幕灼出一个洞来。
    「再这样打下去，莱特星也守不住吧？」
    舒云归顺着声音望过去，看见说话的那个人头发杂乱，满眼通红，一看就是很久没有休息过了。
    「我的家人还在莱特星上，可我却只能这样远远看着她们活在恐慌中。」
    他十指插入头发中，抱着脑袋痛苦道：「我明明也是驾驶员，也可以战斗，可我却在这里看着，只是看着！」
    休息室中的人被他的情绪感染，也纷纷红着眼眶低下头去。
    没能守住星域第一道防线已经使他们愧疚难当，如果连家人也不能保护，只怕此生都将活在悔恨中无法自拔。
    舒云归盯着自己的手指，长时间未使用而积累在体内的异变能量涌动着，令他忽然想起，如果人类的科技防线真的没能阻挡克里虫，那作为二阶异变体的自己，是否还能再做些什么？
    「或许……我们可以去支援莱特星。」
    那只是他内心的想法，没想到怎么就宣之于口，大家一听见这句话，立刻纷纷朝他看过来。
    就连左学海也投来惊愕的目光。
    「可……我们只剩十几个人了，翱翔者编队有上千台机甲，他们需要我们帮助吗？」
    没等舒云归回答，立刻有人接话：「想靠数量取胜本就是痴人说梦，我们虽
    然人少，但我们有作战经验。」
    「对！我们只有64台机甲，可我们挡住了虫群那么长时间，论作战技巧，我们才是最厉害的！」
    刚刚还在因为无法保护家人而痛苦的那名驾驶员一下站了起来，朝左学海恳求道：「指挥长！我申请去莱特星支援！请您同意！」
    左学海张了张嘴，还没说出话来，「唰唰唰」又站起来好几个人。
    「我也申请！」
    「我也要去！」
    很快，整个休息舱中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只有左学海一个人坐着，蹙着眉头狠声道：「一个个瞎胡闹！也不看看自己的机甲都成什么样子了？！有谁见过稻草人去支援铁甲武士的吗？！」
    「可我们不是稻草人。」
    舒云归往前一步道：「装备只是锦上添花，真正有能力的人并不在乎装备是否精良。」
    这是一句实话，只要入伍稍稍早一些的人都记得，曾经联盟双盾仅靠一把刺风锥横扫星际盗猎者十几艘战舰的英勇事迹。
    「我们是反抗者，反抗侵袭、反抗杀戮、反抗欺压百姓、反抗草菅人命！」
    舒云归指着屏幕中高耸的灯塔，高声道：「只有胜利者才能反抗上位者，只有我们打赢了这场人类保卫战，才能将联盟对我们星流航备站做的事、对巨犀号舰队和翱翔者编队做的事、对全联盟民众做的事一一还给他们自己！」
    因为他的话，休息舱中群情激奋，即使没有左学海的首肯，大家还是义无反顾地冲向了机甲整备舱。
    舒云归走在最后面，被左学海叫住。
    「这么能煽动人心，你不去当联盟发言人真是可惜了。」
    「这不是煽动人心。」
    舒云归认真道：「是人心所向。」
    左学海勾起一边唇角，扬手将自己的作战服头盔甩给舒云归，起身朝机甲走去。
    舒云归茫然地跟在他后面，不解地问：「您这是……」
    左学海头也不回，反手敲了他一个脑瓜崩。
    「我的战士全都去莱特星了，难道要留我一个人在这当光杆司令吗？」
    他一步跨上升降机，在舒云归的仰望下踏入了那架他很久没有踏入过的机甲中，机甲胸腔编号赫然写着——
    反抗者01号。

 修道院：爱如潮生 第一百零三章 共同作战

    「巨犀号呼叫军事指挥部！巨犀号呼叫指挥部！」
    无线电另一端无人回答，猛烈的撞击袭来，整个舰体骤然向右侧倾斜又猛地回正，如同被两头公牛夹击的斗牛士一般在横冲直撞的攻击中毫无还手之力。
    「稳住舰体！」
    在剧烈的摇晃中主控室所有人几乎都摔倒在地，指挥官半跪在地上，双手牢牢抓着栏杆，高声呼喊：「让机甲回来想办法把母舰上的虫子赶走！」
    「虫群已经把我们整艘战舰都包围起来了！」
    主控台前的通讯员慌张叫喊着：「它们挡住了所有舰外摄像装置和炮口！我们现在什么都看不到！」
    头顶蓦然传来一声巨响，所有人都下意识抱头蹲下躲避，旋即主控台投影上显示巨犀号顶端破损。
    整艘战舰被数以万计的虫子顶得舰头高高扬起，站在指挥台上的指挥官根
    主控台前的通讯员姿势也很别扭，他们椅子是固定住的，人也由安全带绑在椅子上，但整个人还是跟着舰体一起倾斜着，艰难回复道：「指挥部好像没有人！」
    这种时候了，指挥部怎么可能没有人，那群贪生怕死的人无非就是不想接前线的消息而已。
    指挥官愤怒地砸了一拳地板，他带出来的这只舰队每一艘舰船上的医疗舱都一床难求，从今早开始，已经出现受伤战士因为得不到及时治疗而去世的事情。
    为此，指挥官不停联系指挥部，可没有一则通讯是能接通的。
    因为伤员无法得到治疗，巨犀号重火力舰队战斗力锐减，虫群突破火线，占领了巨犀号母舰甲板部分，所有炮口都被折断堵塞，连巨犀号最强的杀手锏——本瑟姆粒子炮，都因为舰体轴承被卡死，不能展开炮口，而无法使用。
    「附近还有没有能用的机甲？让机甲回来保护母舰！」
    指挥官大喊：「母舰上有很多伤员！优先保护母舰！」
    主控屏幕上的机甲通讯信号那一栏隔几分钟就会有一台机甲的颜色由绿色变为灰色，每到这个时候，智能主脑就会无情地弹出「生命信号已消失」的字样，用以宣告一台机甲的毁灭和一条生命的逝去。
    此时，屏幕上大半机甲头像已经变成了灰色，剩下的也基本是一片红色，显示驾驶员身体状态不稳定或精神疲劳。
    但和反抗者编队一样，即使身心俱疲，依然没有人主动提出解除链接，所有人都在拼命作战，哪怕他们身后的星球已经抛弃了他们的性命。
    「把舰头拉起来！垂直九十度向上，所有引擎推到最大往上冲，把虫子都给我甩下去！」
    驾驶员脸色一片惨白，以巨犀号这种体量的舰船来说，垂直加速度过快很考验舰船的承受能力，一不小心就会造成舰身解.体。
    但这是他们目前唯一的自救办法。
    在舰外克里虫不断的冲撞下，驾驶员操控引擎转向，趴在指挥台上的指挥官紧紧抱住栏杆，整个人已经悬空了，整艘巨犀号战舰舰头朝上，如离弦之箭般飞速上升！
    没有人类那样的双手，趴在巨犀号甲板上的克里虫们纷纷被甩落，许多被堵塞的炮口终于显示可以正常使用，指挥官不顾自己的狼狈形象，振臂厉喝：「调转炮口！给它们尝尝本瑟姆粒子炮的厉害！」
    偌大的巨舰在太空中笔直悬停，以主控室为圆心，整个舰体骤然一百八十度翻转，原本朝上的炮口转向下方，舰身从中分开，露出本瑟姆粒子炮的炮口。
    舰载能源开始向炮口聚拢，如本瑟姆粒子炮这种威力的武器每次使用耗能巨大，冷却时间非常长，即便是巨犀号这种大家伙装载的能源，也
    只够使用三次本瑟姆粒子炮。
    可这一炮，堪比核武器，不求完全击退虫群，只要争取到一点时间，请求联盟打开防御罩接收伤员就行。
    全舰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炮口，灼目的光芒越来越亮，显示台上蓄能进度已达到99%！
    就在此时，一头被甩进宇宙中的克里虫却挥舞着残缺的翅膀一头撞向了炮口，指挥官登时瞠目欲裂，若是克里虫在这个时候撞进了炮口，无法发射的巨大能量将会把巨犀号炸为齑粉！
    「不！」
    随着指挥官声嘶力竭的绝望吼声，一道快得只剩残影的影子猛地扑向炮口中的克里虫，在粒子炮发射前的千分之一毫秒内将虫子扑了出去！
    下一瞬，本瑟姆粒子炮裹挟着崩天裂地的能量朝远方虫群急速射去！
    全舰人的心脏被猛地提上喉咙口又狠狠摔落，指挥官脸都白了，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连声音都夹着一丝颤抖，问：「刚刚那是哪台机甲？」
    通讯员脸都快贴到屏幕上了，疑惑道：「这……这好像不是我们的机甲啊……」
    不是翱翔者编队？
    指挥官不可置信地正了正帽子，难道指挥部突发善心，临时调了援兵过来？
    下一瞬他就打消了自己的想法，因为他看见磐石防御网没有打开的迹象，联盟怎么可能置他们自己的安危于不顾，给外面派援兵？
    「这是？这难道是……」
    通讯员惊声道：「指挥官！是反抗者机甲！」
    所有人都惊到了，连驾驶员都忍不住抬头去看大屏幕，果不其然在某个舰外监控的一角中，看见了反抗者64号的编号。
    「这不是那个舒云归吗？！」
    主控室中躁动起来：「他不是在星流航备站吗？怎么到我们这里来了？」
    「难道是来支援我们的？」
    「怎么可能……天啊！不会真的是来支援我们的吧？」
    在大屏幕上，十几架机甲从宇宙深处驶来，即使全联盟空军的机甲都是以纯白色为主，但每个编队之间都有些许的外形区别，这十几个手握长鞭的机甲怎么看，都跟拿着刺风锥的翱翔者机甲大相径庭。
    「真的是反抗者编队！」
    通讯员热泪盈眶，哽咽道：「他们坚持了那么久我们都没去支援，可人家仅剩十几个人了还回来支援我们……」
    指挥官惊愕地看着大屏幕，直到所有的反抗者机甲停到巨犀号甲板上，通讯系统才亮了起来。
    「你好，我们是星流航备站反抗者编队，请将我们纳入翱翔者编队通讯中，我们有一些对抗克里虫的方法可以分享给你们。」
    舒云归的脸出现在大屏幕上，没来由的，指挥官看见他，就好像看见了救世主一样。
    「指挥官？」
    通讯员喊他：「咱们……」
    指挥官大手一挥，高声道：「按他说的做！快！通知翱翔者编队剩余驾驶员们，听从反抗者编队的指挥！」
    舒云归也没想到，巨犀号舰队能如此配合，他这一路还心中忐忑，担心双方隶属不同会为作战方法产生分歧。
    但显然，疲劳作战多日的翱翔者编队见到他们，就像注入了一剂强心针一样，精神立刻抖擞起来。
    「大家攻击的时候不要与克里虫正面对视，他们的眼睛有一定的摄人心神的能力，最好是从侧面或上方进攻。」
    舒云归操纵机甲飞到翱翔者编队中间，许多台翱翔者机甲凑到他身边，仿佛他才是这个编队的领机一样。
    「虽然克里虫非常灵敏，但他们主要不是靠眼球来视物的，而是依靠声音共振来定位的，眼球是他们的弱点
    ，大家击中火力攻击眼球和脑部，即使不死，也会使它们丧失行动能力。」
    舒云归接过身边翱翔者机甲递过来的刺风锥，如穿糖葫芦一般扎进身侧克里虫的眼球中，蓝血喷溅，克里虫因为剧痛而挥舞着前足，这时邓英凯冲锋上前，用长鞭锁住了虫子的前足，在倒刺的切割作用下，一对锋利的前足便被完整切割下来！
    翱翔者编队的驾驶员都是精英中的精英，只看一次就立刻掌握了对战克里虫的诀窍，无需指挥，他们立刻默契十足地两两组队，霎时间战况反转，几乎被虫群包围的机甲们硬生生杀出了一条血路。
    舒云归将刺风锥还给对方，赞道：「这刺风锥比我们的鞭子好用多了，轻巧又灵活。」
    「那是！这可是采用最轻的高强度纤维材料打造的。」
    对方骄傲道：「还是程领机在的时候提议装备的呢。」
    舒云归微微一愣，不愧是程思空啊，离开三年了还有人念念不忘他的英勇，可一想到这里，他又对谋害方宇和程思空的人无比憎恶，如果联盟双盾还在的话，今天这场战役何至于伤亡惨重。
    「这个时候了还有闲工夫聊天？！」
    左学海从舒云归身后滑翔而过，将预备偷袭舒云归的克里虫掀翻过去，一把毫不客气地夺走了刺风锥，照着克里虫的脑门中心猛刺！
    虫血溅满了他的面罩，被破坏神经中枢的虫子无法再行动，只能仰躺着漂浮在太空中抽搐，左学海用力将刺穿虫脑的刺风锥抽出来，轻描淡写地抛给翱翔者号的小年轻，又一声不吭地飞去别处作战了。
    小年轻还沉浸在他行云流水的动作中不可自拔，抱着刺风锥连声追问：「哇!那台机甲是谁在操控啊？！」
    舒云归回头望了一眼左学海，耸肩道：「左学海，我们队的炸药桶指挥长。」
    「左……学海？」
    小年轻震惊道：「那不是我们编队上任教官吗？!」

 修道院：爱如潮生 第一百零四章 人各有道

    舒云归也觉得震惊，左学海竟然是翱翔者编队的上任教官？
    那他为什么会跑去反抗者编队做指挥长呢？且不谈西河军事基地和星流航备站的硬性条件相差多远，就光是工资待遇和军衔升级速度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但凡拥有正常思维的人，都不会选择舍本逐末，放弃大好前途不要，跑去穷乡僻壤「支教」吧？
    不过现在可不是聊这些八卦往事的时候，既然左学海跟翱翔者编队有这么一段渊源，那以后闲下来了问程思空也是一样的。
    舒云归拍了拍小年轻的肩膀，与他一起冲进了虫群中。
    在莱特星外，多如牛毛的克里虫层层积压着，它们没有人类那般对生死的理解，只一味冲击着磐石防御网，即使前一批倒下化为飞灰，后一批还是会毫无畏惧地继续往前撞击。
    由于数量过于密集，堆积在磐石防御网上的累累虫尸甚至来不及被防御网烧毁，后继而来的克里虫踩在自己同类的尸骨上，用他们尖锐锋利的前足敲击着防御网。
    磐石防御网没有实形，由于撞击间隔时间太短，有时候真会有一两次让克里虫的前足穿了过去，旋即便被防御网烧断，巨大的前足从天上坠下，落入大气层中化为一道火球，狠狠砸在建筑物上。
    不明所以的人们以为怪虫来袭，吓得躲在家中瑟瑟发抖，整个莱特星的工业全面停摆，只能依靠「荆棘女神」供能塔支撑最基本的生活用电。
    常被太阳照耀的那一边由于过于干燥，火灾频发，在空旷见不到任何行人的路上，只有消防车的警笛声在穿梭鸣响。
    而在持续黑暗的那一边，因为河流上冻，生活用水出现供应困难，人们不得不冒着危险涌到河边，用最原始的方法凿冰取水。
    这种生活持续一两天还行，时间久了没人能受得住。
    所有大小商超的货物早就售罄，因为缺乏电力能源，工厂无法开工，生活物资补给跟不上，民众的愤怒战胜了恐惧，即使天上时不时会坠下火球，但还是有很多人聚集在灯塔下方，坚持抗议联盟政府的不作为。
    然而在这场生存之战中，受影响最严重的不是平民，而是医院。
    没有充足的电力支撑仪器运转，也没有及时得到药剂补充，各大医院住院部的病人死亡率大幅度提升，连路亭所在的军事总医院这样的重点医院，每日也有大量的病人死亡。
    面对这种情况，以各大医院高层为代表，纷纷联合起来向联盟医学会抗议，要求医学会向政府施压，优先保证医院正常运转。
    但在这种时候，医学会和灯塔里的每个部门一样，全都装死不予回应，实在逼急了，就只会推脱说星域总长不在，不敢擅自做主。
    这样一来，急诊部那些需要抢救的病人得不到有效的治疗，生命纷纷走向尽头，路亭亲手将一个刚刚逝去的病人推进停尸间中，人还没回到办公室，便听见死者父母家人在走廊失声痛哭。
    「他才二十几岁，他上个月才为联盟出战过！」
    年轻的父母一夜苍老，母亲瘫坐在地上站不起来。
    「他说他得了优秀士兵奖，他还没等到属于他的那枚勋章，怎么就走了呢？」
    父亲靠在墙边，一手握着妻子的手，一边抹泪。
    母亲痛不欲生，在护士们的安慰劝说中嚎啕痛哭，这里是军事医院，每个病人都是为联盟出生入死的战士，有些家属听见哭声，也忍不住垂泪。
    「唉，可怜啊。」
    「也不知道天上的战事怎么样了，我大儿子跟着队伍一起上去作战了，到现在半点消息都没有，小儿子又在袭击事件中受了这么重的伤……」
    家属担忧道：「如果再不
    能恢复电力和医疗，只怕我小儿子也……」
    旁边的另一位家属搂了搂她的肩膀，劝慰道：「别这么悲观。」
    再多安慰的话也说不出来了，悲伤失落的情绪在总医院中蔓延，其实大家都明白，天上的战争胜不了，地上的生活就永远无法恢复正常。
    可只要抬头看一看，看看防御网上不断冒出的火光，和掉下来未全部烧化的残骸，就能知道，这场仗没那么好打。
    路亭关上了办公室的门，从电脑中找到了自己已经准备好的申请材料。
    在院长的逼迫下，他紧赶慢赶将申请加入.联盟医学会的材料准备好了，按照院长的要求，为了能顺利通过申请，他甚至临时加了一份自己并不喜欢的基因研究作为主申请材料。
    而那些能用于战场救命的创伤医学研究只能作为附属品，甚至都不配得到联盟医学会的一点余光。
    路亭坐在办公桌前，感觉自己站在了一条钢丝绳上。
    往前走，抛却良知与医德，换取一生荣华富贵、名利双收。
    往后退，放弃前尘赌上毕生所学，为万千患者求一线生机。
    想起这几天自己看到的那些痛苦无助的病人和家属，路亭关闭了文档，用力点击了删除。
    弹窗跳出来，问他：「请确认是否彻底删除文件？」
    路亭的手又停了下来。
    他天生就是个学习的料子，在学医这条路上算不得苦读，但毕竟也付出了这么多年的心血，甚至为了加入.联盟医学会不惜去参加那么危险gp考试，差点交代在考场里。
    想gp考试，路亭便想起了舒云归，这几天他也抽空看过舒云归的那场作战直播的回放，场面令人胆战心惊，由此可以想象，此时此刻在莱特上空作战的将士们有多不容易。
    纵使他们浴血奋战，可连最基本的后勤医疗都没有得到保障，这样的战斗怎么可能胜利？
    这样的医学会，还有什么支持的理由？
    路亭愤怒咬牙，狠狠点下了「确认删除」。
    文件从电脑中彻底消失的那一瞬间，路亭只觉浑身一松，一直牵扯着他的「名利」二字骤然烟消云散，他甚至觉得那删除的不是文件，而是横在他医德前面的俗心。
    他觉得从此自己医路变得纯粹起来，他只是一个救死扶伤的医生，只想做一些救死扶伤的事情而已。
    路亭打开灯塔门户网站，在群众意见栏赫然敲下几个大字——
    「反对封锁莱特星，立刻接收巨犀舰队伤员回城医疗！」
    与此同时，灯塔中，秘书跌跌撞撞闯进总政官办公室。
    霍伟正在喝下午茶，其实外面的时间已经混乱了，现在是凌晨，但天还大亮着，气温异常的高，可灯塔内一直保持着恒温恒湿。
    「做什么慌慌张张的？」
    霍伟啜了一口咖啡，又觉得苦，便扔了两块方糖进去慢慢搅拌。
    比起机器人冲泡的咖啡，他更喜欢自己动手，反正即使弄不好，也可以倒掉重来。
    灯塔上的人，又不用担心物资不足。
    秘书跑得满头大汗，喘着粗气道：「星域……星域总长和星战总指挥已经回航了！他们的护卫舰已经到了莱特星上空，要求我们打开防御网！」
    霍伟一向是最爱拍星域总长马屁的，以往总长休假回航，他都是亲自去接的，可现在听见消息，他却纹丝不动，还在聚精会神地搅着自己的咖啡。
    秘书只觉得怪异，又小心翼翼地喊了两声：「总政官？总政……」
    「我没聋！」
    霍伟不耐烦地把勺子拍到桌上，抬眼看向秘书之前，眼底红光咻然
    闪过。
    「回来了就回来了，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吗？你去回复他们，就说现在战况紧急，为了保障莱特星民众安全，就请二位大人在外面多等两天，等战况缓和了我再接他们回来。」
    秘书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目瞪口呆结结巴巴道：「那可是总长和总指挥啊……天上打得不可开交，他们又只带了少量护卫舰，总政官您不能把二位大人关在防御罩外面啊！」
    「不能？」霍伟冷笑着：「为什么不能？」
    「关闭磐石防御罩的秘钥在我和副总指挥手上，只要我不同意，哪怕副总指挥想把他们放进来，一个人也无法打开防御罩。」
    秘书望着霍伟癫狂的神情，害怕地往后退了两步，彻底说不出话来，她觉得霍伟变了，却又不知道一个只会阿谀奉承的懦弱老人，是如何变得这般精于算计、残酷无情的。
    「只要那两位大人物在外面，其他几颗行政星就会想方设法派人来保护他们，平时我想调动他们的舰队都一个个不愿意，现在让他们主动掏空家底，看看以后谁还敢仗着军事力量跟我作对。」
    霍伟阴仄仄地笑着，他觉得咖啡温度低了，便将只喝了两口的咖啡倒进了水池中。
    一如他对带巨犀号舰队那般不以为意。
    「我们只要保全莱特星和西河基地的军事力量就好，只要莱特星上的这些权贵平安无事，就没人能撼动灯塔，星域总长和星战总指挥都只是一个名号而已，谁都能做得，尤其是掌控着强大军事力量的人，更能取而代之。」
    他双手撑在水池边，抬眼问秘书：「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秘书吓得腿都软了，连连称是，着急忙慌地夺门而逃。
    她在走廊上发着抖，将巨犀舰队发来的上百次医疗求援文件悉数扔进了垃圾桶中。

 修道院：爱如潮生 第一百零五章 傲睨自若

    星域总长的公务飞船被拦在了磐石防御网外面，这件事情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此时莱特星外全是克里虫，星域总长乘坐的公务飞船好不容易才在护卫舰的殊死保护下成功返航，临到家门口被告知不让进，这事放在谁身上谁都得窝火。
    总长宗定邦在飞船上发了好大的脾气，星战总指挥翟城也将副总指挥骂得狗血淋头，命他赶紧打开防御网，让巨犀舰队的伤员回莱特星去治疗。
    全息投影会议中，副总指挥连连擦汗，为难道：「总长、总指挥，真不是我不开防御网啊，您二位也知道防御网是双秘钥制，现在霍伟他藏起来不见人，我一个人实在没办法……」
    总长宗定邦愤怒地把会议桌拍得「哐哐」作响：「去找！就算把整个莱特星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把霍伟找出来！」
    总指挥翟城一身军装，肩上五颗六芒星花熠熠生辉，他背对着会议桌，正透过飞船舷窗观察着外面的战况。
    即使巨犀舰队的每一个战士都非常英勇，但人是血肉做的，总是会累的，如同机械总有磨损过度的时候，反抗者编队前来支援的时候虽然战况有所好转，但已经过度疲劳的战士们的反击也不过是昙花一现而已。
    加之克里虫数量实在太多，武器消耗巨大，巨犀号母舰携带的弹药补给就像流水一样输送给机甲们，此时也已经见底了。
    「没时间去找霍伟了。」
    翟城拧眉注视着外面，乌压压的虫群趴在防御网上，数千台超导激光炮折损殆尽，即使巨犀号指挥官下令优先保护星域总长的公务飞船，但伤痕累累的机甲根本无法在虫群中占到任何优势。
    船身猛地一晃，翟城眼疾手快拉开了宗定邦，在他两头顶，坚硬的飞船外壳向内凹陷一大块，要不是躲闪及时，星域总长的脑袋就要被拍平了。
    透过加固过的玻璃窗，能看见趴在飞船顶上的克里虫的长足，每一根足上都生长着弯钩状的倒刺，即使是用来建造飞船的坚韧金属在它们面前也不堪一击。
    克里虫在它们头顶上来回爬动，似乎在寻找撬开船顶的方法。
    周围的护卫舰看见公务飞船遭到攻击，立马调转舰头，炮口纷纷对准了船顶上那只怪虫。
    可作为公务使用的飞船量级不如武装舰船，被克里虫压到顶上后整条船难以维系平稳，在克里虫左右乱爬的动作中东倒西歪摇晃着，护卫舰的炮口不断随着船体更改锁定坐标，但怎么也无法完全锁定那只狡猾的克里虫。
    如果不能依靠自锁定装置，仅靠人工手动锁定又怕误伤到公务飞船，护卫舰上的军官们急得焦头烂额，但又没人敢做第一个开炮的人。
    很快，公务飞船吸引了越来越多的克里虫朝这边飞来，硕大鲜红的复眼「啪」地一声贴在舷窗上，眼球上下滚动着，在玻璃上留下一串令人作呕的黏液。
    负责保护星域总长的护卫队立刻涌到前面，想保护宗定邦和翟城离开，但整艘飞船此时已经被克里虫包裹地密不透风，每一扇舷窗上都有一个红色的眼球在努力朝里张望。
    看见活人的克里虫十分兴奋，它们啸叫着，用锋利的前足敲击着玻璃和船舱，足以承受宇宙气压的加固玻璃在它们的攻击下如同豆腐一般龟裂出无数纹路，眼看着船舱即将失压，翟伟一个飞扑上前，将舷窗挡板牢牢关上。
    但挡板只是用来遮光的，根本经受不住克里虫的攻击，护卫队立刻围着宗定邦想将他转移到其他地方去。
    就在此刻，即将落下最后一击的克里虫突然被从飞船上扯了下去，翟城死死盯着舷窗外，看见一架遍体鳞伤的机甲出现在飞船侧方，它纯靠双手将怪虫死死抱住，生生将虫子的前足给折了下来。
    失去尖锐前
    足的克里虫杀伤力骤减，被机甲压在船弦上用力扭断了脖子。
    虫子没有死绝，六只巨大的红色复眼还在动，而机甲已经不再与它久战，而是甩手将它抛进了宇宙中，被随后赶来护卫的机甲一锥刺了个对穿。
    机甲和舷窗靠得非常近，它似乎在防备其他克里虫再次袭击这艘船，翟城从沾满蓝血和黏液的舷窗看出去，透过机甲遮光面罩，能微微看见驾驶员的长相。
    「这不是那个因为炸毁曙光号而上了审判庭的舒云归吗？」
    翟城对着个年轻人有些印象，当年程思空从翱翔者编队退役，翟城本来想将这个大有可为的人才调进军事指挥部，可被程思空拒绝了，三年后再见到他，竟然是为了给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飞行学院准毕业生求情。
    翟城还记得身为审判官的程思空出现在他办公室，信誓旦旦保证只要保下这个名叫舒云归的年轻人，他以后一定能救星域于水火之中。
    当时翟城并没有抱着拯救星域的想法，他只是好奇，连联盟双盾都高看一眼的年轻人日后究竟有什么作为，这才答应了帮助程思空从中斡旋，成功保释了舒云归。
    现在看来，程思空的话好像已经开始应验了。
    星域总长宗定邦一向对军事方面的事不太上心，不过曙光号事件他是知道的，唯一不知道的是，舒云归的顺利保释竟然还有翟城在幕后作保，当然，翟城也不会告诉他。
    「这个人不应该还在监视期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宗定邦还想再看一眼，但舒云归已经驾驶着机甲去了船头迎击克里虫。
    「反抗者编队，他是老许手里的兵。」
    「许闻钊？！」
    宗定邦想起那个油盐不进的老头就头痛，问道：「他的兵怎么到莱特星来了？」
    「谁知道呢？老许做事向来不跟任何人打报告。」
    比起宗定邦，翟城算是联盟高层中唯一能与许闻钊正常相处的人，即使其他人都觉得许闻钊脾气差、性格古怪又嘴下不饶人，但同为军人，翟城却知道他领导能力出众，是个非常难得的军事人才。
    翟城惜才，在莱特星待久了，各种世家财阀出生的庸才充斥联盟高层，令翟城不胜其烦，所以他才会这么看重许闻钊和程思空，那怕许闻钊在联盟中树敌无数，但有他作保，即使再怎么有人想找许闻钊麻烦，也迟迟未能如愿。
    而现在，这个重视名单中似乎还可以加上舒云归的名字。
    「总指挥！」
    副官匆匆来报告：「有个叫舒云归的机甲驾驶员向我们发来通讯，说飞船涂装太过显眼，容易吸引克里虫攻击，让我们换乘救生艇，由他保护我们去巨犀号避难！」
    翟城还没开口，宗定邦先发了话：「巨犀号弹药都耗尽了，我们过去不是送死吗？而且两艘舰船相距那么远，要是中途遭遇袭击，他一个人能保得住我们所有人？」
    副官不敢讲话，抬眼去征询总指挥的意见。
    虽然星域总长才是联盟最高***，但在军事方面，翟城才是绝对的说一不二。
    「舒云归说的有道理，飞船是金红色，在虫群中最显眼，而救生艇是黑色的，又有防御罩，隐匿起来很难被发现。」
    翟城劝道：「时间紧急，我看还是按舒云归说的做吧。」
    宗定邦还是不同意：「就是因为情况紧急，才不能任由一个毛头小子随便指挥，一整个护卫舰队保护不了我们，他就能比舰队厉害？」
    他坐在椅子上，抗拒道：「你们谁愿意跟他走就走吧，我就在这里等着，看霍伟那个废物什么时候把秘钥交出来！」
    翟城用力捏了捏眉心：「等找到霍伟就晚了！
    这是战争时期，谁的意见可行就听谁的，跟提出者的年龄没有关系，只要舒云归说的对，哪怕让他来做这个总指挥又有什么问题呢？！」
    「你！」
    宗定邦怒不可遏地斥道：「那你跟他走吧！我就不信了，我堂堂霍普星域总长能被这几只虫子吓到！」
    副官为难地看了一眼翟城，其实聪明人都知道此时立刻离开才是最佳选择，可在联盟里待久了，上下级区别明确，谁也不敢当面指责星域总长的不是。
    翟城额角青筋都跳了起来，他往外眺望，虫群已经以圆形包围圈聚拢过来，此时公务飞船附近只有三、四台机甲，一旦包围圈聚拢，他们将插翅难逃。
    「去回复舒云归，我们三分钟内搭乘救生艇离开，让他做好护卫准备。」
    副官领命而去，宗定邦鼻子都气歪了，若是平时翟城肯定不会去碰老虎的胡须，但此时他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一把抓起宗定邦的胳膊，将他整个人连拉带扯地往救生艇方向拖去。
    「翟城！你放开我！」
    宗定邦倔道：「你竟敢以下犯上？！小心我回去处理你！」
    「随你怎么处理，你也得有命活着才能处理我。」
    跟常年习武健身的翟城相比，宗定邦就像一只无力反抗的鸡鸭一般被人拎着走。
    身后的护卫队员们不敢去劝这两位顶头大人物，只好在后面小心翼翼地跟着，眼看着星域总长的脸都憋红了，但星战总指挥的手下却一点不留情。
    就当翟城准备把宗定邦甩到救生艇上的时候，总长秘书突然跑来，高声呼喊着。
    「找到总政官了！」

 修道院：爱如潮生 第一百零六章 故人诀别

    宗定邦一把推开翟城，从救生艇上跳了下来。
    「我就说一定能找到霍伟吧？！」
    他整了整被翟城弄乱的衣领，傲然道：「他这个家伙平时最胆小，我就说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把我们关在防御网外面！」
    秘书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将正开着视频通讯的显示仪递到了宗定邦手里。
    通讯那头赫然就是消失好几天找不到人的总政官霍伟。
    宗定邦一看到霍伟就来气，大声斥责道：「你还有脸来见我！还不赶快打开防御网！是要等着巨犀舰队全军覆没吗？！」
    若是放在平时，霍伟一定连头都不敢抬，汗能擦湿三张手帕。
    虽然他名字前挂着总政官三个字，人前看起来耀武扬威、趾高气昂的，但作为联盟二把手，其间辛苦也只有霍伟自己知道。
    众所周知，联盟的第一把交椅只能有一个人，不管那人管不管事，他都是联盟绝对说一不二的领导者，但二把手就不一样了，二把手可以有很多个，多到一个决策发布下去，连下属部门都搞不清要听谁的地步。
    比如说总政官，管理全国行政事务，向上听从星域总长指挥，向下管理民生，是二把手。
    比如星战总指挥，管理全星域军队调遣，虽然星域总长不直接管理军队，但名义上翟城仍然归宗定邦管理，也是二把手。
    再比如各大行政部门和各大军事基地真正的负责人，无论他们上面的行政长官有多少个，他们都是自己部门口不二价的领导者，脾气大得很，遇上许闻钊那种，就连霍伟都逃不了一顿臭骂。
    所以霍伟的这个职位是非常难当的，联盟高层中本来就充斥着世家财阀子弟，随便拉出来一个都是有背景的，霍伟这个二把手夹在中间，常常叫苦不迭。
    这也就养成了他见人说人话、见怪说鬼话的虚伪性格，在下面人的眼中霍伟是个十足十的傲慢难缠的性子，但对上面的宗定邦来说，霍伟可是从来不敢忤逆自己意思的。
    可此时霍伟的态度明显不一样了，他的背景看着有些熟悉，宗定邦定睛一看，那不是自己的办公室吗？！
    好家伙！难怪联盟上下找疯了都找不到他，原来他躲到自己办公室里去了！
    「你知不知道自己坐着谁的位置？！」
    宗定邦怒不可遏：「立刻给我起来！」
    霍伟却置若罔闻，他坐在星域总长办公椅上，面朝着落地玻璃，这间办公室在整个灯塔最高的一层，从这里极目远眺，能看见壮阔的云海和天上闪着光芒的磐石防御网。
    「这椅子上又没有写名字，怎么你坐得我就坐不得？」
    霍伟十分享受地伸了个懒腰，丝毫没有将宗定邦放在眼里。
    「怎么？你是要造反吗？！」
    若是此时手边有东西，宗定邦一定要砸个粉碎，饶是如此也难解他心头之怒。
    「你自己不也看到了吗？民众对现在的联盟政府并不满意，在他们逼你下台之前，你还不如引咎辞职，给自己晚年保全一点颜面，以免审判庭将来起诉你，让你后半生还得去牢里过日子。」
    霍伟眼底的红光没能通过显示仪传到对面，此时公务飞船上的众人只能看见一个意欲发动政.变的疯狂老人。
    所有人都觉得不可置信，霍伟已经这么大把年纪了，即使没能做成最高行政长官，届满之后也能风风光光退休，何必临到晚年搞这么一出夺权政.变呢？
    「你究竟在胡说些什么？！」
    翟城看不下去，对宗定邦喊道：「总长！没时间听这个疯子胡言乱语了，赶快上来！」
    「疯子？」
    霍伟仰头大笑：「才这么
    一点小惊喜，你们就觉得我是疯子了？那你们默许修道院继续进行人虫基因融合试验的时候，怎么不觉得自己也是疯子？！」
    宗定邦和翟城都愣住了，联盟政府每五年换一次届，修道院进行人虫基因融合试验这件事也不是从他们任期开始的，怎么霍伟突然拿修道院说事了呢？
    翟城实在听不下去了，他只觉得霍伟疯了，偏偏宗定邦是个死脑筋，非要跟一个说不清道理的疯子争论。
    「真的来不及了！别争了！」
    翟城攀在救生艇悬梯上，伸手来拉宗定邦：「总长！快走！」
    「轰——」
    话音未落，巨响打断了宗定邦和霍伟的争辩，飞船整体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翻转，显示仪脱手飞了出去，除了紧紧拉住悬梯的翟城之外，所有人都在船舱中打了个滚，狠狠摔在了天花板上！
    宗定邦被摔得眼冒金星，还没来得及爬起来，船侧又遭到了一次猛烈的撞击！
    「轰——」
    这一次比上一次更甚，公务飞船直接被克里虫的巨足刺穿了船体，趴在船侧的秘书被锋利的前足直接切成了两半，残躯随着晃动的飞船滚到宗定邦身上，他还没有断气，趴在宗定邦身上发出令人胆寒的嚎叫声。
    这一幕实在太恐怖了，秘书身体中流出来的内脏和鲜血糊了宗定邦一脸，宗定邦吓得差点魂飞魄散，惊叫着想推开他，但此时的船舱就像一个不停转动的陀螺，在克里虫的围攻下七百二十度翻转着。
    秘书的残尸一遍遍砸在宗定邦的脸上、身体上，不知道是被血腥味熏吐的，还是被船舱摇吐的，宗定邦「哇」得一声吐了出来，随后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刺破船体的那只前足久久没有收回去，直到翻滚终于停下来，翟城才白着一张脸往窗外看了一眼，发现这只克里虫已经被斩断了前足，把前足留下，大概是为了防止船舱骤然失压。
    但破口已经形成，翟城能明显感觉到空气外泄，留给他们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翟城跳下悬梯，一把将宗定邦扛了起来，船舱内一地狼藉，很多人都晕了过去，还能动的几人勉强互相搀扶着从地上爬了起来，跟着翟城一起爬进了救生艇内。
    来不及再去营救其他昏迷的同事了，由于破口形成的内外压力差撕开了厚实的船体，舱内所有东西都被吸了出去，翟城在救生艇被吸住的前一秒启动了逃生装置，救生艇摇摇晃晃地惊险离开了公务飞船。
    救生艇体积小，速度快，他们刚一离开飞船，下一秒可怜的飞船就在几只克里虫的攻击下断成了数节，能源舱发生爆炸，连着克里虫一起炸成了火球坠向防御网。
    爆炸产生的冲击波波及到了救生艇，整个救生艇被推出去好远，翟城用尽全力也掌控不了方向，就像一片落叶被卷进了漩涡中，只能随波逐流，丝毫没有自救能力。
    眼看着救生艇朝着虫群密集的地方撞了过去，其中众人皆是面色惨白，没想到刚出虎口又要进狼窝。
    就当他们在心中想好遗言的时候，救生艇尾部好像突然被什么东西大力拉住了，众人随着惯性一起摔到最前面，又在无数库克里虫迎面扑来的恐惧中被狠狠往后一拉，身体翻滚着又滚向了尾部。
    透过尾部观察窗，有人看见两台机甲用长鞭卷着救生艇的尾翼，将他们生生从克里虫嘴边拉了回去。
    「这么多年未见，你还是这样不擅长操纵飞行器。」
    救生艇的通讯器中传来嘲讽声，被驾驶位安全带系住的翟城眼睛微微睁大，扑向操纵台，大喊道：「左学海？！」
    左学海「嗯哼」了一声：「别谢我，要不是舒云归非要来救你们，我才懒得费这个功夫。」
    舒云归的
    声音紧接着传来：「指挥长！现在不是闲聊的时候！当心你后面的克里虫！」
    心中的石头稍稍落了下来，作为左学海的校友，翟城看着左学海因为桀骜不驯、多次违抗联盟军令被一降再降，到最后彻底从莱特星军队中消失了，翟城还以为他愤怒退役了，没想到是跑到星流航备站那种地方躲了起来。
    不过要论臭脾气，他和许闻钊还真合得来，难怪可以在那种蛮荒之地待这么多年。
    故人相见总是格外感慨，见到程思空、舒云归、左学海、许闻钊都成了一条船上的人，翟城又不禁觉得，人以类聚这句话说的真没错，忍受不了联盟恶臭的人最终都会选择离联盟中心越远越好。
    他低头沉思着，过几年自己这个星战总指挥卸任了，是不是也该到星流航备站去返聘养老？
    没留给他多想的时间，通讯器中突然传来舒云归的惊呼：「当心！」
    翟城猝然朝外看去，只见左学海驾驶的01号机甲陷入了克里虫的包围之中，他手中的长鞭被几只克里虫缠住了，机身肩部和腿部都被克里虫的口器扎穿！
    舒云归瞠目欲裂，他从救生艇另一侧冲过去，却被虫群牢牢挡住，他奋力向前冲击着，身后的救生艇却又成为了虫子的攻击目标。
    只恨不能分身，舒云归前后为难，他继续朝左学海冲过去，耳边却响起了左学海断断续续的声音。
    「别……别管我！」
    左学海强忍着共感疼痛，大吼：「带他们走！」
    当着舒云归和翟城的面，他身后的克里虫扬起前足，瞬间刺穿了反抗者01号机的胸甲！
    锋利的前足从胸口穿出，面对如此痛苦，左学海却硬生生忍了下来，只是对着舒云归重复：「带……他们走！」
    舒云归浑身都在发抖，他含泪转身，拉着救生艇往巨犀号舰队那边飞去。
    在他身后一望无际的漆黑太空中，一道刺眼的亮光冲天而起，从后方映亮了舒云归面前的整片宇宙。
    随着翟城撕心裂肺的惊呼，舒云归愕然转过头，他看见左学海引爆了机甲能源核心，浓缩核心发生的剧烈爆炸将他身边的所有克里虫瞬间化为了齑粉，也将舒云归他们的后顾之忧悉数解决。
    这一炸，如一片新生的星云在茫茫宇宙中绚丽伸展。
    舒云归眼含热泪，悲怆高呼——
    「指挥长！」

 修道院：爱如潮生 第一百零七章 变生不测

    反抗者编队剩下的十几位机甲驾驶员都通过通讯系统听见了舒云归的喊声，他们朝这边转过头来，只看见云烟一般淡薄的辉光在宇宙中飘散，亘古不变的宇宙吞没了左学海，连一点供人悼念的遗骨都没有剩下。
    变故来得太突然了，不仅舒云归和反抗者编队的队员们无法接受，连久经世故的翟城都不敢相信上一秒还跟自己说过话的故人，下一秒就真的永远成为了……故人。
    「走……」
    翟城眼睛盯着左学海牺牲的方向，嘴里喃喃着提醒舒云归：「他用自己命给我们辟了一条路……快走……快走！」
    舒云归咬牙忍住了内心悲痛，即使左学海对他的态度一向不算太好，但自己在这个看似严厉的指挥长手下成长飞快，受益良多。
    舒云归松开了缠绕着救生艇后翼的长鞭，在他的保护下，翟城驾驶着救生艇绕开虫群，往巨犀号战舰悄悄驶去。
    为了保证绝对安全，舒云归带他们从虫群最外层绕路，在这里可以清楚看见，整个莱特星如一颗蜂巢覆满了蜜蜂一般，几乎每一寸天幕上都趴满了克里虫。
    更多的克里虫无处落脚，他们震颤着翅膀聚集在天空中，由于数量巨大，同时振翅导致虫群中心温度升高，克里虫并不是耐高温的物种，被包裹在中心地带的虫子受热晕厥或死亡，纷纷被莱特星引力捕捉，砸向防御网。
    但它们的死亡并不是毫无意义的牺牲，随着虫群振翅速度越来越快，连磐石防御网也承受不住，从正常的银白色渐渐变成了火红色。
    「不好……」
    翟城忧心忡忡道：「防御网供能过热了！」
    这也是舒云归第一次见识磐石防御网，听翟城这么说，连忙问：「什么意思？」
    「磐石防御网是由「荆棘女神」供能塔提供能量，由架设在大气层中的亿万个飞米级传导元件彼此链接而成，虽然肉眼看上去像一层光膜，但实际如泡沫一般，它们中间是有缝隙的！」
    即使舒云归不是搞材料科学的，但他心中还是「咯噔」一下，瞬间就明白了翟城为什么这么紧张。
    「少数传导元件损毁没有大碍，但如果出现大量损毁的情况，防御网就会出现局部空洞！」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一旦防御网出现破洞，克里虫想要扩大它就易如反掌了！
    「别管我们了！赶紧想办法阻止它们继续振翅！」
    舒云归立刻冲向虫群，但仅凭他一人的力量何其有限，即使最外层的虫子翅膀被长鞭击碎，但里面还不知道有多少层，而防御网颜色越来越红，像极了钢铁融化后的样子。
    「反抗者编队离救生艇最近的两架机甲接手护卫任务，其余机甲以一字型列阵，以阵中心机甲为圆心，三百六十度旋转进攻！」
    反抗者编队纷纷赶到舒云归身边，但他们的动作却有一丝迟疑，毕竟舒云归只是第四小队的协同指挥，即使现在整个编队没剩几个人了，但舒云归这样下令也涉嫌越级指挥。
    越级指挥这个罪名说大不大，但要被有心人抓住不放也是个麻烦事，同样的，盲目听从指挥也要挨训，严重了还会影响晋升。
    虽然大家都知道舒云归的指挥能力一流，但在严明的等级制度面前，即使他们想听舒云归的话，也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这种要命的时候了！还在犹豫什么？！照舒云归的指挥立即行动！」
    翟城的声音从救生艇中传来，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怒意：「你们编队的指挥长已经牺牲，目前编队中仅剩舒云归一人为协同指挥，我现在命令舒云归即刻升任反抗者编队指挥长，所有人立刻服从命令！不得有误！」
    在星战总指挥翟城的授权下，在反抗
    者编队系统中，舒云归的头像一路上升，成为了编队成员名单中的第一个，头像下方亮起金灿灿的「指挥长」三个字。
    编队其他成员等的就是这道命令，他们立刻按照翟城的要求和舒云归的指挥一字排开，如旋转的风扇一般扫向克里虫群。
    如电钻似的，黑压压的虫群很快被钻出一个大坑，眼前这一片虫群的振翅频率已经被打乱，为了躲避攻击，藏在里面的虫群扇翅飞起，试图从侧面进攻反抗者编队。
    翱翔者编队看见反抗者编队的做法有效，便也有样学样列队进攻，覆盖在莱特星上的虫群很快被打乱惊起，由它们坚硬背甲形成的「盾甲」散开，给通红过热的防御网空出了几块喘息之地。
    与此同时，两架机甲护卫着救生艇迅速抵达了巨犀号战舰下方，战舰打开收容舱，将险遭不测的星域总长和星战总指挥接了进去。
    宗定邦还没有转醒，按他这种情况是需要进医疗舱的，可别说医疗舱了，巨犀号上连一个担架都空不出来。
    整个战舰中随处可见受伤的战士，来自战斗舰上的伤员浑身浴血，有些甚至缺少四肢，护士不够用，他们就自己给自己注射快速凝血剂，凝血剂不够了，就简单用纱布裹一裹，顽强撑着等待医疗舱空出来。
    从机甲上下来的伤员虽然外观普遍完整，但精神网受到很大冲击，基本都躺在走廊边上动弹不得，如果得不到及时的治疗，他们的脑神经将受到永久损害，以后甚至都不能保持一个正常人的思维与行动能力。
    战争带来的创伤是残酷的，翟城架着宗定邦从那些伤员身边经过，有护士看见了他肩头的肩章，立刻神色大变，慌张地提醒医生赶紧空两个医疗舱出来。
    或坐或躺的伤员们听见有人在这种时候行特权插队，纷纷抬头看向他们，他们首先看见的就是翟城肩头的五颗六芒星花，随后望向了他身边穿着最高行政长官制服的宗定邦。
    大家眼里的情绪是复杂的，作为联盟军人，他们深知翟城和宗定邦的身份，却没人起身给他们行礼。
    翟城向他们回看过去，大部分人明白.军衔高低有别，在翟城看过去的时候便低下了头，没对他们的插队行为作出任何反抗，即使相比之下翟城他们的伤根本不算什么。
    而有些人用质疑的目光打量着他们，好像在质问他们为什么这个时候跟伤员抢医疗。
    还有些人情绪愤怒，如果不是看在翟城他们的官职军衔远大于自己的份上，翟城感觉他们现在一定已经挨揍了。
    可以理解他们的愤怒，毕竟那些伤员的伤都太重了，如果把医疗舱让出来，很有可能会有人在这期间丧命。
    毕竟在活命面前，没有人能做到谦让二字。
    翟城如芒在背，他用力架着宗定邦，朝护士摇了摇头，带着他继续往战舰深处走去。
    因为星域总长和星战总指挥的到来，即使战况危急，巨犀号的指挥官还是离开了主控室下来迎接他们，远远看见星域总长不省人事，立刻发根直竖，高声喊道：「怎么回事？！还不快给总长安排医疗舱？！」
    翟城用眼神让他闭嘴，反手将宗定邦交给其他人，蹙眉问：「你怎么下来了？你的舰队不需要人指挥吗？！」
    指挥官冷汗涔涔，心想舒云归真是干了件好事，将这两尊大佛送到他这里来了。
    总不能实话实说，说现在伤亡殆尽、火力不足，指不指挥没什么两样了。
    也不能在顶头上司面前承认自己擅离职守，这不是等着挨削吗？
    指挥官心中编造着理由和马屁，脑袋转速过快已经要擦出火花了，正当他为难地咽了咽口水，打算将自己临时编造的拙劣理由说出口的时候，主控室中突然冲出来一个
    人影，连滚带爬地摔过来，正好撞在指挥官的腿上。
    「碎了……碎了！」
    指挥官正要仔细问他什么东西碎了，却被翟城一把挥开，只见那人攀着翟城的腿高声惊叫：「磐石防御网碎了！」
    他声音特别大，现场所有人的眼珠子都差点瞪出来，包括伤员在内，巨犀号上所有能动的人全部涌向舷窗边，他们绝望地看见号称坚不可摧的磐石防御网在虫群的共振中过热爆炸，以莱特星南北极为，亿万个传导元件如烟花一般炸成一条线，迅速由西向东席卷了整个星球。
    由于传导元件过于微小，在太空中除了看见它们接连点不断亮起的光芒之外，连一点爆炸声都听不见。
    它们无声地消亡着，向克里虫敞开了进入莱特星的最后一道大门。
    连天匝地的虫群通过破损的防御网涌入莱特星中，即使身在太空，他们耳边似乎也能听见地面上手无寸铁的人类正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翟城踉跄着后退了半步，被指挥官牢牢扶住，他从狭窄的舷窗看出去，从一片漆黑的虫群中发现了一点白色。
    那是舒云归！他的机甲腹部被克里虫刺穿，一些线路管道和零件散落在机甲外，像人被刺穿了肚子，肠子和内脏一齐往外流。
    然而舒云归并未因为共感疼痛放慢脚步，他抓过身旁一位刚刚牺牲的翱翔者机甲的刺风锥，朝着防御网破口，一头扎向了潮水般的虫群之中！

 修道院：爱如潮生 第一百零八章 毕业宣言

    犹如一滴墨落进了水中，以磐石防御网破口为圆心，虫潮涌入，并朝四面八方扩散开去。
    西河航备站的司令官接到了星战总指挥翟城在太空中的命令，全星域进入紧急战时状态，联盟军队即刻接手全星域防卫工作。
    大量的战舰、战斗机等武装力量从西河军事基地出发，从四面八方围追堵截四散的克里虫。
    城市中响起密集交火声，体量巨大的克里虫匍匐在大楼顶端，坚硬的钢筋水泥被它们锋利的前足刺穿，躲藏在室内的平民被它们穿糖葫芦一般拖出来，从高楼上抛下去，摔得四分五裂。
    惊慌失措的人们为了逃离怪虫，不惜冒着风险离开房屋开车出逃，但移动的目标更容易吸引克里虫的注意，它们从前后左右包围过来，一脚将小轿车踩成了铁饼。
    在绝对的体量悬殊下，人类仿佛成了克里虫眼中的蝼蚁。
    它们爬满了公园、街道和高架桥，重新占据了人类从它们手中抢来的每一寸土地。
    由于感官异常敏锐，任何细微的声响和移动都会被发现，即使躲藏在房子内的人们也不敢大声说话，人们甚至开始使用手语来相互交流。
    为了阻止克里虫进入行政首都市中心，尤其为了防止克里虫接触灯塔和「荆棘女神」供能塔，西河军事基地在中心街区布置了大量机甲，偌大的钢铁躯体在城市中移动，连周遭房屋都随之震颤。
    除了最重要的行政中心和供能塔之外，联盟军队还有一个重点目标，那就是悬浮在天空中的白茧。
    自从克里虫涌入莱特星之后，人们发现它们的目标就是白茧，每一只克里虫仿佛都受到了白茧的召唤，发疯一般想要接近它。
    一开始人们并不明白克里虫与白茧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疏于防备，被一些克里虫钻了空子贴近白茧，谁知它们竟成了白茧的养分，被吸干肉体只剩一具空壳，机甲一踩就碎成了粉末。
    而克里虫为白茧提供的养分远远大于人类，这个诡异的白茧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长，而那些克里虫如献祭一般主动贴上去，仿佛它们千里迢迢从外星域赶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成为白茧的养料。
    跟随克里虫进入莱特星的舒云归是第一个发现克里虫成为白茧养分的人，他立刻将这消息传给了星战总指挥翟城。
    在翟城的命令下，西河军事基地一面加派人手与火力阻止克里虫靠近，另一面几个军事长官连夜开会，商讨彻底销毁白茧的办法。
    由于大量机甲镇守，克里虫一时半会接近不了白茧，这使它们心烦意乱、更加残暴，行政首都上的每一栋建筑物几乎都没能逃过它们的攻击。
    楼房垮塌，工厂爆炸，河流决堤，失去房屋庇佑的人们被迫流窜街头，他们在克里虫的攻击中仓皇逃亡、艰难求生。
    然而祸不单行，体内带有克里虫隐性基因的人们遭受克里虫本体袭击，纷纷恶变，恶变之后的恶变体又袭击身边的正常人，导致恶变如秋风扫落叶一般迅速席卷了人类群体。
    短短数日，繁华的莱特星化为人间炼狱，无数恶变体游荡街头，他们攻击正常人，又相互攻击，同时遭受克里虫本体的攻击，厮杀缠斗无处不在，人类终于尝到了基因融合试验的恶果。
    为了保护民众安全，翟城下令开放所有的地下军事堡垒，所有通过基因检测的正常人类可以进入地下堡垒中避难。
    但基因测序是个非常漫长的过程，加之全星域90%的人类身体中都携带克里虫隐性基因，大量人被地下堡垒拒之门外，人类聚集又吸引了克里虫的进攻，这样一来成功进入堡垒的人没有多少，死在克里虫攻击下的平民人数却在成倍增长。
    联盟很快意识到，基因测序并不是一个有效
    的办法，因为很多联盟高层的体内也检查出了克里虫隐性基因，而这些人的性命不能如平民一般说放弃就放弃。
    可一旦开放地下堡垒的准入权限，万一这其中有一个人发生恶变，那用来保护民众安全的地下堡垒又将变成新的炼狱。
    事情陷入僵局，死亡却没有停止，昔日繁花似锦、绿树成荫的街道边堆满了尸体，在人工太阳不间断的照耀下变成干尸，筋肉脱水收缩使所有尸体都呈现出一种诡异可怖的睁眼张嘴蜷缩的姿态。
    然而没有人有多余的力气去害怕这些尸体，尚且存活的人类不仅要面临克里虫和恶变体的攻击，更要在物资缺乏的环境中想办法活下去，每天都有大量的平民聚集在地下堡垒入口处，祈求联盟能网开一面放他们进去。
    但即使联盟已经采取了最不人性的手段，但大家还是低估了基因的影响力，很快西河军事基地中出现了恶变体，一位在战斗中受伤的战士由于伤口太小没有引起重视，结果在半夜恶变，袭击了同一栋宿舍楼中的所有人。
    西河军事基地一下乱了套，被袭击的那栋宿舍楼中住着大量的机甲驾驶员，本来要在第二天投入战场，替换精神网疲劳的上一批驾驶员回来休息。
    可这样一来，整栋宿舍楼都被锁死，恶变体被击杀，被咬伤的人全部被关了起来等待医学观察，少数侥幸没有受伤的也不被允许离开宿舍，投入战场的战斗力瞬间减少。
    失去了替补，已经在战场上持续作战了好几天的战士们只能咬牙继续坚持，但不是每个人都能坚持的住，很快各地防线都出现了缺口，原本被挡住的虫群又得到了靠近白茧的机会。
    事态紧急，西河军事基地立刻向其他五颗行政星发去了求援信息，但从其他星球整队过来耗时太久，莱特星情况危急，根本等不了那么久。
    无奈之下，莱特星军事指挥部面向所有身在莱特星的退役战士们发出了召回令，但由于克里虫来袭初期，大量退役战士已经主动归队，此时虽有零散一些人回归部队，但数量缺口太大，根本不足以组成战力。
    就在翟城焦头烂额之际，关闭许久的新闻署电视广播突然打开，整个莱特星上响起了联盟飞行学院朱勤民校长铿锵有力的声音。
    「同学们，虫潮来袭，星域危在旦夕，作为联盟军队最有力的后备军，值此危难之际，我辈当仁不让，我宣布，联盟飞行学院两万两千七百六十七名在校生，无论年级、无论专业、无论身在何地，即刻宣告毕业，学院已为你们开放飞行器操纵权限，请所有同学立刻就近寻找联盟部队报道入伍！」
    朱勤民起身朝着镜头敬了个军礼，高声道：「联盟安全高于一切！」
    下一秒，在莱特星无数个隐秘的角落中，在克里虫和恶变体的环伺之下，无论是在校或离校在外实习的学生都站了起来，他们抬手敬礼，一齐无声高呼——
    「联盟安全高于一切！」
    在朱勤民的带领下，莱特星其他军事学院校长纷纷站出来发表讲话，几乎就在转瞬之间，大量军校生涌向各地军事基地或驻点，受过良好精英教育的高材生们迅速融入战斗，成为了联盟最新的防线！
    作为联盟飞行学院的一员，朱新月和舒云归也在其中，他们本身就在实习阶段，进入战斗状态比一般在校生要快，特别是朱新月，开放操纵权限之后她简直如同开挂，一路横扫千军，打得克里虫这种不知道害怕的生物都犹豫不敢上前了。
    而舒云归在西河军事基地接受了休整，破损的机甲也全面更新，基地中的机械师要为他更换更有杀伤性的武器，但他坚持保留了捡来的那根刺风锥。
    在他心中，认为这根刺风锥代表了程思空、方宇、左学海以及千千万万为联盟牺牲战士的遗憾
    与愤怒，将化为他手中最锋利的长剑，成为保护星域联盟最有力的武器。
    只经过短暂休整，机甲零件一换新，舒云归就驾驶着反抗者64号机甲重返战场。
    由于舒云归带领的反抗者编队人手不足，便不再负责空中作战，而是被分配到了白茧附近，这里是交战中心地带，能突破层层封锁到达这里的克里虫往往战斗力奇高，凶残无比，守在这里的人自然要比其他地方的能力更强。
    和他们一起的是另一支地面防御部队，好巧不巧，朱新月就近加入的就是这支部队。
    时隔多日，朱新月终于再次见到了舒云归，她驾驶着联盟中质量最重的泰坦机甲，每朝舒云归靠近一步，他都感觉自己的反抗者号根
    「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若是寻常小女生，这时候都该抹眼泪了，但朱新月这个暴力萝莉毕竟不一样，她抡圆了一拳挥到舒云归机甲背上，差点连人带机甲一起捶飞了。
    舒云归后背猛地遭受共感疼痛，只觉眼前一黑，直冒金星。
    「看你直播战斗的时候我还以为以后都见不到你了！」
    朱新月又是一拳抡过来，舒云归眼疾手快蹲下来躲开了，可别自己没死在克里虫手里，倒被朱新月打死了。
    「你以后要再敢这么胡来，我非揍你不可！」
    舒云归忍着后背剧痛，心想你这还不算揍啊？
    他正欲开口跟朱新月掰扯，两人的机甲通讯面板上同时接收到了联盟军事指挥部的消息。
    「所有地面部队保护平民进入地下堡垒，24小时后，联盟将采用贝克莱反弦炮销毁白茧！」

 修道院：爱如潮生 第一百零九章 伤员转移

    经过军事指挥部开会讨论，除了已经发生恶变和被咬伤的人之外，其余人只要身体扫描未发现新增伤痕，则无论是否携带克里虫隐性基因，悉数可以进入地下堡垒中避难。
    政策是个好政策，但是怎么在24小时内将莱特星几十亿人口全部转移到地下，这可是个大工程，况且地面上还有克里虫和恶变体在虎视眈眈。
    除了前线御敌的部队之外，莱特星所有的军队、警署、消防甚至是民兵部队都出动了，他们组成车队，按街区分批转移居民，每组装甲车队都按到达地下堡垒入口的距离配备了一架或两架机甲。
    当然，哪怕莱特星再强大，也没有这么多机甲能用，有很多都是执法者机甲或淘汰退役的老款机型，这些机甲战斗力有限，对战恶变体还好说，要是遇上克里虫很难占据上风，也就注定了这次转运是场险之又险的行动。
    整个莱特星上一共有数百个地下堡垒入口，平时极为隐蔽，只有在紧急战争时期才会开放，很多平民直到此时才惊讶地发现，原来自己平日经常路过的地方竟隐藏着地下堡垒的入口。
    为了提高进入地下堡垒的行进速度，所有身体扫描在搭乘装甲车之前就完成了，居民途中不用下车，也就大大减少了被克里虫和恶变体袭击的概率。
    除了居民区以外，医院和学校也是重点转移对象，特别是重病区的病人们，他们不能离开生命维持仪，也就不能乘坐装甲车，只能搭乘医院自备的救护车前往地下堡垒。
    可救护车的防御力怎么能够与装甲车相比，为了保护病人安全，医学会特意向军事指挥部申请了两倍的机甲前来护卫，连出发时间和路线都精心设计过，特意避开了克里虫和恶变体最多的那几条路。
    由于磐石防御网破裂，克里虫进入莱特星之后造成了大量的人员伤亡，普通医院的救治量已经远超负荷，为了支援他们，连军事医院也开始接诊平民。
    但此时此刻急诊也与以前不一样了，以前送来就能进行救治，但现在得提前进行身体扫描和基因测序，确定没有恶变风险才能进一步接受治疗，在检测结果出来之前，即使再重的伤都会被拒之门外。
    毕竟医生护士都是有限资源，若是再发生一次西河军事基地那种恶变体混入的事情，不止医护人员，连整个医院的病人和家属都要一起遭殃。
    在战争时期，损失一个医生不亚于损失一个战斗编队。
    虽然这样做多少缺乏人性，但这也是非常时期唯一能最大限度保护医疗资源的方法了。
    作为急诊科主任，路亭将全程负责科室转移工作，自从防御网破裂之后，他们急诊科一床难求，但凡能生命体征稳定的他都安排护士带着去乘坐装甲车转移了，可即使他用尽办法删删减减，剩下不能脱离生命维持仪的人数也超过了一百人。
    这可不是个小数目，军事总医院总共也没有一百辆救护车，后勤部门连夜向其他各个医院借调，最后一共也就凑了不到六十辆车。
    这种时期，每个医院都有难处，能支援的不多，路亭望着医院广场上停满的救护车，心里盘算着无论如何要走一趟来回了。
    按照病情轻重，他安排护士让最危重的病人优先转移，由他全程跟车，尽量减少其他医生护士暴露在路途中的风险。
    按照约定，医学会申请来的四架机甲按时到位，稍微令路亭感到欣慰的是，这些机甲虽然是一代机，但自身都装备了热武器，比执法者机甲稍微强一些。
    离军事总医院最近的地下堡垒入口直线距离有四公里，绕路过去需要二十五分钟，路亭坐在最前面的救护车上，示意车队出发。
    救护车上的病人在生命维持仪的带动下费力呼吸着，他是从巨犀号上转运过
    来的，在巨犀号上撑了好多天没有得到有效治疗，送过来的时候人已经不行了，为了治疗他，路亭悄悄对他施加了「细胞重组」。
    为了不暴露自己异变体的身份，路亭还不敢一口气把人完全治好了，只能每天查房趁人不注意的时候稍微释放一点异变能力，好歹将这人的命吊住了。
    病人的脸上都是淤血，五官肿胀地不成样子，据说是被克里虫击碎了机甲头盔，残片直接扎进了颅腔导致的。
    这种状态下，其实昏迷过去能少遭一些罪，但这个伤员的意识却很清醒，他睁着唯一能睁开的眼睛，转动眼球看向路亭，气若游丝问道：「我们……能胜利吗？」
    「能的。」
    路亭安慰他：「等所有人都进入地下堡垒之后，那些虫子就伤不到你们了。」
    「伤不到……我……」
    年轻的战士脸色青白，气息奄奄，用眼角开裂渗血的眼睛望着路亭：「那……我的……战友们呢……」
    路亭正在给他调整氧气面罩的手指僵住了，他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也没办法轻易给这个小战士希望，古来征战几人回，战争太过残酷，他嘴里的那些战友最后能有几个人活下来谁也不能保证。
    车厢内落针可闻，路亭收回手，正欲转头查看车队行进到何处的时候，救护车却突然一个急刹，紧随着头顶传来几声震耳欲聋的炮火声！
    是机甲在开炮！
    有袭击？！
    几乎想也没想，路亭猛地扑到了伤员身上，下一秒半个车身都被削铁如泥的克里虫前足削去，路亭压低的背部能感受到前足挥舞时扬起的狂风，来不及躲避的司机被斩去头颅，只剩躯体直挺挺坐在驾驶室中。
    头顶猝然失去遮掩，路亭和伤员暴露在外，他在狂风掀起的尘沙中勉强抬头回望，身后的车队早已被克里虫冲得七零八落，有好几辆都发生了侧翻，医务人员正顶着炮火试图将车内的伤员拖出来。
    即使联盟政府已经把避难措施想得非常完备了，但人毕竟不是虫子，也预测不了虫子挑选袭击目标的标准，这条路明明在出发之前还用无人机探测过一遍，确认没有克里虫，怎么他们还是被盯上了呢？
    无数克里虫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四台机甲将车队围在中间，仰头向天空中盘旋的虫群开火。
    可一代机甲不具备飞行能力，也不擅长攻击空中目标，但有着灵活翅膀的克里虫却在空中来去自如，一代机甲的热武器想要完全锁定它们可谓难上加难。
    倾倒的车队和毫无反抗能力的伤员成了克里虫的进攻目标，它们从高空中俯冲下来，前足刺穿救护车，用尖利的倒刺将车辆勾到半空中再抛下来，钢铁车身如炮弹一般砸在车队周围，连车身都扭曲变形，更别谈里面的伤员了。
    路亭又惊又俱，想要冲出去抢救伤员，但没想到他自己也成了克里虫的目标，硕大的虫子落在他身侧空地上，正用它六只鲜红的眼睛打量着车内二人。
    前方驾驶座上，司机的鲜血还在流淌，血味给了克里虫极大的刺激，它兴奋地舞动着螳螂一般的前足，口器猛地扎下来，擦过路亭耳边穿进了司机残破的躯体中。
    汗从后脑冒出来，划过后颈落进衣领中，路亭不敢与克里虫对视，他在虫子享受鲜血美食的时候悄悄伸出手，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伤员背起来带走。
    然而他不知道克里虫的六只复眼可以同时看向六个不同方向，他一动，其中一只眼球就朝他转了过来，如一轮血月一般在他身后亮起。
    路亭绷紧浑身肌肉，强忍着恐惧用力阖了阖眼。
    说时迟那时快，他突然拉住伤员猛地从车厢内跳了出去，在「细胞重组」光芒亮起的那一刻克里虫的前足
    也随之落下！
    路亭用力将伤员推了出去，瞬间完成细胞重组的小年轻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已经踉跄着跌出了克里虫的攻击范围，只剩路亭来不及躲避，在镰刀般的前足落下来的时候条件反射般地扭头闭上了眼。
    身上落下了一股温热的液体，路亭以为那是自己的血，他颤抖着举起双手想要摸摸看自己的脑袋还在不在脖子上，然而手指却碰到了一片冰凉。
    他不确定克里虫到底是不是冷血生物，也不知道它们外壳的触感是不是这样冰冰凉凉的，甚至不敢去想象自己双手触碰到克里虫的场景。
    那足以让他做一辈子噩梦。
    喉咙滚动着，路亭艰难地咽了咽唾液，他慢慢睁开眼，狭窄视线中看到的是一片泛着细腻瓷器般光泽的黑色外壳，他微微一怔，茫然睁大双眼抬头往上看，只看见一架机甲矗立在他面前，而克里虫已经被一刀两断。
    它手中的刀比它的外壳更亮，即使烈日当空也能看见它锋芒闪烁的寒光。
    机甲甩掉手中长刀上的虫血，连看都没有看路亭一眼，便朝着虫子更多的地方去了。
    这附近只有一台这种颜色的机甲，它提着刀走在狂风中，像极了中的独行剑客。
    虽然联盟中每支机甲编队的造型各有诧异，但一代机甲是军绿色打底，二代机甲以白色为主，其余执法使用的机甲则是通体藏蓝色，这种黑色的却是从来没有见过的。
    不仅是路亭，连那个小战士也怔楞地望着那台机甲，眼中充满了惊疑。
    这台机甲究竟来自何处呢？

 修道院：爱如潮生 第一百一十章 战地医生

    神秘黑色机甲的出现大大改变了战局，它比一般的机甲更轻巧灵活，与克里虫的飞行能力相比不落下风，机身上没有装备过多的热武器，相比之下它的那把长刀更有杀伤力。
    它穿行在虫群和车队中，将被克里虫包围的机甲们拯救出来，手起刀落间寒芒迸发，说不上来那把刀是用什么材料做成的，只知道克里虫坚固的外壳在它面前如切豆腐一般毫无阻碍。
    在黑色机甲的庇护下，运送伤员的车队终于重新出发，克里虫畏惧那把长刀不敢追逐靠近，只能远远看着车队离去，继而转头朝着白茧飞去。
    地下堡垒中的工作人员早就接到了医疗转运车队在路上遭遇袭击的消息，提前在入口处安排了医疗舱支援，一些伤情加重、情况危急的病人立刻被转移进医疗舱中加以治疗。
    此时外面已经开始安装弦架了，贝克莱反弦炮是一种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发射的时候要由四座弦架同时供能，弧弦所过之处所有有机生命体都会瞬间灭绝，且从此以后此地将再也不会有生命体成长存活。
    这是一种比核武器杀伤力更大、灾难后果更严重的武器，自从这种武器被发明以来，人类就从未正式使用过它，哪怕在星际盗猎者最猖獗的那段时间中，也从未有人想过用贝克莱反弦炮对付他们。
    看来这次联盟是真打算对白茧下死手了。
    路亭让跟随车队的医生护士都留在地下堡垒中，虫群眼看越来越密集，它们大概也感受到了白茧正在遭受威胁，此时杀意正浓，接下来的一趟想必会更加惊险。
    令他感到意外的是，那架黑色的机甲一直守护着医院的转运车队，要不是路亭确定舒云归在白茧那边执行任务，几乎都要以为这里面坐的是舒云归了。
    他曾尝试着跟机甲沟通，但驾驶员没有任何反应，他只是非常认真地为车队提供警戒护卫，全程没有多说一个字。
    沿途遇见的其他驾驶员也对这架机甲无比好奇，但这架机甲没有编号，头罩也是完全不透明的，连通讯系统都跟联盟机甲不一样，没有任何知道它究竟隶属何处，又是谁在操纵着它。
    如路亭预料的那样，第二趟转运过程更加艰难，刚刚走过的路已经被克里虫占据，他们只能临时更换录像，但所有的虫子都在朝白茧聚拢，市中心的每一条道路和高楼上几乎都能看见它们的身影。
    这一路上车队遭受了好几次攻击，若不是有黑色机甲在，只怕要全部死在路上，他们兜兜转转一路奔逃，竟被克里虫群逼到了白茧附近。
    修道院这一片以及其上空已经被划为军事禁入区，此时弦架已经搭好，工程师们正在调试参数，远远看见有车队和机甲冲破警戒线，立刻打着信号灯制止。
    舒云归也看见了那台黑色机甲，他脑袋中还在飞速搜寻有关黑色机甲的信息，朱新月已经迎面撞了上去，把对方当成入侵者，双拳「砰砰」砸响要给对方好果子吃。
    哪知那架机甲灵敏异常，它一把握住了朱新月送出的巨拳，以此为着力点翻身一跃，竟从泰坦机甲的头顶跃了过去，稳稳当当站在舒云归面前。
    它的高度比反抗者机甲还要高，甚至超出了二代机的平均高度，反抗者在它面前像个孩子，甚至连对视都做不到。
    舒云归迅速抓起刺风锥，尖锐的锥头朝对方刺去，但对方只是微微一个旋身，伸手握住了锥杆，对舒云归作出了一个停止的手势。
    随即，标着「军事总医院」字样的救护车急速驶来，路亭从副驾驶位置上伸出头来，对着舒云归大喊：「别动手！自己人！」
    舒云归抬头看了那架奇异的机甲一眼，对方似乎也在看他，两人视线虽然无法交汇，但舒云归还是能感受到对方锐利眼神的凝视。
    意外的是，这种凝视并不让他感到厌恶。
    这种对视只持续了非常短的时间，很快神秘机甲便扇动着机械翼消失在空中。
    舒云归弹开了面罩，低头问路亭：「你们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路亭乘坐的救护车前挡风玻璃都碎了，他脸上贯着好几道擦伤都没时间处理，此时形容狼狈，嘶哑着声音向舒云归求援：「我们转运伤员被克里虫追了一路！你知道这附近哪里有地下堡垒入口吗？我们的伤员情况不容乐观！」
    舒云归向后看了一眼，鲜少有人知晓，修道院中其实也隐藏着一个地下堡垒的入口，由于这边是禁入区，除了军队之外没有平民从这里进入堡垒，此时入口正好没有人。
    路亭赶紧安排伤员转移进堡垒中，直到最后一个伤员被工作人员抬走，他才如释重负般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他向来是个注重养生的人，但此时非常想要一支烟。
    舒云归这个乖学生自然是没有的，他操纵机甲伸出手，在路亭前方轻轻点了点，问：「你怎么不进去？弦架马上搭好了，你快点进去避险吧。」
    路亭抬头看了一眼，高耸入云的弦架如巨人般矗立在眼前，蓄能灯闪烁着，等所有平民进入地下堡垒，这些机甲和军队人员也将要撤离避险，等弦声一响，光刀划过，这片繁荣土地上的一切都将灰飞烟灭。
    那个被人伤害又伤害过无数人的林爱也将随同这只白茧一起彻底化为飞灰。
    又或者说，眼前这只越来越膨胀的白茧大概已经不能被称作林爱了。
    它是所有克里虫的目标，它吸引着它们来到此处，诱导着它们掀起了这场动.乱。
    这场悲剧说不清谁对谁错，只觉得人人都有错，又不知道该从谁开始怨起。
    路亭猛地抓了抓脑袋，挥手让身后的堡垒工作人员回去了。
    「大家都下去避难了，留在地上的人怎么办？」
    路亭站起来，抹了一把脸上被汗液冲花的血渍，道：「你们是星域人民的后盾，但总得有人做你们的后盾吧？」
    舒云归惊愕地睁大了眼睛，结巴道：「你……你是说……」
    路亭「嗯」了一声，挑眉昂首：「去他娘的前途！去他娘的医学会，老子现在就调岗去做战地医生！」
    他将白大褂上的「军事总医院急诊科主任」的胸章摘下来扔了，抬手在自己脸上抹了一把血，在白大褂左臂上画了一个鲜红硕大的红十字。
    他对此满意极了，似乎这才是他的理想，这才是他的前程。
    从此，联盟医学会中那些炙手可热的席位、电脑中那些昧着良心的基因试验数据和高枕无忧的生活都将离他远去，可他的灵魂从此自由，他再也不用从噩梦中醒来时，面对战争自觉无力与愧疚了。
    舒云归安安静静地看他做完这些，他没有问路亭是否会后悔，也没有问他是否会害怕，只是在路亭画完那个红十字的时候，抬起机甲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从今以后没有路主任了，只有路医生。」
    路亭摇摇手：「这附近哪个编队可以接收我啊？」
    医疗可是稀缺资源，舒云归现在大小是个官了，怎么可能把路亭拱手让人，立刻伸出双手把人拢住，示意地面工作人员将路亭送去反抗者编队集结处。
    他强调了又强调：「是反抗者编队！」
    贝克莱反弦炮发射在即，地面工作人员迅速带着路亭撤离了，舒云归和朱新月他们也要离开弦炮攻击区域，他正清点编队人数，准备按计划顺序逐批离开据点，但此时朱新月却指着他身后突然大叫——
    「有人爬上了弦架！」
    在场所有机
    甲同时朝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在离他们最远的那台弦架上正挂着一个人影。
    舒云归定睛一看，后背渗出一层冷汗。
    不！那是两个人！
    是恶犬雷克背着灰袍修女，而修女手中举着一把电锯，正要锯断弦架的供能管道！
    「她真的疯了！」
    随着朱新月的怒骂声，舒云归眼疾手快朝抄起刺风锥朝灰袍修女刺去！
    然而他低估了雷克此时此刻的能力，眼前人影一晃，雷克和灰袍修女霎时间出现在另一座弦架上！
    这明显是二阶异变体才有的能量！
    舒云归额角青筋直跳，机甲太大，抓一个人就像抓跳蚤似的，雷克移动速度惊人，就算是程思空来了也未必能在速度上赢过他，而舒云归要想对付他，就必定要在众目睽睽之下使用异变能力。
    虽然修道院的试验已经曝光，但人类对异变体和恶变体的接受程度尚未可知，此时曝光自己的异变体身份实在太过冒险，舒云归掌心冒汗，只能不断追逐着雷克，制止修女损毁管道。
    「你们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舒云归厉喝一声，一锥刺过去，这一锥刺到了灰袍修女的兜帽，即使雷克及时带她逃离，但兜帽撕裂落下，露出了灰袍修女一直未曾示人的真实面目。
    她单手拎着电锯，背却挺得笔直，长久不曾直视阳光使她抬起手遮住了眼睛，但很明显，她的年龄并不像她展示出来的那样苍老，甚至可以说正值中年。
    舒云归看着她的脸，一股熟悉感涌上来，心脏猛地跳了一下，
    「好久没看到这样好的阳光了，还真是不适应。」
    灰袍修女垂下手，露出了一张跟林爱极为相似的脸。

 修道院：爱如潮生 第一百一十一章 爱恨同生

    一看清灰袍修女的长相，朱新月是第一个喊出声的。
    「她为什么跟林爱长得这么像？！」
    她一喊，连背着灰袍修女移动的恶犬雷克也愣住了，他显然从来没看清过灰袍修女究竟长什么样子，此时听见朱新月这样说，也忍不住回头去看。
    灰袍修女冷漠地扫了他一眼，用力从他背身跳了下来，她一手拿着电锯，一手攀在弦架上，在雷克投来的目光中扬唇冷笑。
    「为什么说我像林爱，而不说林爱像我？」
    舒云归眼皮一跳，他记得灰袍修女向来称呼林爱为，从没直接叫过她的名字，或者说，她从没承认过林爱是这个恶变体的名字。
    「你和林爱是什么关系？！」
    舒云归将刺风锥指向她，厉声问：「你到底对林爱做了什么？！」
    灰袍修女仰头大笑起来，她望着天上的白茧，眼神中竟泛着一丝慈爱。
    在众人对灰袍修女的印象中，她可以有任何神情，但唯独慈爱这个眼神断断不该出现在她身上。
    朱新月甚至觉得有些毛骨悚然，连雷克看着灰袍修女的表情也极度不自然。
    「我以为，我这辈子都不会重新恢复这个身份了，但苍天有眼，还是让我等到了这一天！」
    灰袍修女缓缓收回下颌，望着面前众人，一字一顿道：「我……就是二十年前那个人类第一例恶变体女婴的母亲。」
    现场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尤其是舒云归，灰袍修女的话令他难以置信，但两人极为相似的长相又让他不得不信。
    「很难相信吧……」
    灰袍修女微微侧头，在镜面弦架上看着自己倒映出来的苍老容颜，唇角漫上一丝苦涩：「如今我看着自己的模样，都不敢相信其实我才四十多岁。」
    舒云归只觉心惊肉跳，他强行镇定心神，问道：「你说你是林爱的母亲，那你和修道院又是什么关系？！」
    「看在你们马上要死的份上，我可以大发慈悲让你们死得明白一些。」
    她清亮的眼睛和满是皱纹的皮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犹如恐怖故事中急需吸取人血来永葆青春的巫女一般，她只是站在那里，浑身上下就散发着说不出的诡异。
    「二十年前，我才二十六岁，在一家生物药剂制造企业中工作，大家都说，我学历高、工作好，又嫁了个好男人，有个可爱的女儿，生活幸福令人羡慕。」
    她沉浸在回忆中，脸上全是幸福的表情，但很快她面色突变，神情狰狞可怖。
    「可是我的女儿在两岁那年恶变了！她咬死了照顾她午睡的奶奶，自己从窗户翻出去，引发了一场不小的恐慌，后来修道院的人出现，他们杀了我的丈夫！抢走了我的女儿！」
    灰袍修女咬牙切齿，双目圆睁，朱新月一个胆子比天大的人看她都觉得恐怖，要不是坐在机甲中，她真要躲到舒云归身后去。
    「没有人能够当着一个母亲的面伤害她的孩子！我用从公司偷来的药水溶解了自己的皮肤，把自己改造得和以前完全不一样，然后凭借我的生物技术成功入职了修道院，只有这样……我才能保护我的女儿！」
    这字字句句从她嘴里说出来只让人感觉匪夷所思，舒云归蹙眉道：「你说你进入修道院是为了保护林爱？可你知道你对她做了什么吗？！你对她进行了无数次试验，杀害了她的爱人和孩子，是你把她逼成今天这个样子的！」
    舒云归摇着头：「我从没见过哪个父母爱孩子，会把孩子折磨成这个样子。」
    「那是你没遇见恶变体的父母！你们根本就不懂……恶变体的生存状况有多么恶劣！」
    灰袍修女高声驳斥：「无数双眼
    睛都盯在林爱身上，我只有让她变成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恶变体，才能保证她平平安安地过完这一生！」
    「所以你到现在还是认为自己是在保护她？是爱她？」
    舒云归操纵着机甲举起手指向白茧，颤声问：「即使你的女儿现在变成了这个样子？你依然认为自己是个合格的母亲？」
    灰袍修女顺着他的手指再次抬头看了一眼，只是这一次的眼神十分平静，她淡淡开口：「是你太不了解母亲这个词的含义了，我既想让她活下去，想让她获得自保的能力，就不能把她永远关在观察室中。」
    她轻笑，和天下所有看着自己儿女长大成人的母亲一模一样。
    「我不在乎林爱变成什么样子，只要她还活着就够了。」
    二十年的忍辱负重已经彻底改变这个女人的三观，舒云归胸口深深起伏着，按捺着自己的怒火，问她。
    「你有二十年的时间来将林爱培养成最强大的恶变体，你可以教她自保，可以纵容她伤害别人，我姑且容忍你是从一个母亲的角度想要孩子平安活下去，但是……」
    舒云归猝然阖眸：「但是你为什么要杀害她的爱人和孩子？那是你女儿的爱人和孩子！你明知道林爱这辈子都找不到比奚子默更爱她的人了！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
    灰袍修女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异样的情绪，但舒云归不认为那是悲伤或是认错。
    「奚子默如果还活着，林爱就永远不知道什么叫做孤立无援，她必须陷入绝境，才能激发出她身体中潜藏的能量！」
    「至于那两个孩子……」
    灰袍修女冷笑：「实验室的产物而已，只要林爱还活着，她还会有无数个孩子，还会有无数个爱她的人，只要她活着……只要活着什么都会有的！
    她面容疯狂又执拗，一切约定俗成的情义与道理与她都说不通。
    舒云归深深叹了一口气，再睁眼时仍然心火中烧。
    「所以，你当初是故意在她面前杀害奚子默的，只是因为林爱没有如你所愿进一步恶变，所以你才故意让我们带走她，这一切都是算好的，你知道她一定会因为担心孩子而再次回到修道院……」
    「你故意让她引发动.乱，好将修道院的罪恶公之于众，你想借全星域民众的唇舌，来完成你的复仇，让修道院永无死灰复燃的可能。」
    说不出是愤怒还是悲切，舒云归望着四周惨败狼藉的土地，只觉一股悲凉涌上心头。
    「如今的惨况，都是你为了促进林爱成为最强恶变体而一手造成的，你的目的达到了，可有无数无辜者成为了你复仇计划的牺牲品，你看看这颗星球……看看这片星域……」
    「人类历经千辛万苦星际移民，数千年的文明延续……可它马上就要毁在你手里了！」
    灰袍修女语调坚决，丝毫没有因为舒云归的指责而质疑自己。
    「我只看结果，不论过程，想要彻底推翻修道院，就不能仅仅只给它一个无关痛痒的罪名，人类需要惊恐，人民需要愤怒，只有用怒火才能让修道院的罪恶彻底化为尘埃！」
    「世人总喜欢用简单的对错来评判一个人的好坏，但在铲除修道院这件事上，即使我的做***造成无辜者死亡，即使其中掺杂着无数利用与诡计，即使全世界所有人都认为我罪无可恕，但我……永不认错！」
    克里虫振翅而来的风刮过他们中间，灰袍修女赫然出手，她猛地将恶犬雷克往前一推，雷克毫无防备被她推下弦架，紧接着迎面而来的是高速旋转的锋利电锯！
    雷克想不出修女为何会突然对自己出手，即使他听见了修女的往事，即使他知道了她所有的秘密，但他从未想过要背叛修女。
    和外界说的一样，他就是修女膝下最忠诚的狗。
    可他的主人不要他了，他在灰袍修女的攻势下一路后退，电锯几次挨擦着他的皮肤划过，可即使这样他都从未想过要反抗修女。
    但他还是低估了修女心中的恶，也高估了自己在修女心中的分量，直到被白茧蓦然伸来的白丝卷住身体拉向空中，他才反应过来，他原来……真的只是修女的一条狗而已。
    「为什么……」
    被急速扯向白茧的时候，他死死盯着灰袍修女，张嘴无声地问。
    「难道我对你还不够忠诚吗？」
    他永远记得，当他迟迟没有异变而即将被销毁时候，那个带着巨大灰色兜帽的女人跟研究员说「再试一次」，就这四个字，给了他一次活命的机会。
    就因为这四个字，他也为她卖命到了今天。
    「你以为我当真是为了你好，才给你促进剂的吗？可惜你永远不知道，二阶异变体才是唤醒虫族女王最好的贡品。」
    灰袍修女恶笑着，眼睁睁看着雷克被白茧扎穿身体，慢慢吸干了他的血液，最后只剩一张半透明的人皮从空中落下，如秋叶一般被风吹远了。
    吸收了雷克的力量，天空中的白茧躁动起来，从椭圆形膨胀成了正圆形，最外层的白丝炸开，能明显看见里面有东西在蠕动，好像即将破茧而出！
    灰袍修女在刺风锥横扫过来的时候从弦架上一跃而下，此时天地中响起一声尖锐的长啸，白茧撕裂，一双纯白色的翅膀从白茧裂隙中缓缓伸了出来。
    翅身微抖，翼展超百米！

 修道院：爱如潮生 第一百一十二章 女王虫茧

    连续多日的晴空烈日被这铺天盖地的纯白色翅膀遮住，燥热的气息有了一丝缓解。
    如果不是出现在这种场景中的话，任谁看见这只通体纯白的克里虫，都要以为它是哪本奇妙冒险书籍中的精灵女王。
    虫族女王刚刚破茧而出，双翅尚且柔软湿润，它趴在虫茧外壳上，轻轻抖动着翅膀，周遭无数只克里虫朝她飞去，围着她旋转飞行，扇动气流为她干燥双翅。
    女王的体量比一般克里虫大出十倍不止，虽然翅膀的面积占了全身的三分之二，但它的主体大小还是不可小觑。
    除了六只鲜红色的复眼之外，它通体再找不到别的颜色，如一片漂浮在空中的云朵，又如夏季清晨挥散不去的浓雾。
    可所有人都知道，它远没有它的外貌看起来那样美丽，随着它的尖啸声，所有涌入莱特星的克里虫都朝这边飞来，它们虔诚恭敬地围着女王绕圈，在女王饥饿的时候把自己作为食物贡献出去。
    美丽的女王吸食着同类，随着越来越多的能量积累，它的双翅逐渐变硬，直到能削切钢铁，它的前足比摩天大厦还要长，生长着无数闪着寒芒的倒刺，它的口器如一道漩涡，里面生长着涡轮状的尖齿。
    就在它刚刚破茧，尚且虚弱的时候，联盟的战斗机已经将它包围，由于女王虫茧提前破茧，贝克莱反弦炮没有派上用场，联盟军队压力陡增，一口气派出了数十个战斗机群，希望能用强火力击败虫族女王。
    然而克里虫对待它们的女王比恶犬雷克对待灰袍修女还要忠诚，它们在战斗机炮火中围成一个严实的球体，将女王牢牢护在了里面。
    所有的克里虫都没有反击，它们全都趴在一起，等待着女王展翅冲天的那一刻。
    各种炮弹激光武器毫不客气地打在它们身上，外层的克里虫躯体被打碎落下，里层的克里虫依然不动，整个球体如同剥洋葱一般被联盟军队打下一层又一层，却怎么也见不到里面的虫族女王。
    女王破茧，莱特星相当危险，舒云归立刻分散了编队，让大家帮助尚未进入地下堡垒的平民抓紧时间避险，同时所有人远离修道院附近，通知联盟开启所有自发射武器，减少留在地面上的人员数量。
    舒云归心中还有些问题，比如为什么灰袍修女知道林爱会变成克里虫女王，又比如她如何知道女王虫茧的成熟进度。
    可灰袍修女脚下抹油，趁破茧大乱的时候不知跑哪里去了，现场一片兵荒马乱，舒云归即使有心想找到她，也是有心无力。
    所有的变化好像都是一瞬间发生的，女王的尖啸如钢针一般穿进舒云归的耳朵里，在他脑海中搅动着，冷汗「唰」地一下涌了出来，脑机链接仪的稳定度瞬间下降！
    「警告！驾驶员神经网遭受冲击，链接稳定度已达最低值！」
    舒云归忍着剧烈的疼痛和眩晕感，勉力拉扯机甲往后退，此时稳定度过低，机甲对他来说如有千钧，他脸上全是汗，面色已是煞白一片。
    邓英凯发现了他的不对劲，立刻上前来询问：「怎么了？！」
    舒云归说不出话来，他现在只有一个想法，想让虫族女王闭嘴。
    邓英凯看他指着天上围成一团的球体，便明白舒云归的痛苦是由那只该死的虫子引起的，便接过刺风锥，朝着球体最薄弱的位置狠狠扔了过去！
    细长的刺风锥如一根利箭穿过虫群缝隙，深深扎进了球体深处！
    邓英凯也没想到他能扔得这么准，还以为多少能伤到女王，正上前几步要去查看，谁知虫群突然爆开，纯白色的女王振翅而起，直冲云霄！
    她冲破人工大气层，撕碎磐石防御网，在太空中打了一个旋，随即高速俯冲下来，后足抓着的刺风锥如
    从天而降的死神巨镰一般当头落下！
    邓英凯从未见过这种景象，白色巨虫舞动着它美丽的翅膀从高空坠落，虫群为她开路，战斗机被它的翅膀斩成两半，无数火球随着它一起，朝邓英凯迎头而下！
    见邓英凯僵立不动，舒云归便知道他被女王.震慑了心神，当即操纵机甲冲了过去，并同时在通讯中大喊：「朱新月！伸手！」
    极为默契的朱新月立刻明白了他要做什么，泰坦机甲五指张开朝反抗者机甲伸去，舒云归头罩骤然弹开，他一把扯掉脑机链接仪，纵身跃出，稳稳落在了泰坦机甲的掌心。
    朱新月抡圆了胳膊，虚握着舒云归用力往上一抛，舒云归整个人腾空而起数百米，猝然横挡在了女王下落的路线上！
    刺风锥即将穿心而过，连周围的战斗机驾驶员们都吓出了一身汗。
    凭空光芒暴起，「瞬时防御」如一道弧形的光罩护住了舒云归，并将刺风锥和女王一齐反弹了出去！
    刺风锥在空中飞旋着，插入了旁边的大楼中，而虫族女王最擅长御风，几乎立刻就稳住了身形，它扇动着巨大的翅膀，朝舒云归发出一声尖叫。
    舒云归捂着耳朵下坠，泰坦机甲一个飞扑接住了他，机身砸在地上，旁边的弦架猛地晃了晃，差点倒下来砸到他们。
    因为舒云归这一撞，女王愤怒无比，它一口咬住了身边飞过的侦察机，人类科技制造的钢铁在它涡轮状的尖齿下不堪一击，它张大骇人的巨嘴，将整架飞机都吞吃入腹。
    钢铁爆裂声在它嘴里响起，战斗机编队的猛烈火力一轮轮扫向它，但激光射线无法伤它毫分，飞弹更是被它的坚硬外壳挡住，反将周围的建筑物炸毁。
    战斗队伍从反抗者编队对付克里虫群的经验中吸取教训，放弃了正面进攻，转而从左右两边进攻女王复眼。
    眼睛果然是克里虫族的弱点，女王前进的路线被打断，它的尖啸声也停了下来，在轰隆的炮火中挥动着前足攻击从它面前飞过的机群，试图驱散这些烦躁的苍蝇。
    使舒云归痛不欲生的尖啸声终于停了下来，他满头大汗地从泰坦机甲掌心站了起来，对朱新月道了声谢，然后坐标改写到反抗者驾驶舱中，重新带上了脑机链接仪。
    女王被战斗机群团团包围，舒云归驾驶反抗者机甲一步迈入包围圈中，他伸手捡起地上坠毁的飞机残骸，狠狠砸在了女王头上！
    女王狂怒回头，它遮天蔽日的翅膀将周围高楼悉数撞塌，硕大的身躯在狭窄的街道上艰难转身，对着反抗者机甲发出一声怒吼。
    舒云归三步并做两步冲上去握住女王的翅膀，一个飞身骑到了女王身上，双手握拳，助力引擎能量拉满，「轰隆」一声照着女王的头颅猛砸！
    眼睛和大脑是克里虫最脆弱的地方，女王痛呼着重重倒地，将身边的高架桥压倒折断，桥上的加速通道损毁，电光如一条火龙炸起，沿着高架桥残体形成了一片绯红色的河流。
    舒云归从地上爬了起来，女王却因为翅膀过于庞大被卡在残垣断壁之间，舒云归趁它暂时无法行动，立刻拖起倾倒的高架桥体，如泰山倾轧一般压到了女王的身体上！
    桥体重达千吨，女王的一边翅膀被压住，它嘶吼挣扎着，前足扎进地面，奋力想将自己的翅膀抽出来。
    舒云归岂会给它这个机会，他抄起加速通道供能管，将闪烁着危险电光的管道塞进了女王嘴里。
    电光带着火龙爆起，女王半边口器都燃烧着熊熊烈焰，它痛极了，整个身体开始剧烈颤抖。
    身边所有物体都跟随着它的声音震动起来，舒云归知道这是属于林爱的恶变能力「高频共振」，此时放大几千倍由女王发出来，连周围的残楼断桥都瞬
    间垮塌成齑粉！
    空中的战斗机群如放鞭炮般一架接着一架炸毁，悬在天上的战舰引擎因为共振停止运转，正冒出股股黑烟失控急速坠落下来。
    此时压在女王翅膀上的桥体已经共振解.体，它挥舞着翅膀冲上天空，与下坠的战舰擦肩而过，薄如蝉翼的翅膀切入舰体，将数百米长的战舰当空斩断！
    战舰上的将士们如鱼肚中的鱼籽般纷纷从断裂口下坠，反抗者编队和泰坦机甲接住了一些人，但还有很多都因为高坠而头破血流，当场毙命。
    舒云归怒不可遏，他将救下的人放到地上，抓起战舰船头飞上天空，用锋利的舰船头部狠狠扎穿了女王的翅膀！
    半空中响起薄膜破裂般的「刺啦」声，女王右边翅膀被撕成两半，它在空中尖叫着毫无规律地扑腾着残破的翅膀，淋漓的虫血如暴雨般倾盆而下！
    女王的愤怒达到了极点，它摇摇晃晃冲舒云归扑来，前足扎进反抗者机甲双肩，压着机甲从半空中重重扑到地面上！
    前肩后背传来的共感疼痛令舒云归眼前发黑，可他知道现在自己必须反抗，不然就会成为女王的腹中餐。
    他撑着身体挥出一拳，将女王头颅打偏，他挣扎着想爬起来，机甲头罩却被女王踩住了，耳边「喀啦」一声脆响，头罩竟被女王的前足倒刺给生生撬开了！
    六只鲜红的复眼透过狭窄的破口凝视着他，舒云归心跳陡然加速，胃里泛出一阵恶心，他赶忙扯掉脑机链接仪，想坐标改写到安全地方，可在女王复眼的凝视下，指尖蓝光闪了又闪就是无法发动异变能力。
    「人类的异变能力都是拜我们虫族基因所赐，你凭什么认为可以用我赐予的能力来反抗我？！」
    林爱的声音猝然在面前响起，舒云归愕然抬头，追风逐电的白丝从女王口器中急速射来，呼啸着洞穿了舒云归的胸膛！

 修道院：爱如潮生 第一百一十三章 心灵禁锢

    脑机链接仪掉落在地，舒云归伸手握住了胸口那根手臂粗的白丝，摸到的只有满手冰凉。
    以他胸口为圆心，冰冷的白色风暴席卷大地，树木折断，大楼冻结，所有的机甲和战机都被凛冽的寒风掀飞，连质量最重的泰坦机甲也没能逃脱，被狂风吹得一路向远处滚动。
    寒风所过之处，透明晶簇拔地而起，它们相互连接融合，慢慢将舒云归也包裹进去，形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空间。
    舒云归整个人都如同被冰封住了，他坐在机甲驾驶舱中，被刺穿的胸口没有流出一丝鲜血，反而通过这根白丝，让他与克里虫女王的意识产生了共鸣。
    女王庞大的身躯盘踞在晶簇上方，普通人只能听见她的尖啸声，但这声音传进舒云归耳中，却变成了林爱的说话声。
    舒云归感觉自己被拖入了一个奇怪的幻境中，其实连他也说不准这到底是幻境还是别的什么，因为他已经无法感知自己身体的存在。
    他的意识正寄宿在另一个人的身体中，这是一个他从未见过的视角，世界像是被棱镜分成千百份，每一份影像不停放大变小，最后汇聚到一起，成为六条互有重叠的视线。
    舒云归猝然反应过来，这是克里虫的视线！他的意识正通过克里虫女王的复眼在观察着这个世界！
    周身汗毛竖起，背后升起一股恶寒，想到自己正在克里虫身体中，舒云归就觉得反胃恶心，胃里抽搐着，却又吐不出来，因为他现在仅仅只是一道意识而已。
    「狂妄自大的人类，竟妄想用你们那些卑劣的伎俩凌驾于虫族之上！」
    女王透过晶簇看着舒云归的身体，而舒云归的意识也被迫跟随她一起看向自己。
    他的肉身像冰雕一样僵坐在机甲驾驶舱中，从他心口生出的白茧在他身体上生长缠绕着，舒云归在女王的眼睛中看见了无数个自己，如万花筒一般在眼前旋转着。
    他还是接受不了虫族的视角，眩晕难捱，若现在意识回到身体中，他马上就能吐出来。
    「被我的「心灵共颤」禁锢的感觉很难受吧？」
    女王冷漠地说着，锋利的前足划过舒云归心口前的冰晶，晶体碎裂，眨眼间又有新的冰晶生成。
    「可这跟我二十几年的禁锢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女王愤怒地将周遭的冰晶斩成齑粉，又在无数冰晶升起的时候对着舒云归冷笑：「只要等你身体中的那一半虫核成熟，与我融合，就不再需要你这个载体了。」
    它仿佛闻见什么喷香可口的东西，凑在晶柱前细细嗅着。
    「放心，看在你曾救过我的载体的份上，我也会让你和林爱一样，永远沉睡在我的身体中。」
    舒云归强忍着难受，咬牙问它：「你在……说什么鬼话……」
    女王仰头大笑，被拦在晶簇结界外面的人只能看见白色巨虫高声长啸，无数克里虫在她头顶盘旋，如百鸟朝凤般呼和着它的叫声。
    它们的声音便是最强的屏障，一切试图靠近的物体都会被卷入同一频率中爆炸碎裂。
    「看来你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偏偏只有你与众不同？为什么你能听见克里虫的声音？为什么只有你的血能让异变体二阶进化？你以为都是巧合吗？可世界上的巧合怎么可能都发生在同一个人身上？」
    它冷笑着，将这个隐藏了二十年的秘密彻底宣之于口。
    「让我告诉你吧，那是因为你和林爱一样，各自温养着一半的女王虫核，只是你比她稍微幸运一些，她身体中的是显性基因，而你承载的是隐性基因。」
    「所以你才能如同正常人一样平平安安度过这么多年，而她则被当成一个怪物，替你承受了这么多年的非人
    折磨！」
    舒云归并不认同它的说法，驳斥道：「凭什么是替我受罪？难道是我自愿接受这一半女王虫核的吗？我和她都是受害者，你少在这受害者有罪论，要怨要怪，就去怨那个把虫核放进我和林爱体内的人吧！」
    他旋即又想到：「话说回来，你堂堂虫族女王，是怎么落得个连虫核都护不住的下场呢？」
    不提还好，这个问题一抛出来，女王骤然暴怒，它猛地扑向舒云归，即使那已经是个没有意识的躯体，但舒云归还是能从它的动作和意识中感受到它的愤怒。
    「是人类抓住了我！他们将我关在囚笼里，接触不到同类让我变得异常衰弱，可如果虫族失去女王，所有的雌虫都会失去繁衍能力，我们的族群将会灭亡！」
    「我只能将女王虫核融化进血液里，等待着他们注射给某个人类，而我就能在新的载体中重新生长，直到能量足够支撑我结茧重生！」
    舒云归的意识承受着女王的愤怒，要命的威压逼迫着他，让他感觉犹如泰山压顶，喘不上气来。
    可他只是一道意识，又哪里真的需要喘气呢？
    「可你没想到的是，你的虫核被毫不知情的人类无意中分成了两份，一份给了我，一份给了林爱。」
    女王悲吼一声：「没错！我的意识随着显性基因一起苏醒，但这份基因太弱了，我所有的能力和力量都在隐性基因中，一天找不到你，我就一天只能蛰伏，这让我的重生计划推迟了二十多年！」
    「但幸好……幸好那个愚蠢的修女一直把我当成她的孩子来保护，才没有让我被修道院销毁，说来我还得感谢她，是她把你送到了我面前，也是她把你的血液给了我！我的重生她功不可没！」
    舒云归挣扎着，艰难道：「可她并不知道，她不惜一切保护的女儿其实只是怪物的培养皿，你现在已经重生了，我想知道……那林爱呢？」
    女王扇动了一下翅膀，笑道：「她啊……自然是和你一样，永远成为我身体的一部分，只要我还活着，她就永远无法醒来，很快你也会和她一样。」
    女王贪婪地盯着舒云归的身体：「你身体中的虫核成长地太慢了，让我们来催化它吧。」
    一股极其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舒云归厉声质问：「你要做什么？！」
    他的问题并没有得到回应，意识跟着女王一起振翅冲上云霄，它们在寂静无声的太空中转头，鸣叫着急速下坠，一瞬间天崩地裂、山摇地动，如陨石撞击行星一般扬起遮天蔽日的尘土与火光！
    莱特星纤薄的地壳板块被震裂，地面向下凹陷出直径千米的大坑，修道院主体建筑在这场撞击中崩塌，它做过特殊加固的墙体被震成齑粉，成为了坑底一滩烂泥。
    地面裂出几十公里长的缝隙，随着女王挥动翅膀，一根又一根数人合抱的巨大青藤骤然从地底破土而出，直贯青天！
    舒云归立刻就认出了那是孢源体青藤！
    地下堡垒中有孢源体存在？！
    无边的恐慌感瞬间淹没了他的意识，为了使用反弦炮攻击女王虫茧，几乎所有的莱特星居民都被迁移至地下堡垒中，可如果堡垒中有孢源体混进去了……
    舒云归简直不敢想象大量人类因为孢源体产生恶变，又因为堡垒入口封锁而被迫在地下互相厮杀的场景。
    所谓十八层地狱，也不过就是这番景象吧。
    修道院里那些没有在撞击中死亡的恶变体们从禁锢它们多年的牢笼中脱逃，他们手脚并用从坑底爬上来，又顺着几人宽的地下堡垒裂缝钻进去，透过那条绵延十几公里的裂隙，能清楚听见地底人群惊恐的叫喊声。
    痛苦、惊恐和绝望的情绪是克里虫女王最好的精
    神食粮，它贪婪地趴在裂缝边缘吸食着人类的恐惧，而舒云归的意思也只能被迫跟她一起，听着人类的绝望的叫声，感受着女王的躁动与兴奋。
    当女王吸收的能量达到顶峰，整个克里虫群也随之发生变化，它们的体量变得更加巨大，躯壳更加坚硬，前足如倒钩一般扎进缝隙中，如食蚁兽将木棍扎进蚁穴中那样，将一个个浑身浴血的人类从地下堡垒中勾出来。
    人类的惊恐通过女王的眼睛完完整整传给了舒云归，令他不忍直视，可他没有办法不看，女王对他施加的禁锢令他无法反抗，因为过度用力，连他在机甲中沉睡的躯体竟也微微颤抖起来。
    他感觉心中有一团火在烧，那里好像真的有一块女王所言的虫核在吸收着能量，和灰袍修女对待林爱一样，用十足的恐惧和愤怒去催化虫核，这是令虫核成熟最快的方法。
    在恶变体进化研究领域，灰袍修女确实领先众人、一骑绝尘，但错就错在，这些研究本就不该开始。
    浑身五脏六腑和血液仿佛都倍看起来，舒云归似乎听见了骨骼爆裂的声音，剧痛令他意识模糊，他感觉女王正在吸收他的意识和能量，要将他从身到心完全吞没。
    在意识恍惚到极限的时候，眼前的硝烟与火光突然间散去了，四周景色哗然一变，漆黑的太空和汹涌的宇宙风暴瞬间侵吞了他。
    一片从未有人类涉足过的荒凉星球出现在他面前。

 修道院：爱如潮生 第一百一十四章 虫族记事

    这是一片黑暗与寒冷共存的星域，天空中没有大气层的庇护，宇宙碎石与小行星不断撞击着星球表面，在坚硬的黑灰色岩层上留下一处处凹陷的天坑。
    舒云归的视角跟着身体转动，很快他就发现，自己的意识依然在克里虫的身体中，只是他看见的不是现实，而是克里虫女王的记忆。
    脚下***的岩层冰凉刺骨，为了寻求温暖，地面被呈斜角向下打了几千米深的甬道，身为冷血动物的克里虫就藏身在地壳之下，利用地热来维持生存。
    看见女王进来，所有克里虫都朝两边散去，将尽可能多的空间留给女王。
    在地底巢穴深处，最靠近地心的温暖地带，有一片卵床，克里虫的后代虫卵都被安置在这里，由女王统一照顾。
    纯白色的虫茧悬挂在蓝色晶簇上，茧上的白丝延伸下来，吸收晶簇能量为食。
    在这片荒凉贫瘠的星球中，食物相当匮乏，成年克里虫需要冒着陨石撞击的风险飞行到外星域去觅食，再将食物化为虫晶带回来，分给族群中无法远距离飞行的老幼们。
    在地底深处，有一片蓝色的海洋，它既是成年克里虫万里迢迢带回来的食物，也是死亡克里虫留给族群最后的礼物。
    虫茧就在这里诞生、成长，老一代的虫子死去，化为食物滋养新一代幼虫的生长。
    作为原住民，它们不知在这片星域中生存了几千亿年，千亿年的时光没有改变这个族群一丝一毫，直到有一天，03号移民飞船途径此地，能源耗尽，被星域引力捕捉，降落在这片亿万年无人涉足的尘封之地。
    被飞船机械主脑唤醒的第一代移民者开始了对这片星域的探索，他们对此处非常不满，无论从环境学角度还是从人类学角度来说，这里都不适合人类长期居住。
    但03号移民飞船已经没有足够的动力能源支持下一趟远距离航行了，人类只能在此寻找生存下去的方法，很快，他们与爬出地壳寻找食物的克里虫不期而遇。
    双方明显都受到了惊吓，由于克里虫体量巨大，在这次遭遇中人类吃了大亏，差点连03号飞船都没能保住。
    在生存之战中，人类是一种相当顽强的种族，初代移民者并没有被怪虫吓到，人类科考队冒死进入虫巢内部，采集到了珍贵的蓝色晶簇样本，经过研究发现这竟是一种高聚能能源，于是将其命名为蓝晶矿。
    他们使用飞船动力核心烧化了地壳表层，寒冷的宇宙风暴使大量虫茧冻结死亡，愤怒的克里虫女王带领族群与人类展开殊死搏斗，却没想到离开虫巢之后就再也没能回去。
    人类调虎离山，占据了它们的巢穴，克里虫们只能流离失所，作为冷血动物，它们无法在寒冷的宇宙中长时间保持不动，为了活下去，女王只能带领族群迁徙去星域中的其他行星中寻找新的栖息地。
    可贪婪的人类并没打算放过它们，大量蓝晶矿被开采，人类得到能源，科技快速发展，武器也随之诞生。
    装备火力的人类不再与虫族兜圈子，他们堂而皇之地使用炮弹轰开地壳，用激光和烈焰灼烧克里虫的躯壳，践踏它们的后代，甚至挖开克里虫的身体只为更多地得到虫晶。
    女王在与人类的大战中失败被擒，人们将她关在囚笼中，隐匿在永隔天日的地方，日复一日地对她进行各种试验。
    失去女王信息素庇佑的克里虫族群失去了繁衍能力，它们逐渐被人类抓捕、杀害或永远驱逐，而长期得不到同类供养的女王身体越来越虚弱，它感知到死亡临近，便在一次试验中将自己的虫核融进了血液样本中。
    这份样本被并不知情的修道院研究人员分成了许多份，分批注射给了同年出生的那一批新生儿试验样本体内。
    就这样，女王逝去，虫核被一分为二，显性部分进入了林爱体内，隐性部分进入了舒云归体内。
    两人原本平静的人生就此被打破，显性基因很快在林爱身体中成熟，女王意识与林爱的意识相互争夺这具躯体的所有权，当女王意识占据上风的时候，人类第一例恶变体就出现了。
    年仅两岁的幼.童被关押，人类原本对克里虫女王做过的事情又原原本本施加到了林爱身上，平均每天在她身上都要进行不下三场试验，痛苦并没有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减少，反而愈积愈深，女王对人类的仇恨也越来越深。
    可它还得继续蛰伏，因为女王虫核还没成熟，承载了她全部力量的那一半隐性虫核也迟迟没有出现。
    在等待的过程中，它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修道院中竟然出现了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年轻人，竟然对恶变体起了恻隐之心，试图将恶变体融入人类。
    这着实是一件异想天开的事情，因为人类是这个宇宙中最孤独的种群。
    在自然界中，猫和狗可以平安相处，狮子与老虎也可以亲如兄弟，小丑鱼可以与海葵共生，但只有人类不一样，人类永远不可能与同种族之外的任何生物平等地生活在一起。
    因为人类自诩万物灵长，他们不认为、也不接受有任何生物能与自己平起平坐。
    人类认为他们的地位是高于一切生物的，包括克里虫，包括恶变体。
    所以人类可以驯养、可以关押、可以残害恶变体，可以对它们做任何事，唯独不可能接受恶变体融入人类社会，与人类享有同等权利。
    但女王又觉得好奇，想看看这对冒天下之大不韪的情侣究竟是什么下场。
    那段时间，她潜藏在林爱身体中，感受着她的欢喜，起初还嫌弃人类女孩过于好哄骗，后期却已经说不清楚到底是林爱因为奚子默的出现而高兴，还是自己在高兴。
    直到奚子默被灰袍修女枪杀，女王对人类的滔天怒火再难压制，她再度开始与林爱争夺身体所有权，它的暴怒催化了女王虫核的成熟，期待多年的虫茧终于结成。
    林爱是女王的人间载体，女王又何尝不是与她同悲共喜，重生归来的女王呼唤着自己的子民，要用它们积攒千年的怒火给予人类最强力的反击！
    这片星域真正的主人回来了，狂风为它们呼啸，大地为它们颤抖，一切人造产物都将被从这个星球上抹去，虫族要将这里还原成最原始的模样！
    走马灯一样的记忆从舒云归眼前迅速划过，转瞬视线又回到当下，人类的炮火落到青藤上，一束束参天巨藤燃烧着熊熊烈焰。
    克里虫振翅掀起的狂风扇动着火苗，烧焦的枯枝残叶带着点点星火被风吹远。
    女王在火焰中咆哮，它的利足撕碎大地，摧毁高楼，族群在它的带领下正要将这片土地上的外来者彻底抹杀。
    「痛苦吗？」
    女王质问他：「现在终于知道，亲眼看着同类死去而无能为力是种怎样的心情了吧？」
    舒云归并不说话，女王却在烈焰中狂笑：「你看，我子民的尖牙将撕碎这整片宇宙，你听，风与火的哀歌已经唱响，人类会在绝望中自食恶果、直至灭亡！」
    人们从地下堡垒中逃出来，但地面上的情形更不容乐观，他们争抢着为数不多的交通工具和武器，在虫族袭击下仓皇逃离，又在恶变体的攻击中顷刻丧命。
    整个人类种族已经没有秩序可言了，此时他们更像是深藏在地下的克里虫，因为人类的入侵而无力自保。
    女王撕开了空中支援的战舰，将战斗机两两相撞成铁泥，在虫族的进攻下，联盟军事指挥部中乱成一团。
    西河军事基地中几乎无兵可
    调，临时充入战场的军校学生们也伤亡惨重，战地医疗资源紧缺，很多伤员只能依靠简单的纱布按压止血，连一针凝血剂都分不到。
    路亭的身影穿行在冒着滚滚硝烟的残垣断壁之间，虫群将战地冲散，伤员也十分分散，此时他已经顾不得隐瞒自己的异变能力了，只想通过「细胞重组」尽快拯救越多人越好。
    可他忘了自己也是个人，是人就有无能为力的时候，面对不计其数、分散在各地伤员他深感无力，往往伤员还没来得及转移救治，虫族的巨镰就已经踏平了他们新的藏身之地。
    人类在虫族的攻击之下几乎彻底败退，战线逼近灯塔，军事指挥部已经可以透过巨大的落地窗看见近在咫尺的虫族复眼。
    翟城汗都下来了，握着通讯器的手微微颤抖，声音却勉强强撑着镇定，问对面：「双极军事基地的舰队到哪了？！」
    通讯器对面的人也很着急，急声道：「已经可以看见莱特星了！预计抵达灯塔上空还需要十五分钟！」
    十五分钟……
    足以克里虫将灯塔折成两段！
    翟城心脏狂跳，提声吼道：「提速！不惜能源！用最大速度赶过来！」
    他知道这是临死前最后的挣扎，因为克里虫真的已经到了灯塔边上，正用鲜红的复眼透过纤尘不染的玻璃打探着灯塔内部的情况。
    灯塔中的行政人员都吓傻了，靠近窗边的人尖叫着连滚带爬逃离，灯塔外层的防御罩因为虫族的试探不断闪着电光，可虫族并没有因此离去，它们仰头尖啸着，提起十几层楼高的巨镰呼啸着劈下！
    灯塔中几乎所有人都捂住了脸，连翟城都无力闭上了眼睛。
    就在此千钧一发之际，几台黑色的机甲突破虫群飞扑上来，从后面一把勒住了克里虫的脖子，将它们过肩摔在地上！
    火光和硝烟倒映在机甲黑色的镜面外壳上，令灯塔众人发出阵阵惊叹。
    「这是……哪里来的机甲啊……」
    从未示人的机甲并不领会它们的惊呼，反手抽出腰间长刀，手起刀落剁下了克里虫的头颅！
    刀锋一甩，蓝血溅上了灯塔玻璃。
    在淋漓下落的血迹中，翟城脸色惨白，望着远去的黑色机甲呢喃道——
    「引路人……」

 修道院：爱如潮生 第一百一十五章 如沐圣光

    成千上万的神秘黑色机甲仿佛从天而降一般投入战场，它们的战斗力比普通机甲高出好几倍，连在联盟内赫赫有名的翱翔者编队和反抗者编队在它们面前也逊色许多。
    如果将翱翔者和反抗者比作如日初生、血气方刚的年轻人的话，那这些黑色机甲更像是历经岁月变迁的成熟老者。
    它们的每一步行动、每一次挥刀看似都经过精密的计算，但只有极为有经验的驾驶员才能看出来，这是无数场战斗磨砺出来的习惯反应。
    黑色机甲并不像普通机甲那般冲锋冒进，它们更加有勇有谋，擅长迂回作战，并不与克里虫群正面交锋，尽最大限度在这场拉锯战中保持自身力量。
    克里虫被它们引进高楼林立的街道中，这些机甲似乎对莱特星非常熟悉，它们在大楼之间穿行，体型硕大的克里虫在对它们来说无比狭窄的道路上四处碰壁，连转身回头都很难做到。
    联盟战斗机群和战舰配合黑色机甲，绕到克里虫身后射击，虫族吃痛挣扎着，一栋栋高楼在它们的撞击下变得破败不堪，街面上到处都是掉落的断壁残桓和广告灯牌。
    由于障碍物太多，地面已经不能行车了，大量伤员难以转移，IAFA便开放了自己旗下的所有安全屋，用来安置伤员。
    从坠毁的战机战舰中抢救出来的伤员终于有了个休息喘息的地方，不大的安全屋内挤满了人，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但路亭不敢打开换气系统，怕血味把克里虫吸引过来。
    这里的伤员大部分都是烧伤，战机战舰坠毁的时候驾驶员都选择了跳伞或逃生舱逃生，但到处都燃着大火，降落伞稍有不慎就会过火，往往飞行员还没落到地面上，人就已经成了一个火球。
    烧伤在外科中是种非常复杂的创伤，伤者往往疼痛难忍，伤口容易化脓感染，严重者还涉及截肢这种大型手术，但是就眼下这条件，哪里有手术舱给他们用呢？
    路亭一开始还有些避讳在伤员面前使用异变能力，因为这里不光有被克里虫打伤的人，还有被恶变体击伤的伤员，路亭担心他们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会一并迁怒自己。
    但在他对着一个又一个伤员释放「细胞重组」后，重伤濒死的伤员恢复如初，大家不仅没有迁怒他，反而视他为救命恩人，看他的眼睛里都闪烁着感激的光芒。
    那一刻，舒云归感到无比满足，他深深觉得自己选择从医，不就是为了看见这种眼神吗？
    然而就是这种眼神，让他忘记了自己的能力极限，当一批又一批的伤员被送进来，路亭的脸色也越来越苍白。
    汗水已经浸透了他的衣衫，身边的小护士见状问他：「路医生，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休息一会？」
    按现在的情况判断，路亭早就应该停止使用异变能力了，他也着实觉得身体撑不住，正欲交代护士照顾病人，自己去休息一会的时候，躺在担架上的伤员却拉住了他的手。
    「你不救我了吗？」
    伤员脸上、身上一片焦黑，血从翻卷焦枯的外皮下渗出来，他握住路亭的手，烧伤脱落的皮肤就粘到了路亭手上。
    面对伤员哀求的眼神，那一步路亭是无论如何都迈不出了，他蹲下来，轻声道：「放心，我会救你。」
    光芒在他手中盛放，烧伤皲裂的皮肤重新恢复生机，奄奄一息的病人很快恢复了自主呼吸，看起来似乎比路亭还要有力气。
    白光收起，路亭疲累地收回手，勉强笑问：「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对方震惊于他的这种能力，伸着双手反复查看着，喜出望外道：「没有没有！感谢医生！感谢医生！」
    路亭已经有些站不起来了，他撑着膝盖勉强立起身子，眼前却猛地一黑。
    好在小护士及时扶住了他，焦急地问：「路医生！你怎么了？！」
    路亭摇了摇头，刚想说「我去休息会」，通往休息室的路却被挡住了。
    尚未得到医治的伤员们堵在通道内，但凡能睁眼的都用哀求的眼神看着他，不能睁眼的也用力晃动着能晃动的四肢，发出一声高过一声的痛呼。
    小护士挡在他身前，解释道：「我们有准备药剂，一定会给大家治好的，先让医生去休息一下吧，把医生累倒了就彻底没人能救你们了！」
    能不遭受痛苦地治好伤，谁又愿意顶着剧痛用那些见效缓慢的药剂，虽然都能看出来医生脸色很差，但每个人都存着私心，希望医生治好自己再去休息。
    堵在路亭面前的伤员们目光闪烁着，可能知道自己这么做不地道，但谁也不愿意放弃接受治疗的机会。
    「你们这是干嘛呀……」
    护士急道：「这附近几个医疗点只有一个医生，如果医生倒下了，那后面送来的伤员们可怎么办呢？！」
    像是为了验证她说的话，安全屋大门被用力撞开，又有一批伤员被紧急送了进来，安全屋内都没有位置摆放担架了，有两个伤员甚至只能被放在门口，外面战火纷飞，屋内惨叫两天，属实一副人间炼狱的景象。
    「我还能再坚持一会。」
    路亭朝护士点点头道：「先把伤势最重的挑出来，其他的能上药剂还是用药剂。」
    护士担心道：「您的身体……」
    「我没事的。」
    路亭挥挥手：「按我说的来吧。」
    护士急急忙忙去检查那些还未得到医治的伤员的情况，此时外面的战火又加剧了，身在安全屋内都能听见震耳欲聋的炮火声，虫群好像就在他们附近，尖锐刺耳的啸叫声透过门窗缝隙灌进来，声声催命。
    几声炮响过后，安全屋大门突然弹开了，蒋如舟抱着枪匍匐着滚了进来，克里虫的巨足就在他身后落下，狠狠凿穿了地面。
    蒋如舟剧烈喘息着站起来，看见路亭在这，眼神亮了亮。
    「好久没见你，你这是……在做战地医生？」
    路亭「嗯」了一声，问：「你怎么从IAFA基地跑出来了？」
    蒋如舟擦了一把脸上的汗，道：「战况不好，舒云归被虫族女王控制了，副会长和靖姐一直在想办法让他脱离控制，但都没能成功。」
    「我本来是一路保护靖姐的，但路上遭遇了克里虫袭击，我让其他人保护靖姐，自己引开克里虫一路逃到这里来了。」
    路亭听得心惊，拉着他看了一圈：「你这个熊孩子，好歹没让大虫子把你生吞活剥了！」
    蒋如舟憨憨一笑，问他：「我看你这情况也不太好啊，要不我留下帮你吧。」
    「你留下自然是好，但我让你学医你又不肯，现在也不能帮我缝个针配个药什么的。」
    蒋如舟撇撇嘴道：「那我学这两天也没用啊，你还是找点专业的人吧。」
    路亭何尝不想得到更专业的帮助，但现在地面上乱成这样，地下堡垒中虽然也有恶变体，但至少是人多恶变体少，相对安全一点，这种时候，谁愿意上到地面上来跟克里虫脸贴脸呢？
    他无奈摇了摇头，此时护士已经把重伤员都单独分了出来，路亭没时间跟蒋如舟闲聊，便匆匆朝那边去了。
    蒋如舟站在着也是无用，见路亭走了，便想出门看看外面的情况，试着跟程靖她们汇合，但手尚未接触到门把手，脚下却微微震颤起来。
    蒋如舟后退了半步，看见门把手的震颤越来越急促，连室内的吊灯也剧烈晃动起来，桌子上的药剂纷纷滚落在地，像是有什么质
    量巨大的东西即将来袭！
    几乎想也没想，蒋如舟抽身回头，一把按住路亭的脑袋将他扑倒在地，下一秒，坠落的战舰从头顶横扫而过，将整栋大楼撞得四分五裂！
    原本在地下一层的安全屋天花板都被掀开了，毫无屏障完全暴露在追击而来的克里虫视线中，它重重落在倾倒的战舰上，朝着血气四散的安全屋一足踏来！
    蒋如舟挥拳迎击，用尽「力有千钧」将克里虫的巨足打偏，然后猛地拉起路亭，厉喝：「快跑！」
    然而路亭却没有动，他挣脱了蒋如舟的手，冲向被倒塌建筑物压倒的人群那边，握住了口吐鲜血的护士的手。
    白光亮起，被厚重砖石压住的护士得以残留一丝气息，但压在她身上的石块太重了，只要路亭一松手，她还是会立刻毙命。
    不仅如此，周围还有好多人命在旦夕，可「细胞重组」是精准类能力，一次只能治疗一个人。
    那些淌着血的绝望眼神从残垣断壁中向他投来，时间每流淌过一秒，就会有一条鲜活的生命在他身边永远逝去。
    路亭跪在死人堆中，抬头看见克里虫展开双翼将他的身体笼罩在阴影中，对他发出阵阵骇人的啸叫声。
    而路亭的眼睛恶狠狠瞪视着它，周身白光在他的怒吼声中逐渐外溢扩散。
    光芒流淌向他身边另一名伤员，又一名……再一名……
    路亭脸上血色褪尽，眼看就要支撑不住，蒋如舟慌忙上去想扶住他，但才刚伸出手，一道耀眼的金光以路亭为圆心轰然爆开，急速向四面八方扩散开去！
    蒋如舟惊愕地盯着自己的被光芒笼罩的身体，只觉浑身力气正在恢复，连异变能量都在提升。
    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连忙环视附近，却发现周围所有人身上都覆着跟他一样的金光，而这些光芒，无一不是来自路亭。
    路亭依然保持着半跪的姿势，但整个人却已经与刚才不一样了，他连眼眶中都泛着金光，整个人像一颗永不会耗尽能源的人工太阳照耀着周遭所有人。
    所有伤员的伤口都在光芒中缓缓恢复着，刚才还命悬一线的重伤员此时已经可以坐起来，跟蒋如舟一样惊讶地望着自己身上的金光不敢眨眼。
    「那是……」
    正被探员保护逃离克里虫追杀的程靖望着远处亮起的冲天光芒，连同身边探员一起惊愕地无以复加。
    「医疗类二阶异变能力……」
    「如沐圣光。」

 修道院：爱如潮生 第一百一十六章 三阶异变

    浑身散发着金色光芒的路亭就像是战场上的治疗泉水，但凡被光芒笼罩的人，无论伤势多重，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会在二阶医疗异变能力「如沐圣光」的治疗作用下逐渐好转。
    光芒如湖面的圈状涟漪不停向外扩散着，一圈比一圈扩散面积更大，越来越多的伤员被圣光拯救，从克里虫和恶变体的嘴下捡回一命。
    与此同时，因为黑色机甲进入战场，改变了敌强我弱的战斗局势，修道院上空的战斗进入白热化阶段，白色的克里虫女王被数台通体纯黑色的机甲包围其中，正用它的六只复眼警惕地盯着机甲手中长刀。
    包裹着舒云归和他机甲的晶簇就在女王脚下，从外面能看见舒云归坐在驾驶舱中，单手握着贯胸而过的白茧，眼眸微阖，如被冰封一般，即使外界的战斗再激烈，他在里面连发丝都不会动一下。
    iafa为了营救舒云归，已经派出好几批探员试图接近修道院中心地带，但克里虫女王过于警惕，几次突围均宣告失败，连iafa自己的探员都死伤了好几人。
    联盟本想投放放射类武器，但由于不能确定舒云归的情况，投放计划遭到了翟城的反对，并要求无论如何一定要将舒云归解救出来。
    话说得容易，克里虫族有保护女王的天性，它们成群结队围在女王附近，人类的所有战力都被迫后撤，远离修道院中心区域，只有那几台神秘的黑色机甲能够突破重围，一路杀进最里面。
    女王试图通过啸叫声来逼退黑色机甲，但身经百战的驾驶员明显没有被它震慑，为首的黑色机甲手握长刀，从侧面急速冲来，在机甲双腿上的助力引擎的帮助下弹射起跳，一跃飞至女王头顶！
    惊雷间只见机甲双手握刀猛刺而下，如黑色的幽灵送来的死神屠刀，刀尖在女王坚硬的外壳上划出一道曜目的火光！
    即使没能真正扎进女王体内，但机甲并不停手，而是握着刀顺着女王侧身下滑，原本被舒云归击伤的翅膀又遭到机甲刀刃的伤害，整个右边翅膀彻底被斩成两半！
    女王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痛呼声，机甲顺势落地，在女王发狂扫来的巨足下仰面反弓，极为巧妙地躲过了女王的致命攻击。
    在巨大的惯性作用下，女王向前冲去，被紧接而来的另一台黑色机甲一剑贯穿了前足关节，长刀卡在柔韧的关节薄膜中，被机甲用力钉在了地上！
    第三台机甲从对面冲来，与第一台机甲擦身而过，两者都没做任何停留。
    第一台机甲径直朝舒云归的反抗者号冲去，而第三台机甲在女王的剧烈挣扎中骤然横刀，将它破损的右翼彻底斩落！
    蓝色的虫血喷出十几米高，纤薄却沉重的翅膀轰隆落地，在血水中被染成蓝色。
    趁着女王因为剧痛而心神大震的间隙，第一台机甲旋身跃起，朝着冰封舒云归的晶簇悍然横劈！坚固如金刚石的晶簇在惊人的力量下被斩出一道豁口，风灌进去，吹动了舒云归的头发。
    晶簇有着如活体生物一般的超强再生能力，豁口处的晶体很快开始生长，眼看要重新密封舒云归，但就在此时，「如沐圣光」的光圈扩散至此，顺着晶簇闭合前的最后一丝缝隙渗入了舒云归体内！
    被禁锢在女王身体中的意识猛然回到了舒云归自己身体中，由于回转速度太快，大脑中甚至产生了强烈的眩晕感，全身血液都因为这种眩晕感而加速流动起来，心跳骤然增加，连脸色都一瞬间涨红。
    贴着舒云归身体的晶簇十分坚硬，令他连睁眼都做不到，舒云归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被包裹在琥珀中的虫子，为了挣脱这种要命的禁锢感，他浑身每一片肌肉、每一根骨骼都在用力。
    被女王压制掠夺的异变能量开始恢复，速度比他想象的更快，
    几乎就在眨眼之间，满溢的能量就已经冲破了他身体承受极限，但异变能量生成并未停止，而是将禁锢他的晶簇生生胀碎！
    无穷无尽的能量从舒云归身体中倾泻.出来，能量所到之处，连晶簇的再生能力都被抑制，虫群惊叫着后退，有些动作慢的被能量捕获，瞬间如软泥一般瘫倒在地动弹不得。
    舒云归在机甲驾驶舱中缓缓睁眼，带着呛人焦糊味的风撩动着他的头发，正与回眸而来的女王两两对视。
    这一次，是舒云归先出了手。
    他的身影骤然出现在女王头顶，「坐标改写」再未能被女王遏制，惊愕的女王还没意识到舒云归移动到了自己身边，头颅就已经遭到了「力有千钧」几千次锤击！
    舒云归的拳击力度之大，透过女王的头骨将做过硬化的地面生生捶裂塌陷，女王变形的脑袋被他摁进地面裂隙中，随后「惊怖」来袭，在舒云归手下，女王感觉自己浑身被大地挤压变形，虫核碎裂，克里虫族再一次走到了穷途末路。
    剧烈的恐慌使克里虫女王的尖啸一声高过一声，但舒云归却再不会因为它的叫声而虫核波动引发剧烈头痛了。
    女王半个头颅都卡在了裂隙中，舒云归站在女王硕大的复眼旁边，抬手搭了上去。
    像抚摸着装满水的气球一样，柔韧的眼球却可以随意变形，舒云归的手几乎扎破眼球伸进眼眶里面去，而一直占据上风的女王却只能惊恐地在舒云归面前抽气。
    「你说人类会自食恶果，其实我也相信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鲜红的眼球像一堵灌满水的红墙立在舒云归面前，他单手撑着眼球，平静道：「但我也相信，逆天改命，强者生存，前人种下的恶果，不一定非要后人来承担，我们还可以将那颗罪恶之树彻底铲除。」
    女王在他手下嘶着气，尖声道：「痴心妄想！我们虫族的基因何其强大！连你们的异变能力都拜我们所赐！想要铲除我们的基因简直是白日做梦！」
    「是吗？有些事情只有去试了，才能知道究竟是不是白日做梦。」
    女王撑起前足想从裂隙中将头拔出来，地面因为它的挣扎产生无数皲裂。
    「你以为你还有机会去帮助人类继续他们的恶行吗？！别忘了你身体中有虫核！你天生就该是我们虫族的一员！虫族必将把所有人类踏成血泥！」
    舒云归摇摇头：「你错了，我先是人类，然后才是虫核载体，虫核是你的，既然你拿不回去，那我也没有义务继续等着你。」
    「你不想看见人类占领克里虫的栖息地，我也不想克里虫屠杀人类，我们天生就是两个阵营的人，既然谁也无法说服对方，那就只有拼死一战！」
    他的五指缓缓伸直，指着女王的虫眼厉喝一声：「破！」
    水球一般的复眼轰然炸裂，眼球迅速瘪下去，成了一片挂在眼眶上的薄皮。
    女王吃痛挣扎着，舒云归再次厉喝：「定！」
    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像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死死按住一般，女王趴在地上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舒云归缓步向前走去，直到在它另一只眼球前停下来，再次伸手轻喝：「破！」
    眼球应声而裂，汹涌的血液如瀑布一般倾泻下来，而舒云归周身却覆着一层薄膜状的空间壁，将四溅的虫血悉数挡在了外面。
    这一切都随着iafa的微型侦查无人机传到了地面临时作战指挥中心里，程思空盯着画面中的舒云归，嘴角忍不住勾了勾。
    身边的探员正为战况焦头烂额，见他发笑，忍不住问：「副会长，您在笑什么？」
    程思空抱着胳膊往后一仰，靠倒在椅背上，连日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
    「我在笑，人类这个种族看来一时半会灭绝不了了。」
    探员不解，随着他的目光看向显示屏，终于从画面中看出了一点异样，忍不住惊呼：「这……这不是您的异变能力「独创空间」吗？」
    程思空「嗯哼」一声，在探员惊讶的眼神中朝屏幕中的舒云归扬了扬下巴，幽幽道：「好好看看吧，这可是足以载入史册的一幕，人类第一位三阶异变体诞生了。」
    临时作战指挥中心里的所有探员都忍不住停下了手中的工作，朝显示屏望去。
    舒云归几乎引爆了克里虫女王的所有复眼，蓝血汇成河海，而他在空间壁的包裹下以一种几乎悬浮的姿态站在血海面上，正朝着袭来的克里虫群微微转身。
    奔袭而来保护女王的克里虫们在他面前来了个急刹，被他眼神扫视过的克里虫们浑身震颤，似乎非常害怕，罕见地悉数往后退去。
    女王只剩最后一只眼睛了，只要所有眼球炸毁它就会死亡，而女王虫核不会消亡，它会继续存在于这个世界中的某个地方，等待下一个人间载体出现，再次将它温养。
    「你想杀了我……没关系……」
    女王气息奄奄，声音却依然饱含恶意。
    「同类相识，从我见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你、舒云归，就是下一个我……」
    它勉力抬起头，用仅剩的眼球凝视着舒云归：「无论你怎么狡辩，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我们是虫，是人类眼中的异类，没人会爱你，就像没人会爱我一样……」
    女王极度虚弱，舒云归从它的声音中仿佛听见了几分林爱的声音。
    也不知道现在在跟他对话的，究竟是克里虫女王，还是林爱。
    「舒云归，我不管有多少人在背后保护你，我来就是要提醒你，挣扎是这个世界上最无用的东西，哪怕我死了，还会有下一个、下下个女王出现，人类……逃不掉的！」
    舒云归在它饱含恶意的眼神中摇摇头：「不会再有下一个女王出现了。」
    女王猝然一愣，旋即突然反应过来，厉声尖叫：「舒云归！你敢！」

 修道院：爱如潮生 第一百一十七章 致同仁书

    女王的突然暴起和舒云归的三阶异变能力「一言已定」同时发动，而令所有人都没料到的变故也是在这个时候发生的。
    一束急速射向舒云归的激光炮打断了他的异变能力，令他不得不「坐标改写」自己，以免在炮火中受伤。
    女王趁这个机会用仅剩的翅膀带动沉重的身体脱身飞起，大量克里虫在它身下托着它一起飞行，眨眼间就已经飞向了地平线尽头。
    莱特星的另一半区域正处于永夜状态，对冷血克里虫来说并不是个好去处，但对于伤重急需休养的女王来说却是不得不去的地方。
    舒云归并没有去追赶克里虫女王，一则人类并不具有长距离飞行能力，即使女王翅膀残缺，但天空仍是它们飞虫的主场，在空中对战并不是个明智的选择。
    二则，包围在女王外面的克里虫实在太多，只要女王不死，那些虫子就能接受女王信息素从而一直保护它，光是对付女王就已经非常不容易了，遑论再加上那么多它的同类。
    当然，这两者都不是舒云归放弃追赶的最关键的原因，真正的原因就在他身后。
    他缓缓转过身，在燃烧着熊熊大火的残破装甲车后面，看见了灰袍修女和站在她身边、扛着激光炮筒的总政官霍伟。
    此时的霍伟已经完全被灰袍修女控制了，他一动不动地站在蔚芝琳身后，和曾经的恶犬雷克一模一样。
    这令舒云归不禁想，恶犬雷克对蔚芝琳如此忠诚不二，究竟是他本心如此，还是一样被灰袍修女控制了心神呢？
    跟克里虫女王相比，灰袍修女蔚芝琳是个更难对付的角色。
    见女王的身影消失在地平线尽头，蔚芝琳终于控制霍伟放下了激光炮筒，没有了巨大兜帽，舒云归和她的眼神便可以毫无障碍地撞击在一起。
    两者眼里都有愤怒，舒云归厉声道：「你知不知道你今日放走它，来日她会害死多少人？！」
    蔚芝琳不为所动：「我说过，我只要她活着，其余人是生是死与我有什么关系？」
    舒云归能清楚听见自己咬牙切齿的声音：「如果我告诉你，我并没有打算杀掉它呢？」
    「不管你想做什么，林爱既然已经成为了女王，就一辈子只能是女王，如果女王重新落入人类的掌控之中，那林爱也完了，我绝不可能把我的女儿再次交到那些人类研究员手中！」
    舒云归怒不可遏：「即使林爱的意识被女王.占据，即使她在女王身体中长眠与死亡并没有区别，这样你也可以接受？！你究竟是爱着你的女儿，还是成为了女王的奴隶？！」
    「你懂什么？！女王虫核是克里虫族赐给林爱的礼物，如果没有女王虫核，林爱就会像那些普通的恶变体一样被圈禁、买卖、杀害！是女王给了她活下去的机会！」
    舒云归厉声反驳：「可要不是因为女王虫核，林爱又怎么可能恶变？！」
    蔚芝琳微微一怔，旋即驳斥道：「怎么不可能？90%的人类都具有恶变可能性，但并不是人人都拥有女王虫核，这就是林爱最与众不同的地方！」
    「如果女王愿意以这种方式让林爱永久存活下来，我……也不是不能接受的……」
    舒云归难以置信地皱起眉头：「你真是疯了，连这种话都说得出来，林爱她是人，不是虫子！你凭什么做主她的人生？凭什么让她成为女王的附属品？！」
    面对质疑，蔚芝琳仰头倔强道：「因为我是她母亲！为了保护她，我不惜混入修道院就职，不惜让她咬伤我搏一次异变的机会，不惜潜伏这么多年就为了今天这一战！」
    她脸上毫无悔意，只有事情即将了结的释然。
    「如果不是你，人类现在已经走向末路，
    克里虫族会重新占领这片土地，如此……就再也没人能威胁到林爱的安全了，哪怕她要一直沉睡到生命最后一刻……」
    蔚芝琳深吸一口气：「等你为人父母了你就会明白，为了让自己的孩子活下去，父母可以做任何事，只要孩子还有一口气在，哪怕是一辈子的植物人，父母也不会放弃的。」
    她心中横着一口气撑着她走过了艰难的二十年岁月，如今林爱终于成为了虫族女王，她绝不可能在这种时候收手。
    蔚芝琳往后一退，霍伟立刻挡在了她面前，但年迈的老人自然不如身强力壮的雷克好用，舒云归看出她想跑，喝道：「塌陷！」
    三阶异变能力「一言已定」可以作用于任何人或物品之上，可按照舒云归的要求对承受物施加任何形态变化。
    蔚芝琳脚下的道路立刻向下塌陷出一道深坑，舒云归的身影已经逼近，再度大喊：「囚笼！」
    几道泥土碎石幻化成的巨刺从地底伸出，相互交叉着朝蔚芝琳落下来，将她整个人牢牢锁在了里面！
    霍伟在蔚芝琳的操纵下朝着囚笼疯狂射击，舒云归扬手：「固化。」
    泥土做的囚笼瞬间变得无坚不摧，连激光炮轰上去也只能留下一点淡白色的痕迹。
    蔚芝琳在囚笼中怒视舒云归，霍伟却在打光弹药之后停了下来，如一根弯曲木头一样佝偻着脊背杵在囚笼边上。
    虫族女王离去，叛国者也被抓住，很快便有联盟军队的人过来，军队接管了霍伟和蔚芝琳，没能跟随女王离去的剩余克里虫们失去了女王信息素，登时躁动起来，不安地攻击着地面上的人群。
    一场大战此时只能算微微告一段落，女王和虫群不知何时会再度反攻，人类必须在这个时候抢先部署，以免在女王反攻的时候被打得措手不及。
    大火依然在燃烧，硝烟弥漫的战场上躺着不计其数的伤员，路亭的二阶异变能力「如沐圣光」虽然可以群体治疗，但治疗速度却比「细胞重组」要慢很多，这使他根本来不及从一个战场赶到另一个战场去救人。
    蒋如舟端着枪一直在为他警戒，看见周围的伤员差不多都脱离了生命危险，便提醒路亭停下来，不要过度消耗异变能力。
    群体治疗比单体治疗对路亭的消耗更大，虽然他此时已经是二阶异变体了，但长时间大量消耗异变能量还是令他吃不消，在确定附近确实没有命悬一线的伤员之后，路亭才撤了「如沐圣光」。
    光芒消散，一直跪坐在碎石地上的路亭一屁股坐倒在地，蒋如舟连忙过来拉他，才发现他自己的膝盖和小腿已经被碎石划伤出血，可他却没将异变能力分哪怕半点给自己。
    路亭望着自己血流不止的双腿，重重叹了口气，道：「果然靠自己一个人还是不行。」
    蒋如舟将冲锋枪枪带斜挂在脖子上，一手端着枪，一手扶着他，问：「你想怎么做？」
    路亭想要站起来，但长时间跪坐导致腿部缺血发麻，他只能坐在地上，惨白着一张脸对蒋如舟说：「或许我该学学云归的方法，起码要让人家知道，我们这里需要帮助。」
    他从掏出自己的私人手机，拂去面上的灰尘，点开其中一个软件。
    「这是联盟医学会下属的医疗从业人员交流论坛，莱特星上所有拿到医疗从业资格证的人全都在这里登记过。」
    他打开摄像头对着自己拍了拍，觉得自己现在狼狈的模样实在不适合出镜，便切换成了文字模式，用沾着血的双手敲下了第一行字。
    蒋如舟凑过去，看见屏幕上写着六个大字——
    「致全体同仁书。」
    「大战当前，人类种族存亡处于危难之际，值此险境，犹记誓言，健康所系，性
    命相托，救死扶伤，不辞艰辛。」
    「恳请各位医疗同仁伸出援手，拯救曾为我们出生入死的战士们，一人之力有限，众人之力足恃，愿以医疗之星光，燃人类延续之星火，愿我们终将胜利！」
    短短几行字，屏幕上便沾满了血痕，蒋如舟摸了摸口袋，掏出一包用了一半的纸巾扔给路亭，问他：「只写这么点有用吗？」
    「对于愿意的人来说，即使没有这封求援信，他们也会主动伸出援手，对于没有这份心的人来说，就算写出一本著作来，他们也不会多看两眼。」
    道理确实是这么个道理，但蒋如舟心中疑问，外面都乱成这样了，真的会有人宁愿豁出性命来救人吗？
    又不是每个医生都跟路亭一样。
    而路亭已经撑着他的胳膊从地上站了起来，他给自己施加了一点「细胞重组」，看见血不流了就停了下来，省下异变能力，踉踉跄跄要朝另一个阵地去。
    蒋如舟赶忙扶住了他，不解道：「不是求援了吗？你不等等看？说不定马上就有人来接替你了呢？」
    路亭扬手敲了敲他的脑袋，道：「我求援可不是为了有人能换我去休息，而是为了有更多的伤员能得到医治，无论有没有人愿意来到战场成为战地医生，我都不会离开这里的。」
    他依然坚持往前走去，蒋如舟跟着他走了两步，突然眉心一蹙，在路亭面前蹲下了。
    「我背你！」
    路亭有些惊讶地看着他，蒋如舟抓了抓耳朵尖，道：「我不会救人，但我有力气，你要去救人，我就背你。」
    蒋如舟很年轻，年轻人眼睛里是有光芒的，他亮晶晶的双眼看向路亭，坚定道：「只要这个战场上还有一个伤员，我就一定会把你背到他们身边去！」

 修道院：爱如潮生 第一百一十八章 渔翁得利

    因为灯塔外部有防御罩，所以在搭建贝克莱反弦炮的时候，灯塔管理人员并未跟随其他群众一起进入地下堡垒，眼下克里虫女王暂时离去，翟城不顾残余虫族的威胁，坚持亲自赶到了修道院中心战场。
    战争给城市带来了几乎毁灭性的破坏，莱特星之所以能在六颗行政星中脱颖而出成为行政首都，便是因为它人口密集、生产力高，依靠位列霍普星域第一的经济实力带动城市发展，使这颗星球的城镇化达到几乎100%。
    但一场大战过后，人类千年来的积累几乎被毁掉了一半，除了灯塔和「荆棘女神」能源供应塔之外，所有高层建筑无一幸免，城市基础设施损毁严重，要想恢复到战前水平，可能需要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翟城不是管行政的，但满目疮痍的城市也令他痛心不已，同时也对霍伟和蔚芝琳的所作所为深恶痛绝。
    消防直升机和急救车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城市中，这场战争令莱特星军事力量遭到了几乎毁灭性的打击，偌大的西河基地中战士和武器几乎都消耗殆尽。
    翟城只能从其它行政星上调兵前来弥补空缺，此时双极军事基地的舰队已经到了，正悬停在莱特星上空，与西河基地的负责人办理军火转移手续。
    其中有一架战斗舰不偏不倚，正停在修道院上空，投下的阴影在圆形的巨坑上映出一把巨剑的模样，这个集人类野心与罪恶于一体的建筑物此刻就倾倒在坑底，几乎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模样了。
    翟城站在克里虫女王撞出来的巨坑边上，望着四分五裂的修道院，久久说不出话来。
    直到副官提醒他，霍伟和蔚芝琳已经被转移上押运车了，他才从沉思中回过神来。
    「霍伟和蔚芝琳身份特殊，我要先把他们押回军事监狱，等战争彻底结束了，再由审判庭来公审他们，给全星域人民一个交代。」
    翟城担忧地拍了拍舒云归的肩膀，问他：「我看你被白丝击伤了？现在身体怎么样？要不要我叫个医生过来给你看看？」
    舒云归胸口的创伤早就被「如沐圣光」治好了，便摇头道：「医疗资源紧缺，不必为我费心，虫族女王定会卷土重来，我们还是抓紧时间做好防御部署，尤其是地下堡垒中的平民……」
    翟城眉头紧锁，地下堡垒确实是个麻烦事，特别是那些诡异绿藤出现之后，灯塔就收到了无数地下堡垒中有人类恶变袭击事件发生的报告，好在堡垒中火力充足，尚未酿成大面积伤亡。
    「修道院已经这样了……联盟没有能接替修道院的组织，分辨人类基因的事太麻烦，要是让医学会挨个人查过去，不知要花多久才能彻底查清楚每个人的基因状况。」
    翟城摸着下巴，叹道：「要是有个可用的组织能马上顶替修道院就好了。」
    虽然翟城不知道，但舒云归却清楚地很，放眼整个星域，能与修道院匹敌，并且能立马投入实战的组织，也就只有iafa了。
    但他并没有接翟城的话，而是岔开话题，问：「星域总长还没有醒过来吗？」
    星域总长宗定邦是霍普星域的主心骨，虽然他可能并不是一个多么贤明的领导者，但整个星域各个部门之间的调度合作确实都需要他发话。
    「早就醒了，但这两天战争激烈，我让人保护他在地下安全屋中暂避，估计这时已经听说消息准备上来了，看他对霍伟的态度，应该是要亲自处理霍伟。」
    毕竟霍伟差点害他老人家命丧太空，这口气要是不出他星域总长的脸往哪搁。
    翟城还要去其他阵地和地下堡垒中查看情况，与舒云归匆匆告别便离开了，临走时不忘细细环视四周，确定没有看见那些黑色机甲，才面色沉重地坐上车走了。
    他前脚刚走，iafa的车队后脚就赶到了舒云归这里，程思空从驾驶坐上下来，朝舒云归挑了挑眉，笑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没想到当初在iafa基地被恶变体吓到屁滚尿流的小伙子竟成了人类第一个三阶异变体。」
    这人的嘴啊，真是好歹没让人给缝上。
    舒云归笑道：「现在我也能用「独创空间」了，以后小心点惹我。」
    程思空连声「是是是」，迈开大长腿跨步站到了翟城刚刚站过的地方，朝坑底的修道院废墟看去。
    「竟然没在克里虫女王的攻击下化为齑粉，看来修道院的建造标准确实很高啊。」
    舒云归扫了他一眼就知道这人肚子里没装好水，问他：「你又在琢磨什么？」
    「当然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既然女王已经把修道院摧残成这个样子了，那我iafa进去捡点东西总无伤大雅吧？」
    「什么叫捡点东西？」舒云归才不信他的鬼话，一语揭穿：「你怕不是想趁修道院中无人，进去抄家吧？」
    「什么抄家，说得我们iafa跟暴徒似的，我们可是奉公守法的良民，你不要往我身上泼脏水。」
    程思空一脸女干诈藏都藏不住的样子，眼睛都快把修道院盯穿了，笑道：「我这叫废物再利用，你看那些资料啊、药剂啊、实验体啊……多好的东西，埋在地下岂不是浪费了。」
    他指着修道院，朝身边探员匆匆交代了几句，带来的小分队便立刻开始整理装备，准备趁着女王还没回来，抓紧时间进修道院去搜寻一番。
    毕竟修道院中有些机密资料和实验结果，还真是iafa急需的。
    「你也要跟着一起下去？」
    见程思空开始往自己身上挂战术腰带，舒云归不禁提醒他：「修道院塌成这样了，下面估计很危险。」
    「不用担心，修道院地面上的部分算不得什么，真正机密资料都在地下，应该还没有被损毁。」
    他紧了紧战术腰带，将探员递来的光离子枪别在了腰带上。
    「对了，还有件事要跟你说。」
    舒云归道：「刚才星战总指挥来过，修道院被毁之后，联盟中没有能处理这些事的组织，我在想，iafa是不是能趁此机会与联盟合作，接管基因融合试验呢？」
    程思空的手一顿，拧眉道：「与联盟合作？你确定联盟不会要求我们继续完成修道院没完成的那些研究吗？」
    「合作是合作，隶属是隶属，既然联盟现在急需用人，那我们iafa拿下主导权，总比让其他心怀鬼胎的人掌控基因融合试验要好得多。」
    「趁现在战争时期，军事指挥部在联盟中话语权加重的时机拿下基因融合试验主导权是最佳选择，再者说，等权力到手，做什么试验、怎么做实验，甚至做不做，都不再是联盟说了算了。」
    程思空微微有些惊讶：「好啊，这才跟联盟的老狐狸们混了几天，就知道精于算计了？」
    「你不也是联盟众多狐狸中的一条吗？」
    舒云归直言道：「把人家家底都抄了，不替人家做点事说不过去吧？」
    程思空「哼」了两声：「你倒开始道德绑架我了。」
    他挥挥手，iafa的无人机精准地停在他头顶上空，他伸手抓住无人机悬臂，被带着往坑底缓缓下降。
    「跟联盟合作的事等我回来再说吧，要是我这一趟什么好东西都没捞着，那我不仅不合作，还要一炮把修道院彻底轰上天！」
    舒云归眼角抽了抽，想不通一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大少爷怎么这么斤斤计较。
    在程思空身后，一队iafa探员跟随他降到了坑底，趁着女
    王离去，联盟军事力量告急，暂时无力管理修道院的间隙，偷偷潜入了这个联盟机密之地中。
    舒云归垂着眼看着身穿城市迷彩的iafa小队在程思空的带领下进入了修道院中，直到完全看不见人影了，才收回目光，抬起头，看见远处又驶来了一辆车。
    跟军事指挥部和iafa的装甲作战车不同，这次来的是一辆毫无任何防御能力的私家车，轮胎辗轧过地面上的枯木碎石，发出一阵阵即将爆胎的危险声响。
    旁边的士兵都在忙于打扫战场，没人管那辆车，舒云归叹了口气，走上前去招了招手，示意对方停车。
    坐在车里的是两男两女，穿着便服，但衣服左臂上都用红色油漆记号笔画了一个鲜红的十字标志。
    「战争尚未结束，请不要在战场中穿行，这样很危险，需要我护送你们去最近的地下堡垒入口吗？」
    「我们就是刚刚从地下堡垒中出来的！」
    开车的女人探出脑袋，认真地问舒云归：「请问你知道这附近哪里有医疗点吗？我们都是医生，收到号召信之后决定过来支援战场医疗的，想去战地医疗点报道。」
    舒云归微微一愣：「号召信？什么号召信？」
    女人点开手机滑了几下，反手递给舒云归看。
    「诺，就是这个「致全体同仁书」，是一位战地医生不久前发布在论坛上的，号召我们所有医疗从业人员勇敢加入战场，我们就是看到这封信，才有勇气从地下堡垒中走出来的。」
    舒云归赫然在发帖人的id中看见了「路亭」两个字，稍稍惊讶之余，又觉得这确实是路亭会做出来的事。
    他朝三人敬了个军礼，道：「感谢你们支援战场，会有更多的战士因你们而得救，我现在便带你们去最近的医疗点。」
    女医生仰头一笑：「可不止我们呢，这份信可撼动了整个医疗界呢！」
    舒云归更加惊讶了，问道：「那现在有多少人决定前来支援了？」
    女医生伸手往下一滑，指着帖子下面的回复，笑道：「就在刚刚，已有三万人加入战场。」

 修道院：爱如潮生 第一百一十九章 战况反转

    一夜之间，大量医疗从业人员受到路亭感召涌入战场，使战后急救工作得到了最大程度的支援。
    原本几个阵地共用一个医生、甚至无医生可用的情况得到了改善，现在基本每个阵地医护人员都是齐全的，即使不使用路亭的异变能力，伤亡率也在直线下降。
    有了同仁支援，路亭便可以把更多的时间放在资源调度方面，他通过军事总医院的领导们联系到了莱特星各大医疗资源库，但凡没有在战争中损坏的仓库他都亲自跑了一趟，将能用的医疗器械和药品尽可能地运向战场。
    只是他这样一来，到把联盟医学会的工作给做了，正好医学会的人因为修道院被克里虫女王攻击的事情心有余悸，毕竟人虫基因融合试验这件事可是医学会和联盟生物研究所带头提议的，指不定会不会也遭到报复。
    既然现在战场医疗的事有人自愿接手，联盟医学会的高层管理人员乐得清闲，他们安安稳稳藏在地下堡垒中，只需几个电话，就将本应十分危险的工作给处理了。
    与此同时，地下堡垒中针对恶变体的清除工作也在进行，但跟地面上的情况比起来，地下清除工作更为麻烦，因为即使每天都有恶变体被发现、被清除，但人群中依然不停有恶变体出现。
    袭击事件时不时上演，甚至连联盟警署中也有警员被恶变体袭击而发生恶变，为了保障自身安全，有钱人买通了地下堡垒管理员，躲进了最坚实的屋子里，而没有钱的平民只能待在普通安置屋内，整日整夜提心吊胆。
    最重要的是，不仅恶变出现了，人类异变也同时出现，很多人获得了各种各样的异变能力，却不知如何使用，在对战恶变体的时候难以形成战力，一些异变能力比较强悍的人就是因为掌握不了使用方法而惨死在恶变体嘴下。
    这种时候，一个管理严明的特殊人类管理机构的重要性就不言而喻了。
    为了更有效地管理这些恶变和异变的人类，联盟一直在积极寻找能够合作的组织，但有修道院的惨案在前，那些机构有贼心没贼胆，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接烫手山芋。
    没有办法，地下堡垒中的乱局只能先这样拖着，联盟高层统一意见是等地面上战局结束再来处理地下的事。
    但克里虫女王没让人类喘息太久，很快灯塔便接到莱特星西半球传来的求援消息，说克里虫女王在那边进攻了地下堡垒，且损坏了「荆棘女神」能源管道，使整个西半球陷入能源断绝的险境之中。
    原本人工太阳停止运行，西半球就一直处于永夜寒冷状态，地下堡垒中的民众能够活命全靠「荆棘女神」能源管道供能，如今管道破裂，地下堡垒如坠冰窖。
    许多人实在受不了地下堡垒中零下数十度的低温，偷偷到地面上生火取暖，但火焰亮光刺激了身受重伤的女王，虫群袭击人类，又顺着人类的气息找到了地下堡垒入口，造成了不小的伤亡。
    由于无法供能，地下堡垒中的防御武器也不能使用，防卫军队仅能依靠简单的枪械和炮火来应对克里虫群，但这犹如螳臂当车，根本毫无作用。
    翟城当即下令支援西半球战场，但由于军力有限，战斗只能在西半球解决，绝对不能再给克里虫女王任何逃跑的机会。
    于是，由舒云归作为指挥长，邓英凯作为队长的、翱翔者与反抗者联合作战编队作为先锋率先出发，随后而来的是由十艘矿动力母舰和旗下八百八十艘战斗舰组成的浩荡舰群。
    在军力如此紧张的情况下，翟城几乎掏空了西河军事基地的所有战力去支援西半球，同时也表明了要将战斗终结在西半球的决心。
    经过修整的机甲队伍提前到达了西半球，一过晨昏线，刺骨的寒风便扑面而来，即使驾驶员们都坐在驾驶舱中
    ，有厚实的机体抵挡凛冽的寒风，但这股无处不在的寒意还是让所有人瑟瑟发抖。
    很难想象，身处地下堡垒中的人们正在经受着怎样的煎熬。
    寒冷对于冷血的克里虫来说也不好受，它们在天性的驱使下开始向地下挖掘，想要挖向地底，靠地热取暖。
    可谁知地底早已被人类占领，家园被占领的愤怒感再一次席卷了克里虫群，在女王的带领下，虫群攻击了地下堡垒，将人类自诩坚固的防御工事撕开了数个巨大的豁口。
    寒风灌入地下堡垒中，致使冻死的人数比战死的人数要高出好几倍。
    舒云归他们到达西半球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令人震惊的场景，破损的地下堡垒入口处堆满了冻僵的尸体，这些尸体堵在破损处，成为了人类群体新的屏障。
    而克里虫群在低空中扇着翅膀转圈，将受伤的女王围在中间，用类似企鹅御寒的方式不断挪动着，使虫群中心温度不会低于三十度，同时每一只克里虫也会随着群体挪动而进入中心取暖。
    这是一种极为聪明的办法，也是动物与生俱来的本能。
    很快，机甲动力核心发出的暖意吸引了外层克里虫的注意，有几只禁不住诱惑朝机甲编队飞了过来，在黑暗中被邓英凯一鞭击落。
    虫血甚至在落到地上之前就被冰冻，如细碎的冰雹一般砸落在地。
    寒冷使克里虫行动迟缓，这是对付它们的最佳时机。
    就和初代人类移民者在没有人工太阳的极寒天气中捕捉克里虫一样。
    历史的车轮再次转回原地，一切都好像没有变，都一切又都已经变了。
    舒云归举起手中的刺风锥，指向虫群中心的女王，高声厉喝：「进攻！」
    联合作战编队应声而动，人类的先进科学技术使他们得以在寒风中来去自如，而行动能力降低的克里虫们一改往日威风，成了他们的手下败将。
    看见自己的同类接连不断死在人类手中，克里虫女王又悲又怒，它的翅膀尚未恢复，新长出来的那半边明显比较小。
    大小不一的双翅使她在风中很难控制自己的身形，又因为失去了同类的托举而寸步难行，她只能随风落在地面上，高扬着前足，如斗殴的螳螂一般恐吓着机甲编队。
    而舒云归的刺风锥毫不留情地落了下来，擦着她仅剩的那只复眼狠狠向前刺去，险些挑破它最后一只眼球！
    女王被逼至末路，也抱着同归于尽的决心扑向舒云归，白色的巨虫和白色的机甲碰撞在一起，如擂台上角逐的力士，相互较着劲。
    机甲双肩护甲弹开，露出数十个黝黑的炮口，在漆黑的环境中明显能看见里面聚能产生的红光。
    女王的巨镰被机甲钳制着，只能仰头用力将自己的口器扎进了机甲左肩炮口中！
    同时，右肩炮口聚能完成，猛烈的火力将女王轰了出去，远远摔在被冻硬的树林中。
    城市景观林禁不住这头庞然大物一撞，纷纷折断，发出一连串清脆的「咔嚓」声。
    舒云归朝女王走去，反手拔下了肩头断裂的口器，同时金光闪过，「如沐圣光」不仅缓解了他自己的共感疼痛，还同时治好了身边几名受伤的战友。
    女王翅膀受伤，又折损了口器，蓝色的虫血在它破损的脸上凝结，生生将伤口冻住了。
    寒意几乎冻结了它身体中的每一个细胞，令它无法站立，只匍匐在地上，舒云归向它靠近一步，它便往后退一步，一直用唯一的眼睛警惕地注视着舒云归。
    在它身后是一片冻结的湖泊，后足踩上去难以稳住，在冰面上左右滑动。
    女王不敢再后退，想要寻找机会从侧面突围出去
    ，可身体还没移动，唯一的眼睛却猛然一痛！
    下意识地，它以为是舒云归击破了它最后一只眼睛，在死亡即将到来的恐惧中它瞪着舒云归，却发现对方正低头在看它身下。
    女王这才反应过来，眼球上的疼痛微乎其微，远远不像刺风锥或者异变能力造成的，它随着舒云归的眼神低头，在茫茫夜色中看见了一个穿着灰色斗篷的女人。
    灰袍修女蔚芝琳不知如何逃脱关押一路赶到这里，她手中拿着针管发射器，将一管红色的药剂打进了女王身体中！
    「你不会死的……」
    蔚芝琳的声音被风清晰地吹到女王耳朵中，一直沉睡在它身体中的林爱意识突然躁动起来，开始与女王意识争夺身体控制权！
    「你给我打的什么？！你这个疯女人！」
    普通人根本听不懂女王在说什么，蔚芝琳仰头看着不停挣扎的女王，眼中全是疯狂的光。
    「是促进剂。」
    舒云归冷冷道：「她想让你再进一步产生变化。」
    女王全身血液都倍看了起来，她感觉自己的身体马上要炸开，只能一声又一声地发出痛苦的嚎叫声。
    而林爱的意识不停闪现，似乎在非常努力地想要从女王手中夺回自己的身体。
    可克里虫女王虫化形态就已经是最终形态了，促进剂不仅不能使它进一步变化，反而会导致能量过剩，活活将虫体撑爆！
    女王在汹涌的能量中猝然蹿起身体，展开它遮天蔽日的翅膀，伸着它削铁如泥的前足，朝着蔚芝琳狠狠踏去！

 修道院：爱如潮生 第一百二十章 慈母之心

    谁也没有想到，为了林爱生存无恶不作、费尽心力的灰袍修女蔚芝琳，竟会死在克里虫女王的足下。
    女王锋利的前足从她头顶贯穿而下，将她整个人生生撕成了两半。
    那是一幕血腥不忍直视的场景，直到生命最后一刻，蔚芝琳看女王的眼神还是一副充满爱意的慈祥模样，但她至死都没看清楚，自己究竟唤醒了一个怎样可怕的怪物。
    作为联盟的罪人，蔚芝琳的所作所为自然万死难赎其罪，可作为一名被爱恨蒙蔽了双眼的母亲，舒云归又实在难以轻易对她施加评判。
    大概死在她亲手培养出来的怪物手中，是终结她这一生最好的方式。
    狂躁的克里虫女王将蔚芝琳的残躯摔到冻结的湖面上，尸体摔在坚硬的冰面上登时四分五裂，鲜红的血液在晶莹剔透的冰面上滑出一长条刺目的痕迹，转眼也被冻结，与湖面成为一体。
    克里虫本不是食腐动物，但在这冰天雪地中，蔚芝琳残躯仅剩的一点温度却成了克里虫们争抢的能量，虫群一拥而上，将蔚芝琳的身躯彻底碾碎。
    因为促进剂的作用，女王的躯体变得更加庞大了，它在寒风中喘着粗气，仅剩的一只眼球膨胀成之前的两倍大，如同吹涨的气球一般随时可能爆炸。
    「你的身体承载不了这么多能量，马上你就要被撑死了。」
    舒云归脸上没什么表情，淡淡道：「现在带着你的族群离开霍普星域，再也不要出现在人类面前，我或许可以考虑放你一马。」
    女王非常难受，但仍旧不愿接受舒云归的提议，它尖啸狂叫道：「这里本就是属于我们的！凭什么要我们离开？！该离开的明明是你们！」
    它控制着臃肿的身体朝舒云归扑过来，迎面却撞进了一道闪烁着光芒的空间中，空间急速压缩变小，将它牢牢困在了里面。
    舒云归抬头，看见程思空从战斗机机舱中一跃而下，「坐标改写」蓝光闪过，他的身影便稳稳落在了舒云归机甲旁边。
    「你不是去……」
    舒云归微微一怔：「发生什么事了吗？」
    「发现了一些相当不得了的东西，我可是急赶慢赶，好不容易赶上了。」
    「别卖关子，赶紧说，发现什么了？」
    程思空刚张开嘴，紧紧包裹着克里虫女王的空间壁突然被撑开，空间内似乎充斥着密度极大的气体，生生将只有程思空能操控的「独创空间」给撑变了形。
    程思空对「独创空间」拥有绝对控制权，对眼下发生的一幕惊愕异常，赶紧伸手增加异变能力控制空间壁，同时大声问：「它这是什么情况？！」
    「灰袍修女不知道怎么逃脱了关押，刚给它注射了一针促进剂。」
    又是那个灰袍修女！
    程思空想起她就头痛，狠声问：「她人呢？！」
    舒云归耸耸肩：「刚被女王杀了。」
    原本想亲自教训灰袍修女的程思空微微一愣，他倒是没想要蔚芝琳死这么早，毕竟关于方宇的事还能从她身上刮出一点内情，眼下人没了，追查方宇死因的线索又断了一条。
    好不容易追查到现在有了一点头绪，关键人证却死了，这令程思空心中颇有些烦躁，便倾注了十成的力量发泄在克里虫女王身上。
    不断注入异变能量的空间壁与女王身体中暴走外溢的能量对撞，在半空中引发了一场猛烈的爆炸！
    周围所有被冻硬的树木轰然碎裂，连几米厚的湖面冰层也尽数炸裂，舒云归在爆炸发生的时候及时弹开面罩，扬手起了一座新的「独创空间」，将自己和程思空护在其中。
    纵然如此，程思空还是被突然反弹的异变能量撞了个趔趄，
    好在反抗者机甲在他后面，他才没摔在地上。
    程思空站稳身形，望着身边的空间壁，哼道：「这才过多久，我的杀手锏也被你复制了。」
    舒云归得意地挑眉：「这是为了激励你也进阶出三阶异变能力。」
    爆炸掀起的狂风将堵在地下堡垒豁口处的尸群刮进堡垒内部，风雪随之灌了进去，不少克里虫感受到地下人群聚集的暖意，在豁口上趴在往里探进头去，吓得四周一片沉闷的惊叫声接连响起。
    「你大老远赶过来不会是为了帮倒忙的吧？」
    舒云归撤了空间，合上机甲面罩作出防御姿势，盯着远处的女王，急声道：「要是没什么要紧事的话等我解决了它再跟你闲聊！」
    「它正值能量满溢状态，你现在去跟它打可捞不到便宜。」
    程思空拦住舒云归，掏出通讯器幽幽道：「把孩子送下来！」
    绕着空中飞行的战斗机低空悬停在舒云归头顶，底部舱门打开，两名iafa探员抱着两个小孩子跳了下来，又被程思空施加的「坐标改写」捕捉，轻轻落到了他们身边。
    舒云归低头定睛一看，这不是小小空和小小靖吗？！
    他惊得嘴都合不拢，颤声问：「他们……他们不是早被灰袍修女给……」
    程思空任由小小靖抱着他的腿，「嗯」了一声，道：「这就是我在修道院中发现的秘密，也许是蔚芝琳良心发现，又或者是留着他们有别的用处，反正这两个孩子没死，一直被关在修道院深处。」
    小小靖白嫩的脸颊被寒风吹得通红，她趴在程思空腿边，举着双手要他抱。
    程思空垂眼看了看她通红的小鼻尖，弯腰把她抱了起来。
    小小靖冻得窝在程思空的衣襟里，奶声奶气喊他：「爸爸！」
    孩子的声音不大，甚至被风声淹没，但远处躁动不安的克里虫女王却如遭雷击一般顿住了动作，朝小小靖看了过来。
    越过机甲，它看见两个白团子一样的小朋友缩在程思空怀中，被冻得瑟瑟发抖。
    就在那一瞬间，林爱的意识骤然反扑，竟短暂地完全压制住了女王意识。
    白色的虫形生物急速爬向那两个孩子，舒云归操纵机甲将她拦住，意外的是女王并没有攻击他，而是浑身颤抖着，发出了林爱的哭声。
    她的哭声那么悲恸，即使意识还被困在女王体内，但身为人母再次看见孩子们的震惊和喜悦，以及曾经未能保护好他们的负罪感一齐涌上心头，让林爱嚎啕大哭，连听不懂虫语的程思空都忍不住抬头凝视着面前这个骇人的庞然大物。
    女王虫发出的声音惊动了两个小孩子，程思空怕小孩子看见外观吓人的克里虫会留下心理阴影，抬手便要去遮小小靖的眼睛，但小小靖却从他的大手中钻出头来，好奇地朝女王虫伸出了手。
    女王虫的身体明显怔了一下，片刻后竟也朝小小靖探出了它的前足。
    克里虫前足锋利无比，舒云归和程思空都很紧张。
    舒云归架着女王虫，一手虚搭在它向小小靖伸出的前足上，要是这个时候女王意识反扑，试图伤害小小靖的话，他会毫不留情地折断它的前足！
    小小靖与女王虫的接触在程思空和舒云归的紧张凝视中进行着，小孩子不懂什么是恐惧，面对长相怪异丑陋的克里虫不仅不害怕，甚至还觉得有趣，半个身子都探了出去，伸长了胳膊要去摸它。
    而女王虫似乎也知道自己的危险性，它只是将前足伸了出去，停在半空中等着小小靖主动来触碰它，但是微微发抖的身体却暴露了它此时激动难耐的情绪。
    白葱一般柔软的手指终于触摸上了女王虫的前足，女王虫那么大，光是前
    足关节就比小小靖整个人都要高大。
    小小靖摸着如冰块一般寒凉的白色虫壳，先是惊奇地上下摸了摸，然后笑着示意小小空也来摸。
    像分享有趣的玩具似的，孪生子永远不会忘记把有趣的东西分享给彼此，程思空把小小空也抱了起来，两个孩子一左一右坐在他手臂上，纷纷伸手抚摸着女王虫冰凉的外壳。
    这对它们来说很新奇，但又有一种与生俱来的亲切感，就好像有着八分之一混血血统的孩子，虽然从来没有接触过同族，但血脉基因中存在的联系却不会因为时间和地域的阻隔而消散。
    小小靖双手抱着克里虫前足，探出身体，在它前足上轻轻亲了一口。
    那只是小孩子表达喜欢的一种常见方式，但对林爱来说却意义重大，为了孩子，林爱的意识在女王意识的强烈进攻下坚持住了，她用尽全部的意识能量，骤然发出一声拼命的呐喊，女王虫的身形竟开始逐渐模糊。
    「虫核被重新压制了！」
    难以想象这是一种怎样神奇的力量，竟然可以与能量膨胀外溢的女王虫核相对抗，舒云归和程思空都惊愕不已，也同时为林爱不肯屈服的慈母之心所震撼。
    然而好不容易重生的克里虫女王怎么可能甘心就此被压制，它的意识与林爱的意识在女王虫身体中激烈交锋，双方都互不相让，眼看女王意识在虫核的加持下逐渐占据上风，值此关头，一道耀眼的光束突然以近乎垂直的角度击向克里虫女王！
    女王的身体几乎都被打碎了，意识骤然衰弱，舒云归立刻施加「如沐圣光」和「一言已定」，高声道：「遏制！」
    金色的圣光将林爱的意识彻底从克里虫女王的意识中分离出来，使她拥有更强大的能量去压制虫核，而舒云归遏制住了女王虫核的反抗，两人联手，将不断挣扎的女王意识彻底封存在了虫核之中！
    没有了女王虫核力量的支撑，硕大的克里虫女王虫体在风中僵硬石化，最后化为白色细沙随风飘扬，剩下林爱一身白裙站在雪地中，几乎与天地同色。
    小小靖和小小空一眼认出了她，立刻从程思空臂弯中挣脱出去，朝林爱跑了过去。
    历经艰辛苦痛，林爱彻底脱离桎梏，她笑着含泪蹲下身，将两个孩子用力揽进了怀中。

 修道院：爱如潮生 第一百二十一章 监管合约

    冰冷的风似乎因为林爱对两个孩子的母爱而产生了温度，小孩子不懂母亲为什么哭，只能伸出小手摸着林爱的头发，一下一下轻拍着安慰她。
    舒云归望向空中，刚才在关键时刻射出光束的战舰已经飞抵他们上空，换由舰载直升机将翟城送了下来。
    翟城裹着厚实的军装大衣，在没过膝盖深的雪地中深一脚、浅一脚地朝舒云归他们走过来。
    克里虫女王已经被压制，虫群没了领导者，正不安地乱飞，随舒云归一起过来的机甲编队和舰队正在忙于驱赶击杀，战况还有些混乱，不知道翟城这个时候跑过来做什么。
    舒云归弹开头罩，从数十米高的机甲驾驶舱上跃了下去，虽然翟城已经知道他异变体的身份了，但亲眼看着舒云归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毫发无损的时候，还是小小吃了一惊。
    蓝光收束，舒云归直接将坐标改写到了翟城旁边，免得这位联盟最高军事指挥官在冰天雪地中艰难前行。
    「总指挥。」
    舒云归朝他敬了个军礼，道：「战场情况复杂，您在此处会有危险。」
    「嗨，多危险的场面我没见过？真被你们说成七老八十的半残了？」
    翟城大手一挥：「好歹我也是依靠战绩一步步坐到这个位置上的啊！」
    翟城的年纪跟联盟其他高层比起来确实要年轻一些，据说是在对战星际盗猎者和平定比斯星民众叛乱战争的时候立下大功，从此青云直上，年纪不大却成为了联盟最高军事长官。
    「蔚芝琳控制了霍伟，让他在押运途中装作突发恶疾，我已经强调过不要随意接触她，但负责押送的人还是中招了，她抢了押运车，又控制了机场工作人员抢了战机，一路向这边逃来。」
    「我就知道她没安好心，得到消息就赶了过来，好在是赶上了。」
    刚才那一发本瑟姆粒子炮确实打得非常及时，稍微晚一秒或者角度偏一点，都不能一击致命。
    「蔚芝琳已经……」
    舒云归望向湖面，道：「也算为她的恶行付出了代价。」
    翟城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向湖面，灰袍修女的尸体已经被虫群彻底撕碎，连一点残渣都没有留在这世界上。
    可因为她而诞生的那些罪恶，却没那么容易烟消云散。
    「算是便宜她了，要是公审的话，只怕联盟要为她重新开放死刑。」
    翟城紧了紧衣领，又看向正抱着两个孩子哭泣的林爱，对于一只大虫变成人形这种离谱事他也难以接受，但该做的事还是得做。
    「那个女孩也是这场动.乱的罪魁祸首之一，联盟必须把她带回去，给民众一个交代。」
    舒云归伸手拦住了翟城，道：「该给民众一个交代的是修道院，是默许修道院进行这些研究的人，而不是林爱，她也是受害者。」
    翟城眼角一跳，警惕地问：「你什么意思？」
    「林爱的所作所为都是蔚芝琳设计的，所有的杀人行为皆来自女王意识，这其中并没有林爱的主观意愿。」
    「再者说……修道院已毁，联盟确定有能力关押林爱吗？她现在虽然看上去只是个弱不禁风的女生，但别忘了女王虫核依然在她体内，她随时都可能重新变成那个足以灭绝人类的虫族女王。」
    翟城的眼神变了变，虽然舒云归这样说令他有些不爽，但也确实是实话，林爱是个不定时的核弹，把她带回去万一哪一天炸了，星域还真经不起第二次折腾。
    「那你打算怎么办？星域中暂时也找不出可以接手修道院工作的组织。」
    翟城有些进退两难，道：「我把她带回去，你说我管不住她，我要是不带她回去，放任一个怪
    物游荡在社会上，你让几十亿星域民众还活不活了？」
    「谁说没有能接手的组织？」
    舒云归朝程思空一扬手，将人「坐标改写」到了自己身边。
    程思空脚还没站稳，便听见舒云归揭了他的老底。
    「这位是iafa星域反融合协会的副会长，iafa是目前霍普星域中唯一有能力安全接收并管理林爱和其他恶变体的组织。」
    程思空是新晋的联盟审判庭审判长，跟星域总长通视频的时候翟城也看过他，更何况他以前可是联盟双盾之一，翟城就更没理由不认识他了。
    「程思空？！」
    翟城又惊又疑：「你们这是在说什么？」
    舒云归和程思空在他惊疑的片刻中已经眼神互殴几百次了，程思空斥责他乱做决定，舒云归讥讽他不知变通，要不是翟城及时打断，他两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既然老底已经被人掀了，程思空也不做无谓的掩饰，坦然道：「没错，我是iafa的一员，我们iafa和修道院一样从事人类特殊变化研究，并且比他们拥有安全级别更高的监管措施，林爱交给我们是当下的最佳选择。」
    翟城被他的身份惊道，茫然问：「好端端的，你去加入这种组织做什么？」
    程思空耐人寻味地笑了笑：「兴趣使然吧，您可能不知道，我从小的梦想就是成为一名生物学家。」
    真是撒谎不脸红，舒云归就佩服这种人，黑的说成白的，死人都能给他忽悠活过来。
    其实翟城也不太相信程思空的话，但看他一副言辞恳切的模样，又不像是装出来的，便心有顾虑地问：「你们ia……iafa真的能管住她吗？联盟这么多武器都不一定能百分之百控制她，你们……」
    舒云归扬起唇角：「监管恶变体要是纯靠武力威胁，那下场一定和修道院一样，恶变体可不全是没有神智的，像林爱这样的，得让她心甘情愿待着iafa才行。」
    「心甘情愿？你说得倒是容易。」
    翟城指着林爱道：「这样吧，她要是肯心甘情愿跟你们iafa走，我可以同意签字将她交给你们暂时管理，要是她不愿意，我就只能采取强制措施将她带走了。」
    「没问题。」
    舒云归大步流星朝林爱走去，此时林爱已经不哭了，她将裙子口袋中的熊型胸针掏出来别到小小靖衣服上，全然不顾自己被冻得青紫的胳膊和颤抖的手指。
    小小靖很喜欢这个亮晶晶的胸针，骄傲地挺着胸膛跟小小空显摆。
    舒云归朝她们走过来，脱下军装外套给林爱披了上去，蹲下身看了看小小靖胸口的胸针，夸她：「真好看。」
    小小靖咧嘴一笑，凑过来「啵」地一声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大口。
    这个时候一直一副对什么都不感兴趣的臭脸小小空突然较上劲，也凑过来亲了舒云归一口。
    「好了好了！你们这两个调皮鬼！」
    舒云归把他们两个虚虚圈在怀里，面朝林爱，认真问道：「跟我回iafa基地去好吗？孩子需要稳定的生活，需要融入社会，接受教育，你肯定不想他们继续重复过着和你一样的生活吧？」
    林爱虽然不会说话，但女王虫核的成熟使她已经能听懂舒云归说话了，登时点点头，眼中全是期盼的光。
    在这场动.乱中，孩子是最无辜的，林爱一直对他们两个心怀愧疚，如今孩子活蹦乱跳回到她身边，她说什么都要保护好两个孩子的安全。
    她绝对不会让这两个孩子再回到修道院那种地方去了。
    「iafa基地你去过，那里都是好人，她们会对小小空和小小靖非常好，也会对你很
    好，你不要怕，有我在，虽然奚子默不在了，但我会替他好好保护你的。」
    一提到奚子默，林爱眼中又泛起了一眶泪水，她用手胡乱在脸上擦了擦，挂着泪珠朝舒云归点了点头。
    「修道院已毁，灰袍修女也死了，我不确定还能不能找到奚子默的遗体或骨灰，但我会尽力去找的，你相信我，我一定会想办法把他带回你身边。」
    豆大的眼泪「噗噗」往下掉，林爱一边念叨着奚子默的名字，一边哽咽地将额头抵住舒云归的手背。
    在恶变体意识中，这种行为代表臣服。
    舒云归温暖干燥的手掌轻轻落在林爱头顶，这一刻，他不是舒云归，也不是异变体，而是代替逝去的奚子默给予林爱微薄的安慰。
    「你要答应我，从此以后，要努力控制身体中的女王虫核，只有女王虫核沉睡一天，这个星域才会有一天安稳日子，两个孩子才能平安快乐地长大。」
    「他们会有自己的朋友，会跟正常人一样生活在这个星域中，会读书上学、工作恋爱，未来某一天，他们会带着自己的爱人回来见你，向他们的爱人介绍，说这是我们的母亲。」
    舒云归轻轻抚摸着林爱的头顶，轻声道：「你和奚子默一定都很想看到那一天吧？」
    滚烫的热泪在寒风中滴落到舒云归手背上，林爱抬起双手紧紧握住舒云归的手，郑重地点了点头，然后微微立起身，将两个孩子往舒云归怀里推了推。
    她非常认真地，将自己的未来交给了舒云归。
    「好了，地上冷，先起来。」
    舒云归扶着她站了起来，又将两个孩子抱了起来，带着她朝翟城和程思空走去。
    看见凶猛的恶变体在舒云归身后老老实实地站着，翟城的惊讶溢于言表：「你……你小子还真有能耐。」
    「哪里是我有能耐，这世界上一切关系，不过都是一句将心比心罢了，真诚换回来的结果一定不会太差。」
    他将孩子交到程思空手中，道：「那按照约定，我们iafa就接手林爱的监管权了，当然，作为诚意，我们也会尽最大能力帮助联盟处理恶变体，重建特殊变化人群管理秩序。」
    舒云归低头对身后的林爱道：「你有女王虫核，就是这些虫子的王，现在试着号令它们，让它们离开霍普星域。」
    林爱抬头看了看那些虫子，有些胆怯地往舒云归身边躲了躲。
    「没事的，它们会听话的，这是只属于你的特殊能力，只需要你稍稍回想一下，应该怎么号令它们？」
    在舒云归的鼓励下，林爱小心翼翼地闭上眼睛抬起头，在呼啸的风声中发出了一声悠长的尖啸声。
    周围所有克里虫听见声音都往这边看来，翟城大惊，微微往后退了两步。
    只见林爱一边尖啸着一边抬起手，往天空外遥遥一指。
    如听话的宠物一般，所有克里虫悉数振翅而起，飞离了莱特星。

 修道院：爱如潮生 第一百二十二章 百废待兴

    一场大战落下帷幕，人类终于从内忧外患中缓过一口气来。
    在灯塔的调度指挥下，天文署重新唤醒了人工太阳，莱特星东半球迎来了第一个凉爽的黑夜，而西半球的寒冰也终于在阳光照射下逐渐消融。
    平民百姓纷纷走出地下堡垒，望着满目疮痍的城市和毁坏殆尽的家园忍不住抱头哭泣，同时也为自己在战争中存活下来感到庆幸。
    市政部门正在日夜加急抢修房屋和道路，紧急灾害处置部门调动了全莱特星所有的应急设备，搭建了临时生活区供无家可归的平民暂时居住。
    联盟军队的车队二十四小时在城市道路上巡逻执勤，防止尚未得到处置的恶变体出没伤人，而多日流离失所的人们也终于可以在重重保护下好好休息。
    程靖将林爱和两个孩子接回了IAFA基地，她之前被林爱袭击过，再次相见两人都有点害怕对方，好在这次林爱看上去没有之前那么杀意重重了，程靖才敢靠近她身边。
    小小靖最是活泼，一眼看到程靖就扑了过去，挂在程靖脖子上蹭她。
    在林爱的意识中，所有对两个孩子好的人就是朋友，她慢慢走上去，非常艰难地轻轻抱了抱程靖。
    虽然还是不太适应与人类接触，但这是继奚子默和舒云归之后她唯一主动触碰的人类，也算是朝着恶变体社会化前进了一大步。
    程靖虽然对林爱心有余悸，但她毕竟是个非常有职业素养的生物专家，见林爱对她作出示好动作，立刻明白了这个恶变体有心与人类交好，便朝她笑了笑，道：「没事了，以后IAFA就是你和两个孩子的家。」
    两个孩子已经到了该上幼儿园的年纪，但他们不仅社会化程度不够，甚至连最基础的语言发音都不会，暂时是不能送去学校了，只能留在IAFA基地中完成学龄前课程。
    作为幼儿教师，刚刚高中毕业的蒋如舟自然是最适合承担这个工作的，用朱新月的话来说就是，高中毕业的时候是人生中智力最高的时候，一旦进入大学，智商就会直线下降。
    「可我……我马上也要回博明星去上大学了……」
    蒋如舟为难道：「会不会耽误了孩子学习啊？」
    程思空挑眉：「嗯？回博明星上大学？你是被闻风游戏摧残得还不够？」
    蒋如舟红着脸低下头，小声道：「莱特星上的大学学费太贵了，我的助学贷款只够申请博明星上的大学……」
    程思空一噎，便听舒云归笑了起来：「生是IAFA的人，死是IAFA的鬼，来了你就别想回去了。」
    他指着程思空，低声对蒋如舟说：「看见那边那个人了吗？找他给你出学费，你为他出生入死，他为你出点资金理所应当，我跟你说，就报莱特星上最贵的私立大学，那点学费对他来说就是九牛一毛。」
    在蒋如舟眼中，程思空一直是严肃上级一般的存在，他可不敢跟程思空提这种要求，吓得直摇头。
    舒云归却替他朝程思空伸出了手，程思空蹙眉看了他一眼，「啪」地一巴掌打掉舒云归的手，把蒋如舟吓了一个激灵。
    「这两天志愿填报系统应该就开放了，现在正是用人的时候，你就报一个莱特星上能走读的大学，专业你自己挑，学校宿舍可以保留，但最好每天回基地来住，我会给你配车的。」
    蒋如舟「啊」了一声呆在原地，程思空起身从他身边走了过去，不忘嘱咐他：「两个孩子的教育不能放松，必要时期我会请人协助你的。」
    舒云归朝他做了一个「OK」的手势，跟在程思空后面一起离开了。
    「这几天IAFA要从修道院中转移实验体回基地，为了防止中途发生脱逃事故，咱们两人估计要亲
    自去一趟，你这几天有事没？」
    经此一战，舒云归成了星域红人，据说星域总长宗定邦要亲自为他授勋颁奖，星战总指挥翟城也邀请他去军事指挥部做客，在加上几个军事基地和机甲编队的负责人都发来邀请，希望他去发表演讲，舒云归接下来的行程比大明星还忙。
    而且他心中还惦念着星流航备站和舒心，听说航备站已经在许闻钊的主持下逐渐恢复了生产建设，但他出来这么久，也不知道舒心怎么样了。
    不过凡事有个轻重缓急，跟个人小事比起来，转移实验体这种事明显更重要，舒云归二话没说，便随着程思空全副武装进入了天坑底部的修道院废墟中。
    上一队进来的IAFA探员已经将地表上方的建筑清理的差不多了，整体建筑垮塌地很厉害，地面上三层实验室中的实验体要么被砸死，要么已经出逃，只剩下破损空荡的阻生舱散落满地。
    这里的电力和能源供给都停止了，舒云归和程思空打着战术手电，踩着渗水泥泞的斜坡慢慢朝地下深处走去。
    通往地下建筑的电梯已经不能使用了，这条向下的斜坡是工程机器人临时挖出来的，非常简陋，到处都在渗水，其中甚至掺杂着一些从地下一层实验室中渗出来的熔毁液。
    好在他们此时装备齐全，循环制氧防护服隔绝了外界环境，使他们能在危机重重的地下空间中安全前行。
    修道院地下部分远比地上建筑要坚固，即使整座修道院都被女王的冲击撞入地底，但地下部分却保持得相对完好。
    走过长长的、黑暗的通道，舒云归终于进入了地下二层部分。
    随行探员们打开了随身携带的强力照明设备，使舒云归终于能看清这片他从未涉足过的地方。
    一片冰凉的金属反光随着灯光射过来，舒云归微微眯眼，随即发现这是几张金属解剖台。
    「这是修道院解剖恶变体的地方吗？」
    舒云归伸手摸了摸台面凹槽，战术手套上沾了一点血，看来在撤离之前，这里刚进行完一场手术。
    「舒云归，过来！」
    程思空的声音突然传来，舒云归的注意力从解剖台上转移过去，看见程思空微微弯腰站在停尸冰柜前，正仔细打量着里面的东西。
    「有什么发现吗？」
    舒云归走过去，玻璃停尸柜有些反光，他只能跟程思空一起弯下腰，用手遮住光，才能看清里面。
    奚子默的尸体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他眼前。
    舒云归大惊失色，伸手就要去开冰柜门，却被程思空拦住了。
    「现在里面是断电状态，要是贸然打开柜门，他的尸体很快就会腐坏。」
    舒云归伸出去的手指狠狠握了握拳，又收回来，咬牙道：「修道院的人把奚子默的遗体放在这里，是想解剖他吗？！」
    令舒云归想不通的是，奚子默只是个不携带任何克里虫基因的完全体人类，修道院解剖他有什么用呢？
    程思空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直起身，翻看着冰柜旁边的试验记录手册。
    由于修道院做的很多试验都是违背法律道德的，所有试验记录鲜少使用电子记载的方式，而是采用最原始的纸本记录。
    「这一层一共只有三个冰柜，奚子默的遗体既然停放在这里，说明是即将要进行解剖的。」
    程思空迅速找到了针对奚子默的试验预备手册，第一页最上头便标明了试验项目为「人脑虫晶植入试验」。
    程思空脸色微微一变，立刻扭头去看旁边另一个冰柜，里面果然冷冻着一个恶变体。
    恶变发展到一定程度，恶变体胸腔或大脑中就会凝结虫晶，这本是
    克里虫捕捉猎物的一种方式，类似毒蛇用蛇毒感染猎物，待猎物死亡后再带回去享用一样。
    而这个实验竟然要将虫晶移植进人脑中？！是想用这种方式将人变成恶变体吗？
    程思空和舒云归同时升起一股恶寒，舒云归接过程思空手里的资料又来回仔细看了几遍，愤恨又不解道：「修道院已经拥有那么多恶变体了，再做这种试验有意义吗？」
    程思空摇摇头：「你跟修道院谈意义，本身就是一种没意义的事，灰袍修女做的事不能用正常人思维去看待。」
    舒云归记得奚子默说过，灰袍修女是一个极看重价值的人，也许在击杀奚子默的那一刻她就已经想好了要用他进行这场试验。
    「人都已经死了，竟还不让他入土为安，偏要让他死后也不得安宁，灰袍修女作的恶实在太多了，连死人都不肯放过。」
    「你忘了，她本就是能操控死尸的异变体，在寻常人眼中死人或许没有价值，但对她来说却有用的很。」
    看见即将进行试验的奚子默遗体，程思空骤然想起了方宇。
    和奚子默一样，不仅被人害死，连尸体也要***控，只是不知道灰袍修女这次想用奚子默的尸体去对付谁。
    难道是为了借此控制林爱吗？
    灰袍修女已死，试验也没有进行，这大概是对奚子默和林爱的最大宽慰。
    「让上面送一包自冷冻运尸袋下来，找几个人把尸体运上去，注意做好防护措施，务必保证尸体外观完好。」
    舒云归将资料放下了，招呼着探员转运尸体，他和程思空两人侧身站在冰柜前面，叹息道。
    「好歹让林爱再见他最后一面吧。」

 修道院：爱如潮生 第一百二十三章 诡异签名

    程思空和舒云归两人一直等到奚子默的尸体被装进运尸袋中抬走才离开地下二层。
    顺着陡峭的斜坡继续往下，地底的寒意隔着防护服也能清晰感受到。
    「说起来真是神奇，明明地下这么寒冷，可越往地心去却越温暖。」
    舒云归隔着防护服搓了搓冰冷的胳膊：「谁又能想到，地底深处竟然生活着那么可怕的庞然大物。」
    程思空举着强光手电，头也不回道：「说不定对于克里虫族来说，我们人类才是可怕的怪物，不仅入侵它们的家园，还要拿它们做实验。」
    舒云归跟在程思空后面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问：「你说，它们离开霍普星域之后会去哪里呢？人类占领霍普星域这一千四百多年里，它们又生活在哪里呢？」
    程思空笑了笑：「这问题你应该去问林爱，我可回答不了你。」
    闲聊间三层电梯口出现在眼前，同行探员们用微型炸药炸开了轿厢，打开了此处唯一的入口。
    淅淅沥沥的泥水顺着倾倒的电梯流进去，程思空手中的强光手电刚照进去，迎面就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杀人熊？」
    舒云归向前走去，杀人熊被关在阻生舱中，因为上方建筑倒塌导致下层地震，此时阻生舱已经发生倾斜，但好在没有损坏，被强制休眠的杀人熊也暂时没有苏醒的迹象。
    「这也算我正儿八经遭遇的第一个恶变体了，……我记得之前是，看来它的恶变进程又加深了，难怪会被强制休眠，估计修道院也有些控制不住它了吧。」
    探员们跟上来，往阻生舱中注入药剂，为了保证开舱和运输途中恶变体不会醒来，需要让恶变体们在这些药剂中多浸泡一会。
    整个地下三层中密密麻麻全是阻生舱，每个阻生舱旁边都有详细的恶变体关押时间，舒云归粗略翻看了一遍，发现其中最早的恶变体关押时间竟然可以追溯到1390年。
    应该是和林爱同时期进入修道院的，而且恶变进程非常快，才会在不到一年的时间内就被关进阻生舱中。
    和它同样大的林爱都已经为人母了，但这个恶变体还可以看出孩童体量，人生被永远定格在了那个时候。
    蓦然想起自己险些也要成为他们中的一员，舒云归就觉得后怕，便后退了两步，由探员来处理这些尘封已久的恶变体们。
    对比舒云归的感同身受，程思空明显淡定很多，也许是在iafa基地中见惯了恶变体，对眼前阻生舱中各种各样的骇人人形生物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他绕过那些林立的阻生舱，往实验室尽头走去。
    光线被层层阻生舱遮挡，照到实验室尽头的时候已经非常微弱了，这里竖着一排架子，上面整齐存放着不少档案盒。
    在霍普星域这种全电子信息化社会中很难再看到这么多纸质文件了，程思空抽了一份最靠边的档案盒下来，看见落满灰尘的盒子侧边写着「1185人虫基因融合试验强制终止告知函」几个大字。
    人虫基因融合试验起于新星历1185年，终止于1288年，那这份文件应该是1288年左右签署的。
    程思空打开盒子，厚厚一沓文件中详细罗列了自1185年开始，修道院中进行的所有人虫基因融合试验结果，程思空草草看了一眼，发现当时自愿或非自愿接受基因试验的人数竟高达上千万人。
    而且每一次试验都是群体性的，有很多人都是在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通过医疗手段被暗中进行了融合试验。
    这比上报给联盟的数据多出几十倍，难怪可以在短短百年间致使90%的人口携带克里虫隐性基因。
    但是从这份文件上来看，每次群体试验的结果都
    非常不理想，人类和克里虫群似乎有着天生的种群隔离，两者的基因无法通过自然手段融合，所以在1185年到1288这期间的所有试验都是以失败告终。
    每一次试验背后都是联盟巨额的资金投入，长时间看不到成效的联盟政府最终选择了废止这项试验，于1288年正式下达了停止告知函。
    程思空将文件翻到最后，却没有看到具体的签署日期，只在签署人姓名栏看见了一个令他大吃一惊的名字。
    「你在做什么？」
    舒云归的声音在他身后陡然响起，原本是舒云归看程思空一直站在这里，百无聊赖想吓一吓他，没想到一向镇定自若的程思空竟然真的被吓到了，猛地合上了手中的档案盒，一脸慌乱地回头看向他。
    「怎么了这是？」
    舒云归鲜少看见程思空这副模样，眼神落到他手中档案盒上，伸手就来拿，顺便笑话他：「什么好东西看这么入神？」
    程思空像是故意瞒着他，咻然将档案盒放到了身后，轻咳一声道：「没、没什么可看的，咱们去看看恶变体转运的情况吧。」
    他抬手推了推舒云归的肩膀，但舒云归不肯动，疑惑道：「什么东西这么神秘？还不让我看？」
    他朝程思空身后探了一把，握住了档案盒一角，两人谁都不肯松手，就这么僵持着。
    「你越是不让我看，就越说明这里面的东西与我有关。」
    舒云归暗中用力，脸上的笑意也收了起来，微微蹙眉道：「我不是小孩子需要人保护，也不是第一天参与到这些事情中来，我是人类中唯一的三阶异变体，如果说这世界上有什么事连你都觉得棘手的话，那唯一能替你解决的人就只有我。」
    程思空的手微微松了一些，舒云归发力将档案盒抢了过来，凝神去看盒子上的字。
    「1185人虫基因融合试验强制终止告知函？」
    他来回翻看了一下盒子四周，问道：「这有什么不能让我看的？」
    程思空似乎像是后悔将档案盒给他了，立刻又伸手来抢：「本就没什么可看的，是你自己疑心。」
    「我还没看完呢！你着什么急？！」
    舒云归抱着盒子就躲，两人争执间盒子散开，里面的文件「哗啦啦」洒了一地。
    「啧……叫你不要抢吧！」
    舒云归蹲下身，在一地泥水中捡拾着散落的文件，一边捡，一边怼着程思空。
    「我虽然没有你对这些事了解的多，但好歹也是昂老师亲自选中加入iafa的吧，马上iafa接手修道院的工作，你就更忙了，有些事情其实可以交给我去做，况且还有新月和蒋如舟帮……」
    手指触碰到一个熟悉的名字，舒云归猝然一愣，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他将文件纸从泥水中捡起来，转过身对着亮光又仔细看了一遍，惊愕地发现文件签署人那一栏赫然写着三个大字——
    舒同泽。
    「这……这怎么可能……」
    舒云归立马站了起来，举着文件对程思空说：「我爷爷今年才76岁，他的名字怎么可能出现在一份123年前的文件上？！」
    意识到不对劲，舒云归立刻又道：「不对……不对……不管这份文件是什么时候的，关键是我爷爷怎么会跟联盟以及基因融合试验扯上关系？！」
    巨大的惊诧感涌上心头，令舒云归慌了神。
    「你先冷静，这件事不简单，我本想调查清楚再告诉你的。」
    舒云归单手撑在阻生舱舱壁上，深呼吸几口，努力平复语调，道：「自我记事起，爷爷就一直在家，他只是一个脾气倔强的老头，甚至还患上了老年
    痴呆症，连我都不认识了，又怎么可能与这些事有关？」
    「可你爷爷的名字也不会平白无故出现在文件上，你不要因为是亲属就自乱阵脚，现在最重要的是忘记舒同泽与你的身份，我们重新仔细梳理这件事。」
    舒云归阖眼用力点点头，再睁开眼时已经冷静下来，沉声道：「这份文件写的是1185人虫基因融合试验验强制终止告知函，我们先入为主认为是1288年签署的，但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份文件是在1288之后才签的呢？」
    程思空若有所思道：「按照正常理解，都认为1288年试验就终止了，但本应该解散的修道院却还在暗地里偷偷进行试验，他们其实并没有按照联盟的要求终止试验。」
    舒云归又道：「没错，1388年，一批携带女王虫核的基因融合药剂被送药霍普星域各大医院新生儿科，被注射到新生儿体内，直到1390年，人类第一例恶变体林爱出现了，修道院有了正当理由重新浮出水面。」
    「在1288年到1388年这一百年间，如果联盟当真没有对修道院进行资金支持，那究竟是谁在背后撑着如此体量巨大的试验耗资呢？又是谁将他们隐匿地如此好，百年间都没让人发现。」
    程思空屈指抵在下颌上，脑中飞快思索着：「幕后黑手一定有权有钱，同时基因融合试验一定对他来说大有可图，且这种图谋甚至会超过我们正常人的理解范围。」
    舒云归紧紧捏着那张纸：「我爷爷是1335年出生的，如果这份文件当真是他亲手签署的话，那只有可能是在我出生之前就签下了的。」
    「以目前我们掌握的信息来看，关键线索还是在你爷爷身上，我们必须知道你爷爷在这件事中究竟扮演了什么角色。」
    程思空坚定道：「我们现在就回去，务必查出你爷爷的详细生平履历！」

 修道院：爱如潮生 第一百二十四章 不速之客

    调查舒同泽生平履历的事遭遇到比程思空和舒云归想象中更大的阻力，原因不是调查不到，而是这位老人的履历太干净了，从头到尾就是一位遵纪守法的三好市民，人生轨迹中连一点污点都找不到。
    以iafa探员从多方面收集到的信息来看，舒同泽大学毕业进入了一家能源公司工作，专业对口，工作努力，晋升也很快，舒云归的父亲舒宁秋出生的时候，舒同泽已经是公司中层管理人员了。
    后续跳过一次槽，职位比之前更高，退休的时候是某个大型能源公司的二把手，许多年攒下了殷实的财富，才能在舒宁秋离开二十年的时间中撑住舒家的大小开支。
    iafa探员们没能在舒同泽的履历中发现任何问题，一切资料都是真实的，甚至还能找到不少他当年的老同事、老同学来证明这一切，连几十年来的上班打卡记录、银行工资流水和养老金领取记录都一应俱全。
    这令iafa的探员们无从下手，甚至连舒云归和程思空也觉得头疼。
    没有人能伪造身份信息到这个地步，连黑市中最厉害的身份伪造大师也做不到，舒云归望着基地花园中正在给绿藤浇水的舒同泽，一时间犯了难。
    「有没有可能，这是一个与我爷爷同名同姓的人？」
    摆在程思空办公桌上的文件沾满干涸的泥渍，程思空坐在桌前，十指交叉抵住下颌，凝神盯着签名栏上的名字。
    「也不是没有可能，技术部门已经在做笔记鉴定了，但联盟施行无纸化，你爷爷过去的签名多是电子签，与在纸上签名还是有区别的，估计不太好鉴定。」
    舒云归站在窗前，垂眸看着楼下花园，舒同泽依然脾气倔强，他不喜欢护工跟着自己，每天非要一个人来给绿藤浇水，整座花园经过他的打理，反而比园丁在的时候更郁郁葱葱。
    但这两天不一样了，倔老头的身边多了两个小朋友，都还没有轮椅高，偏要一左一右地跟在他身边，看他浇水种花，帮他翻土，弄得自己也一身土。
    而林爱和蒋如舟就坐在不远处的小凉亭中，远远望着花园长幼和谐的一幕。
    舒云归蓦然觉得，人间就应该是这个样子，有人老去、有人新生，这是自然法则，为什么非要强行打破这一切呢？
    为什么一定要为了延长人类寿命、强健体魄，将一切弄成这样一团糟呢。
    他微微呼出一口气，用力捏了捏眉心。
    「如果有人故意不想让我们查到，那想要找到线索必将耗时很久，如果此「舒同泽」非彼「舒同泽」，那我们继续查下去也是徒劳。」
    程思空抬手拍了拍舒云归肩膀，道：「你也不要太心急，一切看起来都在往好的方向走，林爱和两个孩子的社会化训练已经开始了，iafa马上也要正式与联盟签署接管文件，还有你……」
    程思空站起身，看了眼腕表，道：「你可是星域总长和星战总指挥点名要见的大红人，这次灯塔洗牌，权力空缺，听闻星域总长调了不少新人进入灯塔，咱们今天可得好好会一会。」
    「是你去好好会一会，跟我可没什么关系，等过几天我回了星流航备站，莱特星的事就跟我没关系了。」
    「你倒是想得美，以为出尽风头之后能大隐隐于市啊？以后只怕有得是人来烦你。」
    两人下楼去，车已经在院中停着等他们了，看见他们出来，一身泥的小小靖跑过来，非要踮起脚在舒云归和程思空脸上各亲了一口。
    而小小空只是在远处看着，一看见舒云归的目光望了过去，立刻板着一张臭脸继续挖土。
    这个别扭孩子。
    舒云归看向林爱，经过几天相处，她已经能和蒋如舟进行非常简单的手
    势交流了，蒋如舟正在教她说话，花园中不断传来蹩脚的发音声。
    舒云归拉开车门，远远地看见舒同泽抬头看了他一眼，又像没看见似的垂下头去，跟小小空一起翻土。
    「他的阿尔茨海默症更严重了，护工说他总不吃药，有时候还会假装含在嘴里，然后再吐掉。」
    程思空坐在副驾驶位上，微微回头道：「这个样子不利于控制病情，你趁这几天有时间该好好劝劝老人家。」
    舒云归叹着气坐进车中，汽车缓缓驶过舒同泽身边，离开iafa基地大门。
    「我何尝没有劝过，这些年我和舒心的嘴皮子都要磨破了，软硬兼施都没用，爷爷性子倔，说得越多他逆反心理越强，前几年还好，这几年心智退化成小孩子，就越发难劝了。」
    程思空摇了摇头，没说话，谁家没本难念的经的，反正iafa有资金有人力有技术，养着一位老人也不是什么难事。
    悬浮车很快到了灯塔大门口，今天他们是应星域总长宗定邦和星战总指挥翟城的邀请，来参加新人就职仪式的。
    此时灯塔外面停了不少车，受邀权贵不少，各式豪车来往，下来的人都是在星域中声名赫赫的大人物。
    之前的总政官霍伟因为滥用职权、玩忽职守被起诉关押了，以他为首的整个派系都被牵扯出来，据说宗定邦请了一位相当有影响力的大人物来接替总政官的职位，只是暂时还不知道具体是谁。
    程思空作为审判庭新上任的审判长，也是今天的主角之一，审判庭虽然不是直接在灯塔内部工作的部门，但却具有起诉在场每一位大人物的权利，审判长这个职位自然是众人巴结追捧的对象。
    「看来你说的不对，如果有一个人来烦我，那至少有一百个人来烦你，审判长大人。」
    舒云归跟在程思空身后，面对四面八方迎上来打招呼的人们皮笑肉不笑地回应着，感觉自己的脸都要僵住了。
    好在翟城及时出现将他拯救了，他一把搭住舒云归的肩膀，将他从名利场中拉了出来，带着他一边往典礼大厅走去，一边低声问：「修道院的事都解决了？」
    「您放心，我说过iafa绝对没问题，修道院中所有实验体都转移了，逃逸的那些也正在抓捕收容，只要政府与iafa的正式合作协议一签，人类基因筛查计划就可以开始进行了。」
    翟城满意地点点头，道：「合作的事情我已经跟总长提过了，他不反对，协议应该很快就能签了，还有就是星流防备站那边，许闻钊真是个实心眼，我想让你留在我身边做副官，他死活不肯，我来问问你怎么想的？」
    「您让我做您的副官？」
    舒云归立刻道：「我才刚刚毕业，星域中可没有这样破格晋升的先例。」
    「怎么没有，你从军校实习生到现在的反抗者编队指挥长，一共才用了多久？你已经打破先例了！」
    舒云归可不想搅进联盟血雨腥风中，依然拒绝道：「正是因为反抗者编队前指挥长牺牲，星流航备站又遭大难，许司令正焦头烂额，如果我不回去帮他重整反抗者编队的话，怎么对得起许司令对我的栽培呢？」
    翟城「哼」了一声：「我就知道，无论一开始多不想去星流航备站的人，一旦跟许闻钊接触之后，就再也不愿意离开他了。」
    翟城低声嘟囔着：「也不知道老许有什么特殊能力，竟能让你们一个两个都死心塌地地跟着他。」
    舒云归正要开口，便被翟城打断了：「罢了罢了，你要回去就回去吧，我要夺人所爱，老许只怕又要来跟我拍桌子。」
    「等国葬和授勋仪式结束之后再走吧，哦，对了，你们朱勤民校长跟我申请，说要为你们补办毕
    业仪式，这次你们飞行学院的学子们第一个站出来支援战场，勇气可嘉，但伤亡也很严重啊……」
    翟城松开了舒云归的肩膀，替他整了整军装外套，道：「有时间也回飞行学院去看看，这几天正是填报高考志愿的时候，要是能利用你的影响力为飞行学院多招点生，老朱应该很欣慰。」
    舒云归答了一声「是」，翟城便在秘书的引导下去会议大厅台前就坐了，舒云归只是来观礼的，便寻着观礼席找到了自己的名字，安安静静地坐了下来。
    新人就职仪式很快开始，由职位按从小到大的顺序，就职者在主持人的播报中依次从会议室外推门进入大厅，上台接受星域总长的授权聘任书，然后在媒体的镜头中回到台下就坐。
    这是个无聊又漫长的过程，舒云归在左右权贵的叨唠中不胜其烦，只能掏出私人手机假装回消息，逃避隔壁左右的搭讪。
    偏偏手机里也不让人安生，朱新月给他们拉了个聊天群，非要舒云归拍几张程思空的现场照片，说是军校姐妹在迷恋程思空已久，想要几张一手照片缓解相思之苦。
    可此时程思空已经授权完成下台就坐了，舒云归被朱新月闹得没有办法，正欲抬起手机帮朱新月拍照，但随着主持人的声音响起，一直低头放空自己的程思空却突然抬起头，在舒云归的镜头中缓缓瞪大了眼睛。
    「有请新任霍普星域总政官，西塔蒙斯·冯，入场授权！」
    舒云归的目光随着程思空一起望向门口，会议室大门推开，金发碧眼的魁梧男人从外面走进来，用他雄鹰一般的锐利眼神扫视全场。
    直到在程思空身上停住。

 修道院：爱如潮生 第一百二十五章 西塔蒙斯

    作为老牌贵族家族，星域中很少有人不知道「西塔蒙斯」这个姓氏。
    作为芮晨星最大的贵族世家，西塔蒙斯家族几乎全权掌管了芮晨星的军事、政治和商业，虽然军事和政治在明面上还是归由联盟统一管理的，但在商业上，西塔蒙斯家族在芮晨星有着说一不二的地位与实力。
    而这位西塔蒙斯·冯，就是芮晨星的行政长官，也是西塔蒙斯家族的现任家主。
    程思空显然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自己的外公，而西塔蒙斯·冯却好像早知要与程思空会面，一点惊讶的神色都没有，只是淡淡看了程思空一眼，转身上台去了。
    「冯！我的老朋友！」
    宗定邦起身跟他重重拥抱，拍着他的后背道：「你能来灯塔，着实帮我不少啊！」
    「哪里，只是略尽绵薄之力罢了。」
    西塔蒙斯·冯从宗定邦手中接过任职授权书，缓步走下来，路过程思空的时候像一阵风似的从他身边走过，并没有因为这个外孙多停留一秒。
    在不知他们关系的人眼中，这就是两个从未有过交集的陌生人罢了。
    然而因为西塔蒙斯·冯的出现，程思空接下来的时间明显坐立不安，漫长的仪式结束时，他是第一个起身的，连舒云归都没等，忙不迭从后门出去了。
    舒云归赶忙跟了上去，在停车场追上了他。
    由于他跑得太快，司机还没到，两人只能在停车场电梯边等着，程思空额角有些汗，他也不管，只是顾自从口袋中掏出了金属烟盒，匆匆吸了一口缓解情绪。
    「怎么了？」
    舒云归拆了包纸巾递给他，问：「你跟你外公关系不好？」
    程思空深深抽了一口烟，在氤氲的烟气中垂首低声道：「何止是不好，简直可以用仇人来形容。」
    舒云归发现他一向挺直的背脊突然弯了下去，他背靠在电梯侧面，长发垂下来挡住了眼睛，让舒云归看不见他此时的情绪。
    他整个人站在阴影中，幽幽道：「我父亲程鸿是名经济学家，他不满意我祖父操控芮晨星经济政治，两人经常产生冲突，我母亲无力调和，只能眼睁睁看着矛盾越来越大。」
    「我刚记事的时候父母就分居了，鲜少看见父亲回家，再稍微大一点他们就离婚了，我母亲现在的丈夫，也就是方宇的父亲，是我祖父的得意门生，虽然我母亲并不喜欢他，但碍于家族颜面还是跟他结婚了。」
    「可这些跟你有什么关系呢？你再怎么说也是他亲外孙啊！」
    舒云归不解道：「就算他不喜欢你父亲，与你也应该有隔代亲吧？」
    「大概是因为我的长相性格都比较像我父亲吧，小时候就常常顶撞他，相比之下他更喜欢方宇，更乖更好调教，不像我处处跟他作对。」
    「可后来方宇死在了我手上，他最中意的继承人没了，他只有一个女儿，西塔蒙斯家族最是自私，他不想将偌大的家产交给女婿，唯一能选择的只有程鸿的孩子。」
    程思空笑起来，语气中却有点苦涩：「我母亲经历中年丧子，身体不好不能再生，如果外公他不能老来得子的话，下一任西塔蒙斯家族的继承权就将落到我或者程靖身上。」
    「千算万算，算不到最后还是程鸿的血脉胜利了，想必我外公每次看见我，都会像看见我父亲那般生气吧，一想到以后还要亲手把家族交给程鸿的儿女，只怕他都要夜不能寐、食不下咽了。」
    舒云归疑惑地皱了皱眉，道：「可是……这听起来似乎对你来说没什么坏处吧？你本就是西塔蒙斯家族正儿八经的继承人之一啊。」
    程思空手里的烟燃尽，可他却没再抽，而是道：「你不知道身陷这样庞大的
    家族有多痛苦，你得放弃自我、放弃良知，去换取名利场上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
    「自从我被联盟空军特招，程靖跳级进入大学之后，我们就决心要离开那个家族，可事实证明无论我们跑多远，西塔蒙斯这四个字就像压在我们身上的大山，是挣不脱、逃不掉的。」
    舒云归张了张嘴，他还没想好怎么劝慰程思空，电梯门却突然打开了。
    西塔蒙斯·冯在众人的簇拥下走了出来，他倒是没想到在这里遇见程思空，眼皮微微挑起，停住了脚步。
    身后人不知道他为什么止步，谁也不敢问，只能也噤声停在他身后。
    程思空反应迅速，一把将烟头扔进了旁边垃圾桶中，甚至都没来得及按灭，拔腿就走。
    舒云归连忙想要追上去，但身后的西塔蒙斯·冯却开口了，叫的不是程思空，而是舒云归的名字。
    这一声，两个人都顿住了，程思空警惕地回头盯着他祖父，不知道他喊舒云归做什么，而舒云归更加懵，他甚至都不知道这位位高权重的老者是何时认识自己的。
    西塔蒙斯·冯的年纪虽然已经很大了，但他保养得当，不仅脸上看不出多少岁月的痕迹，一身久经锻炼的魁梧肌肉也是很多年轻人不能比的。
    不过程思空说的没错，他和他祖父真是一点也不像，除了都有一头金色的头发之外，完全看起来不像一家人。
    「舒云归，最近你的名字我可是经常听见，如雷贯耳啊。」
    西塔蒙斯·冯朝舒云归伸出手，道：「星域总长是我的老朋友，听说这次全靠你救了他，不然他都没办法回到莱特星，你可真是这次战争中的大功臣啊！」
    舒云归完全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只能应和着跟他握了握手，谦虚道：「都是身为联盟军人该做的，您过奖了。」
    「可惜，不是每一名联盟军人都有你这样的觉悟，不然联盟的战力远不止于此。」
    西塔蒙斯·冯的这句话明显就是说给程思空听的，一向冷静的程思空在他祖父的明嘲暗讽中竟然没把持住，转身就要冲上来。
    舒云归眼疾手快，一步挡住了程思空，朝西塔蒙斯·冯笑道：「联盟中还是有非常多优秀军人的，只是因为各位大人平时治理有方，星域和平未经战争，所以他们的优秀很难被发现而已。」
    跟这些政客说话就是累，舒云归在中心叹了口气，心想这些话自己几个月之前还绝对说不出口呢。
    西塔蒙斯·冯并没有被他的阿谀奉承迷惑到，眼神穿过舒云归看向了程思空额角暴起的青筋，淡淡笑道：「那便愿星域永远和平，所有联盟军人都能远离战场。」
    他跨步从两人身边走过，身后乌泱泱的陪衬部队跟着他一起离去，其中还有些人不断回头，上下打量着舒云归和程思空两人。
    直到所有人全部上车离去，舒云归才解除自己的伪装，重重舒了一口气，回头问程思空：「你做什么这么激动？如今你外祖父已经调到莱特星任职了，无论你想不想跟他正面接触，以后工作上的交道都是少不了的。」
    舒云归拍了拍他的肩膀，劝道：「我知道西塔蒙斯是个大家族，想要脱离他们很难，但你既然已经逃出来，就不要再被他们轻易发现软肋，掌控情绪，方宇的事本就不是你的错，他们不理解你，但这世上自有理解你的人。」
    司机姗姗来迟，两人回到车上，程思空没有选择副驾驶位，而是与舒云归一起坐到了后座上。
    舒云归说得没错，程思空这个人哪哪都好，就是在面对自己家族和亲人的事情上容易失控，此时他仰倒在后座上，避开司机的目光用力按了按眉心。
    「总政官是审判庭的直属上级，我越级晋升成
    为审判长的事情全星域皆知，我外公他一定知道，但他还是答应宗定邦到莱特星就职，会有什么事情让他宁可让一个不喜欢的人天天在眼皮子底下晃，也要坚持过来任职呢？」
    舒云归沉思片刻，道：「总政官相比较行政官来说也算升职，但我认为你祖父并不是一个太看重官职的人，毕竟芮晨星才是西塔蒙斯家族的阵地，他没有必要离开自己的舒适圈，到莱特星这个龙潭虎穴中掺一脚。」
    「除非……」
    他望向窗外，莱特星市政部门手脚非常快，一些损毁的高架桥和大楼外立面已经修复如初，新的景观绿化带甚至比以前更好看，一切战争带来的创伤都在被逐渐抹平，很快人们就会在这片和平的景象中忘记战争的疼痛。
    但在这片和平假像的背后，星域中暗流涌动，处处杀机四伏，聪明如西塔蒙斯家族，是绝不可能随意跻身进这汪泥潭之中的。
    「除非莱特星上有比芮晨星更大、更诱人的利益存在。」
    无利不往，是每一个政客商人的行为准则。
    「莱特星上的政局已经非常混乱了，现在还要加上这么个背景雄厚的大家族，以后无论是iafa还是你我在联盟中的工作都会更加艰难，西塔蒙斯家族是一头猛虎，莱特星这块肥肉想必他们已经垂涎欲滴很久了。」
    程思空眉心深蹙，他才好不容易在莱特星政坛上站稳了脚跟，方宇的事情还没有眉目，又遇上这么大个阻碍，实在令他心情烦躁，难以冷静下来。
    最要命的是，他实在不想日后有一天，还得与自己的家族对阵而立。

 修道院：爱如潮生 第一百二十六章 圣十字团

    这一趟出来，舒云归和程思空还将IAFA分散在各地的特殊变化人类收容中心巡视了一遍，也正是通过这次巡视，舒云归才正式直观地了解到IAFA究竟是一个多么庞大的组织。
    在人力和财力方面，IAFA绝对不逊于修道院，每一个收容中心都设备齐全、人手充足，一点都看不出来这是一个被政府临时授权的接管组织。
    可修道院的钱是政府拨款加上非法变卖恶变体得来的，IAFA的钱是从哪里来的，舒云归却不好意思问。
    难不成IAFA身后也有一个大金主？
    跟舒云归相处久了，不用看就知道他在想什么，程思空将资料显示仪交还给工作人员，道：「别瞎猜，IAFA从成立开始，历届会长就会投资一些产业，现在那些产业都发展地非常好，每年进账不亚于大型上市集团。」
    「顺便再加上程大金主这样富可敌国的投资人，看来IAFA可谓富得流油。」
    舒云归伸手道：「老板，这两个月工钱给我结一下。」
    程思空扫了他一眼，径直朝实验室去了，舒云归跟在他后面哼哼着：「不兴压榨底层员工啊！不发工资当心我举报你啊！黑心资本家！」
    程思空揉了揉耳朵，远远道：「你怎么知道我没发？你工资卡在自己手上吗？」
    舒云归猛然想起，从IAFA带走的工资卡好像交给舒心保管着，幸好星流航备站上没有花钱的地方，不然他那点可怜的工资要全变成糖果小蛋糕了。
    这么说来，他还真想舒心，虽然这个小丫头平时没少惹自己生气，但经历过战争才知道，有一个能说会笑活生生的亲人时刻在自己身边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
    也不知道简方荣有没有把舒心照顾好，当哥哥的就是这样，时时刻刻担心妹妹受欺负，像程思空这样当弟弟就不一样了，不管在外面怎么浪，程靖也不会觉得有人能欺负他。
    这个收容中心已经抓捕到不少恶变体，其中有一些恶变进程很快，躯体恶变非常明显，被装在阻生舱中准备运回IAFA基地统一监管，剩下一些程度较轻的便关在观察室内，等待进一步安排。
    舒云归和程思空从观察室玻璃外走过，这里的恶变体生活得不错，IAFA从修道院中缴获了大量生物药剂，其中有些可以用来镇定恶变体，看来效果非常不错。
    恶变体们怔楞地望着他们两人，舒云归站在玻璃外，感慨道：「曾经我和林爱也像这样，被关在这里面。」
    程思空正在观察阻生舱中的恶变体，闻声回眸看了他一眼，道：「程靖已经在通过林爱研制恶变逆返剂了，相信未来有一天，这些恶变体都能恢复神智，重新成为人类。」
    这的确是一种希望，但舒云归还是叹了口气。
    「可他们被偷走的这些时光却再也回不去了，如果真有一天逆返剂研制成功，他们重新成为人类，那时他们面对这个陌生的世界会作何反应呢？」
    「以我们的力量做不到那么多。」
    程思空负手道：「从你进入IAFA第一天起，我就告诉过你，个人能力有限，人这一辈子做不了那么多伟大的事情，你从虫族手中救下了霍普星域，接管了虫族女王，已经算人类英雄了。」
    「没有必要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你带回了林爱，我们通过林爱研制逆返剂，一旦研制成功，这对所有恶变体来说就是一种福音，没有必要因为没做到百分之百的完美而感到遗憾。」
    「毕竟时间不可倒流，有这么多人正在为恶变体的生存与未来尽心尽力，这已经是一件幸事了。」
    舒云归点点头：「问题的关键还是在基因上面，逆返剂是良药，但治标不治本，在研制逆返剂的同时
    ，我们还是得想办法从基因层面入手。」
    「人类基因大筛查马上就要开始了，程靖通过从修道院得来的资料，重新制定了特殊变化人类等级划分制度，等这个制度一推行，IAFA各大分部都将按照这个标准进行深入研究。」
    程思空望着眼前浸泡在阻生舱中的高大恶变体，缓缓道：「希望总在来日，相信总有一天，这个世界能彻底归于和平。」
    两人巡视完实验室，一起出门，迎面却撞见了一个大熟人。
    「路哥？」
    战争结束之后舒云归就没见过他了，此时一见倍感意外，立刻问：「你怎么在这里？」
    路亭抓了抓凌乱的头发，道：「我那边有个伤员在治疗过程中突然恶变了，好不容易才制服，这不，抓紧给你们送来了。」
    地上担架上躺着一个浑身绑着束缚带的恶变体，双目猩红不断吼叫，身上伤口都撕裂了，IAFA中的异变探员正在用异变能力平复它的情绪。
    「军事总医院不是施行先监测后治疗的制度吗？怎么恶变体还是混进去了？」
    路亭摇了摇头，道：「哦，不是军事总医院，这是圣十字战地医疗团那边发现的，他们控制不住，只能临时通知我来处理。」
    舒云归和程思空面面相觑，一起疑惑地问：「圣十字战地医疗团？这是哪个部队的旗下的？怎么以前从没听说过？」
    路亭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唇，道：「是我组建的，之前我不是发了一篇致同仁书吗？没想到反响那么大，不仅当时有许多医生投入战场，直到现在，每天还有不少人联系我想成为战地医生呢。」
    「然后你就成立了一个战地医疗团？」
    舒云归惊喜道：「可以呀路哥！这可是件造福人民的大好事。」
    路亭被他一夸更不好意思了，连忙摆手道：「八字还没一撇呢，联盟中没有个人成立军事医疗团的先例，我自己也没有个人组团的经验，还不知道从哪里下手呢，这个战地医疗团马上就要成为无注册的黑组织了。」
    这倒是个问题，联盟法律有规定，人数超过二十人的组织必须上报市政部门注册，或者找一个政府组织挂靠，不然就会被依法取缔。
    「我想过挂靠在军事总医院，但那是隶属军方的，医疗团中大部分人不是军籍，没有办法全员登记在军事总医院旗下。」
    路亭为难道：「好不容易组建起来的团体，解散了怪可惜的，这些天我也跑了一些政府组织，但是医疗团人数众多，即使不要工资，注册必备的场地和办公设施也是很大一笔开销。」
    「战争都结束了，没人愿意为一支战地医疗团提供这么多资金。」
    「谁说战争结束了？虫族又没有灭绝，恶变体还横行肆虐，不是收了枪炮就代表战争结束。」
    舒云归无奈道：「没经历过生死的人永远不知道医疗的可贵。」
    「可贵也只是战时可贵，现在的我们，还没有躺在那的恶变体价值高呢。」
    「谁说的？既然其他愚昧的组织不接受你们，那就让我捡个便宜，你带着你的医疗团，注册到IAFA旗下吧。」
    程思空抱着胳膊风轻云淡道：「IAFA在莱特星第六街区有一栋写字楼，到时候空几层出来给你做办公场地，想要什么设施自己采购回来报账就行，IAFA养一个医疗团还不是轻轻松松。」
    大金主不愧是大金主，路亭双眼发亮，认真地问：「真的吗？可IAFA不是非政府组织吗？」
    舒云归哈哈一笑：「这你就不知道了吧，IAFA与联盟合作了，将要接替修道院监管特殊变化人群，马上正式协议一签，任你有几个医疗团都能来挂靠。」
    路亭闻声却变了脸色，迟疑道：「你们和联盟合作了？！修道院做的那些事情咱们有目共睹，好不容易铲除了它们，为什么又要去步它们的后尘呢？」
    「不是你想的那样，IAFA怎么可能跟修道院一样呢？」
    舒云归赶忙解释道：「你想，如果我们不与联盟合作的话，特殊人类监管权就要落到别的组织手上，若是个有良心的组织也就罢了，要是再来一个修道院，人类岂不是还要遭罪？那我们斗争这么久的意义在哪里？」
    他诚恳地对路亭说：「最危险的东西只有握在自己手中才没有那么危险，只要所有特殊变化人群都在IAFA的监管之下，联盟的人纵使想要伸手作恶，也没那么容易了。」
    路亭有些犹豫地看了他几眼，不放心道：「联盟中的那些人可不是善茬，你确定你的这点小心思不会被他们看穿吗？联盟里的那群老狐狸可不好对付，你别把自己玩死了。」
    「这不就正好需要医疗团吗？我要是哪天真玩脱了，还得路哥救我，这次要不是路哥及时二阶异变，我早就跟阎王喝茶去了。」
    路亭抽着气弹了舒云归一个脑瓜崩：「你少拍马屁，要不是长兄如父，我真懒得管你，天天操不完的心。」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一物降一物吧，哪怕舒云归已经是全星域炙手可热的大红人，无数人巴结都巴结不上，在路亭这里，还是个没长大、天天挨教训的小孩子罢了。
    也不知道舒心看到天天训自己的哥哥被人当孩子训斥的时候，心里会不会笑开了花呢？
    「行了行了，我还忙着呢，总医院和医疗团两边撒不开手，你们要是收容到医疗类异变体记得给我留意着，到时候调来医疗团给我帮帮忙。」
    「知道了知道了，你赶紧回去准备注册材料吧，别真拖成了黑户，到时候大金主程老板有钱都没有地方投资。」
    程思空「嘶」了一口气：「我又不是钱多烧得慌。」
    路亭哪会给他反悔的机会，挥挥手，跳上车一脚油门跑了。

 修道院：爱如潮生 第一百二十七章 国家葬礼

    巡视收容中心花费了许多时间，等舒云归和程思空二人回到IAFA基地的时候，已经是几日之后了。
    莱特星下过几场大雨，眼看入秋，天气也渐渐凉了，一直阴沉沉的天气给这个秋天带来一抹哀伤的色彩。
    霍普星域国家葬礼仪式就在这个令人压抑、喘不过气的细雨初秋时节里进行。
    在这场抵抗虫族入侵的伟大战争中，共有超数十万军人及平民伤亡，葬仪现场一片黑压压的黑色雨伞，每把雨伞下面，都有一个支离破碎的家庭和一群伤心欲绝的人。
    舒云归和邓英凯也站在这些人中间，作为反抗者编队新任指挥长，他亲手撑着伞，端着遗像，站在左学海妻子和孩子身边，而邓英凯站在另一边，勉力支撑着哭到几乎晕厥的左夫人。
    左学海结婚很晚，生育更晚，在同龄人快做爷爷的年纪里，他才刚有一儿一女。
    大儿子已经懂事，抱着爸爸的骨灰盒一直掉眼泪，而小女儿刚刚出生，裹在襁褓里趴在妈妈肩头，正对着舒云归咬手指。
    孩子的眼神太天真了，舒云归甚至不敢去看，只能低着头，望着雨丝落在地面上，在小小一汪积水中泛着涟漪。
    就和这汪水一样，在外人看来只是一串伤亡数字，可对于受害者家庭来说，每一个数字，都是一场天崩地裂般的巨震。
    左夫人站都站不起来，邓英凯牢牢架着她，一步一步跟着队伍往前走去。
    修道院遗址被IAFA彻底探索完毕之后，剩下的部分被回填，联盟在天坑中心竖起了一座纪念碑，用来纪念这场伟大的人类自卫战争。
    纪念碑的形状是一只从天而降的拳头击打在一只克里虫身上，拳头上青筋暴起，拳下克里虫躯壳破裂，仰头尖啸，彰显了人类的不屈与勇气。
    然而明白的人都知道，这场战争当真能怪虫族吗？
    如果可以的话，这只拳头不应该击向克里虫，而应该击向人类自己。
    邓英凯扶着左夫人踉跄着登上纪念碑，舒云归手里的伞完全偏到她那边去，自己大半边身子都暴露在雨中，黑色的军装外套已经濡湿一半。
    通往纪念碑的楼梯很难走，每一个迈步上来的人与家庭都要在这条长长的阶梯上哭到摔到，左夫人几乎全靠邓英凯架着才能勉强前行。
    但她的儿子不一样，即使哭红了眼睛，但他的眼睛中全是坚韧，大概知道这个家以后要靠自己支撑了，所以小小男子汉一声不吭，抱着骨灰盒一路坚强地走到了纪念碑前。
    纪念碑上安装了骨灰盒存放装置，盒子放进去便会被传送到纪念碑地下，与所有在这场战争中牺牲的战士们一起万古长存。
    在寸土寸金的莱特星，土葬是只有对联盟做出过大贡献者才能拥有的特殊入葬方式，联盟将整个天坑底部做了硬化处理，数十万将士将在此长眠。
    左学海牺牲于爆炸中，并没有骨灰可以收敛，他的骨灰盒中装的是他的遗物，和从星流航备站送来的、他的一套军装上的肩章星花。
    霍普星域联盟六芒星旗帜包裹着他的骨灰盒，舒云归将遗像放在了传送装置上，又弯腰把左学海的大儿子抱起来，让他把骨灰盒放到传送口上。
    左夫人泣不成声，大儿子却抹了一把眼泪，用力将上面的联盟旗帜抻平，然后学着他爸爸平时的模样，认真朝骨灰盒敬了个军礼。
    传送装置启动，遗像被送往悼念馆，而骨灰盒在他们的目送下，顺着透明管道缓缓向下进入地底深处。
    舒云归和邓英凯一起朝左学海敬了最后一个军礼，然后他牵住小朋友的手，带着他一起从另一个方向离开纪念碑。
    「我以后也会跟爸爸一样，成为一个英雄吗？」
    在瑟瑟秋风冷雨中，小男孩抬起头，睁着通红的眼睛问舒云归。
    「会的，你会和你父亲一样，成为最了不起的联盟英雄。」
    小男孩回头看了一眼纪念碑，又问：「那我以后也会被送进这里吗？」
    舒云归牵着小男孩的手骤然握紧，但他没有停下，而是继续往前走。
    「不会。」
    他沉声道：「如果可以，我希望你成为一个不死的英雄。」
    「不死的英雄？」
    小男孩歪着头，问：「和你一样吗？我看电视了，上面说你是联盟大英雄，是你救了全人类，所以你就是不死的英雄，对吗？」
    舒云归垂眸看了小男孩一眼，望着他和左学海十分相似的眉眼，忍不住重重阖眸叹息。
    「我不是，胜利是属于全人类的，不是属于我一个人的，我不过是一个……」
    他微微红了眼眶，道：「一个幸存者罢了。」
    男孩还不太懂他的意思，但接家属去纪念堂的车辆已经到了，那边只接待直系亲属，舒云归和邓英凯只能送他们到这里。
    左夫人朝他们深深掬了一躬，垂泪上车离去了。
    邓英凯浑身都被淋湿了，舒云归微微朝他靠近一步，将伞偏了过去。
    「打不打伞已经没意义了，等会回去换衣服吧。」
    邓英凯抖了抖身上的雨水，问：「国葬结束之后，你怎么安排？」
    若是回星流航备站，他两还能搭个伴，但是看舒云归目前在联盟里炙手可热的程度，一时半会估计他也回不去。
    「昨天我跟许司令通过电话了，他说反抗者编队这次伤亡惨重，需要在莱特星补齐编制、修好机甲再回去。」
    「那不是要重新招募一批驾驶员？可莱特星上的机甲驾驶员也很稀缺，估计只能从刚毕业的学生里面选人了。」
    邓英凯摸着下巴，道：「你们联盟飞行学院的毕业生最是优秀，能不能跟你们院长说说，优先往我们反抗者编队补人？要不然我怕我们那穷乡僻壤，好学生不愿意去啊。」
    舒云归拍了拍他的胳膊，道：「这你就想错了，经此一战，反抗者编队在星域中声名大噪，昨天许司令给我传过来了一堆档案，都是主动报名加入反抗者编队的毕业生。」
    「真的假的？我们那苦寒之地还能迎来这百花齐放的一天？！」
    邓英凯欣喜不已：「那我们赶紧选人吧，面试确定好名额之后也好带人回去，我实在受够西河航备站的官僚气息了，再不回去我精神都该错乱了。」
    「嗯？」
    舒云归没在西河航备站待太久，疑惑道：「怎么了？是什么让你这么适应不了？」
    「你是不知道，他们的上下级关系有多分明，就连同一年入伍的兵，都要精确到日期来论资排辈，我可受不了这种遍地都是哥的日子，还是咱们星流航备站关系融洽。」
    邓英凯说的也是正常现象，西河航备站地处莱特星，多少受一些灯塔联盟的官僚气熏陶，又是全员精英，哪个精英愿意屈居人下，自然要相互比一比的。
    「我看你最近也挺忙的，正好咱们机甲都在维修，我也没事干，不然我来帮你选人吧，安排好面试时间，你直接来面试就行。」
    「那最好不过了，我正愁找人帮忙呢。」
    舒云归也不跟他客气，最近自己是真的忙，巡视完IAFA收容中心之后，IAFA与联盟的正式协议就要签署了，几个军校也频频发来邀请让自己去演讲，别的推了也就罢了，联盟飞行学院的邀请他是万万不敢推辞的。
    不然朱勤民、朱新月这父女俩绝对不会让自己安生的
    。
    舒云归才刚毕业两个月，感觉身上的担子一下子就重了起来。
    关于舒同泽神秘签名的事情还没有头绪，程靖那边的《特殊变化人类等级划分细则与管理条例》已经改到第四版了，每一版都需要他和程思空细细找出需要修改的地方，容不得一点马虎。
    这些都是大工程，耗时又耗力，有了邓英凯的帮助，他多少能轻松一些。
    「行了，那就这么说定了，我先回去等你的消息。」
    邓英凯朝他挥了挥手，与随行的反抗者编队的队员们一起回去了，舒云归打算去找程思空和朱新月，没想到却在远离人群的树林边看见了林爱和蒋如舟。
    林爱一直远远望着那座纪念碑，不知道在想什么，看见舒云归过来了，才收回眼神，慢慢垂下了眼帘。
    奚子默的尸体在前几天也火化海葬了，林爱亲手洒的骨灰，大家都防着她会失控，但她却冷静地出乎所有人意料。
    「你们怎么来这了？」
    虽然造成这场战争原不是林爱的本意，但在联盟群众眼中她就是罪魁祸首，确实这件事与她也脱不了干系，IAFA能保全她已经不容易，要是被外人发现，群众的怒火又将被掀起。
    「她看了电视报道，知道今天是国葬的大日子，她觉得自己对不起这些牺牲者，想要过来送送他们。」
    林爱还是不怎么说话，与蒋如舟相处久了，他就成了林爱的传音筒，即使舒云归和林爱可以通过虫核交流。
    「大概是奚子默的死亡让你切身感受到这些牺牲者家属的悲伤了吧？他真的教会了你很多。」
    舒云归伸手轻轻碰了碰林爱的头顶，道：「都过去了，逝者已逝，接下来你要用自己的能力守护好这片星域，守护好他们的亲人，这是你的赎罪，明白吗？」
    林爱点了点头，心情低沉地垂着头。
    「好了，别垂头丧气了。」
    舒云归朝她伸手笑了笑：「回家吧。」

 修道院：爱如潮生 第一百二十八章 授勋仪式

    国葬之后，联盟便根据战争中的个人贡献进行论功行赏，大家在战争中牺牲了太多，急需一些鼓励和安慰，并以此激励后来者。
    与国葬阴沉的天气不同，授勋仪式当日晴空万里，秋日暖阳照在身上驱散了前几日的寒意，让那些从西半球过来的、历经长时间黑暗寒冷的人们彻底缓和过来。
    仪式是在室外举行的，舒云归作为此战最大的功臣，座位被排在了第一排，左边是西河军事基地司令官章向荣，右边是星流航备站司令官许闻钊，只不过许闻钊没来，位置空出来，被一个他从未见过的陌生男人坐了。
    西河军事基地司令官章向荣是个惜才的人，早早听说了舒云归原本是要分到自己手下的，阴差阳错才去了星流航备站，便一直想见见他，今天好不容易找到机会，便趁着仪式没开始，拉着舒云归聊上了。
    舒云归是个不善于言谈的人，官场上那一套阿谀奉承他更是学不来，但偏偏章向荣是个十分健谈的人，两个人的交谈常以章向荣说三句，舒云归回答一句来进行。
    而他们身边的西装男子却一直保持沉默，面对星域中人人都想攀扯关系的大红人也毫无所动，只是安安静静地坐着，一直垂眼盯着自己的指尖，仿佛这场授勋仪式全然与他无关。
    俗话说，人上一百，种种***，初入社会摸爬滚打一圈，舒云归也算是什么样的人都见识过了，便也不觉得这个男人有多么奇怪，只是在与章向荣的交谈中偶尔余光扫过去，有时却也能发现那个男人在偷偷打量自己。
    果然莱特星上就没有几个心思单纯的人。
    舒云归坐直身体想要跟对方正面交谈的时候，台上却喊到了他的名字，他只能起身整了整军装，大步流星迈向了授勋台。
    在两个月前，他还是一个要上军事法庭的联盟罪人，从未奢想过有一天自己能站在这里，在全星域电视转播中接受星域总长亲自授予「联盟和平之星」荣誉勋章。
    更没想过观礼席上雷动不绝的掌声是真真正正属于自己的。
    翟城欣慰地朝他笑了笑，将他肩头的新兵肩章拆下来，换成了两条银杠一枚六芒星花的联盟少校肩章。
    越级晋升，这是多少刚刚迈出军校的年轻军人想都不敢想的殊荣，也是舒云归出生入死为自己拼回来的荣誉。
    「恭喜，从今天起，你就是霍普星域联盟星流航备站副总指挥兼反抗者机甲编队指挥长了！」
    舒云归眼睛微微睁大，有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这可是你们许司令亲自为你向联盟军事指挥部申请来的。」
    翟城用力拍了拍舒云归的肩膀，道：「继续努力，期待有朝一日能回莱特星就职。」
    「是！」
    舒云归朝他敬了个军礼，紧接着站在翟城身边的总政官西塔蒙斯·冯朝他伸出了手。
    老人的手掌非常有力，甚至不亚于年轻人，他与舒云归重重握手，将任职书和荣誉证书交到了舒云归手中。
    「这只是开始，而非结束，不是吗？」
    太阳刚好照耀过来，舒云归微微眯起眼睛，面前的西塔蒙斯·冯的面容在强烈的阳光中有些不真切。
    他不明白这位新任总政官在说什么，便没有回答，老人也不因为他的无礼而生气，只是和蔼又不失威严地笑了笑，示意舒云归可以退下了。
    舒云归带着满腹狐疑回到座位上，章向荣不知去了哪里，旁边座位空空的，只剩那个西装男子依然如雕像一般一动不动。
    舒云归还想问问程思空刚刚他祖父的话是什么意思，但还没掏出私人手机，旁边沉默许久的男人却开了口。
    「星流航备站是个艰苦的地方，在那里工
    作很辛苦吧？」
    声音低沉，若不是对方就坐在自己身边，舒云归甚至怀疑他并不是在跟自己说话。
    他咻然看向那个男人，眉心微微蹙起，警惕地问：「阁下是……」
    男人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继续道：「虽然反抗者编队在这里立了大功，但战争可不是天天都有的，要想在那个偏僻地方出人头地，你或许还需要一些别的帮助。」
    男人向他转过头来，漆黑墨镜下的眉眼轮廓竟让舒云归觉得异常熟悉。
    究竟是在哪见过他呢？
    「什么意思？你想说你可以帮我？」
    舒云归上下打量着对方：「可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
    「有时候合作并不需要知道对方是谁，就像风吹动海水，搅起海底泥沙与养分，滋养水中的鱼儿一样，鱼并不知道风是谁，但因为风的存在而茁壮生长，这就够了。」
    「你把我当成一条鱼？」
    舒云归冷冷一笑：「那你呢，作为风，你又想从鱼这里得到什么？」
    「风与鱼并不是一个世界的，鱼不用知道风想要什么，只用关心自己能从风那里得到什么就够了。」
    「哦？」舒云归挑眉轻笑：「世界上还有这等好事？我竟然现在才知道原来天下真有白吃的午餐、白得的好处啊？」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不是吗？」
    男人的神色一直没有太大的变化，要不是联盟禁止制造仿生人，舒云归甚至都要觉得他是个假人了。
    「怎么样，舒少校觉得我们是否可以在某些方面加深合作？」
    「真抱歉，我家里人一直教育我不啖嗟来之食，白吃的午餐虽然好，我却怕吃了坏肚子。」
    舒云归站起身预备离席，临走前淡淡道：「万一哪一天风把水吹干了，我这条小鱼儿可就死得太惨了。」
    男人的目光并没有跟随他，而是继续端坐在座位上，等舒云归把话说完了，才微微笑道：「凡事不要总做最坏的打算，太悲观可不好。」
    他浅淡的笑意传到舒云归耳中：「毕竟……这只是开始，并非结束，不是吗？」
    在刺目的阳光中，舒云归瞳孔骤然紧缩，在这片看似恢复宁静的星球上，似乎又有几股势力掺杂了进来。
    他压低军帽匆匆离开，一个人蹙眉凝神往授勋仪式场地外走去，期间有些人认出他想跟他打招呼，却都被陷入沉思中的舒云归忽略了。
    场地外传来几声汽车鸣笛声打断了舒云归的沉思，他抬起头，看见程思空降下车窗，胳膊肘搭在车窗框上，远远笑他：「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程思空是来参加下午的iafa与联盟政府的正式合作协议签字仪式的，因为这次战争险些惨败，联盟新合作了一批机构组织，其中不乏先进的军事设备制造企业和人防工程建筑商，全都集中在今天下午统一签约。
    看架势，联盟是要不惜一切代价更换所有的防御措施，并且加固地下军事堡垒，以应对未来可能发生的同类型入侵战争。
    而且舒云归听小道消息说，三代机甲已经研制落地，即将实装。
    这对刚刚经历过大伤亡的联盟军队来说自然是件大好事，所有机甲编队都在翘首以盼三代机甲实装，只是星流航备站太偏远，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轮到他们反抗者编队。
    程思空朝他挥了挥手：「哎哎！升了军衔就开始不理人了？」
    舒云归一把将他乱挥的手打掉，拉开车门跳上了车。
    今天是程思空自己驾车过来的，后座堆放着一些资料，舒云归一屁股坐了上去，程思空的眉头立刻就皱了起来。
    「你那两眼珠子是装饰吗？就
    不能把我的文件挪一挪再坐？」
    舒云归没动，反而伸手到前排关上了车窗，抱住前座头枕沉声将授勋仪式上西塔蒙斯·冯与神秘西装男人对他说的话与程思空重复了一遍，刚才还叨叨着嫌弃舒云归的程思空立马变了脸色。
    「看来你被盯上了。」
    程思空盯着仪表盘上的数字，面色沉重道：「军中新秀，又掌控着这么重要的星域航道和机甲编队，你的一举一动关乎着很多人的财运啊。」
    「可那是你的祖父，你怀疑西塔蒙斯家族也与联盟军队中的一些人有勾结？」
    「不是怀疑，是肯定。」
    程思空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紧紧握拳，道：「你刚才说那个戴眼镜的神秘男人，是不是这个？」
    车载显示仪上跳出男人的形象，虽然西装和墨镜款式都不同，但很明显是同一个人。
    「没错！就是他！他也是西塔蒙斯家族的人？」
    程思空点点头道：「是，他就是我跟你说过的，我外公的得意门生，方宇的父亲，方开霁。」
    舒云归恍然顿悟：「原来是他？我就说他越看越眼熟。」
    「方开霁有眼疾，畏惧强光，这些年总是带着墨镜，但凡我外公出席活动，身边戴墨镜的人十有八九就是他。」
    舒云归望着屏幕中的男人，又结合刚才他对自己说的话，忍不住问：「其实我一直想知道，你说方宇去世之后，你母亲和祖父都迁怒于你，那方开霁呢？作为方宇的亲生父亲，他对你是什么态度？」
    「他是一个非常隐忍的人，我外公脾气不好，方开霁能从一个毫无背景的穷学生混到如今的地步，全靠他在我外公身边任劳任怨、认打认罚。」
    「方宇去世之后，我只在葬礼上见过他一次，虽然很悲伤，但他并没有对我做什么，相比之下，我母亲和外公对我的怨恨也许比他更多。」
    听程思空这么说，舒云归隐隐觉得有些奇怪。
    「听起来好像是他通情达理，但我怎么感觉这不符合人之常情呢？如果我有一个儿子，还是即将成为豪门巨贾继承人的儿子，被毫无血缘关系的继子杀害，我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如果方宇确确实实是方开霁的儿子，那方开霁就绝对不可能对你视若无睹，除非他心中根本不在意这个儿子，或者……他一直在忍耐，等待着某个机会……」
    舒云归一把按住程思空的肩膀，急声道：「你还记不记得，奚子默给你的那份音频文件中，说方宇的父亲已经跟星际盗猎者合作，将西塔蒙斯集团的产品卖进黑市哄抬价格？！」
    程思空没有说话，车内安静到极点，良久才听舒云归缓缓开口。
    「你和方宇挡了方开霁的财路，你觉得，方宇的死和方开霁有没有关系，而你祖父西塔蒙斯·冯在这件事中又扮演着怎样的角色呢？」

 修道院：爱如潮生 第一百二十九章 管理条例

    「录音中提及的事情我目前还没找到证据，舒云归，我们现在讨论的事情关系太大了，你是不是想说，方开霁与方宇的死脱不了干系？」
    舒云归往车后座上靠去，眼睛盯着程思空道：「在事情没有水落石出之前，所有人都有嫌疑，不能因为他是方宇的父亲就放松对他的追查，他今天对我说的话已经明显证明了他与星际盗猎者的关系。」
    「至于你的祖父，无论他知不知道方开霁的所作所为，他突然从芮晨星来到莱特星，这本身就足够蹊跷。」
    舒云归问程思空：「虽然你一直在追查方宇的死因，但你真的做好准备直面真相了吗？」
    程思空没有回答他，而是降下车窗，燃起了一根烟。
    「那你呢？」
    他突然反问：「舒云归，如果最终的调查结果证明在修道院文件上签字的就是你爷爷舒同泽，你又做好准备直面真相了吗？」
    舒云归眼睛微微一亮：「笔记鉴定出结果了？」
    程思空摇了摇头，缭绕的烟雾升腾而起，模糊了他的双眼，直到被车内空气净化系统抽走。
    「年代间隔久远，舒同泽留下的笔迹太少，加上他现在无法书写，笔迹专家无法进行鉴定。」
    舒云归稍稍直起来的身体又重重靠了回去，他合上眼，在车厢内淡淡的烟味中回答道：「如果真到那个时候，我希望他是个好人，如果不是，希望我已经足够成熟强大，能勇敢面对吧。」
    程思空好像笑了，但舒云归没听清楚，随后程思空便下了车，伏在车窗边道：「我去送文件了，顺便跟那帮老狐狸周旋周旋，你把车开回去吧，记得去路亭那里把程靖接回去。」
    「靖姐在路哥那里？她不是在忙着编定《特殊变化人类等级划分细则与管理条例》吗？」
    「就是因为这个去的，条例已经编好了，说是需要医疗部门的人再审核一遍。」
    程思空抽出被舒云归压了半边的文件袋，走了两步又转头问他：「你会不会开车？」
    一语戳中舒云归的尴尬处，这个机甲开得飞起的空军少校真的没有汽车驾照。
    程思空看出他的窘迫，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舒云归额角青筋直跳，翻着白眼朝他挥手：「去去去！不会开车怎么了？你这不是有自动驾驶系统吗？还怕我把你宝贝疙瘩撞坏了吗？！」
    舒云归升起车窗，愤怒地点开自动驾驶系统，留给程思空一脸尾气。
    看着车载主脑操控着方向盘左右转动，舒云归感慨自动驾驶系统真是个造福人类的好东西，如今莱特星上考驾照越来越贵不说，还相当耗时间，之前全家老小就靠他爷爷那点退休金生活，买不起车自然用不着考驾照。
    一想起舒同泽，舒云归便重重叹了口气，无奈地抓了抓头发。
    怎么偏偏就自己一家老小全都卷进了这些怪事里面了呢？
    他想不通，悬浮车的车速却快得很，很快便停在了第六街区iafa办公大楼门口。
    之前为了隐秘，大楼外面没有任何iafa相关标志，但现在不一样了，硕大的iafa铭牌已经竖在了楼顶，下方竖着一个细长的金色十字架，上面缠绕着代表医学的双蛇标志，代表iafa下属的圣十字战地医疗团。
    路亭手脚很快，几天功夫已经安排人把办公场所收拾地井井有条，各种先进的医学仪器也进场了，正在路大团长的指挥下进行逐一测试。
    舒云归走进去，看见里面的工作人员整齐划一的白大褂胸口也有一个金色的双蛇十字架标志，俨然已经是一个非常规范的团体了。
    他看着源源不断运送进来的设备器械，笑道：「你还真是一点没给iafa省钱啊。」
    路亭睨了他一眼，道：「怎么，程思空要升任iafa会长，你这个副会长还没正式走马上任呢，就开始为iafa精打细算啦？」
    程靖捂着嘴笑他们兄弟斗嘴：「不是的，这些不是iafa采购的，是圣十字医疗团的成员们自己集资购买的。」
    舒云归愣住了，忍不住探头看了看设备外包装上的单价，啧声道：「这么多，这么贵，全是你们自己买的啊？」
    「嗯哼。」
    路亭抱着胳膊神气道：「我们圣十字医疗团中也有不少富二代呢。」
    「好吧好吧，恕我眼拙。」
    舒云归笑道：「那iafa再给你们配几辆公务车和救护车。」
    「这还差不多。」
    路亭问：「你来做什么的？该不会就是为了给我送车吧？」
    「当然不是，我是来接靖姐回基地的。」舒云归伸了个懒腰，问：「《特殊变化人类等级划分细则与管理条例》的最终稿审好了吗？」
    程靖点点头，将显示仪拿给舒云归，道：「以前我们跟修道院用的两套分级系统，导致双方对恶变体和异变的分级有出入，不利于管理，我结合双方的划分细则制定了更适合现今情况的新分级系统。」
    「恶变体等级按躯体恶变程度分为一级恶变体（0%-30%躯体恶变），二级恶变体（30%-60%躯体恶变），三级恶变体（60%-99%躯体恶变），数值达到100%后恶变体身体变为克里虫，称为虫化。」
    「异变体按能力等级测定分为一阶异变体、二阶异变体、三阶异变，三阶再往上可达到能力共生状态，我将其命名为升变。」
    「能力共生？」舒云归问：「那是什么意思？」
    程靖解释道：「是通过你和思空的试验样本数据精确之后，计算机模型模拟出来的最新结果，当异变体突破三阶异变之后，会升变为能力共存状态，也就是会同时拥有各种不同类型的能力。」
    「真的吗？！」
    舒云归惊喜道：「我要是再升一级的话，就能同时拥有言灵类能力和另一种其他类型的能力是吗？」
    「是的，按计算机模型模拟出来的结果是这样没错，而且异变体能量越强大，拥有的能力种类就可能越多。」
    这对舒云归来说是个好消息，他一直觉得自己的言灵类能力比战斗型的能力弱很多，要是能升变出更强悍的能力就太好了。
    「至于管理条例，我基本还是沿用了之前iafa的那一套，从神智方面划分，异变体可以保有全部的人类权益，如若利用异变能力犯罪的，暂时按联盟法律处罚，等《特殊变化人类管理法》编纂完成之后再重新修改。」
    「恶变体的话……由于不稳定因素太多，我选择了保持修道院管理方法，恶变体依然不具备人类权益，无论恶变程度高低，一律需要在iafa系统中登记备案，注射定位芯片。」
    「一级恶变体可以接受家庭监管，二级和三级必须由iafa统一监管，并且一级恶变体一旦出现伤人情况，也将立刻被iafa回收。」
    「这……」
    舒云归犹豫道：「一级恶变体放在普通人身边确定没有问题吗？林爱小时候攻击人类时的恶变程度也不高吧？」
    「我们采取自愿制度，如果一级恶变体家人同意承担风险的话，我们会为一级恶变体提供强电头罩，必要的时候它们的家人可以自保，如果不愿意承担风险，也可以送回iafa统一监管。」
    程靖为难道：「我们毕竟还没有找到彻底解决恶变的办法，这是目前能保障恶变体人权的唯一办法，虽然在法律上面它们不属于人类，但我还是希望它们能
    尽可能多地感受到家人的爱意。」
    「圣十字医疗团成立之后，也将同步进行恶变体研究，希望在不久的将来，我们能顺利研制出拯救恶变体的办法。」
    「我明白，这已经是你多方协调能争取到的最好的结果了，辛苦了，靖姐。」
    舒云归放下显示仪，一部划时代的管理条例至此敲定，待送到联盟最高法律审议庭终审通过之后，所有的特殊变化人群就将迎来他们的新生活。
    路亭拍了拍身边包着塑料薄膜的新仪器，感慨道：「真没想到，我的后半生就要在这里度过了。」
    舒云归「嗯」了一声：「什么意思，你军事总医院那边撂挑子不干了？」
    路亭无奈地耸耸肩：「哪里是我不干，是人家不接受双职位，要么放弃圣十字团安心在医院工作，要么一条心泡在这里，反正不能领两份工资。」
    「圣十字团不是全员兼.职不发工资吗？」
    舒云归惊愕地提高音量：「所以你把军事总医院的工作辞了？！」
    路亭赶紧摇手：「不不不，我停薪留职了，要是辞职的话怕我老母亲心脏受不住，而且我们军医离职还得退伍，手续非常麻烦，但我是不打算回去了的，你记得替我保密，别让我妈知道了。」
    舒云归拍着心脏道：「别说伯母受不了，我都差点吓死，你好端端一个大主任，被我拉着去参加了一次考试，回来就变成无业青年了，这要是被伯母知道了，腿都要给我打断。」
    路亭哈哈大笑起来，脸上虽然挂满笑意，但眼神却十分坚定。
    「人各有志，虽千万人，吾往矣。」

 修道院：爱如潮生 第一百三十章 毕业典礼

    联盟飞行学院从联盟军事大学独立出来之后，一年之内举办两次毕业典礼这还是头一遭。
    今年的第一场舒云归因为巨狮一号的事情被关押没能赶上，如今这第二场他却成为了绝对的主角。
    为了表彰在此次战争中英勇作战的全体学生，朱勤民特意决定为这一批毕业生补办毕业典礼，并且将毕业典礼和新生入学仪式放在同一天举行，目的是激励新生奋发图强，向学长学姐们学习。
    整个联盟飞行学院张灯结彩，门口早早就竖起了彩旗和横幅，一望无际的毕业生分配名单几乎要绕着围墙走一圈才能看完，其中为首的第一个，便是舒云归的名字。
    此次战争中，联盟飞行学院有两万两千七百六十七名在校生投入战场，牺牲七千一百四十二名，其余学生均获得联盟军事指挥部特许，无论年级，均可以以毕业生的身份进入部队服役，并随时参加学院课程进修。
    虽然确实是嘉奖学生，但这也是军事指挥部在战争过后快速补充战力的一种方式。
    全体学生宣告毕业，联盟飞行学院一下子空了，于是今年扩招，以往只招收莱特星学生，今年倒是六大行政星都有招生名额。
    并且听说因为舒云归直播作战的缘故，激励了不少高考完的学生报考飞行学院，今年的招生相当火爆。
    舒云归走在久违的校园中，看见不少来参加毕业典礼的熟悉面孔，都是些大二大三的孩子，但此时肩章已经从学生肩章变成了新兵肩章。
    他们路过舒云归，笑着对他敬军礼，大声道：「长官好！」
    被家长送来报道的新生们见到这一幕，也像见到偶像一样激动，有模有样地也敬了个礼，红着脸道：「长官、长官好！」
    舒云归轻笑着点点头，嘱咐他们：「别忘了典礼开始时间。」
    联盟大英雄跟自己说话了！这事放在宿舍能吹四年，新生们兴奋雀跃又不敢表现地太明显，只能在舒云归一行人走过去之后，拉着自己家人的手小声激动道：「就是他！一台机甲战虫群的那个人！」
    故事总是越吹越夸张，其实战争的胜利是所有人一起浴血奋战的结果，现在这些新生倒是把所有功劳都记在了舒云归一个人身上。
    舒云归无奈地摇摇头，感觉这群孩子都快把自己神化了。
    「哎呀！还是校园里舒服啊！我都快忘了上大学是种什么感觉了。」
    由于舒同泽行动不便，而毕业典礼又需要家长参加，路亭便捡了这个便宜，过来感受了一把当家长的瘾。
    「我也不知道，我是特招入伍的，没上过大学。」
    程思空背着手，活像长官视察，肩上的少将肩章吓得不少学院老师绕道而行。
    「不过感觉还不错。」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联盟飞行学院中满园的桂花正盛放着，香气扑鼻而来。
    「学院里的小崽子们可比联盟老狐狸们看着可爱多了。」
    路亭「嘁」了一声：「你也没比这群小崽子们大几岁吧？」
    他瞥了程思空一眼，问：「哎！我说，我是来给我们家云归当家长的，你是来干嘛的？」
    程思空捏着胸前的牌子伸到路亭眼睛跟前，指着上面的字傲然道：「不好意思，特邀嘉宾。」
    路亭翻了个白眼，又听程思空这个大尾巴狼淡淡道：「iafa现在也是正规政府组织了，我们来挑几个飞行员总没有问题吧，也不是开不起工资。」
    从军事总医院停薪留职的路大主任还指望着iafa发工资过活，瞬间「嘶」了一声，被程思空用金钱超能力打败了。
    谁让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呢？
    舒云归
    在旁边憋着笑，迎面又遇上了朱新月，看样子刚从她老爸校长办公室出来，正垮着一张脸，活像被谁打劫了三百万似的。
    「又被朱校长训了？」
    舒云归远远问她：「还是清考不过的事？这回能正常毕业吗？」
    朱新月心中窝着一簇火，杀人的刀都磨利了，正想找一个倒霉蛋发泄一顿，没想到出门遇上舒云归他们，一肚子火也生生压了下去。
    「之前明明说好了去星流航备站实习就给我加学分，现在又说我在那边净惹事，不同意给我算实习学分！」
    朱新月狠狠跺脚：「他就是故意的！」
    「朱校长也是担心你，想把你留在身边多一些日子罢了。」
    舒云归劝她：「有女儿的父亲总是操心多些，那这次怎么说，还要延迟毕业吗？」
    「那倒没有，所有人都毕业了，他把我留着自己面子上也过不去，勉强还是同意我毕业了，只是刚才又训我一顿，让我跟你回星流航备站去老老实实工作。」
    「嗨！多大事？能毕业不就行了？天高皇帝远，你在星流航备站撒泼打滚你爹也管不到。」
    路亭打了个哈欠道：「你们军校生作息比我上班还早，赶紧去典礼现场吧，找个位置让我瞌睡一会。」
    典礼现场早就被新生和家长占满了，有些毕业生请不到假不能来参加仪式，现场反而新生比毕业生要多。
    果然是迈入职场之后，万事都不由己了。
    舒云归、程思空、路亭因为军衔较高，所以学院想把他们安排在领导席位中，但舒云归说什么也不去，他是来参加毕业典礼的，可不是来主持毕业典礼的。
    他不去，路亭作为家长自然也不去，朱新月更不会去，只有程思空这个特别嘉宾被学院领导们恭恭敬敬请走了，坐在台上领导席中与他们三个大眼瞪小眼。
    舒云归他们在台下乐得清闲，朱新月迅速找到了自己的一帮小姐妹，她那群同学都分配到比较好的军事基地中去服役了，讨论的都是各大军校来的精英男生，只有朱新月想起自己刚到航备站就跟人打架的事，自觉没趣，寒暄了几声就回来了。
    路亭调侃她：「不让你的小姐妹们给你介绍几个精英？」
    朱新月哼哼道：「精英？能跟我比狙比驾驶的全星域也找不出几个，就这还精英呢？」
    路亭瞟了舒云归一眼，悄悄捅了他一胳膊肘，一副操心孩子婚嫁大事的老父亲模样，低声道：「听见没，人家喜欢会打狙会驾驶的，你驾驶还行，狙得练一练。」
    舒云归一个白眼还没翻起来，路亭已经被朱新月从背后锁了脖子。
    舒云归看着两人打闹，典礼很快便在联盟新闻署的同步直播中开始了。
    自从战争开始之后，联盟中很久没有这样举国欢庆的大事了，对于普通民众来说，能从战争中侥幸活下来，能看着孩子考上最顶尖的飞行学院，已经是人生喜事了。
    朱勤民代表飞行学院全体教师上台发表讲话，对全体毕业生不畏强敌、勇敢作战的精神表示了肯定，也祝福他们在未来的军旅岁月中一帆风顺。
    同时也希望所有新生能秉持飞行学院的优良学风，无论是在校园中还是以后毕业进入部队，都要时刻谨记，身为军人，当以国家为重，个人为轻。
    霍普星域联盟旗帜与飞行学院校旗一起飘荡在空中，朱勤民面向旗帜，抬起右手放在胸前握拳，带领全体学子高呼：「联盟安全高于一切！」
    台下数万名或毕业、或入学的莘莘学子们的呐喊声响彻天地：「联盟安全高于一切！」
    舒云归站在他们中间，仿佛又感受到了自己初入学院时的那种热血澎湃的感觉。
    他在众人的呐喊声中微微侧头，看见的不止是人群，更是霍普星域的未来。
    「各位请就坐，下面有请我们学院此届优秀毕业生、星流航备站副总指挥舒云归少校为此次毕业典礼致辞！」
    从前读书的时候，舒云归并不是一个特别引人注目的人，他虽然各项成绩都很好，但由于不爱社交，很多人都是在电视节目介绍中，才知道这个联盟大英雄竟然是自己的校友。
    让他上场杀敌作战可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发表讲话还是挺有挑战性的，舒云归非常不自然地整了整领带和军帽，握着背了八百遍的稿子从观礼席中站了起来。
    路亭一副光宗耀祖的模样望着舒云归走上去，得意地跟周围的家长们炫耀：「我家的！对！我表弟！亲的！」
    望子成龙的家长们纷纷教育自己的孩子要跟舒云归学习，以他为榜样好好努力，大多人受到这氛围感染，都激动地点头答应，但还有几个孩子面色不佳，一直低着头不说话。
    大概是被家长教训烦了，忽然其中一人猛地站了起来，一把推翻了家长的座椅。
    由于典礼人数众多，椅子都是紧紧挨在一起的，他力气极大，连带周围好几张椅子都被推翻了。
    大家纷纷朝他投来斥责的目光，站在人群中央的新生急促喘着气，手脚剧烈颤抖着，家长以为他身体不舒服赶紧来查看，却突然被他拽着衣领拎起来，一口咬住了脖子！
    血飞溅到周围学生脸上，一声惊恐凄厉的惨叫响彻典礼现场。
    舒云归才刚刚走到话筒前，观礼人群便乱了起来。
    被鲜血刺激，几个一直抵着头的新生抱着脑袋发出一声不似人类的怒吼声，猝然全身骨骼变形撑大，如野兽一般扑向了周围人群！

 第一百三十一章 学院沦陷

    在全体新生和家长眼前，在全星域电视转播画面中，一场毫无征兆的袭击事件陡然发生。
    「是恶变体！」
    舒云归当机立断，将自己「坐标改写」到恶变体身边，唤起「独创空间」保护周围学生，同时厉喝：「新月！开枪！」
    朱新月一脚踹开面前碍事的椅子，反手从背后战术腰带上抽出两把光离子枪，对准恶变体大脑就是「砰砰砰」数枪连发！
    枪声致使人群更加惊动，内层的人想逃离现场，外面不明所以的人想挤进来凑热闹，路亭在两股人群中艰难挤进事发中心，在舒云归的掩护下将伤员拖了出来。
    基本所有伤员的喉骨都被咬断了，在路亭找到他们之前就咽了气，仅剩两个人伤势较轻，被路亭「细胞重组」之后恢复正常，但精神状态非常不好，陷入了异常惊恐状态。
    路亭不是精神类异变体，对这种恐慌情绪无能为力，他只能拉着身边的学生，请他们一起帮忙把伤员扶进教学楼内。
    恶变体的躯体恶变程度很深，进程也非常快，从一个看似正常的人类变成一头凶猛的庞然大物只用了短短数分钟，它们的骨骼膨胀了好几倍，身量已经超过三四米，甚至还有继续增加的趋势。
    舒云归用「独创空间」保护了一批学生和家长离开，但周围人群杂乱，「独创空间」没有办法一次性将所有人都笼罩住，还是有很多刚刚高中毕业的新生面对这种恐怖场景吓软了腿，被恶变体叼起来嚼得「咔嚓」响。
    失去了孩子的家长们跪地痛哭，舒云归去拉他们，但那些为人父母的家长们竟然还想从恶变体嘴里抢回孩子，他们激动地朝恶变体挥手，希望能用自身的转移恶变体的注意力。
    联盟新闻署的记者和摄影师早就跑了，留下的摄像机没有关，即使新闻署很快切断了信号，但还是有好事者黑进了新闻署控制系统，在某些不受监管的小网站中继续直播现场画面。
    刚刚经历过生死之战的人们没想到灾难再度来袭，已经进入部队服役的毕业生们纷纷掏出枪械，跟随舒云归和朱新月对战恶变体，疏散人群。
    领导席上的程思空在发现恶变体时就保护他们先撤进了教学楼中，此刻再出来，发现恶变体已经比一开始变大了好几倍。
    「这不是一般的恶变体！」
    程思空立即接通iafa通讯，急声道：「立刻派收容分队过来，带上重火力武器，学院里可能出现了二级恶变体！并且在向三级发展！」
    《特殊变化人类等级划分细则与管理条例》才刚刚施行，联盟飞行学院中就惊现二级恶变体，这件事通过小道网站在网络中掀起轩然大波，也将正在进行恶变体收容工作的iafa推向了风口浪尖。
    能否顺利收容这些恶变体，关系到iafa以后是否能在星域内站稳脚跟，程思空盯着发狂的恶变体，神情凛然。
    现场一共发现三只二级恶变体，其中身量最大的一只犹如巨蟒，身体从上三分之一处开始分裂，短短时间内长出了九颗头颅，每一颗头颅上又缠绕着无数小蛇，犹如神话中的美杜莎一般恐怖。
    它头顶的小蛇成熟了就脱离母体，但凡被小蛇咬过的人都会石化，随后会被大蛇巨尾扫过，崩裂成一地碎石灰。
    另一只恶变体状如巨蜥，它身体不太灵活，但力大无穷，嘴里溢出的口水却有着很强的腐蚀性，学院广场地面被它的口水腐蚀灼烧出无数个巨洞，人类若不小心被它的口水喷到，便会立刻皮肉腐烂、筋骨融化，变成一堆血水。
    最小的那只恶变体看似并没有太大的杀伤力，它和林爱一样有一双翅膀，漂浮在半空中，但林爱的翅膀类似蜻蜓，它的却是蝴蝶样式。
    起初舒云归和程思空
    都忙着对付那两只强壮的恶变体，但没想到最不起眼的往往就是最难对付的，随着蝴蝶恶变体的振翅，飞行学院周围的空气逐渐凝结，如一道坚硬的冰盖将整个学院牢牢罩在了里面！
    已经逃到学院大门口的人们被拦住了去路，他们锤击着空气墙，却无论如何也无法突破封锁。
    转眼间，飞行学院被彻底隔绝，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营救队伍也进不来。
    一切只能靠他们自己。
    「所有人往教学楼中退！拉好窗帘！紧闭门窗！」
    舒云归接过朱新月扔过来的枪，扯下肩头披风，灵活地躲过巨蜥恶变体的踩踏，从它的巨掌下滑行而过，「坐标改写」一跃跳上蟒蛇恶变体的头颅，对准它颅顶又是连射数枪！
    能将人体炸出窟窿的光离子枪只擦破了巨蟒恶变体头颅一点鳞片，而它有九颗头颅，击打其中一颗就会引来其他八颗头颅的进攻。
    从恶变体头上生出的小蛇游到舒云归脚边，张嘴露出鲜红的信子，朝他军靴上咬去！
    舒云归一脚将多如牛毛的小蛇踹飞在地，紧接着被朱新月一枪一枪轰成了碎片。
    舒云归从蟒蛇恶变体头上跳下来，空中给自己召唤了一个「独创空间」，透过透明空间壁看见人群集中跑向教学楼，而巨蜥恶变体就跟在他们后面，巨掌从人们头顶踩过，地上血肉残躯发出骇人的「嘎吱」声。
    路亭和一些有作战经验的毕业生守在教学楼门口接应涌进来的人们，少数毕业生配了枪，也在奋力射击企图游蹿进来的小蛇。
    舒云归在空中收了「独创空间」，猛地坠落下来，同时双拳开启「力有千钧」，将巨蜥恶变体的头颅狠狠砸进了地面中！
    砖石爆裂，巨蜥恶变体因为剧痛甩动着巨尾，舒云归从它身上滚到尾巴尖上，双臂抱住它的尾巴尖，「一言已定」厉喝一声：「断！」
    覆着坚硬甲片的巨蜥尾巴应声而断，而舒云归的手掌连带双臂都被它身上的黏液灼伤，皮肉翻卷，模样特别可怕。
    正在逃命的学生们跑过他身边，有人担忧地问他需不需要帮助。
    舒云归还没说话，一道金色的光芒就以教学楼为中心呈圆形不断扩散，整个飞行学院校园内，所有伤员都在「如沐圣光」中慢慢恢复。
    血液止住，皮肉愈合，舒云归看了眼如一根旗帜一般立在教学楼门口的路亭，随后程思空的「独创空间」从天而降，将他面前的巨蜥恶变体牢牢困在了里面。
    被巨蜥恶变体阻拦去路的人们得到了一丝生机，趁此机会纷纷逃进教学楼内，只留舒云归、程思空、朱新月和一些有武器的毕业生及老师在外面。
    发现巨蜥恶变体被捕，天上的蝴蝶恶变体轻轻扇了下翅膀，「独创空间」内的恶变体突然再次变大，将空间壁撑到变形，随后程思空控制不住，空间壁竟然被生生撕裂出一条缝隙！
    这可是没有生物能反抗的「独创空间」，程思空被反推回来的力量推得一个趔趄，惊讶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指。
    没有人能在「独创空间」中反抗程思空，除非对方比他等级要高！
    难道这个巨蜥恶变体已经进化到三级了？！
    庞然大物甩动着残尾，它张嘴咆哮，飞溅的口水和黏液熔毁了教学楼前的台阶，舒云归迅速唤起另一座「独创空间」挡在教学楼前，防止楼体被腐蚀。
    所有暴露在巨蜥恶变体面前的人或多或少都被灼伤，舒云归军装被烧穿好几个大洞，身体虽然在「如沐圣光」中一直保持完好，但每次受伤的疼痛却是免不了的。
    「看来那只蝴蝶是它们中等级最高的！」
    程思空心中暗暗不妙道：「它很有可能在虫化进程中
    ！」
    舒云归骤然转头看向他：「你说它即将变成克里虫？」
    「我们没有带测定仪，不知道它现在究竟是什么等级，但它能操控二级巨蜥恶变体，其等级一定在二级之上！」
    「那就是跟舒云归一个等级？！」
    朱新月毛骨悚然道：「它是把这个学院包裹进它的茧里面了吗？！」
    身边一些学生和教师纷纷朝他们看过来，惊慌问道：「我们在它的茧里面？！那它岂不是把我们当成了它的养料？！」
    有学生愤怒大喊：「为什么学校里会混进恶变体？！发录取通知书的时候不是做过基因测序吗？！」
    众人躲开恶变体攻击，舒云归奔跑着吸引巨蟒恶变体的注意力，试图将他带离教学楼区域。
    「基因测序是一周之前做的，也就是说这三个学生是在这一周内身体中出现克里虫隐性基因的！」
    程思空骤然蹙眉：「他们究竟是因为被恶变体袭击导致的恶变，还是因为其他什么原因突然携带了虫族基因？」
    「这并不是最重要的。」
    舒云归从巨蟒身侧绕了一圈回来，喘着气道：「重要的是，为什么它们突然会进化出三级恶变体？我们之前见过那么多恶变体，连二级都少见，更何况是刚刚恶变立刻就达到二级、三级的……」
    程思空眉心提起眼角下压，惊悟道：「你的意思是……这不是自然恶变，是人为故意？！」

 第一百三十二章 诱导药剂

    恶变体横行的典礼仪式现场并不是谈话的好地方，此时人群已经被带着武器的毕业生们保护着，分散进入各栋教学楼中，为了阻止蟒蛇恶变体分散出来的小蛇从缝隙中钻入，大家纷纷脱下外套，将门窗缝隙塞得严严实实。
    动物大多不是靠视觉直接视物的，人类躲进房屋之中它们便难以分辨气味，只能在学院广场中徘徊，一栋楼一栋楼地扒着探查，要是哪里发出一丁点动静，就会引起它们的猛烈攻击。
    舒云归一行人也退进了后方教学楼中，一接应到他们，大门立刻被几个学生死死抵住，巨蜥和蟒蛇恶变体听见声音冲过来，扑在门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隆」声。
    楼内众人捂着嘴不敢出声，恶变体狠撞了几下便停了下来，舒云归挑开窗帘一角，看见玻璃上爬满了不足一指粗细的小蛇，正削尖了脑袋想寻找缝隙挤进来。
    广场上的几株百年老树都石化了，碎石又被腐蚀，化成一滩一滩的黑色浓液在广场上流淌。
    找不到空隙，蟒蛇恶变体便离开了舒云归他们藏身的这一栋楼，扭动着蛇型身体爬向了另一栋楼。
    程思空点开通讯器，蒋如舟和程靖已经带着iafa的收容队伍抵达了现场，但由于蝴蝶恶变体结成的透明茧十分坚固，普通攻击不起效果，他们正在寻找新的办法进入。
    人类对战这种恶变进程达到100%的恶变体的经验是很少的，被关进虫化恶变体茧里面这还是第一次，谁也不知道这个克里虫破茧而出的时候，茧里面的人会变成什么样子。
    舒云归慢慢撑着身体挪开了窗户，大家知道他的英勇，便纷纷围到他身边来。
    望着满屋子惊恐交加的眼神，舒云归不由紧了紧拳头。
    「咱们里面，有人认识发生恶变的那三个学生吗？」
    声音压了又压，几乎是用气音在说话，学生们面面相觑，有些人想说话，却又被身边的人拉住，欲言又止。
    「这关系到我们能不能活着出去，请不要隐瞒！」
    程思空蹙眉扫视了一周，看见人群后面有几个新生正被家长捂着嘴，但望过来的眼神中明显是知道些什么的。
    他朝那些人招了招手，人群慢慢挪出一条路，家长不肯让孩子过来，舒云归和程思空便轻手轻脚走了过去。
    「没事的，知道什么就说，也许你们提供的信息就是我们制敌的关键。」
    家长们不认识程思空，但都认识舒云归，有这么个刚刚解决过虫族入侵的大人物在，他们也稍稍安心一些，慢慢松开了手。
    「我……我们几个和那三个发生恶变的人……是、是朋友……」
    年轻的小男生遮着嘴轻声道：「我们一起从芮晨星考过来的，今年飞行学院第一次在芮晨星招生，我们是第一批录取的，在网上认识了，便结伴一起来了。」
    旁边几个学生点点头，便听他继续道：「我们提前一周过来做的基因筛查，然后就商量着在莱特星玩几天，再来开学报道。」
    「由于我们想去的目的地不一样，他们三人不和我们一路，当天晚上回来之后便有些不对劲，说身上冷，我们还以为他们受凉发烧了。」
    「第二日他们就起不来床了，后面几日我们都是自己去玩的，一直到昨天晚上，他们的父母从芮晨星赶来参加今天的仪式，他们就像没病人一样突然就好了起来。」
    舒云归追问：「第一日晚上他们说不舒服的时候，你们可有察觉出什么异常吗？」
    另一名男生举手道：「他们回来的时候我正好出门买晚饭，看他们站都站不直就顺手扶了一把，看见我扶着的那个人袖口有血迹，啊！就是变成巨蜥的那个。」
    舒云归点点头，
    道：「那他们突然从重病状态恢复过来，期间有看过医生吗？」
    「这……好像没有吧，但是我昨天上午起床去他们房间询问情况的时候，在垃圾桶内看见了一支用空了的注射剂。」
    「注射剂？！」
    一股不祥的感觉冲上心头，舒云归连忙问：「看清楚是什么药剂了吗？是他们自己注射的，还是有人进入他们房间中给他们注射的?」
    「这我就不清楚了，我只是瞟了一眼，没有包装，残存的一点药水好像是绿色的。」
    舒云归脑海中迅速开始寻找关于绿色药水的记忆，但他不是生化专家，仅凭药水颜色很难分辨出那是哪种药剂。
    「啊！我……我好像知道哪种药！」
    身后人群中突然有人出声，声音稍稍有些大，引来恶变体又一轮攻击，负责镇守门口的毕业生们握紧了枪柄，看着厚实的金属大门被撞出一道道凹痕。
    众人噤声，门外的声音又很快平息了，舒云归悄悄走到出声者身边，低身凑近她耳边道：「你知道什么，给我说说。」
    「我有一个同学前几天也恶变了，在她出现恶变反应的初期，就有人秘密联系她，说可以提供一种遏制异变的药剂，价格也不是特别贵，一支见效。」
    「恶变遏制剂？」
    舒云归和程思空甚至都不知道何时研发出了这种药剂。
    「我同学害怕得很，怕自己变成怪物，就从家里偷了钱买了这种药，当时是我陪她去取的药，就放在外卖柜中，就是绿色的针剂。」
    「然后呢？」舒云归沉声问她：「你同学现在怎么样了？」
    「她……」女孩哽咽道：「她原本恶变程度不深的，我看过《特殊变化人类等级划分细则与管理条例》，她那种情况最多算一级恶变的初期阶段，可是注射完绿色药剂之后，第二天她的恶变等级就加重了！」
    「那她现在人呢？还活着在吗？」
    「她闯出家去，被路人举报了，iafa收容了她，说她恶变进程很深，要被关起来。」
    舒云归和程思空对视一眼，两人同时问道：「既然是恶变遏制剂，为何又会加速恶变进程？」
    女孩红着眼睛摇摇头，半晌只听舒云归道：「除非这种针剂本就不是什么遏制剂。」
    满屋子的人都睁大了眼睛看着他，舒云归却没再说话，只是深深看了程思空一眼，得到了程思空的点头回应。
    没错，以iafa这么先进的生物医疗技术尚且没有半点遏制剂的消息，外头怎么可能说研制就能研制得出来。
    这根本就是另一种药剂，是他们gp考场中见识过的——
    恶变诱导剂！
    舒云归现在甚至怀疑，那些遭受蒙骗注射了药剂的学生们可能根本不是产生了恶变现象，而是异变，只因为大众对异变和恶变的前期表现分不太清楚，很容易陷入自我恐慌的情绪中。
    加上被有心之人引诱欺骗，这才活生生将自己变成了恶变体。
    想到这里，舒云归浑身汗毛直立，修道院已经被铲除，这些药剂又是从何处流出的呢？又是被什么人抱着如此恶毒的心思面向无辜大众出售的呢？
    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兜售假药剂的人是怎么精准找到那些即将异变或恶变的人呢？
    修道院刚坍塌的时候因为战乱确实没有人管过，后来便由iafa全权接手，所有药剂和配方都带回了基地，残损的也悉数销毁了，不存在遗留的可能。
    虽然大概率是修道院坍塌初期被盗走的，但也不能完全排除iafa中有人监守自盗的可能，毕竟打着恶变体遏制剂的名号兜售假药剂，掐准了人们对恶变的恐惧，这可是桩
    能一夜暴富的生意。
    当然，还有一种更可怕的假设，那就是修道院并没有被完全铲除，它还有余党带着他们的研究成果潜行于世，暗中做着这些伤天害理的事。
    无论这事是谁做的，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舒云归一时半会不太能理清头绪，毕竟可能性太多了，修道院中尚有灰袍修女蔚芝琳那样为了复仇隐忍盘算二十年、不惜毁掉整个星域陪葬的疯子，放眼整个星域，这种人难道还会少吗？
    只是无论是为权，还是为其他什么，这种肆意践踏别人生命的行为就断不能容忍！
    不用多说，程思空已然明白他的想法，他将通讯器伸到舒云归眼前，上面显示iafa已经向联盟军事指挥部发出申请，调动重火力武器来支援飞行学院，让他们做好准备里应外合。
    以林爱为例，用外力强行打破虫茧几乎是不可办到的事，但他们现在在虫茧里面，那个即将虫化的蝴蝶恶变体就在他们头顶上。
    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无坚不摧的物体，连磐石防御网都可以被撕裂，虫茧也一定可以。
    更何况，蝴蝶恶变体再厉害，终究也离彻底变成克里虫还差一步，同样是三阶，舒云归未必就不能赢她。
    再次挑开窗帘，抬头能看见战斗机在透明虫茧外面盘旋，联盟的支援已经到位，就等里面的人发出消息，双方同时动手。
    舒云归立刻吩咐室内所有带枪的人做好攻击准备，路亭再次开启「如沐圣光」，金色的光芒在室内暴涨。
    已经被恶变体撞击变形的大门被陡然拉开，舒云归和程思空一起冲出去，在蟒蛇和巨蜥恶变体袭来的时候同时「坐标改写」，瞬间出现在蝴蝶恶变体身边！

 第一百三十三章 神兵天降

    几乎是同时出手的，舒云归和程思空一齐出现在蝴蝶恶变体身边，枪声惊响，无数被压缩的光离子弹骤然射向恶变体大脑！
    正如他们猜想的那样，虫茧并不是脱离恶变体独立存在的，而是由恶变体提供能量维持的。
    与当初林爱白色虫茧靠细丝吸取能量一样，这次的透明虫茧则是由蝴蝶恶变体操控另两只恶变体攻击人类，来吸收能量维持其存在的。
    蝴蝶恶变体是这个茧中最关键的存在，枪响过后，两人同时凌空一跃扑到恶变体身上，将半沉眠状态的恶变体惊醒。
    结茧对恶变体虫化是非常重要的，在茧中恶变体并不活跃，而是进入一种类似半休眠的模式，在这种模式下，它们的身体细胞、基因、外形都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被人打断休眠对蝴蝶恶变体非常不妙，它需要足够稳定的环境来保护自己平安度过结茧期。
    它原本紧闭的双眼咻然睁开，身体剧烈扭动起来，躯干上闪着磷光的粉末簌簌往下掉。
    下方两个恶变体接触到磷粉，恶变程度又在进一步加深，巨蜥顺着外墙爬上楼顶，朝着舒云归扑过来。
    这下总算知道恶变诱导剂是怎么来的了，原来有些恶变体本身就携带一些能促进其他生物恶变的信息素粉末。
    舒云归在巨蜥扑过来之前松了手，巨蜥从他身边擦过，狠狠撞上了蝴蝶恶变体！
    在两个恶变体纠缠着一起坠落的时候，程思空轻轻一跳，一边将蟒蛇恶变体改写坐标过来压在那两只上方，一边唤起「独创空间」稳稳落地。
    三只恶变体如叠罗汉一般垒在一起，蝴蝶恶变体被压在最下方，而最上方的蟒蛇翻着肚皮仰躺着，露出白色柔软的下腹。
    这是爬行类动物的软肋，趁着它现在翻不过身来，舒云归「绝对锁定」了它的肚子，打到枪管发红烫手，巨蟒腹部终于出现了一个冒着血的窟窿。
    蛇尾蜷缩纠缠起来，下面两只恶变体被缠住，三只如包粽子一般被裹在了一起，趁这个机会，程思空将满地乱爬的小蛇「坐标改写」填进巨蟒肚子里去，舒云归挥手「细胞重组」，又将洞合了起来。
    虽然自己生的，但冷血动物亲情意识淡薄，小蛇回到母体，便开始疯狂进攻母体，它们跟巨蟒比起来太小了，但胜在数量大，同时咬下去痛得巨蟒开始挣动翻滚。
    小蛇还有石化的能力，虽然巨蟒对此有一定的抵抗性，但架不住千万条小蛇同时下口，它的内脏开始石化，渐渐连肚皮也泛出灰白色。
    被压在最下面的蝴蝶恶变体迟迟无法从蛇尾的纠缠中挣脱，它明显非常着急，但巨犀和蟒蛇恶变体的重量根本不是它一只昆虫恶变体可以对抗的。
    透明虫茧缺乏恶变体能量供给，天穹上已经出现细碎裂纹，舒云归和程思空闪身退***学楼附近，紧接着天穹之上爆出几声震耳欲聋的巨响，连楼体竟都在微微晃动。
    在蝴蝶恶变体惊慌的眼神中，虫茧天穹被飞弹击碎，联盟战舰出现在缺口上方，无数空降兵携带重武器如暴雨般落下，紧随其后的是iafa无人探测机，它们绕场一周，采集到三只恶变体的详细数据传回了iafa探组。
    「三级蝴蝶恶变体，编码，计算机检测代号噬心蝶。」
    蒋如舟背着冲锋枪，接过探员递来的显示仪看了一眼：「果然是三级恶变体啊，通知探组启动三级收容预案。」
    程靖打开指挥车车窗，叮嘱他：「三级恶变体威力不可小觑，注意安全，行动以转移平民为首要任务。」
    蒋如舟解除冲锋枪的安全锁定，带上战术头盔，带领收容探组准备进入封锁区，远远朝程靖竖了竖大拇指。
    「明白，我们努力给
    你抓一只活的三级异变体回来研究。」
    恶变进程达到99%的恶变体非常难得，如果能得到活体，说不定可以研究清楚有关恶变体虫化的一些未解之谜。
    「地面机械组定位教学楼位置，准备在教学楼后面钻孔！」
    蒋如舟给程思空和舒云归发去作战计划，透明虫茧折射了阳光，从外面看里面会发生形变，此时只能看见一团比教学楼还高的黑影在蠕动着，通过无人机才知道是三只恶变体纠缠在一起。
    虫茧的防御能力直线下降，透明外壳比刚才更脆弱了，随着iafa地面机械组的大型钻孔机不断深入，大量白色粉末被激光切割下来。
    生化组收集了虫茧粉末送去化验，很快虫茧就被打穿出三人并排的大洞，蒋如舟带领探组带好呼吸面罩从教学楼后方进入虫茧内部，架起云梯准备将被困在教学楼中的学生和家长救出来。
    感受到虫茧破裂，被压住动弹不得的蝴蝶恶变体头顶的触须突然开始闪烁红光，因为石化痛苦不堪的巨蟒忽然停止了扭动挣扎，它抬头向上立起身体，将正在从天穹缺口中下降的空降兵们吞入腹中！
    由于蛇腹蛇尾都被石化，它无法支撑住自己的身体，在猝然谈起之后猛地砸向地面，石化顺着腹部开始向上蔓延。
    然而它只是为蝴蝶恶变体虫化提供营养的工具罢了，噬心蝶终于中巨蜥身下抽出了自己的翅膀，在阳光照射下磷粉随风飘动。
    「遮掩口鼻！不要接触磷粉！」
    舒云归朝着正向教学楼涌来的空降兵们大声呼喊，此时噬心蝶已经飞到虫茧穹顶，试图振翅固化空气修补虫茧缺损。
    天穹和教学楼后面的缺口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蒋如舟大叫不好，催促云梯上的学生赶紧下来。
    从天穹上吹下来的风将空气中能诱导恶变的磷粉吹向教学楼，闪闪发光的粉末飘到眼前，蒋如舟一把扯下自己的呼吸面罩盖到身边学生头上，全然忘了自己跟他们一样，也是个大学新生。
    楼上的毕业生们机智地关闭了窗户，程思空的「独创空间」及时而至，将蒋如舟和外面几个学生都保护了起来。
    「经过修复之后的虫茧硬度在上升！」
    指挥车上，程靖盯着生化组的检验结果急声道：「如果噬心蝶完全修复了虫茧，我们再想打开它几乎就是不可能的了！」
    舒云归厉喝一声：「那就现在拿下它！」
    他接过空降兵抛过来的冲锋枪，「坐标改写」到虫茧天穹之上，与噬心蝶正面相对。
    「坠落！」
    噬心蝶的身体陡然向下一坠，它展开翅膀想要稳住身形，却被舒云归猛烈的火力打穿了翅膀！
    它巨大的身形从半空中掉下来，正砸在蟒蛇身上，已经石化过半的躯体被悉数砸碎，几十米长的大蛇瞬间只剩一半。
    巨犀甩着断尾，爬在蟒蛇残肢石化的碎石上，朝教学楼后方正在逃离的学生们快速冲去！
    空降兵使用了无数重火力招呼它，但都被它坚硬的外壳挡住了，爬在云梯上的学生们吓得不敢动，在巨蜥腥臭的血盆大口咬来之时脱手从云梯上掉了下来。
    程思空在半空中牢牢抓住了她，而蒋如舟纵身扑进巨蜥嘴里，被恶变体一口吞了进去！
    趴在窗户边等待救援的学生们都被这一幕吓哭了，可没想到片刻过后，巨蜥便在剧痛中张开了嘴，口腔中鲜血淋漓，随着他仰头狂甩，蒋如舟和它满口尖锐的碎牙都被甩了出来。
    巨蜥唾液腐蚀着生化服外套，蒋如舟赶紧脱了衣服，摘了头盔，身上一些被灼伤的地方也在路亭「如沐圣光」中慢慢恢复。
    巨蜥的尖牙几乎都被他用「力有千钧」
    捶断了，腥臭的血和黏液一起飞溅，将教学楼外墙腐蚀出一个大洞！
    地上的噬心蝶注意到了这个洞，也注意到了里面的学生们。
    身体受伤，虫茧破损，它急需补充异变能量来维持虫化。
    它翻身朝教学楼洞口扑去，站在洞口边的学生们只感觉一阵强烈的疾风迎面刮来，蝴蝶恶变体尖锐的口器朝他们扎了过来！
    舒云归迅速改写坐标试图去追噬心蝶，但谁知地上只剩一半躯体的蟒蛇竟然还活着，它唯一能活动的蛇头从地面弹起，朝舒云归狠狠咬下！
    千钧一发之际，被修补了一半的虫茧天穹骤然碎裂，一道黑色的身影如神兵天降一般撞入虫茧内，从上而下一刀贯穿了巨蟒的头颅，随后伸手抓住了噬心蝶的双翅，将它拖离了教学楼。
    巨蟒发出一声足以震痛人耳膜的嘶气声，眼睛彻底泛灰石化，随着长刀挥动被斩成了齑粉！
    舒云归落地转身回头，看见巨大的黑色机甲一手反握着长刀，一手紧紧拽着噬心蝶，它高大的机械身躯挡住了从穹顶破损处渗进来的阳光，投下的阴影将舒云归整个人笼罩其中。
    又是它……
    又是这个神秘的黑色机甲。
    从来没见过这种颜色机甲的学生们纷纷凑到窗边，惊讶地讨论着这到底是哪支部队派来的，连身经百战的空降兵和iafa探员们也对这台机甲充满疑惑和好奇。
    机甲驾驶员明显是在看舒云归，他提起手中长刀，雪一样寒冷的刀光划过了舒云归的双眼，使他不得不闭上了眼。
    大家以为机甲要攻击舒云归，不由发出惊叫声，连程思空都「坐标改写」到舒云归身边，想要将他救离原地。
    但黑色机甲扬起长刀，一刀斩断了噬心蝶的双翅！

 第一百三十四章 故人重逢

    失去了双翅的噬心蝶彻底失去了虫化的能力，它如一条毛虫般被扔在地上，iafa收容组一拥而上，将其用收容网牢牢制住。
    黑色机甲并没有停下来，它大步上前扼住了巨蜥恶变体，将它从教学楼边上拖到广场中央，翻过身来，一刀剖开了它的肚皮！
    血水如喷泉一般往外涌，舒云归往后退了一步站上台阶，任由血液从面前淌过。
    机甲反甩长刀，淋漓的鲜血从刀锋甩落，从他出现到离去总共只有几分钟，但这身神秘的黑色却留给了人们无尽猜测。
    透明虫茧彻底碎裂，外面的救援部队和新闻记者涌进来，场面没有比之前更稳定，反而多出几分杂乱，网络上都在猜测学生恶变的原因和神秘机甲的身份，记者们蜂拥而至，将话筒塞到舒云归面前，想要他对此作出解释。
    iafa才刚刚成为联盟合作组织，其副会长舒云归又是联盟新秀，这一场突如其来的恶变体突袭，很难让人不往他身上联想。
    舒云归避开媒体记者匆匆坐进车里，程思空一脚油门把那群人撂在后面，沉声问他：「你也觉得这场袭击是针对iafa的？」
    舒云归坐在后座上捏着眉心，道：「飞行学院的基因测序是iafa负责的，恶变体收容也是iafa负责，现在出了这档事，只怕全民众的矛头都要指向iafa了。」
    「来者不善，iafa才刚冒尖，就立刻有人想要扼杀我们了。」
    悬浮车驶出去很远才停了下来，程思空五指敲击着方向盘，问：「能想到是谁做的吗？」
    「有能力得到诱导剂，又与我们不和，眼下除了西塔蒙斯家族，我暂时想不到别人。」
    程思空低头思忖片刻，道：「你在授勋仪式上的表现太强硬了，西塔蒙斯家族在星域内位高权重，一向没什么耐心，既然你拒绝了他们，他们就会立刻寻找新的替代者，并果断铲除你。」
    「如果这件事真的是西塔蒙斯家族所为，那他们与星际盗猎者的关系便是板上钉钉，不然他们不会这么着急要拉拢我这个反抗者编队指挥长。」
    舒云归望着车窗外，海浪扑上防波堤，溅起无数朵浪花，而在一层一层的海浪之后，大海深不可测，你永远也猜不出危险究竟潜藏在何处。
    「你和方宇曾是翱翔者编队领机，而我又是新任的反抗者编队指挥长，看来只要是有能力指挥对抗星际盗猎者的人，他们都接触过了。」
    「也许顺藤摸瓜，就能找出加害方宇幕后黑手了。」
    前排的程思空微微回头，问：「你打算怎么做？」
    「先找到诱导剂的来源，无论是不是西塔蒙斯家族在幕后捣鬼，也无论能否找到幕后真凶，诱导剂的事都是当务之急，否则今天这种事还会不断发生。」
    「我听那些学生的描述，这群手握诱导剂的人正在网络上接触出现特殊变化的人群，我们可以装成买家，在网上引诱那些卖家出现。」
    程思空点头道：「没问题，交给我，我找人装成学生上网求助，并且让iafa技术组根据死者的通讯记录反向侦查，看看究竟是什么人在背后兜售诱导剂。」
    「注意不要打草惊蛇，一旦有消息立刻通知我。」
    舒云归拉开车门，道：「今天下午反抗者编队有招新面试，我就不跟你回去了，估计这几天新闻媒体四处找我，我回西河军事基地去躲几天。」
    程思空忍俊不禁，笑出声来：「现在知道联盟媒体的厉害了？」
    饶是这联盟媒体再厉害，也闯不进军事区，邓英凯接了舒云归返回西河基地，一路上心有余悸道：「我看新闻了，这次的恶变体相当厉害，个个都比大楼还高，你被关在虫茧里面，我真
    担心出事。」
    「我这不是好好活着回来了吗？恶变体虽然凶猛，但智商远比不上人类，不过还是要感谢那台黑色机甲，不然我们可没这么快出来。」
    「那台黑色机甲到底是什么来头？之前大战的时候也见过，战争结束之后它们就不见了，跟凭空消失了似的，如今又突然出现，我查过所有现役机甲，都没找到关于它们的只言片语。」
    「也许不是隶属联盟的吧。」
    世界上总有些来路不明的东西，比如舒云归家地下室里的那台机甲，也不在联盟系统中。
    「啊？」
    邓英凯挠挠头，惊讶道：「可机甲是重火力武器啊，怎么能不在联盟注册？那不是成了私人佣兵吗？」
    舒云归耸耸肩：「星际盗猎者不是也有机甲吗？」
    「可是星际盗猎者也不可能驾驶机甲到莱特星救人啊？他们不杀人就谢天谢地了。」
    诱导剂来源成谜，机甲来源也成谜，舒云归感觉自己就像传统节日里的灯笼，上面写满了谜面，到现在一个谜都没猜出来。
    他无奈地深吸一口气，邓英凯将车停到西河军事基地特意为反抗者编队腾出来的办公楼下方，此时楼外面已经站了很多人，都是来参加反抗者编队招新面试的。
    此次反抗者编队计划招募六十名机甲驾驶员，其中五十名需要立刻上机操作，所以均从各大军校机甲驾驶专业挑选，剩下十个名额做备选培养，预计从社会面招考。
    对于机甲驾驶员这种需要精尖操纵技术和高强度精神网耐受程度的职业来说，社会招考的几率远小于其他飞行工种，一般几年也难遇见两个名额，此时一口气招十个，西河军事基地的大门都要被挤爆了。
    当年联盟双盾就是通过社会招考，直接从高中生里选拔的，此刻又有机会，现场也吸引来了不少高中生。
    舒云归上午还在电视镜头中打恶变体，下午就跟没事人一样出现在面试现场，外面排队准备参加面试的人都瞪大了眼睛，感慨这个联盟大英雄真是名不虚传。
    面试定在了三楼会议中心举行，由舒云归和邓英凯同时打分，再综合他们的分数按高低顺序取前十名录取。
    所有到现场的人都已经经过了邓英凯的初筛，虽然不是正儿八经的军校生，但体格履历家庭背景都是没有问题的，初筛时做的飞行模拟和脑机链接测试数据也都非常不错。
    可见邓英凯是真在尽心尽力办事，挑出来的人一个个优秀地舒云归眼睛都看花了。
    「要是反抗者编队能扩容就好了，真想把他们都带回航备站去。」
    结束上一个面试，正在等候下一人进来的空隙间，舒云归喝了口水，笑道：「我看刚才那个人的数据都快赶上朱新月刚入校时的驾驶成绩了。」
    邓英凯也知道朱新月这个难得一见的女驾驶员，提议道：「这次回去，干脆跟许司令说说，把朱新月也调来我们反抗者编队吧，她的水平当领机是绝对没问题的。」
    舒云归正有此意，朱新月是难得一见的驾驶天才，一直被埋没着太浪费人才了，广袤的宇宙才是属于她的天地。
    正聊着，会议室的大门被敲响了，一颗剃着寸头毛茸茸的脑袋伸了进来，小心翼翼环顾了一圈，扒在门上大声道：「报、报告！021号请求面试！」
    邓英凯应了一声，门外的小男孩走了进来。
    他个子不高，身形瘦小，眼睛却很大，正眨巴着望着舒云归。
    舒云归滑动显示屏，调取出他的档案。
    红底登记照出现在屏幕左上角，舒云归惯例扫了一眼，一口水没咽下去差点喷出来，他赶紧看了看面前人又看了看照片，满脸惊讶道：「
    唐越？！你怎么在这里？！」
    「你们认识啊？」邓英凯看了眼资料，这就是个来自博明星的普通高二学生。
    看见舒云归还记得自己，唐越松了一口气，拍着心口小声道：「太好了，不会被打出去了。」
    舒云归起身走到他身边，拉着唐越好好看了一圈，问：「你怎么到莱特星来了？还把头发剃成这样了。」
    唐越比之前在博明星的时候更瘦了，舒云归担心是闻风游戏还在继续折磨他，但唐越却红着脸不好意思道：「我……我到莱特星来找老陈，钱花完了，没处可去，正好看见基地门口的招募信，就想试一试混口饭吃……」
    这还真是天注定要让他们再相遇，不然唐越这么瘦小，怎么能从那么多人中脱颖而出进入面试环节呢。
    「你来找老陈？你知道老陈去哪了吗？」
    「知道的！知道的！」
    唐越跑向门口，拿过自己的背包，掏出一个经过改装的破烂笔记本，道：「我在网上接触到了一个售卖恶变体遏制剂的人，反向追踪到了他的定位，是在莱特星，老陈说那是黑市，他替我去看看，然后就一直没回来。」
    听见遏制剂三个字，舒云归立刻警觉起来，他指挥邓英凯守在门口，低声问唐越：「你怎么会接触到卖遏制剂的人？」
    「我发生异变了，一开始不了解以为是恶变，上网查阅了一些关于恶变的帖子，然后就有人主动联系我，说有遏制剂出售，一针见效，只要一万星币。」
    「我见过你们的异变能力，不相信他说的，就跟老陈一起去iafa分部做了基因筛查，证明是异变，而且我们问了iafa的工作人员，他们说世界上根本就没有恶变体遏制剂这种东西。」
    「于是我就想把这群骗子揪出来，他们肯定骗了不少人，我追踪到他们的信号定位在莱特星，老陈却不让我跟他一起去，他已经五天没有消息了，我实在担心……」
    舒云归心沉了沉，黑市吃人不吐骨头，五天……老陈恐怕凶多吉少。

 第一百三十五章 黑市定位

    「你查到的定位信息能告诉我吗？也许我能想办法去救老陈。」
    「可以，老陈走的时候我在他手机里装了定位软件，你可以通过定位找他！」
    唐越打开笔记本，上面显示着一个静止不动的蓝色光点。
    「这个追踪系统是哪来的？可靠吗？」
    唐越信心十足地点头：「是我自己编写的，你放心，绝对没有问题！」
    这么缜密的追踪系统，竟然出自一个高二学生之手，舒云归不由感到惊愕，但屏幕中的光点一直没有移动，不知道是系统出了问题，还是老陈已经遭遇不测。
    这种时候已经没时间再面试了，舒云归将剩下的面试交给邓英凯处理，带着唐越急匆匆返回了iafa基地。
    运送那只巨大蝴蝶恶变的押运车将整个iafa基地大门堵得严严实实，舒云归和唐越下车步行进去，唐越看着几十米长的恶变体，忍不住喉头滚动了一下。
    「你们平时都要跟这么大的家伙打架吗？」
    噬心蝶还没死，困在收容网里挣扎，唐越有些害怕，紧张地往旁边靠了几步。
    「也不都是这么大的，一般到了它这种形态，就要虫化变成克里虫了。」
    「那克里虫也很大吧？大战的时候我看了报道，它们比机甲还要大呢。」
    舒云归知道他紧张，伸手揽住他的肩膀，将自己挡在噬心蝶和唐越之间，道：「克里虫本体是挺大的，不过只要我们控制的好，就不会有恶变体能成功虫化了。」
    唐越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跟着他绕过噬心蝶进入到iafa基地中。
    程思空正站在办公室窗户边，端着咖啡看收容组转运恶变体，忽然余光瞟到舒云归从大门进来，忍不住远远笑他：「你又在哪乱捡孩子了？」
    舒云归白了他一眼，拉过唐越：「你好好看看，还认不认识？」
    程思空gp考试闻风游戏中与唐越他们并不熟悉，一时间也没记起来是谁，瞥了他们两眼，道：「你最好不是带他回来蹭饭的。」
    话音未落，唐越的肚子十分不争气地响了起来。
    为难他一个半大孩子，比蒋如舟还小些，自己一个人从博明星跑到莱特星，人生地不熟，也没预料到莱特星花销这么高，几天就用光了钱，若不是侥幸进了反抗者编队面试，只怕就要睡桥洞捡垃圾吃了。
    舒云归让食堂大妈给他做了几碗面，唐越埋头狼吞虎咽，iafa的技术组的探员们则凑在一起分析他的追踪软件是否靠谱。
    「你这孩子，在哪学的计算机编程？」
    唐越浑身脏兮兮的，莫说编程技术，看起来像是连电脑都买不起的样子。
    「我上网自学的啊，网络上有些大神会无偿教学，我跟着他们学，遇到不懂的就去问论坛上问，总有人能解答。」
    唐越吸溜着面条，弱弱看了程思空一眼，小心翼翼问舒云归：「这面条要钱吗？」
    「你放心吃吧。」
    舒云归让他安心，转头问技术组：「检查地怎么样了？」
    「没有问题，是最先进的隐身追踪系统，轻易检查不出来的，就算手机没电了也会持续显示定位坐标。」
    程思空转过电脑屏幕看了一眼，蓝色光点依然没有任何移动的迹象。
    「你说这个光点已经五天没有移动了？那估计你说的那个老陈不是被关起来了就是死了。」
    唐越嘴里的面条还没咬断，便嚷嚷起来：「你胡说！你别咒他！」
    舒云归暗暗拉了拉程思空的衣袖：「别当着孩子的面说这些。」
    他示意唐越坐下，低声对程思空道：「你不是经常出入黑
    市吗？现在我们也知道了出售诱导剂的地方，这一趟总归要去的。」
    「黑市也是分等级的，那些伪造身份证件的地方都是些初级地段，老陈去的那个地方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去的，尤其是我们这种经常在电视中露面的人。」
    「难道你就眼睁睁看着线索中断吗？老陈他在博明星救过我，这一趟就算刀山火海，我活要把人带出来，死要把尸体带出来，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诱导剂的事不解决，全星域都别想有太平日子。」
    程思空深深看了他一眼，蹙眉道：「就知道劝不动你，明天我去寻些假身份和生物面皮，但强龙不压地头蛇，黑市的人不好惹，我们最多只能进去两个人。」
    「我一个人去就行了，这么多双眼睛盯着iafa呢，你留在外面吸引注意力，若有情况也好接应我。」
    程思空不放心舒云归一个人去，但黑市那种地方，越是人多越显眼，他拗不过舒云归，只能答应让他孤身犯险。
    iafa给舒云归另外准备了一部新私人手机，里面加装了追踪系统，进入黑市之前会搜身，武器带不进去，手机内便被加装了微型爆破装置，只能在关键时刻使用一次。
    程思空给他用了指纹和面部生物贴合技术，这种生物人造皮肤采用真人皮肤细胞克隆而来，使用特殊技术覆盖在脸上和指尖，能透过生物电流，也支持指尖采血、皮下静脉认证等等，在设定时间到达之前，没有任何技术能识破这假身份。
    这套假身份造价高昂，当舒云归改头换面出现在黑市门口时，没有任何人看出他身份有异。
    这是一条地下酒吧街入口，里面都是些玩地下乐队的人，跳动的灯光和聒噪的音乐声如鼓槌一般敲击着舒云归的脑袋，他刚走下去，便有拉客的上来劝他喝酒开卡。
    舒云归在那条弥漫着浓重酒气、脂粉味和呕吐味的地下商业街中艰难穿行，直到在其中一家招牌反着挂的酒吧门口停下了。
    那些拉客的人一看见他停在了这家门口，立刻心领神会离去了。
    蹲在门口的黄毛朋克少年打量着他，叼着烟吞云吐雾道：「喝酒转身，泡妞前行。」
    舒云归从口袋中掏出厚厚一叠钱放到了黄毛马甲手中，借着嘈杂的音乐声问他：「非新钞、非连号，做个营生行不行？」
    黄毛朋克满意地颠了颠手里的现金，扬手抛给舒云归一块定位手环。
    「二十四小时，到点离开。」
    手环扣上，只有出来的时候才能领到钥匙打开，这二十四小时内，舒云归走到哪，黑市管理者都能找到他的行踪。
    黄毛打开身后酒吧大门，两个彪形大汉走上前，将舒云归从头到脚检查了一遍，又拿着他的手机过了一遍仪器，确认没有定位追踪窃.听等设备，才推开了酒柜，在柜子深处显露出地下黑市的真面目。
    这是一条回字形结构的商业街，四周墙壁是岩石，有明显的人工开凿痕迹，每一家店铺都支着棚子，上面挂着五颜六色的布，里面水电齐全、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舒云归顺着狭窄的地道进入黑市中，这里比他想象的要热闹，不仅卖家多，买家也多，只是他们铺面上卖的东西都是些寻常玩意，相互说的话也是行家黑话，没有接触过这些的舒云归一时间难以听懂。
    他从铺面前走过，发现每家铺子后面还有空间，是从岩壁上开凿出来的窑洞，也许他们交易的真正货物就藏在窑洞里面。
    他是生面孔，一路上有不少人盯着他看，有些铺子干脆不做生人的生意，他假模假样去问，卖家压根不搭理他。
    初入黑市就碰壁，要是换做毕业之前的舒云归，只怕会觉得自讨没趣转身离开了，但现在他可是iafa副
    会长，肩上承担着管理特殊变化人类的重担，更何况这几个月见过无数联盟老狐狸，多少也受了些熏陶。
    「哎，我还以为这一趟能做成点生意，没想到有钱花不出去啊。」
    他随便寻了处石阶坐下来，故意露出上衣口袋中的几张银行卡。
    这些可都不是正经的银行卡，全是程思空交给他的，专门用来做地下交易的私人钱庄的黑.卡。
    常年做地下生意的人没有不认识这些卡的，登时如苍蝇闻见了蛋腥味一般，立马有人凑过来，问他想要点什么，可以帮他介绍介绍。
    「我大老远跑一趟，自然不想带寻常玩意回去。」
    即使对方热情邀请，但舒云归并不起身，他打了个哈欠，道：「你先说说有什么，看看有没有我感兴趣的。」
    「贵客给个大致方向我才好说啊。」
    对方弓着腰凑到他身边，道：「这军火武器、资金洗白、身份伪造、放火杀人，只要钱到位，黑市里没有您买不到的东西。」
    舒云归毫不感兴趣，轻飘飘扫了对方一眼：「这些东西我博明星也有，何必跑到莱特星来买？」
    对方若有所思地故作不懂，问：「那贵客起码给我一点提示……」
    舒云归搓着指尖，低声道：「iafa正在大规模做基因筛查，我家有几位位高权重的大人想要一点能应对基因筛查的东西，这玩意，听说只有莱特星才有。」
    对方盯着舒云归的眼睛，似乎想从中找出破绽，但舒云归装得很好，浑身上下散发着替贵人办事的狡诈模样。
    「那……」
    对方唇角勾起一抹笑容：「您可真是找对地方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交易证据

    招揽生意的店铺老板热情地拉着舒云归的手，好像生怕到手的鸭子飞了，引着他七拐八拐穿进小巷深处，推开了其中一间窑洞的房门。
    与外观的朴素截然不同，窑洞里面竟然是一水儿现代化装修，一人高的制冷柜摆了十几个，里面放着各种各样舒云归叫不上名字、甚至见都没见过的药剂。
    「嚯，今天我算是开了眼了，没想到老板深藏不露啊。」
    他装作一副震惊的模样凑到制冷柜前，仔细打量着里面的药剂，老板见他这样，只当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在他身后不动声色地笑了笑，旋即将他引到了其中一个制冷柜旁。
    「贵客刚才说的我都明白，iafa的基因筛查是要落实到每个人头上的，这躲不掉，但是筛查基因无非就是抽血，血样我们有很多，无论男女老幼，异变体还是恶变体，只要您有需求，我们这绝对供应到位！」
    「哦？什么样的血样都有？」
    舒云归摸着下巴问：「那你们的血样都是从哪里来的？能保证可靠吗？」
    「哎呦！这您大可放心，黑市里做生意，讲的就是诚信，货源不能告诉您，但我可以保证血样的可靠性，您也可以买回去之后先自己做个测试，然后再用。」
    倒是个十分警惕的人，舒云归话锋一转，问：「我也是第一次来买这种东西，血样拿回去之后要怎么用呢？iafa的人都是现场抽血，我也不能直接交血样吧？」
    听他这么说，老板更加确认这是个能大捞一笔的对象，立刻道：「这个简单，您购买我们的一条龙服务，我会为您准备好仿生皮肤，将血样藏在人造血管里面，再用仿生皮肤盖起来，保证做到一比一还原真实皮肤。」
    「还有这种技术？」
    舒云归赞叹道：「从前只知道仿生皮肤是用于创伤修复和医疗美容的，没想到什么东西到了你们手上，都能开发出常人难以想象的用途。」
    老板满脸堆笑道：「这不也是为了服务大众吗？iafa的基因筛查太严格了，一旦查出恶变可能，整个人的前途就毁了，既然市场有需要，我们的产品当然也要尽可能迎合市场。」
    他搓着手靠近舒云归，问：「贵客您这边需要多少血样呢？您说个数，我给您做个报价单，您要觉得价格合适咱们今天就定了，近期血样紧俏，特别是一些特殊样本的血样可就剩这么几支了。」
    舒云归看向他，作出惊讶的表情，问：「怎么？很多人来买血样吗？我还以为这事没多少人知道呢，那要是人人都造假，iafa岂不是很快就会发现，那我这钱不是白花了？」
    老板一听他犹豫，立刻急了，道：「瞧您说的，虽然血样紧俏，但价格也不是人人都买得起的，只是天南海北都在我这里订购，所以才有这么一说，平摊到每个行政星上，其实也不多，iafa一天要化验那么多样本，发现不了的。」
    舒云归犹豫着点点头，问：「那……你先给我来七支男性血样，其中四支30岁以内的，三支45岁左右的，再加三支20岁女性血样，我先拿回去试试，靠谱的话再来找你。」
    「好嘞！没问题！您坐！我现在就给您算价格！」
    老板喜笑颜开，立刻抄起身边的计算器，「啪啪啪」一通猛按。
    「男性血样一支是二十五万星币，原本按年龄是要区分价格的，我就不跟您分价了，统一来算，七支就是一百七十五万。」
    「女性血样一支是四十万，三支一共一百二十万，全部加在一起是两百九十五万，给您优惠抹个零，收您两百九十万就好，另外您需要全套服务吗？仿生皮那些是另外的价格。」
    舒云归扫了一眼计算器上的价格，问：「怎么男女还是不同价
    ？」
    「女性血样不好取，提供者少，又不像男性那样一个月三十天随时都可以取，产量少价格自然是高些。」
    「行吧。」
    舒云归掏出黑.卡，还没递到老板手中，忽然又撤了回去，狐疑道：「你们的血样提供者都在哪个行政星，我买这些样本回去，不会跟他们的检测结果撞上吧？」
    老板脸上露出一丝残忍的笑意，低声道：「您放心好了，这些血样提供者根本不会参加iafa的基因检测，我保证，一份血样只提供给一位客户，童叟无欺。」
    「最好是这样，不然我可要来找你们退货的。」
    舒云归将卡递给他，问：「仿生皮那些全部给我配上，一起多少钱？」
    「我也不跟您单独算了，十套配齐您一共给五百万星币，前期预付70%，您什么时候用，提前通知我，我带人亲自去给您做仿生贴合术，等您那边全部通过检测了，再支付尾款。」
    舒云归点点头：「你们还搞得很专业啊，连做仿生贴合术的人都有。」
    「那是，专业人做专业事嘛，我们的宗旨就是不让顾客多操心。」
    一个黑市，竟将服务做成宾至如归的感觉，这要是做起正经生意，还不得是业界翘楚。
    「明白了，刷卡吧，留个联系方式给我，等我那边确定了时间就通知你。」
    一笔大生意就这么谈成了，老板心中喜笑颜开，面上却装得淡定，其实这一单他所有的价格都是往高了报的，没想到这个土财主竟连价都不知道还，让他开张一次够吃三年。
    舒云归看似在观看房间中的药剂，实则余光一直盯着老板的动作，这张黑.卡来自程思空暗中控股的一家钱庄，看似做的不法生意，其实早已被iafa控制。
    卡一刷，对方银行账户中就会出现一笔虚拟数字，看得见取不出用不了，而且交易记录是真实存在的，拿到审判庭上就是交易证据，一告一个准。
    刷卡机「滴」了一声，证据板上钉钉。
    老板毕恭毕敬地将卡还给舒云归，又给他留了名片，告诉他如有需要随时联系。
    舒云归踱步到门口，忽然像记起什么似的，转头问：「差点忘了，你这里又没有那种……就是能让一个正常人，变成非正常人的那种东西？」
    老板刚做成一笔大生意，正高兴，闻声问：「您指的是哪种不正常？」
    舒云归压低声音，凑到他耳边道：「自然是……恶变体那种不正常。」
    「您是要让正常人在基因检测中被检成恶变体是吗？没问题的，我这有恶变体血样，这可是好东西，如今已经断货了，就剩这几支了。」
    「当然不是这么简单。」
    舒云归拉过老板：「是真的把一个正常人变成恶变体的东西，你有吗？」
    老板的眼神微微惊了一下，舒云归为了打消他的疑虑，立刻道：「是这样，我家老板生意上遇到几个对手一直解决不了，买.凶.杀.人又不保险，如果他们能变成恶变体的话，自然就有iafa来解决他们了……」
    老板为难地抿了抿干燥的嘴唇，犹豫片刻终于道：「若是寻常人来问，我肯定是不说的，但是贵客刚与我做过生意，这个忙我肯定要帮的，只是这种东西十分稀有，我家没有。」
    看舒云归变了脸色，老板立刻道：「不过我知道哪里有，整个霍普星域中只有那一家有，也是最近几周才出现的货，外头都以为是遏制剂，实际上是诱导剂，只需要一支，正常人就会变成恶变体。」
    「既然来了，你带我去跟那家老板聊聊呗，放心，好处费少不了你的，只要我们老板高兴了，以后咱们还有的是合作机会。」
    黑市的商人也是商人，不会放着有钱不赚，老板没再考虑，点头招呼舒云归跟自己来。
    两人还未踏出窑洞，房门突然被人推开了，一个身形健硕、扎着脏辫的女人从外面进来，看见舒云归后目光就锁在了他身上。
    「哎，你快让开，我还要带贵客去找彭斯店里看看。」
    女人并不搭理老板，而是堵在门口拦住舒云归的去路，眼神向上打量着他。
    「生面孔你也敢往彭斯店里带？命还要不要了？」
    「这贵客刚跟我们做成生意，钱都收了，要去彭斯那边找点新货，你别疑神疑鬼，赶紧让开！」
    「你个蠢货！」女人骂他：「飞行学院刚刚出事，iafa正在追查诱导剂的事，兰贺老板亲自过来了，这种时候你还敢把人往那边带，真不怕兰贺老板剁了你的脑袋？」
    老板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舒云归见状连忙道：「那算了，既然现在是风口浪尖，我就再等等吧，等风头过了你再联系我。」
    他推门欲走，门把手却被女人从身后按住了。
    舒云归回头，眼角微微下压：「老板娘这是什么意思？我刚交了钱，抢劫也不至于当场翻脸吧？」
    脏辫女人伸手揪住了舒云归的衣服，厉声道：「诱导剂的事向来只有卖家联系买家，从来没有人主动来买，你又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怕不是iafa的卧底吧？」
    舒云归淡然一笑，举起双手道：「真是冤枉，我只是问了你家男人有没有类似的东西，诱导剂的事可是他告诉我的，他要不说，我哪里知道世界上还有这种东西？」
    「是是是！是我说的。」
    老板上来掰着女人的手，低声劝道：「你赶紧松手，这可是咱们的大客户！」
    女人一把推开他，仔细打量着舒云归的脸，凶狠道：「你这张面皮怕也是假的吧？」
    舒云归心中「咯噔」一下，旋即听女人说：「我做仿生贴合术十几年了，是真是假，我上手一摸就知道了，若你身份没有问题，我给你道歉，亲自送你出去，要是有问题……」
    她涂着漆黑指甲油的五指伸向舒云归颈侧，仿生面皮唯一的贴合口就在她探向的地方！

 第一百三十七章 星盗首领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女人的手即将接触到舒云归脖颈的时候，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握住女人的小臂，凭空跃起，在女人头顶翻身一绞，当即就把女人的胳膊卸了一条！
    惨叫声在窑洞中响起，女人满面冷汗，掏出手枪对着舒云归就是几枪，子弹打到面前却全被舒云归「坐标改写」进了老板身体中。
    窑洞中血花飞溅，老板的一声痛呼还没溢出唇角，脖子就被舒云归狠力一扭，颈骨折断，当场毙命！
    女人死了老公，登时怒吼：「去死吧你！」
    她扑上来，将枪口对准了舒云归的胸口，然而枪声再响，子弹却都被「瞬时防御」给拦下了，在极近的距离中悉数弹回她自己身体中，甚至击穿了她的身体，打进身后墙壁中才停下来。
    女人猝然跪倒在地，一手抓住舒云归的脚踝，面色却已经灰败下去，「咚」地一声砸倒在地，没了动静。
    屋内的枪声惊动了隔壁的人，舒云归听见有很多人朝这边赶来，立刻将自己「坐标改写」到黑市入口处。
    在这种地下空间中，声音能传播非常远，此时入口处的人也都朝那家铺子赶去了，舒云归迅速抄起摊位上一件衣服换了，将沾血的衣服裹了石头扔进水井中。
    他与众人背道而驰，换了个方向，去寻找老板所言的那个「彭斯的店」。
    诱导剂这种东西是需要存放在冰柜中的，但舒云归不确定他们是否把货放在黑市中，一时间寻找彭斯的店难度大了起来。
    要不是那个女人突然出现，今天就能一口气端了贼窝，真是可惜了。
    舒云归顺着墙壁慢慢往前走，这条街的人没有被枪声吸引，而是纷纷关门闭户，似乎不打算做生意了。
    舒云归想起，刚才那个女人说他们老板来了？
    看来不是某一家的小老板，而是整个黑市的大老板。
    他贴着墙寻找人声，言灵类异变能力赋予了他超乎常人的听力，只要他静下心来去听，无论什么材料阻隔，都挡不住隔墙有耳。
    很快，他就在前方某个屋子中听见有人说：「兰贺老板行事果断，三支诱导剂递出去，闹得飞行学院鸡飞狗跳。」
    他顺着声音摸过去，在一处并不起眼的房屋内找到了声源。
    这里被密封的很好，只能通过异变能力听见声音，人影是一个都看不见。
    舒云归只好躲在无人注意的地方，偷偷窃.听他们对话。
    「说好了帮三河集团去抢诱导剂，换他们开放巨狮一号航路，现在我们得手了，他们却迟迟不兑现承诺，把我们当猴耍呢？」
    三河集团？
    那不是霍普星域最大的能源的集团吗？全星域99%的矿产资源都在他们名下。
    舒云归立刻知晓了屋内人的身份，在跟克里虫女王战争到白热化阶段之时，除了星际盗猎者，谁还有那个胆子和能力，顶着克里虫群的攻击潜入战争核心地段，进入垮塌的修道院中去偷诱导剂。
    可三河集团是一家以能源产业为主的公司，为什么要联合星际盗猎者偷诱导剂呢？
    「他们承诺的诱导剂到手之后支付一万吨蓝晶矿作为先期报酬，如今也没有实现，要我说，就该多弄些恶变体到街上去，让三河能源那些人知道，我们星际盗猎者可不是来跟他玩过家家的。」
    一万吨蓝晶矿？！
    自从曙光号事件发生之后，星域中蓝晶矿价格水涨船高，已是天价，三河集团开口就是一万吨，他们就这么看重这批诱导剂吗？
    可诱导剂除了制造恶变体之外别无他用，三河集团已经是星域内身价最高的垄断性企业了，需要那么多恶变体做什么呢？
    问题太多，一时间得不到解答，舒云归只能继续听下去。
    「眼瞧着星流航备站的反抗者编队就要胜过翱翔者编队了，万一他们接管了巨狮一号虫洞外的航道，以后我们出行就更不方便了。」
    「这次的事情就算给那个舒云归一点教训，他若是依旧冥顽不灵、不肯合作，那就只有除掉他了。」
    屋内忽然响起一声舒云归从未听过的声音，如果不是在这间屋子里响起，舒云归甚至以为这是哪个当红歌星的声音。
    「一个联盟新秀而已，除掉他就和除掉当年的方宇一样简单，我看也不用再劝说他了，直接买通他身边的人，和对付方宇一样，慢慢下诱导剂，等着他恶变吧。」
    声音的主人低声笑着，空灵的声音中却满含恶意。
    「正好程思空不是和他关系好吗？就让程思空亲手杀掉弟弟，再亲手杀死好友吧，也算是我们报他之前不留情面、苦苦围剿的血仇！」
    屋外舒云归的双拳骤然紧握，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名字——
    阿尔托·兰贺。
    星际盗猎者的首领，一个穷凶极恶、杀人如麻的星际匪首！
    这个人当年一度被程思空和方宇带领翱翔者编队驱赶到星域外流浪，据程靖所说，程思空曾对战星际盗猎者一百零二次战斗全胜，想必阿尔托·兰贺恨不得将程思空抽骨扒皮，生啖其肉。
    如果阿尔托·兰贺想要报复程思空，从心思单纯的方宇身上下手是最简单也是对程思空打击最大的报复方式！
    想到这，舒云归背后渗出一层冷汗，而一个近乎完整的谋杀链逐渐在他脑海中成型。
    以他和程思空目前掌握的消息来看，由联盟权贵参加的闻风游戏与星际盗猎者之间存在复杂的勾结关系，而他们的货物运送、资源窃取等行为，遭到了翱翔者编队的狠狠打击。
    为了维持交易，他们想到去拉拢翱翔者编队的两位领机，以求在战斗中放水，然而程思空不好接近，他们只能笼络方宇，谁知道方宇和程思空一样不肯为权利低头，拉拢失败，他们便想要铲除这两个人。
    想杀害程思空不容易，于是他们选择买通方宇身边的人，给他少量多次施加诱导剂，直到在训练中恶变，被程思空亲手击杀，这样便能一口气铲除两个人。
    而当初拥有诱导剂的，就只有修道院，奚子默交给程思空的那段宴会录音，应该就是灰袍修女参加宴会时录下来的，诱导剂也是她提供给星际盗猎者的。
    现在修道院毁了，闻风游戏没了供货商，这个把所有人拴在同一条绳子上的游戏眼看就要散了，为了继续操控这些权贵，就必须找到新的、稳定的恶变体供应商。
    方宇的死亡原因和过程已经非常清晰了，只剩抓住凶手就能为他报仇雪恨。
    但现在最关键的问题还未揭开，那就是三河集团在方宇之死上究竟扮演着什么角色，他们是早就跟闻风游戏和星际盗猎者合作了，还是在修道院溃败之后，想要替代修道院，成为拴住星域权贵的那根绳子吗？
    恶变体的稳定输出是闻风游戏继续存在的关键因素，这不是一场单纯的游戏，而是告诉所有参与者，与星际盗猎者的暗中勾结人人有份，谁脱离了闻风游戏，谁就是叛逆者。
    同时，权贵们在闻风游戏中犯下的罪就是他们相互拿捏的把柄，只要这个游戏存在一天，他们谁也不敢轻易对彼此出手，这也就维持了这个权贵犯罪集团的共同利益。
    好缜密的心思，好恶毒的手段。
    舒云归喉头狠狠滑动了一下，如果说他以前面对的敌人只是修道院的话，现在他的敌人无处不在，联盟中每一个权贵，都可能与星际盗猎者狼狈为女干。
    在那个丧尽天良的利益共同体中，每个人都无比想要舒云归和程思空的命。
    更何况翱翔者编队没落，反抗者编队首当其冲成为了他们将要戕害的目标。
    「再去联系三河集团的人，就说如果这几天再不兑现承诺，就别怪我再给联盟送几只恶变体玩玩，他西塔蒙斯·冯刚刚成为总政官，星域接二连三出事，我看他的位置还能坐多久。」
    舒云归眉角一挑，这里面果然有西塔蒙斯家族参和！
    他凑近了些想要继续听，但身后骤然传来一声枪响，一个身影从长街尽头蹿过，隐隐约约竟看起来有些像老陈！
    舒云归大惊，正要追上去，身旁大门猛然打开了，一个身量不低于程思空的男人大步迈了出来，正用一双湛蓝色的眼睛看向舒云归，且以迅雷之势抽出光离子枪，毫不犹豫地连开几十枪！
    没错了！那就是星际盗猎者团伙首领，星域传奇悍匪——
    阿尔托·兰贺！
    那是一个非常年轻的男人，五官不亚于电视上的当红明星，但他眼中那种森然鬼气与凛冽杀意，却是在刀锋舔血中练出来的。
    舒云归立刻抽身撤退，他不能在这里暴露身份，更不能随意杀了阿尔托·兰贺。
    还得靠他把联盟内部的蛀虫都挑出来！
    阿尔托·兰贺显然不会让他轻易离去，他朝舒云归一拳击来，舒云归才发现他没有右臂，整条臂膀是超合金机械做的，此时机械掌心光芒亮起，一记掌心炮呼啸着向他袭来！
    舒云归飞身躲避，然而加载了追踪定位系统的掌心炮穷追不舍，猛然砸到了他脚下！
    「轰！」
    爆炸声响彻长街！

 第一百三十八章 身份暴露

    从阿尔托·兰贺掌心射出的能量炮被舒云归的「瞬时防御」挡了回去。
    舒云归不愿意在这里使用异变能力，以防被人认出身份，但「瞬时防御」是被动技能，他控制不了，好在知道他有这个能力的人不多，一时半会不会被认出来。
    他并不恋战，在能量炮被弹回去的同时掉头就跑，但阿尔托·兰贺这种阎王殿里穿梭惯了的人早已预判了舒云归的行动，一个翻身越到舒云归身后，从背后锁住了他的脖颈！
    那一下用力极猛，舒云归清晰地听见喉骨发出一声「咔嚓」脆响，要不是他三阶异变体身体比正常人强壮些，只怕这一下已经勒断了他的喉骨。
    刀尖舔血的人招招都是冲着杀人的目的去的，一点不会手下留情，舒云归立刻觉得呼吸困难，阿尔托·兰贺的冰凉金属手臂勒着他的脖子，用令歌唱家都自愧不如的嗓音凑近道。
    「我就说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我兰贺的黑市里偷听，原来是个异变体。」
    他机械臂尖锐的五指刮擦着舒云归的侧颈，冷声道：「仿生面皮？用我黑市的东西来窃取我的情报，是谁教你这么干的？」
    舒云归双目因为缺氧微微发红，他双手用力掰着阿尔托·兰贺的胳膊，咬牙勉力道：「西塔蒙斯大人就知道这次飞行学院的事是你在背后捣鬼！」
    果然被他唬住，阿尔托·兰贺听见西塔蒙斯这个姓氏微微一愣，趁着这个空隙，舒云归一记「力有千钧」生生将锁死的机械臂掰开，回身一肘猛击兰贺脸庞！
    阿尔托·兰贺反应极快，一掌接住舒云归的肘击，厉声冷笑：「敢骗我？！」
    舒云归又是一拳击去，巨大的力道使死死纠缠在一起的两人身影瞬间分开，他甩了甩手腕，胸腔中发出一声冷哼：「是不是骗你，等西塔蒙斯大人收拾你的时候就知道了！」
    「你以为随便攀扯一个名字出来我就会信吗？」
    阿尔托·兰贺面不改色，举起机械臂对准舒云归，虽然脸上挂着笑，但唇齿间渗出来的都是寒意。
    舒云归面对他掌心炮口丝毫不惧，扬声道：「西塔蒙斯大人刚刚坐上总政官的位置，一手宏图大业还没来得及施展，岂能被你搅合了，你既然做出这种事，就别怪三河集团容不下你了！」
    极短暂地，阿尔托·兰贺眉心一点微蹙被舒云归敏锐地察觉到了。
    刚才说的那些话，都是他根据偷听阿尔托·兰贺谈话时得知的消息构想出来的，关于西塔蒙斯家族和三河集团的关系也是他猜测的，但看阿尔托·兰贺的神情，舒云归就知道，他猜中了！
    「呵，到底是三河集团容不下我，还是我容不下三河集团？」
    舒云归脸色微变，只见阿尔托·兰贺活动着金属五指，眼神中杀意陡涨。
    「别忘了三河集团是仰仗着谁才能做到现在这么大的？他西塔蒙斯·冯又是靠着谁才能称霸芮晨星？如今以为自己翅膀硬了，想黑吃黑啊？」
    能量炮骤然向舒云归击来，阿尔托·兰贺的身影再度袭来！
    「那我就更不能让你这个通风报信的窃贼活着走出黑市了！」
    敌人袭至眼前，舒云归避无可避，只能催动「坐标改写」，从要人性命的能量炮前抽身而去，出现在兰贺身侧房顶上。
    「坐标改写？！」
    兰贺咬牙切齿：「你是程思空？！」
    转瞬他便看出不对：「不是……程思空不是这个身量……」
    舒云归不能让他继续想下去，以兰贺的聪明很快就会联想到自己身上，他决定先下手为强，纵身从房顶上扑了下去，大喝一声：「沉眠！」
    被「沁人心神」的力量迎面击中，阿尔托·兰
    贺身形晃了晃，眼神明显开始涣散。
    舒云归从天而降一脚踹过去，然而本应该陷入昏睡中的兰贺却摆脱了「沉眠」的攻击，骤然清醒过来，一把抓住了舒云归的脚！
    不好！
    舒云归猝然反应过来，阿尔托·兰贺竟然也是个异变体！
    他还不能确定兰贺的异变能力是哪一种，但腿已经被兰贺抓住，整个人被他旋了几圈，狠狠朝着岩壁甩了上去！
    舒云归在半空中一个鹞子翻身，堪堪站稳脚跟，阿尔托·兰贺削铁如泥的机械臂已经兜头击了过来！
    机械臂五指收束，竟合成了一枚高速旋转的尖锥！舒云归身后是岩壁，眼前是电锥，显然已经避无可避！
    阿尔托·兰贺狞笑着：「可怜人，你的死期到了！」
    谁知舒云归并不害怕，他唇角微微勾起，淡然一笑：「说的是你自己吧？！」
    不躲不避，他竟迎着尖锥而来，大喝一声：「止！」
    高速旋转的机械臂竟然真的瞬间停止，兰贺尚未来得及惊讶，手臂已经被舒云归反向一扭，深藏在超合金外壳下的电路芯片被生生扭断，从指尖到肩头，爆出一路噼里啪啦的火花！
    这条手臂可是阿尔托·兰贺花重金打造的，小小一条手臂中安装了等比微缩的助力引擎，那是机甲四肢上才能用到的东西，甚至还加装了掌心炮这种微缩精尖科技。
    如今在舒云归手中化为一堆废铁，钱的事情暂且不提，这也算是狠狠打了阿尔托·兰贺的脸。
    毕竟当初即使是被程思空赶到星域外去，他这条标志性的机械臂也没受过任何损害。
    跟在他身边的那一伙星际盗猎者们都惊呆了，一边叫嚣着替首领报仇，一边朝舒云归冲过来。
    跟星域内那一群雷声大雨点小、贪生怕死的人不同，星际盗猎者虽凶残，但也是最有血性的，首领被人当众卸了胳膊，这比杀了他们自己还不可原谅。
    一时间，各式枪炮朝着舒云归齐射，阿尔托·兰贺果断扯下了机械臂，愤怒地抄起下属递来的火箭筒，单手上肩，一炮将舒云归脚底轰了个几人深的大洞！
    地下通风不佳，硝烟很难散去，阿尔托·兰贺扔了火箭筒，带头跳下弹坑中，却发现坑底除了石块之外别无他物！
    这个人竟然在他们眼皮子底下逃走了？！
    他怒急攻心，狂吼一声：「都给我去找！抓活的！我要亲手弄死他！」
    他的声音回荡在地下黑市中，连舒云归本人也听得真切。
    其实舒云归并没有跑太远，他趁炮弹即将炸响的时候翻身一跳，直直跃进旁边的水井中，巨大的冲击波推了他一把，使他顺着地下暗河被冲出老远。
    暗河水流湍急，水温也低，很快舒云归便觉得体力不支，腿肚子隐隐要抽筋，就在这个时候，后衣领突然被人抓了一把，直接将他整个人拖上了岸去。
    他还以为是阿尔托·兰贺的人，但对方带着头罩遮着脸，把他拖上岸之后一把将他手腕上的定位手环撸下来狠狠砸碎了，又架着他走了好一段路，然后捂着舒云归的嘴将他推进了一个隐蔽的溶洞缝隙中。
    隔着并不厚实的岩壁，能清楚听见星际盗猎者们在满世界找舒云归，他们的生命搜寻仪器可以穿透一般的墙壁，但溶洞外有一层瀑布似的水帘，隔绝了生物热能信号。
    直到那些人离开了，对方才松开手。
    见对方没有攻击意图，舒云归便顾自拧着衣服，问：「你总不可能是程思空安排在这接应我的吧？」
    对方没有做声，指了指溶洞深处，那里有一团篝火。
    舒云归看篝火有些眼熟，不可置信地问：「你该不会是老
    陈吧？」
    面罩摘下，露出老陈饱经沧桑的双眼。
    「还真的是你啊！」
    舒云归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两人走到篝火边坐下，将湿透的衣服脱下来搭在石头上烘干。
    看周围散落着一些食物包装，舒云归估计老陈这些天都是在这个溶洞中度过的。
    老陈看见他在观察周围的情况，便主动开了口。
    「黑市晚上做生意，白天休息，我会趁他们睡觉的时候去寻一些食物。」
    不愧是在闻风游戏存活下来的佼佼者，应对这种生存环境还不是小意思。
    「怎么不逃出去呢？以你的能力，只要阿尔托·兰贺不在这里，你都是有机会逃出去的吧？」
    「我在这里探知到诱导剂的事情跟星盗有关，就是故意待在这里等他的。」
    舒云归「哦」了一声：「那至少给唐越传个消息让他放心，你不知道他为了寻你，都快在莱特星要饭了。」
    「手机进水打不开了。」
    老陈指了指垃圾堆中的手机，难怪唐越说定位信号好几天没有移动过，原来是连手机一起被扔了。
    舒云归摇摇头：「可怜他一个小孩子大老远来找你，要是你早已经出去了，他岂不是白遭一次罪？」
    「不会白遭罪的。」
    老陈将烘干的木板扔进火堆中，幽幽道：「我知道他会去找你，也知道你一定会来这。」
    舒云归眼角一跳：「你两给我下套呢？你让他去找我的？」
    「当然不是，只是我扔了手机，他发现定位不动之后一定会前往莱特星，但他没钱，在莱特星上撑不了两天，恰好你们反抗者编队征兵的告示到处都是，你是他在莱特星上唯一认识的人，他一定会去找你。」
    舒云归伸手烤火的五指曲了起来，警惕地望向老陈，厉声问。
    「你……究竟是什么人？！」

 第一百三十九章 再遇老陈

    「不要紧张，我就是老陈，与你在博明星闻风游戏中见到的那个老陈确实是同一个人。」
    「真的吗？」舒云归盯着他：「你现在给我的感觉可不像猎物，该是猎手才对，我虽然与你交情不深，但至少在我的印象里，你不至于会去算计唐越。」
    「我只不过想了点办法让他从博明星到莱特星去给你传信，这也能叫算计吗？年轻人，如果你把这都当成了算计，那这世界上还有许多恐怖的算计会震碎你的三观。」
    「唐越只是个半大孩子，如果路上稍微出点意外，他就找不到我了。」
    老陈轻笑：「我既然做这件事，就有把握他一定能找到你，我也是活了半辈子的人了，若是连这点事都不能打包票，便算白活了。」
    舒云归被他满腔自信惹恼，压着声音问：「我还是那句话，你到底是谁？唐越说你以前是当兵的，哪个部队？什么官职？何时退役的？」
    他握紧双拳：「你在这里蹲守数天，想找阿尔托·兰贺做什么，让唐越去找我，又是为了什么？」
    老陈拨弄着火堆，从里面掏出了两块红薯，他低着头，完全不看舒云归。
    「你的问题太多了，我不知从何回答起，有些问题，暂时也不能告诉你答案。」
    「你！」
    舒云归「唰」地一声站了起来，胸腔因为愤怒剧烈起伏着，他指着老陈，蹙眉道：「唐越是把你当长辈的，我也一直认为你是朋友，可你……」
    老陈将滚烫的红薯抛给他，微微侧目道：「我自然是朋友。」
    舒云归捧着红薯，指尖发烫，他搞不懂老陈到底想做什么，但现在他必须确认一件事。
    「告诉我，你到底是我们这边的，还是「他们」那边的。」
    老陈并没有问「他们」指代的是谁，而是淡定地咬了一口红薯，热气从他嘴里喷出来，裹挟着他的一句：「你们这边。」
    虽然暂时没有任何证据佐证他说的话，但舒云归莫名觉得稍稍安心，他重新坐回去，问：「那你总得告诉我，你在这里待了好几天都做了些什么吧？」
    老陈翻开衣兜，从里面掏出一管封存在安瓿瓶中的淡绿色药剂。
    「诱导剂？」
    舒云归接过来仔细查看，确定是诱导剂无误，虽然只有手指粗细的一小管，但仅凭这一管的伎俩，就能诱导数十万人恶变。
    「这就是星际盗猎者他们假装成遏制剂卖给群众的东西，我偷听了他们的谈话，诱导剂不能人工合成，必须从具有诱导能力的恶变体身体中提取原料，再经过特殊的化学加工制作成诱导剂。」
    「但现在星域中的恶变体几乎全被IAFA监管着，他们手里能用的恶变体越来越少了。」
    「据他们所说，这一批诱导剂并不存放在黑市中，而是单独有一间仓库，我不确定仓库位置，也不确定剩余剂量，听说每次东西都是星盗头子亲自来送的，我必须跟着他才能找到诱导剂仓库。」
    「所以你在这里待了五天，就是为了等阿尔托·兰贺现身？」
    所有人都以为老陈被发现了，没想到他是在潜伏，舒云归又问：「那你费尽心思让唐越去找我，又是为了什么？你直接去找我说明缘由，我们IAFA也肯定不会坐视不管的。」
    「唐越只是这件事中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即使他不去找你，我也有办法让你得知消息。」
    老陈在舒云归质疑的眼神中缓缓道：「只是这个孩子在闻风游戏中待久了，跟不上高三的进度，在学校里也待不下去，我看他天资不错，跟着你特招进部队也是个好去处。」
    舒云归唇角抽了抽：「还说不是给我下套，我们编队招人公平公正
    ，你可别想给他走后门。」
    老陈耸耸肩：「关键不在他身上，而是你，星际盗猎者作为常年祸害星域安全的匪首，你必须来亲自见一见。」
    「为什么是我？如果单论诱导剂这件事的话，程思空才是IAFA会长，在恶变体的事情上他比我更有决策权。」
    舒云归将最后一口红薯吞了，拍了拍手，道：「如果你说以后反抗者编队要代替翱翔者编队对战星际盗猎者的话，那我确实应该好好会一会这位悍匪。」
    「人与人是不一样的，个人有个人与生俱来的使命和责任。」
    「与生俱来的使命和责任？」舒云归眉心蹙起，忽然想到什么，眼睛一亮，骤然发问：「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你认识我爷爷？你把刚才的话解释清楚！」
    老陈摇摇头，站起身来：「用不着什么解释，很快你就会明白我的意思了。」
    舒云归感觉自己被蒙在一张大鼓之中，哪边敲响了他就被引到哪边，这种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令他非常不爽，看见老陈捡起背心套上，又忍不住问：「你去哪？」
    「阿尔托·兰贺是个非常谨慎的人，既然你暴露了行踪，他肯定不会再把诱导剂带到黑市中来了，这块地方对我们已经没有价值了，你是想通知警署过来连窝端了，还是放任不管，都随你。」
    「是时候该离开这了，我刚才趁乱在兰贺手下的衣服上留了追踪芯片，明着不能跟，暗地里总要知道仓库在哪才行。」
    他出了溶洞，探进暗河中，朝舒云归招招手：「还不快过来，你想留在这过年啊？」
    舒云归愤怒地站起身，抄起岩石上的衣服边穿边愤愤道：「把我诓骗过来的是你，现在催我走的也是你，我怎么觉得我被你耍得团团转啊？」
    老陈已经泅进了水里，毫不客气道：「这可不是耍你，是教你成长。」
    他一头扎进暗流汹涌的水中，水花溅起，将他最后一句话淹没。
    「虎狼齐聚，没时间了。」
    他们顺着暗河水流泅渡道有光亮的地方，这像是一处城市雨水进入河流的出水口，一人高的通道被钢筋焊死了，间隔很密，两个大男人是肯定没法钻过去的。
    舒云归抓着钢筋栅栏伏在水面上，抹了一把脸，问老陈：「你带我游过来之前自己来看过吗？」
    老陈理直气壮地摇摇头：「要不是你惊动了星盗头子，我们用得着走水路吗？」
    舒云归噎住了，终于知道什么叫做姜还是老的辣，难怪程思空天天骂联盟那群人是老狐狸，老陈跟他们比起来也是难分胜负。
    「如果不是你让唐越把我诱拐过来，我又怎么会惊动星盗头子？再说……」
    舒云归忽然想起，惊动阿尔托·兰贺是因为当时有个人影从长街前跑过去，追逐的人放了枪，兰贺出来查看情况才与自己撞见的，怎么也算不上是自己惊动了星盗头子。
    「算了，不扯这些了，出去要紧。」
    舒云归试着用「力有千钧」去拉断钢筋，但汹涌的水流一直冲击着他的身体，让他很难着力。
    「要是有能起爆的东西就好了。」
    老陈一句无心之言倒提醒了舒云归，他从口袋中摸出了手机，机身泡水不能开机，但里面加装的微型爆炸贴片却是防水的。
    他解下腰带将手机固定在钢筋栅栏上，然后按下定时起爆按键，与老陈一起奋力游远了，才听见出水口传来一声爆响，没想到如此微型的爆炸贴片威力惊人，将钢筋栅栏整个都炸飞了。
    舒云归心中感慨着，刚才就该把这玩意塞进阿尔托·兰贺嘴里，送他上西天。
    可他们还得跟着兰贺去找诱导剂仓库，舒云归这个塞
    炸弹的计划只能延后。
    他和老陈从长满苔藓的出水口爬出来，外面已经是清晨了，舒云归抬起头，还没看见美好的阳光，先看见了程思空嫌弃捂住口鼻的一张欠揍脸。
    蒋如舟抱着冲锋枪，一看见他们上来了，连忙吩吩咐IAFA探员给他们拿干净衣服。
    「你们怎么在这？」
    舒云归扯掉头发上的水草杂物，问道。
    「你手机不是有定位吗？会长说你的定位已经离开了黑市范围，就带我们提前过来守着了。」
    蒋如舟话音刚落，唐越就抱着电脑蹿了出来，举着显示屏朝向舒云归和老陈，兴奋道：「快看！快看！咱们的目标也离开黑市了！」
    显示屏中一个蓝色光点正在快速移动，舒云归看了老陈一眼，问：「这就是你刚才贴到兰贺手下衣服上的定位器？」
    老陈点点头，旋即听见程思空提高声音问：「你遇见阿尔托·兰贺了？！」
    程思空和阿尔托·兰贺是死敌这件事也不是什么秘密了，舒云归想起他偷听到的关于兰贺与方宇的事，面色沉了下来。
    他嘱咐唐越一定要跟紧那群星际盗猎者，把他们去的每一个地方都记下来，然后自己朝程思空走去。
    程思空看他一身水坐进了副驾驶位上，蹙着眉头道：「你最好立刻下去，要么亲自给我洗车。」
    「洗洗洗！一个大男人那么洁癖！」
    舒云归升起车窗，压低声音凑到程思空耳边道：「诱导剂是星际盗猎者从修道院盗去的，这次的恶变体袭击事件不仅与星际盗猎者有关，也与西塔蒙斯家族和三河集团有关。」
    程思空骤然坐直了身体，他刚要说话，却被舒云归按住了手背。
    「这些事情我来解决就好，最关键的是……」
    他深吸了一口气，蹙眉直视着程思空道：「方宇的死……跟阿尔托·兰贺有关。」
    在他的视线中，程思空的双眼骤然睁大。

 第一百四十章 三河集团

    因为担心星际盗猎者寻着爆炸声追过来，程思空便带着他们回到了IAFA基地，他听闻方宇的死与阿尔托·兰贺有关，便再也顾不上其他，一下车，便抓着舒云归匆匆去了办公室。
    剩下老陈和唐越自己在院子中闲逛。
    唐越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一直抱着电脑坐在小凉亭中监视着那帮星际盗猎者的行踪，老陈倒是无所事事，一直站在小花园中仰头看着那株郁郁葱葱的绿藤。
    忽然，腿边蹿出一颗毛茸茸的小脑袋，定睛一看竟是个小孩子，他用力推开老陈钻进小花园中去，提起水壶颤颤巍巍地开始浇水。
    身后蒋如舟推着舒同泽的轮椅，远远追着他喊：「够了够了！今天早上出门前浇过水的！」
    老陈便看见那个小孩子又跑了回去，他跑得快，蒋如舟只能去追他，只是这样一来，舒同泽就没人管了。
    舒同泽是个倔强的老头，电动智能轮椅不肯用，只肯用最原始那种手推的，他自己转着轮子慢慢靠近小花园，想去够地上的水壶。
    老陈帮他捡了起来，舒同泽也不进去，只是将水随意地浇在花园最外围。
    「隔这么远浇水，不怕绿藤吸收不到水分吗？」
    老陈背着手站在舒同泽身边，沉声发问。
    「是根来寻水，不是水来寻根。」
    舒同泽将水壶放下了，花园边上长了几根杂草，细细一看，原来是绿藤的分支。
    老陈低头看着从土壤中冒出的尖芽，道：「你看，水源离得远了，就会催生分支，这些分支可是会影响本体生长的。」
    舒同泽倒并不在乎，他弯腰捏住嫩芽根茎，用力狠狠拔了，根须带着泥土拔地而起，在他手中看着可怜极了。
    「看见了不该冒出来的东西就该及时铲除，这样就不会连成片了，若是该除的东西不除，聚成了祸患，那才真的有害本体。」
    舒同泽握着那株嫩芽，单手转动着轮椅，慢慢消失在小花园尽头。
    老陈并未看他，而是依然抬头看向绿藤，轻声道：「谁说不是呢？」
    在他视线尽头，IAFA基地大楼顶层，会长办公室中。
    程思空一把将办公桌上的东西掀翻在地，程靖吓了一跳，又不好说他什么，只能自己弯腰去捡，舒云归连忙也蹲了下来帮她一起捡。
    在程思空看不见的地方，程靖朝舒云归投去询问的目光，舒云归抿着唇摇摇头，示意程靖没事。
    「我千想万想！连自家人都想到了！却没想到他阿尔托·兰贺身上去！」
    程思空一手撑着桌子，一手按着额角，胸膛剧烈起伏着：「那个时候他和他的盗猎舰队已经被翱翔者编队赶到星域外面去了！我从来……从来没想过竟是他怀恨杀人……」
    「因为他们给方宇下了诱导剂，让你误以为方宇真的是恶变，注意力便被吸引到闻风游戏和修道院那边去了，怎么也不会想到是星际盗猎者在背后暗下杀手！」
    舒云归将捡起来的文件放回桌上，思忖道：「阿尔托·兰贺以合作为由驱使那些权贵多次出面去拉拢你和方宇，这样出事之后，你自然第一个就会往那些联盟权贵身上想。」
    「他将这一切推给闻风游戏，权贵们都是被闻风游戏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自然相互袒护谁也不肯说出实情，联盟双盾被铲除，闻风游戏的所有参与者都是受益人。」
    「挡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翱翔者编队在你和方宇的带领下刚正不阿，使星际盗猎者屡屡碰壁、几乎溃不成军，多少指望着星际盗猎者做不法生意的权贵只怕都恨得牙痒痒。」
    舒云归眼睛转动着，问：「不过……要论权贵……这群人加起来也比不上三河集
    团资产雄厚，只是我还不知道，三河集团现在的实际控制人到底是谁？」
    此言一出，程思空和程靖的脸色都发生了变化，他两相看一眼，程靖眼中噙着泪花，微微撇过头去不说话。
    舒云归看他两这个样子，忍不住张了张嘴，尴尬地问：「该不会……不会是你们西塔蒙斯家族……吧？」
    「只是其一。」
    程思空颓然坐倒在转椅上，解释道：「三河集团并不是单独属于哪一家的，你也知道，它的前身是三河矿业，但这个公司名字存在时间极短，因为霍普星域浅表层矿脉很快就采掘一空了。」
    「是，我记得你说过，然后呢？」
    「这个三河矿业公司确实是我们西塔蒙斯家的先辈创立的，后来矿脉采掘一空，公司便不得转型做其他行业，这些年逐渐有很多公司和家族参与进来，直到最后，连联盟政府也出资占了股份。」
    「三河集团发展到现在，各类大小股东少说有近千人，星域中所有你叫得出名号的家族，基本都有一席之地，那些占比较小的就不提了，其中最大的一共十二家，是星域中最大的十二家权贵家族。」
    「这十二个家族的家主对三河矿业拥有绝对主导权，每次股东会议也只有他们十二人参加，其余小股东只参与投资与分红，是没有投票权和决策权的，久而久之，集团内部管着十二家叫做「十二智脑团」。」
    「智脑团？」舒云归摸了摸下巴，他还是第一次听见这个名字。
    「你祖父西塔蒙斯·冯也是智脑团十二人之一吧？」
    程思空没有做声，只是阖眼重重点了点头。
    「那么……无论你祖父知不知道阿尔托·兰贺借诱导剂杀害方宇的事，至少三河集团托星际盗猎者去修道院废墟中窃取诱导剂这件事，肯定是经过他点头的。」
    办公室中一阵沉默，三个人谁都没有说话，程靖一个人靠在墙边，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听阿尔托·兰贺说，三河矿业迟迟没有向他们兑现一万吨蓝晶矿的先期报酬，也没有开放巨狮一号外的航道，他这才闹出此次恶变体袭击飞行学院的事情。」
    「一是想替三河集团给我一点震慑，二是要提醒三河集团，诱导剂在他们手上，如果不兑现承诺的话，恶变体袭击事件还会继续上演，接下来袭击的就可能是三河集团公司总部了。」
    程思空深吸一口气，道：「他们就是趁着虫族袭击刚刚过去，联盟军队尚未恢复建制，想要趁火打劫。」
    「可我不明白，若说报酬是钱、是蓝晶矿或者其他任何东西我都可以理解，为什么还有航道？三河集团难道还能控制联盟政府和军事指挥部吗？」
    舒云归忽然站直身体，问：「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为什么是巨狮一号虫洞外的航道？巨狮一号虫洞地处星域边缘，他们又没有空间跳跃技术，要一条几乎毫无作用的航道做什么？」
    「也许是还惦记着从巨狮一号虫洞来回的空间跳跃船，虽然曙光号损毁了，但总有修好的一天，只要联盟没有放弃蝾螈星矿场，就总有运蓝晶矿回来的那一天，他占领了航道，打劫起来就更方便了。」
    听程思空这样解释，舒云归却还是隐隐觉得不对。
    「不对……不对……」
    「我虽然与阿尔托·兰贺接触甚少，但他给我的感觉是个急功近利的人，他才拿到诱导剂没多久，就急着想要三河集团兑现承诺，又怎么会有耐心去谋划不知道哪一年才能看到利益的事呢？」
    「曙光号不知何年何月才能修好，星际盗猎者的权力更迭又很快，说不好他哪天就被后来居上者干掉了，以阿尔托·兰贺的性格肯定不会为他人做嫁衣。」
    程思空终于睁开眼，拧眉问：「你的意思是……」
    「他之所以如此着急想要三河集团兑现承诺，很有可能是巨狮一号虫洞外航道上有什么东西正在强烈吸引着他，让他抓心挠肝睡不着觉，不惜惹出这么大的祸事，也要逼迫三河集团立刻给他开放航道。」
    舒云归屈指抵着下颌，凝神思索：「会是什么东西呢……」
    「不管他究竟在打什么主意，我都不可能让他如愿以偿！」
    程思空咬牙切齿道：「三河集团有没有航道所有权我不知道，但我要让他们两边因为这条航道窝里斗。」
    「你怎么打算的？」
    「巨狮一号虫洞外航道不是离星流航备站比较近吗？之前你们反抗者编队和翱翔者编队的联合作战演习也推迟了，现在机甲也修好了，人也补齐了，正好用这个理由向联盟申请开展联合军演！」
    「巨狮一号虫洞外还有曙光号事件留下的战舰残骸，估计无法申请到那片区域，不过没关系，你就申请在虫洞附近演习就行。」
    「对！」
    一直没说话的程靖突然道：「这是大战之后联盟第一次军演，民众们可都看着在，你记得多请些联盟高层去观看，最好持续个七八上十天，这样不等我们行动，星际盗猎者和三河集团的人自己就要打起来了！」
    舒云归难以置信地看着程靖，道：「你们姐弟两这是一点没把三河集团当自己家产业啊？」
    「杀人偿命，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程靖抬起眼，一向温柔的眼神中竟暗藏着凌厉的杀意。
    「他们毁了我两个弟弟，是时候该报仇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联合军演

    联合军演的事早在人虫大战之前就已经准备好了，眼下重新拾起也不过花了一两日的功夫。
    翱翔者编队和反抗者编队都换了新的指挥长，舒云归这边还好说，翱翔者编队的指挥长倒是比舒云归还急，想着新官上任，怎么也要烧出三把火来。
    所以舒云归一提这件事，翱翔者编队那边立刻就应了下来，有了他们的帮助，说动军事指挥部也简单多了，很快西河军事基地就准备好了一切事宜，连带着巨狮一号附近所有的航道都禁行清空了。
    这自然是IAFA和舒云归最想看到的场面，巨狮一号虫洞本就偏僻，历年来的机甲联合军演都是在那边举行的，封了航道也不会叫别人觉得刻意突兀。
    自从人虫大战之后，联盟军队一直沉寂，联合军演是难得的大事，舒云归不仅请了军事指挥部的长官们来观看，连灯塔高层们也给请来了。
    长官出行，护卫舰、补给舰、医疗舰之类的自然少不了，整个巨狮一号虫洞附近都被大大小小的舰船挤满了。
    任他阿尔托·兰贺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在这么多联盟舰船的眼皮子底下隐身通过。
    这下，可算是把三河集团与星际盗猎者之间那摇摇欲坠的平衡给彻底打乱了。
    霍伟站在指挥台上，看着大屏幕上一望无际的星河，埋怨道：「飞行学院刚刚出事，你就要搞联合军演，我也不知道你小子打的什么主意。」
    「我能有什么主意？当然是为了提升联盟军队在民众心中的信赖度呀。」
    舒云归背着手站在霍伟身旁，笑得一脸人畜无害的纯良模样。
    「飞行学院虽然出了事，但IAFA还算处理得当，也没有造成太大的伤亡，当初若不是您力保IAFA接替修道院事务，前几日那场恶变体袭击可不好收场。」
    舒云归笑道：「现在联盟中谁不夸您有远见、用人如神呢？」
    霍伟轻瞪了他一眼：「你啊！听起来是在奉承我，实际上全是在夸你们IAFA多么优秀。」
    他回身坐下，问舒云归：「不过你这么急匆匆搞联合军演，当真只是为了联盟军队的面子着想？」
    舒云归面对质疑面不改色心不跳，淡然道：「当然是的，联盟军队在人虫大战中伤亡惨重，即使补齐了编制，士气也一直不高，军演是最能鼓舞士气、提升民众安全感的。」
    霍伟虽然是个武将，但也是在联盟中泡久了的千年的狐狸，虽然猜不出舒云归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猜也能猜出来肯定不只是单纯军演这么简单。
    「行行行，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吧，不过我可提前警告你啊，联盟高层都是上了年纪的，你可别搞出太大的惊喜，小心他们的心脏。」
    舒云归点点头：「您放心，我什么时候给您添过麻烦？」
    此话倒是不错，要说霍伟现在在联盟军队中最信任谁，一个是许闻钊、另一个就是舒云归了。
    至少无论如何，他们是不会置联盟于险境的。
    「行啦，时间也差不多了，你不是还要主导军演吗？快去机甲那边准备吧。」
    舒云归敬礼告退，在离开指挥台大门的那一瞬间，脸上笑意哗然一收。
    唐越穿着新兵军装一直等候在大门外，看见舒云归出来，立刻迎了上去。
    「星际盗猎者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唐越环顾了一眼四周，压低声音道：「程哥那边检查了他们这几天去过的所有地方，没有找到可疑地点，你说的没错，阿尔托·兰贺果然是个小心谨慎的人，他知道诱导剂的事暴露，最近是不会去仓库的。」
    舒云归「嗯」了一声，问：「那他们现在在哪？」
    「我不能确定阿尔托·兰贺本人的位置，但老陈安置的追踪器定位在我们附近，应该是藏在军演舰队之外。」
    舒云归站在指挥舰走廊中，侧头看向舷窗，无垠的星河中无数舰船的飞行灯闪烁着，连成了一片星海，而星际盗猎者们就在最远处的黑暗中潜伏、窥伺。
    「因为联合军演，附近所有航道封闭一周，对于普通的舰船来说没什么，可对于星际盗猎者来说，三河集团向他们兑现承诺的时间就又有正当理由往后拖了。」
    唐越虽然已经经过特招，顺利加入了舒云归所在的反抗者编队，但由于年龄太小，只能暂时作为候补飞行员进行训练，顺便安排作为舒云归的副官陪同他工作。
    他刚进入这片大人的世界，对一切权利纠葛还不是太清楚，这两天舒云归一直在教他，也算了解了一点皮毛。
    「要是换做我，想要的东西放在眼前被被人占据着，别说七天了，七分钟我都等不了。」
    他咧嘴一笑：「只怕现在阿尔托·兰贺要去找三河集团的麻烦了。」
    「那也得找得到才行。」
    舒云归收回目光，带着唐越往机甲整备舱去。
    「根据程思空提供的名单，我们把三河集团智脑团十二个家族的主要成员都请来观礼了，阿尔托·兰贺想要找人，还得先复制一份请帖，混进观礼队伍中来才行。」
    唐越「啊」了一声，脸色微变，问：「那他要是真的混进来了怎么办？要是跟三河集团的人谈崩了，会不会又搞出什么恶变体袭击事件啊？」
    「我就怕他不来，人过留痕，这么多双眼睛，他与三河集团的接触不可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三河集团也深知这一点，所以不敢在这种场面中惹怒他。」
    「可那星盗头子可不是按常理出牌的人，万一他狗急跳墙了呢？」
    舒云归轻声一笑：「这么多舰艇机甲，他有胆子混进来，我们就有办法让他有来无回。」
    联合军演开始，翱翔者编队和反抗者编队各出六十四台机甲进行攻守演习，双方从不同的舰队中升空，一时间，机甲明亮的机械翼照亮了观礼舰队附近的星域。
    舒云归作为指挥长，本应使用01号机甲，但他坚持将这个机甲编号留给了殉国的左学海，自己依然使用着64号机甲。
    在64号机甲的带领下，反抗者编队很快按作战队形分开，双方机甲在空中交错飞行着，叫人看花了眼。
    在其中一艘观礼舰上，西塔蒙斯·冯放下望远镜，接过方开霁递来的红茶喝了一口，微微蹙眉：「水温高了。」
    方开霁二话不说，端着茶杯去重新冲泡。
    「你也看见了，好好的非要搞什么军演，也不是我为难你，航道的事，就等军演结束了再说吧。」
    身后未开灯的阴影处传来一声冷笑，阿尔托·兰贺的声音响起：「当初你们想要诱导剂，又害怕那些虫子不敢自己动手去找，是我们替你们冒着危险深入修道院搜寻。」
    「生意人是要讲信用的，要不是你们一拖再拖，会拖到军演开始吗？」
    臭名昭著的星际匪首就坐在身后，西塔蒙斯·冯却一点都不紧张，反倒点了一支烟，兴致勃勃地看着大屏幕上的军演画面。
    「三河集团是个大公司，大公司结款自然是要走流程的，慢一些很正常，与我们合作的公司三、五年才收到货款的也大有人在，与你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习惯自然是不一样的。」
    「也不是我不能等，只是你们的那批诱导剂根本放不了三、五年，如今IAFA已经开始彻查了，以你外孙程思空的能力和手段，你觉得他抄了诱导剂仓库需要花多长时间？」
    西塔蒙斯·冯不为所
    动，道：「你和他不对付了许多年，你觉得他需要多久能找到你的仓库呢？」
    黑暗中，阿尔托·兰贺的眼睛微微眯了眯。
    「怎么听总政官的意思，像是要黑吃黑啊？」
    「当然不是，我们做正经生意的，怎么会跟星际盗猎者起冲突呢？军演也不是我定的，都是上任总政官霍伟在时定下的，你要怪就怪他吧，反正他的案子还没判，监狱就能找到他。」
    身后沉默了好一阵，半晌才听阿尔托·兰贺道：「航道的事情再说，先把一万吨蓝晶矿兑现了，找人取一半诱导剂走，IAFA查得紧，这么大一批货我很难处理。」
    方开霁给西塔蒙斯·冯端来了新茶，这回水温刚刚好，西塔蒙斯·冯喝了一口，将手上未抽两口的烟抛了进去。
    「人虫大战的时候，各种战舰、机甲、防御网，加上地下基地供能，几乎耗空了蓝晶矿储备，曙光号又迟迟没能修好，实在供不应求，联盟能源价格都上涨两次了，哪里能找到一万吨的闲余？」
    阿尔托·兰贺「唰」地一声站了起来，厉声道：「那你的意思是要把这批诱导剂砸在我们自己手中？」
    西塔蒙斯·冯微微回头看向这位人人谈虎色变的悍匪，道：「你也说了IAFA正在追查诱导剂，我刚从芮晨星升上来，总政官的位置还没坐稳，现在风口浪尖要是被IAFA抓到把柄，岂不是要成为第二个霍伟？」
    「堂堂西塔蒙斯·冯，何时变得这么瞻前顾后、畏首畏尾了？」
    阿尔托·兰贺走向他，长筒靴踏在地板上，发出一声声令人胆寒的声响。
    他站在西塔蒙斯·冯座椅后面，手中枪口抵着他的后脑，低声问：「既如此，那我要是现在就杀了你呢？」

 第一百四十二章 尔虞我诈

    「杀了我，你就更得不到蓝晶矿和航道了，你手里如烫手山芋一般的诱导剂也没有第二家敢收。」
    西塔蒙斯·冯示意方开霁把泡了烟头的茶水撤下去，已经年过中旬的男人被使唤着，不仅毫无怨言，脸上甚至一点不满的表情都没有。
    「不光是我，就算你在这把三河集团智脑团十二位家主都杀了，三河集团也不会因此受到半分波动，这就是三河集团能在星域中纵横至今的原因，因为它早就不是哪一个人、哪一家能撼动的了的。」
    西塔蒙斯·冯起身，面向阿尔托·兰贺的枪口，微微扬起唇角，道：「我知道你急着要航道是做什么，巨狮一号虫洞外的东西是你的就永远是你的，又没人能抢了去。」
    「你说的轻巧，单向幕布的投影时间在这几天就要到期了，万一巨狮一号虫洞外的东西被联盟发现，我难道还能去跟联盟硬碰硬吗？」
    「现在已经不是联盟双盾的时代了，三年过去了，若大首领还没能恢复与联盟一战的实力，那只能说是你自己太无用了。」
    西塔蒙斯·冯伸手挥开了枪口，湛蓝色的双眼中写满了精明算计。
    「总之事情就是这样，你继续相逼也不会有任何结果，诱导剂的事情本来只是延缓结账的一点小事，你非要去袭击飞行学院闹得人尽皆知，现在知道害怕了？已经晚了。」
    「三河集团之所以能存续到现在，就是因为它从不置自己于险境，民众刚经历一场大战，对恶变体憎恨犹深，这个时候谁握着诱导剂，谁就是全联盟的敌人。」
    西塔蒙斯·冯绕开座椅，凑近阿尔托·兰贺，道：「星际盗猎者本就在联盟敌对面，在这个风声鹤唳的时候，诱导剂放在你们手上才是最安全的。」
    「等军演结束，风声过了，你还怕三河集团赖你的账吗？我们合作那么久了，大家都是闻风游戏一条绳上的蚂蚱，你出了事，我们也跑不掉。」
    他拍了拍阿尔托·兰贺的肩膀，极不走心地宽慰道：「大首领就请再多忍耐一段时间吧。」
    言罢，西塔蒙斯·冯抬脚从观礼厅走了出去，只剩阿尔托·兰贺一人留在此处。
    透过观礼厅巨大的落地透明舷窗，能看见外面两队机甲激战正酣，阿尔托·兰贺愤怒地握紧双拳，手下的消息却接了进来。
    「不好了首领！」
    画面中下属满脸慌张，指着一片漆黑的星域急声道：「军演的一枚流弹打穿了单向幕布，投影已经开始消散了！」
    在他指向的星域中，静谧漆黑的天空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显现原形。
    阿尔托·兰贺一拳捶塌了椅背，观礼厅中发出一声巨响。
    「首领！首领！您快想想办法吧！」
    「妈的！我就知道这次军演肯定要出事！」
    阿尔托·兰贺额角青筋暴起，怒道：「别管单向幕布了，他们这么多人堵在这里，我们就是有再多的火力也冲不进来！」
    「可是……可是要是放任不管的话，灯塔很快就会发现咱们藏在巨狮一号虫洞后面的秘密啊！」
    阿尔托·兰贺牙关紧咬，他死死盯着窗外，两队机甲来去留下一道道机械翼残影，而星际盗猎者们日思夜想的东西就在他们身后。
    「单向幕布由多个独立发光管组成，即使被打穿，也依旧能支撑很长一段时间。」
    身后传来方开霁的声音，这个西装革履的男人面对西塔蒙斯·冯的时候一言不发、卑微如尘埃，现在却仿佛换了一个人，他走过阿尔托·兰贺，直到落地舷窗跟前才停下脚步。
    「你什么意思？」
    阿尔托·兰贺在闻风游戏中见过这个人，他总是沉默寡言，看起来万事无争
    的模样，可是能在三河集团西塔蒙斯家族中混到这个地位，哪有真的不争的。
    比起西塔蒙斯·冯那种狡诈的老狐狸，他这个女婿似乎更加难以琢磨。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若问阿尔托·兰贺最不想跟谁打交道，西塔蒙斯家族一定高居榜首。
    「我听说，程思空正带着iafa查封莱特星上的冷库，你觉得以他的能力，几时能查到你的仓库？」
    「比起你苦心隐藏在巨狮一号虫洞外面的东西，冷库里的诱导剂才更重要吧？毕竟就算那些东西被灯塔发现了，他们一时半会也弄不走，但要是诱导剂仓库被查封了……」
    方开霁轻笑道：「当初冒着大战风险进入修道院，你们星际盗猎者也损失了不少人，如果诱导剂被人一锅端了，三河集团可不会为你的失误买单，到时候……」
    他转过身，舰船外星域探照灯的光芒远远射来，将他的身影镀上了一层银白色的光晕。
    「你要拿什么跟你的兄弟们交待呢？」
    被戳中痛处，阿尔托·兰贺愤怒的神色霎时间阴沉下来。
    星际盗猎者跟普通民众不一样，他们大多是犯了事流亡出来的，或是各种盗匪的后代，在联盟社会中早已被通缉或者销户查无此人，永远不可能再回归正常社会。
    其实跟恶变体没什么不同，他们本质上都是属于人类又被人类抛弃的种族。
    原本星际盗猎者的生活是很滋润的，他们没有政府法律监管，依靠掠夺和倒卖发家致富，坐拥百艘战舰，连联盟政府都不敢与他们硬碰硬。
    后来冒出个联盟双盾，打得他们溃不成军，一度到星域外流浪，过着食不果腹的日子。
    阿尔托·兰贺想尽办法，好不容易才除掉了联盟双盾，可谁知道那程思空是个打不死的，竟又卷土重来，意欲将他这三年好不容易恢复的实力给重新抹杀！
    甚至……
    他身边还多了个舒云归，这个舒云归可比方宇难对付多了，要是新的联盟双盾组成，自己这一帮兄弟就真的没有活路了。
    「我若是你，就不会一直盯着眼前的这点东西，保住诱导剂才是关键，iafa查不到东西，自然就收手了，到时候等时局稳定你再拿出来开高价，难道三河集团还能找新借口搪塞你吗？」
    高速飞行的机甲从弦窗外飞过，方开霁的身影在光芒与黑暗的交替中显得亦真亦假。
    「你是西塔蒙斯·冯的女婿，也是三河集团的一份子，却反过来帮我们？这又是使的什么诈？」
    「你大可以不信我说的话，反正决定权在你，我只是个生意人，也不会拿枪逼迫你，至于我要做什么，你也无需多问，我们双双得益就行了。」
    阿尔托·兰贺双手撑在椅背上，低头沉思着。
    「不用多纠结我是不是在给你下套，反正你只有两条路，要么现在抓紧时间回莱特星去转移诱导剂，保住了诱导剂，就保住了你与三河集团谈判的筹码，何愁不能东山再起？」
    「或者死守巨狮一号虫洞外的秘密。」
    方开霁抬起手，身后机甲对战，炮火连天。
    「星域总长和星战总指挥都在这，全星域最高安保级别，还有两支战无不胜的机甲编队，你若是想靠你那点人手去鸡蛋碰石头也可以，没有人拦着你。」
    方开霁抬脚向外走去，路过阿尔托·兰贺的时候胳膊被陡然拉住。
    「你是西塔蒙斯·冯的女婿，你当真不与他一条心？」
    方开霁侧过头，隔着漆黑的墨镜镜片注视着阿尔托·兰贺，认真道：「他亲外孙都不与他一条心，更何况我只是个外姓人。」
    见阿尔托·兰贺依然满脸
    疑虑，方开霁挣开了他的钳制，整了整自己的衣服，道：「顺便再给你透露个消息吧，舒云归是联盟中唯一的三阶异变体，他可以随意复制任何人的能力，包括程思空的。」
    言毕，他重重拍了拍这位星际匪首的肩膀，跨步走了出去。
    他的话为阿尔托·兰贺多日的疑惑提供了答案，同样作为异变体，阿尔托·兰贺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在黑市遭遇的那个窃.听贼可以使用那么多种异变能力，如今就能解释得通了。
    「原来是他……」
    阿尔托·兰贺从胸腔中发出一声冷笑，他抬起自己新安装的机械臂，冰凉的金属泛着如利刃刀锋一般冷冽的光泽。
    「好啊，程思空，看来咱们之间的争斗还远没有结束。」
    他举起通讯器，冷冷开口：「带上人手，立刻去诱导剂仓库！把诱导剂从莱特星转移出来！」
    「啊？！」
    手下惊愕道：「可是……可是单向幕布的事难道不是最要紧的吗？」
    阿尔托·兰贺力按了按眉角，拧眉道：「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那些东西！只要保住了诱导剂，我们就还能从三河集团手中敲出钱来，只要三河集团不倒，我们就还有翻身的机会！还不快去！」
    「是是是！」
    手下连忙领命，旋即又听阿尔托·兰贺道：「再抽一队人，带上武器，跟我去iafa走一趟。」
    「iafa？他们正在调查诱导剂的事，我们去不是自投罗网？」
    阿尔托·兰贺挥手骂道：「难道我还怕他程思空不成？」
    他饿狼一般的双眼迸发出凶狠的光：「他能用我最重要的东西来威胁我，难道我就不能用他最重要的东西去威胁他吗？」
    「这些年打打藏藏，总是他程思空占据上风，这次，就让他也好好尝一尝一败涂地的滋味吧！」
    手下立刻挂断通讯去执行命令，寂静黑暗的大厅内，阿尔托·兰贺缓缓扬起头颅，深深吸了一口气。
    这次可不能简单放过程思空，一定要iafa放场血，才能让全星域知道，得罪星际盗猎者的下场。
    阿尔托·兰贺如是想着，与此同时，莱特星上，程思空面前的显示仪上，蓝色光点开始移动。
    「蚂蚁回巢了。」
    整装待发的iafa探组车队驶出基地，途径正在浇花的舒同泽和老陈。
    「干嘛去？」
    老陈问道。
    程思空扬手打了个招呼，笑道：「去捉蚂蚁。」

 第一百四十三章 引蛇出洞

    为了隐蔽行踪，iafa的车队没有采用统一车辆，而是混入私家车中，分散跟踪。
    车队离开海底加速通道之后就各自散开了，程思空难得有个司机，自己坐在副驾驶位上，带着定位眼镜盯着前方飞驰的车辆。
    「我们才跟了他们五十公里，他们就换过三条线路，绕了一个大圈还是回到了原地，真够狡猾的。」
    程思空胳膊肘撑在车窗边，手指虚扶着眼镜，哼笑一声：「阿尔托·兰贺是历代星盗头子中最谨慎的人，向来狡兔三窟，当年我追着他打都让他逃脱了，更何况听说这两年他还收了几个得力部下。」
    聚精会神开车的探员连超三辆车，试图离他们的追踪对象近一些，却被程思空制止了。
    「不用太近，我们这有定位，你离远些，免得被发现。」
    星际盗猎者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虽然三河集团临时爽约打乱了他们的计划，可若iafa逼急了，他们自断臂膀，放弃诱导剂仓库也是有可能的。
    好不容易利用军演封锁了巨狮一号虫洞外航道，又散布查封冷库的消息出去，才引蛇出洞，万不能打草惊蛇。
    「咱们的探组这几天查封了几个特殊变化人类血液样本仓库，场面那叫一个声势浩荡，新闻电视台都来了好几家，就算是再谨慎的人见到这场面都该慌了。」
    程思空没有说话，他们沿着海岸线行驶了好几百公里，探员开车都开累了，趁对方在能源站加能源的间隙，两人还换了个位置，由程思空亲自开车跟踪。
    给车加完能源，对方车头一转，竟离开海岸线，朝市郊物流基地中去了。
    这是一座占地数十万平方的大型物流基地，莱特星地理板块相对集中，无论到任何地方基本都可以走陆路到达。
    这座物流园是整个东半球的枢纽中心，各式货运飞船、集运卡车不间断进出着，一辆小轿车驶进去就像鱼苗钻进了鱼群中，眨眼就销声匿迹了。
    程思空扫了一眼后视镜，物流基地中各种大型仓库林立，小型仓库更是不计其数，单纯要把这里每间仓库查一遍，只怕都需要好几个月的时间。
    「真是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林啊，要不是有他们在前头带路，咱们何年何月才能在这偌大的物流基地中找出小小的诱导剂呢？」
    定位追踪眼镜上的蓝色光点停止了，程思空在距离对方还有一些距离的时候一脚刹停车，举起通讯器道：「第一探组间隔五百米外停车查探，第二探组留在车上，车辆不熄火，防止对方虚晃一枪。」
    程思空虽然没有跟军师接触过，但他和阿尔托·兰贺可是「老相识」了，就算情况再紧急，这位星盗头子也是万事小心为上。
    若不是他做事瞻前顾后，也不会在当年对战中错失时机，明明看到程思空的机甲已经被飞弹击中破碎，却担心有埋伏迟迟不敢上前给予最后一击。
    程思空摸了***口，他胸膛上那一片连路亭的「细胞重组」都没办法去掉的伤痕，就是阿尔托·兰贺行事不够果断的证明。
    当时他的机甲破碎，重伤昏迷，但凡阿尔托·兰贺果断一点，现在自己的照片就该跟方宇挂在一起了。
    想到方宇，程思空心头的怒火又烧了起来，他命令探员在车上待命，自己取了枪下车去，朝着定位眼镜上的光点前进。
    对方只有一台轿车和一辆小型冷链卡车，看样子诱导剂的数量不会太多，此时车里人都出来了，留着两人在外放风，其余人闪身进了一座大型肉制品仓库内。
    「一组探员，给你们十秒钟放倒门口那两个人。」
    通讯器灯光闪了一下：「一组收到。」
    程思空躲在隐蔽处，背靠着墙，定位
    眼镜上时间跳动着。
    第一秒，一组中的两名速度类异变探员如幽灵一般瞬间出现在两人身后，牢牢控制住了他们手里的通讯器，阻止他们发出警报。
    第二秒，一名射击类异变探员从墙角滚出，翻身双枪同射，消音子弹无声地击穿了对方的头颅，子弹卡在颅骨中，连血都没多溅出来一滴。
    第三秒，通讯器中传来一组组长的声音：「报告，一组完成任务。」
    程思空无声地吹了下口哨，表扬道：「非常好，准备潜入。」
    不枉费这段时间iafa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搞基因测序，除了筛查出恶变体之外，也筛查出了一批异变体，在征询他们个人意见之后，大部分异变体选择加入iafa。
    这些人或多或少都因为自己的异变能力在人群中饱受歧视，或苦苦隐瞒不敢为人知晓。
    如今来到iafa，才发现原来世界上有这么多与自己相同的人，也终于知晓原来自己的能力不止会带来惊恐，还会带来和平。
    iafa第一探组就是由这么一群异变体组成的最新作战探组。
    命令刚发布下去，第一探组的人就已经潜入了仓库中，定位眼镜中显示对方并未移动，应该是正在转移诱导剂。
    「二组下车包围仓库，释放无人机守住所有出口和屋顶，一只苍蝇都别放出去！」
    「二组收到！」
    携带重火力武器的二组探员迅速包围了整个仓库，对方只有八个人，而程思空为了万无一失，带了十倍于敌方的人，今天这批诱导剂是志在必得。
    稍稍等了一会，通讯器中一组报告完成任务之后他才进去，迎面就是一阵肉腥味混着凉气冻得人直打哆嗦。
    八名星际盗猎者死了一半，都是一枪击毙，剩下四个被按在地上，捆了手脚动弹不得。
    「程思空！」
    倒在地上的星际盗猎者怒骂道：「又是你这个处处碍事的家伙！」
    闻声，射击类异变体探员的枪口对准了他的颅顶，程思空却摆摆手示意把枪放下。
    「你倒是个新面孔，看来之前跟着阿尔托·兰贺的那群家伙都死得差不多了吧？」
    程思空弯下腰，朝对方露出一个笑容：「谁叫你们干得不是人事，我自然要来碍你们的事，不光现在，星际盗猎者一天不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我就会一直碍事下去。」
    他直起身，问：「诱导剂在哪？」
    一组组长朝他行了个礼，捧着一箱猪肉灌肠走了过来，道：「报告会长，在这。」
    一箱猪肉灌肠各个饱满，已经被抽了真空，加了包装，一副随时可以运输售卖到星域各大商超的模样。
    「你确定在这里？」
    一组组长掏出蝴蝶.刀，将包装撕开，顺着灌肠中心小心翼翼划出一道口子，然后伸手进去摸索，竟从灌肠内摸出了一支手指长的生化玻璃瓶。
    诱导剂是易燃易爆易挥发的特殊药剂，包装与一般的药剂不同，这种生化玻璃瓶耐高温耐极寒，可以承受枪击，造价不菲。
    「居然把诱导剂藏在猪肉.肠里，真不像阿尔托·兰贺的作风，这又是谁给他出的主意？」
    程思空接过那支碧绿色的诱导剂，猪肉油脂在掌心融化，油腻腻地令人厌弃。
    「光这一支包装瓶就远比一车猪肉.肠贵，还真是剑走偏锋，就算iafa路上抽检，也不会想到如此贵重的东西竟然藏在这么廉价的东西里面。」
    他将诱导剂抛给了一组组长，命令道：「查封这个仓库，把所有肉制品都拆开，不可漏过半支诱导剂。」
    「是！」
    一组组长小心翼
    翼捧着诱导剂，问：「那这几个人怎么办？」
    程思空只穿了一件单衣，被冷库极低的温度冻得手脚麻木，回眸看了那几人一眼，道：「通知二组找人把他们送回基地看押，等日后抓了他们首领，上法庭还得他们做人证。」
    他冲那箱被剖开的猪肉.肠挑挑下巴，道：「我与你们首领有仇，就不请你们吃好的了，把这箱肉.肠带回去，以后充做你们的伙食。」
    程思空扬手一挥：「别担心，放开了吃，这一仓库够你们吃到牢底坐穿。」
    他转身出了仓库大门，秋夜寒风并不比仓库中的冷气好受，但却可以平息他心中的滔天怒火。
    自从从舒云归那里得知方宇的死与阿尔托·兰贺有关之后，他心中一直有一口气郁郁不得解，看着星际盗猎者在眼前横行，他心中这口气就愈积愈深。
    当初就不该仅仅只是把星际盗猎者赶出星域，若是把他们连根铲除了，方宇就不会死得如此冤枉。
    程思空仰头深深呼出一口气，从口袋中掏出私人手机，给舒云归拨了过去。
    隔了很久，电话才接通。
    「喂……喂？」
    电话是唐越接的，小声问：「舒哥哥在工作，请问有事吗？」
    程思空挑挑眉，这个时间，一天的军演早该结束了，还能有什么工作？
    他问唐越：「舒云归做什么工作去了？」
    电话那边传来窸窣的声音，好一会唐越的声音才稍微大了一点。
    「我也不知道，舒哥哥被一个很高的老头子和一个带墨镜的男人带走了。」
    程思空握着手机的手背青筋暴起，急声追问：「是不是西塔蒙斯·冯？」
    「我……我也不知道……」
    唐越为难道：「他们只说要跟舒哥哥谈些不能被别人知道的事情。」
    这两人又想搞什么鬼？！
    程思空按捺着不安的情绪，问：「他什么时候被带走的？」
    「就在刚刚。」

 第一百四十四章 反将一军

    舒云归刚结束一天的军演，从机甲上下来，连作战服都没来得及换，就被西塔蒙斯·冯和方开霁客客气气「请走」了。
    当然，舒云归也没跟他们客气，他指挥了一整天军演，累得饥肠辘辘，观礼舰餐厅所有好吃好喝的他全点了一遍，堆满了整张餐桌。
    西塔蒙斯·冯不开口，方开霁自然不会开口，方开霁不开口，舒云归更不会主动跟他们说话。
    三人沉默着，室内只有舒云归刀叉筷子滑动的声音，直到他酒足饭饱了擦了嘴，西塔蒙斯·冯才示意方开霁将一份电子文件放到了他面前。
    舒云归靠在沙发软垫上，随意扫了一眼屏幕，上面密密麻麻全是些公司股份、货币基金、商铺门店之类的信息，文字太多，看得舒云归操劳了一天的脑袋很痛。
    「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吧，明天还有军演，没什么大事的话我就回去休息了。」
    方开霁按住他的肩膀，将显示仪往他面前推了推：「我之前说过，我们可以合作的。」
    舒云归看了一眼对面端坐的西塔蒙斯·冯，这个老人一直在观察着他，如今终于开了尊口。
    「自古以来，想要掌握天下大权，不过看重兵力和钱财，如今你有兵力，我有钱财，正该是合作的时候。」
    舒云归打了个哈欠，明显对他说的话没有兴趣，困倦道：「天下不止我一个人有兵，也不止你一个人有财，你外孙程思空就很有钱，我何必舍近求远，去跟你合作呢？」
    方开霁松开手，轻笑：「程思空那点小打小闹的，跟三河集团比起来是云泥之别。」
    「可三河集团又不是你一家的。」
    舒云归撑着侧脸，倚在沙发扶手上，目光直直望向西塔蒙斯·冯。
    「同样，反抗者编队也不是我一个人的，我军衔低微，你这些钱财，我怕是无福消受了，大人还是另找一个兵权更大的人合作吧。」
    他站起身，拿起作战头盔就想走，面前却冒出几名身穿黑西装的安保人员挡住了他的去路。
    「怎么？军演现场，总政官大人打算杀害指挥官吗？」
    方开霁走向西塔蒙斯·冯，恭敬地打开烟盒供他挑了一支烟，又弓着身子为他点了火。
    氤氲的烟气被新风系统抽向天花板，西塔蒙斯·冯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抗拒的意味。
    「三河集团只有合作者，没有拒绝者。」
    舒云归冷笑一声，毫无畏惧道：「哦？合作者被你们拉入闻风游戏中，绑在一条绳上，出了事大家一起死，拒绝者就像方宇那样，死的不明不白，是吗？」
    他说到方宇名字的时候，特意看向方开霁，可对方的神色没有半分变化，仿佛方宇根本不是他的亲生儿子一样。
    「既然怎样都是一个死，那不如你现在杀了我，反正一路过来监控也都录下了，就等着明天军演找不到人，星战总指挥亲自来找你要人吧。」
    舒云归一步上前逼近那些安保人员，眼看双方就要打起来，西塔蒙斯·冯挥挥手，示意安保人员后退。
    「你若不是反抗者编队的指挥长，这合作也找不到你头上，在其位谋其职，我们三河集团是正经做生意的，少校不用开口闭口就是打打杀杀。」
    西塔蒙斯·冯湛蓝色的眼睛凝视着他，道：「你跟着程思空，想必他什么都对你说了，既然你是明白人，我们就不遮遮掩掩兜圈子了。」
    「你可以选择辞去反抗者编队领机的职务，继续做你的星流航备站副总指挥，想跟程思空一起带着IAFA闹出什么花样都可以。」
    「或者……」
    他抬起眼，目光如剑般扎向舒云归。
    「让整个I
    AFA为你陪葬。」
    舒云归眉心咻然竖起，五指握拳，高声道：「你什么意思？！」
    「选择就在你一念之间，你可以选择与我们合作，或者辞职，再或者，欣赏一出好戏。」
    心跳猛然加快，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他自然是可以从这里打出去的，整个观礼舰队都不是他三阶异变体的对手，可打出去又有什么用？西塔蒙斯·冯要做的事情，肯定不只是威胁他的生命安全这么简单。
    汗从掌心渗了出来，舒云归呼吸加重，久久没有说话。
    「看来你选择看一出好戏。」
    西塔蒙斯·冯挥挥手，安保人员撤去，大门「砰」地一声关闭，观礼舱灯光猝然熄灭，一道全息投影在舒云归面前亮起。
    那是IAFA基地！
    舒云归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他愤怒地看了西塔蒙斯·冯一眼，又匆忙收回目光，盯着投影目不转睛。
    投影中，一辆押送车驶入基地，蒋如舟端着枪站在大门口，二组探员跳下车将收容资料传给他，只见蒋如舟探头看了看车内，笑道：「我还从没见过星际盗猎者呢。」
    二组探员将抓来的四名星际盗猎者从车内推了出来，他们头上裹着头罩，双手都被特制手铐锁了起来，就算是个恶变体，现在也不能动弹了。
    「会长怎么没回来？」
    探员辛苦奔波了一天，伸了个懒腰道：「会长还在仓库清点诱导剂呢，那可比这几个家伙重要多了，估计会长要亲自护送诱导剂回来吧。」
    探员朝他挥挥手：「那我先把这几个人送去关押了。」
    「辛苦了！等下记得要食堂加餐！」
    「那必须的！」
    工作到半夜，大家都困了，尤其是蒋如舟这种白天还要上课的大学生，他揉着熬红了的双眼，转身回休息室去，却在转身的时候突然怔了一下，随后猛然向拍摄镜头所处的方向看来！
    投影在这里骤然停止，舒云归悬着的心又被狠狠捏住了。
    IAFA基地的位置是机密，只有在与联盟的合作文件上有标明，西塔蒙斯·冯作为联盟高层，自然是能看见这份文件的！
    舒云归咬着后槽牙，厉声问道：「你要对IAFA基地做什么？！」
    「少校不要激动，程思空是IAFA的会长，又是总政官的亲外孙，虎毒不食子，三河集团不会对IAFA做什么的。」
    舒云归扫了方开霁一眼，刚才提起方宇他一点反应没有，完全不像为人父母的样子，现在提起程思空倒知道他是西塔蒙斯·冯的亲外孙了？怎么好像程思空才是他亲儿子一样？
    「那你们这投影是怎么来的？！难道不是你们的人闯入IAFA基地了吗？！」
    方开霁摇摇头，面无表情道：「三河集团里都是些生意人，IAFA可是有联盟正规武装力量的，我们怎么可能闯得进去？这只不过是技术潜入而已。」
    他的声音波澜不惊，却说出了令程思空闻声色变的消息。
    「你们顺着星际盗猎者的行踪抄了他们的诱导剂仓库，他们顺着你们的行踪找到了IAFA基地，不过是鹬蚌相争罢了。」
    「你说阿尔托·兰贺去了IAFA基地？！」
    舒云归心跳骤然空了一拍，程思空还在外清点诱导剂，战力最强的一组也被带走了，如果基地中的人遭遇星际盗猎者，胜算微乎其微！
    他立刻转身，安保人员上前来拦，被他一个过肩摔狠狠摔倒在地。
    「现在回去有用吗？」
    西塔蒙斯·冯的声音平静如一潭死水，舒云归却听出了嘲讽的意味。
    「年轻人总是冲动，程思空和你一样，做事不够缜密，所以才会让人有机可乘，以至于一败涂地。」
    舒云归猝然看向桌上的显示仪，凌晨两点十八分。
    再看向投影中录像画面右上角的时间，凌晨十二点零六分。
    已经两个多小时了……
    按星际盗猎者的能力和阿尔托·兰贺的凶残程度，就算IAFA基地是铜墙铁壁，两个小时也该拿下了。
    舒云归猝然阖眼，怒道：「你是故意跟我耗时间的，就是为了把我关在这里，让任何人都联系不到我，好让阿尔托·兰贺顺利拿下IAFA基地。」
    他愤怒地冲向西塔蒙斯·冯，一拳砸裂了他面前的餐桌。
    「还说什么程思空是你的亲外孙，那程靖呢？她难道不是你的亲外孙女吗？你就这样陷她于险境，你知不知道阿尔托·兰贺是个无论男女老幼都能下得去刀的人？！」
    「我真不明白，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样的长辈？方宇死了，你不管，程思空大好前程被人毁了，你也不管，不仅与杀人凶手合作，甚至把自己外孙女的命也交到了他们手里！」
    舒云归一把掀翻了沉重的大理石餐桌，餐碟碗筷砸了一地，而西塔蒙斯·冯却稳坐不动。
    「如果西塔蒙斯家族太过在意某一个人、或某一群人的生死，那它就不能在三河集团的激流中撑这么多年。」
    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
    舒云归嗤笑道：「别给自己找高尚又伟大的借口了，说来说去，你们眼里没有亲情、没有道德、没有法制，就只有利益。」
    他向后退了一步，指着方开霁道：「还有你！为虎作伥，杀害你亲生儿子的凶手还在逍遥法外，你却能像个无事人一样看着你真正的仇人继续去伤害你的继子继女！」
    舒云归冷笑一声：「何须什么诱导剂，你们这些人的心，早就已经恶变了。」
    室内蓝光亮起，舒云归消失在了二人眼前。
    方开霁命令智能主脑开灯，上前去扶西塔蒙斯·冯起身，手腕却被握住了。
    「关于方宇的事，我一直没有问过你。」
    方开霁抬眼，看向西塔蒙斯·冯。
    「你是怎么想的？」
    眼神又垂了下去，方开霁面无表情道：「不能为西塔蒙斯家族创造利益的人，没有留着的必要。」

 第一百四十五章 突然袭击

    蒋如舟按照程思空的嘱咐一直在iafa基地中待命，他不敢睡觉，打着哈欠一直强撑，端着枪在小花园边上转来转去，清醒精神。
    他刚刚进入大学，虽然选了一所离iafa基地最近的大学，也配了司机每天接送，但年轻人总是嗜睡的，更何况是这样日夜连轴转。
    iafa原先的战力在人虫大战的时候都折损地差不多了，剩下的也都派出去执行基因测序任务了。
    新的一组刚刚成立，基地中能独当一面的人不多，作为跟程思空一起历经生死的伙伴，虽然蒋如舟只有十八岁，但还是被委以重用。
    押送车的灯光刚从海底加速通道深处亮起，正准备坐下的蒋如舟「唰」地一下就站了起来，把旁边深夜睡不着，起来浇花松土的舒同泽吓了一跳。
    老年人跟年轻人不同，舒同泽一天也睡不了几个小时，常常半夜睡不着，起来遛弯浇水，时间久了，值夜班的工作人员也见怪不怪了。
    舒同泽把倒在地上的水壶扶了起来，虽然外面已经入秋，但在海底基地中，经他打理的小花园却依然花香浓郁，青藤比前几个月粗壮了一圈，已经长到了氧气环顶端，藤蔓虬结在一起，形成了一大片伞盖。
    舒同泽站在绿藤下方抬头眺望，氧气环将整个海底基地包裹其中，人造天幕模拟着外部的天色，正有无数星光在闪烁。
    在那些星光中，有一颗格外亮眼，连星光一闪一闪的频率也比其他星星要快。
    舒同泽怔楞地抬头看着，那边押送转运任务已经完成，蒋如舟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一边往基地中走去，一边远远招呼舒同泽。
    「爷爷！夜深了！该休息了！」
    舒同泽仿佛没有听到一样，依然抬着头仰望。
    他也不是第一天这样了，蒋如舟提醒了一句便顾自揉着眼睛准备离去，转身的时候忽然有一道光芒在余光深处闪了一下，他脚步猝然一顿，随后猛地回过头。
    天幕之上有道光芒越闪越快，那哪里是星星，而是一颗定时自毁监视装置！
    他立刻朝那枚监视装置开枪，但目标物太小，他用的不是狙击枪，也没有朱新月那样厉害百发百中的能力，枪响几声没有击落监视装置，反而是定时器发出「滴」地一声，灼目的红光突然在眼前炸开！
    几乎想也没想，蒋如舟瞬间扑了过去，将舒同泽护在了身下，下一刻绿藤伞盖被炸断，从天幕之上砸落下来，露出上方的氧气环。
    巨大的声响惊醒了整座基地，朱新月披着外衣睡眼惺忪地拉开窗户，赫然发现绿藤被炸得只剩一节秃杆，人工天幕损坏，隐隐有越来越大的水流声传来！
    不好！
    氧气环受损了！
    地处深海之中的iafa基地全靠氧气环隔绝海水，可氧气环柔韧，是不怕炸的，上次受损还是因为林爱「高频共振」的作用，除此之外，若想对氧气环动手，除非人为攻击制氧基站！
    瞌睡瞬间吓醒了，有敌人潜入了iafa基地！
    朱新月一把抄起床边的手枪，套上外套就冲下楼去。
    此时楼里楼外已经聚集了很多iafa工作人员，连程靖也醒了，正逆着匆忙奔跑的人群往外实验室去，作为iafa的首席生物专家，她必须保证所有回收回来的恶变体和各类试验样本平安无事。
    氧气环裂口越来越大，一楼地上的水已经没过脚踝，实验员们正在降下闸门阻止水流进入实验室，程靖看见实验室有人处置，便立刻转身前往恶变体收容室。
    那边更靠近制氧基站，进水程度比其他地方更严重，程靖淌着水推开隔门，黑暗中猝然深处一双大手，紧紧钳住了程靖的脖颈！
    黑暗
    中，程靖惊慌往后一退，两人一起摔进水里，程靖整个人都淹进了水里，任凭她怎么挣扎，那双大手半分也不肯松开。
    为了自保，程靖隔着水面向对方发动了「沉眠」，对方身体骤然僵住，被程靖的高跟鞋尖一脚踹中肚子，仰头倒了下去。
    程靖踉跄着爬起来，捂着喉咙伏在墙边大口喘气，然而还没等她喘匀一口气，刚刚倒下的人突然又爬了起来，浑身是水地朝她冲了过来！
    「沉眠」竟然只能控制他这么短的时间？！
    程靖眼看着对方冲了过来，过度缺氧的身体却一时间难以躲避，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的大手伸了过来，即将拧断自己的脖子！
    就在此奔雷之际，一股狂风从身后席卷而来，将面前的壮汉猛地掀飞出去！
    一道纯白色的身影从身后滑翔至眼前，林爱扇动着翅膀，卷起几人高的水花，对着黑暗中的男人尖声嘶吼！
    林爱依然是目前已知的唯一能控制虫化程度的人，和以前双重人格不一样，自从女王虫核彻底沉睡之后，她就能在保有人类意识的情况下控制身体虫化程度。
    这些日子住在iafa基地中，她再也没出现过袭击人的情况，自然也没再出现过虫化。
    此时的她后背伸出了两对雪白、几乎透明的蜻蜓状膜翅，与克里虫女王的翅膀几乎相同，只是等比缩小了而已。
    她双目已经变成红色，程靖上次就是被这种状态下的林爱袭击的，此时仍然心有余悸，看见林爱转身，没忍住后退了半步。
    然而林爱一把抱住了她的腰身，双翅震起，冲破玻璃窗飞了出去！
    在半空中，程靖看见整栋iafa大楼闪着警报灯，两座制氧基站已经损坏一座，大量的海水顺着氧气环破口往内灌涌，而朱新月则带着人守在另一座基站旁边，正在与不明身份的敌人开火对射。
    人工天幕已经完全损坏，正在海水的侵蚀下迸着火光，一楼电路受损，只能依靠楼外应急灯才能勉强看清现场情况。
    很快有人发现了悬在天上的两人，立刻开始对她们射击，林爱抱着程靖左右躲闪，在子弹不停击出的火光中上下飞舞。
    在令人晕眩的视线中，程靖骤然认出了站在青藤残枝前冷眼负手观看混乱局面的男人。
    「阿尔托·兰贺？！」
    作为程思空的亲姐姐，她怎么会认不出这个男人？
    当初就是他一炮轰碎了程思空的机甲，害得程思空暴露在宇宙中差点回不来。
    更何况，她刚刚知道，这个男人还是害死方宇的元凶！
    若自己手中有枪，她现在就要一枪击毙这个杀人凶手！
    可程靖只是一个弱女子，即使林爱带着她四处躲避，但也架不住对方枪林弹雨，林爱的翅膀面积过大，很快中枪，身体一晃带着程靖一起从半空中掉了下来！
    好在地面上已经积了很深的水，两人才没摔出个好歹来，林爱率先爬了起来，朝着阿尔托·兰贺扑了过去！
    因为顾忌着氧气环，林爱不敢使用「高频共振」，这也使她的杀伤力大幅下降，在阿尔托·兰贺机械臂射出的激光炮中显得格外吃力。
    林几次冲锋都被逼了回来，她站在程靖身边喘着气，血红色的双眼紧紧盯着敌人。
    此时水面上已经趴着不少iafa探员的尸体，基地主楼在感应到袭击的时候就自动关闭了闸门，这道防御措施是程思空在林爱袭击之后加装的，眼下看来颇有先见之明。
    星际盗猎者们采用了无数武器都无法撼动这道闸门，最关键的试验数据、药剂和恶变体都被彻底封锁在主楼中，同时也保护了绝大多数手无寸铁的研究人员。
    无法
    进入主楼，阿尔托·兰贺显然非常生气，他的诱导剂仓库被程思空连窝端了，要是不做点什么报复程思空，那这亏就吃大了。
    他一把挥开扑上来的林爱，伸手牢牢扯住程靖的长发，不远处的蒋如舟冲上来想救人，「力有千钧」落到阿尔托·兰贺身上却好像落到了豆腐上一样，劲道不知为何悉数散去。
    「别白费功夫了，我的异变能力「能力解构」可以削弱你们所有人的异变能力。」
    阿尔托·兰贺的机械臂握拳打倒蒋如舟胸口，打得他飞出去喷了一口血，落进水中生死未卜。
    「如舟！啊！」
    程靖挣扎着，却被阿尔托·兰贺用力拽着头发往前拖拽，剧痛传来，使她娇美的容颜都有些扭曲。
    「叫什么？你的好弟弟程思空可听不见叫声，此时此刻，只怕还在高高兴兴清点我的诱导剂吧？」
    阿尔托·兰贺将程靖抛给手下，两名星际盗猎者立刻给她罩上黑色头罩，将她手脚都锁了起来，一把扛在了肩头。
    「你们想对靖姐做什么？！」
    唯一还能动弹的朱新月一记子弹打在阿尔托·兰贺的金属手臂上，趁着火光溅起，她一头扎进水中，一口气泅到扛着程靖的男人面前，如水下鱼.雷一般跃出水面，一拳贯到了对方下巴上！
    男人被她打得人仰马翻，肩头上的程靖摔下来，被后面的星际盗猎者接住，随后朱新月被众多星际盗猎者团团包围，无数枪口对着她，一时间，现场只有水流声和她的心跳声格外刺耳。
    「你再敢动一下，我现在就点了她的脑袋。」
    阿尔托·兰贺举起手，掌心炮正对着程靖的后脑。
    朱新月不敢妄动，僵在原地，毫无他法地被星际盗猎者缴了枪，踹倒在地一起被套了头罩，锁了手脚。
    「告诉程思空，要是想换回这两个女人，就乖乖带着诱导剂来向我磕头赔罪！」

 第一百四十六章 千头万绪

    程思空和舒云归是前后脚回到iafa基地的，但是还是太晚了，星际盗猎者绑了程靖和朱新月不知去向，只留下一片狼藉的基地和满脸惊慌的研究员们。
    程思空最不想见到的场景还是发生了，这也是为什么他一直跟舒云归强调保存有生力量的原因。
    iafa并不是作为武装战斗组织存在的，而仅仅只是一个研究机构，直到程思空的加入才算有了第一个较强的战斗力，但组织整体战斗能力还是非常不足。
    后来渐渐有了舒云归、蒋如舟、朱新月、林爱这些人的加入，本来情况好一些了，但人虫大战又消耗了一批战力，基因测序工作也分散了大部分探员，基地中剩下的人手本就不足，才会让阿尔托·兰贺有机可乘。
    氧气环已经被工作人员勉强堵住了，但水还顺着缝隙淅淅沥沥淌着，蒋如舟受了伤昏迷未醒，林爱和两个孩子正在床前守着他。
    两个小孩子也吓得不轻，一看见舒云归回来了，便瘪了嘴伸手要他抱。
    「是我的失误，我竟没想到阿尔托·兰贺会盯上iafa。」
    舒云归抱着两个孩子，低头沉默半晌才道：「你那边刚端了他们的仓库，这边就发生了袭击，可如果我是阿尔托·兰贺，有这些人手武器，大可以在仓库与你死磕，何必要来偷袭基地？」
    程思空抱着胳膊靠在墙上，也思忖了很久，道：「你是说，他很有可能早就谋划好了要袭击iafa基地？只是恰好与我突袭诱导剂仓库的时间重合了？可……我们一直没出手，他怎么会想到袭击我们呢？」
    「应该是我潜入黑市的事情暴露了，但我又在军演现场他不能动我，只能退而求其次，来攻击iafa基地，而且只要人质在手，就不愁要不回诱导剂。」
    两人的面色都非常难看，眼看诱导剂得手，却被人反将一军，阿尔托·兰贺杀人如麻，两个女生落到他手中不知要遭受怎样的折磨。
    林爱看出他们心事重重，接过两个孩子出去了，二组组长已经带人将基地中的积水排空了，一组的人也巡查过整个基地，确认没有残余的星际盗猎者潜伏在基地中。
    「报告会长，主楼已恢复正常运转。」
    一组组长站在门外，问道：「咱们带回来的诱导剂怎么处理？」
    这批诱导剂说是从修道院中窃取的，但空口无凭，本来是要运回来给程靖她们化验确认的，但现在程靖被绑，阿尔托·兰贺点名要用人质换诱导剂，那这批诱导剂的真伪就不用再验了。
    「星盗那边还没有传消息来吗？」
    一组组长摇头道：「没有，技术组一直在追查踪迹，但是还没有结果。」
    程思空用力按了按太阳穴，头疼不已。
    自古绑架都要联系家属交钱交物，阿尔托·兰贺说要诱导剂，现在诱导剂拿回来了，他却迟迟不联系，让程思空不知去何处才能找到他。
    「奇了怪了。」
    一组组长面露疑色，道：「咱们追踪对方的时候我很确定他们只有十个人，现场人数也是对的，他们究竟是怎么找到基地的呢？」
    二组组长也抓了抓头发，疑惑道：「我问过负责押送的探员了，他们说进入海底加速通道之前还特意下车查看过，没有发现可疑人员跟踪。」
    「而且我们的加速通道是只有经过内部人员认证之后才会打开的，难道说……」
    话没说完，一组组长立刻捂住了他的嘴，两人同时看向程思空和舒云归。
    若说没有人里应外合，这场突袭不可能进行地如此顺利，恰好就选在了舒云归军演、程思空带一组二组外出的空档里，连离开的时间都把握地分毫不差。
    可若说有
    人里应外合，就不该只是绑架这么简单，至少iafa内部人员，是知道主楼加装了防护闸门这件事，星际盗猎者向来贼不走空，如果有内鬼，那主楼里的东西肯定保不住。
    但看阿尔托·兰贺进不去主楼气急败坏的样子，又不像是有人接应。
    或者说，接应他的那个人是刚刚进入基地中，不知道主楼有闸门这件事。
    可疑人员范围一下就缩小了，那个人一定是在林爱袭击事件之后进入iafa的，而且是精确到闸门安装完毕之后。
    除了一组的新招募的探员之外，其余新招募的探员都分散出去进行基因测序任务了，很长时间都没回基地，这样能怀疑的人就更少了。
    程思空看向舒云归，两人的心中同时浮现出一个名字。
    「这件事交给我处理，你军演还未结束，不能离开太久，赶紧回去吧。」
    舒云归摇头道：「你一个人，又要修整基地、查找可疑人员，还得应对星际盗猎者，现在蒋如舟也受伤了不能帮你，我军演那边接下来不用亲自上场，就交给邓英凯去处理吧。」
    说曹操、曹操到，舒云归话音未落，邓英凯的通讯就接了进来。
    舒云归看着军队专用通讯器上邓英凯的大名，眼皮微微跳了一下，现在还是深夜，距离天亮还有几个小时，正是熟睡的时候，现在传通讯过来是出了什么急事吗？
    他匆匆接了通讯，忙问：「什么事？」
    邓英凯的脸出现在屏幕上，他像是刚从床上起来，军装都没穿好，露着里面的黑色工装背心。
    「问你个事，你之前是不是在巨狮一号虫洞炸毁过曙光号空间跃迁船，导致亿万吨蓝晶矿泄露？」
    舒云归一怔，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吧？他以为全星域的人都知道这件事呢。
    「是啊，怎么了？」
    邓英凯的面色有些奇怪，挠着脸，眼神不停往远处眺望，问：「那在曙光号出事之后，你回巨狮一号虫洞外看过吗？」
    「曙光号炸毁之后，巨狮一号虫洞外航道就封闭了，我没有回去看过。」
    舒云归警觉起来：「是不是在巨狮一号虫洞外面发现了什么？」
    「我刚才找了唐越，他说你有事回iafa基地了，但我觉得这事你得亲自回来看一看。」
    他翻转摄像头，落地舷窗外是一片漆黑的宇宙，而宇宙深处却如同书本掀起了纸张一角，在飞船探照灯的光芒下，闪烁着幽蓝色的光芒。
    这种光芒舒云归太熟悉了，是蓝晶矿原石散发出的放射性光芒。
    「咱们反抗者编队在为明天的军演勘探场地，23号机甲发现这边在发光，飞过来一看，就发现了这个。」
    邓英凯坐在小型飞船上，靠近过去，在摄像头画面中，能清晰看见宇宙中似乎有一张薄膜一般的东西存在，从正面看，茫茫宇宙中空无一物，而从背面看，无数蓝晶矿漂浮在宇宙中，被这层薄膜禁锢在巨狮一号虫洞外。
    「我找技术部门的人问过了，说是单向幕布，是大型空间起爆作业时遮挡废墟残骸用的，由多个独立发光管组成特殊镜面镀层，可以反射周围环境，达到隐匿效果。」
    看到这一幕，舒云归和程思空的眼睛都微微睁大了些，这一定就是阿尔托·兰贺着急向三河集团索要巨狮一号外航道的原因。
    邓英凯疑惑道：「我记得，联盟政府对外宣称，蓝晶矿泄露在宇宙中无法回收，发放的资源抵赎票也因此未能兑现，导致能源价格一夜之间疯长。」
    「可蓝晶矿明明就还在这，回收也不是特别难的事，难道是联盟政府在欺骗民众？不想按市场价三成的价格兑换资源抵赎票？」
    这件事联盟政府有没有参与不好说，但舒云归和程思空明白，至少三河集团是参与了的，甚至还是主导者。
    三河集团从一开始就想私藏这批蓝晶矿，于是借口曙光号事件，把责任推到当时还是一个实习生的舒云归身上，想要找一个替死鬼。
    没有能源补充，星域内的能源价格自然持续走高，作为霍普星域联盟最大的能源公司，能源价格走高对三河集团来说百利无害。
    至于单向幕布究竟是三河集团还是星际盗猎者安放的，这一点暂时还是个疑问，但无论是三河集团囤积居奇，还是星际盗猎者私藏蓝晶矿，这件事对他们双方来说都利大于弊。
    受害的只有普通民众和中小企业，连联盟军队设计好的三代机甲都因为能源问题搁置，否则人虫大战的时候，人类或许能少一些伤亡。
    「这些蓝晶矿我们反抗者编队和iafa也没办法回收，最终还是要通知联盟政府来处理，咱们反抗者编队就当做不知道，把人撤回来。」
    邓英凯「啊」了一声：「发现这么大的秘密，这不是军功吗？咱们不要了？」
    舒云归沉声道：「有些军功能要，有些军功要不得，星际盗猎者本就在气头上，这时候谁动了他们的奶酪，他就要跟谁死磕到底。」
    朱新月和程靖还在他们手上，这个时候无论是反抗者编队还是iafa都不应该再去摸老虎的胡子，就让联盟政府去做这个出气筒吧。
    只要能分散阿尔托·兰贺的注意力，也许就有办法，在保住诱导剂的同时解救人质。
    就在他思考着该如何与阿尔托·兰贺纠缠的时候，技术组的人匆匆跑来，甚至因为地上水渍未干还滑了一跤，被一组组长伸手扶住了。
    程思空立刻问道：「找到星盗的踪迹了？」
    技术组的人喘着粗气，摇头道：「不是，是对方发了消息过来。」
    他将显示仪递给程思空，一条来路被加密的信息破译出来，在屏幕上显示出一句话。
    「明天下午六点，布尔兹港口见，带好我的诱导剂。」

 第一百四十七章 布尔兹港

    莱特星陆地面积较少，星球绝大多数地区都被海洋包裹。
    当然，在没有人工太阳之前，这些海水都是以冰冻形式存在的，当人工太阳升起之后，冰面化为海水，人类从古地球携带来的海洋生物在此繁衍生息，形成了物种丰富的碧蓝大海。
    布尔兹港就是莱特星上集航运与渔猎交易为一体的特大综合性港口，大小船只来往频繁，无论白天还是深夜，这里永远人头攒动，是一座真正意义上的不夜港。
    进入秋天，天文署调整了人工太阳的光照时间，加上这几天是阴雨天气，白日肉眼可见地缩短了，还不到六点，天色已经十分阴沉。
    程思空降下车窗，港口特有的鱼腥味席卷而来，令他微微蹙眉。
    「阿尔托·兰贺就喜欢往人多的地方跑，以前跟他对战的时候就是这样，稍不注意他就跑进了货运船队里，再想把他找出来就如大海捞针。」
    副驾驶位上的舒云归往后看了一眼，冷链押运车在一组的紧张看守中停在他们后面，那个新招募来的、善射击的组员已经找到了制高点，正端着狙监视着港口中的一切变化。
    若是朱新月没有被绑，这项工作便该由她来执行。
    虽然只过去了一天，但舒云归和程思空心中都对朱新月和程靖的安危担忧无比。
    很快，星际盗猎者的人不知道躲在哪里看见了iafa的车辆，技术组又收到了第二条消息。
    「车留下，人离开。」
    程思空一动不动，让技术组回复：「一手交人，一手交货。」
    对方的通讯很快接了进来，时隔三年再次听见阿尔托·兰贺的声音，让程思空依然产生了一种想要一拳将他揍趴下的冲动。
    「人质在我手里，你最好谨慎与我谈条件。」
    程思空冷哼一声：「随你，除非你不想要诱导剂了，你们没有配制方法，这批诱导剂要是毁了，你拿什么去找三河集团要钱呢？」
    他故作惊讶，笑道：「现在看出来多读书的重要性了吧？没读过书的人才会只偷诱导剂不偷配方，兰贺，等你被捕了，我一定请个老师去监狱里好好教教你。」
    对面传来一声玻璃杯砸裂的声音，舒云归给程思空使了个颜色，让他不要太刺激对方。
    但程思空跟阿尔托·兰贺做了这么久的死对头，太明白这个人虽然小心谨慎，但最大的问题就是禁不住激将法，稍微给点刺激，他一定坐不住。
    这也是星际盗猎者长期以来的通病，没有法律监管，养成了他们这种意气用事、脾气比能力大的性格。
    果不其然，阿尔托·兰贺咬着牙吼道：「你就不怕我把你姐姐扔进海里去喂鱼吗？」
    程思空眸光凛冽道：「那我就把诱导剂装进飞弹里炸到天上去，你若是有本事，就自己去太空里捞吧！」
    双方僵持不是个事，程思空这个红脸唱够了，轮到舒云归站出来唱白脸。
    他接过通讯器，道：「iafa也是替灯塔政府办事，我们无意与星际盗猎者发生冲突，把人质平安还给我们，你赶紧拿着诱导剂去找三河集团换钱才是。」
    一语劝动了阿尔托·兰贺，自从方宇去世、程思空退役之后，他们星际盗猎者好不容易得了三年修生养息的机会，实力还没完全恢复，又因为窃取诱导剂折损大半。
    与iafa僵持是最不明智的选择，虽然他们的负责人是老对头程思空，但iafa毕竟已经是政府组织了，硬是对抗下去，吃亏的肯定还是自己。
    还是换了诱导剂，赶紧去找三河集团把钱和资源弄到手才是正事。
    他轻咳了一声，道：「你们两个，开着押运车顺着港口往前，数到第二十
    个龙门吊的时候左转，记住，要是让我发现你们多带半个人，我就把这两个小妞的脑袋打穿。」
    跟星际盗猎者对战，从来不能依靠人多取胜，舒云归命令一组原地待命，他和程思空换押运车按阿尔托·兰贺的指挥慢慢往布尔兹港深处驶去。
    阿尔托·兰贺和他的手下藏身在一架水空两栖飞船上，飞船外面做了渔政涂装用来伪装，把一架等同战斗舰战力的飞船伪装成了小渔船。
    船上的星盗想要下来接货，但程思空拦住了他们，舒云归打开运输车后门，从上面拎下两个大制冷箱。
    虽然上千支诱导剂听起来数量很多，但实际体积不大，只是运输储存条件严格，才需要装进这么大的制冷箱中维持药剂稳定。
    制冷箱很重，但舒云归用「力有千钧」还是提得稳稳当当，程思空站在他身边，那些星盗个个都在他手里吃过亏，看见他也不敢贸然上前。
    两人被带着进入飞船，兜兜绕绕终于见到了阿尔托·兰贺。
    舒云归将制冷箱放到自己脚边，抱着胳膊注视着面前的星盗匪首，而程思空一言不发，从看见阿尔托·兰贺的第一眼起，舒云归就看见他脖颈上的青筋冒了起来。
    看得出他一直在极力忍耐自己的情绪，以舒云归对程思空的了解，他一直不是个情绪外露的人，此时新仇旧恨添在一起，让他终于到了爆发的临界点。
    舒云归扫了一眼自己面前的制冷箱，心里盘算着待会要是程思空和阿尔托·兰贺打起来了，自己要怎么在保住诱导剂的情况下去帮他揍人。
    「人质呢？」
    程思空背在身后的手十指紧握，冷声道：「说好了，一手交人、一手交货。」
    阿尔托·兰贺翘着二郎腿，正用机械手臂夹着一根烟，在肺腑吞吐的烟雾中示意手下将人质带上来。
    程靖和朱新月被反锁着双手，眼睛上蒙着黑布，双双跌了进来。
    舒云归离门口近，伸手接住了她们两个。
    朱新月趴在他肩头，开口大骂：「混蛋！你有种放开我！老子头给你打爆！」
    舒云归揽着她的后背拍了拍，轻声道：「是我，没事了。」
    两人皆是一愣，朱新月发出一声哭腔：「舒、舒云归？你怎么现在才来啊！」
    尾调已经开始发抖，看得出她为了安慰程靖，一直强撑着，直到听见舒云归的声音，小女生心中的恐惧感骤然升了起来，此时又害怕又委屈，倚在舒云归肩头小声抽泣。
    程靖则是面色苍白，跪坐在地上，一直没有说话，也没有哭，看起来比朱新月要镇定一些。
    「把手铐解开，人我们带走。」
    程思空的声音响起，程靖一直保持镇定的脸色终于发生了些微变化，她抬头寻着程思空的声音来源望去，小声喊他：「思空……」
    作为双生子，程思空明白她要说什么，轻声安慰道：「姐，没事，待会就回家了。」
    「先别急着姐弟情深，货还没验，回什么家？」
    阿尔托·兰贺扬了扬下巴，立刻有两名星盗走上前来，把制冷箱搬到他面前，从中取出了两支诱导剂给他检查。
    诱导剂成分不稳定，易失活易爆炸易挥发，需要极低的温度才能保持稳定与活性。
    刚一取出来，诱导剂特制玻璃管外立刻结了一层白雾冰花，阿尔托·兰贺用机械臂尖锐的指尖刮开霜花，露出里面碧绿色的液体。
    这液体颜色几乎与他的眼睛颜色一般，才不过几秒钟，已经肉眼可见管中液体开始涌动，无数极细微的银色粉末状的东西在绿色液体中翻滚。
    诱导剂在常温中会被激活，要是不立刻使用或重新冷冻的话，
    这支诱导剂就报废了。
    阿尔托·兰贺点点头，手下立刻接过诱导剂装进了制冷箱中，密封链条「滋啦」一声，自动抽尽了箱内空气，让制冷箱内部形成真空状态。
    「现在可以解开手铐了吧？！」
    程思空几乎是咬牙切齿说的这句话，此时舒云归已经把两人眼睛上的黑布取了下来，正曲着手掌挡在她们眼睛上，防止强烈的光线突然照射致使眼睛受伤。
    阿尔托·兰贺斜睨了他一眼：「你早不打我的诱导剂的主意，不就没有这一趟麻烦事了吗？」
    他挥手示意手下去解锁，眼神玩味地注视着程思空。
    「你都已经退役了，前尘恩怨我也不想继续与你纠缠，从今以后你不犯我、我不犯你，我们两的仇，就到此为止吧。」
    程思空仰着头，后槽牙切出一声令人胆寒的声响，他盯着阿尔托·兰贺，寒声一字一顿道：「你说到此为止，就真的到此为止吗？」
    与他这句话同时响起的，是舱门陡然被撞开的声音。
    一名星际盗猎者踉踉跄跄冲了进来，将正在给朱新月开锁的人撞了一个趔趄。
    「不好了！」
    星际盗猎者满头大汗望着阿尔托·兰贺喊道：「单向幕布被联盟政府发现了！军演暂停，灯塔已经派三河集团的回收船去回收蓝晶矿了！」
    阿尔托·兰贺闻声「唰」地一下站了起来，暴怒厉喝：「肯定又是西塔蒙斯·冯使的手段！」
    他额角青筋直跳，怒火中烧，抬手朝着程思空连开数次掌心炮，一时间船舱内炮火声不断，硝烟四起！
    在浓烈的黑烟中，尚未被解开手铐的程靖肩头一痛，阿尔托·兰贺机械臂尖锐的五指刺穿了她的肩膀，将她一把拖到了自己身边。
    说时迟那时快，舒云归几乎想也没想，将朱新月抛给程思空，自己朝着程靖扑了过去！

 第一百四十八章 交换人质

    程思空唤起「坐标改写」，将阿尔托·兰贺射来的掌心炮悉数转移，正要冲上前去抢夺诱导剂，朱新月却迎面摔了过来，他只能伸手去接。
    就因为这几秒钟的耽搁，舒云归已经追着阿尔托·兰贺去了船舱另一头。
    程靖被阿尔托·兰贺扣在手里，牢牢掐着脖子，舒云归晚了一步，没能从他手中抢回程靖。
    有程靖做人质，舒云归不敢贸然动作，他与阿尔托·兰贺之间始终隔着三步远，而制冷箱也已经被他的两个手下抢到怀中。
    「说好一手交人，一手交货，现在货在你们手上了，却扣着人质不放，星际盗猎者就是这样做生意的吗？」
    程靖肩头沁出的鲜血已经染红了半条胳膊，她脸色更加煞白，却一直忍着不发出声音，免得刺激到程思空的情绪。
    「还轮不到你一个毛头小子来交我怎么做事，有她在手上，何愁她祖父再耍花招？」
    阿尔托·兰贺五指紧扣，指尖几乎扎进程靖咽喉中去。
    程思空瞠目欲裂，暴怒着冲上来，却被舒云归死死拦住。
    「你也不是第一天与三河集团打交道了，西塔蒙斯·冯是个怎样的人你心知肚明，他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外孙女性命而被你牵制？」
    舒云归一语道破，连阿尔托·兰贺都沉默了下来。
    当初西塔蒙斯·冯得知方宇死讯之后也没有什么大反应，那可是名动星域的大人物，不知能给西塔蒙斯家族带来多少荣誉，纵使如此他都没放在心上，更何况只是一个没什么作用的外孙女。
    舒云归看出他的迟疑，立刻道：「你在黑市中放出诱导剂，致使飞行学院被恶变体袭击，此时又抓了他的孙女，我要是他，只恨不能快点解决你。」
    「程靖只是一个女人，程思空也已经从联盟空军退役，可以说他们两个在西塔蒙斯·冯面前都没有分量了，你若是想牵制他，就应该选个他不得不重视的人。」
    舒云归迈腿向前半步，又被阿尔托·兰贺的喝止了脚步。
    「她对你来说实在没有什么用，不如用我来换她。」
    程思空猝然侧头，急声道：「你说什么？要交换人质也该是我去！」
    舒云归推了他一把，漠然道：「你以为现在还是做翱翔者领机的时候吗，现在你在你祖父心中只怕分量还不如程靖。」
    他直视着阿尔托·兰贺，认真道：「你绑了我，IAFA和反抗者编队都不敢动你，就算在西塔蒙斯·冯眼中我不值一文，但星战总指挥却视我如宝，定会答应你所有的要求。」
    看见阿尔托·兰贺露出狐疑的神情，他继续道：「即使星战总指挥不答应你，还有星流航备站的许司令，我是他的得意下属，就算再不济，最起码能保你顺利离开。」
    他在阿尔托·兰贺的炮口下毫无畏惧地上前一步，道：「你可想清楚了，要么带着个无用的人被IAFA、反抗者、翱翔者四处追捕、永无宁日，或者用我去换你的荣华富贵。」
    谈判进行到这个时候，看的就是谁更有定力，拼的就是攻心，两人眼神隔空对战无数来回，在这个横行星域多年的匪首凶狠的目光下，舒云归硬是寸步未退。
    阿尔托·兰贺终于收回了目光，他看了一眼被扣在自己身前的程靖，又看了看舒云归，忽然勾唇女干笑。
    「既然你比程思空还在乎这个女人的性命，那你就跟她一起，陪我去三河集团走一趟吧。」
    程思空枪都掏出来了，却被舒云归硬推了回去。
    「行啊，我可以陪你走这一趟，但首领应该比我更懂道上的规矩，你取了货还绑着人不放，已经坏了名声，要是我陪你去过三河集团之后你依旧不放人，以后在
    星域中怕是黑白两道哪道都行不通了。」
    星际盗猎者之所以能在星域中存在这么多年，除了血性之外，还得讲信用和名声，要是名声臭了，以后别说其他生意，连黑市都不会再有人涉足。
    大企业不好撼动，但流匪到处都有，星域内也不止他一家星际盗猎者，若是招牌砸了，多的是人想取而代之。
    阿尔托·兰贺自然知道其中利害，但他不得不这么做，单向幕布的事已经曝光，那批蓝晶矿是收不回来了，若是手中这批诱导剂也不能从三河集团敲出钱来，至少要保证跟着自己的这群兄弟平安离开。
    若说程靖是钱，舒云归就是命，机甲编队的指挥长、联盟军队的新秀，只要有他在，自己和兄弟们还能换个活命的机会。
    阿尔托·兰贺朝程思空扬了扬下巴：「你！滚下船去！」
    要不是舒云归拦着，程思空今天一定跟他你死我活，可舒云归偏将他和朱新月连推带吼地赶出门去，直到隔着窗户看见他们真的下了船，才收回目光。
    两栖飞船很快脱离水面升空，朝着三河集团驶去。
    「现在船已经升空，我们都跑不掉，堂堂星盗首领，不至于一直抓着个女人不放吧？」
    阿尔托·兰贺「哼」了一声，扬手将程靖推给了舒云归。
    「靖姐。」
    舒云归扶着她坐下，用「细胞重组」给她疗伤。
    阿尔托·兰贺看着他又换了一种截然不同类型的能力，忍不住道：「难怪联盟捧着你，你要是加入我们，我也一定会将你奉为上宾。」
    舒云归头也未侧，问道：「哦？加入你们？首领指的是指加入星际盗猎者，还是加入闻风游戏？」
    「既然加入我们，自然是要加入闻风游戏的。」
    他望着制冷箱道：「既然你偷听了我的谈话，那我们就不用藏着噎着打哑谜了，自从修道院没了之后，闻风游戏就没了恶变体供应，这两箱诱导剂，就是用来支撑闻风游戏的。」
    「你们用这肮脏手段，害了不少人吧。」
    一直没说话的程靖忽然开口，用泛红的眼睛盯着阿尔托·兰贺，怒斥：「就因为我弟弟不愿意与你们同流合污，你就用诱导剂害死了他！」
    阿尔托·兰贺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方宇，而不是程思空。
    在程思空光芒的掩盖下，方宇就算再厉害，也容易被忽视。
    「谁叫你的两个弟弟都是油盐不进的实心眼呢？连自己家的利益都不愿意帮，非要去坚守什么联盟正义，群众安危。」
    阿尔托·兰贺嗤笑一声：「可联盟真的如他们想象般干净清澈吗？方宇是死了，可他的死又不是我一人所为，充其量，我只是一个递刀的人罢了。」
    「要怪，就去怪你祖父吧，闻风游戏就算再恶劣，也不过是三河集团的一颗棋子罢了，就连这两箱诱导剂，也是三河集团让我从修道院中窃取出来的。」
    手心手背都是肉，程靖毕竟不像程思空那样跟家里翻了脸，连亲外公和继父也能下得去手，程靖是他们这一辈中唯一的女孩，自小西塔蒙斯·冯可是从未苛待过她的。
    阿尔托·兰贺本就是匪徒，指责对这种杀人越货的匪徒来说毫无作用，他们要是会因为害死了人而良心不安，那也不至于沦落为匪。
    舒云归朝程靖摇摇头，示意她不要再跟阿尔托·兰贺费口舌了。
    飞船很快到达三河集团楼顶，因为单向幕布的事，军演暂停，所有观礼嘉宾都已经返航，此时三河集团大楼楼顶上正悬停着一架商务飞船。
    方开霁先出了船舱，正回头去搀扶西塔蒙斯·冯，却瞧见了远处悬浮在空中的诡异渔政船。
    「那是什么？」
    西塔蒙斯·冯在船舱内就看到了那艘有着诡异涂装的飞船，剑眉微蹙：「又是星盗搞的东西吧？」
    老狐狸看人一眼准，他刚离开飞船，阿尔托·兰贺的飞船也靠了过来，在他后面，竟然还悬停着两架IAFA的武装直升机。
    这又是什么你追我赶的游戏？
    「又见面了。」
    阿尔托·兰贺从胸腔中发出一声轻笑，他微微侧开身体，露出身后的程靖以及她身边的舒云归。
    「总政官是大忙人，我就长话短说，单向幕布的事已经暴露了，这批蓝晶矿你是替联盟政府回收的也好，替三河集团回收的也罢，我都认了。」
    「今天我给你把诱导剂送来了，总政官就爽快一些，钱货两清吧。」
    西塔蒙斯·冯的金发被风吹起，他看也没看程靖，平静地问：「你劫持了我的外孙女，逼上门来叫我爽快一些？爽快这个词好像不是这么用的吧？」
    他转着手腕，眼神在那两个制冷箱上划过，冷笑道：「这批东西是你带人去修道院废墟里挖出来的，也是你自己卖进黑市中引发的动.乱，又在IAFA那里过了一遍手，相当于政府登记在册了，你拿来给我做什么？」
    阿尔托·兰贺微微一愣，旋即眯起眼睛：「你说什么？」
    西塔蒙斯·冯背着手，漠然道：「且不说它属不属于生化武器，最起码也算贼赃，你绑了IAFA的人，从他们手里强抢的东西，拿来给我，难道还想把我们三河集团拖下水吗？」
    「看来你的意思是不想要这批东西了？」
    阿尔托·兰贺机械臂上的掌心炮发出危险的运转声，只听他厉斥道：「人虫大战的时候，我本可以趁机去回收巨狮一号虫洞外的蓝晶矿，是你跟我说蓝晶矿只是一时，诱导剂才能长久控制那些贵族财阀。」
    「我听了你的话，才将蓝晶矿回收计划搁置着，冒死去修道院里给你找诱导剂，为此折损大半人手，现在你跟我说不要了？」
    阿尔托·兰贺冷笑道：「怎么？偌大的三河集团想跟我玩黑吃黑是吗？我算是明白了，你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接手这批诱导剂，你就是故意骗我，让我错失回收蓝晶矿的机会，然后你好捷足先登。」
    「现在政府让三河集团负责回收蓝晶矿，你的目的达到了，就想借IAFA的手把我们除了？」
    阿尔托·兰贺仰天大笑，掌心炮赫然对准了程靖。
    「真是好深的计谋啊，不愧是智脑团的当家人，不愧是西塔蒙斯家族出来的人物啊。」
    掌心炮的光芒越来越亮，阿尔托·兰贺怒急攻心，抽着气大吼道：「既如此，那就看看今天到底谁能吃得下谁吧！」
    炮火声震耳欲聋，耀眼的光束朝着程靖呼啸而去！

 第一百四十九章 人心难测

    「坐标改写」的蓝色光芒随着舒云归一个闪现出现在程靖面前，紧接着「独创空间」展开，掌心炮打到空间壁上，双方力量对抗，最终以异变能力取胜。
    掌心炮被空间壁阻挡，在舒云归面前炸出近一米的深坑，三河集团大楼顶上尘烟飞扬，连固定三河集团标志的钢筋都被炸断了一根。
    与此同时，另一道蓝光咻然出现，一脚踹开了抱着制冷箱的星盗，程思空的身影凭空出现，瞬间夺过了制冷箱。
    还未等星盗们反应过来，联盟的武装战机齐齐解除隐身模式，出现在阿尔托·兰贺的飞船旁边。
    所有变化都发生在一瞬间，局势转瞬扭转，星际盗猎者们落入了联盟的包围圈内。
    然而阿尔托·兰贺也不是吃素的，他立刻反应过来，劈手从手下怀里抢过另一只制冷箱，在程思空再次出手抢夺的时候两***脚争夺起来。
    阿尔托·兰贺只是一阶异变体，但他的削弱类异变能力非常棘手，这种能力可以无视异变等级，可削弱所有异变体的能力，只是等级越高，遭受削弱的影响越小罢了。
    在他面前，像程靖这种一阶异变体几乎失去了九成的力量，程思空的能力也被削弱了至少一半，「坐标改写」的速度和精准度明显下降。
    面对这种能力，还不如使用寻常武器更有效，程思空反手抽出后腰带上的光离子枪，对着阿尔托·兰贺连开数枪！
    而阿尔托·兰贺也做好了拼死一战的准备，掌心炮连开，大楼之上枪炮对撞，巨大的声响引来附近园区内无数人抬头围观。
    在所有人中，舒云归是遭受削弱影响最少的异变体，他一手拎着程思空抢回来的制冷箱，一手将程靖护在身后，在轰隆炮火声中质问西塔蒙斯·冯。
    「你就不怕阿尔托·兰贺真的杀了程靖？！」
    西塔蒙斯·冯一脸淡然，在方开霁的服侍下点燃雪茄，一副坐山观虎斗的模样。
    「她是我的外孙女，自然该继承我们西塔蒙斯家族的血性。」
    「血性？什么血性，被人伤害到遍体鳞伤的那种血性吗？」
    舒云归驳斥道：「你果然对人命没有半分怜惜，无论是方宇还是程靖，亦或是程思空，他们都只是帮助你维持西塔蒙斯家族在三河集团中地位的工具而已。」
    他并没有看西塔蒙斯·冯，而是看向一旁挺着后背，面无表情的方开霁。
    「一旦这个工具不称手或者不受控制了，你就可以狠心随时抛弃他们，是吗？」
    西塔蒙斯·冯湛蓝色的眼睛向他看过来，里面暗藏着残忍笑意。
    「现代医学如此发达，子嗣后代想有总会有的，但家族荣誉与地位是不可再得的，星域上这么多人，稍微把握不住，你所拥有的一切就会成为别人的囊中之物。」
    舒云归握着制冷箱提手的手背青筋暴起，若不是制冷箱材质特殊，只怕要被他生生捏碎了。
    「所以你在方宇之死这件事中，究竟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舒云归步步逼问：「究竟是阿尔托·兰贺认为方宇不肯合作，碍了他的事才决定杀人的，还是你？是你默认了阿尔托·兰贺对方宇下手的，是不是？」
    西塔蒙斯·冯眼中的笑意冷了下去，他不再看舒云归，而是将视线移回正在打斗的阿尔托·兰贺与程思空身上。
    「与其有空管别人的家事，不如先管好自己家的。」
    他吐出一口烟气，语气诡谲：「你还不知道你爷爷舒同泽以前的身份吧？」
    舒云归瞳孔骤然紧缩，厉声追问：「你知道些什么？！」
    「我知道什么不重要，你爷爷舒同泽对你隐瞒的事才是最重要的，年轻人，
    真正难以琢磨的厉害人物其实就在你自己身边。」
    舒云归还想继续追问，但程思空被阿尔托·兰贺的火力逼退，不得不后撤过来，喘着粗气朝舒云归喊道：「帮忙！」
    舒云归只能按捺住心中疑问，闪身上前替体能消耗巨大的程思空挡下了一轮炮火。
    他二人与阿尔托·兰贺纠缠着渐渐离远了，现场只剩下程靖一人守着制冷箱。
    西塔蒙斯·冯的眼神又转了回来，朝程靖伸出手，语气不容抗拒道：「乖孩子，把制冷箱给我。」
    在家族中，程靖作为唯一的女孩，素来听话，即使程思空与家族吵得不可开交、几近决裂，她却还能在中间做个缓冲调和的作用。
    她也从未忤逆过西塔蒙斯·冯，虽然跟程思空一起离开家族是她自愿的，但在家族内部，都一直认为程靖的离开是被她那个混账弟弟欺骗诱拐的。
    谁也不知道，这位千金大小姐才是真正继承了西塔蒙斯家族血性的人。
    虽然她真的只是个弱女子而已。
    程靖紧紧抱着制冷箱，在外祖父和继父两人的凝视下慢慢后退。
    「听话！」
    西塔蒙斯·冯加重声音，提高语调道：「不要学你那油盐不进的弟弟们忤逆长辈，快把制冷箱拿过来！」
    程靖一路退到大楼最边缘，后脚跟已经悬空，然而一路跟随她而来的西塔蒙斯·冯和方开霁并未停下脚步，仍然步步逼近，直到程靖大喊一声「别过来」，才堪堪停住。
    「你们想要诱导剂，可以，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把诱导剂给你们。」
    程靖金色的长发飘扬着，眼眶中蓄着一滴泪。
    「我想知道，方宇……是不是您授意星盗害死方宇的？！」
    西塔蒙斯·冯一直忍耐的情绪终于爆发，他挥手甩掉雪茄，怒斥：「怎么一个两个都来跟我纠结这件事？！方宇都死了三年了，还有什么值得你们念念不忘的？！」
    「因为他是我弟弟！是你亲外孙！我们身上流着一样的血！为什么您就觉得他不重要？！难道真的只有权利和金钱才是您唯一看重的东西？」
    见她声泪俱下，西塔蒙斯·冯长叹了一口气，声音降了下来。
    「好孩子，别哭了，你想知道方宇的真正死因，外公告诉你就是了。」
    他走向程靖，将哭红了眼睛的外孙女抱进怀里。
    「当年方宇作为翱翔者编队领机，掌管着莱特星附近几条非常重要的航道，那些都是星际盗猎者进行黑市交易、转运货物时的必经之地，思空性子倔不肯合作，方宇有样学样，可是他们都没想到……」
    一直带着墨镜站在旁边的方开霁忽然向前一步，想要靠近去听，然而西塔蒙斯·冯的速度更快，他一把夺过了程靖手中的制冷箱，抬手将程靖从近百层的三河集团大楼上推了下去！
    楼下围观众人发出一片惊呼声，连一向没有什么表情的方开霁都惊住了，正在跟星盗大战的程思空闻声回头，正看见程靖跌下楼去！
    「姐！」
    即使能力被阿尔托·兰贺削弱，又苦战良久异变能力消耗过甚，程思空还是飞身扑了过去，在此起彼伏的惊叫声中两人一起跌出大楼。
    程思空紧紧抓着程靖的手，努力想要唤起「独创空间」，但他们还没离开阿尔托·兰贺「能力解构」的影响范围，身上光芒闪烁，但「独创空间」却迟迟未能唤起。
    即使急速下坠，程靖还是越过程思空的身体，牢牢注视着楼顶边缘的西塔蒙斯·冯。
    「原来世界上，真的如此枉顾亲情的人。」
    程靖悲怆阖眼，两人的身影眼看就要砸落在地。
    就在此时，一架通体纯黑的机甲越过人海，振翼而来，带着呼啸的风声伸手稳稳接住了他们。
    两人落在机甲掌心中，楼顶的西塔蒙斯·冯脸色猝然大变。
    「引路人？」
    他抓起制冷箱猛地后退两步，边退边吩咐方开霁：「让飞船打开悬梯，我们立刻回芮晨星。」
    他顾自疾走了几步，却发现方开霁没有跟上来。
    「你还愣在那里做什么？！」
    在他的斥责声中，向来对他毕恭毕敬的方开霁站在楼顶边缘，目光一寸寸从黑色机甲移到西塔蒙斯·冯身上。
    他黑色的墨镜遮住了眼神，周身迸发的杀意却仍然惊得西塔蒙斯·冯浑身一抖。
    「原来真的是你。」
    方开霁抬脚一步步走近西塔蒙斯·冯，在舒云归和阿尔托·兰贺依然交战的巨大声响中，他皮鞋底叩击楼顶地面的声音清晰地传到了西塔蒙斯·冯的耳中。
    「什、什么真的是我？你要做什么？！」
    「我一直以为，你对方宇的死无动于衷，只是因为他是我的儿子，而我家世平平、能力平平，不像程鸿是大经济学家，一句话就能拉动三河集团的股价。」
    「我以为，就算你对方宇只是表面喜爱，凭他自己挣出来的军职，也足够你高看他一眼，至少能与程家姐弟两个平起平坐。」
    方开霁冷笑一声：「原来一直是我错了，在你眼里他们果然是平起平坐，一样都……可以被你随时抛弃。」
    西塔蒙斯·冯警觉地退后一步，质问道：「你什么意思？！」
    「你一直把方宇的死和星际盗猎者联系起来，试图把所有的责任推干净，但星际盗猎者只是一把刀，是你操纵着这把刀，将他刺进了我儿子身体中的！」
    方开霁在风中放声大笑，他摘下墨镜，露出一双鲜红的双眼，在西塔蒙斯·冯惊恐的眼神举起了枪。
    「你去死吧。」

 第一百五十章 满盘皆输

    那是一双明显属于恶变体的眼睛，但方开霁的神智却还十分清楚，显然恶变才刚刚开始。
    他端枪的手抖也不抖，子弹发出一声凌厉的破空声射向西塔蒙斯·冯。
    那个一向镇定自若的金发老人终于露出了惊慌的神情，逃命时一个没站稳摔倒在地，制冷箱脱手飞出去，子弹挨擦着他的鬓角打爆了制冷箱。
    箱体发出了明显的漏气声，随着大量白色冷雾在三河集团大楼顶上弥漫，制冷箱内温度开始快速升高。
    一旦温度达到零上，这箱诱导剂就彻底报废了。
    诱导剂提取合成技术自修道院被铲除之后，就落到了IAFA手中，连恶变体也被他们掌握着，几乎可以说，眼前这两箱诱导剂就是市面上能见到的最后一批诱导剂了。
    且不提它能在黑市中卖出怎样的价值，就说它能操纵人类恶变这一项能力，求.购者便趋之若鹜。
    阿尔托·兰贺眼睛都瞪大了，这可是做了好大的牺牲才换来的东西，就算三河集团改变主意不想要了，也不能就这么报废了。
    他避开舒云归的进攻，将手中的制冷箱抛给飞船上的手下，自己向着西塔蒙斯·冯手边的制冷箱跑去。
    方开霁一击不中，还没来得及开第二枪，阿尔托·兰贺便出来搅局，捡起制冷箱就想跑。
    西塔蒙斯·冯紧紧抓着他的裤腿，急声道：「杀了方开霁，我再给你一万吨蓝晶矿！」
    阿尔托·兰贺抱着箱子嗤笑一声：「你有多大的自信觉得我会一而再、再而三地上你的当？」
    他朝着曾经的合作大金主胸口踹了一脚，将这位外强中干的老人踹翻在地。
    「既然你坑了我，又墙倒众人推，那我也来加把劲好了。」
    阿尔托·兰贺望着方开霁道：「当年三河集团有一批百万吨级的次品蓝晶矿要流入黑市，你儿子方宇不肯合作，甚至要学着程思空带翱翔者编队去查抄航道。」
    他瞟了一眼地上的西塔蒙斯·冯，无情地把当年的事全都抖了出来。
    「你这位岳父大人认为联盟双盾挡了他的财路，妨碍西塔蒙斯家族在三河集团和智脑团中的威望，于是从灰袍修女手中要来了一支诱导剂。」
    「原本诱导剂是应该下给程思空的，但那段时间他休假一直未出现，恰好方宇这个愣头青，在闻风游戏中得罪了一批权贵，那支珍贵的诱导剂就先用在了你儿子身上。」
    「后来的事情你也知道，一切出乎意料的顺利，不仅神不知鬼不觉地用恶变这种不能对外宣扬的理由害死了方宇，连程思空也背上了大义灭亲的罪名，没过多久就自请退役了。」
    西塔蒙斯·冯咬牙切齿吼道：「混蛋！诱导剂是你找人下的，难道你能逃得掉这一份吗？！」
    阿尔托·兰贺耸耸肩，反问道：「我有说过要推卸责任吗？我手上人命无数，从不屑于掩藏，倒是你，祖父害死了亲外孙，却还对外装出一副慈爱的模样，对内又能骗得了谁呢？」
    西塔蒙斯·冯的脸色在方开霁血红双眼的死死瞪视下越来越白，他一向习惯了高居人上，此刻也不得不开口告饶。
    「开霁啊，方宇的事情另有隐情，你先把枪放下，我们有话回去慢慢说。」
    方开霁无动于衷，居高临下地问他：「还能有什么隐情？你对方宇的那点好，都是装给外人看的，其实在你心中，压根不想我们这样平民出生的孩子继承你西塔蒙斯家族的产业。」
    「可惜你只有一个女儿，我真的很想知道，在你认为必要的时候，会不会连你唯一的女儿都一起牺牲掉？只为了给西塔蒙斯家族做垫脚石。」
    「他会的。」
    身后传来程思
    空的声音，高大的黑色机甲捧着程思空和程靖站在大楼边，程思空站在机甲指尖，远远注视着狼狈伏地的外祖父。
    「除了他自己，他可以牺牲任何人，幸好我生父程鸿早早看清了你的真实面貌，不然万一哪天违了你的心意，岂不是也要遭你毒手？！」
    阿尔托·兰贺篾笑道：「我以前听说，最无用的男人才会以伤害自己的亲人来换取前途，没想到堂堂总政官大人竟然也是这种在外人模人样、在内横行霸道、毫无人性的畜生。」
    即使知道外祖父的所作所为，即使刚被推下楼去险些丧命，即使从小到大来自外祖父的那些疼爱都是逢场作戏，但程靖听见阿尔托·兰贺辱骂外祖父，还是难受地低下了头。
    方开霁一步步走向西塔蒙斯·冯，抓着他的领带将人提了起来。
    魁梧的老人此时瑟缩着，生怕眼前这个曾经被他当狗一样使唤来使唤去的男人会顷刻间要了他的性命。
    他心中无比后悔，后悔自己被方开霁这些年的隐忍欺骗了，这个男人一直装得顺从，处处小心伺候，连方宇出事之后也没有多言半句，一度让西塔蒙斯·冯掉入了他的迷魂阵中。
    现在连西塔蒙斯家族中的所有生意、通讯、佣兵全都被方开霁掌握着，即使就在自家公司大楼上，西塔蒙斯·冯竟都找不到一个能求援的对象。
    算计一生，到头来一步走错，满盘皆输。
    西塔蒙斯·冯的脖颈在方开霁手中发出一声爆响，程靖倒抽了一口冷气，不忍道：「方叔叔……」
    方开霁饱含杀意的血红双眼向她看过来，程思空立刻将程靖挡在了身后。
    这对继父子之间的关系也并不比那爷婿两好到哪里去，方开霁因为家世原因一向在西塔蒙斯家族做小伏低，在方宇出生之前，他的地位是远不如程思空的。
    即使后来方宇有了出息，人们提起他们父子，还是会说是沾了西塔蒙斯家族的光，连方宇被翱翔者编队特招，也变成了因为他有个做领机的哥哥。
    虽然方宇一向神经大条不将这些放在心上，但方开霁内心是个要强的人，虽然嘴上不说，但对这个明摆着要继承西塔蒙斯家族产业的继子也难以发自内心地喜爱。
    「看在你们一直为方宇追寻真相、讨要公道的份上，我可以放你们走。」
    方开霁一手拎着西塔蒙斯·冯，望着程思空道：「虽然是你击落的机甲，但我并不怪你，如果不是你拦住了方宇，他若伤害了平民，便是全联盟的罪人。」
    「至少你为他保住了名声，又为他追查了这么久的凶手，不然的话，今天你们西塔蒙斯家族一个都走不了。」
    程思空没说话，反倒是抱着制冷箱的阿尔托·兰贺挥了挥手，一副事了拂衣去的模样懒散道：「冤有头、债有主，既然是你们家的恩怨，我就不参合了。」
    他朝方开霁挑挑眉道：「要是你弄死了这个老头，日后在三河集团有了一席之地，别忘了我们再合作。」
    方开霁向来没有过多表情的脸上勾起一抹可怖的笑意，在阿尔托·兰贺转身的时候寒声道：「难道这笔怨债你能置身事外吗？」
    阿尔托·兰贺脚步一顿，微微侧头，眼角闪过一丝杀意：「那你是要讨债咯？」
    他举起手中的制冷箱，箱盖上的显示仪不断闪着红光，提示箱内温度已经接近临界值。
    「看来以后是没法继续跟三河集团合作了，既然要不到钱货，这箱东西对我来说也没有用，那我就大方一点，送给大家做个礼物吧。」
    他猛地将制冷箱抛上半空，一记掌心炮彻底轰碎了箱体！
    舒云归和程思空大惊，虽然他们两人不会受到诱导剂影响，但程靖和其他人还在
    现场，制冷箱中上千支诱导剂同时挥发，混入大气中能影响至少半个星球的人！
    绿色的液体四处飞溅，兜头落下。
    舒云归立刻唤起「独创空间」将程靖罩了进去，而阿尔托·兰贺则在开炮之前就带上了特制的面罩。
    看来他早就想好了，这次要不到钱，就要给三河集团送一发大礼。
    绿色液体落了西塔蒙斯·冯满头满身，有些甚至沁入了唇角，带着一丝甜味。
    众人中，唯有方开霁动也不动，任由绿色的液体弄脏了他笔挺的西装和一丝不苟的头发，他在绿色的「暴雨」中逐渐发笑，很快开始放声大笑起来。
    阿尔托·兰贺被他的笑声激得心中发毛，他后退一步，脚踩到一支尚未完全粉碎的诱导剂玻璃瓶，垂眼一看，瓶身内隐藏的红色密封条竟然已经上下错位！
    诱导剂被打开过？！
    一股恶寒瞬间冲上颅顶，他望着狂笑不止的方开霁，难以置信地问：「你动了手脚？你对这批诱导剂动了手脚？！什么时候的事？！」
    方开霁笑得几乎停不下来，他拖着憋气憋到满脸通红的西塔蒙斯·冯，慢慢走到阿尔托·兰贺身边，弯腰捡起了他脚下的那支残破玻璃管。
    「当然是在你禁不住怂恿，和IAFA鹬蚌相争的时候。」
    他用力握碎了玻璃管，残存的诱导剂顺着玻璃扎进掌心，已经进入恶变进程的他却没有因此受到半点催化。
    「看着你们三方为了一批假的诱导剂争得你死我活，我心里就特别畅快，比看见你们都死了还要高兴。」
    他松开手，碎玻璃和西塔蒙斯·冯一起摔在了地上。
    「想知道真的诱导剂在哪吗？」
    看着大笑不止的方开霁，舒云归感觉异常熟悉，当初灰袍修女在计谋即将成功之前，也曾露出过这种疯癫的笑容。
    果不其然，方开霁扬手打了个响指，地下深处顿时传来了一声沉闷的爆炸声，旋即整栋大楼的通风系统中开始弥漫绿色的浓烟。
    在无数呛咳声和惊叫声中，方开霁仰起头，在那片尚未被浓烟掩盖的天空中，仿佛看见了方宇驾驶机甲翱翔的身影一闪而过。
    「一起下地狱吧。」
    他呢喃着闭上眼，任由浓雾将他席卷。

 第一百五十一章 无人得利

    诱导剂遇见空气即挥发，上千支诱导剂同时炸裂，肉眼可见的浓绿色烟雾弥漫进大气之中，瞬间与空气融为一体，随着大气流动向四面八方急速扩散。
    聚集在三河集团大楼附近的人群是最先遭殃的，楼里的工作人员捂着口鼻向外跑，可人腿再快也跑不过气体扩散，许多人还没逃出大楼，就已经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楼外的人也好不到哪里去，大家普遍没有见过诱导剂，当绿色浓雾从大楼内喷涌出来的时候，绝大多数人都没有逃跑的意识，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来不及了。
    在所有阵营中，IAFA的武装直升机是最先反应过来的，立刻关闭了空气外循环系统，阻止了诱导剂侵入，而星际盗猎者和三河集团的公务飞船就没这么好命了。
    三河集团的公务飞船距离大楼最近，驾驶员首先中招，虽然飞船有自动驾驶系统，但因被诱导剂阻滞呼吸的驾驶员在难受挣扎中误触了取消选项，整架飞船立刻在天空中打起旋来。
    IAFA和星盗飞船一见这情况，纷纷拉升高度想要远离那架失控的飞船，但拉升到一半，星盗飞船驾驶员也出现了同样的症状，更要命的是他碰到了武器发射按钮，一炮过后，三河集团大楼楼顶被斜斜轰去一个角。
    钢筋水泥从天而降，园区内动弹不得的人们只能眼睁睁看着巨石砸落在自己身上。
    这一炮差点打到阿尔托·兰贺，他惊愕地瞪了一眼自己的飞船，又看了看正处于疯癫状态的方开霁，觉得实在没法跟这种疯子多说什么。
    直到此时，事情已经闹到无法收场的地步，在这场争斗中，看似是方开霁赢了，但实际上各自惨败，无人得利。
    很快，灯塔便得知了消息，联盟军事指挥部派遣了大量飞船舰艇前来支援，可到了现场，才发现这根本不是支不支援的事。
    根据人类体质不同，恶变速度各有快慢，此时三河集团园区内已经有些人彻底恶变，他们从地上爬起来，口角流涎，双目血红，见人就扑。
    当然，在经历过人虫大战之后，联盟军队处理起恶变体也是轻车熟路，他们的装甲车推开三河集团大门，直直往恶变体身上碾去。
    这是清缴恶变体最快的办法，比IAFA采取的收容法要快捷省事很多，但也是最没有人性的方法。
    可一旦人类恶变，在联盟法律上就丧失了作为正常人类的权利，就连新颁布的《特殊变化人类等级划分细则与管理条例》也没能改变这一现状。
    长街之上，人类奔逃，恶变体捕杀并被捕杀，一切好像眨眼之间又回到了人虫大战的时候。
    黑色机甲将程思空和程靖放到顶楼上之后便离开了，自始至终从未表明过身份。
    不久，星际盗猎者的飞船便重新被控制住了，这些在刀尖上讨生活的人应对突发状况要比普通人机敏很多，阿尔托·兰贺不想再跟西塔蒙斯家族这群疯子待在一起，抓住悬梯便想离开。
    但他低估了诱导剂扩散的速度，大面积人类恶变报告涌入灯塔，以三河集团大楼为中心，方圆五百公里都被划成了封锁区。
    联盟舰队在天空中拉起了防御网，逼迫所有飞行器降落，阿尔托·兰贺的飞船单枪匹马杀不出去，只能以最低高度悬停在大楼旁边。
    「以前只以为联盟双盾是疯子，软硬不吃，就知道追着我们打，现在才发现，疯病是可以遗传的，你们家里究竟还有没有正常人？」
    阿尔托·兰贺抱着手臂站在天台边，望着吸入诱导剂过多的西塔蒙斯·冯躺在地上抽搐，啧声对方开霁道：「看来你非要鱼死网破不可啊。」
    方开霁的眼睛比刚才更红了，直到天空中遍布联盟战机，他才收回视线，淡淡望了阿尔托·
    兰贺一眼。
    「我很好奇你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恶变的？前两天在军演现场你还是正常人。」
    方开霁的恶变进程比一般人慢很多，这说明他很可能是由异变体发生恶变的，但程思空也跟他相处了这么多年，从未发现过他有异变现象。
    他一向都是个小心慎微、思虑周全的人，能把三河集团、星际盗猎者和IAFA耍得团团转，足见他在背后用了多少心计。
    「士别三年，你的智商越来越低了。」
    程思空嘲讽着阿尔托·兰贺，道：「这位方先生入侵了我们IAFA的追踪系统，装成我们的样子尾随你们的人去仓库抢夺了诱导剂，又将真的诱导剂更换了包装，再伪装成你们的样子，引诱我们去查抄仓库。」
    「当你以为诱导剂被IAFA查没的时候，其实真正的诱导剂早就落到了他手中，我们后面争死争活，无非抢的是一批假货而已。」
    程思空看了方开霁一眼，道：「真货在他手上，他随时可以给自己扎一针。」
    「当然，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是确定我们双方都没能弄死对方之后，当你带着假诱导剂找上门来的时候，才给自己注射了真东西，想必诱导剂注射器还在他身上吧。」
    方开霁冷冷一笑：「不愧是大经济学家程鸿的儿子，头脑就是转得快，可惜，到最后还是被我这个什么都不如你们的人算计了。」
    他从西裤口袋中掏出了一剂已经注射完的诱导剂空管，道：「没错，就在我看见你们的飞船停靠到三河集团大楼边上的时候，我就知道，有些恩怨不能假借他人之手，终归还得自己解决。」
    「只是不知道，方宇在机甲中发生恶变的时候，他又是什么样的心情？」
    饶是方开霁恶变进度再慢，在一整支诱导剂的催化影响下，此时外表也出现了明显的恶变变化。
    他身体颤动着，挺括的西装外套逐渐被急速膨胀的肌肉和骨骼撑爆，他的皮肤黑化变硬，形成一块块鳞片状的纹路。
    「是三级湾鳄恶变体。」
    程靖是最了解恶变体的生物专家，早在得到修道院所有基因资料的时候她就人类特殊变化类型牢牢记在了大脑中，可谓一部行走的特殊变化人类百科全书。
    「湾鳄体长可以达到六七米、他受到诱导剂催化太严重，只怕是要超出历史记录！」
    祸不单行，方开霁的恶变还未完成，被他甩在一旁的西塔蒙斯·冯也开始了恶变。
    他脊柱弯曲，犬齿变长，用四肢支撑着身体站了起来，一张嘴，发出一声似人非人的嚎叫声。
    离他最近的舒云归首先遭到了冲击，但他眼疾手快，掐着西塔蒙斯·冯的脖子一个翻身，从他头顶跃了过去。
    程靖不忍多看，背过身去，小声对程思空道：「是二级鬣狗。」
    方才还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总政官彻底变了样子，成了丧失人权，万众皆可捕杀的恶变体。
    天台不可再待，阿尔托·兰贺无比干脆，纵身一跃从百层高楼上跳了下去。
    不知他是如何保命的，但一离开他异变能力的影响范围，程思空和程靖的能力也恢复了正常。
    「你先回基地。」
    程思空当机立断，用「坐标改写」将程靖送上了直升机，然后与舒云归对视一眼，两人同时冲向了天台上的恶变体！
    舒云归对战湾鳄，程思空对战鬣狗，四人两两遏制，从大楼上轰然坠落！
    地面情况比他们在楼顶上看见的更糟糕，即使已经有大量恶变体死在了装甲车和战机炮火之下，但随着诱导剂发挥作用，越来越多的恶变体推翻了车辆，强行捶烂车门，将驾驶员拖出来咬得鲜血淋
    漓。
    而方开霁和西塔蒙斯·冯变成的恶变体是所有人中最巨大的，即使从高楼之上摔下来，也没能使它们受一丁点伤。
    湾鳄的体积还在膨胀，它坚硬的鳞片能抵御一切枪炮的攻击，连舒云归的「力有千钧」对他来说也只是挠痒。
    相比湾鳄的无敌防御力来说，鬣狗更聪明，它灵活地穿行在三河集团园区内，好几次差点把步步紧逼的程思空甩开。
    「束缚！」
    「一言已定」唤醒园区内的树木枝条，虬结的树枝如游蛇一般缠绕住湾鳄和鬣狗，在舒云归的催动下越绞越紧！
    程思空看准时机疾跑上前，身影一闪出现在鬣狗身后。
    他举着从装甲车中捡来的冲锋枪，将枪口对准了鬣狗后脑，按着扳机的手指却迟落不下去。
    即使西塔蒙斯·冯作恶多端，即使自己与他之间亲情淡薄。
    但就如程靖所言，他们身体中流着相同的血，无论如何否认，血缘关系都是无法清除掉的。
    而且就算程思空能狠下心对自己的亲外公动手，他也不确定自己母亲在丧子之后再惊闻丧父的消息，还能不能挺得住。
    就在他犹豫的这么一秒钟的时间里，湾鳄一口咬断了鬣狗脖颈上的树枝，满嘴獠牙的鬣狗猛然回头，一口咬住了程思空的肩膀，将他整个人叼了起来！
    喷洒的鲜血淋漓而下，洋洋洒洒落了舒云归半身！

 第一百五十二章 趁火打劫

    尖锐的疼痛顺着皮肉传到大脑的时候，程思空才彻底反应过来，外祖父和那个所谓的继父都已经不是人类了。
    他强忍着剧痛，单手举起冲锋枪，对着鬣狗微张的大嘴中连开数枪。
    鬣狗也吃痛，张开嘴将他甩了出去，正被舒云归一跃而上牢牢接住，随后金色的光芒如海上波涛一般流淌过来，轻柔地在伤口处流连。
    舒云归一手扶着程思空，在恶变体的咆哮声中回头，看见IAFA旗下的圣十字战地医疗团救援车队驶进了三河集团园区，而「如沐圣光」就是从其中一辆车里散发出来的。
    「路亭来了。」
    程思空的伤势在医疗异变能力的作用下很快好转，舒云归心有余悸地给了他一拳，提醒道：「可别再犯傻了。」
    这时，其中一辆救援车的门被「砰」地一声拉开了，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朱新月一记重狙将车门口的恶变体击飞，同时高声嚷嚷：「星盗头子呢？人在哪？我非把他头打爆不可！」
    女子有仇，报了还报，朱新月和阿尔托·兰贺的梁子算是结下了。
    像是回应朱新月的呼喊，园区深处也响起了几声枪炮声，那声音与众不同，一听就是阿尔托·兰贺的掌心炮。
    「他竟然还没逃走？」
    舒云归侧身闪避鬣狗的偷袭，反身一把抓住了它的尾巴，将鬣狗抡圆了扔出去，不偏不倚，正扔向掌心炮响起的位置。
    「三河集团现在一片混乱，他要是不趁火打劫捞点油水，真对不起他星际悍匪的名号。」
    想来也是，星际盗猎者本身就是以烧杀抢掠起家的，要不是诱导剂被方开霁掉了包，掀起这场祸事的人就是阿尔托·兰贺。
    现在罪名有人承担，他正好浑水摸鱼捞点好处回去，也不算白被人耍了一圈。
    「你外祖父和继父都这样了，智脑团中西塔蒙斯家族的席位是不是该轮到你坐了？」
    正在全神贯注对战湾鳄的程思空闻声发笑：「我倒是想坐，只怕智脑团那些老头老太太们绞尽脑汁也要阻止我继承家业吧。」
    舒云归给正在死亡翻滚的湾鳄罩了个「独创空间」以免被它卷起来的土溅得满头满脸都是。
    「那你怎么想的呢？听说西塔蒙斯家族分支的那些人只知享受，不知经营，你这一辈中，除了你自己，就只剩靖姐了。」
    程思空得空换了弹夹，枪管滚烫，和他说出来的话一样咄咄逼人。
    「那群蛀虫，除了会张着嘴等分红以外什么都不会，就是再多十个三河集团，也不够填满他们的野心。」
    他举起枪，趁着湾鳄翻滚到肚皮朝上的那千分之一毫秒间，一枪打中了它的肚子。
    众所周知，鳄鱼的肚皮是最柔软的，冲锋***扎进皮肤里，在内脏中爆开，远远就能听见一声沉闷的声响。
    「我还没有见过十二智脑团，去见识一下也好，万一把那群老狐狸都吓死了，三河集团以后就并入IAFA了。」
    舒云归咧嘴一笑：「那感情好，我是不是又能涨工资了？」
    「涨工资？什么涨工资？」
    「无业游民」路医生从救援车天窗上探出头来，又被飞过的子弹吓得缩了缩脖子，扒在窗户边露出半颗脑袋，问：「我们战地医疗团涨不涨？」
    他整个人像一颗耀眼的太阳浑身散发着金光，园区内还有一些人类没有被诱导剂影响，但在恶变体的攻击中受了伤，此时全依仗着「如沐圣光」治疗。
    程思空耸肩摊手道：「要不你也和阿尔托·兰贺一样，抓紧时间去抢吧，能多捞一点是一点。」
    三河集团的钱，散出去不心疼，要是继承了家业之后，他可就
    没这么大方了。
    「抢什么？带我一个！」
    朱新月将路亭按下去，自己撞了出来，地摊打气球似的一溜儿爆头过去，迎面一排恶变体「咚咚咚」倒了一地。
    看这样子，当真是找阿尔托·兰贺报仇来了。
    舒云归往后一指，远处阿尔托·兰贺和鬣狗正在激战，朱新月眼睛当时就亮了，瞳孔中燃烧着熊熊复仇的火焰。
    舒云归不动声色地往烈火中加了把干柴。
    「程思空说，今天从三河集团捞到的都用来涨工资，只可惜大概快被星盗抢完了。」
    朱新月跟她的校长老爹赌气至今未和解，已经好几个月没有领生活费了，她加入IAFA又晚，就算加上星流航备站的实习工资也不够开销。
    一听说要加给自己的工资全被阿尔托·兰贺抢了，朱新月是旧仇新恨添在了一起，托着重狙对准阿尔托·兰贺就是一枪！
    子弹被鬣狗晃动的尾巴从中拦截，一人粗的巨尾被打出一个血洞，鬣狗在阿尔托·兰贺头顶嚎了一声，一爪子将星盗首领拍飞了出去。
    阿尔托·兰贺也是第一次对战这么庞大的恶变体，况且恶变体不受「能力解构」的影响，他作为一阶异变体，能力在恶变体面前实在不够看。
    他被鬣狗一巴掌扇得口鼻冒血，血味又吸引了周围更多恶变体聚集，但恶变体护食且会攻击吞噬同类，阿尔托·兰贺就在鬣狗与其他恶变体撕咬的时候从它们身下爬了出来。
    头还没来得及抬起来，天灵盖就被人用枪抵住了。
    朱新月人长得娇小，端的枪可不小，重狙滚烫的枪管抵在阿尔托·兰贺头上，烫得他皮开肉绽。
    他眯起眼睛，机械臂转动着：「女孩子不要乱玩枪。」
    「喀啦」一声，朱新月一言不发地盯着他，手指搭上扳机，子弹已经入膛。
    「你被捕了。」
    朱新月厉声道：「你这个杀人越货、放火绑架、无恶不作的混蛋！」
    阿尔托·兰贺嗤笑一声：「这么点小事，还值得你特意跑来骂我？」
    他骤然举起机械臂，掌心炮对着朱新月猝然开火！
    然而朱新月不闪不避，「独创空间」咻然出现在她面前，保护她毫发无伤，同时舒云归「坐标改写」而来，不声不响地出现在了阿尔托·兰贺身后。
    「我劝你别动。」
    舒云归双指并拢，抵住了他的后脑。
    「虽然你可以削弱程思空他们的能力，但你应该知道，我是三阶异变体，我只要说一个字，就能让你脑袋开花。」
    同样是异变体，阿尔托·兰贺早就感受到了舒云归身上涌动的巨大能量压迫，更何况他们现在还有医疗团在场，这场架打得不划算。
    星际盗猎者是最不愿意吃亏的人，阿尔托·兰贺非常干脆地举起双手，老实跪地道：「我投降、我认输。」
    朱新月把重狙往身上一挎，反手摸出手铐，咬牙切齿要逮捕这个星盗头子，让他也尝尝被人反锁双手，黑布蒙头的感觉！
    她用力把阿尔托·兰贺的双手扭到身后，舒云归给她让了位置，守在一边看朱新月抓人，同时余光一直盯着看似投降的星盗头子，防止他又搞小动作。
    果然不出所料，朱新月才给他带上了一只手铐，身旁的大楼忽然从中爆开，一台被锉掉编号的白色机甲撕开楼体，朝朱新月一脚踏来！
    舒云归迅速闪身拉过朱新月，坐标闪避到机甲身后。
    联盟机甲胸口的编号是统一镭射上去的，寻常手段无法去除，只能用蛮力把那一片金属通通锉掉。
    但即使被锉掉了编号，舒云归还是一眼就认出
    来了，那是翱翔者机型。
    他朝程思空投去询问的眼神，得到了肯定的回答。
    在机甲编队对战星际盗猎者的战斗中，难免有牺牲，星盗就会将那些没来得及回收的机甲拖回老巢里去，想办法破解了脑机链接装置，纯用手动控制机甲。
    与舒云归手动控制持剑者相比，星盗的机甲驾驶员可谓是手动驾驶的佼佼者。
    它越过大楼，一把将阿尔托·兰贺虚握住抓了起来，后面还有型号各不相同的机甲掩护着他，想带首领离开这里。
    看来是油水捞够了，想跑了。
    舒云归闪身追了上去，翱翔者机甲一看见他出现在面前，立刻反手将阿尔托·兰贺抛给了后面的机甲，自己从背后抽出刺风锥，朝着舒云归狠狠扎了下来！
    「止！」
    在「一言已定」的控制下，翱翔者机甲被生生定在原地，刺风锥「哐当」一声落在了地上。
    机甲驾驶员毫不恋战，弹开面罩就要脚底抹油，却被朱新月扬手一枪点了头，从几十米高的机甲上掉了下来，又被无数寻着血腥味而来的恶变体撕咬得七零八落。
    舒云归正要登上机甲去追赶逃走的阿尔托·兰贺，肩膀却突然被程思空按住了。
    他手里拎着一个保险箱，箱体因为机甲的攻击而裂开，里面的的文件袋也破损了，透过箱体裂口，能看见档案袋上的大字——
    《「引路人」成员去向调查报告》
    又是「引路人」，刚才黑色机甲出现的时候，他就听西塔蒙斯·冯提过这个名字。
    更奇怪的是，在全电子化信息社会里，为什么又再一次出现了纸质文件？
    舒云归看了程思空一眼，又仔细往保险箱中看去，借着渗进去的微弱光线，他看见最表层的文件下方露出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名字——
    舒同泽。

 第一百五十三章 绝密往事

    舒同泽和「引路人」是什么关系？他的名字为何会出现在这份文件上？又为何会被锁进三河集团的保险柜中？
    如果不是星际盗猎者的机甲撞毁了大楼，可能即使程思空继承了家业，也很难发现这份文件。
    舒云归立刻用「力有千钧」撕开了保险箱，将泛黄的文件袋取了出来。
    文件袋很厚，拿在手中沉甸甸的，打开细看，有一些纸张已经明显发黄，而最上层的一些纸却还很新。
    看来，针对「引路人」的调查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才逐渐积累出这么厚一摞文件。
    现场战况混乱，这里不是静心看文件的地方，程思空示意舒云归先回iafa基地去，三河集团的事就交给联盟政府去处理。
    「不追阿尔托·兰贺了吗？万一他跑了……」
    程思空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放心，之前我几次将他赶到星域外去，最后他还是回来了，人心不足蛇吞象，他不会放着霍普星域这块肥油不要，去躲起来过苦日子的。」
    「再说了……」
    程思空眼底暗藏着浓烈的杀意，咬牙道：「个人有个人要做的事，我的仇我自己去报，你现在要做的是弄清你爷爷的事。」
    舒云归点点头，iafa的直升飞机降下悬梯，他一手抓住绳索，在上升的过程中给程思空做了个手势，示意他「有事立刻联系」。
    远离了三河集团战场，但地面上的情况并不理想，诱导剂扩散速度非常快，溶于空气之后无色无味，吸入初期也不会有任何反应，等出现身体变化的时候就为时已晚、无力回天了。
    天文署接到诱导剂扩散的消息时，第一时间便关闭了人工大气层中的风影响因子，整颗莱特星的风力减至最低值，想借此减缓诱导剂扩散速度。
    但正常人类社会在此之前甚至并不知道世界上还有诱导剂这种东西，对此并无应急处理办法，这种液体挥发进空气中之后也没有任何检测试剂能监测浓度。
    距离爆炸发生不过两个小时，在离三河集团大楼两百公里外的地方已经出现了人类集体恶变现象，飞机飞过城市上空的时候，能通过肉眼直接看见地面上的恶变体。
    同行的iafa探员们也变了脸色，一两只恶变体还好处理，十几只打团战他们也可以应付，但要是整个星球上的人都开始恶变，这场战斗就不可能有胜利的时候。
    最可怕的是，这种气体混进大气层中，连防御网也无法隔绝，任何武器火力都无法阻止它扩散，一旦影响到其他五颗行政星，人类灭亡可能近在眼前。
    舒云归紧紧握着档案袋，手背青筋爆出，从前以为只要铲除了修道院，人类就能在基因融合试验的阴云下稍微喘口气，但直到现在才发现，从基因融合试验开始的那一刻起，人类就注定了与恐慌为伴。
    直升机抵达iafa基地上空，海面翻涌着向两边分开，战机回收平台从海底升起，打开回收通道将直升机纳入其中。
    实验部门的人赶来接收从三河集团附近采到的大气样本，蒋如舟头上包着纱布，也跟着过来了。
    「你怎么起来了？」
    舒云归从飞机上跳下来，提醒他：「脑震荡得多休息，还有没有觉得头晕难受？我用「如沐圣光」给你看看？」
    「没事，我好多了，一睁眼发现看你们都不在，我一个人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现在外面情况怎么样了？」
    舒云归认证了虹膜，打开战机起降平台与基地主楼之间的通道，用手拦着电梯门，让后面跟着的探员们先进去。
    「情况很不好，这段时间你和靖姐最好不要外出，诱导剂对一阶异变体还是有影响的，咱们基地中的一阶探员和携带虫族
    基因的工作人员这段时间也全部停止出外勤。」
    蒋如舟犹豫道：「那这样地面上的人手还够吗？咱们iafa的探员本就异变体居多，要不还是做好防护措施继续出勤吧？」
    舒云归斩钉截铁道：「不行，这次不比人虫大战，不靠近就没有危险，在靖姐研制出诱导剂探测试剂之前，保存有生力量才是最重要的。」
    话音未落，他自己却愣住了，这句话如此熟悉，竟像是不久之前，自己刚加入iafa时，程思空对自己说过的。
    原来一个人的成长可以如此之快，短短数月，自己也学会像程思空那样以大局为重了。
    他和蒋如舟回到办公室，脱去满是污渍的外套，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下来，这才将档案袋放在桌上，小心翼翼地打开了破损的外皮。
    没有扉页，第一页做成了目录的样子，纸张已经脏污了，从上到下，每一行都是一个人的名字，后面是对应的页码。
    舒同泽的名字在最后一个，页码号是355。
    「咦？这个不是你们星流航备站的司令官吗？」
    蒋如舟站在他身后，伸手一指，舒云归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赫然看见了许闻钊的名字。
    心中一根弦绷了起来，他赶紧将目录名册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这不看不打紧，一看真真吓了一跳。
    名单上不仅有「舒同泽」「许闻钊」的名字，还有「左学海」「朱勤民」等等在联盟中有职位的人的名字。
    舒云归赶紧翻开文件第355页，a4纸右上角赫然贴着舒同泽的照片，虽然模样比现在年轻了几十岁，但五官变化不大，舒云归一眼就认出了这是他爷爷年轻时的照片。
    照片上的舒同泽身穿联盟军装，带着军帽，目光如鹰隼般盯视着前方，就算隔着照片，那种不怒自威的神情也能叫人感觉背后生寒。
    舒云归看见照片的第一眼就惊到了，他从小到大，从未听说过爷爷有军队背景，在家中也从未见到过军事相关的物品或服装。
    连每个月给爷爷支付养老金的账户，也来自一家真实存在的能源公司，舒云归小时候，还跟着爷爷去参加过公司年会，人情往来完全看不出造假的痕迹。
    如果这一切都是假的，那这场骗局也太庞大精细了，且耗时几十年之久，参与者无数，舒云归想不通，他们这样做，究竟是为了隐瞒什么东西呢？
    他继续往下看去，文件上清清楚楚写着舒同泽的生平信息。
    【舒同泽，男，莱特星高等军事指挥学院毕业，隶属联盟军事指挥部，军衔：上将。】
    舒云归抬手狠狠揉了一下眼睛，又重新看了看照片，试图将文件上这个「舒同泽」与自家那个患了阿尔茨海默症的倔老头联系起来。
    「天啊，爷爷居然是上将？」
    蒋如舟跑到窗户边，向下张望着，倔老头吃完了饭，正杵着手杖遛弯，自从青藤被星际盗猎者炸断半截之后，他浇水翻土就更勤快了，几乎随时往外看，都能看到这个老头的身影。
    只是那佝偻的腰背、满是皱纹的皮肤和弱不禁风的身体，无论如何也跟威风凛凛的联盟上将联系不起来。
    别说蒋如舟不信，舒云归自己都无法相信，他甚至开始怀疑这份文件是不是有意造假，用来转移他们注意力的。
    可若真的是用来转移注意力的，那起码应该在诱导剂事件之前就拿出来，等到现在就已经起不到作用了。
    以舒云归对三河集团的了解，那是一群无利不起早的女干商，绝不会做亏本的买卖。
    所以这份文件一定有它的作用。
    舒云归继续看下去，后面的内容更是让他惊掉了下巴。
    【新星历1370年，霍普星域行政大会上，以舒同泽为首的三十五名高层代表提议彻底废除人虫基因融合试验，该提议遭到以联盟医学会和生物研究中心为主的各方代表强烈反对，该提案未得通过。】
    【新星历1380年，霍普星域生物与医学.联合发展论坛上，舒同泽再次提出彻底终止人虫基因融合试验，联盟医学会会长以1288年已停止大规模基因融合试验为理由，强制暂停讨论该提议，】
    【新星历月，霍普星域最高领导者多边会议上，以舒同泽为首的两百九十六名代表以压倒性票数决议通过彻底终止1185人虫基因融合试验。】
    【新星历1388年3月，星域总长舒同泽在灯塔向修道院大主教转交《1185人虫基因融合试验强制终止告知函》，人虫基因融合计划彻底废止。】
    「啪——」
    文件被舒云归重重拍到桌上，他知道，这份《1185人虫基因融合试验强制终止告知函》并没有真正发挥作用，修道院的罪恶行径仍在继续。
    最可恶的是，1388年3月修道院接到了告知函，同年9月就对一批新生儿注射了最新的基因融合试剂，林爱和自己，就都是这批基因融合试剂的受害者。
    果不其然，星域中有一股隐藏在暗处的力量在支持修道院继续进行融合试验，但这背后的始作俑者究竟是谁呢？
    是三河集团、闻风游戏、星际盗猎者，亦或是其他什么人吗？
    舒云归缓了口气，拿起文件继续往下看，这一面的内容已经趋近结尾，只剩下最后一句话。
    【新星历1388年9月，舒同泽辞去星域总长职务，从此失踪，至今二十三年，查无音讯，同年内，提议终止人虫基因融合试验的两百九十六名代表悉数辞职。】

 第一百五十四章 人类恶变

    查无音讯？
    怎么会？爷爷没有改名字，也没有易容或闭门不出，这二十三年来他一直以真名正面貌存活于社会上，哪怕随便去银行查账户，也能查到叫舒同泽的人。
    难道，除了隐藏在修道院背后的势力之外，在舒同泽身后有也势力在一直保护着他？
    事情似乎越来越诡谲难猜了，这份文件每往下多看一眼，就有一个重磅炸弹在等着舒云归。
    看到这里，有关舒同泽是联盟上将、是星域总长这些事都已经不能再惊到舒云归了，他翻过文件，想看看后面还有什么意外之喜。
    可文件背面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在它下面，有一张颜色明显更新的纸上写着一句话【新星历1411年9月16日，发现舒同泽行踪。】
    旁边同样附了一张照片，是在iafa基地人工天幕上拍摄的，舒同泽刚给绿藤完浇水、仰头观看伞盖的照片，底下手写着一行小字【人体及五官比对相似度94%】
    「这不是星际盗猎者的定时自毁监视装置吗？」
    蒋如舟一眼认出了照片拍摄角度，立刻道：「就是阿尔托·兰贺袭击咱们基地之前，放进来的监视器！当时就藏在人工天幕绿藤伞盖上！」
    舒云归立刻想了起来，方开霁在军演观礼舰上给他观看的全息投影角度就跟这张照片的拍摄角度一模一样，当时他亲口承认，是利用技术潜入手段入侵了星际盗猎者的监视视频。
    也许就是在那个时候，三河集团发现了舒同泽的踪迹，年轻人或许不认识，但西塔蒙斯·冯一直是芮晨星***，认识舒同泽再正常不过。
    如果三河集团真的是人虫基因融合计划的幕后推手，那因为舒同泽提出终止试验这件事，两人结仇也是情有可原，他也很有可能能一眼认出舒同泽。
    看来，这份文件已经在三河集团的保险箱中躺了很久，直到这两日发现了舒同泽的行踪，才被再次添了新文件进去。
    舒同泽的信息只有这么多，舒云归慢慢往前翻去，像许闻钊、朱勤民、左学海这些人的身份经历还都和他知道的差不多，也都是在1388年9月前后离开了联盟高层，各自前往了不同的岗位。
    好像在同一时间内，那些曾经共同努力废止了人虫基因融合试验的人们，一瞬间四分五裂、各分东西。
    在厚厚一摞文件资料中，舒云归看到了一张令他感到非常熟悉的照片。
    男人剃着寸头，年龄不过二十来岁，面对镜头十分不自然，眼睛似乎一直在望向镜头之外的地方。
    就是这张略带羞涩的照片，人物眉眼却让舒云归感到十分熟悉。
    他赶紧往下一看，姓名栏上写着三个大字——
    陈前进。
    居然是老陈？！
    老陈这个人一向神秘，他很有能力，做的事却又让人感觉亦正亦邪，分不清好坏。
    在星际盗猎者袭击iafa基地之后，舒云归和程思空在清查内部可疑人员的时候，同时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他。
    可他的名字居然跟舒同泽出现在一份文件中？那是不是可以说明，他其实并不是个坏人？
    【陈前进，男，隶属莱特星特种武装警察部队，后因作战能力出色，调任星域总长办公室一等防卫官，于1388年9月随舒同泽辞职失踪。】
    原来老陈和爷爷认识？！
    又是一记重磅消息，舒云归猝然向窗外望去，但此时舒同泽已经遛完了弯，回房间去了。
    「这段时间你在基地中，有见到过老陈和爷爷交谈来往吗？」
    蒋如舟眼睛转了转，道：「有啊，他们经常一起给小花园翻土，还一起陪小小靖和小小空玩
    ，但是我最近也在上学，细节上没注意太多。」
    舒云归双手交叠撑着下颌，目光直直落在老陈的调查文件上，只觉老陈在黑市中与自己相遇，甚至更早之前，他们在博明星闻风游戏中相遇，都可能不是偶然。
    但这份文件中的大多数人不是在新岗位上勤勤恳恳，就是如舒同泽一般彻底沉寂毫无消息，只有老陈好像是个例外，他似乎一直在行动，一直在漩涡中心徘徊。
    即使他的年纪比名单上这些人都要年轻许多，但危险从不以年纪区分等级，而老陈却一直在与危险为伴，他究竟在调查些什么呢？
    舒云归甚至不知道，他究竟是早就知道舒同泽在iafa基地中，还是来了之后才发现的。
    更可怕的是，舒云归不确定，他这位神志不清的爷爷，是不是真的如看上去那般病入膏肓。
    虽然事情扑朔迷离，星域情况有迫在眉睫，但舒云归可以肯定的是，爷爷一定不会伤害自己，那既然如此，自己是不是也可以试着去相信那群被称为「引路人」的神秘之人？
    文件尚未看完，iafa基地中的紧急求援通讯便响了起来，舒云归立刻将文件锁进抽屉中，起身打开通讯器，问道：「出什么事了？」
    指挥部门的通讯员立刻报告道：「灯塔中出现恶变体，联盟政府要求我们立刻前去收容，但地面分部均被恶变体包围，暂时没有人手可以调用。」
    「基地中还有没有一阶以上异变体探员在待命的？」
    指挥部门很快报告：「抱歉，目前基地中只有您一名一阶以上的异变体。」
    舒云归并未迟疑，瞬间做出指挥：「给我准备一辆飞行摩托，通知联盟政府，让他们坚持十分钟，支援马上就到。」
    指挥员顿了一下，犹豫着问：「您是要一个人去吗？」
    「我一个人就够了。」
    舒云归大步流星向飞行通道走去，同时不忘叮嘱蒋如舟：「我离开之后，你记得关闭基地中所有进出通道，直到靖姐研制出对抗诱导剂的方法，否则一定、一定不要贸然出去。」
    他一步跨上飞行摩托，在加速通道内急速前进时忍不住想，人类种族这一次怕是真的凶多吉少了。
    三河集团大楼距离灯塔至少有两百公里的直线距离，此时诱导剂已经随着大气流动扩散到了此处，街上躺满了捂着喉咙挣扎扭动的人，有一些穿着防护服的战地医疗团的成员正在救人，但面对诱导剂，医疗的作用其实微乎甚微。
    舒云归一路朝着灯塔飞去，远远就能看见灯塔外的电离防御罩正处于开启状态，但塔身中段却开了一个豁口，能看见里面一片狼藉，有恶变体正在袭击人类。
    舒云归从飞行摩托上跳了下去，「坐标改写」进灯塔内，他从满地碎玻璃渣上滚过，一把抱住了恶变体的腿，将它往后用力一掫，从豁口扔了出去。
    塔下传来「轰隆」一声落地声，低级恶变体能力与防御力都不强，从灯塔上摔下去就成了一滩肉泥，吸引着附近游荡的恶变体过来抢食。
    被恶变体袭击咬伤的灯塔职员躺在办公桌旁边，身上几个血洞都在冒血，她的同事们跪在一边想要救人，自己身上的伤口接触到对方的血液，恶变进程也随之开始。
    仅有的两个没受伤的职员吓坏了，在同事们骨骼变形、眼球突出的恐怖情形中双腿发软，被舒云归一手拎着一个，硬生生拖进了电梯里。
    刚刚完成恶变的同事扑上来，手臂夹在正要关闭的电梯门缝中，眼看电梯门感应到人体即将弹开，舒云归当机立断，一把折断了异变体的胳膊，在门弹开的一瞬间一跃而起，一脚将堵在门口的恶变体踢飞出去！
    然而电梯只下降了一层楼便停住了
    ，门还没打开，舒云归就听见了外面恶变体尖锐利爪划门的声音，令人鸡皮疙瘩直起。
    舒云归的第一想法便是把电梯供能管斩断，让电梯直接掉落一楼，避开每一层的恶变体，但想到灯塔中还有许多人要依靠电梯逃生，便打消了这个想法。
    「抱头！蹲下！」
    随着他一声厉喝，电梯开门的响声与「独创空间」的光芒同时发出，舒云归一个侧身，躲开了恶变体迎面砸来的桌椅。
    桌椅将电梯门都砸变了形，落在「独创空间」上，吓得里面两个女生抱头尖叫。
    舒云归飞扑出去，恶变体高举着办公桌朝他狠狠砸下来，却被舒云归用手掌轻而易举抵住了，恶变体一推不动，再推还是不动，脾气更加暴躁，怒吼着扔了桌子，张开满是獠牙的嘴朝他咬了过来！
    恶变之后，作为的人类的部分其实已经可以宣告死亡，剩下的只有被虫族基因驱使的兽性，恶变体的血盆大口带着恶臭的涎水飞溅，舒云归皱了皱眉头，一拳送出，「力有千钧」带着排山倒海之势砸断了恶变体的下颌骨！
    舒云归伸手抓住了那根猩红的长舌头，拉着它往另一只恶变体脖子上快速缠了几圈，两只恶变体被绑在一起，勒地直翻白眼。
    舒云归拖着它们走到窗边，想要将它们扔下去喂同类，但脚步却在靠近窗户的时候停住了。
    灯塔之下黑压压一片，如乌云沉底、黑浪翻涌，定睛一看，全是密密麻麻的恶变体在向灯塔涌来。
    舒云归数不清楚究竟有多少人发生了恶变，他只知道，人类或许真的迎来了末日。

 第一百五十五章 提亚迪斯

    如果说无边无际的恶变体浪潮是舒云归以为的当下最坏的情况，那接下来出现的一幕，让他在震惊恐慌中又升起了一股愤怒。
    天空之上，星际盗猎者的矿动力母舰正突破人工大气层，向着霍普星域行政首都莱特星直直压下来！
    阿尔托·兰贺这个混蛋！三河集团的油水还喂不饱他，居然还想在这个时候***？！
    由于灯塔遭受恶变体袭击，联盟内部自身尚且一片兵荒马乱，谁也没有料到星际盗猎者会在这个时候趁火打劫，更不会想到要提前打开磐石防御网。
    更何况在人虫大战之时，磐石防御网大面积损坏，至今尚未修复完全，即使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以现在莱特星的防御能力来说，也不一定能挡住星际盗猎者。
    按照并不准确的数据，人类中只有百分之十的人数不携带克里虫隐性基因，即使这些人能从恶变体的嘴下逃生，也不能指望他们成为战斗力。
    根据iafa这段时间在各大行政星做的基因筛查情况来看，人类异变数量不足百万分之一，在这百万分之一的人里面，要找出不受诱导剂影响、不会恶变的二阶异变体更是大海捞针。
    现在iafa中所有的二阶探员都投入了战场，绝大部分跟着程思空在三河集团那边处理那两只大家伙，少量分布在城市中，帮助抢救伤员，转移群众。
    但仅凭借他们的人数，远远不够与堆山积海的恶变体对抗。
    即使不会恶变，他们也会被恶变体包围，活活咬死。
    恶变体正冲击着灯塔，电离防御网外面弱小的恶变体遭到电击死亡，强壮的恶变体踩着它们的尸体试图往上攀爬，舒云归将手里的恶变体扔下去，立刻引起塔下一片骚动。
    这时，他腰间的通讯器响起起来，是星战总指挥翟城给他传来的通讯。
    一接到诱导剂爆炸泄露的消息，联盟高层一众人就立刻转移到了地下堡垒安全屋中，看他们神情狼狈、灰头土脸，就能想象出转移的路上一定遭受了不少阻碍。
    翟城与舒云归已经很熟了，便省去了官话，开门见山问道：「灯塔保得住吗？」
    舒云归垂着眼看着下面的恶变体海洋，忍不住讥讽反问：「你是指灯塔里的人还是指这座建筑物？」
    翟城眼角一跳：「你这不是废话……」
    舒云归转身走向变形的电梯，将两个心胆俱裂的女生从「独创空间」中拉了出来。
    「要是这场灾难能平安度过的话，灯塔可能需要招募一批新职员了，至于建筑物……只能祈求不变成恶变体的老巢吧。」
    他带着两个女生舍弃了电梯改走楼梯，但灯塔实在太高了，每一层都可能遭遇危险，电梯和楼梯一样不是安全的撤离方式。
    「六大行政星上都传来了人类恶变报告，离我们最近的博明星情况也很糟糕，这次不仅仅只是莱特星一家的危机了。」
    翟城面色沉重道：「我听iafa的人说，只有二阶及以上的异变体才能不受诱导剂影响，舒云归，我如果把星域内的所有军事力量授权给你，你能有几成把握打赢这场战争？」
    舒云归并没有仔细听他说话，而是在思考用飞行摩托能不能带她们两人离开灯塔，可飞行摩托只能核载两人，无论抛下谁，都必死无疑。
    「总指挥，您那些武器要是都能自动运转还差不多，现在各种飞船、战机中的空气循环系统并不支持过滤诱导剂，普通战士即使待在全封闭的机舱内，也有吸入诱导剂的风险，只要有一个人恶变，一整艘舰船就完了。」
    事已至此，他无计可施：「打赢这场战争的关键并不是有多少武器，而是是否能将克里虫基因彻底从人类体内消除。」
    翟城颓然坐倒在沙发上，按着太阳穴焦虑道：「我何尝不知道胜利的关键是什么，可现在说这些为时已晚……」
    「真的是为时已晚吗？」
    听见舒云归的质问，翟城猛地一愣。
    「这场灾难本可以被制止的，曾经有人用了十几年的时间号召呼吁停止基因融合试验，那份强制终止协议原本是可以拯救全人类的。」
    舒云归黯然又愤慨道：「可为什么人虫基因融合试验并未停止？为什么修道院还能不受影响地继续对新生儿进行试验？难道这一切联盟政府当真不知情吗？！」
    翟城猝然坐直了身体，眼睛睁得浑圆，颤声问：「你……你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舒云归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只是带着那两个女生继续往楼下走。
    「iafa已经在加紧研制对抗诱导剂的药剂了，但这个过程需要多久我不能保证，也许就在今晚，也许十年之后。」
    翟城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能说出话来。
    「感谢您对我的肯定，但想必莱特星上还能动的战士们都已经上前线了，如果幸运的话，希望地下堡垒能保护各位直到对抗药剂研制成功的那一天。」
    舒云归主动挂断了通讯，两个女生相互搀扶着跟在他身后，小心翼翼问他：「那个……我们要去哪里？」
    还能去哪里？恶变体无处不在，就连地下堡垒的安全屋也不一定百分之百安全，毕竟安全屋也是需要换气的。
    「你们没有受到诱导剂影响，说明身体中不携带克里虫基因，这是不幸中的万幸，我先把你们送到最近的地下堡垒入口去，如果地下堡垒一直安全就没事了，如果也出现恶变体，那你们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两个女生脸色更白了，拉着他的衣袖问：「你不跟我们一起去吗？有你在，地下堡垒肯定会安全很多吧？」
    舒云归踢开楼道中凌乱的物品，头也不回道：「我是联盟军人，只能死在战场上，不能逃进人民身后。」
    三人费尽千辛万苦下到一楼，电梯不能运行，灯塔直通地下堡垒的唯一入口也堵死了，舒云归只能冒险带着她们突围出去，寻找最近的地下堡垒入口。
    他们从灯塔一楼卫生间窗户翻了出去，这里恶变体没有正门那么多，舒云归解决了几个，辟出了一条血路。
    「我记得前面审判庭大楼里就有入口！」
    审判庭距离灯塔直线距离只有一千米，用肉眼就能看见它顶端的彩色花窗，舒云归用「独创空间」护着三人前行，沿路不断有恶变体扑上来，又被空间壁弹了回去。
    在这条城市中轴线上，无数机甲正在与恶变体战斗着，对于高大的机甲来说，恶变体犹如蚁群一般难以招架，它们速度极快，破坏性强，目标体积又太小，相比体型庞大的克里虫更加不好对付。
    刚刚修好没多久的城市建筑又遭到了破坏，恶变体们爬上建筑外墙，如猎豹一般扑向机甲面罩，尖锐的利爪卡进机甲外壳缝隙中，挂在机甲上甩也甩不掉，反而是供能线路被它们的尖牙咬穿，迸出火光。
    一台台机甲原地熄火，有些甚至被无数恶变体压倒在地，坚固的机甲外壳都被恶变体啃噬出了裂纹，诱导剂一旦进入面罩内，将严重威胁到驾驶员的生命安全。
    舒云归只恨现在自己没有一台机甲，若是能给他一台机甲，必定……
    迅雷之际，数台黑色的机甲从天而降，刀锋所过之处，恶变体身首分离，血流如注，联盟机甲驾驶员惊险捡回一条命，还没来得及道谢，黑色机甲就离开了此处，朝着恶变体最多的灯塔前去。
    舒云归远远望着那几台机甲，在他记忆中，似乎这些黑色武士总是在情况最危急
    的时候忽然出现，又在救人之后无声离去，仿佛有人在背后一直注视着这世界的一举一动一样。
    这就是「引路人」吗？
    可黑色机甲虽然厉害，但数量稀少，仅凭这寥寥几台，又能在铺天盖地的恶变体中坚持多久呢？
    要是能有一些更强大的武器就好了。
    似乎在回应他的想法，身后女生发出一声惊呼，海岸边传来震耳欲聋的惊涛拍案声，海平面翻涌着，如海啸一般冲上岸来。
    地面上尚且保有行动能力的机甲连忙架起不能动弹的同伴紧急升空，以免被百米高的巨浪淹没。
    在地面无数联盟战士、平民和恶变体的注视下，海面如滚水般倍看起来，巨大人造飞行器在巨浪中缓缓升空，于半空中展开它一望无际的真身。
    它投下的阴影几乎把整个东半球囊盖其中，星际盗猎者的矿动力母舰在它面前如同蝼蚁，所有天光被它悉数遮掩，连人工太阳的辉光也不敌它万分之一。
    起初，舒云归以为那是联盟政府的紧急避险装备，但这个庞然大物的体量实在超出了正常人类科技范畴，最重要的是，它并未进入太空，而是贴着人工大气层悬停着，底部无数光点闪烁着，如同星河中最绚烂的星芒。
    下一秒，铺天盖地的激光炮如暴雨从天而降，避开了所有正常人类，对恶变体进行精准打击！
    地面实时画面传回地下堡垒安全屋中，宗定邦当时就吓掉了水杯，翟城死死盯着显示仪上的巨型飞行物，浑身血液瞬间倒流。
    「提亚迪斯……天空岛……」

 第一百五十六章 引路之人

    上千架黑色机甲从提亚迪斯天空岛上鱼贯而下，它们长刀所及之处，恶变体无处藏身，被砍得人仰马翻，滚进路边成了一滩冒着热气的肉块。
    两架机甲飞到舒云归身边，其中一架弹开面罩，驾驶员跳下来，示意舒云归收起「独创空间」。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我们来自提亚迪斯号天空岛，隶属「引路人」组织，接下来这台机甲属于你了，护送平民的任务就交给我吧。」
    「等等！」
    舒云归急声问道：「「引路人」究竟是不是联盟的组织？」
    驾驶员平淡一笑：「「引路人」从不属于任何政府或势力，它只属于全人类。」
    只见那名驾驶员一左一右握住那两个女生的手，三人周围亮起黑白雪花般的屏障点，旋即一同消失在舒云归面前。
    这股力量浑厚强劲，至少是二阶异变体！
    舒云归仔细感受着周围的异变能量波动，才惊觉黑色机甲出现之后，附近的异变能量呈井喷式增长。
    IAFA的全人类基因大筛查虽然还没做完，但筛选发现的所有异变体全都登记在册，而这个引路人组织中，竟然还藏着这么多IAFA没有发现的二阶异变体。
    舒云归抬头望向那台大开着驾驶舱的黑色机甲，稍稍犹豫片刻，便「坐标改写」进了驾驶舱中。
    这里的所有布置与联盟机甲无异，只是脑机链接系统不一样，舒云归带上脑机链接仪，很快在眼前浮现出黑色机甲编队内部通讯界面。
    此时他才知道，原来这些神秘的黑色机甲名为「执炬者」，他们的数量甚至超过了翱翔者编队，达到了近万台之多！
    这些执炬者分布在六颗行政星上，此时都投入在对抗恶变体的战斗中。
    在那些根据生命体征不断上下滚动的编号名单中，舒云归一眼认出了那个令他瞠目结舌的名字。
    「执炬者一号机，舒同泽。」
    他几乎是发了疯一样立刻联系蒋如舟，询问他爷爷是否在基地中，当得到否定回答的时候，心中好像有什么东西重重揪起来又猛地落了下去。
    舒云归说不上来自己现在是种什么样的心情，他既不希望爷爷真的卷入这场斗争中来，却又觉得无数前辈的心血都扑在了这上面，此时也许正是结束动.乱的时候。
    正当他陷入私人感情与人类未来大局的两难境地中的时候，一只二级恶变体迎面扑来，重重撞在了他的面罩上！
    令人惊奇的是，共感疼痛并没有传来，而是舒云归的「瞬时防御」隔着机甲被触发，恶变体被掀飞百米远，「噗通」一声落进了海水中。
    这种能将异变体的能力放大到机甲上的特殊技术联盟并不拥有，舒云归立刻明白，这是一项独属于「引路人」的绝密技术。
    不知道这个「引路人」组织还有多少秘密深藏不露，舒云归反手抽出长刀，对准狂奔而来的恶变体群潮悍然出刀！
    灌注了「力有千钧」的重斩落下，浩荡的恶变体队伍如软泥一般被斩断了躯体，上半身摔了下去，下半身因为惯性继续冲出了几十米才倒地。
    坚硬的路面在刀锋下裂出一道深深的龟裂，沿路恶变体的鲜血流淌进去，很快灌满了那道裂隙。
    与失去神智、只知进攻的恶变体相比，战场上更棘手的是星际盗猎者，这群无孔不入的盗贼打定了主意要趁着机会大捞一笔，在联盟军队与「引路人」都在和恶变体对抗的时候，他们悄悄调转舰头，朝着「荆棘女神」能源供应塔飞去。
    「荆棘女神」能源供应塔中储存着高浓缩蓝晶矿，这些蓝晶矿在特殊的压强和温度环境下以液体形式存在，顺着能源供应管
    道向六颗行政星输送，主要供应人工大气层和工业、军事耗能。
    从前霍普星域管理森严，即使星际盗猎者与三河集团勾结，做些不法的买卖，甚至偷偷从星域供能管道中窃取蓝晶矿，但像这样堂而皇之如入无人之境一般靠近「荆棘女神」能源供应塔还是破天荒地头一次。
    阿尔托·兰贺站在矿动力母舰指挥室内，透过落地观察窗远远看着那座全星域最高的建筑，只觉抓心挠肝，恨不得立刻将所有蓝晶矿据为己有。
    在战争时期，尤其是这种人类末日即将到来的时候，金钱已经没有用了，能源与军火，才是保证一支势力不灭的最重要的东西。
    他甚至已经能想象出，程思空看见自己想方设法，甚至牺牲弟弟的性命驱逐出去的敌人公然出现在供能塔边上，会是怎样气急攻心的神情。
    一想到那副场景，他就觉得心中爽极了，忍不住张开双臂，隔空拥抱着他肖想多年的「荆棘女神」。
    「不好了！首领！后方有机甲靠近！」
    阿尔托·兰贺眉心重重一拧，这种时候敢来碍事的，他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指挥室屏幕上显示有几台黑色机甲正急速接近他们，派出去拦截的战机被一刀削去机翼，冒着滚滚浓烟栽了下去。
    「废物，连几台机甲都拦不住！」
    指挥室中的下属擦了擦额角的汗，提醒道：「首领……那可是「引路人」啊！」
    别人不知道引路人的厉害，星际盗猎者却是知晓的，并且实实在在切身体会过很多次。
    在阿尔托·兰贺小时候，他就亲眼见过这群如鬼魅一般的黑色机甲骤然杀进他们的聚居地中，活捉了当时的首领，差点将他们这群人赶尽杀绝。
    后来他成为了新的首领，也在盗猎过程中遭遇过好几次「引路人」，奇怪的是这群人并不为联盟工作，但偏偏要与自己作对，每次遭遇，都杀得他们狼狈逃窜、血本无归。
    看来这一趟不止要跟三河集团算账，还要跟「引路人」好好叙叙旧。
    巨大的利益摆在眼前，即使阿尔托·兰贺知道「引路人」的厉害，却仍旧不肯退却。
    「打开机甲库，我亲自去会会他们！」
    指挥室中几乎所有人都站了起来，纷纷喊道：「首领！」
    阿尔托·兰贺虽然对外是个杀人如麻的暴戾悍匪，但对于这群跟着他在刀尖上讨生活的人来说，他们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眼前这位首领带着他们挣出来的。
    金钱、能源、黑市、飞机、机甲、战舰、甚至他们现在驾驶的这艘能与联盟匹敌的矿动力母舰，都是阿尔托·兰贺带着他们一刀一枪抢回来的，在面对危险的时候，他们的第一想法就是冲在首领前面。
    毕竟星际盗猎者也是人，也有家人，自己死了没关系，首领一旦没了，他们现在拥有的好日子也彻底没了。
    「让我去吧！」
    「我也去！」
    阿尔托·兰贺挥挥手，示意他们都坐下，傲然道：「不就是几台执炬者吗？我一个人去就够了，你们给我加速靠近供能塔，今天这艘舰船能装多少，给我一个子儿都不能少！」
    舒云归是最先发现星际盗猎者试图接近「荆棘女神」供能塔的人，他当机立断甩开了恶变体们，朝着星盗的舰船追了过来。
    一直跟在他身边的那架执炬者也跟了上来，沿路又召集了一些人手，大家一路追赶着，击落了不少舰船派来拦截他们的战机和机甲。
    就在即将到达供能塔领空范围的时候，矿动力母舰上忽然急速飞来一架白色机甲，它如一枚高速飞行的炮弹一般扎进了执炬者机群中，机身热火力全开，眨眼间打出几十枚飞弹，在执炬者
    机群中炸成一片！
    机群立刻分散，在轰隆的炮火声中改变阵型，以弧线绕到白色机甲背后，将其团团围住。
    「喂！」
    白色机甲朝他们喊话：「我说，人类灭亡了，这个世界马上走入末日，这个时候我屯点资源不过分吧？总好过被恶变体咬穿管道白白泄露了好吧？」
    舒云归一听这声音就知道是阿尔托·兰贺，真心觉得这人跟狗皮膏药一样又臭又黏。
    「无论什么时候，「荆棘女神」都不是你们该靠近的地方！」
    舒云归厉喝：「立即撤离！否则后果自负！」
    阿尔托·兰贺登时就乐了：「又是你啊？怎么三河集团的那两只怪物解决了？有空跑到这里来多管闲事了？」
    他是知道舒云归的能力的，正面冲突不是明智选择，于是改口道：「我真心劝你，联盟已经完蛋了，接下来的日子就是谁有能源和军火谁就说了算。」
    「这样吧，我只要一船蓝晶矿，剩下的都给你，足够你在莱特星推翻灯塔、占地称王，如何？」
    他的条件着实诱人，乱世之中，强者为王，更何况现在的联盟政府昏聩无能，并不能为星域百姓谋求一个长期正向的发展。
    以舒云归的能力和号召力，若是真的推翻灯塔成立新政府组织，想必也能得到大批民众支持。
    周围的执炬者纷纷看向舒云归，似乎在等着他做最后的决定。
    「你以为这世界上人人都和你一样，天天想着圈地自立、无法无天吗？」
    阿尔托·兰贺声线收束，压低声问：「看来你是不打算合作了？」
    舒云归缓缓举起长刀，寒光划过他的机甲面罩，虽然看不见他的眼神，但阿尔托兰贺还是感觉有一双眼睛，比这刀锋更锋利。
    「在我产生那种想法之前，我更想先解决你！」
    执炬者机械翼骤然加速，舒云归手握长刀，朝着阿尔托·兰贺急速冲去！

 第一百五十七章 奉我为主

    在莱特星上空，两架不属于联盟政府的机甲重重撞到了一起，所产生的冲击波以“荆棘女神”供能塔为中心向外扩散，甚至连灯塔附近都能明显感觉到远处袭来的飓风。
    与星际盗猎者抢夺改造的机甲相比，“引路人”组织的执炬者明显在科技上超前许多，但星际盗猎者不用处理恶变体，所有人手全都投入了对抗“引路人”和抢夺能源这两件事上。
    紧随阿尔托·兰贺其后，矿动力母舰上又飞出密密麻麻的各式机甲，它们拿着形式各异的武器，装......
    《星河余烬》第一百五十七章 奉我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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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五十八章 须臾光年

    不计其数的恶变体急速冲向供能塔，它们攀爬上去，借力向空中的机甲群扑上来，带着机甲一起坠落。
    阿尔托·兰贺扫开爬上身的恶变体，回头一看，矿动力母舰也已经沦陷在恶变体的攻击下。
    此时双方力量悬殊太大，阿尔托·兰贺自知没有胜算，于是趁着属下与恶变体交战的空隙，加满机械翼转速，朝着外太空飞去！
    「他想逃！」
    朱新月大喝一声，举起刺风锥甩了过去！然而翱翔者机甲飞行速度极快，转瞬就消失在人工大气层外。
    程思空当机立断，「坐标改写」进舒云归空出的那架执炬者机甲中，二话不说带上了脑机链接仪。
    连接稳定度瞬间拉满，机甲面罩合拢，黑色机甲如离弦之箭般追着阿尔托·兰贺一头扎进了太空中！
    回忆如潮水一般涌上四肢百骸，属于联盟双盾的顶尖机甲驾驶技术在这具三年不敢触碰机甲的身体中被唤醒。
    此时的程思空顾不得与自己内心的恐惧对抗，他只有一个想法，无论如何，也要让阿尔托·兰贺以命抵命！
    两台机甲前后追赶着离开了莱特星领空，很快进入了外太空。
    虽然执炬者的建造技术高于翱翔者，但翱翔者的设计目的就是用来追击无视《星域准飞法则》、随意改造飞行器、超速飞行的星际盗猎者，所以单论飞行速度，翱翔者还是略胜一筹的。
    随着距离越拉越远，阿尔托·兰贺驾驶的那台机甲就快要消失在程思空眼前。
    这次星际盗猎者损失惨重，没有个十几年很难恢复元气，以阿尔托·兰贺那种性子，吃一堑长一智，这次若被他逃脱了，他一定会找个地方躲起来，不等实力恢复了是绝对不会贸然出现的。
    程思空知道，如果这次把阿尔托·兰贺放跑了，方宇的仇也许要等到十几二十年后才能报得了。
    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杀人凶手逍遥法外多活二十年。
    执炬者的机械翼转速被他拉到最大值，机载系统不停提示他「机翼过热」，但他丝毫不理会，眼睛盯着前方只剩一点光亮的翱翔者号，拼了命要追上他。
    「警告，机翼温度达到临界值，损坏风险80%，请立即降低机翼转速。」
    他已经追着阿尔托·兰贺不知飞了多远，身处茫茫黑暗宇宙中，一旦机械翼损坏，他就会随着机甲一起漂浮在宇宙中，成为一具太空冻尸。
    可程思空不甘心，他用三年苦苦追寻凶手，为此搭上了前程、荣誉、甚至一度包括他最重视的机甲，如今人就在眼前，却因为机械原因无法追上，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逍遥法外。
    这让他如何愿意？
    即使驾驶舱内红光闪烁、警报不断，他还是坚持向前继续飞行，哪怕自己的性命即将结束在这片浩瀚的宇宙之中。
    因为温度过高，精密的机械翼元件受损，整个机身无法维持平衡，开始剧烈震颤起来，显示屏上，机甲各个部位由绿色转为红色，显示受损程度不断加深。
    可他离阿尔托·兰贺还是那么遥远，甚至越来越远，程思空耳边全是机身震颤带来的嗡鸣声，他坐在驾驶舱内，忽然想起了从前带领翱翔者编队鹰击太空的场景。
    那时他为理想飞行、为荣誉飞行、为守护联盟安全飞行，可今天，他不再是那个人人敬仰的联盟双盾，脱去名利和国家的外衣，他第一次、也可能是最后一次，为家人、为亲情飞行。
    他关闭了系统警报，毅然决然将机械翼转速锁死。
    他断了自己的后路，拼上了性命，只为能飞得更快一些。
    似乎神明回应了他孤注一掷的勇气，光芒从驾驶舱中倾泻而出，包裹住了整
    架执炬者，时间好像在这一刻变得无比缓慢，各个空间之间出现无数坐标点，清晰地出现在程思空眼前。
    下一瞬，执炬者陡然出现在翱翔者的面前，将阿尔托·兰贺的去路死死拦住。
    空间类三阶异变能力「须臾光年」，可无视空间距离，将任意两个空间合并，达到一瞬光年的效果。
    阿尔托·兰贺看着骤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执炬者机甲，心跳如擂鼓一般剧烈跳动起来，他立刻转身，身后却是无穷无尽的黑色机甲追击而来，迅速堵死了他的每一条逃跑路线。
    「你逃不掉了。」
    舒云归换了一台执炬者机甲，他从机甲阵型中走出，与程思空一前一后拦住了他。
    「你手上人命累累、恶行无数，今天就是你抵命的时候。」
    阿尔托·兰贺自知无路可逃，他环顾了一圈，最终眼神落到死对头程思空身上。
    「你当真以为只要杀了我，这个星域就能恢复太平吗？」
    程思空并未说话，而是舒云归回答了他。
    「无论星域会不会恢复太平，你都必死无疑。」
    他反手握住刀柄，高声厉喝：「引路人！」
    所有执炬者异口同声、整齐回答：「在！」
    「抽刀！」
    在那片人类听不见任何声音的真空中，引路人的抽刀声依然震彻人心，即使他们面对的敌人只有一名，但他们劈刀而下，斩落的却是一个时代的噩梦。
    在不计其数的刀锋中，有两柄刀最快、最亮，舒云归和程思空从阿尔托·兰贺前后同时出击，冥冥中，方宇与舒同泽似乎也伸出了手，与他们同握刀柄，一起粉碎了那台纯白色的机甲！
    一代匪首阿尔托·兰贺彻底堙灭在茫茫宇宙中，但舒云归知道，星际盗猎者并不会就此消亡，在未来的某一天，在宇宙深处的某个不为人知的地方，还会有新的罪恶生根发芽。
    程思空的机甲机械翼损坏，此时已经失去了飞行能力，他松开刀柄漂浮在空中，一瞬间感觉灵魂脱离了肉体，三年来从未如此轻松过。
    驾驶舱内还在不停闪烁着机体受损警报，他在一片刺目的红光中缓缓闭上眼睛，看见方宇坐在翱翔者机甲中，正透过半透明的面罩向他挥手。
    程思空朝他伸出手去，机甲手掌交握，对面的人用力一扯，使他从梦境与现实之间的混沌状态脱离了出来。
    舒云归紧紧拉着他，正朝他的面罩挥手道：「醒醒！现在不是睡觉的时候！」
    程思空一看见他，反倒彻底躺平了，摊手道：「三河集团和星际盗猎者都解决了，人类恶变我无能为力，你还是尽快通知联盟开放地下堡垒，能救一个算一个吧。」
    「这还要你说？我来追赶你们的时候，就已经请求星域总长开放地下堡垒了。」
    舒云归用力将程思空的机甲从横躺状态拉起来，问他：「你是不是三阶异变了？我们刚才本来距离你们很远，结果忽然之间空间距离被缩短了，这才能及时赶到。」
    程思空摊平双手看了看，三阶异变体，从前连计算机模型都不敢设想的等级，竟然就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达到了，可面对如今的星域战况，三阶异变体似乎也没什么用。
    在无可逆转的人类恶变面前，就算是舒云归这种能力共存的升变状态，也无法拯救民众于水火。
    「回去吧。」
    程思空打开了机甲跟随模式，与舒云归的机甲坐标锁定，可以依靠舒云归机甲在前方飞行带动的尾流维持飞行。
    「在恶变体咬死最后一个人类之前，我们好歹也要尽一尽最后的努力。」
    「你有想法了？」
    舒云归带着他，与浩浩荡荡的执炬者机甲群一起向莱特星返航。
    「无论是研制恶变逆返剂还是诱导剂消除剂都非一日之功，即使全星域生物和医学专家全部投入其中，也指不定需要多少年才能研制出来。」
    「可人类目前的情况已经不能久等了，在地下堡垒沦陷之前，我们需要想办法维持人类种族。」
    舒云归沉默片刻，道：「我们霍普星域的人类族群中只有百分之十的人类不携带克里虫基因，这还不算在战争中意外死亡和年龄过大或过小，以及互有血缘关系，不具备繁衍能力的人类数量。」
    这是一件非常紧迫且异常棘手的事，一旦种群出生率远远低于死亡率，一个种族的覆灭也就近在眼前了。
    如果霍普星域的人类不能依靠自身维持种族繁衍的话，他们可能需要去寻找同类来补充族群数量。
    可自从古地球天灾频发、人类进行星域移民之后，来到霍普星域的零三号飞船后裔们就与其他飞船后裔失去了联系，要在如此紧迫的时间内在广阔无垠的宇宙中找到失散的人类遗民，又岂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
    看出他精神紧张，程思空宽慰他道：「别紧张，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星际盗猎者靠***烧捡破烂也能活那么久，我们好歹还有地下堡垒。」
    他话说得轻松，但舒云归和程思空自己都明白，这并不是一件可以依靠乐天自信就能解决的事。
    来时只用了一瞬，回去却花费了一些功夫，程思空的「须臾光年」由于要用异变能力压缩空间，耗能巨大，在短时间内只能使用一次，所以他们回程的时候只能老老实实一路飞回去。
    舒云归还未靠近莱特星，前方的机甲群却停了下来，正当他疑惑想要上前询问的时候，一道明亮的火光突然在眼前亮起！
    由数十架矿动力母舰组成的庞大舰队悬停在莱特星大气层外，死死堵住了他们的去路！

 第一百五十九章 对阵而立

    舒云归一直以为，人类大面积恶变事件已经严重到这个地步，全星域战力应该都已告急，他实在想不到，军事指挥部居然还能掏出这样一支满配的舰队。
    「什么情况？」
    舒云归和程思空跻身向前，来到执炬者机群最前端。
    刚才的火光就是来自这里，舰队和机群各开了一炮，联盟舰队中有一架战机坠毁，而执炬者有一台机甲肩部碎裂，属于是双方都没捞到什么好。
    「我是星流航备站副指挥官舒云归，刚刚追击星际盗猎者返航，请让我们进入莱特星领空。」
    由于执炬者跟联盟机甲的通讯频道不同，过了好一会舒云归才听见对面的回答。
    「舒少校和程审判长可以进入，但您身后这群机甲不属于联盟武装力量，依据联盟军事防御法，我们必须对其进行驱赶。」
    舒云归闻声眉头便皱了起来，引路人和执炬者可是爷爷留给自己的，他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被联盟驱逐。
    「关于「执炬者」的事情我申请跟星战总指挥沟通。」
    对面毫不留情地拒绝了他：「抱歉，驱逐命令由星域总长亲自下达，星战总指挥无权干涉。」
    简直胡说八道！
    舒云归后槽牙狠狠一切，机甲属于军火，但凡跟军事有关的就归星战总指挥管，怎么星域总长的手还伸到军事方面了呢？！
    「看来联盟中有人不想看到「引路人」啊。」
    程思空一语道破：「星域总长看似无能，但能爬上那个位置，他就不可能真是个庸才，现在正值星域大乱，二十年前的领导团队突然出现，还带来了这么大一批军事力量，你觉得他会怎么想？」
    他「嘁」声道：「民众是死是活与他无关，能不能保住自己的位置才是最重要的，想必他也是掏干净了家底，才凑出这么一支舰队来拦截我们的吧。」
    一旁被炸碎了手臂的机甲愤然道：「冲进去？」
    强闯也不是不行，执炬者的实战能力强于翱翔者和反抗者，想要越过舰队突围并不是难事，只是舒云归觉得，他们与联盟还没有到一定要针锋相对、你死我活的地步。
    「还是我们两先进去跟联盟各位高层谈一谈吧，现在星域内一团糟，你我本也算是联盟培养出来的，这个时候两边闹起来对谁都没有好处，想必联盟也是明白这一点的。」
    程思空拍了拍舒云归，问：「这群人现在是不是归你管？」
    按舒同泽去世前的遗言，应该是把整个「引路人」组织交到了舒云归手上，但舒云归看过名单，「引路人」中全是比他年长、资历深、地位高的老将，自己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去接管，总觉得不太合适。
    「我也只比你早那么几分钟知道「引路人」这个组织，除了我爷爷之外，就没见过他们别的领导者，你现在问我，我也答不上来啊。」
    「不管了，既然没人接管，那就默认是你的了，你让他们悬空待命吧，我和你去地下堡垒见星域总长。」
    所有事情都集中到一起发生，直到去往地下堡垒的路上，舒云归还有些恍惚。
    突然冒出来的机甲部队，毫无征兆改变态度的联盟高层，似乎忽然之间就把他推向了联盟灯塔的对立面。
    虽然他从来也没认为自己属于联盟。
    巨大坚实的地下堡垒大门一寸寸轰鸣着打开，人虫大战之后，新的防御工事建造商加固了这里，将地下堡垒的深度又向下延伸了不少。
    舒云归和程思空被要求更换衣物，进行全身喷淋过滤，换上地下堡垒中特制的防护服，才允许搭乘电梯一路向下。
    这是舒云归第一次进入地下堡垒，偌大的地下防御工程
    随着电梯的移动逐渐映入眼帘，一座矗立于地下千米深处的城市缓缓展现出它的真面目。
    很难想象人类是怎样在地下开凿建设出如此庞大的建筑群，已经被收容进来的人类行走在街道上，因为人数稀少，地下堡垒也显得十分空旷，比人虫大战时摩肩接踵的情况要好很多。
    无论外面的诱导剂最终是否会进入地下堡垒，至少现在那些逃进来的人能得到一丝喘息的机会。
    不知是谁先注意到了舒云归，街上那些面色不佳的逃难者纷纷朝电梯看来，眼神在看到舒云归的时候全都不约而同地亮了起来。
    对于星域平民来说，这位战胜了克里虫又平息了飞行学院袭击事件的英雄，是唯一可以拯救他们于水火中的人。
    但是他们不知道的是，舒云归自己现在就置身于水火之中，还不知道能不能成功脱身。
    联盟高层管理人员的安全屋在平民城镇下方，电梯途经短暂光亮，又再次陷入黑暗之中。
    「可笑，在灯塔中时候恨不得直入九天，在地下堡垒的时候又恨不能掘地三尺，反正咱们的联盟政府***们是说什么也不愿意跟他们的人民站在同一平面上的。」
    电梯玻璃倒映出程思空的表情，七分嘲讽三分愤怒，这模样要是让宗定邦看见了，只怕头发胡子都要气得竖起来。
    舒云归刚想劝他至少人前装个样子，谁知道电梯门在这个时候开了，程思空慢悠悠转过身，此时已是一脸微笑，翻脸如翻书。
    「总长大人。」
    程思空上前跟宗定邦握了握手，他是审判庭审判长，也算联盟高层之一，如果不是被三河集团的事牵住了脚步，原本是应该随着宗定邦一起到地下堡垒中避难的。
    宗定邦对他还算客气，示意他自己寻地方坐，又看了一眼舒云归，没好气道：「舒同泽的孙子都在联盟当上少校了，你们军事指挥部的审查部门是吃白饭的吗？」
    翟城黑着一张脸，但怒意明显不是针对舒云归的。
    「舒同泽并未做过任何危害联盟安全的事，舒云归对联盟的贡献也是有目共睹，我不认为要将长辈做的事迁怒到后人头上。」
    宗定邦眼睛一瞪，还没还得及说话，便听舒云归问：「总长大人，请问我爷爷究竟做了什么让您如此愤怒的事情？以至于在恶变体横行、最需要兵力的时候将全莱特星的舰船派去拦截我们。」
    程思空端着杯子，眼神微微一冽，按他对宗定邦的了解，舒云归这样说话他定要发脾气的，但意外的是宗定邦却疑惑道：「他竟没跟你说过？」
    宗定邦狐疑地打量着舒云归，又无法从他身上找出任何撒谎的痕迹，只好道：「我累了，让总指挥跟你讲吧。」
    翟城脸色更难看了，看得出他极力忍耐着不翻白眼，好在翟城一向器重舒云归，便按捺着脾气朝他招招手，示意他坐到自己身边。
    「你爷爷舒同泽曾经是星域总长这件事，你已经知道了吧？」
    「知道。」舒云归补充道：「刚知道不久。」
    翟城点点头，继续道：「你爷爷在位的时候，灯塔内并未军政分权，他既在民政上说一不二，又拥有全星域的军事调动权，可以说是当时站在权力顶峰的人。」
    「但他并不支持人虫基因融合计划，即使1288年这项计划已经被当时的政府宣告终止，但他私下调查发现修道院并未真正停止试验，于是数番在行政大会上提起这件事，差点全星域人民就要知晓此事了。」
    「这有什么不对吗？」
    舒云归问：「难道不就是因为联盟政府和修道院一直隐瞒着民众暗中进行基因试验，才导致这几次三番的灾祸吗？如果当时我爷爷真的将这件事告知全民
    众，也许今天这些事就不会发生了。」
    翟城叹了口气：「你说得没错，但碍于各方势力这件事还是被按在了灯塔内部，当时我官职不高，并不在灯塔任职，只是后来听说，他私自组建了一支部队，甚至从联盟中带走了最重要的四代机甲初始机。」
    舒云归眼皮一跳，立刻想到了家里地下室中的幸存者号机甲。
    他一直以为那是他父亲舒宁秋的个人作品，难道竟然是爷爷从联盟带回来的机甲吗？
    可三代机甲都尚未实装，二十多年前居然就已经有四代机甲了吗？
    「四代机甲仅此一架，具有空间跃迁技术，是联盟用来执行蝾螈星人类第二次星域移民计划的关键装置，为此，联盟不得不建造了曙光号，连第二次星域移民计划也推迟了好几年。」
    舒云归越听，眉头越紧锁，爷爷去世之前，不断强调蝾螈星科考计划是一场骗局，可为什么看翟城的样子，他好像并没有在说谎。
    那舒同泽和翟城，究竟谁的话是真的？
    「后来他便突然辞职了，一夜之间消失地无影无踪，他这一走，还带走了近百位联盟高层，灯塔政府一度动荡，险些没能支撑下来。」
    「所以，这就是你们对我爷爷怀恨在心的原因？你们究竟是害怕他会将人虫基因融合试验的事捅出去，还是忌惮他手里的军事力量？」
    答案不言而喻。
    要是舒同泽没有「引路人」做依靠的话，就是有十条命，也该被灯塔秘密处决了。
    可他当时位居星域总长，是全联盟的最高长官，能够撼动他的就只有……
    十二智脑团。

 第一百六十章 十二智脑

    舒云归对于十二智脑团的了解就只有从程思空那里得知的一星半点，除了知道西塔蒙斯家族是智脑团成员之一以外，他对这个操纵全星域能源、金融等诸多产业的神秘组织可谓两眼一抹瞎，啥也不知道。
    除了西塔蒙斯·冯之外，智脑团中还有其余十一名家主，他们身后是霍普星域十一个大家族，若用富可敌国来形容也不过分。
    这些家族在星域中根深蒂固，有些甚至是从古地球时期起就是商贾巨富，与联盟政府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只消看现在宗定邦的态度，就能知道十二智脑团对待舒同泽的态度。
    如果要问星域中谁有能力支撑耗资巨大的修道院在暗地里继续进行试验，那十二智脑团必定是最有这个实力和财力的。
    至于他们支持研究的目的……
    也许是为了用基因技术控制人类，又或许是为了掌控联盟，甚至是组建自己的恶变体军队，这些都是有可能的。
    哪怕他们仅仅只是钱多烧着玩，但只要舒同泽忤逆了他们的意思，他们是有办法逼迫堂堂星域总长主动辞职的。
    而这个逼迫方法，很有可能就是1388年那次新生儿基因融合试验，全新的基因试剂导致林爱恶变，林爱和其他新生儿或许都是无辜陪衬，但在那一批孩子中，舒云归很有可能是提前确定了的。
    舒同泽给十二智脑团带来了麻烦，他们想要报复，又害怕他背后的「引路人」，可报复一个人的方式并不只有杀害他这一种。
    舒云归的基因融合，舒宁秋夫妇远赴蝾螈星科考，都可能是十二智脑团在背地里安排好了的。
    直到舒同泽离职，在「引路人」的保护下隐匿行踪，智脑团的报复才戛然而止。
    如今，舒云归已经成长为人类第一个三阶异变体，舒同泽再次现身，「引路人」甚至比二十年前更为强大，一旦舒云归了解事情真相，很难保证他不会起兵造反，推翻联盟政府。
    所以，比起人类恶变，铲除「引路人」才是智脑团最着急要做的事。
    而灯塔就是十二智脑团想法的具现化，进入地下堡垒之前，舒云归本以为派兵拦截他们是宗定邦的意思，可现在看来，他只是一个傀儡。
    一个被十二智脑团操控的傀儡。
    翟城是个军人，与懦弱的灯塔政府其他高层相比更有血性，同时他手握军事力量，十二智脑团对他的态度应该比对待宗定邦这种行政类的官员要好很多。
    毕竟霍普星域的一切经济增长全都依靠这十二个大家族，宗定邦主管民生经济，自然对他们多有所求。
    但军事方面就不一样了，就算十二智脑团拥有再多私人佣兵，放在正规军事力量面前都如同儿戏，若是把翟城逼急了，光是一个西河军事基地他们都承受不起。
    所以平时联盟高层中，也就只有翟城和天不怕地不怕的程思空敢直言以对。
    可翟城需要考虑的事情很多，星域和平安定对他来说是最最重要的，为了维持和平，有些时候也不得不向宗定邦妥协。
    「总长的意思是，星域内绝对不能有非联盟武装的军事力量存在，如果你将提亚迪斯天空岛和「执炬者」交给联盟管辖的话，你的职位和军衔就能保留，不然的话……」
    程思空幽幽补了一句：「不然就剥夺他的一切社会权利，关入监狱，牢底坐穿。」
    翟城瞪了他一眼，示意他话多。
    程思空却毫不在意，继续道：「联盟可真有意思，才刚当着全星域民众的面给人家授勋升职，赞不绝口说人家是联盟英雄，现在勋章还没焐热呢，就这么着急想要回去？」
    他放下茶杯，瓷器「哐当」一声砸在桌上，惊得宗定邦睁大了一双眼睛
    看着他。
    「啊，也是，毕竟现在全星域也没剩几个人了，你们翻脸不认人的事也不害怕被人唾弃，只可惜外头还乱着，地下堡垒也不是铜墙铁壁，失去了舒云归，我且瞧瞧你们能撑到几时。」
    宗定邦气急了，吹胡子瞪眼呵斥道：「你说这话，是想站在舒云归那边啰？可别忘了你的身份！」
    程思空反笑道：「我什么身份？我是iafa的会长，你们想要逼迫加害的人是我的副会长，难道这事不该我管吗？！」
    「你可是联盟审判庭的审判长！不维持司法正义，却与联盟罪人厮混？！」
    「去他妈狗屁审判庭！」程思空一把掀翻了茶杯，热水险些溅到宗定邦身上。
    「审判庭要是真的有用，联盟司法要是真的正义，那些害死我弟弟的人早就该下监狱了！又怎么能逍遥快活到今天？！」
    宗定邦怒气冲冲道：「你弟弟不是星际盗猎者和三河集团害的吗？现在他们都死了，你还在这发什么疯？」
    「看看，你果然什么都知道，精明似贼，还装什么中庸之辈？」
    程思空起身走过去，伏在宗定邦耳边厉声道：「闻风游戏里的那些人，你以为我会放过他们吗？」
    宗定邦背后升起一股恶寒。
    方宇的死，星际盗猎者和三河集团是主谋，闻风游戏是帮凶，程思空花了三年时间追查，绝不可能以一两个人的死亡来结束这场复仇。
    一个舒云归、一个程思空，联盟中两个等级最高的异变体，同时拥有iafa、「引路人」、执炬者以及圣十字战地医疗团，甚至连星流航备站、反抗者和翱翔者都可能是他们的囊中之物。
    这样两个人的实力，已经远远超出了灯塔政府的管理极限。
    可以说，现在是他们在维持着霍普星域，而不是灯塔政府在管理他们。
    就如同舒云归跟联盟政府签署特殊变化人类监管协议的时候说的，他们只是合作，并非隶属。
    现在灯塔政府想要单方面撕毁条约，却发现这根刺早已暗地里扎进了肉中。
    想要完全拔除，自己也要流血，也要狠狠痛一痛。
    「你的意思是拒不合作？想过后果吗？」
    程思空站直身体，居高临下看着他，道：「你觉得你能在这拦住我们两个，还是能在外拦住iafa和「引路人」？」
    舒云归也站了起来，在霍城叹气摇头的无奈神情中开口道。
    「总长大人，为了你的安全，建议你不要在地下堡垒中与我们发生冲突，否则我若是失手打穿了堡垒，凭你们这点人手，能对抗外面铺天盖地的恶变体吗？」
    他给程思空使了个眼色，两人同时转身朝电梯走去，背后翟城却叫住了他们。
    「「引路人」的事我实在没办法做主，但希望你能将四代机甲交还给我们，联盟现在真的很需要这台初始样机。」
    舒云归头也没回，道：「总指挥，感谢您一直以来的器重和照顾，但是我也要提醒您一句，看清真相，不要被人诓骗，成了为虎作伥的傀儡。」
    霍城没有明白他的意思，再想追问的时候舒云归他们已经进了电梯，箱门合上，安全屋内气氛降到冰点。
    「这就算彻底跟联盟分道扬镳了吧？」
    舒云归笑程思空：「审判长大人刚刚升职，一次庭都没开过呢。」
    程思空反过来笑话他：「你还不是一样，从联盟罪人到联盟英雄又沦落为联盟罪人，你的人生可真是落起起落落落啊。」
    舒云归耸肩道：「那反正你的审判庭公职也没了，以后我也就没有监视人了。」
    他张开胳膊伸了个懒腰：「自
    由了！」
    「还是年轻人心态好啊。」
    程思空沉思道：「莱特星已经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处了，灯塔政府一定会想尽办法铲除我们，现在我们需要寻找一个远离莱特星的地方，保存实力、从长计议。」
    舒云归屈指抵着下巴：「远离莱特星的地方……霍普星域全都归灯塔政府管理，如果非要在星域内找一个稳定且安全的地方，那就只有……」
    两人异口同声道：「星流航备站！」
    按名单来看，许闻钊也是「引路人」其中一员，看年纪很有可能还是舒同泽的旧部，他一向看灯塔政府不爽，如今「引路人」出现，于公于私，他都该是站在舒云归这边的。
    确定了目的地，剩下的就只剩制定详细转移计划了，人员转移好说，只是iafa中的实验体和各种药剂的转移比较麻烦。
    程思空在心中仔细盘算着，电梯升到地面，大门看守小心翼翼给他们开了一条缝，舒云归后脚才踏出来，旋即大门就关上了，差点夹到他脚后跟。
    回到地面，无线信号恢复通畅，舒云归的私人手机响了起来，引来路边一只游荡恶变体的注视。
    视频通讯中显示出一个陌生人，他穿着黑色的制服，胸口跟舒云归一样带着一枚启明星胸章。
    也是「引路人」？
    「报告，提亚迪斯天空岛「辛蕾娅」超远程天文望远镜接收到一条来自770亿光年外的紧急讯息！」
    770亿光年？！
    舒云归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770亿光年，正是霍普星域到蝾螈星的距离！
    难道父母又传消息回来了吗？！
    他抓紧手机，急声问：「是蝾螈星人类移民基地传来的吗？」
    对方轻轻摇头，正色道：「不是，消息来自一颗未知星球。」
    未知星球？
    舒云归和程思空对视一眼，除了蝾螈星之外，在其他未知之地，竟然还有同类存在吗？
    他深呼吸一口，问道：「是什么讯息？」
    「报告，是一条……古地球时期的通用求救信号。」

 第一百六十一章 求救信号

    sos。
    从遥远的770亿光年之外收到的信号翻译过来只有这寥寥三个字母。
    虽然无法确定这究竟是古地球时期通用的求救信号，还是在千年分别中演化出别的含义，但至少可以确定，这一定是人类发出来的信号。
    舒云归和程思空为此特意去了一趟提亚迪斯天空岛，并在那里遇到了一位老熟人。
    「引路人」组织副总指挥，陈前进。
    自从提亚迪斯天空岛为了防止恶变体袭击，主动升空之后，就遭受到四面八方来自联盟的武装威胁，此时半空中围满了无人战机，好在舒云归他们上岛的时候并未遭受攻击。
    天空岛的体量惊到了舒云归，与其称它为一个岛屿，不如形容为移动城邦更合适。
    他说不清天空岛和莱特星行政首都哪个更繁华，但光看其中高楼林立、设施齐全、街道马路一眼看不到头，就知道这可是个比曙光号还要大出好几倍的庞然大物。
    舒云归不知道「引路人」这个组织究竟成立了多久，是从何而来的财力，竟背着联盟政府在莱特星上偷偷建造出了这么大的移动军事体。
    他也不知道老陈是何时从iafa基地中跑出来的，跟他一起的还有唐越，以及邓英凯带领的整个反抗者机甲编队。
    「你这是把我整个老底都搬过来了啊。」
    舒云归跟邓英凯碰了碰拳，面向老陈道：「所以你根本就不是什么深陷闻风游戏的平民，你是故意混进猎物中，去打探敌情的？」
    老陈穿着「引路人」黑色制服，胸口别着启明星胸章，右手掌心向上斜托于胸口处，朝他行了个「引路人」专属军礼，并笑道。
    「伪装也是军人的必修课，不是吗？」
    舒云归失笑，又问：「那唐越呢？这小子也是「引路人」的一员？」
    唐越赶忙挥手：「我不是我不是！我也就比你早几个小时知道老陈竟然还有隐藏身份的。」
    老陈也道：「这小子身份干干净净，就是博明星的一个平民，至于他会不会成为「引路人」的一员，那就要看你这个总指挥愿不愿意批准他加入了。」
    「我？」舒云归指了指自己：「我自身都是泥菩萨过江，「引路人」交到我手里，我都不知道该干些什么。」
    「这些你都不用担心，你爷爷舒同泽早料到有此一天，「引路人」各项运作都有专人负责，你只需要做你自己想做的事就行。」
    「我想做的事……」
    邓英凯插嘴道：「咱们还是回星流航备站吧，听说你在地下堡垒跟星域总长发生了争吵，眼瞧着莱特星是容不下咱们了，还是回去投奔许司令吧。」
    连邓英凯都知道自己跟联盟不和了，只怕这个消息很快就会从地下堡垒传遍全星域，新一轮站队又开始了。
    舒云归轻笑：「那要是联盟革了我的职怎么办？星流航备站总不能收留平民吧？」
    邓英凯眉头一皱：「哪能随便革职？许司令回回到灯塔开会都要跟他们吵架骂人，也没看见联盟政府把许司令革职了啊。」
    舒云归心想，那是你不知道许司令从前的官职有多高，现在到偏僻苦寒的星流航备站任职已经跟革职没有什么区别了。
    「星流航备站肯定是要回去的，毕竟我还是那里的副总指挥，在联盟决定革职之前，我还是要继续履行自己的职责的。」
    舒云归安抚焦虑的邓英凯道：「只不过莱特星上这些事要解决完了才能动身，这次离开，或许我们很久都不会再回到莱特星了。」
    也许下一次回来，就是推翻灯塔的时候。
    「iafa的通讯接通了吗？」
    大
    屏幕亮起，画面中显示出iafa实验室，程靖和上百名研究员们正在日夜无休，加班加点研制对抗诱导剂的药剂。
    程靖疲惫地坐到通讯器前，询问舒云归和程思空是否安全。
    「靖姐放心，我们两好着呢，药剂研制得怎么样了？」
    程靖摇了摇头，无奈道：「还没有进展，但六颗行政星上的恶变报告越来越多，我很担心，我们的研制速度赶不上人类恶变速度。」
    毕竟只要所有携带虫族基因的人类全部发生恶变，到那时候对抗剂研制成不成功都没有太大区别了。
    iafa实验室中一片愁云惨淡，想来研制进程受到了不小阻力。
    程思空正色道：「现在恶变比列有统计出来吗？」
    程靖调取数据，脸色更加难看。
    「三个小时之前的数据，携带克里虫基因的人类恶变比例是79%。」
    距离爆炸发生才不到一天，离人类百分之百恶变就已经没剩多少余地了，现在不携带基因的完全体人类伤亡数量尚未统计出来，一旦人类自我基因保留量不足以维持种群繁衍，那他们就必须在这一代人消亡之前，找到新的人类同族来补充种群数量。
    所有人都把目光集中到了屏幕上那三个鲜红的字母上面。
    那个存在于遥远未知之地的人类族群，也许是拯救霍普星域最后的机会。
    可大家都明白，这一切暂时都只是他们的美好设想，谁也说不准那片未知之地中正在发生着什么，退一万步说，如果不是因为那里也陷入绝境，又怎么会发出这句求救信号？
    如果长途跋涉换回来的结果还不如现在，那他们还有没有必要走这一趟？
    去还是不去，这是一个值得谨慎思考的问题。
    「「辛蕾娅」超远程天文望远镜是目前霍普星域中观测距离最远的天文望远镜，信号源在770亿光年外，这也是「辛蕾娅」能观测到的极限距离。」
    老陈提醒道：「以现在人造飞行器的能力，终人类一生也无法到达那么远的地方。」
    唐越挠着头问：「可是蝾螈星不是也在770亿光年外吗？」
    「那是因为人类发明了空间跃迁技术，能通过虫洞在两个空间中间搭建空间桥，达到缩短距离的效果，但这是一项绝密技术，除了曙光号，目前星域内没有其他舰船能做到。」
    曙光号还不知道要修到什么时候，星域几经战乱，现在又人口锐减，工业和军事都一落千丈，修理曙光号耗财耗力，只怕是要无限期拖下去了。
    舒云归望向程思空，转头速度之快让程思空都担心他会扭到脖子。
    「看***什么？我又不会修船。」
    舒云归摸着下巴问：「你……你的三阶异变能力是不是跟空间跃迁技术有点类似？」
    乍一看不觉得，仔细琢磨越看越像，都是链接两个空间坐标、压缩两点之间距离的能力，只是一个要依靠虫洞和科技，另一个则可以凭空制造类似虫洞的无形空间桥。
    「差不多吧。」
    程思空犹豫道：「但是770亿光年太远了，我是人又不是神，就算把异变能力蓄满了，最多也只能送一个人过去。」
    舒云归眼皮跳了跳，又听程思空接着说：「而且「须臾光年」太耗费异变能力了，去是可以送过去，回来怎么办？要想蓄积到跃迁770亿光年的异变力量，起码也得好几个月。」
    这真是个糟糕的消息，去的方法找到了，回却不好回来，那片遥远的地方可不是什么桃花源，贸然送一个人过去，并在那里待几个月，搞不好接回来的就是一具尸体了。
    真是前有狼、后有虎，将现在称为人类种族
    延续的绝境，似乎也不为过。
    「我觉得咱们还是先考虑转移的事情吧，莱特星现在太危险了，万一灯塔突然对我们开火，可能我们就连寻找人类种族延续方法的机会都没有了。」
    相比不确定来源的求救信号和渺茫的人类种族延续希望，保存有生力量确实是当务之急，但「引路人」和执炬者编队可以靠提亚迪斯天空岛离开，反抗者编队也能返回星流航备站，iafa基地该怎么处理呢？
    舒云归问：「老陈，提亚迪斯天空岛可以接收iafa基地中的所有人和实验体吗？」
    老陈豪迈道：「别说人了，但凡iafa基地可以挪动，提亚迪斯天空岛就可以将整座基地一起带走。」
    程思空哼了一声，幽幽道：「真是巧了，iafa基地还真可以挪动。」
    舒云归这才知道，原来iafa建造初期，为了防止被联盟政府发现，特意以建造水下潜艇的方式建造的基地主楼，只是后来隐蔽工作做得不错，一直没被联盟政府发现，这才固定位置没有移动过。
    「你不早说。」
    舒云归瞪了程思空一眼，对老陈说：「那让提亚迪斯天空岛准备接收iafa基地吧。」
    「你真想好了？」
    老陈认真地问：「离开莱特星之后，在想回来可就不容易了，联盟灯塔巴不得我们走得越远越好，日后再想攻进来可能难上加难。」
    「都这个时候了，还想什么反攻的事，指不定都等不到那一天，人类就已经灭绝了。」
    这倒是句实话，人类是种很喜欢为以后打算的生物，但是末日将至，有没有以后都很难说。
    老陈不置可否地点点头，道：「那就通知iafa基地中所有人做好固定，准备升出海面等待接收吧。」

 第一百六十二章 撤离莱特

    撤离莱特星的过程并不如设想地那般顺利，灯塔政府和十二智脑团还是存了要将「引路人」据为己有的心思，舰队数次来袭，都被执炬者打了回去。
    邓英凯越看外面那群舰队越觉得不爽，想要带着反抗者编队去帮忙，但却被老陈以「尚未脱离联盟」为由给拒绝了。
    好在这场转移有惊无险，iafa基地顺利升上了海平面，被提亚迪斯天空岛展开底部整个罩了进去，顺手还把圣十字医疗团也给带走了。
    天空岛外壳采用了最先进的防弹材料，一路横冲直撞突破人工大气层，将前来拦截的联盟舰队冲得七零八落，想不到它体量如此巨大，速度却不容小嘘，联盟舰队不知有意无意，竟都追不上它。
    一行浩浩荡荡的队伍就这样告别了莱特星，朝着霍普星域最边缘的贫瘠之地，星流航备站驶去。
    路亭原本在莱特星上抢救伤员，正忙得不可开交，兜头却被一台黑色机甲拎起来就跑，他还以为自己被星际盗猎者绑架了，刚被放下来就要跟人干架，谁知人家客客气气地将他奉为了座上宾。
    他一腔怒气没处撒，因为天空岛上压根没人理他，只是一直请他保持冷静，说很快就会有人来见他。
    路亭都快等睡着了，程思空才姗姗来迟，手里提溜着一袋盒饭，自己先拆了一盒，才问他吃不吃。
    俗话说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路亭没好气地抢过盒饭，瞅了一眼自己碗里泛黄的青菜，又看了眼程思空精致的三菜一汤，不由怒火中烧，没好气道：「你这又是在搞什么鬼？」
    程思空摊开手：「如你所见，末日大逃亡。」
    路亭趁他摊手的机会趁机将他碗里的黑椒牛柳夹了满满一筷子过来，心满意足却仍然气愤道。
    「你跟我们商量过吗？说走就走啊？舒云归呢？他也同意跟你一起胡闹？」
    闻言，程思空的筷子顿了一下，难得没有跟路亭互怼，而是轻声道：「他爷爷去世了，遗体暂时冷冻在医疗处，他和朱新月正在守灵呢。」
    路亭一口饭差点喷出来，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握着筷子的手抖成了帕金森，抢来的一口牛柳还没送到嘴边就「啪」地一声掉在了桌子上。
    「别浪费啊，以后就得过物资紧缺的苦日子了，莱特星上养成的大手大脚的毛病得改改了。」
    程思空好心替他夹回了碗里，放下筷子，道：「别太激动，好好吃饭。」
    「这还能吃得下去啊？！医疗处在哪？我现在过去！」
    程思空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淡然道：「你去了也没有，他连我都不让进，朱新月还是撒泼打滚才进去的，估计他现在心里难受，不想有其他人打扰吧。」
    路亭坐立难安，他一直顾着外面的伤员，却忽视了身边的人，连老爷子什么时候去世的都不知道，虽然两家只是远亲，但死者为大，做晚辈的理当守灵尽孝。
    「老爷子怎么没的？是阿尔兹海默症恶化，还是受到了诱导剂的影响？」
    他皱眉不解道：「不应该啊，半个月前我才给老爷子做过体检，病症还没到这个程度，诱导剂也不应该啊……他不是一直在iafa基地中没出去过吗？」
    程思空面露难色，盯着桌面上那块油渍，低声道：「关于老爷子的事有些复杂，说出来你可能不信……」
    他将舒同泽与「引路人」的事跟路亭解释了一番，这不说不要紧，一说吓一跳，路亭的嘴张得像下巴脱臼一样，几乎可以塞进去一个拳头。
    「我不是在做梦吧？」
    他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疼得脸都扭曲变形了，又掏出手机打开日历，一边抽气一边问：「今天是愚人节吗？还是你们在整蛊
    我？」
    程思空白了他一眼：「外面乱成这样，谁有心情逗你玩啊？」
    一直原地转圈的路亭一屁股坐倒在椅子上，面色惨白，问道：「那我们……以后还会回莱特星吗？」
    「不知道，不好说。」程思空认真道：「只要灯塔政府还存在，我们就注定不能与他们共存。」
    「虚伪的和平假像就和冬日的泡沫一样转瞬即逝，我们才刚跟联盟合作，就有人着急闹事，想尽办法摧毁我们与联盟之间并不牢固的「友谊」，现在我们离开了，且看联盟内部会闹成什么样子吧。」
    程思空打开烟盒，取出一只细烟，在桌面轻轻敲了两下。
    「也许不等我们反攻回来，联盟自己就要开始狗咬狗了。」
    路亭面如死灰地仰躺在座椅靠背上，忽然道：「狗咬狗我不关心，只是我们就这样走了，我家里人怎么办？她们还在莱特星上呢，老爷子的事提醒我了，还不知道我家里人有没有被诱导剂影响。」
    程思空「咦」了一声，十分刻意道：「你不知道啊？我们离开之前，已经把所有人员的亲属都接上岛了，包括你的母亲。」
    面色由灰转红再转白，路亭转着僵硬的脖颈缓缓看向程思空，艰难道：「你……你是说我妈……」
    随着程思空点点头，休息室大门被大力推开，拎着昂贵皮包、化着精致妆容的女人冲进来，高跟鞋细跟几乎要把地板踏穿。
    马上要过三十岁生日的路大医生当即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要不是碍于程思空在场，他就要钻到桌子下面去了。
    「路亭！」
    女人眼疾手快一把掐住了路亭的耳朵尖，怒斥道：「听说你把军事总医院的工作辞了？！」
    这可真是下了狠手，路亭耳朵尖通红，疼得龇牙咧嘴不敢说话，只听女子又道：「你还在外面无证经营搞了个赔本的民间医疗团？你的行医资格证不想要了是吧？！」
    程思空深谙家丑不可外扬这个道理，立刻站起身，为母亲痛殴儿子让出了一条康庄大道。
    他在路亭的哀嚎声中迅速关门离去，身后休息室内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只怕路大医生接下来要好好治疗一下自己了。
    离开休息室，程思空收了那副贱兮兮看笑话的模样，沉着脸朝前走着，却在拐角处遇见了程靖。
    「我正找你呢。」
    程靖伸手将程思空垂下来的长发别到了耳后，这才将手里的实验报告递给他看。
    「虽然恶变逆返剂和遏制剂的研制迟迟没有进展，但我们通过抽取林爱和舒云归的血液，从中提取出了一种有效抵抗恶变的抗原，我们称其为中和剂。」
    「中和剂？」
    程思空想起gp考场上舒云归用血救了他们几个遭受诱导剂影响的人，程靖又说林爱的血液中也提取出了这种抗体，那想必就是他们两人身体中的虫核在起作用。
    程靖解释道：「这种中和剂只能缓解恶变情况，不能达到逆反效果，简单来说，就是给恶变体使用这种中和剂之后，他们的恶变进程就会被暂停，如果再次接触诱导剂，还会继续恶变。」
    「那对普通人类和一阶异变体的效果呢？」
    「中和剂可以中和诱导剂，只要空间内中和剂和诱导剂数量相等，就能达到相互抵消的作用。」
    程思空不是生物专家，复杂的化学报告他也看不懂，便将显示仪还给了程靖，略显担忧地问：「要想抵消现在星域内的诱导剂含量，只怕要把他二人血全部抽干吧？」
    「自然是没办法当救世主的，我们稀释了一批血样，制成了空气过滤芯，准备安装在提亚迪斯天空岛和星流航备站上，这样能保证内部绝
    对安全。」
    饶是她这么说了，程思空还是有些担心：「这种滤芯能持续使用多久？」
    「一颗滤芯的使用时效是半年，每采一次血就能整体更换一次滤芯，好在我们要去的地方在星域边缘，诱导剂扩散到那里也稀释地差不多了，要是留在莱特星上，一颗滤芯连一周都撑不到。」
    程思空这才勉强点了点头：「看来离开莱特星是个正确的决定，但依靠人血做成的滤芯来勉强对抗诱导剂依旧不是长期可行的办法，还是要辛苦你们，再想想别的方式。」
    「我明白，研究部门已经开始三班倒人停机器不停，争取能尽快想出更好的办法，另外关于人类种群问题……」
    程靖叹了口气道：「我听说「引路人」那边收到了未知坐标点传来的人类信号，但是却是个求救信号，虽然有些冒险，但这也许是唯一能延续人类种群的办法。」
    她为难地抬头看了一眼程思空：「你和小舒是怎么想的呢？退守星流和空气滤芯一样，都只能管眼前一时，万一恶变体根本就不能被逆反，那人类……」
    「等天空岛与星流航备站接轨之后，我就要去找舒云归谈这个问题呢。」
    程思空看向舷窗外，遥远的星河尽头，一颗参天大树般的建筑物正悬浮在宇宙中。
    星流航备站就在眼前，为了迎接天空岛，作为「引路人」一员的许闻钊亲自带领舰队前来迎接，此时两边的先头部队已经汇合，正等待各方领导者会面。
    「别担心，总能想出办法的。」
    他轻轻拍了拍孪生姐姐的肩膀，朝她露出一个令人安心的笑容。
    「天塌不下来的。」

 第一百六十三章 退守星流

    星流航备站总指挥许闻钊，「引路人」副总负责人陈前进，iafa会长程思空，以及三边各沾一点的舒云归，几人在剑齿虎号战舰上会面了。
    给许将军带了这么大个烫手山芋过来，舒云归实在不好意思，低头坐在会议室中一言不发。
    陈前进和许闻钊同为「引路人」，但不是很熟悉，从前陈前进是舒同泽身边的一等防卫官，而许闻钊是军事指挥部副总指挥，两人官职军衔都差着一定的距离，所以交集并不深。
    程思空就更不谈了，他与许闻钊和陈前进哪个都不熟，应对联盟那群老狐狸的假笑模式对他们来说没必要且没用，他只能跟舒云归一起低头沉默，活像两个犯了错等待训话的后辈。
    舒云归还以为许司令多少要发个脾气的，没想到许闻钊像早知天命一般，淡然道：「从见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会有这一天，你天生就不属于灯塔联盟，脱离他们很正常。」
    他温声对舒云归说：「道不同不相为谋，从今以后你想做什么，便随着心意去做吧。」
    舒云归惊愕地看着许闻钊，在程思空的提醒下才反应过来，连声道：「是，给您添麻烦了。」
    「天空岛比星流航备站大好几倍，由我们来牵引怕是不可行，我听说天空岛可以自行供能循环，不知道能不能长期在星流航备站旁边悬停？」
    老陈回答道：「没问题，天空岛本身就是一个巨型飞行器，在失重状态下可以依靠内置水平陀螺仪保持稳定，您不用担心我们。」
    整座天空岛上，除了反抗者编队和舒云归与朱新月要回星流航备站继续任职以外，其他人都不必从天空岛上出来，其实对于许闻钊来说，天空岛来不来对航备站本身来说影响都不大。
    只是接受天空岛在其旁边悬停，又接受了舒云归，就相当于许闻钊对全星域表明了态度。
    几位领导者的会面并没有持续多久，会议结束后，许闻钊在老陈的带领下去向舒同泽行了礼，战友阔别多年，今日以这种方式相见，使这个虫族来袭亦岿然不动的铁血将军忍不住红了眼眶。
    「他总是在为全人类着想。」
    许闻钊单手托着军帽，朝舒同泽的玻璃棺深深鞠躬，再起身时抹了抹眼睛，感慨道：「他离职的时候我以为他有了孙子，终于要替自己想一想了，没想到他依然坚持奔走，将「引路人」发展壮大。」
    「我也实在没想到，你会是他的孙子，他这个人啊……性子倔强，打定了主意就一步也不肯退，可偏偏为人又低调，同是「引路人」，孙子送来了，也不说一声。」
    老陈应和道：「可不是，还是因为我见过舒宁秋，才能一眼认出他的身份。」
    舒云归抓了抓脸，果然老陈在博明星闻风游戏时就认出了自己，不然一个陌生人的三言两语，怎么可能煽动一群猎物去围攻明珠铁塔呢？
    原以为一切都是靠自己努力换取的，没想到冥冥中还是沾了爷爷的光。
    舒云归看向躺在透明棺材中的爷爷，忍不住跟许闻钊一样眼眶泛红。
    许闻钊没有追问他们接下来的打算，天空岛安置好了之后，舒云归和朱新月就随着反抗者编队返回了星流航备站，前来迎接他们的是舒心和简方荣。
    时隔数月未见，舒云归还是很惦念这个妹妹的，同时也很感激简方荣，要不是有他在航备站照顾舒心，只怕自己也没办法安心打仗。
    舒心一见到他，立刻撒丫子冲了过来，一把扑进舒云归怀里，连双腿都环到了他腰上，整个人以树袋熊的姿势牢牢挂在了舒云归身上。
    「你终于回来了！」
    舒心嚎啕大哭，一边吸着鼻涕一边控诉：「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怎么会呢？哥这不是回来了吗？」
    舒云归一手托着她，一手摸着她的头发安慰道：「哥在莱特星也一直惦记着你，不信你问新月姐姐。」
    舒心泪眼朦胧地望向朱新月，得到了肯定的回答才委屈地拉着舒云归的衣服道：「你不许再走了！你要再抛下我一个人，我就不认你了！」
    舒云归只能苦笑，全然不敢把他们可能要去探索未知求救信号的事告诉舒心，不然这丫头一定要抓狂。
    好不容易把人哄好，舒云归放下舒心，才空出手来跟简方荣握了握手。
    「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舒心这段时间给你添麻烦了。」
    简方荣豪迈一笑：「这么大的孩子了，能吃能睡，哪有什么可操心的，倒是这两个月学习突飞猛进，已经可以上手维修机甲了。」
    「真的吗？这么厉害？」
    舒云归赶紧揉了揉舒心的脸颊以表鼓励，惊喜道：「看来我的宝贝妹妹还真是有学理科的天分啊！」
    舒心哼了一声：「你才知道啊？之前是谁一直拦着不让我学来着？」
    「好你个小丫头，倒学会埋怨你哥了！」
    他曲了曲指，舒心害怕他敲自己暴栗，一溜烟躲到了简方荣身后，跳着脚大喊：「你又想打我！当心我回家告诉爷爷！」
    舒云归作势扬起来的手指僵了一下，朱新月一直看好戏的表情也卡了一下，连知道情况却一直隐瞒舒心的简方荣也轻咳了一声，回头安慰她道：「你***你还来不及呢，怎么舍得打你呢？」
    他看着舒心认真道：「你忘了虫族入侵的时候，情况那样惊险，你哥哥一个人冲回来找你的事情了？」
    舒心瘪了瘪嘴，这才从简方荣身后挪了出来，小声跟舒云归道歉。
    家人之间无论发生什么，永远都是心系彼此的，舒云归走上前，紧紧抱住了舒心。
    这一天，舒云归破天荒地带舒心去了招待所餐厅吃饭，这里以前只接待军官，现在舒云归肩膀上也是带星的了，能名正言顺带舒心来饱餐一顿。
    只是这一顿饭吃得多少有点奇怪，舒心说不上来究竟哪里不对劲，只是觉得平时绝不会同意自己多吃糖果小蛋糕的哥哥破例给她点了菜单上所有的小蛋糕，光打包盒就塞满了整整一冰箱。
    舒心还没从这种奇异的快乐中反应过来，第二日，那个长着金色头发的高个男人就又出现在了宿舍门口，一脸和善地跟她打招呼。
    「你该去找简工上课了吧？」
    舒云归拎着她的小背包递给舒心，连哄带推才将满脸狐疑的舒心送出了家门。
    程思空解开领带，长舒了一口气：「对付小姑娘真是比打仗还难。」
    舒云归笑了笑，接过他递来的显示仪，上面是经过「辛蕾娅」超远距离天文望远镜再次精确之后的定位坐标。
    「求救信号一直在循环不断发出，被我们接收到的时间是每天午夜十二点，每天一次，从第一次发现到今天，从未间断过。」
    程思空坐在沙发上，双手交握抵着下颌，思忖道：「这种情况基本可以判定信号源的真实性，我查阅了自人类第一次星域移民之后的所有资料，确定霍普星域并没有任何飞行器能到达那个坐标。」
    「按照古地球十二艘移民飞船的航行方向来看，我们怀疑这和零三号飞船一样，也是一群来自古地球的移民，他们的飞行航行很可能是九点方向，也就是说，这大概率属于零九号飞船。」
    舒云归疑惑道：「就算从古地球移民时期开始算起，也飞行不了这么长的距离吧？」
    「这也是我们疑惑的点，天文观测站的专家推测他们一定是也经过了某种跟巨
    狮一号虫洞很像的空间桥，这可能并不属于他们的科技，而是一次迷航误入。」
    「所以，我们不能确定对面究竟是一艘飞船，还是一片人类建造的新家园，你知道的，移民飞船在供能不足的时候会强制所有搭乘者进入休眠模式，而休眠模式只能维持人体存活一百年。」
    舒云归接着程思空的话道：「如果零九号飞船未能像零三号飞船那样幸运被星球引力捕捉的话，一艘飘荡在太空中一千多年的飞船里，其实就只剩死人了……」
    程思空点头道：「没错，飞船主脑也是可以对外发出求救信号的，也许这个信号已经持续了非常久，只是因为提亚迪斯天空岛最近才升空，「辛蕾娅」恢复运转，才碰巧接受到了信号而已。」
    舒云归放下显示仪，坐到程思空对面，蹙眉道：「这么分析确实没错，但这也仅仅只是我们的猜测而已，万一那艘人类移民飞船成功降落，人类建立了新家园，我们畏惧不前，岂不是痛失了延续种族的希望？」
    程思空注视着他：「可如果是你说的这种情况，那你有没有想过，既然宇宙中还有一群人类存在，那霍普星域……或者说我们这群人类能不能继续延续下去，其实已经无关紧要了吗？」
    「可对方发了求救信号！」
    舒云归指着显示仪上的坐标，道：「我们不能确定哪边的情况更危险，这种时候不能去赌，我们和对方，至少要保一边下来，不是吗？」
    「没时间考虑了。」
    他站起来，隔着桌子，弯腰紧紧握住了程思空的肩膀。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寻一条新出路。」

 第一百六十四章 独身前行

    程思空仔细思量了舒云归的话，在现在霍普星域如此糟糕的境况下，闯出去也许真的能博得一线生机。
    他当即表示：「如果一定要去的话，那就我去。」
    「不行！」
    舒云归想也没想便提出异议：「IAFA的运转离不开你，万一灯塔联盟打过来，还需要你来统筹指挥，退一万步说……你母亲还有靖姐，都不能失去你。」
    程思空反问：「难道你就无牵无挂吗？我母亲和程靖至少都能生活自理，但舒心还是个孩子，你是她唯一的亲人了，你忍心抛下她吗？」
    狭小的宿舍客厅中陷入长久的沉默，人类总是因为一腔热血去做英雄，又因为感情牵绊难以前行。
    不知过了多久，这可怕的沉默才在程思空抽出烟盒的那一刻被打破。
    「别在宿舍抽烟，有火警警报。」
    程思空悻悻将烟盒塞回了裤兜，坚持道：「我认为还是应该我去，毕竟我能控制「须臾光年」，来去都能自己把握，你若去了，何时回程、能不能顺利回来可都不好说。」
    「可我比你异变能力强。」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舒云归毫不客气道：「如果那边真的很危险，我的存活几率比你大，只有先保证存活才能谈返回，不然都是空话。」
    程思空猝然噎住了，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该用什么理由来反驳他，于是这场争论便以舒云归压倒性优势胜利告终。
    确定了人选，出发的日子便随之定了下来，这件事也顺理成章上报给了许闻钊，老将军没对年轻人的冒险行为多说什么，只是将陪伴自己多年的一把手枪赠与了舒云归，命令他万事小心。
    舒云归不想把事情弄得太悲情，特意叮嘱简方荣这几天多分散舒心注意力，没想到舒心那边是稳住了，朱新月得知消息「嗷呜」一嗓子，哭得是昏天黑地，要不是「须臾光年」真的只能送一个人过去，她是说什么也要跟着一起去的。
    临行前夜，程思空在IAFA基地中摆了一桌壮行酒，如今条件不如在莱特星，席面略微简陋，不过大家难得聚在一起，一些小瑕疵便也被自动优化掉了。
    从巨狮一号走到今天，时间不算长，但彼此都是经历过生死的挚友，所有人心中都一直坚信，只要团队在，任何困难都可以化解。
    但骤然听闻舒云归此番要独身前行，众人心中都不是滋味，路亭灌了好几杯酒，转身用力抱了抱舒云归。
    「答应你的飞行摩托还没买，等你回来，给你买最新款的。」
    为了缓解气氛，舒云归大声笑道：「好啊！记账记账！」
    「长兄如父」的路亭暗自神伤地抹着眼泪，正在追逐打闹的小小靖在他身边忽然一个急刹车，身后来不及停下的小小空「哐当」一声撞了上来，将小小靖撞进了路亭怀里。
    路亭顺手将她捞起来放到自己腿上，黯然道：「你舒爸爸要走啦！」
    小孩子接受能力快，经过这段时间的社会化学习，已经可以听懂一些人类语言了，她望向舒云归，嘴一瘪，豆大的眼泪就掉了下来。
    舒云归最是心软，尤其见不得小女孩掉眼泪，小小靖一哭，他就好像看见了舒心哇哇大哭的样子，忍不住伸手蹭了蹭她的小脸，扬起笑容道：「路叔叔又骗小孩了。」
    小孩子单纯无法分辨真假，显然在她心里舒云归的可信度是高于路亭的，小小靖愤怒地咬了路亭的手指一口，跳下去拉着小小空跑了。
    这一咬，路亭更伤心了，连声叹气，带得满桌人都沉下了面色。
    「你够了，收一收吧，我是去探查，又不是去送死，你再继续叹气，我真觉得自己离牺牲不远了。」
    路亭
    瞪了他一眼，气道：「你再胡说就别去了。」
    舒云归灿笑一声，举起酒杯道：「人生相遇，自是有时，能与大家相识，是我的荣幸，希望我能顺利找到人类延续之火种，归来之时，仍能与大家并肩作战。」
    在场的程思空、程靖、路亭、朱新月、蒋如舟，还有林爱和唐越，都纷纷举起酒杯，用力撞在了一起。
    这本不应该是一场充满悲情的分别，但这段时间众人似乎见惯了生离死别，面对未知，大家的第一想法都变得消极很多。
    舒云归心想，这大概也是一种群体战后创伤应激反应吧。
    出发日就定在宴会第二日，昨晚的酒里程思空做了点手脚，以至于出发的时候大家都还沉睡不醒。
    在离开IAFA基地前一刻，舒云归特意去小花园中给绿藤浇了些水，没有舒同泽照顾，藤蔓伞盖明显比之前小了一圈。
    「不知道能不能达到您对我的期望，但愿不会让您失望。」
    基地人工天幕上刮来的微风卷下了一片落叶，它在舒云归身边打着旋，落到了他脚尖上。
    舒云归弯下腰，将那片藤叶握进了掌心，随后他抬起右手托举于心脏前，高声道——
    「一切为了人类未来。」
    舒云归和程思空步行走上星流航备站天文观测台，这里的角度与未知之地的坐标对应，是最理想的出发位置。
    舒云归将战术腰带扣好，又将许闻钊送给他的手枪郑重地***腰带中，随后接过程思空给他准备的战术背包掂了掂，挑眉道：「有够沉的。」
    程思空不以为意道：「程靖说你一个人在外面闯，必须要准备足够的物资。」
    「果然还是靖姐对我好，你呢？大金主不送点什么？」
    「我送你个锤子。」
    程思空没好气道：「要不是你跟我争，现在该出发的就是我了。」
    舒云归背好背包，将胸前的减重仪打开，肩上登时轻松不少。
    「准备好了吗？」
    程思空双手掌心的能量光束越来越强，舒云归能明显感觉到周围的空间在震颤，即将迎接他的，是远在770亿光年外的未知之境。
    就在「须臾光年」的能量不断累积的时候，一道灰色的身影骤然闯上观测台，旋即被人死死拉住。
    「舒云归！你个骗子！」
    舒心穿着灰色的工作服，手里还握着沾满机油的扳手，正被简方荣拉着胳膊，泪眼朦胧扬声大骂道：「你混蛋！你答应我不会再走的！」
    舒云归露出一抹苦笑，轻声道：「听话。」
    为了支开舒心，舒云归特意让简方荣这几天给她布置了相当多的任务，为了完成任务，舒心干脆住在了检修平台，没想到熬了个通宵的她正准备去食堂吃饭，却意外看见了朝观测台去的舒云归。
    几乎是下意识地，舒云归撒开腿追了过来，她一跑，简方荣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竟开始追她，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这事绝对不简单。
    果不其然，刚到观测台，就看到哥哥穿着作战服一副要远行的样子，她一下就慌了，差点闯进「须臾光年」里面去。
    「我不听话！不听！你无论做什么总是扔下我一个人！我不要你了！我没哥哥了！」
    舒心在简方荣的怀里挣扎大叫着，「须臾光年」的光芒却逐渐笼罩舒云归所在的一小片空间，他的身影在曜目的光芒中逐渐淡化。
    「可我妹妹这么可爱，我舍不得失去啊。」
    舒云归的声音变得极为不真实，仿佛是从另一个空间中传过来的，甚至还带着回音。
    他在光芒中做出了一个拥抱的动作，向舒心承诺：
    「哥一定、一定，很快就回来。」
    下一秒，「须臾光年」能量暴涨，舒云归眼前被一片白光侵袭，整个身体漂浮起来，只是眨眼之间，星流航备站观测平台和嘶吼哭泣的舒心就一起消失在了眼前。
    接替他们出现的，是一片蔚蓝色的星球，舒云归漂浮在云雾中，俯瞰大地上茂密葱郁的森林和波澜壮阔的河流，他看见类似中世纪西式古城墙的建筑以正圆形一圈圈矗立着，这里的文明似乎还很古老，但却令舒云归欣喜。
    他要寻找的就是最古老的人类基因，没有经过高科技改写过的、纯正的人类基因。
    很快，他看见一个人影从古城墙圆形围墙上翻出来，向着外面的森林快速跑去，那人钻进了草丛里，咻然隐没了身影。
    这是舒云归在这个星球上看见的第一个人类，他继续伸头去看，身体却陡然一重，此时他才惊慌地反应过来，「须臾光年」停止了！
    他像一颗炸弹似的从天而降，空中他几次试图唤起「独创空间」或「坐标改写」自保，但不知为何，异变能力似乎在这个星球上消失了，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下坠的速度越来越快，最后「咚」地一声砸向了一片灌木丛。
    这一下，差点让他出师未捷身先死，眼冒金星的联盟大英雄顶着树上掉下来的鸟窝勉强撑起身体，在飞鸟叽叽喳喳的强烈抗议下终于看清了眼前状况。
    令他万万没想到是，他这一砸，正好砸到了刚才翻墙出来的那个人，人已经晕了，不知道是死是活。
    普通人被这样的高空坠物砸到，不死也要高位截瘫，舒云归立刻解开对方的外套，探手到那人后脖颈上检查脊柱有无损伤，却没想到这人忽然醒了过来，猝不及防与他四目相对。
    小伙子的脸色肉眼可见地由白转红，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似的，扬手一巴掌——
    「啪！」
    扇到了舒云归的脸上！

 第一百六十五章 内城少年

    舒云归被这一巴掌彻底扇蒙了。
    他从小到大虽不是锦衣玉食，但至少也没挨过打，长大后虽然无时无刻不在干架，但总归是自己占上风的时候多一些，再说了，战场上打架，人家也不扇脸啊？！
    很快，脸颊上传来火辣辣的疼痛，舒云归抬手摸了摸，感觉左脸明显已经比右脸高了。
    这得多大的手劲才能扇出来这种效果啊？！
    舒云归崩溃地想，这起码能跟朱新月一决高下了。
    「你不至于吧？」
    他捂着脸，望着眼前短发黑瞳的少年无奈道：「撞你是我不对，但你也不能随便打人吧？」
    得亏是个半大的孩子，但凡是个成年人，舒云归一拳能打得他爬不起来。
    穿着卡其色马甲、深棕色高腰束腿裤的少年惊恐万分，一手紧紧拉着自己的衣襟，一手「唰」地一声从腰间抽出一柄西式长剑对准舒云归，声音颤抖地呵斥他：「走开！不许靠近我！」
    字正腔圆，两个星域的语言竟然是相通的。
    这令舒云归十分惊喜，看来这个星球上的人也没有对古地球语随意改造。
    只是他的装扮太古老了，像中世纪的西方服饰，这身装束要是放在霍普星域，舒云归都要以为他是哪个剧团跑出来的。
    可眼前明晃晃的刀锋却是开过刃的，为了不起冲突，舒云归只好爬了起来，举起双手往后退了几步。
    「我只是想检查一下你有没有受伤，没想谋财害命，你不要紧张，别割到自己。」
    少年警惕地看着他，伸手摸索着自己的布包，似乎想站起来，但脚踝在摔倒的时候磕破了皮，疼得他直抽气。
    到底还是个小孩子啊。
    舒云归举着手，尽量将声音放低，温和道：「伤口很深，我带了止血药，让我给你处理一下吧。」
    少年实在站不起来，又不敢轻易相信舒云归，但伤口又实在痛得厉害，不得不找人帮助，于是他挥了挥剑锋，示意舒云归将背包打开给他看。
    包里装了一堆程思空和程靖觉得重要但舒云归觉得压根用不到的东西，他掏了半天才从最下面掏出了急救包，里面有快速凝血剂和一些联盟最尖端的药剂，当然，一点皮外伤用不到这些东西。
    舒云归取出伤口缝合贴片和防水***递到少年面前让他检查，那孩子低头认真看了看，一脸狐疑地问：「这是什么东西？」
    难道是文字不通吗？
    舒云归举起伤口缝合贴片，指着上面的大字，一字一顿地念道：「伤口、缝合、贴片，你没见过吗？」
    少年摇了摇头：「这东西能比碘伏和纱布好用吗？」
    这话幸亏没被路亭听见，不然路老师医学科普小讲堂又要开课了。
    「你放心，保证药到病除。」
    少年犹豫着把腿伸了过来，束脚长裤已经被碎石划开了，露出一截细瘦的脚腕，血正滴滴答答地渗出来。
    舒云归正要蹲下为他处理伤口，少年的剑锋却突然横了过来，架在他脖颈上，还没半个他壮的少年假模假式地威胁他：「不许胡来！」
    舒云归心里翻了个白眼，嘴里念叨着：「是是是，我快被吓死了。」
    他给伤口消了毒，伤口缝合贴片只用贴在伤口两侧，再往中间「咔嚓」一合上就处理完毕了，然后再喷上防水喷雾，等待伤口愈合，贴片自动脱落就行了。
    少年惊讶地望着腿上一小片薄如蝉翼的东西，忍不住问：「你是外城来的吗？这是外城人发明的新东西吗？」
    「外城？」
    舒云归含糊道：「啊……那你呢？你不是外城的吗？我刚看见你从那边翻出
    来……」
    少年一下就变了脸色，急道：「嘘！你小声点！被巡逻队发现就惨了！」
    他紧张地望向四周，舒云归也跟着一起看，这就是一片灌木丛林而已，周围没什么特别的，连个鬼影都看不见，他两同时不说话，就安静地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有这么危险吗？我怎么一个人都没看见？」
    少年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你连禁行之地都不知道？那你一定是刚从外城偷跑出来的。」
    「禁行之地？」
    舒云归摸了摸下巴：「是指这里不能走人吗？」
    「那当然，禁行之地分隔内城和外城，两城之间严禁往来，一旦被巡逻队抓到，内城人会被遣返回去，外城人会被流放到野地中去挖矿！」
    舒云归「嚯」了一声：「这是什么区别对待的管理方式？难道内城的人是人，外城的人就不是人了？要罚就两边一起罚啊。」
    一听这话，少年更着急了：「你真大胆！竟敢说这种话，当心被流放出去！」
    舒云归抿了抿嘴，自己初来乍到，异变能力好像也出了问题，程思空他们也不知道何时能到，还是小心谨慎些为好。
    他立刻闭了嘴，收拾好背包，问少年人：「那你们这是谁负责？政府办公大楼在哪？我要怎么样才能过去？」
    「政府办公大楼？」少年眨巴着眼睛问：「那是什么？」
    居然连这都不知道？难道政体不同？
    舒云归又举了几个例子：「或者说……领导者？总.统？帝王？君主？」
    「啊！君主！」
    少年终于从里面找到一个自己能理解的词汇，脱口而出：「我们的国王在内城里，可外城的人是不可能进入内城的，所以你没办法见到他的。」
    似乎反应过来自己说多了，少年立刻捂住嘴，眼神悻悻朝别处看去。
    但仅凭他的只言片语，舒云归却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信息。
    首先，这里奉行的是封建君主专.制，目前不能确定这个星球或星域中有几个国家，但至少他身处的这片土地上分为内城和外城。
    国王生活在内城中，平民生活在外城中，在封建专.制的压迫下，平民不可接触内城，一旦他们离开外城，将会被流放到「野地」中。
    至于野地是指代的什么地方，他暂时还没有弄明白。
    虽然有用的信息不算多，但已经足够舒云归给自己选择一个伪装身份了，从现在起，他就是一个想要进入内城，面见国王的外城平民。
    当然，想要面见国王这个事还不能见人就提。
    至于怎么进入内城，他还得好好琢磨想个合适的理由和办法。
    「好了，你的伤过两天就能好，撞到你的事我现在向你道歉，如果没有别的事那我们就在此告别吧。」
    舒云归拎起背包正要往背上背，少年却叫喊了起来：「不行！你不能走！」
    舒云归朝他投去了异样的目光：「刚才你不是还要我小点声吗？自己叫这么大声不怕被抓了？」
    他眯着眼睛故作打量道：「哦……难道你是内城偷跑出来的？即使被发现了也只会被遣返，所以这样肆无忌惮？」
    血色顺着少年的脖颈涌到颅顶，舒云归眼看着他白皙的耳朵尖充血变得通红，被一语戳中了身份，少年气恼不过，指着自己的腿道：「我受伤了，走不了路，你得把我送到目的地去！」
    舒云归眼皮一跳，好小子，碰瓷啊？
    「你这点小伤口不影响走路吧？再说了，你要是想去十万八千里之外，难道我还要一路送你过去啊？」
    他挥了挥手，背起背包顾自往
    前走：「小孩子别总想着离家出走，赶快回家吧。」
    身后沉默了几秒钟，舒云归还以为对方真听了劝，没想到还是他低估了少年人不要脸的程度。
    「哎呦！我的腿好痛啊！我的骨头一定断了！天啊！撞了人不负责啊！这世道还有没王法啦？！」
    舒云归额角青筋直跳，他回头抱着胳膊盯着少年，恶狠狠道：「闭嘴！」
    少年高高扬起腿，将伤口露在他面前：「背我！」
    这不仅是碰瓷，这还赖上了啊？！
    「咱们先说好，你要去哪里？多久能到？我还有自己的事，没空给你当司机兼保镖。」
    少年眼睛亮了亮，立刻道：「不远！就在禁行之地里，我要去找神通商人，找他买东西！」
    舒云归抗拒道：「什么东西非得现在去买？你回去修养几天自己去买不行吗？」
    「不行！」少年急了：「神通商人到处游走、行踪不定，我打听了很久才听说他今天会出现在禁行之地，要是这趟赶不上，下一次就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他指着自己的腿道：「要不是你撞我，我现在都找到他了！」
    舒云归抽了一口气：「买什么东西这么重要？」
    「就是……就是很重要……」
    少年不肯说，两人大眼瞪小眼互相较劲，最后在舒云归认为没必要跟个孩子计较的想法下告终。
    他将背包背到身前，在少年面前蹲下来，回头不满道：「背你可以，但天下也没有白用的劳动力，我带你去找神通商人，这段时间你得如实回答我的问题，注意，是任何问题。」
    少年还想开口，却被舒云归的眼神震慑了：「你要是敢油嘴滑舌乱说话，我就把你扔到野地里去。」
    「野地」这两个词果然吓到了少年，他乖乖趴到舒云归背上，一声不吭地被颠起来，舒云归问他朝哪边走，他也不敢说话，只是用手指了个方位。
    面对他的配合，舒云归满意极了，他背着少年往丛林深处走去，幽幽开口道：「别紧张，咱们聊聊天吧，比如你先告诉我，你叫什么？」

 第一百六十六章 神通商人

    「柯尼。」
    背上的少年小声道：「柯尼·劳伦。」
    舒云归「唔」了一声点点头：「好名字，年龄呢？」
    「十五岁。」柯尼不忘强调：「下个月就满十六了。」
    「哦，那也是个小屁孩。」
    很明显的，舒云归听见了身后柯尼咬牙切齿的声音。
    「你在内城是什么身份？买到东西之后会返回内城吗？」
    舒云归盘算着，要是柯尼会回到内城去，那他就有很多种方式跟随他进入内城，至于进去之后如何找到国王，就再论吧。
    可没想到少年打破了他的计划：「不，我不回去，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一时半会不会回去。」
    好吧，此路不通。
    舒云归又问：「那你去找的那什么神通商人又是做什么的？为什么他可以随意穿行不被巡逻队抓捕？」
    「他们是一群专门兜售市面上买不到的神奇物品的人，从他们那里你可以买到任何东西，大到机械牲畜，小到金银宝石，他们什么都有，如果没有，他们就会找到了再来卖你。」
    「我也不知道这些人为什么可以到处游走，反正大家都说神通商人无所不能，大概躲避追捕也是他们的能力之一吧。」
    听起来倒跟阿尔托·兰贺的黑市行当差不多，少年还是见识太少了，市面上买不到的东西怎么可能是机械宝石，那必须是些拿出来就是犯罪的东西。
    舒云归忽然就对这些无所不能的神通商人有了兴趣，他们四处游走、见多识广，说不定有办法带他进入内城。
    维持人类族群延续这件事不容易，压力落到舒云归一个人身上，重量比背后的柯尼可重多了，他必须想办法将大量的人口基因引入霍普星域，最好是能促使两边相互交往。
    此行，舒云归既是探险者又是外交官，如果能说服这里的国王与霍普星域互开国门，通过人类繁衍正常延续基因是最好不过的，如果不行，他也要坚持等到程思空他们带着基因采样设备过来。
    大型飞船进入领空，对这个国家来说肯定是很大的威胁，虽然不确定这个地方有没有防空力量，但总要保证采样万无一失。
    他想起刚才柯尼面对伤口缝合贴片一脸震惊的模样，就能想象到时候大面积基因采集工作会引起多大的恐慌，搞不好又是一场大战。
    他们的目的是延续人类种族，实在没必要为了延续自己这边，把人家好好的地方搅得一团糟。
    最好的方式还是面见他们的国王说明情况，同样都是古地球移民，不说感同身受怜悯同胞们现在的处境，起码也不要把他们当成敌人才好。
    另外一件事，就是要查明求救信号的来源，程思空的「须臾光年」既然把他送到了这里，地理坐标是肯定没问题的，而且可以确定，这个看似科技落后的地方其实藏着能发射宇宙信号的大型天文设备。
    此时他才恍然想起，作为古地球移民，飞船携带的科技便远不止如此，怎么看柯尼的反应，这个星球的科技没有丝毫前进，反而比古地球还落后了好几个世纪呢？
    这实在不符合一个文明的发展进程。
    「你见过天文望远镜吗？」
    舒云归开门见山地问：「就是一个很大的，像锅一样对着天空旋转的东西。」
    「很大的锅？」
    柯尼仔细想了白天，突然福至心灵道：「我想起来了！每年祭祀大典的时候就会有一口大锅，里面煮着牛头和羊头，用来感谢上天恩赐我们食物。」
    好家伙，竟还是个君权神授的国家，这已经不是科技倒退的事了，而是整个人类文明史被从中腰斩了，直接回到封建愚昧时代。
    可他又隐隐觉得不对劲，当年那么大的移民飞船哪里去了？总不能被吃了吧？那么一个与他们文明格格不入的东西存在，难道就没人觉得奇怪吗？
    舒云归认为，用这个文明发展程度的眼光去看移民飞船，大概跟古地球猿人看UFO的感觉差不多，大概要做上千次祷告，才能消除心中的恐惧。
    统治者想要方便管理民众，搞君主制和君权神授都可以理解，不过是统治方法的又一次轮回而已，为了稳定政权，故意隐瞒科技存在，让民众长期处于愚昧懵懂状态，这种统治者思维也可以理解。
    但最让舒云归想不通的是，既然已经决定采用封建政体，那为什么还会保留先进的天文系统呢？
    谜题太多，看来自己在这个星球上有得忙了。
    「对了，还没有问，这个国家叫什么名字？」
    柯尼双手撑着他的肩膀直起身来：「你不是外城人吗？怎么连自己国家的名字都不知道？你该不会是入侵者吧？！」
    「什么入侵者，别瞎说。」
    舒云归把他往背上颠了颠：「我读书少不行吗？外城生活艰苦啊，哪有钱读书？」
    柯尼半信半疑地趴下来，道：「第九星，我们叫第九星。」
    舒云归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所以第一代移民者是怎么想的啊，好不容易找了新移民地建立政权，竟然随随便便用移民飞船的名字命名这个星球？
    太随意了吧？
    他甚至想不出这样随意的人是怎么想出搞君主制这样麻烦的东西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程思空的推测还真准，这里果然是第九号移民飞船的移民地。
    「那第九星上是只有一个国王吗？还是有很多不同的国家？」
    搞清楚这个星球上的权力纷争，也许也是一条达成合作的方式。
    「我不知道啊，我又没出过内城。」
    柯尼再次残忍地打碎了他的计划，舒云归没好气问：「难道你们内城也不上学吗？不学历史地理吗？」
    「学啊，我们学好多东西呢！」
    柯尼一把抽出长剑，在舒云归眼前绕了个剑花。
    「历史课上我们学击剑，看！西式格斗！」
    剑光在舒云归眼前横冲直撞，好几次差点削到他鼻尖。
    柯尼兴致勃勃地跟他讲：「地理课，我们也学击剑，看！中式剑意！」
    好嘛……这还是个全民尚武的国家，难怪文明进程这么慢。
    舒云归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外星人落入了古地球，仔细一想自己可不就是个外星人吗？
    「把你的功夫收一收吧，再乱动我把你扔下去了。」
    柯尼正在兴头上，一剑刺出，剑光「唰」地一声直指前方，在舒云归动怒之前，就在剑锋所指的方向，忽然传来了一阵悠扬的风铃声。
    「是神通商人！」
    柯尼兴奋极了，拍着舒云归的肩膀大喊：「快！快追上他！」
    在茂密的灌木丛中奔跑起来十分艰难，无数藤科植物阻拦着他的去路，好在有柯尼一直挥剑斩断藤蔓，他才能勉强在树林里穿行。
    费了好大的功夫，他们才在一条小溪边追上了神通商人。
    那是一个白发白须的肥胖商人，刚一转过头，舒云归就能从他眼睛中清楚看见「女干诈」二字。
    果然，干黑市营生的都不是什么老实人。
    柯尼从他背上跳了下来，好手好脚大步走向神通商人，一点没看出来刚才哭天嚎地碰瓷要人背的惨样。
    「哦，我亲爱的朋友。」
    神通商人给了柯尼一个亲切的吻面礼，半
    蹲下来问他：「你想买点什么东西呢？」
    柯尼捧着钱袋，眼睛里闪着光，认真道：「我想要一张进入外城的通行证。」
    这个孩子竟然要去外城？一个内城人竟然要大费周章要去外城？
    程思空侧目看着他，露出微微吃惊的神情。
    「哦，那可是个好东西，但是好东西往往价值不菲，你准备用多少钱来换它呢？」
    柯尼翻过钱袋，将里面的所有钱都倒进了商人手中，那是几枚黄澄澄的金币，成色和重量都不错，放在霍普星域也能卖出个好价钱。
    「哦，这远远不够，我的朋友。」
    神通商人摇头道：「黄金的价格太低了，你这些还不如三袋大米值钱。」
    舒云归听不下去了，这不是哄骗小孩子吗？他一步上前，抓着神通商人的手道：「别开玩笑，这可是黄金，一张通行证哪值这么多钱？」
    「哦哦哦，这位朋友！你不要激动！」
    神通商人疼得脸都白了，赶紧解释：「我们不骗人的，朋友，你去打听打听就知道，黄金珠宝只在内城有价值，在外城，大米牲畜和矿产机械才是最值钱的。」
    舒云归微微一愣，没想到在古地球上通行了那么久，甚至延续到霍普星域的金本位制度竟然在第九星被打破了，这令他不禁深思，外城人民的生活秩序究竟乱到了怎样的程度。
    「我还有这些！」
    柯尼从口袋里摸出几枚宝石，每一颗都有大拇指般大小，看起来像是从什么东西上拆下来的，还带着镶嵌包边。
    神通商人依旧摇头：「我的朋友，我说过了，这些东西并不值钱，内城金银珠宝堆成山，我拿着这些东西也卖不进内城，外城人买了又没用，他们宁可去买大米。」
    柯尼的脸色沉了下来，他将身上所有的东西都掏了出来，在地上摊了一片。
    有一件外套、一条围巾和一柄剑。
    商人拎起外套和围巾看了看，摇头道：「华而不实，既不保暖又不耐磨，外城人不会买这样的衣服。」
    柯尼的脸色更难看了，商人最后捡起长剑，掂量着点点头：「就这个还可以，但是我的朋友，通行证的价值远比一把剑要贵重得多，你还得再多付出一些东西才够。」
    「我……」
    柯尼垂下眼睛思虑良久，从怀里取出一个用绸布裹着的小包，他望了望商人又不舍地摸了摸包裹，似乎努力说服了自己，才小心翼翼地将东西交到了神通商人手中。
    商人贪婪的目光随着他掀开绸布的动作变得极为失望。
    那是一本包装精美的诗集，看得出柯尼很重视它，才会包了绸布又贴身藏着。
    商人笑出声，将诗集随手塞回了柯尼手里。
    「我的朋友，这东西只是内城贵族升华灵魂用的东西，但外城身处苦难中的平民是没有资格读诗的，如果灵魂能用来买粮食，那他们的灵魂可能早就被卖进了当铺。」
    他伸着手，再次重复：「你得付出一些真正有价值的东西才行。」
    「可我身上已经没有任何东西可以给你了。」
    柯尼央求道：「拜托，我真的很需要这张通行证，我可以以后再给你补钱吗？」
    「不不不，我们从不赊账。」
    神通商人狡诈的眼睛扫视这两人，忽然指着舒云归道：「这位朋友身上有很多有价值的东西嘛，比如你腰后面的那个东西，就可以换两张通行证。」
    舒云归一把按住了后腰上的手枪，都怪刚才柯尼在他背上乱蹭，外套掀起来了一个角，自己竟然没有注意。
    「别想了，我只是过路，不是来买东西的。」
    「那真是遗憾。」
    商人将手里的金币和宝石还给柯尼，在柯尼漫起眼泪的目光中微微欠身。
    「那我们有缘再见吧。」

 第一百六十七章 分道扬镳

    柯尼望着神通商人离去的背景久久没有缓过神来，眼泪无声掉落，濡湿了胸前一小片衣襟。
    舒云归默默看了一会，他不得不承认买不到想要的东西对小孩子来说确实很难受，但接受人力之不可及也是成长的一部分。
    更何况他已经十六岁了，程思空和方宇十六岁都已经特招进部队了，眼泪对于一个十六岁的男孩子来说是最不应该出现的东西。
    「既然你没有准备好足够的东西来交换通行证，那就按我说的，回去准备好了再出来吧。」
    舒云归背上背包，朝他挥了挥手：「我已经按照约定将你送到神通商人面前了，现在我们的协议终止，我要去做我自己的事了，有缘再见吧。」
    离开了柯尼，舒云归开始一个人探索这个地方，他在半空中的时候粗略看见过内城的样子，外围有一片圆弧形的城墙，高度不能确定，但既然是用来区分阶级的，那肯定不会低。
    他用战术匕首割断蛛网一般连绵不绝的各种滕状寄生植物，在没过膝盖的灌木丛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走着。
    指尖蓝光闪了闪，连最基本的一阶异变能力「坐标改写」都用不出来，舒云归能感觉到体内异变能量空空如也，这令他感到紧张。
    他不能确定异变能力消失的原因，大概是因为异变能力来自女王虫核，在莱特星上他与林爱同时存在，女王虫核完整，而现在他独身一人远离霍普星域770亿光年，林爱体内的虫核无法再与他产生共鸣。
    自己的异变能力消失还是小事，毕竟这里是一个科技落后的封建国家，即使不使用异变能力他也能生存下去，但重要的是自己离开之后，霍普星域总的异变体会不会也遭受跟自己同样的影响。
    如果因为失去了他这一半的虫核，导致霍普星域中的异变体集体能力消失，那程思空岂不是这辈子都不能过来了？
    想到这里，程思空的脚步僵了一下，忍不住盘算了一下在这个星球上发展科技建造飞船，再穿越770亿光年回到莱特星的可能性，顿时觉得自己可能先需要修炼个不死之身才能看到那一天。
    真是出门在外事事难，早知道是这么个情况，真应该让程思空过来。
    舒云归抓了抓头发，转念一想还是算了，他那个贵公子到了这个连智能卫浴装置都没有的地方，只怕要洁癖地猝死过去。
    他将斩断的藤蔓拉开扔到一边，凭着记忆中的方向往前走，却在弯腰的时候感觉后衣摆动了一下。
    他以为是勾到了树枝，下意识反手去拨，没想到抓住了一只胳膊。
    舒云归猝然回头，看见柯尼蹲在灌木丛后面，正伸手想要偷拿他的枪。
    不愧是所有文化课都用来练武了，这小子的潜行能力真不错，差一点就被他得手了。
    「你不是腿断了吗？跟踪的时候不是挺利索吗？居然还敢偷东西，是想我把你胳膊也打断吗？」
    柯尼吓得脸色煞白，能看出来他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又羞又怕，却倔强道：「我会给你赎回来的！等我办完事回内城我会给你好多好多值钱的东西！」
    舒云归抓着他的手臂，居高临下道：「可惜了，我不稀罕你的那些东西。」
    「求你了，我真的很需要外城通行证。」
    柯尼哀求道：「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你就帮帮我吧！」
    舒云归不为所动：「那你可看走眼了，我坏得很，铁石心肠从不可怜小孩子。」
    他松开手，道：「回去吧，枪是不可能给你的，这是一位非常重要的人送给我的礼物，就算我身无分文，也不可能出卖这把枪，更何况我们只是萍水相逢，现在、立刻、马上要分道扬镳了。」
    柯尼
    揉着手腕坐在地上，眼瞧着舒云归要走，立刻扑了上来，紧紧抱着他的腿，大喊道：「你不是要去内城吗？我带你去！我带你见国王！」
    条件合适，舒云归退回半步，弯腰问：「真的？」
    「真的！真的！」
    柯尼信誓旦旦道：「只要你帮我拿到外城通行证，我办完事回来就带你进内城，我发誓，我对神明起誓！如果违背誓言就让我……就让我……让我丧生在战火中！」
    「好了好了，小孩子不要动不动就发毒誓。」
    舒云归将他扶了起来，摸着战术腰带的上的手枪道：「我可以帮你拿到通行证，但这把枪绝对不能卖。」
    柯尼哭丧着脸问：「那你还有别的东西能卖给神通商人吗？」
    「何必一定要卖自己的东西呢？」
    舒云归教育柯尼：「有时候空手套白狼也是一种战略方法。」
    柯尼没听懂，问他：「什么是空手套白狼？你该不会要强抢吧？我跟你说神通商人不是一个人，他们有组织的，你小心以后在第九星活不下去。」
    舒云归心想我本来也没打算在第九星活多久，再说了，神通商人再厉害，还能有坐拥无数战舰机甲的星际盗猎者厉害吗？
    「什么强抢？你们连语文课也不上吗？怎么用词这么不严谨？」
    舒云归亮出一个人畜无害的微笑，道：「这叫智取。」
    他跟着柯尼沿路返回，神通商人行踪不定，一小会时间已经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他们只能顺着小溪边的足迹寻找。
    「你一个半大的孩子，非要去外城做什么，神通商人不是说了吗，外城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远不比内城舒适。」
    柯尼欲言又止了好几次，看在舒云归要帮自己取得通行证的份上才终于放下戒备，开口道：「其实我不是要去外城，而是要去野地。」
    「野地？」
    舒云归心中疑惑，那不是第九星用来流放犯人的地方吗？刚才柯尼听到自己说要把他送去野地的时候还吓得不行，怎么自己还要主动过去呢？
    「野地里有什么？你一个内城贵族跑去野地，能活下来吗？」
    柯尼握紧了剑柄，明显也是怕得不行，却还是坚定道：「我的家族落了一样很重要的东西在野地里，我必须要把它找回来。」
    「可野地里都是流放的犯人，他们天天挖矿翻地，你家族的东西怕不是早就被他们翻出来吧？」
    「不会的！」柯尼认真道：「不会的！野地很大，有很多地方是没有人涉足的。」
    这听起来倒跟「无主之地」塔克星一样，人类只在极小一部分地区生活，剩下广袤的面积都是无人区。
    「既然无人涉足，你的家族又怎么会把重要的东西遗落在那里？」
    舒云归停下脚步注视着柯尼：「所以，「野地」到底是什么地方？我希望我们接下来的合作能建立在良好互信的基础上，所以请你不要隐瞒，对我说实话，否则我无法帮你。」
    柯尼抿了抿嘴唇，低下头搓着手指，半晌才道：「「野地」是无人区的代称，但是无人区并不是一直没有人生活，仅在二十多年前，第九星还是一个人口众多的美丽富饶之地。」
    「那时候，到处都是城镇，人们圈养牲畜、种植粮食与蔬菜，有工厂和学校，路上甚至有高速火车，当然，也没有建造内城和外城，无论任何阶级，大家都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之下，生活非常幸福和睦。」
    「但是突然有一天，一切开始变得很糟糕，城镇中出现了一种名为「兽人」的生物，他们攻击民众，凶残异常，人们为了躲避攻击，一退再退，直到建立了外城和内城，才将兽人隔绝在外面，
    将外面那片地方称为「野地」。」
    一听见「兽人」这个词，舒云归骤然警惕起来，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可能，恶变体是因为人虫基因融合试验导致人类身体中携带虫族基因才会有恶变这个现象。
    第九星科技并不发达，生物医学技术可能都没有系统发展起来，不可能进行大规模的基因融合试验，恶变这种情况就更不可能发生了。
    但「兽人」究竟是种什么生物呢？难道他们接收到的第九星求救信号，就是因为兽人进攻才发出的吗？
    看来要想搞清楚第九星究竟遭遇了什么，自己可能还得去一趟外城和野地。
    好在自己有足够的时间来做这些事，舒云归心中盘算着行动计划，那边柯尼已经发现了神通商人的行踪。
    再次见面，神通商人的态度依旧很好，他再次跟柯尼行了吻面礼，笑着问：「所以两位朋友这次带来了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呢？」
    没等柯尼说话，舒云归上前道：「两张通行证，我帮你去外城拿到你想要的东西。」
    他盯着对方的眼睛强调：「任何东西。」
    神通商人是第九星上最精明算计的人，他上下打量着舒云归，反问道：「你确定是任何东西吗？」
    面对质疑的眼神舒云归一动不动，坚定道：「只要是外城能找到的，任何东西。」
    神通商人咧嘴一笑：「成交。」
    他取出一管水晶打造的透明瓶子交给舒云归，告诉他：「我的朋友，外城中有一家斗兽场，里面的兽人强悍无比，我需要你获取一瓶兽人血液给我，我要卖给内城的贵族们做药引。」
    「兽人的血做药引？」
    舒云归问道：「这能有药用价值吗？」
    神通商人摇摇头：「有没有价值不重要，只要愿意为它付出价值的人说它有价值就行了。」
    「好，我会按你的要求取回兽人血，到时候在哪里交接？」
    「三十日之后我会进入外城，到时候在城门口相见。」
    神通商人朝他们招招手道：「现在，就让我带两位朋友进入内城吧。」
    舒云归没动，抱着胳膊问：「不是给通行证吗？」
    神通商人眯着眼睛笑道：「通行证太过昂贵，一瓶兽人血远远不够。」
    见舒云归准备要发火的样子，他连忙道：「不过我有其他方式带你们进去，只管跟我来就是了，我们神通商人从不骗人。」
    舒云归和柯尼对视一眼，远远跟在在神通商人后面。
    「兽人很危险的，你不该答应他这个要求。」
    舒云归耸耸肩道：「这不是为了帮你进入外城吗？」
    「可你不是要去内城吗？为什么又跟我一起去外城呢？」
    柯尼道：「你在禁行之地等我就好了，我会想办法弄到兽人血给他的。」
    舒云归上下扫了他一眼，心想你可能还不够兽人塞牙缝，但他决定不这么说，以免伤害了青春期男生旺盛的自尊心。
    于是他贱兮兮道：「我怕你跑了啊，从现在起，你的一举一动都要在我的监视下进行，不然让你小子溜了，我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柯尼傻兮兮地挠挠头，问：「赔了夫人？你已经结婚了吗？」
    舒云归两眼一翻，得，文化这个词在第九星完全不适用。

 第一百六十八章 严禁翻墙

    神通商人带他们走了一条不能称为「路」的路。
    舒云归每朝灌木丛踩下一脚，都怀疑那里面会不会蹿出一条蛇来，常年见不到阳光的泥土十分湿.软，散发着动植物被微生物分解后产生的独特气味。
    在这里杀人越货，只怕十年都不会被发现，舒云归警惕地盯着神通商人肥胖的背影，忍不住怀疑他究竟要干什么。
    「喂，不是说好了进城吗？你这条路不是朝城门去的吧？」
    舒云归自然不知道外城城门到底在哪里，他只是想诈一下对方，但神通商人只是用手帕擦着汗，气喘吁吁道：「没错，我亲爱的朋友，走这里也能进城。」
    「也能？」
    舒云归立刻捕捉到关键字眼：「什么叫也能？咱们不是走大门进去吗？」
    神通商人身上的大布兜里装满了各式各样的物品，让他看起来像个上窄下宽的不倒翁，连舒云归的大长腿走起来都觉得吃力的地方，他和柯尼就更累得不行了。
    「前面，就在前面，马上就到了。」
    一般距离目的地还有十万八千里的时候，人们就都喜欢说这句话来激励人心。
    舒云归只能耐着性子跟着神通商人往前走，三人穿越了茂密的灌木林，躺过一片湍急的溪流，甚至相互帮助越过了一片沼泽地，才终于看见了一片看不见尽头的高耸城墙。
    这城墙目测高度超过二十米，在天上俯瞰的时候不觉得有多高，此时抬头去看，才发现这应该是第九星人力所能达到的极限高度了。
    墙壁是用密度极高的岩砖垒砌而成的，每块砖石交叠地极为严丝合缝，甚至连一片树叶都插不进去。
    舒云归记得，他在古地球历史书上看到过一种跟这建造方式极为相似的建筑物，那东西的名字叫长城。
    要开凿这么大、这么规整的砖石对于科技落后的第九星来说需要消耗极大的人力物力，城墙建成之后又被细致打磨过，光滑地如同一面镜子，别说野兽，就连程思空这样手脚灵活的异变体也找不到借力的地方。
    舒云归摸着墙壁，心想兽人究竟是种怎样可怕的生物，竟逼得人类建立如此高的城墙来防御它们。
    他抬着头，看见其中一块墙砖上打着一枚烙印，上面写着四个规整的大字——
    「严禁翻越。」
    神通商人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喘气，朝着上面一指，气息不稳道：「好了，爬上去就到了。」
    柯尼圆溜溜的眼睛看看墙上的大字又看看神通商人，似乎被他的话深深震撼到了。
    要是舒云归现在能使用异变能力的话，他一定要带着神通商人飞上去，教他识文解字。
    「你确定要在这块牌子下面翻墙吗？」
    舒云归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一字一顿告诉他：「严禁翻越，就是不能翻墙的意思。」
    「我知道我知道，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嘛，我的朋友，你要学会变通。」
    神通商人从他硕大的布兜中取出一枚飞索，别看他身体肥胖，干起这飞檐走壁的勾当倒是把好手，飞索呼啸出去挂住了墙头，神通商人用力扯了扯，确定挂牢了，便将绳索塞到舒云归手中。
    「好了，去吧，我的朋友，愿神祝福你们。」
    舒云归握着绳索差点气笑了，早知道能用这种办法进城，他又何必答应替神通商人取兽人血，直接找个没人的角落翻进去不就完了。
    果然无女干不商，舒云归睨了他一眼，问：「你选的地方没问题吧？不会爬到一半巡逻队来了吧？」
    「不会不会，这里绝对安全，我每次都是从这里进出的。」
    嚯，看来这里还是条老贼路，难怪他
    一副轻车熟路的样子。
    「那我先上去吧，确定安全了你再上。」
    舒云归扽了扽绳子，整个人仰倒，与墙壁呈九十度倾角，紧紧拉着绳子往上爬。
    「你小心啊！」
    柯尼紧张地小声喊道：「我给你望着风呢！」
    还真是个会关心人的好孩子啊，舒云归心想你要是能闭上嘴别把巡逻队招来了就更贴心了。
    城墙很高，爬到一半舒云归就听不见下面两人说话了，路过「严禁翻越」的烙印时，他自己都觉得有些知法犯法不好意思，故意蹬了两脚，把「严禁」两个字给擦花了。
    大约花了一刻钟，他爬到了城墙顶端，这里架着一些中世纪的瞭望镜和警报钟，原本应该是有守卫看守的，但不知道是偷懒还是换防，此时附近并没有人。
    舒云归朝下挥了挥手，又反身来到城墙另一面，蹲下身从垛口中向下观察外城的情况。
    这里像极了他从电影中看见的古地球欧洲中世纪小镇，虽然当年移民飞船是全随机选择的搭乘者，但也许是巧合，第九星的统治者和绝大多数人口应该来自古地球西方人种。
    这里的建筑物都以土黄色和深棕色为主，艳丽的色彩并不多，舒云归分析是一是因为生活艰苦，二是为了防止吸引兽人的注意。
    城中所有的建筑物高度都不超过城墙高度，城墙脚下是大片的田地和畜牧场，往里才是居民区，因为地方不大所以显得人口稠密，一眼望过去，街道上全都是来往的人群。
    舒云归看着外城中的人们叹了口气，就在不久前，莱特星上也是这样一副人潮涌动的场景，只可惜天灾人祸，昔日繁华的景象一去不复返。
    在墙头等了一会，柯尼终于爬了上来，他身材纤细，攀爬对他来说不难，很快就像一只灵活的猴子一般出现在了舒云归身后，并且非常自觉地把绳索也一并拉了上来。
    「这就是外城啊！」
    他站在城墙上极目远眺，惊喜道：「也没有传说中那么可怕嘛！建筑也很漂亮啊！」
    舒云归把绳索换了一边放下去，随口问道：「传说是怎么形容外城的？」
    柯尼挠着下巴道：「说外城的街上游荡着会吃人的兽人，人们没有粮食也没有肉吃，只能冒死去野地里找食物，但是出去的人都会被兽人吃掉！」
    这不就是典型的未知恐怖论吗？用来止小儿夜啼说不定有奇效。
    「按照传说中形容的那样，外城还能有活人吗？早该饿殍遍地了吧。」
    柯尼不置可否，似乎也在怀疑内城对外城那些可怕形容的真实性。
    「绳索放好了，你先还是我先？」
    「这次换我先吧！」
    柯尼紧了紧腰带，抓紧绳索滑了下去，他速度很快，「呲溜」一声就滑下了一半。
    舒云归站在墙头发笑，这么快的速度，也不怕掌心着火。
    这只泥猴子荡着绳索很快滑到了底，一脚***了水田里也不在乎，仰头冲舒云归挥舞着双臂，示意他赶紧下来。
    舒云归扶住墙沿，正欲翻身下去，远远却看见一队人马朝这边冲来。
    不好！是巡逻队！
    「快跑！」
    他朝下大喊，但柯尼似乎没听见，还在傻乎乎朝他挥手。
    巡逻队很快靠近了柯尼，为首的军官手中端着火枪，在颠簸的马背上稳稳瞄准了柯尼的后背。
    来不及多想，舒云归跨步从城墙上一跃而下，迈出这一步的时候他才骤然记起自己现在不能使用异变能力，心中赫然一惊，但人已经跳出去了，柯尼望着他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舒云归心一横，朝柯
    尼伸出双手，就在火***射来的那一瞬间他同时落地抱住了柯尼，被动能力「瞬时防御」咻然展开，不仅将子弹反弹了回去，甚至将地面砸出了几米深的龟裂。
    还好「瞬时防御」还在，舒云归心中一阵后怕，自己差点就交代在这里了。
    眼看着他跳墙，柯尼都吓傻了，结结巴巴劝他：「你不要想不开啊……」
    舒云归没时间跟他解释，一把拉起柯尼，在淤泥深陷的水田中拔腿就跑。
    由于异变能量不够，「瞬时防御」的能力没有在霍普星域上那么强，子弹没完全反弹回去就在军官面前掉了下去，惊得马儿扬蹄嘶鸣，溅了巡逻队一脸的泥水。
    「追上他们！」
    巡逻队军官高声大喊：「昨天才打的烙印，今天还有不要命的敢从这里翻墙！一定不能让他们跑了！」
    好个神通商人，明知道走这里会被抓竟然还敢诓他们走这条路！
    舒云归带着柯尼撒开了腿往前跑，他也不确定「瞬时防御」还能不能再次触发，枪口当前，命可不能拿来随便赌。
    柯尼没他高，明显跟不上他的速度，很快被甩在了后面，军官在他身后放枪，吓得他扑进了水田中，舒云归「啧」了一声回身去救他，却发现柯尼在水田中泅水前行，又翻过田垄消失在了鱼塘里。
    好家伙，这属于求生能力天花板级别的了，难怪他的家族要派他这么个小孩子出来。
    眼瞧着柯尼游不见了，巡逻队径直朝自己追来了，舒云归环顾四周一望无际的水田，连半个躲避物都找不到，而军官的火枪已经快伸到自己脑门上了，舒云归有样学样，屏气一跃，跳进了鱼塘中。
    火枪一路射来，水塘中翻起一片死鱼。
    军官气急败坏下马查看，可水里哪还有那两人的身影。

 第一百六十九章 詹金夫妇

    不知在水里泡了多久，直到水面上再也没有要命的子弹袭来，马蹄声导致的水面震颤也终于平静下去，舒云归才拨开围拢在他身边的各种水生物，撑着身体探出水面，趴在堤岸边大口喘着气。
    如果那群巡逻兵再不离开，他的肺就要憋炸了，舒云归觉得自己刚才的憋气时间放在军队考核中一定能稳居榜首。
    好不容易喘匀气，他扯开身上缠绕的水草爬上岸，将钻进衣服里的鱼苗倒了出来，不足手掌长的小鱼苗在泥地中翻腾着，溅了他一裤腿泥水。
    他抬脚将鱼苗们拨回了池塘中，又检查了一遍自己的背包，还好霍普星域的高科技材料防火防水，随便抖一抖很快就变干爽了。
    只是不知道战术腰带上的枪有没有进水，虽然枪械都有一定的防水能力，但许闻钊的这把枪年代有些久远，在水里泡了这么久，会不会进水还真不好说。
    当然，进水都是小问题，舒云归带着这把枪来到第九星，原本也没打算用它防身，相比武器，它更像一种信念，一种支撑舒云归独身前行的信念。
    一如许闻钊独守星流航备站二十年那样。
    按舒云归原本的计划，自己应该进内城，找到第九星的国王，问清楚求救信号的事，再向他请求允许人类基因采集计划。
    但这一切都被柯尼打乱了，更重要的是……
    柯尼这混小子也跑不见了！
    舒云归背着背包站在矗立着风车磨坊的小镇街道上，像个穿越者一样接受着外城民众好奇的目光。
    不仅仅是服装打扮格格不入，在这个以古地球西方血统为主要人口的地方，舒云归典型的东方相貌也引来了不少人的注视。
    这并不是一件好事，舒云归可不是来旅游的，这个封闭的城镇也不需要观光者，人们好奇的目光中还掺杂着几分警惕，显然他们已经被兽人持续不断的骚扰吓怕了。
    虽然表面上风平浪静，但舒云归看见妇人们纷纷把儿童抱进了屋内，成年男子看似凑在一起讲话，实际上手里抓着农用工具，眼神时不时向自己瞟来。
    作为受过专业反侦察训练的军人，舒云归很快就发现街道上几个稍大些的男孩子并不是漫无目的在游荡，他们始终与自己保持着距离，为了不引起注意，甚至隔一段距离就换一批人跟踪。
    舒云归不知道他们的身份，也许是巡逻队的眼线，也可能是单纯看他是外来者想要打劫，又或是村民的某种民兵防卫组织。
    他装作系鞋带蹲下来，余光往后扫去，几个半大的孩子迅速隐蔽进街道两边的房屋内，而房主人却什么也没说，任由他们来去。
    看来外城居民是相当排外的，如果柯尼没有骗人的话，外城建造至今不过二十年，野地中很有可能还有未进城的人类，但由于资源有限，城镇供给能养活的人数也有限，为了保住自己的这一亩三分地，他们抗拒外人进入也是情理之中。
    舒云归加快了脚步，他的装扮太显眼，很有可能被外城居民抓起来送到巡逻队去，在异变能力恢复之前，自己必须尽可能隐匿起来，以谋求在第九星长期存活。
    另外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那就是把柯尼这个落跑的小子找到痛扁一顿。
    舒云归将背包上的外骨骼辅助系统更改为奔跑模式，然后用力系紧鞋带，脚下生风跨步就冲了出去。
    在外城中缺衣少食长大的孩子哪有他速度快，舒云归闪身跑进小巷中，跃上木板车，双脚一蹬跳上屋顶，朝气喘吁吁追来的少年们挑挑眉，旋即几个起跃消失在了房顶上。
    外城建筑大多都是两层木板混稻草建成的，大概是所有石头都拿去建城墙了，导致城内的房屋看起来异常单薄，舒云归相信，这种房子放在莱
    特星上肯定挡不住恶变体一爪子。
    他正想着，军靴踏上茅草屋顶，谁知道下方竟没有木板支撑，舒云归一脚将房顶踏出了个窟窿，反应过来的时候身体已经坠下去一半，他赶紧抓住唯一的房梁，挂在半空中直打晃。
    真是见了鬼了，怎么会有人直接用茅草当房顶啊，下雨时不得漏成河吗？
    他用力想爬上去，鞋子却突然被人抓住了，惊得他猛然低头，却看见一对衣衫简陋的老年夫妇正握着他的军靴仔细端详。
    老妇人似乎对他的高筒军靴十分感兴趣，摸着皮革对丈夫说：「快看看，我父亲年轻的时候也有一双这个样子的皮靴。」
    老头摸了摸没剩几根头发的脑袋，十分煞风景道：「可现在大家都只能穿布鞋了。」
    「呃……」
    舒云归实在不适应有人捧着他的鞋子左看右看，手一松从房梁上跳了下来，老妇人吓了一跳，眯着高度老花的眼睛凑近打量着他，半晌终于反应过来，恍然道：「啊！你也是从野地逃进来的吧？」
    老头点头表示同意，并补充道:「野地进来的人没有身份证件，巡逻队抓到会被流放出去的。」
    老妇人大惊失色：「那就先躲在我们家里吧，等外城开放日的时候巡逻队会释放一些名额用来注册身份。」
    老夫妇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他们不由分说将舒云归按在了凳子上，好奇地问他：「你来自野地中的哪个地方？」
    舒云归完全不知道野地还分区域，转念一想老夫妇应该指的是第九星未被兽人占领时的城镇名称，但他那里知道，只好随便编了一个：「瓦里安市。」
    没想到老夫妇丝毫没有怀疑，反而热情道：「我们两是从斯莱伯格过来的，也就比你早几年而已。」
    舒云归听着感觉有点奇怪，忍不住问：「所以你们也是……」
    老妇人毫不隐瞒道：「我们也跟你一样翻墙进来的，躲躲藏藏好几年，遇到城镇扩充人口才注册了身份。」
    原来是两位前辈，难怪看见他从天而降都没反应，想必是见过不少翻墙者。
    舒云归的戒心稍稍撤去了一些，他接过老妇人递来的一杯热水，环顾着这间破旧狭窄的房子，又问：「巡逻队大概每隔多久会开放注册身份呢？」
    老头年纪已经很大了，很难想象当初是怎么带着妻子翻越这么高的城墙进来的，他歪着头叼着烟斗，思考半天才道：「不知道，反正上一次是在十年前。」
    舒云归一口水没咽下去全喷了出来，十年，他想混个身份长期发展竟然还要先当十年的黑户？！
    正儿八经搞身份这条路算是彻底堵死了，舒云归决定还是尽快找到柯尼，抓着这小子进内城的希望比他在外城绞尽脑汁潜伏要快得多。
    不过找柯尼归找柯尼，自己还是先要在外城暂时活下来，反正以柯尼那个能力，他一时半会也很难从外城去到野地，先安顿下来再慢慢混进城镇中找他才是最安全的。
    画风陡变，舒云归瞬间换上一副纯善的可怜模样，眼角噙泪问：「野地中都是吃人的怪物，我真的不想再回去了，你们可以帮帮我吗？」
    老夫妇很爽快地同意了舒云归借住在自己家，毫无防备的样子让舒云归心中都产生了罪恶感，同时也很难想象，这对老夫妻如此善良，是怎么在外城中生存下来的。
    「你就安心住在我们这里吧，当初我们从野地逃进来的时候，也有一个好心人收留了我们。」
    老妇人笑眯眯地给舒云归端来了一盘炒豆子，温和道：「那位好心人当时跟我们说，以后要是也遇到逃难进来的人，记得也要帮他们一把，我们年纪大了，还以为再也遇不到逃难者了，没想到还能还
    上这个恩情，实在是太好了。」
    原来是有这段因缘在里面，舒云归捧着碗问：「那我该怎么称呼你们呢？」
    「詹金，你可以称呼我泥瓦匠詹金，而她是詹金夫人，我们在城东靠泥瓦手艺为生。」
    果不其然泥瓦匠詹金的裤子和袖口都沾着白泥灰，这种中世纪特殊建筑材料堪比强力胶，弄到衣服上很难清洗。
    「那你呢？年轻人。」
    泥瓦匠詹金的烟斗里并没有烟草，舒云归能感觉出那个烟斗有些年代了，可能是家族传下来的，外城中土地稀缺，烟草昂贵，并不是一位泥瓦匠能负担得起的。
    所以他叼着一只空烟斗，问舒云归：「你叫什么名字？」
    「舒云归」这个发音对讲惯了西方强调的老人来说有些难，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终于有了一个落脚的地方。
    詹金夫妇将二层阁楼让给他住，这里原本是杂物间，连床也没有，铺上一层草席就算能睡人了，层高也很低，连盏油灯也没有，舒云归进出必须要弯腰低头才能避免撞头。
    透过茅草顶，舒云归能清晰看见外面的天空，夜晚来去走屋顶就能进出自由。
    舒云归就这样在泥瓦匠詹金夫妇家住下了，傍晚时分帮着一起重新铺好了被他踩漏的屋顶，又得到詹金夫人的一阵夸赞和一盘水煮豆子作为晚餐，到达第九星的第一个白天便匆匆结束了。
    夜幕降临，没有电力的城镇早早陷入黑暗中，舒云归这个没有身份证件的外来者在夜色掩映下拨开茅草，悄无声息地隐入黑暗中消失不见。

 第一百七十章 夜幕囚笼

    第九星的夜幕星空比莱特星上更美。
    虽然人工大气层并不会因为空气污染受损，但肮脏的空气依然给莱特星的夜幕蒙上了一层阴影，要说哪里的星空与第九星有的一拼，舒云归觉得只有星流航备站的观测台可以看见与之媲美的星空。
    完蛋，来的第一天就开始想家了。
    舒云归蹲在房顶，用力搓了搓自己的脸，将那短暂的个人私欲按了回去。
    在街道上燃起的油灯的微弱灯光下，他开始仔细探寻这个城镇。
    在半空中的时候他就发现内城城墙是个正圆形，此刻沿着外城城墙摸索了半圈，他可以确定这也是一座正圆形城镇。
    城镇中心有一座钟楼，那是整座外城中最高的建筑物，但塔尖依然没有超过城墙高度，纯机械驱动的大钟在静谧的夜色中发出一声声「咔哒」声，每到整点就会敲响对应时间的钟声，用来向全城镇报时。
    这个高度对舒云归来说并不算高，即使不靠异变能力也能很轻松爬上去。
    他站在指向十二点整的时针下面的阴影处，看见巡逻队举着火把和油灯从城墙边一栋建筑物中鱼贯而出，开始每隔三小时一次的巡城任务。
    看来那边就是巡逻队的大本营了，可能是城防营或者警察局之类的地方，距离有点远，舒云归决定暂时先不过去，他要先把泥瓦匠詹金家所在的这一片区域路线弄清楚，以求被发现的时候能迅速逃跑。
    城东的构造比较简单，这里属于贫民窟中的贫民窟，住的都是和詹金夫妇一样的社会最底层民众，他们点不起油灯，入夜便早早睡了，此时望过去一片漆黑，只有几只流浪动物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
    看来今天的探索是不会有什么收获了，舒云归在心中给外城大致分了个区域，明天晚上他要去还亮着灯的几个地方看一看，能在资源及其有限的地方彻夜亮灯，应该不是寻常地方。
    正准备从钟楼上下去，远方却传来了声高亢的烈马嘶鸣声，原本形成一条纵队的巡逻队阵型散开，远远能听见有人大声呼喊：「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真是无比熟悉的呐喊声，舒云归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过去，难道又有野地来的人翻墙偷渡进来了？
    周围一小片民居被吵醒，微弱的灯光亮起，隐匿者无处藏身，很快被发现了行踪，火枪声追着他朝一个方向追着跑远了。
    在漆黑夜色中，火枪枪口冒出的火光异常显眼，舒云归能清楚看见有几家的孩子出来观察情况，又被大人揪着耳朵拎了回去。
    「有什么好看的？都是些没有身份证明的潜入者，过两天全部要送到斗兽场去。」
    小孩子「哎呦哎呦」地叫着，仍不忘找父母求情：「我能买一张斗兽场的票吗？」
    夜幕中，打孩子的声音也尤为清晰，巴掌落在屁股上，嚎叫声和骂声一起响起：「你当你是内城贵族啊？要不是出生在外城，你早该被野地的兽人吃得渣子的都不剩了，平时好吃懒做，不帮家里谋生计，还想着去斗兽场享受，那是你一个小孩该去的地方吗？！」
    打完骂完，孩子也哭哭啼啼去睡觉了，家长倒凑在一起商议着：「最近抓了不少潜入者，明天斗兽场肯定很热闹，咱们也好久没看过演出了，要不就买一张票吧？」
    男人心动的声音响起：「别说，其实我也很想看，上次看兽人演出还是前年的事了。」
    「那咱们就买一张票吧，我昨天刚织好一匹布，拿去换票应该是够的。」
    男人犹豫道：「那不是给儿子做冬装用的吗？」
    「现在离冬天还早着呢，我赶着再织一匹就是了，兽人演出难得，下一次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好不容易
    下定决心，夫妻两终于决定买一张斗兽场的票，入睡前妻子还在盘算着：「你看上半场，我看下半场，你可别看过头了，上次就是，等我进去就只剩最后谢幕了。」
    听着妻子的抱怨，男人哄了几声，屋内便再也没有动静了。
    舒云归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房顶，将夫妻两背着儿子的一点小心思全都听进去了。
    斗兽场？兽人表演？
    舒云归发现人类真是本性难移，古地球上把凶猛的动物驯养做演出，莱特星上把克里虫和恶变体关起来做研究，第九星上又搞兽人表演。
    还真是越怕什么越想驯服什么。
    别说普通民众，就连初来乍到的舒云归也想去斗兽场看看这兽人表演究竟是个什么新奇东西，怎么不受约束的兽人能吓得人类放弃城市建立高墙，被关在笼子里的兽人就能让人心甘情愿掏钱买票趋之若鹜呢？
    难道人类对危险与不危险的定义就是看对方是不是装在牢笼里的吗？
    可刚经历过莱特星战乱的舒云归清楚地知道，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绝对安全的囚笼。
    他顺着屋檐斜角跳下去，路上倒着几个木头做成的笼子，大概不到一米高，顶上的木头被折断了，那些关在里面的潜入者应该就是从这些缺口中逃跑的。
    顺着木头散落的方向向前，是一间石头搭建的小屋，据舒云归的观察，内城中没有山脉，想要采石肯定得出城去野地中，石材来之不易，这间石头屋子里肯定藏着十分重要的东西。
    石屋只有一扇极为狭窄的窗户，以舒云归的体量肯定进不去，幸好他身高是够的，透过窗户望进去，能看见许多摞起来的木头笼子，每一个笼子中都关着一个活人！
    看来这里都是巡逻队抓来的潜入者，他不知道是每天都有如此多的人从野地潜入外城，还是最近突然冒出这么多人的，总之看这个数量，野地中应该还有不少的人类在活动。
    面对骇人听闻的兽人，他们又是怎么存活下来的呢？
    「噗嗤！噗嗤噗嗤！」
    石屋深处传出几声气音，似乎试图引起舒云归的注意。
    屋子里太暗了，舒云归手边又没有照明工具，他瞪大了眼睛仔细往里看，才从囚笼深处看见了一截正在挥舞的手臂。
    「哟，你也被抓了啊？」
    看清柯尼一脸衰相的模样，舒云归忍不住嘲笑他：「你不是跑得挺快吗？扎进水里转眼就看不见了，我还以为你能凭自己完成任务呢。」
    柯尼关在又小又臭的囚笼中饿了一天，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没有了，他用哀求的眼神看着舒云归，向他求救道：「我错了，我听见枪声太害怕了，以后再也不跑了，你救救我吧。」
    舒云归十分绝情地哼了两声，拒绝道：「我还有自己的事要做，带着你这个拖油瓶咱们都别想活，更何况到了关键时刻你还会抛下我自己活命，那我现在抛下你也算有样学样吧。」
    杀人诛心，他不忘提醒柯尼：「我刚才听说你会被送去斗兽场，想不到在野地中人人谈虎色变的兽人进了城内还能用来演出，外城人民玩得还是挺花的嘛，你放心，等你进了斗兽场，我也会去看你表演的。」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出来，柯尼一个内城的不了解斗兽场倒什么都没说，一些对斗兽场表演机制有过了解的人先哭出了声。
    和打呵欠一样，悲伤的情绪一样会传染，不知是谁带头开始哭，瞬间整个石屋中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泣声，惊得舒云归赶忙看向四周，确定没有惊动居民和巡逻队，才好言劝道：「不至于吧兄弟们……」
    不就是被关在笼子里做点丢人的表演吗？虽然真的很丢脸，后续也可能被赶回野地中去挖矿，但也不至于
    哭成这样吧？
    柯尼明显也吓到了，他捅了捅隔壁笼子里的男人，问：「这是在哭什么？」
    这话问得，好像理由合适他也要参加号丧大军一样。
    「被送到斗兽场去我们就死定了，我们会被兽人撕成碎片吞进肚子里，变成斗兽场喂给兽人的饲料！」
    舒云归和柯尼皆是一惊，一些不明真相的人也暂停了哭声，纷纷朝男人望过来。
    「什么意思？」舒云归警惕地问：「你说斗兽场会把活人喂给兽人当食物？」
    男人擤了一把鼻涕，声泪俱下道：「不然你以为斗兽场拿什么来喂养兽人？外城里才几头牲畜？哪够它们塞牙缝，那里面的兽人都饿疯了，每当有新饲料送进去，总是能激发兽人的嗜血本性，这样斗兽场的门票才卖得好。」
    人群中有人惊叫一声：「那我们不是死定啦？！」
    男人哭喊道：「死定了！」
    石屋内登时又哭声连天，这回连柯尼也加入其中，他哭得尤为大声，边哭边哀求舒云归：「我知道你最嫉恶如仇、行侠仗义了！你看这里还有带着婴儿的母亲，你会救我们的对吧？」
    舒云归沉默了，见他不说话，柯尼急道：「我之前说的话都是真的！我没有骗你！如果你不愿意救我也没关系，但这里有好多孩子，你能把孩子们救出去吗？我们现在只能指望你了。」
    无数双饱含期望与恳求的眼睛朝舒云归看过来，那些孩子还不懂事，不明白自己即将面临的处境，还在父母怀中茫然咬着手指。
    巨大的压力陡然施加到舒云归身上，他认为自己虽然不是个嫉恶如仇的人，但也不会置他人的苦难于不顾，但这一次，他犹豫了。
    「我把孩子救出去之后要把他们送到哪里去呢？」
    他反问：「外城中没有人会收养他们，送回野地中他们也只能当兽人的盘中餐，我带着他们，在巡逻队的火枪下寸步难行。」
    望着石屋中的那些眼睛，舒云归摇头道：「我并没有能力让他们活下去。」
    他现在没有异变能力，孤身一人没有援助，孩子又是最不可控的变量，哪怕在藏身的时候多哭一声，就可能导致所有人被抓。
    既然结局是一样的，那还有必要折腾一趟吗？
    舒云归沉默地想着，也许在霍普星域中摸爬滚打这一圈，他终于学会了一个词，叫做「衡量利弊」。
    这不是在霍普星域。
    舒云归在心中告诫自己，没有IAFA和引路人给自己兜底，现在孤身一人，自己的首要任务是保全自身。
    就像程思空一直对他重复的那句话一样，保存有生力量再寻求出路。
    他用力闭上眼睛，站在窗口说了声对不起，甚至连眼睛都不敢睁开，便匆匆离开了那座石屋。
    只是长夜难捱，绝望的哭声似乎一直萦绕在耳边。

 第一百七十一章 天人交战

    舒云归回到了詹金夫妇家中，他拨开房顶的稻草，一脚便踩到了草席上，全程悄无声息，连屋檐上的鸟雀都没有惊动。
    夜色正浓，詹金夫妇早已熟睡，舒云归却毫无睡意，他枕着自己的手臂，仰躺在草席上，透过房顶的洞望向浩瀚星空。
    听说古地球所处的太阳系有一颗名为月亮的星球，又圆又亮，还会影响潮汐作用，为此无数文人墨客留下了不计其数的赞美篇章。
    可惜这样的景色霍普星域没有，第九星也没有，没有月亮的光辉，群星便变得异常璀璨，舒云归一眼望出去，不知能看见多少光年外的星球。
    只是身下仅有的一张草席令他躺得非常不舒服，影响了他欣赏星空的心情，腰间硌得慌，伸手一摸，原来是许闻钊送的手枪被压在了身下。
    舒云归举起那把造型古朴的手枪，在霍普星域全防卫部门装备光离子枪的今天，这种以压缩空气为动能的枪已经不常见了，但许闻钊给他的这一把保存地很好，金属外壳在星光下熠熠生辉。
    幸好不是更古老的子弹装填式手枪。
    舒云归想，要是那样，自己还得额外背一箱子弹过来。
    在异变能力突然消失的情况下，这把空气束能枪是舒云归最大的安全保障，他坐起身来，借着星光将枪拆了，确定内部没有进水受潮，才又装回去，将枪捂在胸口处重新躺下了。
    对于舒云归这种军校毕业的学生来说，拆装枪械是必修课程，联盟飞行学院要求大一年级的学生拆装速度要达到一分三十秒内，而对于毕业生来说，则是蒙眼一分三十秒内。
    而以枪械为主力武器的联盟陆军学院听说要求更为严苛，不少学生因为这一项硬性条件不合格而被迫留级。
    曾经有不少学生抗议过，认为这个时间要求难以达到，但只有经历过战场的人才知道，在面对瞬息万变的战争情况时，一分三十秒不仅是一串数字，更是活命的时间。
    所以，联盟各大军校和部队对枪械拆装时间从不放松，一直以一分三十秒为最低标准。
    舒云归闭上眼睛，又将这把枪迅速拆装了一次，最后一个零件合上的时候发出「咔哒」一声，正好远处的钟楼幽幽敲响，没来由地，那些关在石屋中的潜入者的哭声又在舒云归耳边响起。
    听力太好有时候也是件麻烦事，言灵类能力的绝佳听力和「瞬时防御」一样都属于被动技能，只要舒云归静下心来，一切在能力范围内的声音他都能听见。
    白天环境嘈杂，想要特定听见某些声音必须聚精会神特意去听，而到了晚上，特别是外城这种入夜之后万籁俱寂的环境下，想不听见那些哭声反倒成了一件难事。
    舒云归抱着枪翻了个身，将一边耳朵贴在草席上，试图降低自己的听力，可他忘了这里都是木头房子，不仅不隔音，声音甚至更清晰了。
    那连成一片的哭声中，似乎夹杂着小孩子的哭喊声，那是个女婴，还没有过断奶的年纪，哭声有气无力，显然已经饿了好几天了，但同样饥饿的母亲却没有半滴奶.水可以喂她。
    孩子已经快饿晕了，父母更着急，在那座人人过了今天不知道有没有明天的石屋中，另一名妇女突然道：「把孩子给我吧，我来喂她。」
    那应该是一个刚被抓进去的妇女，自己的孩子已经睡着了，正发出绵长的呼吸声，众人帮忙从牢笼的缝隙中传递着女婴，在女婴父母不断的感激声中孩子终于被传了过去，喝到了几天来的第一顿奶。
    大概是为了不影响孩子休息，石屋中的哭声终于减弱，从嚎啕变成了啜泣。
    「有人知道斗兽场究竟会怎么对我们吗？」
    突然有人发问，同样作为潜入者的大家也都没进
    过斗兽场，所听来的一切都是传闻。
    这时，一直没出声的柯尼开口了，他说：「我们真的会被当成兽人的食物吗？不是说被巡逻队抓住是送去野地挖矿吗？」
    旁边笼子里的男人捶胸顿足道：「早知道是这么个结果，我何必想方设法进到城里来，留在野地里说不定还能活久一点。」
    柯尼问他：「现在野地情况怎么样了？」
    男人好奇地问他：「你不是从野地来的吗？那你来自哪里？」
    柯尼咳了一声：「我……我来自禁行之地。」
    「那个地方也有人居住吗？」
    并未有过多怀疑，男人道：「野地中还是有不少人居住的，只是随时会遭受兽人袭击，大多数人会住在一起，共同对抗兽人，但是生活太艰苦了，外面的城镇都废弃了，我们只能在废墟中寻找生活用品，但贸然离开生活区又会被兽人盯上。」
    「我实在不想再过那样日日夜夜提心吊胆的生活了，他们说外城里的人有大米面包和牲畜，不用担心兽人越过城墙，所以我才一路逃过来，路上好几次差点喂了兽人，却没想到好不容易进了城，竟还是要成为兽人的食物。」
    「谁说不是呢？」
    有人叹息着补充道：「如果有的选，我们也不想生活在野地中，可当年建造外城的时候谁也没知会过我们，等我们收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从那么远的地方赶来了。」
    「我们在野地中跟兽人斗智斗勇、苟延残喘挺了二十年，如今那些废弃城镇中的生活物资都基本耗尽了，食物越来越难找，没有药物、没有武器，我们真的很难再与兽人对抗下去了。」
    「同样都出生在第九星，为什么外城人的命就是命，而我们这些人连进入外城的资格都没有呢？」
    此话一处，整间石屋都沉默了，连躺在草席上的舒云归也睁开了眼睛。
    「神明在赐予人类生命的时候有将我们分为三六九等吗？有规定我们这群人就一定要生活在野地中担惊受怕吗？国王的军队打不过兽人也就算了，可为什么连一丝庇佑都不肯施舍给我们？」
    「是啊，我们能从野地那样危险的地方一路逃进城，已经是奇迹了，但对于外城的那些人来说，我们却成为负担，可若换他们生活在野地中，难道他们就不想得到城墙和火枪的保护吗？」
    「没有人生来就该是牺牲品，也没有人生来就该活在城内，那只不过是那些外城居民为了保障自己长久的利益而给我们制定的不公平条约，我拒绝接受！」
    石屋内响起接连不断的抗议声，即使他们身处牢笼中，但高亢的呼喊声几乎要掀了房顶。
    附近的看守听见声音从睡梦中醒来，一边扎着裤腰带，一边举着油灯靠近窗户，呵斥道：「大半夜吵什么吵？！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我们和你们一样出生在第九星，凭什么要被关在这里？！我们抗议！让城防官出来见我们！」
    仿佛听见天大的笑话，看守掏了掏耳朵，道：「一群野地中没见识的刁民，还以为这是过去那个年代啊？外城哪里有什么城防官？巡逻队就是最大的官，可惜队长是不会见你们这群外来者的。」
    「当初建立外城就是用来保护民众的，你们拒绝我们进入，还将我们非法扣押在这里，这是违背第九星法律的行为！我要去国王面前告你们！」
    「呦，还是个有文化的啊？你看的法律是哪一年的法律啊？现在外城里宪法典可行不通，一切都由队长说了算。」
    看守哈哈大笑起来：「至于国王、国王是个什么东西？高贵的人住在永不会打开大门的内城里，怎么可能会管外面的鸡毛小事？」
    他冲着窗户「呸」了一声，
    骂道：「野地里来的小***还想见国王，就凭你这小身板，连斗兽场的哈维老板都嫌弃你没营养喂不饱兽人，你觉得巡逻队的火枪又能让你跑出去几步呢？」
    看守打了个哈欠，啧声道：「想见国王啊，下辈子投个好胎，托生在内城里再去告我们的状吧！」
    不再理会石屋众人的叫骂声，看守举起木板挡住了窗户，也不管里面的人会不会闷死，暗骂着回去睡觉了。
    而舒云归却坐了起来。
    星光透过屋顶照亮了他面前一隅，将那把许闻钊送给他的枪勾勒出一道银色的光边，舒云归坐在黑暗中，他盯着那道光，久久沉默着。
    他的内心正在天人交战，他知道这群潜入者不该死，他们本应享受跟外城居民一样的生活，却仅仅因为先来后到的问题被拒之门外。
    外城不是商场，人命面前不该有什么「禁止入内」的标语，人类遵循求生欲来到此处是寻求庇护的，并不是让同类将自己再次置于危险境地中的。
    舒云归扪心自问，如果这件事发生在霍普星域，自己会不会救他们？
    答案是肯定的，他不仅会救，还会把这群罔顾人命的巡逻队给严肃处理了，因为他做的是正义的事，会有iafa、引路人，甚至是星流航备站、联盟飞行学院和军事指挥部与自己共同作战。
    他又问自己，现在这一切帮手都都不存在了，自己还要不要救他们。
    抛开个人安危，在舒云归心底，答案还是肯定的。
    因为这是一件正义的事，并不能因为某些变量就改变自己对正义的坚守。
    但个人安危又是一个不得不考虑的条件，因为这是在第九星，不是在霍普星域，自己是霍普星域全人类种族延续的唯一希望，他不能将性命交代在第九星一场小小的、不人道的冲突中。
    一时间，这场是否悍卫正义的斗争似乎陷入了无解状态。

 第一百七十二章 初探兽场

    极度两难的情况令舒云归彻夜未眠，钟楼的钟声随着晨光一起传来，詹金夫人端着早餐上楼来，看见舒云归坐在草席上，惊讶地问：「哎呀，是地板太硬睡得不舒服吗？」
    舒云归顶着两个大黑眼圈抬头冲詹金夫人笑了笑：「不是，我刚刚醒来而已。」
    他接过餐盘，问：「今天有什么工作可以帮你们的吗？」
    詹金夫人年纪大了，记不住事，她看了看记在墙上的备忘，道：「今天我家老头子要去城南给斗兽场砌墙，听说那里新修了一间屋子，我腿脚不好走不了那么远，能麻烦你中午帮我去送饭吗？」
    「乐意效劳。」
    舒云归将餐盘中的焗豆子吃了，量很少，基本是用水煮出来的，只有豆子本身的味道，连一点咸味都没有，可以看出外城中连盐都很难买到，基本的生活用品就更难保障了。
    也许对外城的居民来说，这些源源不断进来的潜入者，也真的是对他们生活的巨大威胁吧。
    如果让舒云归来负责这个城镇的运转，他也不知道该拒绝那些人还是该接受他们。
    看来，这场冲突并不能简单地以哪边的对错来判定结果。
    「来，这条围巾给你，出门的时候把脸遮住，这样就不会有人注意到你了。」
    詹金夫人将一条羊绒围巾披到舒云归脖颈上，那是一条男款薄绒围巾，款式沉稳，花纹简单，看起来对詹金夫妇来说应该价值不菲。
    「这是我父亲留下来的，他是一名英勇的士兵，这是他第一次晋升军官的时候我母亲送给他的礼物，已经很多年了，我家老头子平时干脏活也用不到这条围巾。」
    詹金夫人亲自给舒云归把围巾戴好，笑眯眯道：「哎呀，戴在你身上正好，和我父亲年轻时的照片简直一模一样。」
    她欣喜地十指交握放在心口，感慨道：「可惜家里的老相册都落在斯莱伯格的家里了，不然就可以给你看看。」
    舒云归摸着脖颈上柔软的围巾，道：「这么贵重的东西应该留下做个念想才是，我随便用衣服挡一下就好了。」
    他作势要将围巾取下来，詹金夫人却制止了他：「它在我们手里，永远只是衣柜中的一条围巾而已，但它戴在你身上，少年人，你还有无限可能。」
    说完这番话，詹金夫人收了餐盘，颤颤巍巍地下楼去了，而舒云归望着她离开的背影，突然觉得脖子上的围巾有点烫，令他坐立难安。
    还没到中午，他便拎着詹金夫人做好的午餐出了门，外城中白日气候并不好，阳光十分强烈，城镇中的行人大多带着头巾，所以自然也没人注意到他。
    按照昨晚记下的路线，舒云归绕路先去了关押潜入者的石屋，窗户上的木板还牢牢卡着，这间屋子就这一个通风口，舒云归连忙将木板拆了下来，里面闷了一晚上的令人作呕的气味立刻飘了出来。
    里面的人都趴在囚笼里一动不动，舒云归扒着栅栏，急声喊道：「柯尼？柯尼！」
    由于缺氧陷入昏迷的柯尼被他的喊声叫醒，迷迷糊糊道：「再让我睡一会……早餐先放着吧……」
    他怕是晕太久了，忘了自己被关在外城石屋中，还以为自己在内城豪华大床上赖床呢。
    「柯尼！醒醒！」
    舒云归叫他：「再不醒来你马上要被送去喂兽人了！」
    正在甜美睡梦中吃大餐的柯尼瞬间吓醒了，他一下坐起来，又因为囚笼不够高撞了头，捂着脑袋龇牙咧嘴，好半天才看清了是舒云归在喊自己。
    「你不是不管我们吗？怎么又跑来了？」
    柯尼瘪着嘴委委屈屈道：「你走吧，省得待会被抓了说我们拖累了你。」
    这小子还真是牙尖嘴利，舒云归心想就该把他跟程思空放在一起，看看他两谁能呛死谁。
    但是转念一想，程思空才不会跟这个毛头小子浪费口舌，他一定会一脚把柯尼踹飞出去。
    「我还好心过来看你一眼，你要是狗咬吕洞宾的话，那我可走了。」
    「吕洞宾是谁？」柯尼揉着眼睛道：「也是潜入者吗？他被狗咬了？」
    舒云归十分无语，此时经过通风，石屋内其他人也醒了过来，纷纷向舒云归看来。
    「所以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呢？」
    柯尼指了指大门道：「要不你把门打开，我们自己跑，保证不连累你。」
    囚笼中的人也点头应和着：「对对对，我们自己想办法，不连累你。」
    「你们能往哪里跑呢？」
    舒云归道：「巡逻队有快马和猎犬，还有火枪，内城中的民众都相互认识，陌生面孔出现就会被举报，我认为，在被送往斗兽场之前，你们待在这里反而是最安全的。」
    「那我们也不能一直在这里关着呀，大人还好说，孩子已经饿得不行了，听说明天巡逻队就要把我们交给斗兽场了，今天再不跑，明天就来不及了啊！」
    舒云归安慰他们道：「我打算一会就去斗兽场看一看，也许那边监管没有这里严格，斗兽场人多混乱，趁乱逃跑的机会可能更大些。」
    石屋里面的人有些犹豫：「可这些孩子……」
    「我来想办法，等我从斗兽场回来，会给你们送点吃的过来，不过你们要先想好，自己要怎么逃、往哪逃，不能刚逃出去就又被巡逻队抓回来。」
    叮嘱完众人，舒云归裹好围巾准备离去，柯尼却叫住了他。
    「哎！」
    直到那一声尴尬的「哎」叫出口，舒云归才想起来自己根本没告诉柯尼自己的名字。
    「你注意安全。」
    柯尼故意装出一副十分不满的神情道：「可别被抓住了。」
    舒云归笑了笑，朝他挥挥手，向斗兽场去了。
    斗兽场就在钟楼不远处，也是圆形建筑，估计想仿古地球古罗马斗兽场，但是由于建筑材料不够造成了一个四不像，后期干脆摆烂开始乱建，与其说是个斗兽场，不如说像个马戏团。
    这种地方真的能关得住兽人吗？
    或者说，兽人能被这种地方关住，人类想要制服它们岂不是轻而易举，怎么可能会被逼到放弃城市建立城墙来自保呢？
    舒云归在旁边的建筑工地上找到了泥瓦匠詹金，对于他的到来詹金很惊讶，连忙将他拉到了角落里，自己蹲在外面端着饭盒，替舒云归挡着其他人的视线。
    「你怎么跑过来了？这里很危险的。」
    詹金指了指旁边快完工的小房子，道：「看见了吗，那就是斗兽场老板哈维专门建来关潜入者的房子。」
    舒云归也猜到了是这个作用，问道：「那些兽人关在哪里呢？」
    詹金一口吞下豆子，用叉子尖指了指地面：「都在下头呢。」
    原来关在地下吗？
    看来那个哈维老板应该有些别的手段，不然要在生活物资都如此紧缺的外城中经营斗兽场这种娱乐场所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他究竟是如何吸引一群连饭都吃不饱的人心甘情愿掏腰包买票看演出的呢？
    午饭依然是焗豆子，其他工人的也差不多，只有主食，没有其他东西。
    「那我就先回去了。」
    跟泥瓦匠詹金道别之后，舒云归趁斗兽场的看守不注意，敲晕了其中一个，将其拖到隐蔽处换了衣服，悄悄混入了斗兽场内部。
    正值中午，所有人都在吃饭，也因为今天没有演出，所以看守十分松散，舒云归很顺利就进到了斗兽场的演出大厅。
    说是大厅，也就是个向地下挖了两米深左右的大坑，两边的泥土夯实做成一圈圈高低错落的台阶，这便是座位了，顶上搭的布棚，阳光穿透棚顶，在里面倒觉得光线正好。
    圆坑中间是一个类似拳击八角笼的东西，只是要大不少，而且是封顶的，最重要的是，这个笼子竟然是铁质的。
    铁这种材质虽然不是特别难炼制，但铁矿资源对于外城来说却很难得，能打造一些简单的刀具和农耕具就不错了，这么大体量的铁笼子要用铁匠铺的小炼金炉打造出来可不容易。
    而且他断定，在地下，肯定还有更多的铁笼子用来关押兽人。
    没来由地，舒云归看着这个铁笼子，就想到了霍普星域上的恶变体，在阻生舱和特种玻璃观察间没有发明之前，它们是不是也和这些兽人一样，被囚禁在铁笼子中受尽折磨呢？
    他下意识地往铁笼前走去，越往前走，血腥味越浓重，走到跟前才发现，黄泥地上还有未清洗干净的血迹，铁笼上糊着一层厚厚的血渍，在斗兽场内闷出非常难闻的气味。
    不能确定以往的兽人表演会不会用到潜入者来增加观众的兴致，但这次既然明说了要用潜入者来喂恶变体，那这个行为要么发生在兽笼中，要么就发生在地下关押兽人的地方。
    舒云归走上前去，抬腿用鞋底晃动着兽笼，发现这些铁栅栏非常结实，不仅是实心的，而且还是一个整体，下半部分很深一截埋进了黄土中，他用力踹了两脚，兽笼却一动不动。
    这可麻烦了。
    舒云归想，要是那些潜入者被直接送到这个笼子中来，那可真是求生无门了。
    他正想着办法，身后的斗兽场的帘子却被人挑开了，一个健硕的男人高声问他：「你在这干什么？！」
    舒云归忍住了回头的下意识动作，立刻双手扶住铁笼蹲下来，平静道：「擦地。」
    对方没有说话，很快脚步声便向舒云归慢慢踏来。

 第一百七十三章 赏金小队

    鞋底叩击在硬质黄泥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舒云归看似蹲在地上擦拭地面，实际早已双手握拳，耳朵听着身后越来越近的声音，只等着对方若发现不对，便力求一击放倒敌人。
    对方离得越来越近了，连脚下细碎的沙石都跟随对方的脚步震颤起来。
    内城的人基本都相互认识，舒云归不能回头，一旦回头必定被认出来，如此他看不见对方，也就无法判断来者是否有枪。
    身为马戏团的看守，配备武器在情理之中，舒云归开始仔细设想一拳击出再掏枪的耗时，以及火枪的伤害程度。
    人在身后停了下来，一双粗糙的大手搭上了舒云归肩头。
    那一刻，舒云归手背上的青筋明显爆了出来。
    那是一双沾着黄色烟渍的手，指甲缝里都是陈年烟火熏黄的痕迹，在外城这个粮食都不够吃的地方，能有闲工夫种植烟草还大量使用的也就只有斗兽场了。
    「你……」
    「比利！」
    帘帐突然再次被人掀开，随着他的动作刮进来一阵风。
    「比利！你怎么跑这里来了？！快出来！赏金小队回来了。」
    搭在肩膀上的手抬了起来，对方一边应和着「马上来」，一边朝外面走去，脚步声渐行渐远，舒云归这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正准备站起来，身后男人却忽然停住了，回头朝他大喊：「哎！你！」
    浑身肌肉瞬间紧绷，舒云归听见对方又朝他折返两步，随后高声道：「用那边的刷子刷地，用手要擦到什么时候去？」
    舒云归含糊地「嗯」了一声，避着对方的视线起身朝旁边的水桶走去。
    「对了，刷完地赶紧出来帮忙，赏金小队带回来的东西每次都要搬很久。」
    交代完这句话，对方才匆匆离开，帘帐放下，斗兽场中又恢复了一片暖黄色的色调。
    舒云归站在水桶边，眼睛看向水桶中不知多久没有更换过的脏腻污水，变质的血水油脂漂浮在水面上，引来一群硕大的绿头苍蝇。
    他立刻退了两步挪开目光，只觉当初移民飞船生物基因库中携带苍蝇蚊子的基因真是个错误的决定。
    不过……
    刚才那个人提到的赏金小队又是什么东西？
    舒云归轻手轻脚走到帘帐边，挑开一道缝隙观察着外面。
    院子里停了一辆车，一辆深绿色的老式越野吉普，轮胎上裹着厚厚的泥浆，后面的敞篷拖斗中装着不少用防雨布裹起来的东西，刚才与自己说话的男人比利已经爬了上去，兴高采烈地叼着烟解着绳索。
    原来第九星的科技已经造出了车辆，也许远不止于此，舒云归认为很有可能是第九星人类撤退地太急，外城中又没有大型重工业，才会导致这个地方看起来科技过于落后。
    他就知道，从移民飞船上下来的初代移民者怎么也不可能把第九星的科技倒退成这个样子。
    有了车辆的出现，那就可以证明第九星至少是存在矿业、能源加工、钢铁冶炼等重工业，橡胶制造、玻璃制造和化工纤维行业也同时存在，那就可以从侧面佐证，这个星球上的人类教育程度不会低。
    有了教育，高科技天文技术便有存在的可能，「辛蕾娅」超远程天文望远镜收到的第九星发出的求救信息便不会是误测。
    一直悬在舒云归心中的疑问终于有了一点答案，至少明确说明他没有白走这一遭。
    他继续往外看去，防雨布上的绳索被解开，像是看见什么不得了的好东西，比利吹了一声口哨，扬手把防雨布掀开了。
    那里面是两台中型发电机，看造型已经很老旧了
    ，上面明显有爬藤植物生长过的痕迹，旧到舒云归都不确定这玩意还能不能使用。
    但围着越野车的一群人明显很激动，电力是很重要的东西，它能催生很多种科技，也许会是人类重新抢回野地所有权的一个重要标志。
    「好东西。」
    比利咧嘴笑道：「下次再去搞点灯泡和电线回来，咱们也能用上电灯了。」
    底下的人跟着一起笑起来：「再从潜入者中挑几个好看的女人，半夜在兽笼里挂上灯跳舞，那滋味，只怕比兽人表演还要卖座。」
    想着那场景，一群人哄堂大笑起来，比利把发电机搬了下去，这两台大家伙几乎占了车斗中所有的空间，剩余一些缝隙中塞着些食物罐头、西药针剂等日用品，他们也不管过没过期，通通全都搬走了。
    「这个木盒子里是什么？」
    比利刚伸手，却被一直依着车抽烟的男人按住了手。
    「这可是专门孝敬哈维老板的好东西，别瞎动。」
    「什么东西这么神秘，遮遮掩掩还不让看啊？」
    人类的好奇心就是这样，越不让干什么越要干，比利趁对方不注意，飞快地拆了木盒，当看清盒子中装着什么东西的时候，两只眼睛瞪得比这斗兽场还圆。
    只见刨花木屑中放着一把冲锋枪和满满一层子弹，这可是个不得了的东西，谁要是有了这把枪，称霸外城还不是分分钟的事情。
    虽然只是老式的子弹装填式冲锋枪，但有了枪械，其他武器肯定不会脱节，也就说明第九星上曾经应该至少有一支军队。
    舒云归不禁起疑，兽人当真可怕到这种程度吗？连军队都可以逼退，那岂不是和霍普星域的恶变体有得一拼？
    「好家伙，还是你们赏金小队厉害，每次都能找到哈维老板最喜欢的东西，这次又少不了给你一大笔报酬吧？」
    比利悻悻把木盒合上了，羡慕道:「你什么时候也偷偷给我找把枪回来呗。」
    「好啊。」男人把最后一口快烫手的烟屁股嘬了，扔在地上用脚碾了碾，伸手道：「五十包烟草，我给你找把手枪回来。」
    「五十包？你怎么不把我种地里？我那片烟草地一年都长不出五十包烟草！」
    「那要不你自己出城去找？我可以把具***置告诉你，不过那周围都是兽人，搞不好你真的要被种进地里了。」
    比利朝对方竖了个中指，不爽道：「你等着，我下次肯定自己出去。」
    对方耸耸肩：「好啊，我等着，到时候被兽人围住了可别哭鼻子跟小丫头一样啊，哈哈哈！」
    比利被气狠了，骂骂咧咧走远了，男人又在原地等了一会，那边货物验收完毕，满头银发的年轻男人走过来，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票据递了过去。
    「怎么只有这么一点？出发前说好的一台发电机换一百斤面粉、一百斤大米和五十斤豆子，我给你找回来的两台，你就只给我两百斤大米票？哈维，你是越来越黑了啊！」
    这就是斗兽场的老板哈维？
    舒云归稍微往前半步，仔细观察着他们讲话。
    「话可不能这么说，我之前要发电机，那是要一整套，你光给我弄两台机器回来，没有任何配件，连个灯泡、蓄电池都没有，我再请人出去找难道不是要多支付一遍酬金吗？而且车一去一回，你知道消耗的汽油价值多少吗？」
    哈维又掏出两张票塞到对方手中道：「看在你给我弄了把好枪的份上，再给你一百斤豆子，知足吧，你已经是整个外城中最富有的寻宝者了，听说上次过节你家还包了饺子？天啊，外城中百分之九十九的人已经二十年没尝过饺子的味道了。」
    「做人要有信誉吧
    ？哈维！」
    男人伸手道：「去野地替你找东西可是拼着性命的。」
    哈维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不不不，你可不是替我去找东西，是替你的家人，你的妻子、你的孩子。」
    「想想吧，外城中想出去寻宝的人多得是，我也不一定非要选你，可你如果失去了这份职业，你家里那些米面粮油难道能从天上掉下来吗？你儿子浑圆的肚子难道是凭空吃那么饱的吗？」
    哈维拍了拍脸色铁青男人的肩膀，道：「当然，如果你不用我的车和油，凭自己的本事出去把我要的配件找回来，之前承诺你的东西我会悉数补上，并且会额外给你儿子一包水果糖。」
    在男人陷入沉思的笑意中，哈维笑道：「孩子马上要满十岁了吧，如果爸爸能带回来一包水果糖，日后回忆起这艰苦童年似乎也没那么苦了吧？」
    男人的神色陷入纠结，但很快做了决定，他拉着哈维的手，问他：「你说的是真的？全部补上，外加一包水果糖？」
    「我们合作这么多回了，我何时骗过你？只要你按要求带回来东西，哪次我不是多给？」
    男人重重点点头，在哈维的注视下紧紧攥着那几张粮食兑换券撒开腿跑了，而哈维则是轻轻挑开车斗中的木盒，望着里面崭新的冲锋枪露出一抹耐人寻味的笑容。
    哈维没在这里久留，他取了发电机和冲锋枪便离开了，剩下两个人在接水清洗越野车，并没有人注意到舒云归这里。
    趁着还算安全，舒云归开始探查斗兽场地面，试图找到通往地下的通道，但一番寻找下来，他发现所有的地面都夯实了，只有斗兽笼中的地上有一圈正方形痕迹，但无论他怎么弄，都不能将其打开。
    也是，兽人对于斗兽场来说是重要的赚钱工具，他们绝对不会让外人轻易找到它们。
    舒云归不再逗留，他再次悄无声息潜出去，换回自己的衣服，不动声响地离开了斗兽场。

 第一百七十四章 食不下咽

    趁着斗兽场的人都忙着干活，舒云归捎带「顺手」，顺走了他们厨房灶台上一袋炒豌豆和一筐黑面包。
    等他再赶到石屋的时候，钟楼已经敲了四下，下午四点了，对于日起而作、日落而息的外城人来说，正常这个时候都快吃晚饭了，但石屋中的潜入者中最短的也已经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
    舒云归把豆子和黑面包用树枝递进去，分量明显不够，每个人只能分到一小块面包和盖不住手掌心的那么一点炒豌豆，只能勉强保证不被饿死。
    来不及再和他们多说什么，刚送完食物，巡逻队就压着新抓捕的潜入者过来了。
    舒云归赶紧藏到隐蔽处，听见带头的军官叫醒打瞌睡的看守，骂他：「整天就知道睡，每个月十斤豆子是请你来睡觉的吗？！」
    看守摸了摸饿扁的肚皮，心想一个月十斤豆子哪里吃得饱，吃不饱当然要靠睡觉来节省体力。
    但他明面上当然不敢这么说，连忙毕恭毕敬地拿来钥匙，替巡逻队打开了石屋大门。
    军官皱着眉捂着口鼻，朝下属挥了挥手，示意他们把新抓到的潜入者送进去关起来。
    「放开我！放开我！」
    被五花大绑的潜入者挣扎着，竟不知用什么方法拧断了绳子，冲出去几步又被巡逻队按住了，整个人摔进泥地里，一群人跟他缠斗着，却没人是他的对手，竟被他挣脱了。
    「不是说外城是人类最后的防线吗？！不是说会庇佑所有人吗？！为什么要抓我？凭什么把我关起来？！」
    他浑身是泥地扑向军官，抱着他的腿高喊道：「你们这样做是违背国王旨意的！」
    军官嫌弃地蹬了蹬腿，见没能把他甩掉，便挥起马鞭将人抽倒，任由下属一拥而上将人重新捆了，塞进木笼子中去。
    「外城只会庇佑属于外城的人，而你们这些野地来的流民不属于外城人，明白了吗？！」
    军官恶声道：「你们这群人该有点自知之明，不要总想着翻过了城墙就能成为外城人，难道我们翻过内城城墙，就能成为内城人吗？人与人的区别，在城墙建立起来的那一刻就划分好了的。」
    他咒骂道：「野地来的蠢猪，把我的军裤都弄脏了，明天第一个送你去斗兽场，你的那场表演我一定全程仔细看完。」
    惊恐的潜入者被关在木笼子中抬了进去，他不停叫喊着，希望巡逻队中有人能良心发现，放他出去。
    「你还是节省一点力气吧。」
    石屋中有人劝他：「像你这样喊，晚上会饿到崩溃。」
    「让他喊吧，我们当初被抓进来的时候不也这样声嘶力竭地叫喊过吗？都有这么一遭，现在不喊，明天就没命喊了。」
    这倒是个实话，谁不想活命呢，只要有一丝希望，总要为自己争一争的。
    于是，石屋中有些人也跟着一起喊了起来，声音嘈杂，军官不耐烦地蹙起眉头，高声道：「快关门！」
    下属退出来，拉着门环正要关门，眼尖的军官却眼神一冽，翻身下马一脚踹开了大门。
    在混合着各种气味的石屋中，他皱着眉头一把抓住孩童伸出木笼的手，在其父母惊恐的眼神中掰开了孩子的手掌，一块咬过的黑面包掉落在地。
    食物被抢，孩子大声哭了起来，军官却变了脸色。
    「这里为什么会有食物？！谁给他们的食物？！」
    外城中的人必须一致对外，不然谁都发发善心救助几个潜入者，那外城之中哪还有秩序可言，岂不是很快就要被潜入者占领了？！
    他决不能容忍有人吃里扒外，胳膊肘往外拐，竟偷偷给这些蠢猪提供食物！
    「这就是浪费！严重
    的浪费！」
    军官勃然大怒，大声吼道：「立刻去查！这么多的食物究竟是从哪里来的！如果查不到，从明天起，全城所有人户的月供给份额减半！」
    一声令下，巡逻队几乎全军出动，石屋很快被包围起来，舒云归再难靠近，只能暂时离开。
    不得不承认，这个军官是个言必行、行必果的人，若是太平时代，他或许会是个很好的警察或军人，但在这里，他的英明神武似乎用错了地方。
    舒云归比泥瓦匠詹金先一步回了家，詹金夫人听说外面到处在搜查潜入者，而他又久久没有回去，担心地一直在街口张望，一看见舒云归出现在长街尽头，立刻迎了上去。
    「哎呀，你终于回来了。」
    詹金夫人关切地问他：「是路上遇到巡逻队了吗？」
    「没有，粮食店里搬货缺人，我路过便帮了下忙。」
    「啊？是斗兽场那边的粮食店吗？那个老板脾气很大的，老头子每次去找他买豆子都要吵架，你没被他刁难把？」
    舒云归将一小袋肉馅交到詹金夫人手中，笑道：「没有，我搬了很多货，老板说用这个给我结工钱。」
    外城中的牲畜肉价格堪比天价，用霍普星域的能源价格来形容肉价都不过分，詹金夫妇自从进入外城之后就没有吃过肉食了，此时看到肉馅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天啊，他居然肯这么大方给你肉馅，这些可以换十几匹布料了。」
    舒云归浅笑着没做声，心想反正对于哈维来说这么点肉馅还不够他一餐的量，不如做好事给詹金夫妇补补身体。
    老旧的木板房中十年来头一次传出了肉香味，舒云归躺在阁楼上，听见隔壁左右过来敲门，问詹金夫人今天是什么好日子，詹金夫人便用结婚纪念日给搪塞过去了。
    很快泥瓦匠詹金回到了家中，他脸上身上都沾着泥水，却被肉香味吸引了，顾不上去清洗，进门便问道：「这该不会是我们最后的晚餐吧？」
    「胡说什么呢？你得感谢楼上的小伙子，这是他辛苦一天的报酬。」
    泥瓦匠詹金疑惑地看了一眼阁楼，最终还是被肉香味收买，也顾不得去问舒云归怎么弄来的肉馅了。
    有了肉，于是今晚的晚饭便是肉馅焗豌豆，有了肉味的豆子比白水煮的好吃太多，可舒云归却望着餐盘中的食物出神。
    他在想被关在石屋中的那些人，柯尼两天才吃了一把豆子，他看见柯尼把黑面包给了旁边笼子里的孩子，但孩子只吃了两口便被军官打落在地。
    也许不进入外城，留在野地中他们能活得更好，但被那些庇护宣言欺骗，冒着生命危险千里迢迢翻墙进来，结果还落了个更凄惨的下场。
    「怎么了？是我做的不好吃吗？」
    詹金夫人看他食不下咽的模样，自责道：「抱歉，我已经很久没有处理过肉食了，可能做的不好吃……」
    舒云归连忙舀了一大口塞进嘴里，竖起大拇指道：「非常好吃，真的，我也很久没吃到这么好吃的食物了！」
    见他这样，詹金夫人犹豫地看了丈夫一眼，忧心忡忡地问他：「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可以跟我们说说吗？虽然我们年纪大了可能帮不了你什么，但把心里话说出来或许会好受很多。」
    舒云归舀着食物的手停住了，他看向詹金夫人，在对方鼓励的眼神中终于开口。
    「我……我有一些朋友，他们被巡逻队抓住了，关在石房子中，很可怜，很久没有吃东西了，我想……去救他们。」
    泥瓦匠詹金问：「是钟楼旁边的石房子吗？」
    舒云归点点头，旋即詹金夫人捂着心口惊讶道：「哎呀，被关进那里的人都
    是要被送到斗兽场去的，太危险了！」
    「难怪今天看你一直围着斗兽场打转，你该不会想去斗兽场救人吧？」
    泥瓦匠詹金小心翼翼撕下一块黑面包，将盘子中的肉酱擦干净塞进嘴里，含糊道：「少年人，听我一句劝，斗兽场不是咱们这种普通人能靠近的，潜入者被送到那里去便是有去无回，你还是保全自己吧。」
    「是啊是啊，没有人会傻到跟斗兽场作对，他们的哈维老板是个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的角色，对了，听说他还有枪，比巡逻队的枪更多，你不可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救人的。」
    詹金夫人握着他的手劝道：「虽然你的那些朋友们真的很可怜，但你要是去救他们，下场就只能跟他们一样，被送进笼子中喂那些兽人，我们见过兽人的，它们最喜欢吃活的东西。」
    不知是故意吓唬他还是事实如此，泥瓦匠詹金附和道：「没错，兽人会把所有捕捉到的活物撕碎放血，然后整个吞进肚子里，你的骨头都会被它咬成碎渣！」
    似乎想到了什么，泥瓦匠詹金忽然道：「啊，对了，前几年不是有个人也想救自己的同伴吗，他去找了哈维老板求情，结果哈维老板让他挑战兽人，只要成功三次就放过他的同伴。」
    竟然还有种事？舒云归立刻问道：「最后结果呢？」
    「结果？结果当然是一次都没撑住，听说人刚被放进斗兽笼中，就被兽人开胸破腹吃了个精光。」
    泥瓦匠詹金按惯例拿起烟斗，道：「虽然人死了，但那场对抗兽人的表演为哈维大赚一笔，所以无论你去不去救人，赢家永远只会是斗兽场，而不会是我们这些平民。」
    他握着烟斗吸了一口，一向空荡荡的烟斗中却不知何时灌满了烟草，他一口抽出来差点惊呆，举着烟斗看向詹金夫人：「这是怎么回事？」
    詹金夫人表示并不知情，两人一起看向舒云归，而舒云归不是何时已经离开餐桌，顾自上楼去了。

 第一百七十五章 困兽犹斗

    第九星现在的气候属于夏秋交替的时候，白天还有点热，夜里温度刚刚好。
    吃完饭不久，天色就暗了下来，家家户户的洗碗洗漱声纷纷响起，待天色全部转黑之后，整个城镇也再一次陷入了沉眠中。
    舒云归依然睡不着，他借着星光把背包里的东西翻了一遍，除了必备的医疗用品之外，还有一些新式压缩快速能量补充食物，是联盟军队专供战士作战时快速补充体力用的。
    想要对付兽人，光凭每天一点焗豆子可不行，舒云归才吃了两三顿，就明显觉得身体时刻处于饥饿疲劳的状态，无法想象外城中这么多人竟都长期营养不良地生活着。
    他将背包中所有的食物都整理了出来，数量不少，看来程靖给他装行李的时候一定非常担心他饿肚子，舒云归甚至在里面找到了两包彩虹色星球糖，还是小小靖最常吃的那种。
    iafa基地都已经离开了莱特星，舒云归也不知道程靖是怎么找到这种糖的，他猜测也许是收拾背包的时候小小靖放进去的吧。
    按照泥瓦匠詹金所言，想要从斗兽场哈维老板手中救回柯尼他们，就得连续挑战三次兽人。
    打架舒云归自然是不怕的，唯一的问题就是现在还不能使用异变能力，他不确定兽人的杀伤性到底如何，能否在保证自身安全的情况下挑战成功。
    舒云归将食物分成了两份，肉制品分为一份，准备留给詹金夫妇，剩下的能量胶棒全都装进了作战服口袋中，以备不时之需。
    做完这一切，他才重新盖好屋顶的稻草，在一片漆黑中睡了下来。
    今晚的夜很安静，可能是饿到实在没有力气了，连石屋中的潜入者们都没有任何声响，舒云归便在这样安静的夜幕中闭上了眼睛。
    「哎！醒醒！」
    突然身体被人推了推，有人喊他：「快别睡了，时候不早了。」
    舒云归揉着眼睛坐起来，心想自己才刚躺下，怎么突然就天亮了？
    「睡蒙了？还不赶紧起来，早餐都做好了。」
    他抬眼一看，竟然看见程思空站在房间门口，正一边往身上挂战术背带，一边用脚尖抵着房门，喊他：「说好了今天要出城去寻宝，你再不起来我跟蒋如舟他们走了。」
    「什、什么？」
    舒云归茫然地爬了起来，发现自己竟然不在泥瓦匠詹金家的阁楼上，而是在iafa基地的休息室中。
    什么时候又回来了？
    难道是梦吗？
    他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登时疼得龇牙咧嘴，程思空看他的傻劲忍不住发笑：「怎么？以为自己在做梦啊？要不要过来摸摸我是不是热乎的？看看我是人还是鬼？」
    舒云归也不客气，上前也掐了一把程思空的大腿，疼得程思空跟他一样面容扭曲，隔着裤子布料能感受到身体散发的温度，这竟然不是梦？
    可自己是怎么回来的呢？
    「快走吧，再不走朱新月要跳脚了。」
    程思空把椅背上的外套和枪械抄起来抛给他，舒云归迷迷糊糊抱着衣服跟他走出iafa基地，却发现基地大楼不知何时离开了「提亚迪斯」天空岛，竟出现在旷野平地上。
    连小花园中的青藤也被移栽在土地中，小小空正爬在上面抓着藤蔓当秋千。
    朱新月端着狙击枪倚在越野车边，不耐烦道：「两个大男人怎么也这么墨迹？」
    舒云归倒是不在乎她的埋怨，只是觉得她身后那辆磨掉了漆的墨绿色越野吉普非常眼熟，好像前不久才见到过一模一样的。
    只是头脑压根没法运转，他绞尽脑汁也想不起来究竟在哪里看见过。
    「不着急
    ，把早餐带着路上吃吧。」
    程靖提着饭盒交给舒云归，温柔地目送他们上车出门，随后笑盈盈地伸手将小小空从藤蔓上抱了下来。
    一切好像都很正常，但又无比怪异。
    「我们这是出去做什么？寻宝？寻什么宝？」
    舒云归撑趁着打开饭盒的功夫，问程思空：「iafa已经开始发展寻宝业务了吗？」
    程思空坐在副驾驶位上，头也不回地嘲笑他：「你小子是不是还在梦里呢？当然是出城去找战前留下来的可用物资啊，不然你以为你每天吃的东西是哪里来的？」
    舒云归用力抠开饭盒盖子，顺口问：「战前，什么战前？」
    一股熟悉的香味涌进鼻腔，他定睛一看，饭盒中竟然装着肉馅焗豆子。
    无比强烈的诡异感再次袭来，舒云归惊愕地抬起头，竟发现车中程思空、蒋如舟和朱新月都朝自己看来，三人盯着他手里的饭盒，含笑催促道：「吃啊，昨天新运回来的肉馅，焗豆子是最香的。」
    舒云归登时全身上下毛骨悚然，他一把将饭盒塞进了程思空手里，反身去拉车门把手，高喊道：「停车！我内急！让我下去！」
    老旧不堪的越野吉普发出一声尖锐的刹车声停在了城门口，舒云归还没打开车门，外面一群衣衫褴褛、满脸脏污的小孩子便围了上来，他们隔着半开的车窗闻见了肉味，纷纷伸着手讨要食物。
    程思空用勺子将肉沫焗豆子一勺一勺舀到孩子们的手中，而那些孩子不顾脏和烫，伸出舌头就这么囫囵吞了，又伸着满是汁水和口水的手继续来要。
    「你看。」
    程思空朝他露出个阴森的表情，似笑非笑道：「你不吃，还有的是人要吃。」
    舒云归胃里翻涌着，他强忍着不适，问道：「「提亚迪斯」天空岛上不是有农场吗？难道不能维持每日食物供给吗？这群孩子是怎么回事？老陈呢？」
    「天空岛？」朱新月歪着脑袋眯着眼睛，幽幽道：「天空岛不是在就在战争中坠毁了吗？老陈和岛上所有人都死了呀。」
    「你说什么？！」
    舒云归大惊：「不可能！一定是哪里搞错了，我应该在第九星外城泥瓦匠詹金夫妇的阁楼上，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你们到底是谁？！」
    「你在说什么呀？」
    蒋如舟一脸茫然道：「你不是都从第九星回来很久了吗？咱们对抗恶变体的战斗失败了，最后的人类建立了城墙抵挡恶变体，你和我、我们，都是生活在城墙庇护中的人啊。」
    他指着面前一片高耸入云的城墙道：「看，这就是我们的城墙，我们已经在高墙的庇护中生活很久了，日常生活全靠出城寻宝，你碗里的那些肉沫就是出城寻来的啊。」
    食道猛得抽搐了一下，舒云归颤声问：「所以……那些肉……是什么肉？」
    蒋如舟咧嘴一笑，双眼陡然泛红。
    「当然是……恶变体的肉啊……」
    胃酸猛地涌了上来，舒云归捂着喉咙弯腰呕吐，却被一声凌厉的枪声惊醒。
    他满头大汗地从阁楼草席上坐了起来，因为起身太猛差点撞到房梁。
    令人作呕的肉味似乎还萦绕在鼻尖，枪响依然如雷贯耳。
    巡逻队又在追捕潜入者了，看来今晚也不是个太平夜。
    他胃里难受极了，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做那种梦，但梦境好像又预兆了些什么，舒云归双手捂着眼睛，低头任由汗珠在脸上流淌。
    霍普星域和第九星的情况其实差不多，往坏了想，万一梦境成真，哪一天人类真的输给了恶变体，是否也要建立高墙来自保呢？
    至那时，被关
    在墙外的民众性命难道就不重要吗？如果他们也试图攀爬城墙进入城内，iafa也会设立巡逻队去抓捕那些人吗？
    舒云归心中没有答案，因为一旦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那些旁观者清的观念就行不通了。
    再退一万步说，如果霍普星域上建立了高墙，而iafa的众人就是被拒之门外的那群人，为了活命，他们是否也会选择不顾危险成为潜入者？
    答案不言而喻。
    任何人都是渺小而脆弱的，但这并不能否认生命的意义。
    舒云归从后腰摸出许闻钊送给他的那把手枪，在这个充斥着枪声的夜里，无声地下定了决心。
    他要去救人，无论哈维提出的条件是什么，他都要把那些潜入者救出来。
    不为别的，只为如果自己也在那间屋子中，肯定也希望能有一个人来救自己。
    他就这样枯坐到了天亮，早晨詹金夫人照例来给他送早餐，吃的还是昨晚剩下的肉沫焗豆子。
    舒云归望着那盘黏糊糊的食物实在难以下咽，又不能拂了詹金夫人的一番好意，只能找了个借口将它让给了泥瓦匠詹金，那老头倒乐意得很，就着一块黑面包将餐盘吃的锃光瓦亮。
    「你要出门吗？」
    见他穿好衣服下楼来，詹金夫人一边刷着盘子一边担心道：「昨晚枪声响了一夜，巡逻队好像在挨家挨户搜查潜入者，你现在出门很危险吧？」
    舒云归将她送的围巾围住脖子，郑重道：「我要去找斗兽场的哈维老板。」
    一个不稳，詹金夫人手里的盘子落进了水里，虽然是木头做的砸不碎，但还是激起了不小的水花。
    「你要去挑战兽人？」
    泥瓦匠詹金抽了一口烟，正色提醒他：「小子，考虑清楚，你会死的。」
    「我已经想清楚了，这世界上什么事情都可以仔细考虑，唯有救人这件事不该顾虑太多。」
    他一身黑色作战服，看起来与整个外城人民格格不入，舒云归觉得，相比那些所谓的潜入者，自己才是真正的外来者。
    「你们当初入城的时候，不也有人无条件地帮助了你们吗？更何况……」
    舒云归想，我还要采集第九星人类基因回去拯救霍普星域呢，在这里救人，只当是先期付款了。
    他扬起笑容道：「我很厉害的。」

 第一百七十六章 约法三章

    那一天，半个外城的居民都看见了一个身穿黑衣的怪异男子出现在街道上，他在尚有些热的天气中裹着一条薄绒围巾，径直朝城中心走去。
    有好事者跑去向巡逻队举报邀功以求换取食物，但巡逻队正在转移侵入者到斗兽场中，暂时空不出人手，等转移完了再想去抓人，人家自己已经走到了斗兽场门口。
    今天的斗兽场内外人山人海，舒云归夹在一群身穿中世纪粗布麻衣的人中间，显得格外鹤立鸡群，以至于所有人都朝他看了过来。
    很明显，这是一个潜入者，居民们既好奇为什么巡逻队没有来抓他，又好奇这个人来斗兽场做什么。
    在人群中，舒云归听见了那天商量着要卖掉布匹换取门票的夫妇的声音，他们果然拿了一卷新织的布交上去，门口负责兑换票据的人掂了掂重量，递给他们一块小木牌。
    按照约定，丈夫先进去看前半场，妻子则在外面等着到了后半场再进去。
    不仅是他们，外城中很多居民都带着各式各样的东西出现在斗兽场门口，换票的队伍排了长长一条，后面的人焦急踮着脚尖催促着，生怕时间过了还没进场，自己的票便换亏了。
    对于生活艰苦的外城居民来说，这可能是他们辛苦一年才能观看一次的娱乐节目，虽然这个节目听起来残忍又血腥。
    舒云归毫不客气地插了个队，队伍瞬间躁动起来，但他不顾后面人的叫骂声，伸手在换票处的桌子上用力一拍，居高临下看着一脸惊讶的伙计，道：「我找哈维老板。」
    外城建立二十年，从来没有人敢在斗兽场的地盘上撒野，今天这还是破天荒头一遭，伙计「嘶」了一声，瞪眼道：「老板是你想见就能见的吗？」
    随后眼睛一眯，摸着下巴审视着舒云归的装扮：「哎呦，潜入者？今天是什么日子，潜入者都敢来斗兽场叫嚣了？」
    他冲后面挥挥手，大声道：「把这野地来的蠢猪抓住！待会一起送进斗兽笼中给兽人加餐！」
    伙计们一拥而上，人群「哗」地一下散开，舒云归却动也不动，只见他抬起手，将幽黑的枪口对准了换票伙计的眉心。
    「现在，还需要我再重复一遍吗？」
    所有伙计的脚步都同时刹住了，他们没见过这种造型的手枪，但很明显这是一把真枪，整个外城都找不出几把枪，他们不会傻到跟有枪的人发生冲突。
    更何况这还是个潜入者。
    很快，舒云归就见到了银头发的哈维，那是一个年轻的男子，可能刚满三十岁，与舒云归以前见到的那些打打杀杀的商人不同，哈维有着一副标准生意人的模样，满脸都写着「欢迎光临」四个大字。
    但能在几乎没有商业存在的外城里开设娱乐场所，囚禁兽人，与巡逻队交易处理潜入者，甚至能雇佣赏金团队出城寻宝，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只是个单纯的商人？
    或许他与星际悍匪阿尔托·兰贺有着很多的相似之处，才能让他在外城中异军突起，成为这个城镇真正的操纵者。
    「出什么事了？」
    哈维笑着跟居民们打招呼，客气道：「小事小事，大家换一边排队吧，放心，一定等所有人都进场了再开始演出。」
    民众们似乎都很信任他，上了年纪的人亲切地叫他「小哈维」，而他竟然能准确无误叫出每一个来看演出人的名字，甚至能提起他们的家庭情况，与之寒暄几句。
    如果哈维是个有良心的商人，这不啻为一件好事，但哈维不是，这便成了一件极度危险的事，只要哈维愿意，他可以随时威胁到外城中的每一个人。
    发现舒云归在看自己，哈维也看了过来，他首先望向舒云归手中的那把空气束能枪，虽然脸上
    没有丝毫变化，但舒云归知道，他看上了这把枪。
    「我好像从来没见过你啊，年轻人。」
    哈维走上前来，朝舒云归伸出双臂道：「来者即是客，是什么影响了贵客的心情呢？」
    舒云归并不与他兜圈子，开门见山道：「听说想从你手里救出潜入者，需要连续挑战三次兽人？」
    听见他说这话，伙计们和周围的群众都傻眼了，这人弄出这么大的阵仗，敢情是来送死的吗？
    「唔，是有这么个规矩。」
    哈维上下打量着舒云归，最后目光还是落到了那把枪上：「不过上一个来挑战的人已经被兽人消化得骨头渣子都不剩了，如果世界上真有转世的话，他现在已经可以帮妈妈磨豆子了。」
    舒云归并不在意哈维的嘲讽，坚持问道：「什么时候可以开始挑战？」
    见他不像是开玩笑，哈维终于正眼看他，问：「你想带走哪一个潜入者？」
    今早巡逻队已经把最近抓捕到的潜入者都送来了，哈维去看过一眼，都是些脏兮兮的模样，好像也没有什么特殊的人值得冒这个险。
    舒云归想也不想，斩钉截铁道：「全部。」
    「全部？！」
    这句话可彻底让哈维变了脸色，要不是舒云归手上拿着枪，他真想叫人把这个疯子拖下去暴揍一顿。
    「我的斗兽场可没有这个先例。」
    「你可以有。」
    舒云归坚定道：「兽人表演随时都有，但潜入者连续挑战三次兽人的事可不会经常发生，你可以派出最强的兽人来接受我的挑战，这样的噱头足够你赚得盆满钵满。」
    这是一个聪明人。
    仅凭这么几句话，就让哈维对舒云归的印象彻底改观，他精准拿捏了哈维的想法，开出的条件让哈维根本无法拒绝。
    「最强的兽人？你确定？要是你连第一场都撑不过怎么办？」
    「那你继续扣押那些潜入者去做你的兽人表演，既赚了挑战的钱，又赚了表演的钱，你的兽人还能饱餐一顿，这么说你更不亏。」
    舒云归看出哈维心动了，为了促进哈维同意这场交易，他故意将枪在哈维面前晃了晃，彰显这把枪有多么与众不同。
    「不过在挑战开始之前，我要跟你约法三章。」
    哈维「嗯」了一声，尾音上挑：「是你主动要来挑战的，我凭什么答应你额外的条件？」
    「就凭这将是一场史无前例的壮观表演，毕竟不是人人都能挑战兽人，不是吗？」
    哈维搓着手指，扬扬下巴道：「你先说说看。」
    「第一，在我挑战兽人的期间，你必须保障所有潜入者的生命安全，包括并不限于提供足量的一日三餐以及必要的活动空间。」
    这个要求并不过分，浑身脏兮兮、要死不活的潜入者送进斗兽笼中连跑都不会跑，这样的表演没有观赏性，只会砸了斗兽场的招牌，每次表演之前，其实斗兽场是会给一些食物给潜入者的。
    「没问题，剩下的呢？」
    「第二，在我成功挑战兽人三次之后，你必须立刻释放这一批潜入者，并依托你的人脉关系让他们成为外城的合法居民，从此以后不再以潜入者的身份对待他们。」
    哈维轻轻笑了一声：「你这是组团移民来了？有句老话怎么说来着，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你这是一人挑战，全民定居啊？」
    舒云归不动声色地盯着他，哈维的目光在他手中的枪管上贪婪地停留着，咬咬牙道：「可以，我会给他们提供合法的身份。」
    「第三，从此以后，斗兽场不能以任何理由使用人类进行表演。」
    这不是要斗兽场关门大吉的意思吗？
    哈维还没说什么，旁边的手下们不乐意了，挥着拳头道：「那我们怎么做生意？以后谁还来斗兽场买票？！你想要我们以后喝西北风吗？！」
    出乎意料地，在听闻这样过分的要求后，身为老板的哈维竟然没有生气，反而点头道：「可以，我同意。」
    手下都惊呆了，围着老板不停道：「不行啊！这小子要断了我们的财路！不能同意他的要求！」
    「行了，叽叽喳喳吵死了，是没事做了吗？没事就去把咱们最强的兽人喂饱了，准备迎接咱们挑战赛开幕。」
    手下虽不满，但不敢忤逆哈维的话，愤愤闭嘴退下了，临走的时候一步三回首，恶狠狠地咒骂着舒云归砸人饭碗。
    「年轻人，想必你也知道你提出来的要求很过分吧？」
    哈维走近他，伸手按在那把空气束能枪上，抬头盯着舒云归道：「按照你的要求和我的规矩，一共挑战三次，我会出动斗兽场中最强壮的兽人，希望你可别临阵脱逃。」
    「年轻人，你最好能赢，否则一旦你死在斗兽笼里，我会立刻把那些潜入者剁成肉泥喂给兽人加餐，并且以后每一个进入外城的可怜虫，都会被投进斗兽笼中感受死亡的恐惧。」
    他手指用力杵着舒云归的胸口道：「我会让所有的潜入者在死前呼喊你的名字，他们会知道是你这个人的无能狂妄，才会导致他们有如此凄惨的下场。」
    「那你应该祈祷我赢不了。」
    舒云归比哈维高出大半个头，面对步步紧逼放狠话的哈维，他风轻云淡地靠在桌子边，唇角含笑道：「不然以后这外城居民的人数可要直线上升了。」

 第一百七十七章 初次接触

    伙计爬上木杆，将招牌上的「兽人表演」划掉了，改成了「兽人挑战」。
    赶早来排队的居民捡了个大便宜，得到了低价观看兽人挑战赛的资格，而后面来的人只能翻倍加价买票。
    但临时涨价并没有导致观看人数减少，有潜入者在斗兽场挑战兽人的消息在外城中不胫而走，整座城镇都倍看了起来，人们抱着家里值钱的东西赶往斗兽场，只为目睹这场可遇不可求的对抗。
    为了让更多人观看到比赛，哈维让人拆了一半的布棚，将黄泥地中心的斗兽笼置于太阳下，强烈的阳光蒸腾着地上的血迹，伙计提着水桶钻进去，挥舞着拖把擦地。
    表演时间往后延迟了两个小时，舒云归被带到一间小房子中，桌上摆着食物和水，伙计特意提醒他：「多吃点吧，说不定这就是你最后一顿饭了。」
    盘子里有肉，但舒云归想起昨晚的梦就难以下咽，他掏出口袋里的能量胶棒吃了，体力得到很大补充，他又将身上的战术手套和皮靴系紧，这才坐下来，试着运转自己的异变能力。
    光芒在指尖凝聚，逐渐扩散到手掌，原本空荡荡的体内经过几天休整，已经能感受到异变能力的存在了，虽然不多，但够用就行。
    到了这个时候，舒云归不得不庆幸自己体内还有一半虫核存在，虽然不如与林爱那一半同时存在的时候能力强大，但缓步恢复的异变能力应该还是能为这场比赛助力不少。
    做完一切准备，他在长条凳子上睡了一觉，这一次没有做梦，直到伙计来喊他的时候才醒过来，精神和体力状况都非常好。
    但看伙计的脸色就不太好了，带他去斗兽场的路上听说是最强大的兽人攻击性太强，他们轮番上阵也没能将其带出来，哈维只能退而求其次，换了个攻击性一般的兽人上场。
    舒云归心里偷笑了一下，看来开斗兽场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潜入者好捉，兽人可不是那么听话的生物。
    很快，伙计带着他到了斗兽场，大老远就有人看见了他，圆形场地中人山人海，很多人没有位置坐，只能站着，但这丝毫不影响他们挥手吹口哨，兴奋地朝舒云归呐喊着。
    他们穿越激动的人群到达斗兽笼边上，另一名伙计给他身前身后挂了一块醒目的红布，作用应该和斗牛一样，吸引兽人的注意力。
    舒云归望着胸口的红布，感觉自己一瞬间回到了博明星闻风游戏，身上醒目的靶心标志还历历在目。
    他站在斗兽笼边想，原来人类对人类的恶意无论社会环境如何，从来都没有变过。
    伙计打开兽笼上的锁链，推了他一把，舒云归跨进斗兽笼中，很快身后的锁链又重新锁上了。
    他站在斗兽笼中环顾四周，透过那些粗壮的铁柱看向外面兴奋激动的人群，他们朝他做着一些他看不懂的手势，挥舞着帽子或纱巾，一副兴致勃勃欣赏他死亡惨状的模样。
    「我亲爱的女士们！先生们！」
    时间到，哈维跳上斗兽笼，胳膊攀着铁柱，朝人群大喊：「今天！我们将有一场别具一格的精彩表演即将上演！请用你们的尖叫声和欢呼声告诉我，你们期待这场演出吗？！」
    幸好撤了棚顶，不然这群观众的尖叫声一定会冲破棚顶，舒云归可以理解他们生活困苦没有乐子，但不能理解为什么人类喜欢观看同类的死亡，就跟他不理解古地球围观罪犯行刑的那群人一样。
    观众的欢呼声经久不绝，哈维又是调动气氛的一把好手，在此起彼伏的叫喊声中，那群人好像忘记了生活的苦难，在这一刻，他们的灵魂无比放松，他们不是在外城中饥饿贫苦度日的下等人，而是正要欣赏精彩演出的观众。
    仿佛笼中的一切都是为他们而存在的，
    此时此刻，他们才找到了那么一点主宰生活的感觉。
    「朋友们！让我来介绍今日兽人挑战赛的主角！来自野地的危险潜入者——舒云归！」
    哈维的手伸向了他，在他的指挥下，无数双眼睛同时落到舒云归身上，灼热的目光几乎能将地上的污水蒸腾起来。
    「在这里！在这座斗兽笼中！这个男人将要挑战我们最强的三只兽人！」
    「朋友们！还记得上次挑战赛的结果吗？！让我们为这个年轻人祈祷吧！愿神明祝福他！」
    哈维像一只灵活的猴子挂在斗兽笼外面，他的手伸向另一侧，高呼道：「接下来！让我们释放出本次挑战赛的兽人——旷野屠夫！查普曼！」
    还给兽人起名字啊？
    舒云归抱着胳膊贴着铁柱站着，心想外城人民仅剩的一点艺术情操可能都用在这件事上面了。
    地面震动着，那天他撬不动的地面方形机关打开，上方的滚轮牵动铁链，从地下吊起一个铁笼。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笼子才冒了一个头，舒云归和满场观众便都听见了一声如同猛虎咆哮般的吼叫。
    倍看的观众席一下就安静了下来，所有人屏气凝神，仿佛只要发出一点声响，兽人就会冲破囚笼冲过去咬断他们的喉咙。
    对于那些年纪稍大的人来说，外城尚未建立之前，他们是亲眼见过那些兽人的，对他们攻击人类的恐怖场面还记忆尤新。
    随着铁笼慢慢被吊起，一只长着尖锐犬齿，四肢匍匐在地，皮肤上纵横着猛虎纹路的半人半兽的生物被抬出地面，它看起来十分紧张，正在铁笼中打转，眼神凶狠地盯着观众席上的人群。
    而铁笼还在继续升高，直到「当」的一声撞到斗兽笼顶，悬在舒云归头顶几米处，确定不会影响下方打斗才停止，随着兽笼底部骤然打开，兽人从天而降，「咚」地一声砸在了舒云归面前！
    兽人用它兽化强壮的四肢行走，指尖是锋利的尖爪，它血红色眼瞳的瞳孔呈一条竖线，是典型的猫科动物在强烈阳光下的瞳孔收缩现象。
    即使第九星上没人认识，但来自霍普星域的舒云归看见这个兽形生物的第一眼便认了出来，这是一只恶变体！
    与这只猛虎恶变体一样，舒云归的瞳孔骤然紧缩，他不知道为什么第九星上会有恶变体，难道这里的人们也进行过基因融合试验？！
    这种猜想太离谱，第九星与霍普星域失去联系一千多年，同一种基因试验怎么会同时出现在两颗相距770亿光年的星球上？！而且要想获得基因，必须先抓捕克里虫，难道第九星也曾是克里虫的栖息地吗？！
    舒云归惊愕难平，这只叫查普曼的猛虎恶变体却嗅到了活物的气味，被饿了好几天的它朝舒云归露出尖牙，咆哮着朝他冲了过来！
    观众席上爆发出一阵惊呼声，人们紧张极了，目光随着查普曼一起朝着舒云归移动。
    根据查普曼的兽化程度，舒云归分析这是一只一级恶变体，虽然外观已经能看见老虎的雏形，但猫科动物标志性的尾巴、掌垫和被毛都还没有出现，它站起来的时候，还能明显看见作为人类的身体构造。
    一级异变体，对于舒云归来说或许是个好消息。
    他纵身一跃躲过查普曼一爪子，爪尖划过铁笼擦出一串火光与刺耳的声响。
    在观众们随着他动作发出的惊叫声中，舒云归就地一滚来到查普曼身后，双手撑住地面弹起，双腿钳住查普曼的喉咙坐到了它肩上，右拳光芒一闪，「力有千钧」携带摧山倒海之势将兽人的头颅砸下去一个大坑。
    被哈维称为旷野屠夫的兽人没能经住舒云归一拳，颅骨折断轰然倒地，舒云归轻轻落在地上，在全场
    哗然的声音中走上前去，伸手拧断了查普曼的脖子。
    对于在霍普星域见惯了各种高级恶变体的舒云归来说，他早已不是当初在曙光号上见到恶变体吓得头发根直竖的普通人了，现在对付这种低级恶变体简直如同过家家一般轻松。
    他只花了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就解决了第一只兽人，观众席鸦雀无声，那些正准备怂恿观众下注买输赢的伙计还没开口，这场比赛就已经分出了胜负。
    坐在第一排的哈维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三步并做两步冲过来，扒在斗兽笼外面来回观察，最终不得不承认舒云归胜利的事实。
    在经过长久的震惊和沉默之后，观众席爆发出今日最热烈的掌声和尖叫声，这一刻，他们不再是观众，而是久经兽人侵袭后，遇见战神的崇拜者。
    这是人类第一次不借助武器，徒手干脆利落地解决兽人，在观众眼中，人类战胜兽人，重新收复失地的那一天似乎近在眼前。
    但对于哈维来说，这一切却变了味。
    他双手抓着笼子，朝舒云归投去恶狠狠的眼神。
    查普曼是他耗费了两支赏金小队才抓回来的兽人，一直以残暴嗜血著称，为他赚取了不少门票钱，如今死在舒云归手下，亏得他心都在滴血。
    舒云归敏锐地察觉到了哈维的神情变化，知道是自己表现地太过轻松随意，让哈维觉得没能从这场挑战中获取足够的利益和快感，这是一件很危险的事。
    如果哈维变卦，那些潜入者很可能性命不保。
    舒云归避开了哈维的眼神，心中计划着，下一场可不能再表现地这么轻松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故作苦战

    为了不给舒云归喘息的机会，第二场比赛定在当天晚上。
    舒云归有半天的休息时间，他决定去看一下柯尼他们，路过斗兽场大门口的时候听见那对夫妇在吵架，原因是丈夫没有按照约定，在半场的时候出来换.妻子进去。
    布是妻子亲亲苦苦织的，比赛却让丈夫看完了，妻子气不打一处来，对丈夫又掐又拧，委屈道：「你总是这样！」
    「今天真不怨我！」
    丈夫被掐得四处躲闪，龇牙咧嘴解释道：「就「唰」地一下，一眨眼的功夫他就打完了，我都还没看清楚呢，哪有时间出来换你啊？」
    「那怎么办？！你说怎么办？！咱们家又没有多余的东西能换下一场的票！」
    丈夫也低下了头，满脸可惜道：「听说下一场哈维老板要换更厉害的兽人上场的呢，不过你不知道那个舒云归有多厉害，就那么一跳接一拳，直接就给查普曼干倒了，那可是旷野屠夫查普曼啊！」
    听他这么说，妻子更加生气了：「还说！还说！就显得你看过比赛是吧？！」
    她愤怒地甩开丈夫，自己往家走去，男人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连忙追了上去，两人又开始拉扯起来，直到消失在长街转角。
    舒云归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耸耸肩，看来自己不仅激怒了哈维，还对不起这些变卖家产买票来观看比赛的民众们。
    他朝关押潜入者的房子走去，心里琢磨着下一场得认真给大家表演一出苦战险胜的剧情才行。
    看守潜入者的伙计们也在讨论刚才的比赛，对舒云归的表现惊叹不已，直称他是斗兽场建立以来最厉害的挑战者。
    没能在现场观看实战的伙计们摸着下巴问：「可有史以来不也就两位挑战者吗？」
    「你计较那么多细节做什么？他这叫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知道吗？那可是查普曼啊，当初哈维老板为了抓它，付出了几千斤粮食的代价，两支赏金小队在野地中周旋了半年才抓到它，就这么被弄死了，你猜老板生不生气？」
    「所以老板下一场会派哪只兽人出战？我赌深渊巨兽伍德！」
    有人应和道：「我赌血肉粉碎机山迪！」
    舒云归听得头疼，这都是什么离谱的外号，哈维这个人竟然还有给兽人取名字的爱好吗？
    不过这些名字也太难听了。
    他忍不住发笑，看守的伙计注意到了他，眼中还泛着崇拜的神情，脸色却垮了下来，蹙眉问他：「做什么的？！」
    「我想跟我的朋友说几句话。」
    「说话？不行不行！这里不是给你聊天的地方！」
    真是一张倔强的嘴啊，舒云归微微叹了口气，扬起拳头问：「你确定不能简单说几句话吗？」
    那可是一拳干倒了旷野屠夫查普曼的拳头，几个看守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深觉自己没有兽人那般坚硬的骨头，于是瞬间变脸，亲自给他推开了门，笑意盈盈道：「没事，说说话而已，慢慢说，不着急。」
    也不知道哈维看见自己的手下这幅软骨头的模样会是什么神情，舒云归摇摇头，走进了那座新建的屋子中。
    哈维还算是个守信用的人，按照舒云归的要求撤去了潜入者的囚笼，改为脚上套住铁链防止逃跑，还为她们提供了黑面包和水，几个孩子终于吃饱了肚子，正窝在父母怀里睡觉。
    舒云归为了他们挑战兽人的事，他们已经通过早上几轮看守聊天得知了，看见舒云归进来，大家立刻站了起来，满脸感激地看着他。
    柯尼最是激动，他从人群中挤出来，因为脚腕上了镣铐而差点摔倒，舒云归伸手扶住了他，握着他细瘦的胳膊道：「小心点。」
    「太好了！
    你还活着！」
    柯尼眼泪汪汪，激动道：「你居然去挑战兽人，有没有受伤啊？这么危险的事你也做，你简直就是个疯子！」
    舒云归不愿意了，敲了他一个脑瓜崩，不满道：「嘿！不是你哭着喊着要我救人吗？怎么现在反倒骂我呢？！」
    柯尼捂着脑袋大叫：「这是关心你啊！他们说下一场要换更厉害的兽人出场，你有信心吗？」
    「我没有，要不换你上吧？其实兽人也没有那么恐怖，我觉得你可以的。」
    「我不行我不行！」
    柯尼连连摇头，惊悚道：「看它们一眼都够我做一周噩梦，站在它们面前我会直接晕过去的！」
    想到恐怖的兽人，柯尼拉着舒云归的衣袖，问：「你究竟是怎么打败兽人的啊？」
    这可是个秘密，舒云归不想暴露自己会异变能力的事情，不然被装在笼子中表演的可能不是兽人，而是自己了。
    「就……这样然后那样就打倒了，我都说了兽人其实没有那么恐怖。」
    他简单将这个问题含糊了过去，转移话题道：「看见你们有食物我就放心了，等剩下两场比赛结束，大家就能获得正式的外城身份了。」
    潜入者们声泪俱下地感谢着他，当然舒云归做这一切的目的并不是为了换取他们的感谢，他也不太适应这种一群人抱头痛哭的场景，便借口要回去休息备战下一场比赛，挥手跟大家道别了。
    柯尼追到门口，脚上的铁链不允许他再前进半步，他拉着舒云归的手，用指尖在他的手背上画了一道复杂的图案。
    「这是什么？」
    舒云归好奇地问。
    「我们第九星的创立者是一位女性，她是我们心中最英勇无敌的女皇，我将她的纹章画在你手上，希望女皇能保佑你平安健康、一往无前、所向披靡。」
    手背上泛着一圈淡淡的红，舒云归笑着朝柯尼扬了扬手，道：「借你吉言。」
    与柯尼分别，他回到了哈维为他准备的休息室中，桌上换了一份食物，送餐的伙计特意叮嘱他一定要吃饱了再上场，因为下一场的兽人非常非常恐怖。
    不过舒云归还是没有吃，在比赛的关键时刻，他更不会吃来历不明的食物，相比之下，还是从霍普星域带来的能量胶棒更安全，也更能支撑体力。
    毕竟，下一场可不单单是力量的角逐，还是对他演技的考验。
    夜幕很快降临，上午没抢到票的群众早早来到斗兽场门口排队，一天两场比赛，用来抵换票钱的各式物品堆满了院子，斗兽笼另一边的棚子也拆掉了，发电机发出一阵黑烟，在巨大噪音中运转了起来。
    伙计小心翼翼将珍贵的灯泡挂到了木杆上，人们已经很久没有见过灯光了，他们对着灯光祷告，为舒云归祈祷着这一战的胜利，也祈祷着人类早日摆脱兽人带来的恐慌。
    夜晚来的观众比白天更多了，观众席人山人海不说，斗兽场外面的房顶上都站满了人，令舒云归感到惊讶的是，他竟然在其中一间屋顶上看见了那一对夫妻。
    丈夫让妻子坐在自己的肩上，举着她远远观看比赛。
    真是要了命了，舒云归想，待会看见自己被恶变体追得团团转的样子，估计这丈夫回家又要被掐了。
    哈维的银发在灯光下闪着光，他迎着风带来的呛人的机油味，如同上午一样爬上斗兽笼，高声呐喊：「我亲爱的朋友们！上一场比赛是否让你们觉得意犹未尽呢？不要担心，第二场比赛即将开始！」
    这一次，舒云归收到了呈指数级增长的呐喊声，人们期盼着他再次打倒兽人，即使这只是在斗兽笼中，但他的英勇将击穿城墙，横扫野地，成为人类反击兽人的一
    道旗帜。
    「第二场，我们将派出更为恐怖的兽人！外号生命缠绕者的温妮！」
    狭窄的兽笼再次从地下被吊起来，一只黑色细长的昆虫腿率先从地底升了出来，还没被放出兽笼，它的腿就像一把钢针一样扎向了舒云归！
    舒云归侧身闪避，夯实的黄泥地面被扎豆腐般轻易扎穿，随着兽笼上升，越来越多的节肢状的腿出现在斗兽笼中，舒云归连续闪避，直到绕到恶变体身后，这要命的攻击才停了下来。
    那是非常少见一个女性恶变体，可能是基因原因，女性的恶变概率要小于男性，这也是为什么恶变体的攻击性往往比较强的原因，是因为男性在生理构造上来说力量和进攻性本身就强于女性。
    但这个恶变体不一样，它是一只毒蜘蛛二级恶变体，全身上下只保留了人类的头颅，可连那张脸上，都长出了蜘蛛的八只眼睛。
    一个拥有八条腿八只眼睛的恶变体出现在斗兽笼中，不止观众，连舒云归都惊呆了，他判定这个恶变体已经接近三级恶变，如果继续发展下去，很可能会虫化。
    很难猜想出哈维是怎样捕捉到这只恶变体的，至少在舒云归看来，这不是普通人类能对付得了的生物。
    兽笼毫不留情地打开，巨大的蜘蛛吐出白色的丝线，从半空中倒吊着落下来，它的身体中心并不大，但八条尖细的腿却将几乎整个斗兽笼盘踞身下，硬黄泥地面根本承受不住，被扎出一个又一个的圆洞。
    温妮开始在斗兽笼上织网，它吐丝的速度非常快，蛛丝的粘度异常高，很快地面就几乎没有可以落脚的地方了，舒云归一边躲避它的腿，一边要注意不碰到蛛丝，这便使进攻变得异常艰难。
    该死。
    他一边躲闪一边想，这次好像不用演戏了。

 第一百七十九章 技惊四座

    抛去异变体的身份，舒云归本质上还是个凡人，体能虽然比一般人强一些，但并没有超出人类范畴，所以在赤手空拳对战远强于人类的恶变体时，两者之间的力量悬殊很快就显现出来了。
    按蜘蛛恶变体温妮现在的等级来说，放在iafa是需要被关进阻生舱强制收容的那种，它的半条腿就比舒云归整个人还要高，只要它想，它可以轻而易举地贯穿任何人类的躯体。
    舒云归感觉自己就像海里的鱼，而温妮就是渔船上举着鱼叉的猎人，人类亘古不变的主导地位在这个斗兽笼中反转，恶变体成了绝对的强者，而舒云归只能在那些接连不断落下的「鱼叉」中惊险逃生。
    很明显，哈维对温妮的表现满意极了，他站起身双手握拳为温妮呐喊着，不断号召身后的观众一起为温妮助威。
    这一场的胜负赌注在开场前就下好了，大部分买了舒云归赢的人看见战况与上午不同，斗兽笼中迟迟没有分出输赢，都紧张的不敢呼吸，眼神盯着斗兽笼一刻也不敢挪开。
    而那些坚持认为人类战胜兽人只是侥幸，而买了兽人胜利的人则跟哈维一样，认为自己稳操胜券，后槽牙都快笑出来了，只差为兽人摇旗呐喊。
    舒云归没空顾及外面的情况，他侧身从温妮闪着金属光泽的尖细长腿下闪避开，蜘蛛八条长腿急速爬动两步，仅剩一颗人类头颅的躯体从半空中俯下来，对着舒云归就是兜头一口蛛丝！
    一般自然界中的蜘蛛并不会直接捕猎，很明显温妮身上包含了多种蜘蛛基因，在它八只眼睛下方，还有一双锋利的勾状口器，像老虎钳子一样可以轻松粉碎骨骼，同时给猎物注入剧毒。
    如果温妮真的是一个角斗士的话，它的六边形数据估计已经爆表了。
    虽然这一场比赛中舒云归还是有表演成分在里面，但说实话并不多，他确实没预料到哈维竟然手握如此厉害的恶变体，随着暴躁温妮的不断进攻，他逐渐开始觉得吃力。
    没人想跟一条长着八条腿的有毒生物打消耗战，舒云归在温妮尖腿落下来的那一刻一跃抓住了它的关节，以此借力跳上了它长着长毛的鼓胀腹部。
    观众席爆发出一阵叫好声，那些为他紧张不已的观众终于松了一口气，开始齐声呼喊他的名字。
    舒云归看了一眼第一排的哈维，从他的表情来看，他依然坚信温妮能赢得这场比赛。
    那就先暂时让他的美梦做久一些吧。
    感觉到身上有异物，温妮不安地扭动着硕大的囊腔想把舒云归甩下来，而舒云归「如它所愿」真的一个不稳从蜘蛛肚子上掉了下来，他紧紧抓着温妮肚子上的长毛，整个人悬吊在半空中。
    他脚尖挨擦过的地方就是一滩蛛丝，一旦沾上就跑不掉了，现场气氛再一次发生变化，支持兽人的那些观众高呼着「掉下去！掉下去！」，恨不得用声音代替蛛丝把舒云归淹没。
    温妮腹部吃痛，从尾后喷出一大股蛛丝，逼迫舒云归不得不松手，眼瞧着就要落进蛛丝中被黏住，四面八方响起接连不断的抽气声，哈维眼睛都睁大了，就等着看舒云归落败的场景。
    但这一次未能如他所愿，舒云归在即将落进蛛丝的前一秒「坐标改写」，整个人瞬间出现在空中悬吊的兽笼上。
    所有人都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温妮的其中一只眼睛就已经捕捉到了他，长腿勾住铁栏飞速向舒云归爬来。
    铁栏上几乎全是它的蛛丝，舒云归完全没有能落脚的地方，为了不被黏住，舒云归攀着铁笼底部用力一荡，竟带着沉重的铁笼飞跃半个斗兽笼撞向温妮！
    众所周知，蜘蛛是种脆弱的昆虫，它不像甲虫恶变体那样有坚硬的外壳，也不会飞，在兽笼撞向它的时候，几乎所有人
    都以为它必死无疑。
    但包括舒云归在内，都忽略了蛛丝的韧度，温妮及时松开腿，吐出蛛丝黏住斗兽笼顶端，如荡秋千一般从舒云归身边荡了过去。
    两者擦肩而过，细长的尖腿如鞭子一般抽到舒云归背上，猛烈的疼痛使他从兽笼上摔了下来，不偏不倚，正背朝下掉在那滩蛛丝上。
    「太好了！」
    哈维一下跳了起来，激动地脸和脖子涨得通红，眼看舒云归即将落败，现场气氛进入高潮，伙计们敲锣打鼓，恭喜那些下注买兽人胜利的观众们今晚将大赚一笔。
    「我还以为你真的能挑战成功呢。」
    哈维走近斗兽笼，隔着笼子，在不断围着舒云归徘徊吐丝试图将他缠起来的温妮身旁，弯下腰对舒云归说：「真可惜，你那群朋友今天晚上就要被送去喂兽人了。」
    舒云归整个下肢都被温妮的蛛丝缠了起来，他十分平静的躺在地上，挥开遮挡视线的蜘蛛腿，朝哈维笑道：「真不好意思，今晚的表演就到此结束了。」
    哈维没明白他什么意思，得意道：「是啊，就到此结束了，下辈子投个好胎，托生在外城民众的肚子里吧。」
    他直起腰，转身朝观众席伸出双手：「朋友们！最终的结果已经揭晓！让我们为生命缠绕者温妮欢呼吧！」
    人群如他所愿倍看起来，但他们呼喊的却不是温妮的名字，而是如海浪般一阵又一阵地「舒云归」！
    哈维惊讶地回头，只见斗兽笼中的所有蛛丝迅速脱水干裂，成块从铁柱上坠落下来摔得粉碎，缠绕着舒云归的那些蛛丝也如干涸的石膏一般一碰就化成了渣。
    温妮显然也被这种情况惊到了，它扔下舒云归四处张望着，在斗兽笼中乱爬，不停为干裂的蛛丝补充新的蛛液，但效果微乎其微，很快斗兽笼中所有蛛丝的水分都被抽尽了，散落成一地白色的碎渣。
    不光是斗兽笼中，连附近的水桶里的污水，观众手中的茶水，甚至是空气中无形的水汽都被聚拢凝结，在半空中结成无数把锋利的尖刀。
    水元素类异变能力，冰刀。
    这是舒云归第一次复制元素类能力，有些不得要领，冰刀凝结地不是太美观，但这无伤大雅，他从地上站了起来，拍拍身上的白灰，朝外幽幽扫了哈维一眼。
    在哈维震惊的神情中，他抬手打了一个响指，无数把悬空待命的冰刀如暴雨般击向温妮，它们斩断了它的长腿，刺瞎了它的眼睛，剖开它鼓胀的腹部，尚未化成蛛丝的液体淌了它自己一身。
    离胜利仅有一步之遥的温妮从斗兽笼铁栏杆上掉了下来，残缺不全的长腿蜷缩在一起，它挣扎着还想袭击舒云归，但一股强烈的风暴突然从四面八方涌来，在舒云归面前形成了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
    风元素类异变能力风盾为舒云归挡下了温妮的最后一击，它喷射来的蛛丝被弹了回去，落在它脸上，让这只难得一见的女性蜘蛛恶变体彻底窒息身亡。
    蜘蛛死后几乎团成了一个球，舒云归面前的风盾也随之散开，体内异变能量已经见底，汹涌的疲倦感涌上四肢百骸，令他有些头晕目眩。
    第二场比赛胜利，几乎全场为之欢呼雀跃，就连那些买了兽人胜利的观众看见这样神奇的魔法也觉得不可思议，一同为舒云归鼓起掌来。
    整个斗兽场中，只有哈维一个人不高兴，他又损失了一只非常难得的兽人，也离他兑现自己的诺言更进了一步。
    一旦舒云归三场比赛全部胜利，他就将成为整个外城追捧的英雄，而哈维将成为一个笑话，他不能接受这个结果，恶从胆边生，他冲上去挥开正准备给舒云归打开斗兽笼的伙计，面容扭曲着大喊。
    「将炎狱君王放出来！」
    舒云归眼皮一跳，蹙眉质问：「你要干什么？！」
    「我变卦了。」
    哈维狞笑着：「我不想给你休息时间了，你必须立刻对战下一只兽人，不然前两场结果全部作废，一旦你走出这个斗兽笼，就要重新开始计算胜利场数！」
    舒云归心中一惊，赶紧查探了一下身体中剩余的异变能力，表情更加难看，斥责道：「这和我们说好的不一样！你确定要这样做生意吗？！」
    「你提的三条要求里面可没说中途要休息，我让你休息，那是我仁慈，不让你休息，那你就得遵守我的游戏规则，当然，你也可以选择出来休息再进行下一场比赛，但是这样的话，你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救出你的朋友们了。」
    舒云归咬牙怒骂：「你这个混账！」
    哈维才不管他怎么骂，反正在斗兽场，乃至整个外城，都由他说了算。
    「还愣着做什么？！快把炎狱君王给我放出来！我要看见来自地狱的炎爆将这个可恶的巫师烧成齑粉！」
    负责吊装兽笼的伙计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老板的命令，他擦着汗小声问身边人：「我没听错吧？炎狱君王？」
    身边人牙齿也在打颤：「是是是……是的吧……」
    伙计吞了吞口水，铁链带着大铁钩缓缓伸进地底，即使他已经非常小心翼翼了，但还是惹怒了那个恐怖的帝王，一声咆哮声几乎震碎在场所有人的耳膜，起吊还没开始，一道火龙就顺着铁链蹿出了地底！
    那竟然是一只前所未见的火元素类恶变体？！

 第一百八十章 临时变卦

    灼热的火焰让斗兽笼中温度瞬间升高。
    随着兽笼被缓缓吊起，大地开始震颤，隔着厚实的作战皮靴，舒云归仍然能感觉到黄泥地开始发烫，很快，观众席也受到波及，地面无法再坐人，所有人都站了起来，抬着胳膊擦汗。
    舒云归在霍普星域中见到的恶变体绝大多数都是由普通人类直接恶变形成的，只有极少量是先异变再恶变，会携带异变技能，通常来说这些异变技能不会太厉害，因为只有一阶异变体才有恶变的可能。
    但这种情况并不适用于元素类异变能力，因为在目前IAFA已探知的异变能力类型中，元素类异变能力的杀伤效果绝对是一阶异变能力中的佼佼者，甚至有与二阶乃至三阶异变体一战的能力。
    火元素虽然不像水元素那般可以变换形态，但杀伤性仍旧不可小觑，加上对方还发生了恶变……
    舒云归警惕地盯着兽笼上升的出口，微微向后退去，但斗兽笼铁柱滚烫，作战服刚靠上去就发出「刺啦」一声焦响，幸好材质特殊耐高温耐严寒，才没有直接烧起来。
    斗兽场内外都热得人几乎喘不上气来，观众们挥汗如雨、脸色通红，男人们干脆把上衣都脱了，光着膀子来降温。
    饶是如此，也没有人愿意离开这个地方，一则这是最后一场比赛，相当于花一场的钱看两场，不看白不看，二则是舒云归对战炎狱君王，这个兽人自从被抓到就没有出场过，据说是哈维的秘密宝贝。
    人人都想亲眼目睹这个传说中不可战胜的兽人与连续胜利两场的挑战者之间究竟谁赢谁输。
    随着兽笼完全吊出地面，一只浑身长着火红色坚硬甲皮的巨大犰狳出现在舒云归眼前，它几乎有四个舒云归那么高，长得像带壳的大老鼠。
    一般自然界中的犰狳是种性情温顺的动物，它们遇到危险会团成一个球，用坚硬的甲片来保护自己不受伤害。
    但恶变体犰狳的性格却无比暴虐，它双目通红，鼻尖喷着滚烫的热气，整个身体红得像一团火球，尾巴尖上甚至燃着熊熊烈焰。
    所有最糟糕的情况都叠加到了一起，这已经不是靠体术可以解决的事了，舒云归往后看了一眼，哈维神情癫狂，明显把所有赌注都压在了这只犰狳身上。
    「快！把它放出来！让它的烈焰烧毁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挑战者！」
    伙计打开了兽笼底下的机关，火犰狳轰然落地，那些知晓它厉害的伙计们不敢逗留，抱着头撒丫子跑了，只剩疯狂的哈维和不明所以的观众们还在激动呐喊。
    嘈杂的人声刺激到了犰狳，这种生物天生胆小，在野外一点风吹草动就会吓得蜷缩起来，放在恶变体身上这种现象则恰好相反。
    火犰狳狂躁地蹬踏着四肢，虽然它的四肢不算特别粗壮，但每一下都足以让舒云归无法站稳，加上它天生适合刨土打洞的尖爪，硬黄泥地很快被刨得坑坑洼洼，大量尘土让本就窒息的环境更加无法呼吸。
    哈维被热浪和尘烟逼得睁不开眼，但他还是坚持绕到舒云归身后，最大限度靠近斗兽笼，朝舒云归大喊：「没有人能在炎狱君王的烈焰下活下来！包括你！好好感受死亡逼近的恐惧吧！」
    超过五百摄氏度的火焰裹挟着热浪飓风迎面而来，没听完哈维的话，舒云归就地一滚闪避开，绯红色的火焰穿越斗兽笼，撩着了哈维的头发，一路烧到观众席上。
    原本还在看好戏的观众们瞬间置身火海，很多人衣服头发都燃起大火，人群瞬间骚乱，不少人尖叫着在地上打滚，而旁边的人脱了衣服拍打着他们身上的火焰，试图从大火中救人。
    不能继续待在这里了！
    斗兽笼中的温度已经超出人体极限，舒云归清楚自己要是继续
    待在里面，很快就会体液倍看至死。
    然而伙计和观众都跑了，一片混乱的场景中没人为他打开斗兽笼，大家只顾自己逃命，挤在狭窄的下沉式观众席入口处你推我挤。
    人群的尖叫声越大，火犰狳的兽性就越强，它猩红的双眼盯着舒云归这只美味的猎物，两人在斗兽笼中缓慢僵持挪动着，谁也没有主动出击。
    舒云归背着手试探了一下身体中的异变能量，可惜能量恢复地太慢了，但凡他现在还能使用三阶异变能力，他绝对要把这玩意变成一只冰雕。
    火犰狳的尾巴伸出笼子外面，不停横扫着观众席，斗兽笼铁栏杆被它滚烫的甲皮烧得通红，再被强劲有力的尾巴一甩，竟有几分摇摇欲坠的感觉。
    舒云归立刻意识到，这是他唯一逃出去的机会。
    现在他最多只能再用一次二价异变能力，要么使用「如似我言」复制「力有千钧」将火犰狳和铁栏杆一起砸飞出去，可这样被烫伤的手部无法使用「细胞重组」治疗。
    或者使用「坐标改写」逃出斗兽笼，但很快火犰狳就会烧穿铁笼闯出去，那时不仅他的挑战宣告失败，整个外城也会随之遭殃。
    这是一个两难的决定，无论选哪一种似乎都注定要受伤，也注定挑战会失败。
    而罪魁祸首哈维半边头发都烧焦了，他没有跟着人群一起逃命，而是站在斗兽笼外面高声嘲讽舒云归：「害怕了吧？没办法了吧？只要你承认输了，我可以大发慈悲放你出来，怎么样？」
    「哦？放我出来？你不担心这只兽人跑了？看来你还是有办法抓住再次抓住它的。」
    舒云归勾唇一笑：「那我就不担心了。」
    哈维眉心一跳：「你什么意思？」
    舒云归露出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意，下一刻指尖蓝光暴起，被哈维寄予了所有希望的火犰狳被「坐标改写」的蓝光牢牢包裹，如掉入异次元空间中一般，眨眼消失在斗兽笼中。
    没了热源，斗兽场附近的温度终于降了下来，尘烟散尽，只剩舒云归一人站在斗兽笼中，回头朝哈维挑挑眉道：「现在比赛算结束了吗？」
    没来得及逃离斗兽场的人们纷纷回头诧异地观望，谁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偌大的兽人怎么会凭空消失呢？
    不仅观众不理解，哈维更是僵在了原地，他看着火犰狳消失的地方，又看向舒云归刚刚泛起蓝光的手指，眼神闪烁着，不知又在谋划什么。
    人群小心翼翼回到斗兽场中，他们靠近尚且滚烫的斗兽笼，不停地问舒云归：「这是魔术？魔法？你是传说中的术士吗？」
    舒云归不能确定第九星上有没有异变体，但看这些人的反应，至少他们还没见过异变能力。
    当然，舒云归也不会向他们解释何为异变能力，这解释起来太复杂了，而且很容易被人当成疯子，还不如保持神秘，威慑不怀好意的人不要靠近。
    「哥哥！你把炎狱君王弄哪去了？」
    小孩子仰着头问他：「它还会回来吗？」
    这是个好问题，舒云归刚才施放「坐标改写」时想的是星流航备站外太空，这种一级元素类恶变体虽然处理起来棘手，但对于三阶异变体程思空来说还不是手到擒来。
    他已经能想象出程思空知道自己千里迢迢给他送麻烦时暴怒的神情了，并打定主意这辈子都不会告诉程思空这个秘密，当然，他也不确定异变能力能不能作用到那么远的距离。
    如果半路不慎掉到哪个黑洞中去了，那他也管不着了。
    「应该是不会了。」
    舒云归笑道：「除非这位哈维老板有能力再去把它抓回来。」
    小孩摇头道：「不要了，它
    长得好丑好可怕，我不想它回来。」
    舒云归耸耸肩，指着哈维道：「那这可由不得我做主，得看哈维老板是什么想法。」
    半天没说话的哈维终于从震惊的情绪中缓过来，一抹难辨善恶的笑容在他唇角浮现，随着笑声他竟鼓起掌来，不明缘由的观众们望着他愣了片刻，旋即跟他一起开始为舒云归鼓掌。
    这是斗兽场成立以来第一次有人成功挑战三次兽人，舒云归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创造了一次史无前例的胜利，第九星民众们几乎可以断定，距离人类踏出外城、收复野地的那一天已经不远了。
    舒云归真的成为了一个英雄，一个鼓舞人心、带来希望的大英雄，但他自己似乎并没有太享受这份胜利和旁人的赞叹，而是提醒哈维：「你该履行承诺了。」
    「别担心，一切都会如你所愿，你的朋友们将会获得珍贵的外城合法居民身份，从此外城也不会再有潜入者被送进斗兽笼中。」
    哈维掏出钥匙，上下眼皮几乎都笑弯到了一起。
    「只是不是现在。」
    舒云归脸色骤变：「你想翻脸不认账？！」
    「当然不是，你的胜利已经被全城人民见证了，我可不是女干商，我说了，一切都会如你所愿。」
    哈维亲手打开斗兽笼将舒云归放了出来，甚至还伸手拍了拍他衣服上的灰尘，显得亲切又热情。
    「我只是想请你吃个饭而已，和大英雄同桌吃饭，一定会让美食增色不少，你说是吗？」
    舒云归眯起眼睛打量着他，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是不是我不去的话，你兑现承诺的时间就要无限期推迟？」
    哈维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笑着，此时无声胜有声，舒云归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行吧，正好我也饿了。」
    他朝哈维扬扬下巴：「别耽搁了，就现在去吃吧。」

 第一百八十一章 哈维的家

    资源匮乏的外城中没有饭店酒楼，大半夜想要吃饭，只能把厨子叫起来现做。
    当然，在外城中，「厨师」这个词只是用来形容食物做得好吃的人，并不是一个职业。
    「请进，我亲爱的朋友。」
    随行的伙计推开厚实的铁院门，哈维朝舒云归做了个「请」的手势，满脸笑容，一点也看不出他刚才还口口声声要把舒云归弄死在斗兽笼中。
    「这是……」
    舒云归看着院落中的石雕大喷泉和修剪匀称的灌木墙，即使在夜里，也能闻见花朵绽放的香味，他随着哈维从院门走到大门，一共五百五十步，横向还不知道有多宽。
    在耕地严重紧缺的外城中，竟然能圈出这么大一片面积用来种植毫无用处的观赏植物，足可以见哈维在外城中的身份地位，只怕巡逻队的队长也不及他十分之一。
    「你家？」
    哈维谦虚道：「寒舍简陋，吃个便饭，请不要见笑。」
    庄园的主建筑也是石质的，应该和城墙所用的材质一样，大铁门坚固牢靠，上面甚至非常彰显财力地铸造了两只吊睛猛虎，从厚实平滑的大门上凸出来。
    哈维推动虎齿打开大门，一道不算太亮的光芒从里面亮起，那竟然是电灯，在全民使用油灯甚至火把的特殊时代，他竟然能如此肆无忌惮地消耗能源来维持发电机运转。
    发电机电压不是很稳，水晶吊灯的光芒时不时会忽闪一下，但对比没有任何照明设施可以使用的詹金夫妇来说，这里已经是天堂了。
    哈维亲自替他拉开椅子，两人分坐在十人位西餐桌两边，经过抛光打磨的大理石桌面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即使室内亮度已经够了，哈维还是让人点亮了两簇蜡烛。
    舒云归本来想提醒他够亮了，但蜡烛点燃，香味飘来，他才发现这是香薰蜡烛，只是哈维用来增加气氛的。
    他不动声色地把话咽了回去，轻轻靠上椅背，心想哈维这日子过得比他自己在莱特星上还好，至少他从小到大吃饭都没点过香薰。
    「今天为您准备了厚切培根、香卤酱肘、脆皮烤鸡和番茄牛肉羹，主食有奶油芦笋意面和时蔬烩饭，如果您需要的话，还可以为您换成浓汁咖喱酱。」
    头戴高帽、身系白围裙的男人推着餐车进来，开始为两人摆盘布菜。
    「实不相瞒，你这顿便饭比我以前吃过的饭菜都要好得多。」
    这是句实话，自从父母离开之后，舒云归的饮食起居就由舒同泽照顾，无论出于什么目的，舒同泽在做饭这方面的确不如人意，舒云归还没有餐台高的时候就学会自己做饭了，只是技术也相当一般。
    后来上了飞行学院，吃的是食堂，只能说餐食中规中矩，再后来去了星流航备站，每天就跟度饥荒一样，对他们食堂只有一个形容词，那就是能勉强保命。
    饭菜最好的地方就是IAFA基地了，花样繁多还有单人小灶加餐，并且完全免费，但舒云归不是程思空，不会豪横到一个人吃饭摆一桌菜的地步。
    吃了几天焗豆子和能量胶的舒云归此时闻着肉香还真是饿了，也不跟哈维客气，叉起一块脆皮烤鸡塞进了嘴里。
    油香爆开，鸡肉鲜嫩，一下就缓解了连续作战的疲惫感。
    怪不得人们在经历过大事件之后总要去饱餐一顿呢。
    「你这一餐的肉食够外城三口之家十年的肉食供应了吧？」
    哈维慢条斯理地切着猪肘，闻声笑道：「十年都不会有，外城是不对平民供应肉食的，只有身份特殊的人才能分到肉。」
    他抬眼看向舒云归，缓声道：「比如说我，或者……也可以是你。」
    「我
    ？」
    舒云归喝了一勺牛肉汤，用来把培根顺下去，抄起餐巾擦了擦嘴，反问：「我只是个潜入者，凭什么可以是我？」
    「你可不是个简单的潜入者，兽人在你面前都不堪一击，如果你早生二十年，说不定内城和外城都不用建了。」
    这听起来是一句阿谀奉承，但舒云归却从中听出了不一样的意思。
    自己刚让哈维痛失三只兽人，按常理来说哈维现在应该暴怒跳脚才对，而他却一反常态请自己到家里来用餐，其目的肯定也不止是吃饭这么简单。
    但舒云归不打算主动开口，他没有做声，而是顾自慢悠悠吃着饭，对哈维的夸赞一概照单全收，既不谦虚说自己能力有限，也不吹嘘自己有多厉害。
    果不其然，很快哈维就坐不住了，他放下刀叉，问舒云归：「你大老远从野地进入外城，难道不想以后在城里过上好日子吗？」
    舒云归搅拌着碗里的汤羹，平淡地扫了他一眼，问道：「哈维老板说的是什么样的好日子？」
    以为鱼儿上钩，哈维整个人都朝前倾斜过来，胸口抵着大理石台面，沉声对舒云归道：「当然是有肉吃、有酒喝、有烟抽，想要什么就有什么的日子。」
    舒云归故作惊讶，也凑上前去，问：「我看外城生活好像也没你说得这么好啊？」
    哈维笑着摆摆手，从锡制烟盒中取出一支手卷烟，又将烟盒扔给舒云归让他自己拿，随后道：「你看见的都是平民，平民的生活自然与有能力的人能过上的生活大不一样了。」
    他吐出烟圈，手工烟草浓烈的气味飘过来，他在四散的烟气中压低眼角，问舒云归：「你在野地生活的时候，见过赏金小队吗？」
    果然扯到正题上了，舒云归顺着他的话回答：「赏金小队？就是开着车、拿着枪，经常往返外城和野地之间的那群人？」
    「没错，在外城中，谁家若是有特殊需求，需要去野地中寻找东西，而自己有没有能力去的，就会下订单请赏金小队帮忙，赏金小队会按任务难易程度开价，一旦双方达成协议，赏金小队就会想方设法去野地将订单上要的东西弄回来。」
    舒云归一副吃惊的模样：「什么东西都能弄回来吗？」
    哈维轻哼一声，似乎在嘲笑舒云归没有见识，但这笑声十分克制，毕竟他可要牢牢笼络住眼前这个年轻人。
    「只要订单价格合适，无论想要什么，只要是野地中能找到的，一概都能弄回来。」
    哈维特意给他举了个例子：「今天跟你对战的三只兽人就都是我请赏金小队去抓回来的，这三只的价值足够整个外城所有民众吃三年。」
    「原来是这样，不过即使有赏金小队，肉体凡胎又是怎么跟如此庞大的凶残的兽人作战的呢？」
    哈维摇摇头，无所谓道：「那我就不知道了，我也没出去过，不过赏金小队的人个个骁勇善战、经验丰富，他们稀奇古怪的招数比锅里的豆子还多。」
    「那你又是如何知道野地中哪里有兽人的呢？万一你订单上要的兽人跟他们找到的不一样怎么办？」
    「不会有这种情况的。」哈维自信道：「我虽然不出城，但做生意玩的就是信息差，我自然有办法确定野地中有什么、在哪里，赏金小队只要按我说的去找，必定百发百中。」
    看来哈维手中有不为人知的秘密，舒云归觉得很可能是某种高科技技术。
    「所以你跟我说这些是为了什么呢？」
    他故作不明白，问道：「我没有什么需求，也没有能力成为赏金小队一员，如果可以的话，我只想待在外城每天吃点焗豆子就好了。」
    见他并无此意，哈维急了，他按了烟头一下子
    站起来，来到舒云归身后，双手按着他的肩膀，道：「你太小看你的实力了，我的朋友，你比赏金小队厉害太多太多，我还不知道你的那些……魔法？巫术？到底是怎么来的？」
    舒云归并不打算说实话，含糊道：「出生就有了，我也不太明白。」
    看得出来，要是异变能力可以被掠夺的话，哈维现在就要将舒云归绑起来开膛破肚将能力据为己有了，但很可惜，哈维并不掌握抢夺能力的方法，他只能尽全力讨好舒云归。
    「这就是上天注定的命运啊，你有魔力，上天又指引我们相识，这不就是注定了要让你成为外城中最富有的人吗？」
    哈维弯腰凑到舒云归耳边道：「不要着急拒绝我，咱们可以先试一次，你能力这么强又出生野地，兽人在你面前只能乖乖让路，什么样的订单你完不成？等轻松拿到第一笔报酬的时候，你就会爱上这种满地捡钱的感觉。」
    看来是打定了主意要拉舒云归入伙，今天若是不答应他，只怕是走不出这栋房子。
    「野地中有你想要的东西？」
    舒云归一针见血道：「什么东西？在哪里？你出什么价？」
    哈维微微一愣，旋即大笑起来：「我就喜欢跟聪明人交朋友！」
    他拿出一张地图，是很明显的粉胶印刷版，证明第九星上有过印刷业，地图质量很不错，被折过很多次都没有损坏，说明第九星曾经的轻工业技术发展地相当不错。
    这是一张完整的第九星地图，舒云归此时才发现，第九星只有一个大陆板块，且这个板块本身就是一个正圆形，大陆与海洋的比例大概是一比三，整个星球的总面积并不是很大，大概只有莱特星的一半。
    「我需要你去这个地方，这里是第九星二十年前的工业中心，名叫科珀市，这里有一座拉克罗宁炼金场，里面有整个第九星最大的两台冶金机器。」

 第一百八十二章 条件重置

    哈维用红笔在地图上画了一个红圈，又在红圈中心重重点了一个点。
    「我会为你提供一支赏金小队，车辆和枪械，这两台机器价值这个数。」
    他身出五根手指，舒云归露出一副并不满意的表情：「五百斤粮食？你要去的那个地方看起来很远，而且一定十分危险，不然你没必要大费周章请我去，难道两台大型冶金机器在你眼里只值这么点？」
    「你误会了，当然不是五百斤，光你路上的辛苦费就不止这个价。」
    他晃了晃手指，开口说出一个令舒云归惊讶的价格：「五十年，只要成功拿回机器，我保你五十年在外城吃香喝辣，要什么有什么。」
    看见舒云归怔住的神情，哈维继续加码引诱他道：「人生匆匆才几十年？只要出去这一趟，后半生你可以天天躺在城中晒太阳，我会给你建一座跟这栋房子一样大的屋子，你会成为外城中最富有最潇洒的人。」
    这确实是个非常诱人的条件，连舒云归都觉得很划算，虽然自己不会在第九星住那么久，但要是把这些东西分给詹金夫妇他们，也算报答他们维护自己一场。
    不过……
    世上没有白吃的午餐，天上不会掉馅饼，这些道理他小时候就明白了。
    「说吧，那里究竟有多少兽人？我得知道危险程度才能判断这单买卖能不能做。」
    「行，我也不瞒着你，科珀市是第九星最先出现兽人的地方，而拉克罗宁炼金场则是它们最先占据的重工业工厂，据我的探测，还有相当一部分兽人并没有离开那里。」
    舒云归望着地图上的红点，道：「那你怎么确定炼金机器没有损坏呢，万一过去了，机器早已经被兽人拆了，岂不是白跑一趟？」
    哈维自信道：「不会，我确定机器还是完好的，兽人对不会动、没有温度的非生命物体并没有很强的进攻性，你放心，如果机器损坏，这一单的报酬我也照常支付。」
    舒云归并不完全相信哈维的话，兽人对非生命体攻击性较低这是事实，但时隔二十年，就算冶金机器没有遭到兽人破坏，时间的流逝也足以报废一台机械，而且哈维绝对不会按他说的那样，即使机器坏了也照常支付报酬。
    但这无疑是一次很好的出城机会，有车辆有枪支有队友，比带着柯尼一个人单打独斗要强多了，更何况他本就需要出城去探查求救信号与第九星出现恶变体的事情。
    即使不考虑报酬的问题，这也是一次合算的交易。
    为了不让自己看起来好像很满意哈维的条件，舒云归故意问道：「是不是我不答应的话，那些潜入者们就永远没办法走出那间房间了？」
    哈维不置可否地扬起一抹诡谲的笑容：「我诚心希望你能答应。」
    「既然你重置了条件，我也有几个要求，你能答应我就同意为你跑这一趟。」
    「可以，你说说看。」
    舒云归举起一根手指，道：「第一，所有潜入者们不能继续关押，在我为你出城寻找冶金机器的时候，他们的人身待遇必须跟普通民众一样。」
    哈维点点头：「没问题，我会为他们安排好必要的食宿，保证让他们在斗兽场范围内自由活动。」
    「第二点，我要带一个人一起出城，潜入者中有个叫柯尼的孩子，他必须一路与我同行。」
    「孩子？」哈维犹豫道：「我认为野地是个危险的地方，带着孩子碍手碍脚，为何不让他待在外城中等你回来呢？」
    「这就是第三个要求了。」
    舒云归伸出三根手指，道：「我会为你清除路上的所有障碍，保证赏金小队顺利进入拉克罗宁炼金场拿到冶金机器，但除此之外，我和柯尼无论
    做任何事情都希望你不要干涉，也不要过问。」
    「看来你的心思也不单纯啊，我才刚邀请你参与赏金小队出城，你就立刻想好了带什么人、出去做什么，是不是即使我不说今晚这番话，你原本就有出城打算的？」
    哈维半眯着眼睛狐疑地打量着他：「你到底是从野地来的……还是从其他什么地方来的？」
    被人怀疑身份，舒云归并不慌张，他抬起眼皮与哈维直视，强硬道：「你可以选择不同意，但我想你既然向我开了口，就说明外城中无人能为你带回冶金机器，是要机器还是要刨根问底，选择权在你手上。」
    哈维面无表情地盯着舒云归看了半晌，蓦然笑出声：「人们常说有勇无谋，但你不一样，你很聪明，我开始期待你为我带回机器的那一天了。」
    他朝舒云归伸出手：「合作愉快。」
    「对了，还有个附加条件忘了告诉你。」
    舒云归伸手与他握了握，浅笑道：「记得把柯尼的那把剑还给他。」
    那是一把来自内城的剑，有经验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哈维就是其中之一，本以为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将那把剑当做查抄物据为己有，没想到舒云归在进入这栋房子的时候就在玄关处看见了悬在墙上的那把剑。
    哈维咬咬牙，僵硬道：「好，明早就给他送过去。」
    一顿美味下肚，哈维邀请舒云归在自己家休息，但被舒云归婉拒了，他一个人拎着油灯走回了詹金夫妇的家。
    此时天已经快亮了，詹金夫人正起床准备做早饭，隐约从门缝中看见外面有亮光，打开门就看见舒云归站在门口，一脸笑意地跟她打招呼。
    「我的天啊，你……你竟然活着回来了？！」
    詹金夫人急急出来，拉着他左看右看，确定舒云归没有受伤，才长舒了一口气，捂着心口道：「他们都说你在斗兽场闹得不可开交，我还以为你已经……」
    舒云归朝她扬了扬手里的布袋，傲然道：「我说过我很厉害的。」
    他从哈维家里给詹金夫妇带回了肉食和烟叶，詹金夫人进入内城几十年都没见过这么多肉，一直追问他是从哪里来的。
    舒云归只说是自己赢了比赛，斗兽场按惯例给的奖励，丝毫不提他在斗兽笼中的惊险时刻与搜刮哈维厨房时的愉快心情。
    他已经吃饱，没有再吃詹金夫人做的早餐，而是径直上了阁楼，躺上草席的那一刻他才发觉浑身疼痛疲惫，体力、脑力和异变能力都已枯竭，眼皮沉重到睁不开，才刚沾上枕头，便一觉睡了过去。
    在他睡着的期间，詹金夫人端着午餐上楼来，看见他睡得正熟，便没有打扰他，又蹑手蹑脚下楼去了。
    泥瓦匠詹金正坐在门口晒他的烟丝，詹金夫人路过的时候笑话他，像小孩子收到了糖果一样高兴。
    「你知道什么？」
    他轻声哼着歌，笑道：「这是自从进入外城以来，最让人开心的时刻了。」
    詹金夫人问他：「难道进入外城这件事本身不足以让你高兴吗？」
    泥瓦匠詹金无法比较进入外城和获得烟叶这两件事哪个比较难，他抬起头望着街头尽头，低声仿佛说给自己听：「如果当初知道外城是这样的，我也许就不会进来了。」
    不知道这个城镇中还有多少人跟他有着一样的想法，野地中虽然随时要面对兽人的攻击，但生活远比现在自由。
    虽然詹金也说不清楚究竟是自由更重要还是生命更重要。
    这似乎不是他这个身份该思考的问题，他只用好好想想这些烟叶可以抽多久就好了。
    舒云归这一觉睡了一天一夜，连詹金夫人叫他吃晚饭都没有听见，吓得詹
    金夫人以为他受伤了，几次上阁楼去探他鼻息，确定只是睡着了才放下心。
    第二天，舒云归随着第一缕阳光一起苏醒，不仅神清气爽，连异变能力都恢复了很多，他躺在地上打了个响指，指尖冒出一簇火焰，这是刚见过的火犰狳的能力，第一次复制没有控制好，差点点燃茅草屋顶。
    舒云归吓得立刻坐了起来，脑门「哐」地一声撞上了房梁。
    「哎呀，你醒了吗？」
    詹金夫人举着铲子，站在楼下喊他：「快下来吃点东西吧。」
    「好！马上来！」
    舒云归卷好草席，背上自己的背包，最后看了一眼收留了自己好几晚的小阁楼。
    虽然破旧狭小，但这却是来自陌生星球的第一份善意。
    可惜没有带相机，不然舒云归真想给这个小阁楼拍照留恋。
    见他背着背包下楼，詹金夫人手里挥舞的铲子僵住了，颤声问：「你要离开了吗？」
    舒云归俯身跟这个瘦弱矮小的老太太拥抱，告诉她：「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去做，但我保证，一定会回来看你们。」
    他将从莱特星带来的一部分食物交给詹金夫人，并教她如何制作，詹金夫人只是听着，忽然抹起了眼泪。
    「也没能给你什么帮助，反而一直在受你的恩惠。」
    她红着眼眶哽咽道：「出门在外不容易，这些吃的你还是自己留着……」
    「我有，有很多。」
    舒云归握着她布满皱纹的手，轻笑道：「敞开了吃，吃完了我再给你们送。」
    门口泥瓦匠詹金不知何时站了起来，半倚在门口哼哼道：「自大的臭小子，不要以为战胜了几只兽人就天下无敌了。」
    他板着脸沉默半晌，才在舒云归即将离去的时候大声道：「万事量力而为、切记不要逞强。」
    舒云归回头看了他们一眼，晨曦中，他们的身影被拉得很长，舒云归远远看着，仿佛看见了那个总在家门口等自己回家的爷爷。
    「知道了，记着呢。」
    他招招手，告别了詹金夫妇，踏向了通往野地的道路。

 第一百八十三章 出城寻宝

    为了这次难度超强的赏金任务，哈维组建了一支七人组成的赏金小队。
    两辆丛林越野停在城门口，后方用雨布牢牢遮盖的拖斗中装满了他们路上要用到的东西，食物、枪械、和一些必要的生活用品。
    哈维跟守城士兵打了招呼，每个士兵都得到了一小袋烟叶，各个看起来都十分开心，纷纷祝愿他们这一趟一路顺风，凯旋归来。
    在与哈维接触甚少的人眼里，他是个好脾气好相处的人，加上守城士兵都得过他的好处，此时相谈甚欢，一点也没有追捕侵入者时那种凶神恶煞的戾气。
    远远看见舒云归过来了，哈维与他招了招手，迎上来道：「就差你一个了，马上就能出发。」
    他给舒云归大致介绍了一下此行的成员，第一辆车中负责驾驶的是哈维的保镖比利·汤姆森，也是舒云归第一次潜入斗兽场中提醒他用刷子清洗血迹的那个男人，身材孔武有力，是整个团队中最高大的。
    副驾驶是一位看起来相当腼腆的少年，脸颊上有两团高原红，脖子上挂着一个非常先进的夜视望远镜，可以在一片漆黑的情况下清楚成像方圆十公里以内的景象。
    这个少年坐在副驾驶上摇头晃脑，见到舒云归后很热情地跟他打了招呼。
    「你好，我是此行的向导文森·克拉克，你叫我文森就好。」
    他看起来跟柯尼差不多大，舒云归有些惊讶地问哈维：「你不是说不带小孩子出城吗？」
    「不不不，我已经成年了。」
    文森比划了着三根手指，道：「我今年三十岁了，先生。」
    好家伙，这个娃娃脸的真实年纪竟然比舒云归还大。
    果然人不可貌相啊。
    「你和我一起坐一号车后排。」
    哈维指着后排座位道：「你的包可以先放上去，其实什么都不用带，我已经给队伍准备好了所有要用的东西。」
    「我和你？」舒云归惊疑道：「你也要去？你不是没出过城吗？」
    哈维笑了笑：「以前那些赏金小队不能保证我百分之百安全，我当然不会去，但这次不一样，有你在，我很放心。」
    舒云归讥道：「你最好也别太放心了。」
    他张望着问：「柯尼呢？」
    「我在这！」
    柯尼从二号车后座伸出头来，指着哈维跟舒云归告状：「他不让我跟你坐一起！」
    哈维理直气壮道：「你这次出行的目的是保护我，如果让你跟他坐在一辆车中，关键时刻你肯定会选择优先保护你的朋友，而不是保护我，所以你们不能坐在一起。」
    舒云归并不在意这样的分配方式，哈维这样提防是因为他觉得舒云归和柯尼是朋友，但他不知道的是，就算发生危险，舒云归也不一定会优先去救柯尼，因为他们也是才认识不久的、熟悉的陌生人。
    二号车的驾驶员戚严，有着一张跟舒云归一样罕见的东方面孔，一直板着一张脸不说话，目光如鹰隼一般炯炯有神，哈维说他也是潜入者，进城之前在野地中某个残存的海军部队里做了很久的瞭望手。
    副驾驶是一名端着火枪的男人，名叫雷蒙·斯坦顿斯，他倒是个好相处的话痨，特意跳下车来与这个刚战胜三只兽人的大名人近距离接触，对舒云归赞不绝口，夸他：「旷世奇兵。」
    「等回城了你给我签个名吧！」
    雷蒙锤了捶他的肩膀，道：「我喜欢收集强者的签名并把它们纹到胳膊上。」
    他拉起衣袖，精壮的手臂上已经纹了不少签名。
    不过舒云归可不想自己的名字永远留在一个男人身上，又实在遭不住雷蒙的热情，只好推脱道：「
    等回来再说。」
    哈维也催促道：「我们还要赶路呢兄弟们，要是没有特殊情况，那我们就出发吧。」
    众人都没有意见，随着柴油发动机的巨大噪音和黑色尾气一同升空，常年紧闭的外城城门缓缓打开，赏金小队正式踏上危机四伏的旅途。
    「我们这一路要沿着帕廷顿河一路向下，总里程两千三百公里，沿途确认有十五个加油站有残存汽油可用，会经过七个大型城市最终到达科珀市。」
    「这一路上我们会尽量避开兽人聚集区休息，途径城镇的时候会进行补给，路上如果发现你们想要的东西可以带回，我只要那两台冶金机器，其他的一概归你们。」
    司机兼保镖的比利吹了声口哨，兴奋道：「老板大气！」
    哈维展开那张舒云归见过的地图，指着距离他们最近的城市道：「这是我们的第一站，戈班市，兽人出现之前这里的总人口超过六百万，是一座以纺织业闻名的轻工业城市。」
    舒云归接过地图看了一眼，戈班市距离外城有两百公里远，如果地图上标明的高速公路还可以使用的话，那他们在午饭之前就可以赶到那座城市。
    「我很好奇，你是怎么足不出户就能打探到野地情况的？又是怎么知道兽人在哪聚集？」
    哈维神秘一笑，道：「从我成为斗兽场老板那一天开始，就不断组织赏金小队出城，你以为大费周章只是为了让他们带回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吗？其实他们每一次出行，都是在打通前往科珀市的道路。」
    「他们已经为我们探明了哪些地方有柴油补给，哪些地方有遗留人类聚居，也知道兽人游荡的轨迹，最重要的是，他们确认了科珀市中许多重要工业机械都还完好。」
    哈维毫不保留地展望着他的未来：「钢铁是一切重工业的基石，只要夺回那两台冶金机器，我们就能造出枪支弹药、飞机舰船，到时候，管他兽人还是什么人，一概无法与我为敌。」
    比利兴奋地搓了搓手：「还是老板有远见！」
    然而舒云归却提出了疑问：「机器有了，铁矿呢？你也不能只炼铁吧？还有很多稀有矿产资源需要人去开采，就凭现在外城中这些人？够吗？」
    哈维从后座给了比利脑袋一巴掌，骂道：「就知道阿谀奉承，还不跟人家学着点，多角度考虑问题。」
    比利委屈地摸着脑袋，不敢再做声。
    「铁矿就在我们脚下。」
    哈维信心十足道：「外城地下就是一座巨型铁矿，只要机器回来，造出足够的武器，我们就可以开始扩张地盘，至于人力……等进入城镇之后，你就会知道还有多少流民还生活在野地中。」
    「人类的生命力是宇宙第一顽强的，不是吗？」
    哈维摊手笑道：「我也不知道他们是怎样在兽人的虎视眈眈之下存活这么多年的。」
    似乎是这么个道理，舒云归想，霍普星域的人类几经战乱，现在依然顽强地活着，或许这个宇宙中真的没有什么能让人类灭亡。
    但人类又是很脆弱的，他们甚至经不起恶变体咬上一口。
    舒云归将地图还给哈维，道：「普通的煤矿和石油能量转换效率太低，你们没有开采过一种蓝色晶石矿吗？那东西蕴含的能量远比基础矿物要高。」
    「蓝色晶矿？」哈维好奇地问：「那是什么东西？我好像真没有听说过。」
    「就是一种类似水晶簇的蓝色透明晶体，矿脉深度大概比普通煤矿要深一些。」
    哈维仔细思忖了半天，才回答他：「没有听说过，第九星一直使用的都是煤矿和石油，咱们要去的科珀市的地下就有一座大型油田，这也是它成为第九星工业中心的原因，要是
    有其他能源矿存在，科珀市就不会成为第九星首都了。」
    「没有吗？」
    舒云归望着窗外飞速闪过的树林，心中升起一连串疑问。
    第九星有兽人，也就是霍普星域所谓的恶变体存在，那就说明应该有克里虫存在，克里虫生活在地下，身体中分泌蓝色液体形成蓝晶矿。
    无论克里虫数量的多少，只要是它们生活在这个星球上，蓝晶矿就是必然存在的，但哈维却说第九星没有发现过蓝晶矿脉，这就是个很奇怪的问题。
    没有矿脉，就说明没有克里虫，可是没有克里虫，又哪来的恶变体呢？
    人类总不能是凭空恶变的吧？
    而且看第九星遭受损毁的程度，恶变体数量庞大，这样大的体量，更不可能是一两只克里虫能做到的。
    舒云归越想越奇怪，越想越没有答案，自己对第九星的了解还是太少了，让他无法从现有的资料中提取有用的信息。
    还是先走一步看一步吧，也许遇见野地流民之后能从他们那里得知更详细的信息。
    「我开始越来越好奇你的身份了。」
    哈维将地图折起来装进口袋中，抱着胳膊倚在车门边打量着舒云归，道：「你表面上看起来是从野地来的潜入者，但实际知晓的东西又比我们超前太多，加上你那一身神奇的魔法……」
    哈维凑过来，用求贤若渴的目光盯着舒云归道：「你总给我一种感觉，感觉你好像根本不属于这个星球，难道你是神明派来拯救第九星的使者？」
    说完他自己都笑了起来，伸手用力拍了拍舒云归的肩膀，认真道：「说真的，你不如就跟在我身边，以我的眼光你的能力，很快我们就能成为第九星上最强大的力量，我们可以建立新的城邦、新的工业、新的军队，难道你不心动吗？」

 第一百八十四章 迷魂戈班

    “看来你的志向并不仅仅是成为一名富可敌国的商人，还打算成为一国君主吗？”
    舒云归阖眼靠在并不舒适的椅背上，感受着老式柴油发动机带来的剧烈颠簸感，淡淡道：“野心太大了，我可不敢，万一被国王知道了，我十条命也不够死。”
    “国王？”哈维想不到舒云归不愿意入伙的原因竟然是惧怕国王，忍不住道：“自从内城建立之后，国王就再没出现过了，你害怕他还不如害怕天上的星星会掉下来砸死你。”
    舒云归不为所动，毫无重......
    《星河余烬》第一百八十四章 迷魂戈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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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八十五章 螳螂捕蝉

    “什么叫不全是？！”
    哈维紧张地探出窗外向后望去，但隐匿在黑暗中的生物格外谨慎，一直将双方之间的距离保持得相当微妙，比利的油门踩得越重，它们也追得越快，反之则降低速度，让车上的人无论如何都不能看清它们的模样。
    “危险可不会循规蹈矩一个一个来，更多时候，它们会蜂拥而至。”
    舒云归单手抓着行李架，朝黑暗深处举起枪，在越野车飞速前进和敌人全速追击所产生的相对静止的那一秒钟内连开三枪！
    被压缩到极......
    《星河余烬》第一百八十五章 螳螂捕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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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八十六章 黄雀在后

    这群流民长期生活在野地中，不仅要面对兽人的侵扰，还要跟其他流民团体及野兽争抢地盘，极端的生存环境让他们能敏锐感知对手的强弱，当他们的视线落到舒云归身上时，现场的气氛明显比刚才更紧张。
    这个男人刚才凭一己之力放倒了他们好几个同伴，在他们心中，舒云归的危险等级甚至不亚于兽人。
    向赏金小队逼近的流民队伍产生了短暂的停顿，他们似乎在等待首领的指示，但舒云归反应更快，就凭这一秒钟的空隙，他抬脚将身边的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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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八十七章 天文往事

    老旧的车辆本来速度就不快，牵引二号车之后载重增加，速度就更慢了，两辆车像两只绿色的蜗牛在长满低矮植物的道路上爬行，一度让舒云归觉得自己下车去走都比它开得快。
    哈维还在心疼他的药膏和食物，第一百次提醒舒云归：“你说好了再给我找到新补给！”
    舒云归也回应了他第一百声哈欠，双手插兜，倚在后座上困倦道：“是是是，是我说的，可这不是还没进城吗？”
    他望了一眼窗外一成不变的景象，又打了一个打哈欠，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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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八十八章 饥肠辘辘

    怀揣着一系列对于第九星恶变体来历的猜测，舒云归和比利比一号车晚了将近两个小时才进入法斯特市。
    这是一座极具现代化科技的城市，市中心由几百辆各式汽车垒砌而成的汽车塔历经二十年风雨依然矗立，在这片遗落之地中为来往的流民指引方向。
    一号车停在入城口一间民房旁，等他们的空隙中向导文森已经把篝火燃了起来，好在房子只有一间窗户，他们用衣物悬挂遮掩挡住了光芒，只要不发出太大声响，兽人一时半会不会注意到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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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八十九章 乌敏大桥

    骤然响起的惊叫声打破了夜的宁静，舒云归和戚严同时站了起来，在四散扑腾的鸟兽中朝桥下冲去！
    舒云归反手将空气束能枪抽了出来，对着急速朝自己冲来的生物“砰”地一枪，随后定睛一看，才发现那只是一只野狐。
    比利的尖叫声还在继续，他连滚带爬地从乌敏大桥下面逃出来，戚严眼疾手快将人架住了，双手从身后死死捂住了他的嘴。
    “呜呜呜！呜呜！”
    比利奋力挣扎着，他好像受了很大的惊吓，戚严几乎抱不住他，舒云归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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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九十章 九死一生

    怪物身上的黏液是最好的防护层，火枪子弹击中黏液便被通通吸收包裹住，如癞蛤蟆身上的瘤子一般成为了怪物身体的一部分。
    比利看得没有错，这确实是一只人首鱼身的兽人，不仅是个前所未见的水生恶变体，还是只女性恶变体。
    动物在成为母亲的时候攻击性是最强的，比利惊扰到了她的生产，即使卵泡的死亡与他并无关系，但对于恶变体来说，对比利的追杀一定是不死不休的。
    那只恶变体有整辆越野车那么大，依然保留着人类四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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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九十一章 围芦入海

    舒云归有些好笑，难道天上不会掉大活人这件事不是常识吗？柯尼的心是有多大，直到现在才怀疑自己的真实身份。
    “你在禁行之地中对我说的话也都是假的，你根本不是外城人，也不是野地流民，你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柯尼翻身坐了起来，解下自己的长剑抵着舒云归的下颌，厉声道：“你为什么要跟着我？！快说！”
    舒云归睁开一只眼睛扫了他一眼，无奈道：“兄弟，天地良心，明明是你非要我背你去找什么神通商人，又打我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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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九十二章 另一支队

    与舒云归这支队伍不一样，那群人身穿规整的制服，武器明显更精良，即使深陷泥浆中前行艰难，但没有一个人发出抱怨，在领队的鼓励下一声不吭地努力前行着。
    很明显，这是一支更加专业的队伍，他们出现在这里，很难说其目的是不是拉克罗宁炼金场中的冶金机器。
    作为赏金小队的老板，哈维全程蹙着眉头看着他们，但另一支队伍并没有发现身旁还有其他人，很快便与哈维他们拉开了距离。
    直到他们的背影消失在芦苇荡中，舒云归才......
    《星河余烬》第一百九十二章 另一支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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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九十三章 拉克罗宁

    赏金小队的众人知道舒云归有魔力，但也没见识过他远距离“坐标改写”，当他浑身闪着蓝光突然出现在车内时，大家都被吓了一跳。
    比利瞪大眼睛打量着他，咂舌差点咬到舌头，惊愕道：“兄弟，看见你我才知道那些故事书里的巫师是真实存在的！”
    “这是究竟是什么神奇的魔法？能教教我吗？”
    雷蒙在前座上回过头，伸手捏了捏舒云归的胳膊，惊叹道：“你这身能力要是进到内城去，国王都得把你当成宝贝啊！”
    “去去去！国王......
    《星河余烬》第一百九十三章 拉克罗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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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九十四章 间不容发

    兽人坐起来时双翼掀起的狂风直接把柯尼吹飞了起来，幸好舒云归顶着令人睁不开的眼睛的大风伸手抓住了他的脚踝，才没有让他真的被风吹飞出去。
    地上积攒了二十年的灰尘一瞬间全部扬了起来，七个人十四只眼睛都进了灰，满嘴沙石随便一咬便嘎嘣作响，距离兽人最近的比利是最倒霉的，灰尘过敏令他不断打着喷嚏，肺都快从鼻孔里喷出来了。
    在熟睡中被惊醒的兽人有一瞬间的怔楞，坐在地上眨了眨眼睛，茫然地看向四周，最后才在比利......
    《星河余烬》第一百九十四章 间不容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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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九十五章 直升飞机

    舒云归和柯尼赶到厂房中的时候，哈维正站在冶金机器上狂喜地挥舞着手臂。
    舒云归不知道他是怎么爬到那么高的，从下面仰头望上去，兴奋地手舞足蹈的哈维就像一只猿猴，正以最原始的肢体动作表达内心的喜悦。
    “这一路真是太不容易了啊！”
    比利站在下面，情绪激动、语带哽咽眼带泪光道：“我也算干了票大的，回去再也没人敢嘲笑我没出过城了！”
    雷蒙搭着他的肩膀，用衣袖囫囵给他抹了把脸，安慰道：“兄弟放心，以后谁......
    《星河余烬》第一百九十五章 直升飞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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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九十六章 命比纸贱

    在舒云归所有对抗恶变体的经历中，除了霍普星域最后那次诱导剂泄露导致的全民恶变之外，这次是遭遇恶变体第二多的时刻。
    像死神举起了它的镰刀，恐怖的黑色浪潮自厂房门口席卷而来，蚂蚁恶变体的单个体积不大，但一大群凑在一起，密密麻麻如累卵般挤在狭窄的厂房门口，令人看一眼便头皮发麻。
    柯尼背对着门口，在赏金小队众人骤然震动的眼神中茫然回过头，蚂蚁恶变体蜂拥而至，已然到了他面前。
    这也是他第一次，知道原来......
    《星河余烬》第一百九十六章 命比纸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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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九十七章 撕破脸皮

    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令哈维头破血流，但他几乎是立刻从地上弹了起来，朝下降直升机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们继续吊装。
    看来，他是下定了决心，要么带着机器一起回去，要么跟机器一起永远留在这里。
    哈维不走，雷蒙也不肯走，舒云归一个头两个大，恨不得把这两人打晕捆起来带走，或者干脆把他们扔在这里自生自灭。
    他用力握了握拳头，似乎在寻找最佳下手的角度，就在这时，他却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骤然回头。
    整个厂房中......
    《星河余烬》第一百九十七章 撕破脸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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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九十八章 侦查小队

    车内的气氛变得相当僵硬，虽然比利按照承诺说服了哈维跟随舒云归一起去找柯尼，但大老板的架子不可能轻易放下，他们一个坐在副驾驶，一个坐在司机后面，双方之间在狭窄的车内拉开了最远的距离。
    比利开着车，慢慢沿着科珀市主干道寻找柯尼，舒云归认为时间较短，柯尼不会跑太远，比利便一直绕着拉克罗宁炼金场行进。
    他们从拉克罗宁炼金场出来的时候天色就已经不早了，此时绕了几圈夜幕降临，找人这件事就变得更难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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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九十九章 黑猫夜行

    比利捂着嘴指了指一旁靠坐在墙角沉睡的舒云归，示意哈维这样做会激怒他。
    但哈维一意孤行，并不在意舒云归会不会生气，他朝比利做了个抓紧时间的手势，比利不敢违背他的意思，两人吃力地抬起地上那个毫无意识的人，朝门外走去。
    按照哈维的要求，戚严在封闭大门的时候留了一条缝，哈维晚上悄悄挪动了几次，终于将门缝打开了，两人搬着侦查小队队长一路狂奔，确定跑远了才停下来。
    “累死老子了！”
    哈维将人扔到了地上......
    《星河余烬》第一百九十九章 黑猫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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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章 一团乱麻

    那是一块尤带余温的钢铁令牌，正面镌刻着第九星第一任女皇的肖像，反面刻着通行者的详细信息，在钢铁稀缺的时代，这是非常难以伪造的东西。
    此时上面的血已经凉了下来，舒云归握着那块令牌，只觉上面的圆角变得相当扎手。
    凯西·米切尔确实已经活不了几分钟了，他挣扎着攀着舒云归的衣袖，勉力咽下内脏反上来的血腥味，喘着粗气道：“虽然我不知道……你的身份，但你能、能对着女皇起誓……起誓一定将消息带回内城吗？”
    ......
    《星河余烬》第二百章 一团乱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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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零一章 兔子咬人

    俗话说好人不偿命、祸害遗千年，舒云归觉得用这句话来形容哈维简直再契合不过。
    当他拎着几只野鸡回到民房的时候，戚严和文森不仅没走，连哈维都醒了过来。
    论生命能力，他简直比打不死的小强还要顽强，舒云归甚至觉得，他要是有朝一日发生恶变，一定会变成蟑螂恶变体。
    哈维脸色灰白，被戚严扶起来，头枕在背包上，正不停地哼哼。
    舒云归望着他那半死不活的模样，忽然想起之前不知道在哪听说过，人难受的时候哼几声，......
    《星河余烬》第二百零一章 兔子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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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零二章 借刀杀人

    哈维不说话，大家也乐得耳朵清闲，文森非常开心，吭哧吭哧将肉食宰杀了，用匕首切割好，一部分现烤现吃，一部分烘成肉干留着备用。
    赏金小队出城的时候，其实是带了一些调味料的，但是绝大多数都随着掉进乌敏大桥的一号车壮烈牺牲了。
    其他的倒还好说，只是人长时间不吃盐会导致四肢无力、身体疲劳，他们身在野地中，保持体力是非常重要的。
    刚才跟着舒云归一起去寻找燃油补给的时候，文森寻了处水塘，原本准备用来补充饮......
    《星河余烬》第二百零二章 借刀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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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零三章 害人害己

    戚严抬手拨弄了一下，一缕头发丝在眼前掉了下来，断裂处沾着些类似烧焦融化的胶状物，没有特殊的气味，他也没感觉到疼。
    难道是刚才丢火把的时候被火星溅到了？
    他又抬手将整个脑袋都摸了一遍，这种断裂没有再出现。
    他心中还顾念着舒云归那边的情况，没心思在意自己，对面那间房间很久都没有响动了，也不知道舒云归有没有找到兽人。
    或者说，舒云归有没有死于兽人的攻击。
    他探头张望情况，不远处的文森终于加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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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零四章 再遇柯尼

    俗话说，多行不义必自毙。
    哈维的下场很明显对应了这句话，但这句话安放在戚严身上却不那么合适了。
    他是一个勇敢无畏的军人，在毫无支援的情况下在野地军队中坚守十几年，来到外城之后虽然投身在哈维手下，但并没有因为哈维的飞扬跋扈、作恶多端而左右自身的行为。
    如果不是这一趟出城死伤严重，哈维又不明事理，非要见事情闹到现在这个地步的话，他或许一辈子都只是哈维手下最默默无闻的赏金小队成员。
    他沾满血的眼......
    《星河余烬》第二百零四章 再遇柯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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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零五章 辨我雌雄

    晨光微熹，舒云归便出发去寻找物资了，柯尼说自己浑身都是黄泥，实在痒得受不了，想在这里洗个澡，便没有跟着舒云归一起出去。
    原本洗澡这件事对于能召唤“独创空间”的舒云归来说就是小事一桩，但此时这个情况他只能跟柯尼一起去旁边的小水潭提了两桶水回来，天气已经开始变凉，柯尼不肯洗冷水澡，非要弄了柴火烧热水。
    舒云归撇了撇嘴，对他在野地中仍要保持内城生活习惯表示不认可，他不想将时间浪费在无谓的烧水洗澡上面......
    《星河余烬》第二百零五章 辨我雌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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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零六章 地下流民

    舒云归抄起水盆浇灭了地上的篝火，室内光线瞬间暗下来，便可以清楚看见闸门缝隙外传来的光线中有一道黑色身影一闪而过！
    “是流民！”
    从进入科珀市开始，舒云归就发现他们的行踪一直被无数双眼睛监视着，那些流民行踪隐蔽，却又无处不在，之前赏金小队人多，他们不会贸然出击，但现在只剩舒云归和柯尼莉丝两个人，情况就不一样了。
    如果身边还是柯尼的话，舒云归倒不怎么担心，毕竟流民最大的诉求就是抢夺食物，不一定会......
    《星河余烬》第二百零六章 地下流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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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零七章 沉眠之地

    在呛人的烟雾中，大量流民从室内冲出去，不断有人撞击着舒云归的身体，令他很难保持平衡，被人群推搡着靠近控制室大门，又凭借自己的毅力勉强冲了回去。
    他在植物燃烧的浓烟中不断咳嗽，刺激性气体熏得眼睛刺痛难忍，舒云归在令人窒息的烟雾中摸索着前进，高声呼喊柯尼莉丝的名字。
    虽然视线被完全隔绝，但舒云归可以确定控制室中已经没有人了，四周死一般的寂静，连涌动的烟雾都逐渐平息下来，堆积成一团静置在半空中漂浮着......
    《星河余烬》第二百零七章 沉眠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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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零八章 移民飞船

    杀出一条血路的前提是要付出无数人的性命。
    舒云归并不质疑这位君主的能力，但他也知道，费恩·劳伦尔想要重启移民飞船，带领第九星民众逃离此地，建立新家园有多么艰难。
    “你能陪我到神殿中去看看移民飞船吗？”
    柯尼莉丝望向舒云归，在她充满请求的眼神下，舒云归没能拒绝。
    两人从倾倒的殿顶跳下去，走在被厚实泥土覆盖的王城道路上。
    “这座王城一开始并不是建在地下的吧？”
    舒云归环顾四周，这里是一个天......
    《星河余烬》第二百零八章 移民飞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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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零九章 休眠美梦

    从神庙顶上跳下去之后是一段斜陡坡，舒云归后背紧紧贴着墙壁，一路下坠，这一段的耗时比他从大楼中掉下来时更久。
    后背因为剧烈的摩擦而传来灼烧感，舒云归一边稳住身形，一边从包中掏出了手电筒，“啪”地一声电筒亮起，伸手不见五指的幽暗空间内亮起一道光束，虽然与偌大的神殿空间相比尤显微弱，但总算是给两个正在自由落体的人一个目标点。
    下方的柯尼莉丝勉力抬头，望着身后传来的光束轻轻一笑，由于进水而起了一层水雾......
    《星河余烬》第二百零九章 休眠美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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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一十章 智能主脑

    失去动力核心的零九号移民飞船中一片漆黑，手电筒扫过之处，几乎全是密密麻麻的休眠舱，数量之多，令人目不暇接。
    飞船的整体设计即使放到一千多年后的今天看来依然十分先进，舒云归虽然不是专业学习飞行器制造的，但好歹也是飞行学院毕业的，无论是实战操作过的还是在书本资料中记载的，古地球移民飞船都可以算得上是人类科技的顶尖成果。
    原本飞船进入太空之后处于失重状态，想要从底部上升是非常容易的，但此时第九星的重......
    《星河余烬》第二百一十章 智能主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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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一十一章 真理长存

    “什么是真神？人类飞行器遍布宇宙，可从来没见过所谓的神明。”
    舒云归厉声质问，智能主脑却陷入了沉默，双方无声地僵持着，柯尼莉丝拽着舒云归的衣袖，连大气都不敢出，良久才听见满带戏谑的女声再度响起。
    “人类的无知终究会葬送这个种族，真神才是宇宙中唯一长存的真理。”
    “是吗？”
    舒云归还以冷笑，道：“如果我将你彻底粉碎，你还能在宇宙中长存吗？你的真理还会有人相信吗？”
    面对舒云归的威胁，智能主......
    《星河余烬》第二百一十一章 真理长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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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一十二章 寻找门罗

    文森消失的这几天都没吃过东西，接过舒云归给的肉干便狼吞虎咽起来。
    柯尼莉丝蹲在他身边，怕他会噎着，特意好心将水壶递了过去，谁知文森瞟了她一眼，立刻挪到舒云归身后去了。
    “你怎么还在野地里乱谈恋爱呢？”
    文森躲在舒云归身侧，一边嚼着肉干，一边警惕地往柯尼莉丝那边看，腮帮子鼓鼓的，道：“我跟你说，野地中这些流民女孩信不得，她们最擅长说谎了，每次赏金小队出城寻宝都能遇到流民女孩主动凑上来献殷勤。”
    《星河余烬》第二百一十二章 寻找门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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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一十三章 女王雕像

    舒云归虽然是驾驶机甲的一把好手，但却没有汽车驾驶执照，三个人凑在一辆车上，属于是一个敢开，另外两个敢坐的情景。
    破旧的汽车在破旧的道路上歪歪扭扭的行驶了一会，很快舒云归就找到了驾驶诀窍，行驶也变得平稳起来。
    “看来回去之后直接可以去参加路考了。”
    舒云归对自己的驾驶技术信心十足，甚至还得意地哼了两声，但很快又沉下脸来，自言自语道：“如果还用得着驾照的话……”
    柯尼莉丝从副驾驶位后座挪到了驾......
    《星河余烬》第二百一十三章 女王雕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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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一十四章 事不宜迟

    晚了一步！
    这句话骤然在舒云归脑海中炸响，他再次抬头看向天文望远镜，才惊觉这个不断向外发射求救信号的装置已经停止了运转。
    第九星前任君主为第九星民众设立的最后的呐喊声停止了，从此不会再有任何天文装置能听到第九星的声音，这颗星球的生死存亡最终还是落到了第九星自己人手中。
    此时的舒云归已经顾不得去考虑程思空他们还能不能顺利来到第九星，即使他本是一个外人，但在第九星上生活了这么久，他似乎已经与这里......
    《星河余烬》第二百一十四章 事不宜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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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一十五章 十万火急

    文森连滚带爬地返回船舱取来武器，柯尼莉丝从侦查小队的尸体上捡了几把枪，一直没有舍得用，此时全都拿了出来，文森两把，自己两把，恨不得三百六十度全方位戒严。
    “等等！先别开枪！”
    舒云归抬手制止了他们，今夜并不宁静，波涛声很大，三人站在漆黑的船尾甲板上，尽力将呼吸放得很轻。
    除了刚才跃上来的那只水生恶变体之外，水中的那群看起来还算安静，它们成群结队地逆着水流往上游去，因为过于用力，肢体拍打水面激......
    《星河余烬》第二百一十五章 十万火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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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一十六章 柯尼莉丝

    不知是何缘由，这个名叫安德鲁的雄狮兽人并没有站到它同类的战线上，而是挡在它们面前，怒吼着阻挡它们前进。
    狮虎之类的猛兽对自然界绝大多数生物有着天性压制，兽人大军被迫停了下来，双方嘶吼一声高过一声，安德鲁虽然势单，但面对乌压压的兽人军团却毫无畏惧。
    在恶变体的世界中，不仅是人类，同类也是它们的攻击目标之一，此时对阵激发了双方的血性，即使对雄狮恶变体有着天性畏惧，但被兽性刺激着，兽人大军并没有一只......
    《星河余烬》第二百一十六章 柯尼莉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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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一十七章 坦诚相见

    舒云归从她裤腿上扯下一块布，又摸黑从背包中找出了快速凝血剂，在什么都看不见的情况下摸着她的血管强行注射。
    柯尼莉丝不知道他在对自己做什么，只觉得手背骤然一痛，虽然不及被兽人咬伤的疼痛，但在面临死亡的时候，她还是变回了那个十分脆弱内城少女，登时又掉了几滴眼泪，悉数砸在了舒云归手背上。
    “别哭了，流血又流泪，很快你就会陷入脱水状态。”
    他将布片叠起来，按在柯尼莉丝喉部伤口处压迫止血，程靖给他准备......
    《星河余烬》第二百一十七章 坦诚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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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一十八章 来者何人

    在三阶异变能力“奉我为主”召唤来的树墙的阻挡下，外城终于在兽人围城的绝境下得到一丝喘息的机会，人们抓紧时间逃离外城，转眼间，禁行之地中人头攒动。
    第一批出城的人已经到达了内城城门口，震耳欲聋的叫门声惊醒了睡梦中的内城守城队，队长披着外衣匆匆赶到城墙瞭望台上，被眼前一幕吓得差点坐倒在地。
    “怎、怎么回事？！这都是从哪冒出来的人？！”
    守城队打开了大型探照灯，城墙下的难民在强烈的灯光中仓皇抬手遮......
    《星河余烬》第二百一十八章 来者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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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一十九章 自愿被捕

    在双方嘈杂的交战声中，舒云归和王族内侍官佩特之间的气氛降到冰点。
    “舒、舒云归……”
    柯尼莉丝小心翼翼拉了拉舒云归的衣角，低声道：“他真的是我堂兄的内侍官。”
    “我知道。”
    舒云归头也不回，道：“但他也有可能是共存派安插在你堂兄身边的眼线，这种时候，没经过验证的人一个也不能信。”
    柯尼莉丝睁着圆圆的大眼睛看向佩特，她知道舒云归的提醒没错，但佩特也是看着她长大的人，一时之间她还真不知道该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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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二十章 随地撒尿

    舒云归被士兵带进了一栋私人别墅的房间中单独“关押”。
    这里的门窗都被锁死了，只有中央空调和新风系统为室内换气。
    没错，就是中央空调和新风系统。
    不仅如此，他还发现这栋别墅竟是用钢筋混凝土浇筑的，房间中采用了大量的落地玻璃来扩大光照，而墙上各式照明灯也令他两只手都数不过来。
    在舒云归已经习惯了第九星落后科技的时候，骤然看到这些东西，让他产生了一种时代撕裂感，恍惚间不知道自己究竟生活在什么年代......
    《星河余烬》第二百二十章 随地撒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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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二十一章 宁有种乎

    “带人去做活？”
    柯尼莉丝想起了防务大臣在城门口提出的那些条件，她倒是忘了这些事，不过想到难民们能够在内城中凭借自己的双手劳动换取粮食活下去，这大概算无数坏事中唯一的好事了。
    外面鼎沸的人声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反倒是急促的跑动声更大些，大家好像都很着急，连文森的父亲、那个年迈的运输司机也被叫到了名字，匆匆撩开布帘跟文森打了个招呼，便出工去了。
    父母一离开，被留在难民营中的婴儿们便哇哇大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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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二十二章 喜忧参半

    柯尼莉丝前脚刚翻进院墙，后脚换防的士兵便注意到了这边，大榕树枝丫在夜幕中微微抖动着，吸引着换防士兵的目光纷纷朝这边看来。
    “起风了吗？”
    距离院墙最近的士兵伸出手探了探风力，又抬头望向天空，疑惑道：“没有啊，树叶怎么在晃呢？”
    国王居住的院落一直是王宫内安保级别最高的地方，理事会要求稍有风吹草动都要检查核实才行，于是最后那一队士兵脱离了换防队伍，举着冲锋枪朝院墙边走来。
    文森捂着口鼻蜷缩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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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二十三章 君主费恩

    费恩·劳伦尔抬起眼帘直视着柯尼莉丝，即使如今的情况不容乐观，甚至可谓走上绝境，但他依然坚定道：“不会，只要劳伦尔家族还有一个人能站起来，就会为第九星子民抵挡兽人直至最后一刻。”
    柯尼莉丝眼神震颤着，低声问：“可是……最后一刻离我们还有多远呢？”
    费恩·劳伦尔再次陷入沉默，是啊，最后一刻还有多远呢？
    也许在明天，也许就在下一刻。
    而劳伦尔家族又还能为第九星坚持多久呢？
    “我还有个问题。”
    ......
    《星河余烬》第二百二十三章 君主费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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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二十四章 电子人类

    按照堂兄提供的地址，柯尼莉丝和哈维两人一夜间几乎跑遍了整个内城，才在昼夜交替的晨曦之时在城郊别墅中找到了舒云归。
    舒云归被抓的这一天一夜中，柯尼莉丝一直在担心他的安危，生怕他被共存派严刑拷打至缺胳膊断腿。
    但当她千辛万苦避开看守爬上别墅三层的时候，却透过落地玻璃窗看见舒云归正抱着缎面鹅绒被躺在柔软的大床上呼呼大睡，不仅没有遭受半点刁难，还因为洗了澡换了衣服而显得更加容颜俊俏，即使只是一张睡颜，......
    《星河余烬》第二百二十四章 电子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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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二十五章 第三条路

    “依我的判断，既然共存派没有直接答应‘人类电子化’的要求，那就说明在他们高层之中有人在反对这件事，这次的兽人进攻外城，很可能是对方给共存派的一点威慑，如果我猜的没错，他们双方最近就会再次见面了。”
    柯尼莉丝愤慨道：“要不我直接带人去抄了他们见面的会场？把那个劳什子兽人首领和共存派通通抓了！”
    “带人？带谁去？你连内城中谁是共存派，谁不是都不知道，随便去找人，就不怕人家把你卖了？”
    舒云归毫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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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二十六章 重选国王

    柯尼莉丝手中的横幅把理事会办公厅门口的人群吓坏了，人人都知道她的身份，却又人人都不知道她到底想干什么。
    户政大臣一下就跳了脚，赶忙上前劝道：“殿下，这可使不得啊殿下！有话咱们进去坐下好好说，您这是做什么呢？”
    柯尼莉丝全然不为所动，她高举着横幅，眼神扫过办公厅大门口的每一张脸，试图在那些或惊慌、或不解、或置身事外的各式伪装的外表下，看穿他们真正的的想法。
    很快便有人进去请出了理事长杰弗里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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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二十七章 出乎意料

    “你们王族之间的争斗太复杂了，我看不懂也不想参与。”
    他将报纸转向杰弗里，指着上面的照片道：“柯尼莉丝并不会站在她堂兄那边，你也不用忌惮我会帮助费恩·劳伦尔，我说了，我不是内城人，内城的事跟我没有关系。”
    杰弗里并没有去看报纸，反而目光一直停留在舒云归身上，这是一双极精明的眼睛，能够看穿对手一切的伪装。
    “你会错意了，我并不担心你会去帮助费恩·劳伦尔。”
    杰弗里坐得相当板正，有着从骨子里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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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二十八章 二次谈判

    一如舒云归的预料，在与兽人首领第二次会面之前的这两天里，内城王族和理事会中各方势力因为柯尼莉丝重选国王的提议吵得不可开交。
    反对的声音很多，杰弗里领导的共存派并没有占到太大的优势，两天内理事会并没能把重选国王的事敲定下来，但与兽人的首领的第二次会面却不得不如期举行。
    虽然新的国王人选没有定下来，但柯尼莉丝还是决定从杰弗里身上下手，毕竟内城中有眼力的人都能看出来，就算重选国王的口水战打再久，杰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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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二十九章 互不妥协

    杰弗里轻咳一声，正了正领带，道：“或许我们之前提到的，划地共存的相处模式还能继续再谈一谈。”
    兽人首领嗤笑一声：“我要你的地有什么用？宇宙中那么多星球，凭兽人军团的能力，哪里是我们去不得的？哪里用得着觊觎你们小小板块上的弹丸之地。”
    既然割地行不通，杰弗里便开出了另外的条件。
    “或者我们每年向你们提供一定的人数用来“人类电子化”，但我们只能提供死刑的囚犯、濒死的老人以及病重没救的人，这一样能......
    《星河余烬》第二百二十九章 互不妥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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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三十章 故乡来客

    兽人首领的动作非常快，只在眨眼之间，他漆黑的披风一甩，便把柯尼莉丝裹挟在腋下，带着一起跳出了窗台。
    凭借经过改造的机械躯体，兽人首领能够在空中自由飞行，但柯尼莉丝哪里到过这么高的地方，吓得在他手臂下失声大叫，兽人首领低头冷笑一声，嘲讽道：“现在知道怕了？”
    柯尼莉丝奋力挣扎着，但她的力量哪能与机械抗衡，被牢牢制住，活像一条任人宰割的小鱼。
    “你要把我带到哪里去？！”
    她捶打着兽人首领的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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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三十一章 泯灭者号

    第九星上高级恶变体不多，面对舒云归这样的三阶异变体简直不够看，舒云归在柯尼莉丝的惊呼中扑进兽人群里，很快被淹没其中，柯尼莉丝又急又怕，却被“独创空间”牢牢保护着，想开枪帮他都不能够。
    她趴在空间壁上大声呼喊着舒云归的名字，然而连声音都不能从空间壁中穿透出去，在战舰入口处徘徊的几只兽人伸着爪子敲击着空间壁，然而这一层薄薄的透明物质却坚如钢铁，在兽人们的群攻下纹丝不动。
    柯尼莉丝紧张地凝视着远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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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三十二章 徒手取弹

    舒云归合上眼睛，苦笑道：“看来，今天确实躲不过去啊。”
    戴新杰活动着手指，掌心枪口发出阵阵骇人的运转声，他的机械躯体比星盗头子阿尔托·兰贺的机械手臂还要精巧，毕竟阿尔托·兰贺的机械手臂只是一个辅助物件，需要用神经带动肌肉去控制机械。
    而戴新杰则省去了肌肉这一环，直接用精神意识去控制机械，无论从灵敏度还是别的方面来说都是目前宇宙内最先进的。
    若是克里虫没死，舒云归还能与戴新杰一战，但现在身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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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三十三章 骑士军团

    “砰！”
    空气弹爆发出的巨响震得头顶落叶簌簌下坠，一只黄鼬兽人被击穿眉心，倒地发出“呜呜”的挣扎声。
    柯尼莉丝用沾满鲜的双手举着空气束能枪挡在舒云归身前，兽人喷出的血溅了她一脸，虽然惊恐万分，但她却守在舒云归身前一步未退，用进了血的双眼死死盯着前方缓步而来的那个人。
    那是文森！
    这次绝不会有错，文森脸色灰白，明显身体中的鲜血已经被抽干了，转而被填充了另一种全透明的液体来撑起身体。
    他用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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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三十四章 谁在说谎

    在这个不被任何人看得起的内城中，舒云归是外城灾民们唯能一信任和依靠的人。
    他们将舒云归堵在车门边，你一言我一语地向他讲述在内城这些天遭受到非人的虐待，人群中不乏那些闯城当日提议要把舒云归送给守城队抵罪的那些人，才过几日，被折磨地不成人形的他们摇身一变，又成了舒云归忠实的簇拥者，甚至混迹在人群中，叫嚷着要舒云归去“教训教训那些趾高气昂的内城人”。
    舒云归可不记得自己与外城人民有如此亲厚的关系，他......
    《星河余烬》第二百三十四章 谁在说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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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三十五章 夜闯深宫

    外城灾民能够在这次突袭中取得成功，其实是跟共存派打了个时间差。
    当谈判失败，舒云归去追兽人首领的时候，共存派担心兽人反扑，调动了几乎所有能用的部队前往城墙镇守，结果外敌没来，反而老家被人抄了。
    当理事会急急忙忙调兵回来的时候，灾民已经把王宫都拿下了，若不是王宫里面有不少守军，只怕现在王宫就得成为他们新的难民营了。
    杰弗里被人摆了一道，虽然不知道是被谁摆的，但丝毫不影响他气得绅士架子都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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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三十六章 深夜密谈

    年迈的老父亲哪里知道这时儿子的意识早已不在自己身体中了，只当是文森没死，立刻又嚎啕大哭了起来。
    但无论室内还是室外，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此时正被他抱在怀里的文森根本就没有呼吸，
    那明明就是个死人，但死人怎么可能会动呢？！
    除非是——
    “诈尸啦！”
    门外灾民登时跑的跑、散的散，深更半夜很容易暴露目标引来共存派围剿，舒云归听见叫声当机立断一脚将别墅大门踹上了，戈保罗速度更快，直接将文森的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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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三十七章 乱臣贼子

    “敌众我寡，我们不光没有人手，也没有武器，虽然野地中散落的流民有不少，但二十年过去了，即使曾经受过军事训练的人此时已经不足以成为战斗力了。”
    舒云归从餐桌一角换了一张地图摊开，在野地中标记出了戴新杰矿动力母舰的位置，距离外城并不远，但这沿路的危险可不少。
    光是盘踞在外城中的那些兽人就不好对付，更要命的是根本猜不到矿动力母舰上除了机甲还有没有搭载别的武器。
    “这场仗，想要取胜就不能慢慢来，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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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三十八章 联手御敌

    闻声，杰弗里的眉角微微上挑，似乎在怀疑费恩·劳伦尔这番话的可信度，但是他并没有直接拒绝，而是警惕地问：“你所谓的联手御敌是怎么个联法？”
    “我们需要理事会提供武器使用权，将全国各地军火库中的武器通过空运运回内城来，我们将以内城为根据地，对野地中的兽人战舰发起突袭，抢回动力核心，以此换取跟兽人首领再次谈判的机会，只要动力核心回到我们手中，我想谈判的局势一定会对我们更加有利。”
    费恩·劳伦尔道：“......
    《星河余烬》第二百三十八章 联手御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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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三十九章 趁夜空降

    告别了柯尼莉丝之后，舒云归来到灾民聚居区门口，格兰站在里院门一步之遥的地方，用手帕掩着口鼻，一看见他过来便抱怨起来。
    “几天就给弄成这样，我带他们来的时候这里可干净着呢。”
    舒云归大步踏出院门，并不回头道：“把你关在一个没有卫生间的豪华宫殿里，几天之内也会变成这个样子。”
    格兰的五官一下子就皱到了一起，疾步跟在舒云归后面没好气道：“这是有没有卫生间的问题吗？分明是外城人没有教养。”
    舒云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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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四十章 回头无岸

    “费恩！”
    舒云归高声厉喝：“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扩音通讯器中的声音沉默了几秒钟，只有费恩·劳伦尔死死压抑的咳嗽声在回荡，片刻之后，他的声音才再次响起。
    “是，我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扩音器中似乎响起了一声叹息，但是太轻了，连舒云归也没有听清。
    “我病了太久，拖着这具残败的躯体与那些人勾心斗角实在太累了，原本我还算意志坚定，但当我得知人类意识可以电子化这件事之后，我动摇了，作为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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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四十一章 管理员级

    “警告！此命令威胁舰体安全，请问是否确认执行？”
    舒云归抱着胳膊站在智能主脑前，坚定道：“确认执行，命令锁死。”
    “命令已锁死，能源核心进入超负荷供能状态，距离彻底损毁预计还有29分钟，为确保安全，请全员离舰！”
    舰船上所有的红色应急灯同时亮起，智能主脑不断发出提醒“请全员离舰！”
    “行了，我们走。”
    命令锁死之后，除非有比舒云归等级更高的S5绝密级权限账号登录智能主脑，否则舒云归留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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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四十二章 瞬息之变

    面对敌人突如其来的增援，人类除了目瞪口呆地看着之外，似乎别无其他应对能力，战场上恶变体的咆哮声几乎盖过了枪炮声，而对于密密麻麻们不计其数涌入战场的恶变体来说，死伤在人类武器下的那点零星数量只能算九牛一毛。
    在第二批到达第九星的恶变体身上，舒云归还能看见一些人类的装饰品，这证明它们是刚恶变没多久的人类，还没有在长期失序的生活中磨灭一切属于人类的痕迹。
    在恶变体群潮中，舒云归看见了一件残破、但无比......
    《星河余烬》第二百四十二章 瞬息之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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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四十三章 背信弃义

    “是啊，我到底在做什么？”
    费恩·劳伦尔的眼神穿过愤怒的戴新杰落在远处一望无际的焦土上，呢喃道：“我也不知道我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如果戴新杰身体中有血管的话，现在他脖颈上一定青筋直暴，他用力掐着费恩·劳伦尔的脖子，咬牙问：“动力核心呢？！动力核心在哪？！”
    面前一脸灰败之色、明显命不久矣的男人却突然笑了起来，起初只是三两声轻笑，后来声音越来越大，连舒云归都忍不住投来惊疑的目光，甚至能从他的......
    《星河余烬》第二百四十三章 背信弃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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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四十四章 逆转战局

    晨光破晓。
    新一天的第一缕阳光从提亚迪斯天空岛边缘露出一抹光亮，正照在舒云归的脸上。
    他将手背挡在眼前，面前一阵疾风略过，一只趁机偷袭的恶变体被程思空的“坐标改写”给远远抛进了树林深处。
    柯尼莉丝抬着头，这才惊觉原来这群人跟舒云归一样，都是有特殊能力的人，那他们一定是来接舒云归回霍普星域的。
    因为紧张而挺直的身体脱力坐了下来，而远处的戴新杰却依然仰着头，从喉咙中发出一声并不友好的声音。
    ......
    《星河余烬》第二百四十四章 逆转战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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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四十五章 人心不足

    柯尼莉丝的问题令舒云归和路亭都沉默了。
    在人类的传统观念中，心脏和大脑似乎是一个人存活的表现，在经过医学技术不断发展之后，人类已经可以接受全身移植手术，其中包括心脏移植，但在大脑移植这方面，即使在医学技术上已经没有问题了，但在人们的观念中还是很难跨过去这道坎。
    在科技如此先进的霍普星域上尚且有些人不能接受大脑移植术，更何况是在科技无比落后的第九星，柯尼莉丝可能从出生开始就没接触过现代医学，更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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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四十六章 对错相抵

    “在我决定与缪斯合作之前，也曾在羞愧与自责的泥沼中苦苦挣扎，但最终仍决定凭心而动，当我作出这个决定的时候，世人的评判对我来说就已经不重要了，你可以觉得我是一个昏庸的君主、人民的背叛者，一切骂名我都接受。”
    费恩·劳伦尔深吸了一口气，这口气在他已经严重损坏的肺部酝酿许久，才终于带着灵魂与肉体无尽的疲累感重重呼了出来。
    “这一生对的事也做了，错的事也做了，我曾修建内外城，抵挡兽人二十年，也曾与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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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四十七章 各执己见

    一场各执己见的会议很快在提亚迪斯天空岛上召开。
    参会代表主要有“引路人”组织总指挥舒云归、提亚迪斯天空岛总负责人陈前进、IAFA会长程思空和第九星代表柯尼莉丝，以及各位身处要职的人物。
    而会议所争论的问题则是霍普星域自身难保，提亚迪斯天空岛随时面临被攻击的危险，是否有能力长期接管几百万手无寸铁的平民。
    对此，舒云归的回应是：“同为人类，我们不能对同胞见死不救，而且我们还需要从第九星平民群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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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四十八章 开始转移

    就在柯尼莉丝在会议上说服程思空的当天，提亚迪斯天空岛就开始接收第九星难民，但除了内外城的民众之外，还有大批流民是散落在废弃城市各处的，这就给转移工作带来了不小的困难。
    在天空岛作战指挥室中，舒云归站在指挥台上，听着舱内人声此起彼伏，眼前的大屏幕上不断更新着实时画面。
    “鸿雁运输机H-332号已进入9号高速起飞通道，目的地马里斯市，飞行任务编号ZY-3566,请求起飞。”
    指挥室中，9号高速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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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四十九章 禁止优先

    因为内外城是距离提亚迪斯天空岛最近的人类聚居区，但由于两者中间有大量恶变体挡路，即使有“执炬者”机甲的加入，但战况依然胶着。
    缪斯不知究竟从霍普星域送来了多少恶变体，没完没了地往战场上涌，双方交战造成大量恶变体死亡，尸体堆积在外城中，导致运输机无法降落。
    没办法，那些进入外城抵抗兽人军团的大军只能按照引导撤回内城，但此时禁行之地已经沦陷，他们的撤退遭遇了大量恶变体的攻击，又因为禁行之地中全是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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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五十章 深海之下

    在程思空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骁勇保护之下，内城十五架运输机全部成功起飞，剩余没等到登机的民众也得到了赶来支援的机甲的保护，暂时退守到内城一处地下工事中，等待战机清理完机场附近的恶变体，天空岛便会再次派运输机来接人。
    现场危机解除，程思空返回天空岛，人还没从机甲上下来，舒云归的通讯便接了进来。
    “别催了，我已经交代过了，让那十五架运输机回岛之后进行系统筛查，有IAFA的技术部门在，如果缪斯入侵了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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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五十一章 地下王城

    “程思空？程思空！”
    呼唤声由弱渐强，耳边嗡鸣退去，程思空缓缓睁开眼，却觉得眼皮上黏.腻的很，伸手一摸却疼了个激灵。
    “别动，你眉弓撞到了操作台，应该有骨折，我已经给你用了快速凝血剂，等回去找路哥做个手术，不会留疤的。”
    程思空感觉自己浑身跟被人拆过一遍一样，骨骼和肌肉哪哪都疼，被摇匀的脑浆终于恢复平静，他望着一片狼藉的驾驶室，后悔刚才去帮舒云归的时候就不该解开安全带，谁知道自己究竟在驾驶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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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五十二章 国王之死

    随着海水大量涌入，地下王城的积水量持续上升，舒云归在为费恩·劳伦尔治疗的间隙垂眼一看，他和柯尼莉丝上次进入移民飞船的入口已经被淹没，以这个进水量，距离飞船主脑彻底沉入海水中大概只剩一两个小时。
    “你的通讯仪还能用吗？”
    舒云归冲程思空晃了晃手臂上的通讯仪，道：“我的屏幕碎了，你看一下支援到哪了。”
    “显示附近有两架运输机在执行难民转移任务，他们正在向我们靠近，预计还有十五分钟到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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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五十三章 核爆危机

    离开地下王城之后，舒云归和程思空回到了动力核心那边，如舒云归的预料，天空岛的战机在执炬者的保护下强势突围，从起飞到解决围芦入海口的军火库仅用了五十分钟。
    在深海之中泡了几个小时，舒云归和程思空终于被水下机器人捞了起来，在离开水面上升的过程中，他们清楚看见了围芦入海口一片狼藉的惨状。
    修建一个城市需要几十年甚至上百年，但毁掉它只需要一秒钟。
    舒云归不知道这里刚刚发生过怎样的大战，但他们入海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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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五十四章 柯尼莉丝

    在舒云归的授权下，提亚迪斯天空岛为柯尼莉丝提供了十架无人机返回地面进行救援。
    如今地面形势复杂，各地军火库被缪斯窃取权限，所有火力都在向天空岛集中，即使启动了保护模式，也依然可以听见外面反弹阻击炮不断发射的轰隆炮火声。
    第九星前国王费恩·劳伦尔的死讯传回来之后，“引路人”高层迅速对第九星政权进行了重新评估，在劳伦尔家族中选出了几名年龄合适的王位继承人，但临危受命这种事却不是人人都愿意干的，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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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五十五章 逆行女王

    话音未落，第二道通讯也接了进来，舒云归急促的声音响起，他那边情况也不太好，但还是尽量稳住声音对柯尼莉丝说：“天空岛上还有几百万第九星民众需要一个新的君主来统领他们，你现在是在做无谓的牺牲，柯尼莉丝，立刻返航！”
    一枚飞弹从无人机舷窗外划过，在柯尼莉丝头顶与天空岛反弹防御武器相撞，整个机体被强烈的气流冲击地上下剧烈颠簸，柯尼莉丝的额头磕在了主控台上，殷红的鲜血立刻就淌了下来。
    “柯尼莉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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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五十六章 物理课堂

    提亚迪斯天空岛在第九星外星域悬浮了整整三天，在这三天时间中，岛上所有人一同见证了一个星球的破碎、灭亡。
    三天，对于已经诞生上百亿年的宇宙来说甚至连一眨眼的时间都算不上，但一座星球的从有到无却能在这样短暂的时间内完成。
    第九星爆炸产生的行星碎片被星域中其他星球的引力吸引，开始不断向外膨胀，提亚迪斯号过于庞大，一旦陷入行星碎片的包裹中将很难脱身，于是在程思空和陈前进的劝说下，舒云归终于决定启程返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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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五十七章 新的政权

    即使用了最快的速度赶回霍普星域，但真正实际到达星流航备站也花了足足两个半月的时间。
    这一趟一去一回，历经整整七个月时间，回到霍普星域的时候，这里已经入夏了，虽然在外太空上感觉不出来四季变化，但舒云归知道，自己非常非常遗憾地错过了舒心的生日。
    他们返航回来的那一天，几乎整个星流航备站的工作人员都跑出来围观，星流航备站总指挥许闻钊将军得知他们从一个陌生星球带回来了三百万人类的时候惊得水杯差点掉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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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五十八章 小舒老师

    为了商议成立新政权的详细事宜，舒云归又在星流航备站指挥室耗了一整天，等他终于被许闻钊放出来的时候，时间已经是夜里十二点，生活区早已熄灯，只有路上零星几点路灯与天上的星空交相辉映。
    舒云归搭乘直通电梯上到生活区，远远看去，自己那间宿舍窗户中竟还能看见微微的亮光。
    这是很不正常的事，自从星流航备站脱离灯塔政府之后，霍普星域对这里的资源补给已经停止了，再加上上次虫潮来袭的时候损失了大量的风力发电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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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五十九章 闪击塔克

    新元历1411年6月1日，一个属于全体小朋友的节日。
    当天凌晨五点整，当星流航备站家属区的孩子们还在沉睡，梦中期待着接下来前往航备站核心区域的参观学习的时候，“引路人”组织率领提亚迪斯天空岛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塔克星领空范围。
    由于塔克星地理位置偏远，常年不受灯塔政府重视，这里的对空防御系统长久失修，别说侦查开启了隐身反雷达模式的天空岛，就是普通战机稍微飞快一点，他们的侦查系统都跟不上，对空作战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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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六十章 高压电缆

    “混账东西！”
    莱特星地下堡垒最深处的安全屋中，霍普星域总长宗定邦一把将通讯器挥到地上，力气之大，连做过特殊加固的通讯器屏幕都摔出了一道深深的裂纹。
    军事指挥部副总指挥吓了个激灵，赶忙去把通讯器捡起来，毕恭毕敬地放到了宗定邦的桌上，顺带小心翼翼看了一眼旁边的星战总指挥翟城。
    跟宗定邦怒气冲冲不一样，翟城气定神闲地喝着茶，甚至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仿佛眼前这些事跟自己没有半毛钱关系。
    宗定邦望......
    《星河余烬》第二百六十章 高压电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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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六十一章 仿生亲属

    太迟了！
    在简方荣惊声高呼的时候，舒心的手指已经触碰到了特高压电缆的连接口。
    剧烈的电光从指尖沿着四肢瞬间袭遍全身！大火在眨眼间烧了起来，舒心登时陷入一片火海之中，现场所有学生都吓坏了，惊叫着连连后退。
    简方荣在舒心的惊叫声中瞠目欲裂，他立刻扑向维修区供能总闸，一把将机械闸拉了下来，供能中断，整个维修区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只有外面的路灯投进浅黄色的光芒，堪堪照亮门口一隅。
    维修区其他工作人员......
    《星河余烬》第二百六十一章 仿生亲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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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六十二章 往日之事

    身后急促的脚步声和呼啸的铁拳一起袭至面前，简方荣还没完全转过身，侧脸就遭受了重重一击！
    “砰——”
    剧烈的疼痛感蹿上脑神经，简方荣往后踉跄了两步，后背重重撞到了观测台护栏上，要是舒云归的力气再大一点，他可能就要从护栏上翻下去了。
    “嘶……”
    舌尖抵了抵逐渐麻木的口腔壁，面对舒云归愤怒的眼神和即将袭来的第二拳，简方荣终于反应过来，侧身躲过了迎面而来的拳风。
    衣领旋即被死死揪住，共同在星流航......
    《星河余烬》第二百六十二章 往日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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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六十三章 原始代码

    “我不管你是如何看待仿生人的，舒心是我带回来的，刚回来的时候她连话都不能说，全身破损高达50%，是我花了半年时间一点点将她修好的，从她张口第一次叫我‘哥’的时候，她就永远、永远都是我的妹妹。”
    舒云归握了握拳，道：“我很同情你的遭遇，但如果你永远抱着仿生人有罪论的想法的话，那我们或许永远也不能说服对方，既然你不喜欢仿生人，那我们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我会去把舒心救回来，不过从此以后，你都不可能再见......
    《星河余烬》第二百六十三章 原始代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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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六十四章 高速电梯

    “运输船Y-994号，请验证实时密码。”
    50秒，49秒，48秒……
    这一刻，时间的流逝显得那么快又那么缓慢，程思空面无表情地站在控制面板前，看模样还以为是在发呆，但搭在物资箱上骨结泛白的手指却暴露了他此时的紧张心情。
    在物资箱中，唐越隔空链接上了控制面板信号，他需要在剩余的四十多秒时间内完成解码工作，这对任何一个大神级别的计算机破译专家来说都是一件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事情，更何况他还是个半大的......
    《星河余烬》第二百六十四章 高速电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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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六十五章 智能耶稣

    按照不同用途，地下堡垒大致可以划分为三个区域，中上层最靠近地面，也是整个堡垒中最容易遭受攻击的地方，是用来安置平民的，为数不多的商业活动也在这里开展。
    中下层是用来安置各种政府机构的，例如舒云归现在看到的“人工智能研究中心”就属于政府合作型企业，同时包括但不限于精尖端军工制造、航空航天研究所以及重点医学临床研究所等等被灯塔政府把控的产业。
    而地下堡垒中的所有平民和政府机构无一都是为了最下层安全......
    《星河余烬》第二百六十五章 智能耶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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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六十六章 木马程序

    “没想到你还挺有嫉妒心啊，这是仿生人程序设定还是人类细胞的作用？”
    耶稣“吭哧吭哧”把小学生推进工作台下面，还贴心地给它盖了件衣服，藏得严严实实的，这才拍拍手站起来，道：“我也不知道，这种复杂的问题你得去问我老爹，不过我要纠正你一点，这不叫嫉妒心，这是人类社会中正常的竞争心理。”
    舒云归耸了耸肩，道：“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吧，现在可以给我带路了吗？”
    “带路没问题，但是你要先答应我办完事之后必......
    《星河余烬》第二百六十六章 木马程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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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六十七章 拒绝访问

    唐越心有余悸地拍着胸脯凑近空间壁，看着里面没有表皮的耶稣，惊愕道：“这是个仿生人啊？我还以为舒哥你抢了个木乃伊回来。”
    耶稣脸颊肌肉抽搐着，即使被夹在空间壁里还是嘴巴不停，骂道：“你才是木乃伊，你全家都是木乃伊！”
    “它还会骂人哇？”唐越十分不爽道：“等我回去写个程序刷新它的记忆中枢，把这些脏话都过滤掉，仿生人怎么能骂人呢？”
    听他这样说，耶稣骂得更脏了，程思空听得耳朵难受，便增加了空间壁的......
    《星河余烬》第二百六十七章 拒绝访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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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六十八章 手动重接

    关于舒心究竟是从什么地方来的，连她的发现者舒云归和朱新月都说不清楚。
    “即使是捡的，起码你们也要搞清楚她的原产地吧？”
    朱新月摊手道：“太空垃圾岛又不是固定在某一个位置不动的，它会根据星域的公转和自转不断改变坐标，上面的垃圾更是来自宇宙各个方位，当时那个垃圾岛靠近莱特星，我们就以为她是莱特星上的产物，而且她还会说跟咱们同样的语言呢。”
    “对仿生人来说，内置几百种语言都是小事一桩，即使她的中枢......
    《星河余烬》第二百六十八章 手动重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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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六十九章 前生回忆

    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简方荣换上无尘抗静电服，进入了试验舱观察间。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观察作为仿生人的舒心，她的整个后背被沿着脊柱剖开，人造仿生皮肤下是银白色的金属肌肉和骨骼，她身体血管中依然流淌着红色的液体，但仔细看，才发现那不是血，而是一种做成了血液颜色的稳定液，用来防止机械躯体温度过热，也可作为机械润滑使用。
    这在霍普星域的仿生人技术中是没有出现过的，简方荣之所以如此肯定，是因为当年发......
    《星河余烬》第二百六十九章 前生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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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七十章 疑云重重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当舒心睁开眼时已是泪流满面。
    她的眼神从迷茫渐渐变得清醒，目光缓缓扫过观察间外的每一个人，在看见简方荣的时候微微一愣，但还是很快挪开了目光，朝舒云归伸出手，带着哭腔喊了一声：“哥！”
    舒云归一个箭步冲到了观察间玻璃旁，抬起手隔着玻璃抚摸着她的脸颊，安慰道：“没事，哥在呢。”
    舒心挣扎着，想要摆脱身后的机械臂，不由啜泣道：“我想回家，把这些东西拿开！哥，你带我回家好不好？”
    ......
    《星河余烬》第二百七十章 疑云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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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七十一章 算力模型

    “舒云归！哎！”
    程思空的大长腿用了全速才追上舒云归，拉着他的肩膀没好气道：“叫你呢，没听见啊？”
    舒云归脚步终于停了下来，两人在天空岛护栏边站定，不远处就是一个通往地下堡垒的出入口，最近连下许久酸雨，地面建筑腐蚀地更厉害了，工人们正在日夜不停赶工，希望能在下个酸雨季来临之前至少完工五分之一的地下堡垒。
    出了天空岛，程思空终于把烟点了起来，问道：“舒心已经恢复了，仿生皮肤也给你弄回来了，还有......
    《星河余烬》第二百七十一章 算力模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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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七十二章 皮肤覆盖

    唐越抱着显示仪离开之后，试验舱中登时陷入一片死寂。
    “引路人”有着严格的规定，工作期间非必要是不会相互交谈的，所以即使试验舱中还有不少工作人员，但室内依然安静地落针可闻。
    简方荣打开了程思空带回来的仿生生物表皮，这种东西的生产制造原本是被灯塔政府严格把控的，但黑市之中没有什么东西是弄不到的，看这分量，起码也是豪掷千金才能换回来的。
    根据唐越为舒心测量过的身体数据，简方荣需要将这批仿生皮肤裁制......
    《星河余烬》第二百七十二章 皮肤覆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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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七十三章 时不我待

    话音未落，舒心和简方荣都抬起了头，只是舒心的神情是开心，而简方荣的表情则不太好看。
    “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了？”简方荣停下了手中的工作，问道。
    “蝴蝶星云有我们急需的东西，而且我们必须去进一步探查缪斯的相关信息，这关系到霍普星域乃至人类的未来。”
    简方荣还是有些不安，道：“但是根据舒心的记忆来看，蝴蝶星云的战乱很严重，现在过去是否能确定安全？”
    “不能，蝴蝶星云遍布密集且剧烈的宇宙风暴，这种......
    《星河余烬》第二百七十三章 时不我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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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七十四章 抽丝剥茧

    由于还要顾及到联合政府的基建和防务工作，所以这次前往蝴蝶星云的人数被精简到了最小值，只有舒云归、舒心、程思空、简方荣和唐越五个人。
    哦，对了，还有一个死皮赖脸、死缠烂打非要抱着程思空裤腿闹着要一起去玩的仿生人耶稣。
    它就像一块黏性极强的狗皮膏药，粘在程思空身上不下来，气得程思空差点用“独创空间”把它压成了金属片，但耶稣脑袋转得快，信誓旦旦说自己也是仿生人，去到全是仿生人的星球上肯定能如鱼得水，......
    《星河余烬》第二百七十四章 抽丝剥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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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七十五章 红梦魇号

    在无序晃动的飞船中，舒云归推开了驾驶舱的大门，问道：“怎么回事？”
    程思空已经把操纵模式切换成了手动驾驶，他全神贯注盯着操纵屏，却仍能分出心思跟舒云归说话，道：“引力太混乱了，看来这个星云中有很多个大小不一、分布不规则的星体磁极，飞船一直在被各个方向的引力拉扯着。”
    幸好他刚才眼疾手快切换了手动模式，不然飞船现在已经被扯得四分五裂了。
    “探测器检测到星体存在了吗？”
    程思空空不出手来，道：......
    《星河余烬》第二百七十五章 红梦魇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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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七十六章 错误记忆

    “不是你让我去传递蝴蝶星云的人类文明吗？”
    舒心茫然地眨了眨眼睛，没想到英姿飒爽的阿克将军脸上的表情比她还要茫然不解。
    “傻丫头，你在说什么呢？什么传递人类文明？”
    此言一出，不止是舒心，连跟着她一起回来的舒云归他们也愣住了，众人面面相觑，却谁也不知道究竟是阿克将军在故意隐瞒，还是舒心记忆中枢混乱，所有关于战争的回忆都是程序错乱的产物。
    程思空的脸色瞬间变得相当玩味，他抱着胳膊半倚在后舱门......
    《星河余烬》第二百七十六章 错误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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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七十七章 诡诞不经

    交谈被猝然打断，舒心“唰”地一下站了起来，小花狗从她怀里掉了下去，圆滚滚的肚皮一翻，就朝这个家的女主人跑了过去。
    它在韩乐博士的腿边蹭着，而作为母亲的韩乐博士正紧紧抱着舒心，泣声道：“你这丫头，一声不吭跑出去这么久，妈妈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舒心对他们夫妇所言的“她自己跑出去”的行为没有任何记忆，只能尴尬道：“爸爸刚才已经说过我了。”
    言下之意就是让妈妈不要再斥责自己了，但母亲很快就在她......
    《星河余烬》第二百七十七章  诡诞不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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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七十八章 惊魂庄园

    唐越躺在地上，双眼睁得浑圆，眼球几乎就要从眼眶中挤出来，从他的头顶正中心笔直往下被剖开一条血线，左半侧身体的表皮不翼而飞，只剩一团模糊的血肉能勉强看出一个人形。
    舒云归随着程思空急匆匆从隔壁赶来的时候，进门就看见了这样骇人的一幕。
    “我们听见叫声就赶过来了，但还是晚了一步，简方荣已经去追凶手了。”
    强忍着心中的惊惧感，舒云归踏进鲜血横流的室内，唐越以侧身半躺的姿势倒在洗漱间门口，从室内通往洗......
    《星河余烬》第二百七十八章 惊魂庄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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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七十九章 噩梦循环

    “为什么要带着这个丑东西哇？”
    在眼前微弱光感隔着眼皮不断刺激着大脑意识的时候，声音比画面先得到了大脑的解析。
    那是唐越的声音，舒云归茫然地想，他不是已经死了吗？被耶稣扒了皮，死于疼痛和大出血。
    他努力睁开眼睛，眼前的一切仿佛都被打散了，像一万片地狱级难度的拼图，不仅无序，而且每一片拼图中的画面都在不断发生着变化。
    “我警告你不要人身攻击嗷！”
    一道令他浑身汗毛直竖的声音骤然刺激了耳膜，......
    《星河余烬》第二百七十九章 噩梦循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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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八十章 二重梦境

    为什么过程完全一致，结局却不一样了？
    究竟是回到了现实，还是仍在梦境当中？
    当一大群手持武器，身穿防辐射服的外星球士兵包围了飞船的时候，舒云归仍靠在副驾驶位上，茫然地思考着这一切。
    但对方星球上的人显然不打算给他思考的时间，他们的武器炮口对准了飞船，站在驾驶舱外面的人不断朝里做着手势，示意他们放下武器，打开舱门。
    程思空最先从猛烈的撞击中清醒过来，他解开安全带爬了起来，在倾斜的驾驶舱中努力......
    《星河余烬》第二百八十章 二重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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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八十一章 事不过三

    “为什么要带着这个丑东西哇？”
    熟悉地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再度传进耳中，舒云归骤然睁开了双眼。
    和上次一样，眼前的画面仿佛一面支离破碎的镜子，每一块残损的镜子中的画面都在不停发生变化，第一次看见这种情景的人很容易被唬住，但舒云归已经不是头一次经历这种情况了。
    他顶着意识来回穿梭导致的强烈眩晕感，用颤抖的手指解开安全带站了起来，视线还未回归正常，但这不重要，他用力敲了敲自己的头，虽然有痛感，但他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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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八十二章 重启征程

    第三次重启征程，所有人心中都是忐忑与未知。
    随着“须臾光年”压缩时空，蓝紫色的风暴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蝴蝶星云中的一切对他们来说是那样的熟悉，却又熟悉地过于诡异恐怖。
    他们明明从没有到过这里，但缪斯给他们制造的梦境却和真实的蝴蝶星云环境一模一样，舒云归看着舷窗外，不由心想，这是不是可以证明霍普星域上的缪斯已经到过蝴蝶星云了？
    就和入侵第九星一样，已经有信徒将这个充满恶意的人造大脑带到了蝴蝶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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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八十三章 阿克将军

    在舱外摄像头传回的画面中，红梦魇号并没有前两次在梦境中看见的那样大得离谱，它大概有半个提亚迪斯天空岛那么大，周身反射着类似水波纹一样的红色半透明光芒，舒云归认为这应该是一种光线制导反射系统，可以让红梦魇号在雷达中达到隐身效果。
    放弃抵抗之后，舒云归他们的飞船很快就被红梦魇号上的引力场拉扯着降落到了它的甲板上，它似乎并没有敌意，而是像大海中的一条巨大的蓝鲸护着一条小鱼崽一样，带着飞船一起掉头继续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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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八十四章 合作御敌

    在前往红梦魇号会议室的路上，所有人出奇一致地保持着沉默。
    由于程思空刚才给了护卫队一个下马威，此时从身前偶尔投过来的目光看起来多少都有些不太友好，不过程思空可不在乎。
    阿克将军看似是个脾气火爆的人，但却并未对程思空他们的无礼行为多做斥责，而是一言不发搂着女儿的肩膀，带着舒心走在队伍最前面，中间隔着护卫队，舒云归他们跟在最后，很难隔着林立的人影看清舒心的背影。
    舒云归明白阿克将军这是在提防着他......
    《星河余烬》第二百八十四章 合作御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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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八十五章 条件互换

    以一场战役换取对方成为自己政权的外援军，这个条件可不低。
    出发来蝴蝶星云之前，当舒云归与联合政府高层开会讨论这个条件的时候，老陈就针对对方是否会答应这个要求表示过担忧。
    但舒云归考虑到联合政府现在虽然拥有三百万人口，但这些人口中接受过教育的不多，无法在短时间培养成战力，等他们的后代成长起来又耗时太长，联合政府与灯塔政府的大战已经越来越近，他必须为联合政府寻找一个强劲且可靠的外援。
    而科技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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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八十六章 抢夺圆盘

    “在登机 之前，我先简单说明一下我们此次任务的流程。”
    在红梦魇号战机发射平台上，舒云归穿着一身银白色作战服，跨步来到众人面前。
    “这次的任务目标是救援以韩乐博士为首的仿生智能研究人员，初步预计为三人，目标地点是阿尔法星仿生人研究协会大楼，大楼的三维影像和其他详细资料我已经同步给各位了，大家看一下有没有收到。”
    阿克将军提供给他们的装备比或霍普星域上的要更先进，虽然这两天大家提前做过一些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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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八十七章 单向控制

    过于逼仄的空间令每个人都不舒服，但又无可奈何，半个小时的飞行时间虽然不长，但当圆盘飞行器抵达阿尔法星上空的时候，程思空的腿已经麻了，不得已伸了一下腿，鞋底就直接踹到了耶稣脑袋上。
    “你这是人身攻击！”
    耶稣双手用力推着他的作战靴，愤怒道：“仿生人也是有人权的！你这个混蛋！”
    “嘘！别说话！”
    身在最前方的唐越盯着电脑屏幕，忽然压低声音快速说道：“我们已经进入阿尔法星的领空了，无人机正在下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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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八十八章 链接失败

    所有低空飞行器的控制权限都由缪斯统一管理，这边飞行器一动，信号就会回传到缪斯服务器中，为了阻绝信号回流，就必须在启动飞行器之前切断它与缪斯的链接。
    “唐越……唐越？”
    连喊两声无人应答，舒云归微微偏头往后看，发现唐越正聚精会神盯着电脑屏幕，似乎有什么非常难以处理的事情令他无暇分神。
    “怎么了？”
    舒云归回头问道，唐越咬着牙擦了把汗，低声急促道：“我想利用这个仿生人的控制中枢与其他仿生士兵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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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八十九章 研究大楼

    “对……对不起，如果不是我未经允许私自搞什么双向链接的话，咱们就不会遭遇危险了……”
    在飞往仿生人研究协会大楼的路上，唐越眼观鼻、鼻观心，垂头丧气地向大家道歉。
    “现在知道听从指挥的重要性了？”
    舒云归偏头看着他，道：“我们是团队作战，如果每个人都不听指挥擅自行动的话，那我们估计很快就会交代在阿尔法星。”
    唐越“呜”了一声，抱着脑袋泄气道：“我知道错了，我以后不敢了，我真的以为能成功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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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九十章 生命探测

    “咱们直接把这玻璃打碎不就好了吗？”
    唐越看着其他准备动手挖沙的众人，不解道：“用手挖要挖到什么时候啊？”
    “不行，一旦玻璃碎裂，大量裹挟着宇宙辐射的风就会吹进大楼里面去，我们还好说，要是韩乐博士她们还在楼里面，没有防护服直接接触辐射是致命的。”
    舒云归看了一眼防护服上的显示屏，即使恒星西沉，天光即将收尽，但他们周围的辐射当值依然很高。
    “那舒哥和程哥不是可以用‘坐标改写’把我们带进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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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九十一章 血肉苦弱

    研究大楼内的空气中悬浮着大量的尘烟，用强光手电一照，能清楚看见那些细微的絮状物一直漂浮在他们身边，随着他们的动作而上下起伏。
    防护服过滤系统发出轻微的“呜呜”运转声，将那些裹挟着致命辐射的漂浮物给悉数滤了出去。
    一楼电梯已经不能使用了，他们只能选择爬楼梯。
    在黑暗的建筑物内搜寻一具遗体是十分不容易的，万一韩乐博士和另外两名研究员死后被仿生人军团随便往哪个墙角一塞，偌大的研究大楼足够舒云归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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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九十二章 活人之棺

    在耶稣吱哇乱叫的声音中，简方荣艰难地爬起来，撑着血流如注的身体检查了一下唐越的情况。
    他不是医生，无法确定唐越的昏迷仅仅是因为撞到了脑袋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但一番胡乱检查下来发现唐越生命体征还算平稳，没有外伤，呼吸、心跳和脉搏也都没有异常。
    相比唐越的情况，他的笔记本电脑似乎要更惨一些，唐越摔出去的时候笔记本一角砸在了地上，虽然做过加固的机身没有问题，但屏幕却碎了一大片，简方荣掀开看了一眼，柔性......
    《星河余烬》第二百九十二章 活人之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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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九十三章 机械飞升

    舒云归点头道：“是，我们知道，那既然你是韩乐博士的同伴之一，为什么没跟博士在一起，反而出现在这个冰棺中？”
    魏泽语艰难地想要坐起来，但脱臼的胳膊无法支撑起身体，舒云归见他挣扎地厉害，便伸手将他拉了起来，让他靠在墙上慢慢说。
    “我们听见楼下有打斗声，但是不确定来的人是谁，你知道的，在这种混乱的战争时期，总会有些人冒死发横财，从前就有很多人觊觎人类意识数据库，这种时候就更多了，我藏在冰棺中，就是为......
    《星河余烬》第二百九十三章 机械飞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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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九十四章 韩乐博士

    “韩乐博士！我们是受您丈夫和女儿的委托前来营救您的，请不要再跑了！”
    舒云归追着那道匆匆闪过的人影进入五楼人类电子意识存放中心，偌大的空间内密密麻麻竖满了透明的电子芯片管道，无数如幽灵一般的淡蓝色光点在这些透明管道中游动。
    一听见声响，那些光点先是哗然一散，然后又如同看热闹一般全部聚集起来，挤在同一根纤细的管道中贴在玻璃壁上如一个个小眼睛似的盯着舒云归看。
    被大量忽闪的光点迷了眼，舒云归的脚......
    《星河余烬》第二百九十四章 韩乐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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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九十五章 数据迁移

    韩乐博士看向舒云归，而舒云归看向唐越。
    “如果能帮我把电脑屏幕修好的话，我的答案是九成。”
    唐越自信道：“只要在数据传输完成之前，缪斯的仿生人军团不会摧毁这个数据库，那我的这条传输线路就是绝对安全的。”
    “这栋大楼里所有的显示屏幕你都可以拆下来用。”魏泽语道：“如果你会修的话……”
    “维修的事情交给我。”
    简方荣转着手里的万用刀，右肩胛骨上的伤虽然已经被治好了，但那种恐怖的疼痛和对手臂伤......
    《星河余烬》第二百九十五章 数据迁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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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九十六章 隔离沙盘

    “不是说了绝对安全吗？！怎么会突然被攻击？！”
    韩乐博士立刻站了起来，朝唐越那边匆匆跑去，短短几秒钟内鲜红色的弹窗已经占据了整个电脑屏幕。
    “数据库呢？数据库有没有被攻击？！”
    谁也说不准这场网络进攻到底是偶然还是有预谋的，但按照缪斯的凶残程度，得不到的东西就毁掉也是它的一贯作风。
    唐越一手握着数据链接线，另一只手在键盘上敲击着，即使密集的弹窗令他根本无法看清自己的操作，但凭借他高超的操作......
    《星河余烬》第二百九十六章 隔离沙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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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九十七章 缪斯之谜

    “这便是阿克将军坚持不肯进行人类意识电子化的原因？”
    舒云归问：“我在红梦魇号上见到阿克将军时，他已经有大半的躯体进行了仿生移植，据我所知，练习使用仿生躯干的过程很艰难，这些不属于人类原生躯干的部分会被大脑本能地排斥。”
    韩乐博士点点头，道：“没错，我与阿克青梅竹马，看着他从十几岁的时候身体器官就因为辐射病而出现恶化，不得不摘除器官截去肢体，周围人都劝说他干脆进行意识提取算了，拥有一个不会生病......
    《星河余烬》第二百九十七章 缪斯之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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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九十八章 援军已到

    随着宁娇娇的一声惊叫，研究大楼内的灯光闪烁了两下，仿佛缪斯也在偷听他们的谈话。
    宁娇娇立刻躲到了韩乐博士身后，随后听见唐越“嘿嘿”笑了两下，解释道：“我把整栋楼的电力都集中到数据库这边来了，其他地方的电压可能不太稳。”
    “这样做能行吗？转换器能受得了吗？”
    简方荣起身去了唐越那边，脱离了这场谈话，随着他的离开，众人对于缪斯的的交谈也告一段落，韩乐博士没有再继续说什么，但关于缪斯还仍有许多未解......
    《星河余烬》第二百九十八章 援军已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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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九十九章 不得不撤

    仿生人士兵没有飞行能力，面对气势磅礴滚滚而来的金属巨球，他们只能往两边躲闪，但道路两边早就被舒云归用火元素异变能力给架起了一圈火墙，并且在风元素异变能力的加持下，火焰从两侧向中心聚拢，仿生人士兵的躯体外壳承受不了如此高温，很快就融化成一滩黑色的粘稠液体在地面上流淌。
    在舒云归和程思空的并肩作战下，仿生人士兵迟迟没能攻入研究大楼，但楼体在挖掘机器人的疯狂进攻下，此时地基一角已经完全陷入的地面泥土中......
    《星河余烬》第二百九十九章 不得不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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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章 为我所爱

    舒心像一只大号树袋熊一样挂在舒云归身上，战机平稳地冲上云霄，将追击而来的低空无人机远远甩在后面，等离开大气层之后，低空无人机就无法再追上来了。
    驾驶员单手握着操纵杆，回头看了一眼一直挂在舒云归身上的舒心，忍不住笑了一下，在他记忆中，以前的梅菲小姐可绝对不会这样大大咧咧。
    听见笑声，舒心这才跳了下来，朝驾驶员轻哼了一声：“这是我哥。”
    见她这样解释，驾驶员嘴角弯得更甚，忍不住道：“他看起来好像......
    《星河余烬》第三百章 为我所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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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零一章 洪水猛兽

    对战缪斯可比救援行动要复杂得多，阿克将军承诺了会全力配合舒云归他们的行动，甚至直言要将指挥权交给舒云归。
    但即使是这样，这也依然是一场需要以少胜多的战争，双方实力相差悬殊，阿克将军主导的临时政府这边目前满打满算只有一艘红梦魇号能拿得出手，而缪斯虽然没有红梦魇号这种量级的战舰，但比它低一两级的战舰却有无数架。
    在这次救援行动中，缪斯甚至都没有派出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仅凭几台挖掘机器人就干掉了一整座......
    《星河余烬》第三百零一章 洪水猛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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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零二章 增援力量

    面对舒云归的询问，韩乐博士深深叹了一口气，垂眸道：“我知道这几乎是一场不可能完成的行动，我也没有任何立场去要求你们一定要做什么，和缪斯的战争打了三年，人类已经被逼上绝路，我知道人工智能已经伤透了人类的心，但即使在这种情况下，我依然想说，请人类不要对人工智能灰心。”
    在现在这个大环境下，能有勇气站在全人类的对立面说出这种话的确相当需要勇气，毕竟现在整个蝴蝶星云剩余的人类个个都只想彻底铲除缪斯，恨不......
    《星河余烬》第三百零二章 增援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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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零三章 特战小组

    “这个事情就交给我来解决吧！”
    唐越举手道：“关于仿生人控制中枢里爆点的问题我已经思考很久了，心里已经有了几种解决方法，但还没经过证实，虽然目前不能确定哪种办法有效，但我可以肯定，解决方法一定就在我想出来的这几种方式里。”
    “你凭什么这么确定？万一到时候全部不起作用怎么办？”有人反问他。
    “照你们这种想法的话这个仗就不用打了，因为根本没人能保证战斗一定胜利，也没人保证未来不会是仿生人全面统治......
    《星河余烬》第三百零三章 特战小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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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零四章 研究中心

    “矿动力母舰隐身模式开启，特战一队已起飞，前方空域净空完成，巡航任务进行中，完毕。”
    “收到，特战二队已进入升空通道，一队注意掩护，完毕。”
    在舒云归的安排下，IAFA作战一组被分为两队，每队六人，第一队作为突击纵队在二队出发之前带领一百架高速战机完成航道净空，务必保证空域内不出现敌人的重火力战舰，以此掩护第二小队成功降落阿尔法星。
    为了节省时间，这次舒云归选择直接降落在人工智能控制中心附近......
    《星河余烬》第三百零四章 研究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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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零五章 埋雷病毒

    整座人工智能控制中心建筑物呈一个巨大的球型，其中一半在地表上，一半深埋地下，据说当初设计的时候是为了利用地下暗河对缪斯服务器进行水冷降温。
    而在地表建筑的顶端，有五片类似花瓣一样能开合的巨大叶片，这是早期缪斯的信号发射基站，用来向外发射指令，并向内回收信号。
    但现在的缪斯已经不需要使用这个信号基站了，它通过一代代更新，控制了所有仿生人的控制中枢，命令会直接从服务器传输到控制中枢里去，相当于它把......
    《星河余烬》第三百零五章 埋雷病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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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零六章 队伍汇合

    展览大厅中悬挂着不少缪斯曾经在蝴蝶星云创造的丰功伟绩的纪念宣传图，舒云归他们一路看过去，发现缪斯确实已经深入到了蝴蝶星云民众生活的细枝末节之中。
    “工业制造、能源开采、航空航天、医疗制药、教育人文、智能家具……几乎就没有缪斯做不到的行业。”
    唐越啧声道：“蝴蝶星云人口虽然不多，但缪斯能同时处理这么多线程的工作，它的核心运算能力到底有多强啊，这真的是古地球时期能设计建造出来的东西吗？”
    “不要......
    《星河余烬》第三百零六章 队伍汇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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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零七章 黑色巨钉

    除了脚步声和风元素异变队员扬起风盾的呼啸声外，整个人工智能控制中心里安静地可怕。
    不知缪斯打着什么算盘，从地下一层到地下十一层这整整十层中，特战小队没有再遭遇任何进攻，为此邝家平还特意使用感知类能力向下感应过几次，但都没有察觉出任何危险的存在。
    这实在是太反常了，缪斯坐拥千万仿生人士兵，却对他们的入侵无动于衷，仅仅用一轮空战加一次伏击来对付他们，这也太不符合缪斯素来凶残的名声了，舒云归甚至觉得......
    《星河余烬》第三百零七章 黑色巨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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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零八章 替身陷阱

    “什么？！”
    舒云归和程思空同时变了脸色，两千倍是个什么概念，即使缪斯能催动这么多人力帮助它扩大自身，但蝴蝶星云三年内的建筑材料产量未必能满足它的要求，就算一切物质条件都能满足，他又是为什么要把自己弄这么大呢？
    以它三年前比现在小两千倍的体量与算力，依然能把人类打得落荒而逃，如今它发展成这个样子，就算去打星际战争也不在话下，难道蝴蝶星云的这个缪斯真的已经开始准备对外太空下手了吗？
    在这个气温......
    《星河余烬》第三百零八章 替身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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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零九章 两处危机

    “简方荣！你做什么？！”
    看见简方荣在如此危险的情况下离开队伍独自行动，舒云归下意识伸手去抓他，但汹涌的水流很快掩去了简方荣的身影，舒云归伸手扑了个空，旋即视线就被水下纵横交错的碎石阻挡了视线。
    随着地下溶洞的不断垮塌，上方控制中心主体建筑物砸落下来，折断的缪斯服务器如暴风雨中的一株小草，在天崩地裂中勉强存活。
    简方荣在水下艰难地游动着，他一边要避开不断坠入暗河中的石块，一边要在浑浊的水中勉......
    《星河余烬》第三百零九章 两处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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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一十章 自毁系统

    短短十分钟内，地下溶洞中的水就已经淹没了倾倒的缪斯服务器，仅凭视线已经再难看清水下的简方荣，舒云归在大水泡中忧心忡忡，几番呼唤无果，虽然邝家平感应到简方荣的生命体征还算平稳，但为了安全起见，舒云归还是决定下水去寻找简方荣。
    由于积水已经几乎要把地下溶洞填满了，水流速度明显变缓，舒云归一头扎进冰冷刺骨的暗河水中，顺着倾倒的缪斯服务器主机斜着向下游去，找到了正因为缺氧而脖颈青筋暴起的简方荣。
    一看......
    《星河余烬》第三百一十章 自毁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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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一十一章 活体机甲

    “轰——”
    巨大的爆炸声在耳边响起，舒心害怕地捂住耳朵想蹲下来，却被拉彭拽着胳膊往前跑，当她刚刚跑出去两步之后，方才站立过的地方就被砸出了一个巨大的凹坑。
    在缪斯舰队的火力包围下，红梦魇号的防御罩被打碎，船身遭到了猛烈的攻击，能感觉出来驾驶员非常努力想冲出包围圈，但每次冲锋都被缪斯舰队给逼了回来，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局面。
    舒心和拉彭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躲过了无数次袭击才赶到作战室，这里门洞大开，......
    《星河余烬》第三百一十一章 活体机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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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一十二章 梦魇化身

    舒心是阿克将军唯一的女儿，世界上没有父亲舍得自己的孩子去冒险，即使是阿克将军也不例外。
    但舒心说的没错，她确实是红梦魇号上唯一能进行意识移植的仿生人，只要她在这里，人类就还有一战的希望，不该坐以待毙。
    亲情与责任的双重压力使得阿克将军很难作出决定，正当他为难的时候，韩乐博士却出现在了作战室门口。
    她应该已经在门外听了很长时间，知道舒心想以身犯险去尝试唤醒红梦魇，或许这个消息传到世界上任何一个......
    《星河余烬》第三百一十二章 梦魇化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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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一十三章 网路追踪

    当舒心化身红梦魇与缪斯舰队激战的时候，人工智能控制中心地底的挖掘工作也在紧张进行中。
    由于当初在建造人工智能控制中心的时候探测到此地湿度太大，为了防止地下暗河中的水汽上升影响上方建筑中的精密仪器，所以方圆几公里内的地面都做了特殊加固密封处理，土元素异变能力不能控制钢筋水泥，若是强行爆破又担心引发二次垮塌，大家一商议，还是决定将地道延长至人工智能控制中心地基之外。
    这致使土元素队员的工作量大大增......
    《星河余烬》第三百一十三章 网路追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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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一十四章 一体双识

    耶稣的诡异神情令在场所有人后背一凉，舒云归眉心立刻竖了起来，耶稣见势不对连忙摇手解释道：“别误会别误会！我说的是字面意思而已。”
    “字面意思是什么意思？”唐越打了个冷颤：“什么叫你老爹在你脑子里？”
    “字面意思就是字面意思啊！”
    耶稣指着自己的脑袋，认真道：“舒心不就是将人类意识移植到仿生人身体中，同时保留人类大脑代替控制中枢承载人类意识吗？我老爹在得到舒心之后对她进行过解剖，发现了这项技术......
    《星河余烬》第三百一十四章 一体双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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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一十五章 断点重连

    缪斯服务器炸毁、红梦魇号失联、意识提取器夺取失败，三处任务同时失败，此刻众人才第一次明白缪斯究竟是何等强大的敌人。
    舒云归看向远处，执炬者机甲已经收到他们存活的消息，正从人工智能控制中心的废墟上撤下来，返回矿动力母舰上待命，他们一走，被暂时击退的仿生人军团又卷土重来，重新占据了这片区域。
    曾经他们以为缪斯最大的威胁来源于它拥有数千万仿生人军团，但此时大家才明白，缪斯之所以厉害，不在于它控制了多......
    《星河余烬》第三百一十五章 断点重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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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一十六章 熔毁中枢

    唐越一下从地上跳了起来，举起笔记本就朝那名仿生人士兵砸去，但身后却有人架住了他，并死死按住了他的胳膊。
    他奋力回头一看，才发现那也是跟随而来的仿生人士兵，他们一直尾随在特战队后面，目的就是抢夺唐越的电脑，消除正在重连断点的耶稣的意识。
    “哈！缪斯果然怕了我的‘网路追踪’吧！”唐越奋起将笔记本扔了出去，大喊道：“简方荣！接住！”
    简方荣一手抓着耶稣，一手接住了笔记本电脑，仿生人一看他们的目标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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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一十七章 网络世界

    “我这是在哪？”
    “我在做什么？”
    在所有苏醒过来的仿生人士兵的脸上可以看见他们茫然失措的神情，自从意识被缪斯控制之后，时间对于他们来说就停止了，这三年来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无意识的，甚至不会给他们留下任何记忆。
    他们互相张望着，看着每个人身上同样的军队制服，看着垮塌的人工智能控制中心和漫天的机甲战舰，第一反应都是以为自己在梦中。
    但这个“梦境”过于真实，很快就有人反应过来这不是梦境，这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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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一十八章 电子军队

    面对突如其来的攻击，唐越脑袋里一片空白。
    他首先想到的不是自己会不会死，而是明明已经意识消散，无论在生物学还是在仿生学方面都应该被判定为“死亡”的仿生人怎么会突然“复活”？
    骤然出现在面前的风盾替他挡住了这道致命的激光，风元素队员在下方呼喊着他的名字，招手示意唐越赶快爬上去，不要继续暴露在半空中。
    但唐越却看见了令他终生难忘的可怕一幕，在风元素队员身后，无数倒地不动的仿生人士兵悄无声息地爬了......
    《星河余烬》第三百一十八章 电子军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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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一十九章 神秘男子

    在红梦魇取代缪斯控制了所有的仿生人的同时，在网络世界中，由神秘男子指挥的电子军队也对缪斯发起了总攻。
    电子军队一路横扫千军，他们的意识被神秘男子固定在了网络世界中，无法被攻击也无法被删除，所有缪斯制造的BUG程序都在大军的铁蹄下化为尘烟，缪斯一路仓皇逃窜，在蝴蝶星云网络世界中的领地越来越小。
    “顾星堂？！是你！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
    在网络世界深处，被电子军队截断去路、围困孤岛的缪斯尖声......
    《星河余烬》第三百一十九章 神秘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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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二十章 遥远来客

    恒星西沉，夜色悄无声息弥漫了上来。
    战场清扫工作还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中，红梦魇号悬停在阿尔法星大气层边缘，作为整个蝴蝶星云仅剩的几架飞船，它承担了接待遥远来客的重任。
    众人坐在会议室中，十几双眼睛看着具有耶稣外表的顾星堂，心中无一例外都觉得别扭，舒心一双圆眼睛在他身上转过来转过去，硬是无法将思维跳跃的耶稣跟沉稳的仿生科学研究所的所长联系起来。
    但此时的耶稣确确实实变了一个人，即使面对众人大量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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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二十一章 技术屏障

    听见耶稣还能“复活”的消息，唐越终于松了一口气，顾自喃喃道：“我还给它看中了好几套皮肤呢，再不回来就要被销毁了。”
    唐越不知道蝴蝶星云有法律规定，不同的人类意识是不能使用同一套躯体外观的，他在战场上挑选的那几个躯体是一定会被销毁重铸的，所以即使耶稣现在“活”过来，也不能使用人家的躯体。
    不过给耶稣覆盖表皮倒是小事，有韩乐博士和简方荣在，现在又多了个仿生人专家顾星堂，它后半辈子的皮肤问题是肯定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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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二十二章 天才学者

    舒云归万万没想到，人虫基因融合试验竟然与缪斯有关，从前他不知道十二智脑团为什么要暗中资助修道院进行一个看不见任何收益的试验，但他现在知道了十二智脑团是缪斯的信徒，也就能理解他们把钱大把地砸进一个根本不可能赚钱的项目中是为了什么。
    其实什么都不为，他们只是服务于缪斯单纯对人类的恶意罢了，人虫基因融合试验虽然借着延长寿命、强身健体的噱头骗过了大多数政府官员和平民百姓，但缪斯一定知道其背后的危害性，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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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二十三章 仿生翼龙

    生死患难的两兄弟抱在了一起，耶稣笑嘻嘻地问：“我在网络世界里是不是很帅？！”
    唐越虽然根本不知道网络世界具体长什么样，但却像亲眼见过一般，连连点头道：“帅！特别帅！”
    舒云归站在门口，倚在门框边看着这两兄弟生死重逢、泫然欲泣的模样，忍不住眼角抽了抽，这时韩乐博士从操作间走了出来，昨夜顾星堂突然上门找她，她从半夜工作到现在，才完成了耶稣的皮肤覆盖工作。
    蝴蝶星云上绝大部分的皮肤覆盖工作都是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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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河余烬》第三百二十三章 仿生翼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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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二十四章 启程返航

    舒云归得了仿生翼龙，耶稣得了新的皮肤，顾星堂也得到了一具新躯体，虽然意识还在沉眠中，但物质条件都安排妥当了，只等着舒云归他们到了古地球之后再唤醒这位“老祖宗”。
    一切事情处理完毕，霍普星域的舰队也到了回程的日子，舒心舍不得舒云归和简方荣，非要跟着他们一起回去，但阿克将军和韩乐博士也舍不得女儿远行，两相为难之下舒心不得不选择留在蝴蝶星云，等霍普星域的战争结束了再回去看他们。
    可话虽然这样说，霍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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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河余烬》第三百二十四章 启程返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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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二十五章 回航塔克

    从蝴蝶星云回来，塔克星看似一切如旧，但实际上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随着矿动力母舰平稳降落在塔克星新建成的“北极星”航空军事基地回收平台上，船舱内的唐越和耶稣两人挤在一个舷窗边，望着外面灯火通明的航道指示灯，伸着懒腰感慨：“果然还是回家好啊！”
    唐越已经迫不及待想回到提亚迪斯天空岛上自己那间小宿舍里了，他离开之前捣鼓了许多程序设备，都只研究了一半因为算力问题和硬件问题搁置不前，既然现在他们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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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河余烬》第三百二十五章 回航塔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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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二十五章 地下学校

    自古以来，一场灾祸的原因无非是天灾和人祸两种，但人工智能掀起的灾祸却不知道该归属于哪一种。
    车内开着恒温系统，坐在前座的程思空甚至脱掉了外套，但同在一辆车内的程靖却觉得手脚冰凉，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一直致力研究的特殊人类变化是一场由于人工智能对人类的恶意而掀起的无妄之灾。
    “你刚才说遇见了从古地球来的缪斯服务器的设计者，听你的语气你们应该没有发生冲突，如果可以把他看做是人类的朋友的话，那他坚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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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二十六章 基因取样

    因为舒云归和程思空的出现，学校门口经历了一次群情躁动，好不容易等到那些兴奋的学生和家长离开，此时信号灯早已转绿，路亭也结束了一天的兼职教师的工作，顺便蹭了个车，跟着舒云归他们一起回生物研究中心去加班。
    “哎呦，忙得一天屁股都没沾板凳，还是初中生们活力充足啊，他们放学还有精力打篮球，我今晚算是连针管都拿不起来了。”
    路亭挤上车，程靖很自然地往里坐了一点，给他让了个位置出来，路亭也顾不上什么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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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二十七章 校园义工

    在生物研究中心里，舒云归和程思空视察了基因采样工作，并且见到了许多愿意为人类种族延续贡献力量的、新一代的异变体们，无论是没有任何特殊能力的普通人类，还是掌握着某种超能力的异变体们，他们都在用自己的能力为全人类努力奋斗着。
    看到这种场景，舒云归倍感欣慰，联合政府终于慢慢走上了正轨，这比他想象的时间要快很多，他也可以放心大胆去古地球了，等解决了缪斯服务器的初代机，回来之后就可以着手抢夺人工太阳控制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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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二十八章 地球之旅

    “矿动力母舰金雕号已推进至升空轨道，任务坐标核实完毕，请全体舰载人员做好起飞准备。”
    “金雕号确认转入升空轨道，动力预加载百分之百，起飞倒计时三分钟。”
    在偌大的矿动力母舰指挥室中，舒云归站在指挥台前，正望着下方来去匆匆却井然有序的工作人员们，忽然眼前递过来一个纸杯，里面是香气扑鼻的现磨咖啡。
    “诺，快喝点吧，听说你在地下学校干了好久义工，差点把小命都交代在那里了？”
    来者是许久不见的朱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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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二十九章 历史谜题

    众所周知，地球有四分之三的面积被水覆盖，同时又拥有足够光折射的大气厚度，所以从外太空看过去，这颗星球显现出令人着迷的神秘蓝色。
    这是在初期霍普星域很难看见的美景，虽然霍普星域的六颗行政星上都有液态水的存在，但由于它们没有恒星，这些液态水在人工太阳建造出来之前都是以永冻冰的形式存在着，整个星域中寸草不生，除了黑暗便是严寒。
    作为移民后裔，其实舒云归他们这代人对于古地球与霍普星域的差异并没有太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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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三十章 森林霸主

    呜咽的狼嚎声在昏暗的密林中越靠越近，不久前他们才见识过比森林猫还大的松鼠，可见人类消失之后的地球因为氧含量上升而导致动物体量巨大化，森林狼作为原本的森林霸主，只怕会体型会更加惊人。
    舒云归迅速作出手势，要求所有人立刻聚拢，他们这个队伍中的高阶异变体不少，但狼也是群居动物，它们的智商比普通动物要高出很多，尤其擅长团队协作，在原始森林这种非常不适宜人类活动的地方遭遇森林狼是一件特别危险的事，一旦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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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河余烬》第三百三十章 森林霸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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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三十一章 断崖坠落

    狼王离去，剩下的狼群不再具备战斗力，舒云归一解除“奉我为主”，它们就头也不回地四散溃逃而去，彻底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中。
    邝家平用异变能力感知了一遍周围，并没有发现潜在危险，程思空这才解除了“独创空间”，众人围观了一场精彩绝伦又惊险万分的战斗，好在大家基本上都见识过舒云归的身手，并没有过于惊讶，反倒是那头大胖龙看了个目瞪口呆。
    虽然它是个仿生生物，但身体中的DNA是真实存在的，同样属于动物的它能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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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河余烬》第三百三十一章 断崖坠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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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三十二章 地下救援

    巨大的山体滑坡惊动了随行而来的舰队，很快武装直升机便飞到了事故现场上空，巨大的探照灯将附近几公里山林照得亮若白昼，此时人们才发现这场事故究竟有多么严重。
    舒云归他们所在的山崖发生断裂，半边山体都随之滑向山脚，但就是因为这场滑坡，导致狼王撞动的那块巨石在滚落的时候，与地面部队所在的地方形成了一个微妙的夹角，巨石擦身而过，“轰隆”一声落进山脚下的小溪中，几乎阻断了整条溪流。
    要说地面部队幸运也确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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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河余烬》第三百三十二章 地下救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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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三十三章 国家宝藏

    金灿灿。
    满眼都是金灿灿。
    救援小队的所有成员站在墙角，谁也不敢主动往前多走一步，害怕眼前看到的这一幕变成幻影灰飞烟灭了。
    邝家平握着探照灯，白色的光芒射出去，反射回来的都是金光，他们一行人的面庞都被照成金色的了，朱新月不敢置信地掐了自己一把，她手劲大，疼得一哆嗦，看来这不是梦。
    “我……我没看错吧？”她指着前方惊愕道：“咱们掉进金库里来了啊？”
    这是一间几乎看不头的空间，之所以说它看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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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河余烬》第三百三十三章 国家宝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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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三十四章 文明遗迹

    根据程思空的经验，金库不会单独存在，它一定是跟某些建筑连通在一起的，虽然在地表上看不出建筑外观，但要是从地下金库反向向上探索，说不定还能找到一些其他的线索。
    当然，这个“线索”在程思空的心中已经自动与“财宝”化上了等号。
    大老远从霍普星域跑来一趟，还什么都没有干呢，就先白拿人家这么多东西，程思空自认为不是个吃白食的人，但是如今地球上确实没有发现人类的活动痕迹，他就算是想支付一些报酬，也不知道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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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河余烬》第三百三十四章 文明遗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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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三十五章 鸟嘴骷髅

    在古地球天灾时代初期，由于灾难频发、人口锐减，海平面上升导致陆地面积急速缩减，全球粮食产量严重不足，饥荒成了人类面临的第一项天灾。
    随后，臭氧层空洞带来的致命辐射致使大量人类死于辐射病，酸雨、地震、山火、海啸，以及避无可避的大量陨石撞击，导致人类这个种族几乎在一夜之间陷入灭顶之灾。
    在人类尚且没有组成统一政府来调配资源的时候，各个国家为了抢夺最后的生存权利而发动了战争，小国家被吞并掠夺，大国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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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河余烬》第三百三十五章 鸟嘴骷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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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37章 祈神仪式

    “门消失了？什么意思？”
    程思空从步梯上回望，但他们已经距离最初进到这个地下堡垒的那扇大门太远了，一眼看下去只有望不到尽头的黑暗。
    “就是从物理上来说，那里原本有扇门，但现在却消失了，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种情况，但是我的感知不会出错。”
    邝家平闭眼再度探寻了一番，重新睁开眼时脸色似乎更加不好。
    “不光是门消失了，我的感应能力也被封在了这个地下空间中，我无法再感知到外界的任何变化。”
    他低头看了眼通讯仪，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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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河余烬》第337章 祈神仪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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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38章 科学献祭

    舒云归他们是被热醒的，睁眼便是一道燃烧着绯红色烈焰的大锅，里面的木柴“噼啪”作响，由于距离太近，火星甚至能蹦到舒云归脸上。
    通过舒云归的观察，他发现这里是一个非常大的空旷房间，中间有一张大桌子，四边点着大锅炉一般的篝火，他队伍中所有人都在这里，背靠背两两捆在一起，他试着活动了一下手腕，便听见身后传来程思空压低的声音。
    “别挣扎了，是最老式的牛皮筋，这玩意越挣扎捆得越紧，我刚才试过了，现在手腕已经开始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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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量子幽魂

    戴着鸟嘴骷髅面具的激进派们被关在“独创空间”中，他们发现自己无法突破这层透明的空间壁，顿时慌了神，以他们对科技的理解程度根本无法想象这是什么东西，愚昧再一次占领了他们的头脑，很快他们就把这种神奇的能力看作是自然之神赋予的神力，纷纷对着程思空跪了下来。
    舒云归“哈”了一声，惊愕道：“难道就因为你刚才说了一句自己是自然之神，现在他们就真把你当神了？”
    一大群人对着程思空又拜又唱，搞得他头皮发麻，文明社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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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亡循环

    听见这个消息的唐越和耶稣明显比那群被关起来的面具人要惊讶，他两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抬着头望向舒云归，但舒云归却没有半分惊讶，显然也很早就知道了这件事。
    “咱们的先遣队在对地球进行扫描的时候，确认没有人类活动的迹象，地下堡垒荒废已久，许多维持正常生活的设备都无法再运行了，如果不去地面进行补给，他们是绝对不可能在地下生活这么长时间的。”
    舒云归睨了空间壁中的那些人一眼，道：“而且他们刚才不是说了吗，自己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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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灾遗民

    从缝隙中探进头来的人是个圆头圆脑的小胖子，他圆滚的肚子很艰难地卡在缝隙中，原本喜悦的笑容在看清舒云归他们的服装之后僵在脸上，众人与他大眼瞪小眼互看了一会，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呃……你们是哪个基地来的？”
    胖哥半边身体悬空，挂在天花板上倒吊下来与他们说着话，这一幕多少看起来有些诡异且滑稽，舒云归他们对于在地球上遇见其他人类队伍的事情也十分惊讶，但显然这里不是谈话的好地方，他指了指天花板，问：“你确定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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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月通道

    面对月球同伴的热情邀约，舒云归和程思空商议了一下，与其漫无目的地在地球上乱转浪费时间，不如就跟着胖哥去月球基地看看，月球作为距离地球最近的人类居住地，竟然一直没有遭到缪斯的攻击，这件事本身就很奇怪，说不定月球上的同胞还知道一些关于缪斯的秘密。
    得知舒云归他们同意去月球基地做客，胖哥更开心了，他们这一群天灾遗民好像天生就没有对人的防备心理，这也许是因为他们这一千多年都生活得非常安稳，不像其他几个星球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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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球基地

    在阔别了太阳系一千四百多年之后，人类再次回到地月轨道，在这里能同时看到地球和月球，甚至连太阳的光线也令人无比着迷，特别是对于没有恒星的霍普星域的人类来说，这是任何科幻电影都无法描绘的场景，人工太阳与其相比也要逊色许多。
    “真没想到我这辈子竟然还能有亲眼看见太阳的这一天。”
    朱新月透过航天飞机的舷窗直愣愣看向窗外，太阳不可直视，她只能通过地球被照亮的那一半去感受太阳光的美好，这光线中孕育着生命所需的热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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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参议长

    胖哥被他们齐刷刷的声音惊到了，缩着脖子愣了一会，才犹豫道：“不……不是新世界计划中的那个缪斯服务器吗？”
    “是它！就是它！”
    唐越激动问道：“你还知道哪些关于缪斯服务器的事？”
    “缪斯服务器就是一台超级计算机嘛，它早在天灾时期就因为数据造假被禁用了，这些都是我们月球基地上每个孩子在上历史课的时候都会学到的东西。”
    “是啊是啊，历史课本上说缪斯服务器曾经风头很大，而且它不止能运行新世界计划，还可以作为超级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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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四十五章 远程操控

    在看见代码的那一瞬间，唐越的精神登时被吓清醒了，他赶紧踮起脚趴在玻璃门边仔细朝里观望，那调动武器的代码还在持续输入中，很明显这台计算机被远程操控了，对方正在覆写月球基地的武器使用权限，唐越虽然不知道对方是谁、目的是什么，但很明显这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
    他用力推了推玻璃门，这个办公室的玻璃门是需要面部识别认证才能打开的，他的笔记本留在会议室没带上来，此时手边没有工具，无法对识别系统进行破解。
    见大门实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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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四十六章 供能线路

    “什……什么？！”
    秘书小哥赶忙上前查看，可他看不懂计算机上滚动的代码是什么意思，只能抬头问舒云归：“舒先生，您确定您这位同伴说的是真的吗？”
    “这是我们霍普星域最厉害的信息技术人员，在电子信息技术方面他有绝对的发言权。”
    舒云归凝神问唐越：“有没有把握阻止这个程序？”
    “时间不一定来得及，对方已经取得了超过90%的权限了，我只能尽力。”
    “明白了，你去阻止程序，我通知舰队撤离。”
    舒云归原本想一拳击碎这个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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