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东欧当倒爷》 第1章 蓝星,我来了 夕阳下,杨宁扛着一把破旧吉他斜倚在小桥护栏上。 他在等人。 桥下溪水涓涓流淌,载走了时间,也一点点载去了他的耐心。 心中虽然生出了些许的焦躁,但面上却依旧是一副淡定从容的模样。 这是他上辈子做医生时养成的职业习惯。 在他上辈子的那个年代,正值医患关系最为紧张的时期,当医生的在面对病人时,若是不能把握好自己的情绪,随时都有可能被病人投诉。 杨宁并非他的本名,那是这具肉身的原主本名。既然继承了原主的这具肉身,自然也要继承下来原主的姓名。 不单姓名,还有身份:帝都医学院临床医学系九零级大一新生。 这个身份,他还是相当满意的。 一来是因为专业对口,二来,这帝都医学院在蓝星华国众多医学院校中可谓是顶级的存在,比起他上辈子所考取的医学本科院校不知道要强了多少倍。 对原主的这具肉身也说不出一个不字。 一米七九的个头正是第二适合华国帅哥的高度,至于这第一适合的高度嘛,当然是他上辈子所拥有的一米八……不到,稍微差了一点点的一米六九。 长相更是没得说,剑眉星眸,面如冠玉,纵贯华国上下三十年,恐怕也只是稍逊于上辈子的自己而屈居榜眼。 唯一令他感觉不爽的是来到这蓝星世界后,苦等了十几个小时,也没等来传说中的具有神奇功能的某种系统。 不过,此遗憾倒也无伤大雅。 这蓝星世界的地理结构及文明进程和他上辈子所处的地球世界几乎完全一致,而他则是带着记忆穿越而来,各种记忆非但未遭遗失,反倒比上辈子当医生时更加清晰。 也就是说,这蓝星世界未来三十年将要发生的大事,他杨宁可以说是了然于胸。 这他么才是真正的金手指啊! 比如,大a二级市场中每年都会跳出来的几只十倍甚至几十倍的妖股,对超爱钻研股市的他来说简直就是如数家珍。不用多,一年逮上一只,一千元起步,十年内定将成为全星首富。 呵呵,嘿嘿,哈哈…… 还要什么自行车啊! 然而,即将踏上伟大复兴之路的杨宁却要将宝贵时间浪费在等人这种无聊事端上,其心情之糟糕,可想而知。 但,这也是无奈之举。 在原主的残留记忆中,他暗恋着同班一位名叫胡蓉的女同学,并发展到了茶不思饭不想、魂牵梦绕日渐憔悴的地步。虽然原主在残留记忆中并未明确他究竟为何而选择了烧炭自尽,但新任杨宁揣测,十之八九与受不了这暗恋之苦脱不了干系。 理由只有一条,原主留下了一个遗愿,想当面唱一首《大约在冬季》给那胡蓉同学,以表白自己的爱慕之心及决绝之情。 受人滴水之恩,理当涌泉相报。 杨宁没理由忽视原主的遗愿,必须安排。 等了半个多小时,目标终于出现。 个头不高,身材一般,因为离得较远,暂时看不清楚长相,但夕阳余晖下,一袭火红色薄呢风衣甚是扎眼。 杨宁不禁摇头轻叹。 这样的打扮…… 简直就是五行缺四,土的掉渣。 真想为原主兄弟抱一声屈。 原本就因为等候太久而烦躁的心情,此刻又多了几分郁闷。 但杨宁还是微笑着横过来背上的破旧吉他,端好弹奏的姿势,候在了小桥正中央。 “你,就是胡蓉?” 待目标走进,杨宁看清了对方的相貌,为原主兄弟抱屈叫不值的心情更加强烈。结果,一时忘记了自己的身份,问了句不怎么合适的问话。 那姑娘先是一阵银铃般的笑,随即歪着头,一双如泉水般清澈的眼眸荡漾起数道涟漪: “你说呢?” 杨宁只觉得心头不由一颤。 这姑娘的相貌虽距离倾国倾城的标准相差甚远,但其声音含毒,眼神带电,也怪不得原主兄弟抵抗不住而坠落深渊。 随意拨动下琴弦,杨宁淡然一笑,权当刚才的问话只是玩笑。 “那什么,胡蓉同学,接下来可能要耽误你几分钟,有人委托我唱首歌给你听。” 话音未落,悔心已生。 特么的,好像又说错话了呢。 只见那胡蓉左手反叉腰间,右手托住了下颌,欲笑还忍,七分故意,三分俏皮,反诘问道:“是谁委托的你呢?” 一瞬间,杨宁体会到了脑子遭受电击的感觉,麻溜溜,晕乎乎,思维几乎停滞。 “是杨宁。” 又是一阵银铃般的笑。 “真没看出来,你还挺幽默……那好,你唱,我听着呢。” 吃瓜看热闹似乎也是华国民族的传统美德,只是片刻,围观的同学便超过了两位数。 声声窃笑中,杨宁深吸了口气,同时告诫自己,想个桃啊,一见钟情不可能是自己的菜,刚才之所以会产生心动的感觉,那不过是原主兄弟的残念在作祟。 这一招果然有效。 只是一个呼吸,便平复了心情。 再次拨动琴弦,弹奏出两组和弦后,杨宁开口唱道:“轻轻的,我将离开你……” 哄笑声登时炸开。 杨宁尬到了脚趾能抠出个带游泳池的豪华别墅。 那位说相声的郭大师,是条汉子你丫就站出来做个证,本帅锅并非一开口就跑调,而是你大爷的把经典糟蹋得太魔性了。 努力把调往正道上拉,可是…… 正道的调又在哪里呢? 围观的同学无一不笑弯了腰,唯有胡蓉,认认真真听完了一段根本不在调上的歌曲,俏皮的神色早已经不见了踪影,笑容也渐渐凝结。 “谢谢你的歌,杨宁,其实你不用主动退学的……” 退学? 还他么主动? 杨宁陡然一惊。 这么大的事情,原主兄弟怎么就没在残存记忆中留下个只言片语呢? 转念一想,随即释然。 原主这兄弟连自个的生命都能狠心放弃,又怎会在乎什么退不退学呢? 只是…… 刚琢磨出来没多久的伟大复兴之计划骤然间被打乱,此刻的杨宁愤懑不已,一心只想拨打号码为的电话。 我他么要换货! 我他么要维权! 我他么…… “到那边走走,我还有些别的话想跟你说。” 胡蓉的声音仿佛带有一种特殊的磁性,吸引着杨宁下意识地点了下头,表示了同意。 下一刻…… 有诗为证: 溪水岸,垂柳旁,才子佳人互诉心肠。 黄昏前,晚霞盛,尼玛纯属白日做梦。 并肩前行中,杨宁几次以余光偷瞄身旁一侧,可人家胡蓉落落大方,言谈举止间丝毫不带有儿女情长的忸怩,表露出来的只有同学之间的纯真友谊。 好,原主兄弟,哥帮你也只能帮到这儿了。 你是不知道,哥在那地球世界上猝死在手术台上时已经年满三十二周岁,不可能对一位小了自己十四五岁的丫头片子产生什么情愫,所以嘛,这暗恋情结也该到了画上个句号的时候了。 “你啊,真是误会道森老师了!每个周末都是我主动约的他,并非你想象中那样是他缠着我,我跟你说过的,我打算本科毕了业就出国读研,所以才会在每个周末的晚上去找道森老师学习英文啊!” 还别说,胡蓉嗔怒时现出两只酒窝的小模样比起刚才的俏皮更加迷人可爱,使得杨宁刚画了半圈的句号戛然而止。 “你不分青红皂白把道森老师骂了一通,还踹坏了人家的宿舍房门,错本来就在你。学校让你把父母叫过来,亲自给道森老师道个歉,其实也是息事宁人的做法,你说,你怎么就那么倔呢?干嘛非要退学呢?” 杨宁眉头紧锁。 道森是个米国佬,去年才被院校聘为专职教习英文的外籍教师,这货偏就生了副高挑身材且眉清目秀的模样,以杨宁上辈子的流行词汇来说,那可是妥妥的一枚高帅富,自然会得到众多女同学的偏爱。 结合胡蓉的说词,原主兄弟应该是对道森和心上女神的关系产生了误解,因妒生恨,所以才借着酒劲去踹了人家的房门,并胡闹了一通。 若如此,那确实是原主兄弟做的不对。 可就在此时,脑海中忽然跳出来了一段原主的残存记忆: “道森其实就是一个骗子,一个卑鄙小人!他所表现出来的对华国的热爱,全都是伪装! 有一次在邮局,我无意间听到了他跟米国那边的越洋电话,他在电话中说,华国人都很贱,尤其是华国女人更贱,只要跟她们说可以帮助她们出国,便可轻而易举地骗她们上床。 昨天晚上,我路过道森宿舍的时候,刚巧看到他喝了酒回来。进门之前,他摘下了学生会插在每间房门上的国旗,扔在了地上,还用脚碾了几下,并啐了一口唾沫。 我跟他理论,可他却发起了酒疯,自个踹坏了房门,还打伤了我,事后却恶人先告状,把所有的脏水全都泼在了我头上。 院校领导根本不愿意听我的解释,非得逼我叫家长来给那个卑鄙小人下跪道歉,否则就开除我的学籍,断了我复读重考的退路,士可杀不可辱,我杨宁决定以死明志……” 杨宁下意识地摸了下额头。 刚接管这具肉身时,那地方确实还有点疼。 微闭双眼,深吸口气,再重重吁出。 真相了,原主兄弟,原来这才是你走上绝路的缘由。 安心去。 你受到的冤屈,哥一定给你找回来。 哥发誓,辱我中华者,必十倍还之! 第2章 不是挑战,更不是决斗,而是教训 男宿2号楼,407舍。 项方舟叼了根香烟,盘腿坐在靠窗的下铺上。 他也在等人。 朦胧的夜色已经悄然爬上了窗棂,项方舟终于等来了他要等的人。 睡在他上铺的兄弟,杨宁。 “你丫跑哪儿浪去了?打昨晚儿就没见到你。” 项方舟是帝都本地人,自然要操着一口纯正的帝都腔,嘴巴里的舌头就像是捋不直一样,恨不得每一个字都是儿化音。 杨宁当然不能实话相告,说他昨晚上去到了街上,找了家小旅馆,开了间房,然后烧了盆木炭…… 但面对最好的兄弟,他又不想以谎言相应,哪怕只是善意的谎言。 干脆转移话题。 “我找道森下战书去了……” 项方舟毫无征兆地发起火来:“你丫还有完没完?” 同时抓起窗前书桌上的香烟盒和火柴,砸向了杨宁。 杨宁侧身躲闪,躲过了烟盒,却被火柴盒砸中了脑门。 疼倒是不疼,但就是惊愕。 原主的残存记忆中,项方舟可是他最铁的哥们,真有些搞不清他为何会突然发火。 “你大爷的,烟盒里还剩了根烟,丫爱抽不抽。” 杨宁上辈子并不怎么会抽烟,而且,项方舟颇有些盛气凌人的样子也着实让他反感,可为了维护住自己的人设,稍一犹豫后,杨宁还是放下了背上的破旧吉他,弯下腰来捡起了地上的烟盒。 抽出烟盒中剩下的最后一根香烟,再捡起火柴,点上了火。 一旁,项方舟的火气来得快,消得更快。 “两天不见,再看你丫抽烟的姿势,嘿,顺眼多了。” 盘坐在床头的项方舟伸出条腿来,用脚撩了下刚坐到床尾的杨宁。 “你丫说找道森下战书了?那你丫找到他了没?” 杨宁摇了摇头。 项方舟如释重负道:“没找到就好,省得打草惊蛇,兄逮,哥都给你说多少遍了,教训道森的事情交给哥来办,哥在外面认识的人多,随便叫上俩哥们,还不是把道森这个狗娘养的轻轻松松就揍他个满地找牙?” 杨宁沉默不语,低头抽烟。 不是不相信项方舟,而是他实在不想连累项方舟。 “还有件事,哥昨晚上回了趟家,陪老爷子喝了两杯,顺便把你的事情跟老爷子汇报了下。老爷子当场就点了头,说这两天就去找关系。兄逮,你就把心搁肚子里好了,咱家老爷子,那路子野得很,别说一不入流的帝都医学院,就算是帝大水木这样的超一流院校,咱家老爷子也一样能搞得定。” 杨宁抬起头来,看了眼项方舟,欲言又止。 跟刚才那句话比较类似。 不是不相信项方舟,而是他实在不想麻烦项方舟。 再说了,身为一个大男人,理当是吐口唾沫砸个坑,既然已经说过了主动退学的话,那就不能轻易收回。找人托关系,死乞白咧央求院校领导高抬贵手放自己一马,这种事,太他么跌份。 咱,丢不起那个人! “说,想说啥就说啥,别他么吞吞吐吐的,你丫跟哥还有啥不好意思说的?” 杨宁轻叹一声,将手中烟蒂扔进了伪装成烟灰缸的玻璃罐头瓶中。 “不麻烦你家老爷子了!哥们,我已经决定了,必须亲手痛扁道森一顿,至于院校那边,爱咋地咋地,这医学本科的学历,我他么还真看不上眼。” “你大爷!” 项方舟噌地一下弹起身子,一把掐住了杨宁的脖颈。 “丫发烧说胡话是不?哥他么还就不信了,你丫能舍得胡蓉那小妮子?” 杨宁不由苦笑。 此杨宁已非彼杨宁。 舍不得那个小妮子的是彼杨宁。 而此杨宁…… 草。 咋感觉也有点舍不得呢? “还有呢,你丫可得想清楚了,真要是被院校开除了学籍,丫可就再没机会重返大学校园喽。” 杨宁回以淡然一笑。 “只要哥们你还在,我来找你玩,谁还能拦着不成?” 项方舟明显一怔。 “哥说的不是那个意思,哥的意思是说……” 杨宁打断了项方舟的解释。 “我懂你的意思。哥们,鱼和熊掌不可兼得,这个道理咱们都懂,有得必有失,我只想出了心中这口恶气,至于还能不能重返大学校园,倒也无所谓。” 项方舟的两道浓眉拧成了一坨。 “不是,兄逮,你他么听哥说,你丫爱上不上这个大学哥管不着,可他么你爸妈那边该怎么交代呢?” 杨宁轻笑,简洁回应了俩字:“瞒着。” “瞒着?” 项方舟凝目沉思,片刻之后,眉宇舒展开来。 “有哥在,瞒着你爸妈也不是件多难的事,不过……兄逮,你丫可要想好了,道森那个狗娘养的可是个空手道黑带哦,单打独斗,你他么绝对不是他的对手。” 空手道黑带? 杨宁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发出了嗡的一声。 心态。 于一瞬间彻底崩塌。 项方舟适时揽过杨宁的肩膀,半安抚半劝慰道:“兄逮,还是听哥的安排,哥打探清楚了,道森那个狗娘养的明下午要去师大上课,等丫回来的时候,天也就不早了,哥今晚上就打电话叫人,到时候先赏他俩板砖,拍懵了,那还不是你想怎样就怎样么?” 杨宁深吸了口气。 似乎,好像,也许…… 只能是这样了。 但见杨宁默许,项方舟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穿鞋,下床,再从枕头下摸出钱包。 “走了,兄逮,陪哥喝两杯去。” 项方舟的家境相当殷实。 他老爸原本是某部委一处级干部,手上权力虽然不大,但岗位却极为重要,在位数年,积攒了无数人脉。 五年前,他老爸辞职下海,便是凭借过去积攒下来的人脉关系,在商海中混的可谓是如鱼得水,别人搞不到的紧俏商品他随便吃顿饭便能搞到批文,别人拿不到的运输车皮他一出马便能拿来半列火车。 在那个年代,让人们仰之弥高的万元户指的是一年的总收入,而对项方舟他老爸来说,一万元,还不够他一个月请客吃饭的费用。 有着这样的一个老爸,项方舟随随便便在家里捡点漏,其财力也能抵得上十个八个的杨宁。 因而,出去吃个饭喝个小酒什么的,杨宁从来不跟项方舟争买单。 争也争不过。 哥俩在学校后门旁边的一家小酒馆中点了几个菜,要了一瓶二锅头。 依照原主的残存记忆,这一瓶56度的二锅头哥俩要是平分的话,项方舟刚刚好,但杨宁基本上就拉垮了。 但今天,杨宁的状态却出奇的好,酒瓶已经见了底,且是你一杯我一杯的绝对平分,可杨宁始终没能等来那种晕乎乎醉酒的感觉。 “奇了怪了!” 没能摆平杨宁,项方舟的优越感受到了打击,不由分说,再要了一瓶二锅头。 结果…… 也就九点来钟,杨宁左手拎着一瓶还剩了一少半的二锅头,右手搀着东摇西晃的项方舟,打后门回到了校园内。 穿过一条长约百米的林荫道,向左转,便是男生宿舍区。 就在那岔路口上,一个身高至少有一米八五的外国佬挡住了杨宁的去向。 道森? 果然是他! “听说,你在找我?” 道森说的华语腔调很生硬,但用词还算准确。 杨宁下意识地把左手连同左手拎着的酒瓶子藏在了身后。 “是的,是我在找你。” 道森冷笑了两声。 “你想挑战我,想跟我决斗,对吗?” 杨宁输人不输阵,只能楞头充淡定。 “不是挑战,更不是决斗,而是教训!” 道森不屑耸肩,并竖起右手中指,蔑笑道: “好,我接受你的挑战,但校园不是决斗的合适地方,我们需要到校外去。” 杨宁搀扶着已是迷迷糊糊不省人事的项方舟坐在了路牙石上,然后叮嘱道:“哥们,你先在这儿坐会,醒醒酒,我出去一趟,马上回来。” 项方舟大着舌头,含混不清回应道:“是道森那狗娘养的吗?兄逮,拖他半个小时,哥这就去打电话叫人。” 杨宁拍了拍项方舟的肩:“没事,不用叫人,你先眯个觉,兄弟我一会就回来了。” 项方舟邪魅一笑,然后靠在了路边树干上,两眼一闭,果真打起了鼾。 安顿好项方舟,杨宁冲着道森做了个请的手势,然后,大踏步向学校后门走去。 好在是冬天,身上衣服穿得厚,于怀中藏下一只酒瓶子并不是一件多难的事。 而这场对战,杨宁能指望上的只有怀中的这只酒瓶。 杨宁在前,道森在后,刚走出十几二十步,那坐在路牙石上依靠着路边树干已然睡着的项方舟突然站起了身来,晃晃悠悠,于身前身后左左右右搜寻了一番,终于被他找到了半落板砖。 拎着这半块板砖,项方舟悄然跟了上去。 喝大并不等于喝醉。 项方舟虽然不太能控制好自己的两条腿,但对眼睛和大脑的掌控却没多大问题。 他清楚的很,就算他跟杨宁哥俩联起手来,也不可能打得过那个米国佬,更何况,眼下他们哥俩都喝了不少的酒,根本不可能是那道森的对手。 唯一的取胜可能,便是偷袭。 第3章 这事肯定小不了 百十来米的林荫道,此刻在杨宁的眼中,犹如那两万五千里的长征路。 每迈出一步,似乎都在经受着生与死的考验。 如此紧张,倒也正常。 活了两辈子,这还是他头一回要跟人家动粗打架。 这辈子太短,尚且不论。 而上辈子,他虽然出生在了一个能动手绝不浪费时间瞎哔哔的某三省地区,但可惜的是,没等他拿到幼儿园的文凭,便被父母双亲带去了南方,成为了一名不怎么正宗的阿拉。 阿拉们信奉的是能动口绝不动手的原则,那些个一心只想着用武力来解决问题的人,一定会被阿拉们耻笑为脑子瓦特拉。 所以,在这种环境下成长起来,那杨宁必然是一个文质彬彬的三好青年。 转折点出现在他开始攻读博士的那一年,招他致麾下的导师居然是一个上过战场的猛人,那可是真正的战场,敌我双方几十万人厮杀在一起的那种。当时,他导师也不过十八九岁,虽然只是连队上的一名卫生员,但战斗打响时,同样要跟随战友们一起接受枪林弹雨的洗礼。 为了讨得导师的欢心,同时也是受到了导师的压迫,杨宁在攻读博士的三年中,真的是风雨无阻每天六点钟准时起床,一遍又一遍地练习着导师教授的军体拳、格斗术、擒拿手…… 这也正是他杨宁敢于向道森下战书的底气。 只是,上辈子学到的这些本事,用在对付那些医闹身上或许是绰绰有余,但要是拿来应战一名空手道高手的话,杨宁着实没有信心。 一来是因为缺乏实战经验,二来,也是更重要的一点,这具肉身跟他上辈子的差别实在太大,一时半会,他还掌控不好,战斗力自然要大打折扣。 只能是硬拼了。 杨宁暗自握紧了藏在怀中的那只酒瓶。 就算打不赢,那也得输个体面,至少也要砸他一个满面桃花开! 百米林荫道行至九十。 校园后门的铁栅栏就在眼前。 便在这时,杨宁的耳边突然响起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声音。 “来到这蓝星世界,你有什么愿望吗?” 杨宁不由一怔,下意识放缓了脚步。 左右张望,进出后门的老师同学或行色匆匆,或悠闲自在,无一人生出异样,除了他自己。 也就是说,这虚无缥缈的声音只是针对他杨宁一人的喽? 又或者,那声音根本就是自己产生的幻听。 但不管怎样,杨宁还是在心底做出了回应。 “上辈子活得太累,这辈子,我只想逍遥快活。” 那虚无缥缈的声音再次响起。 “如此愿望实在笼统……也罢,念你上一世救人无数功德无量,那就赐予你一株逍遥树好了。你可要记住了,这逍遥树可凝结逍遥果,而逍遥果又分赤橙黄绿青蓝紫七个等级,赤色等级最低,服食后可令对方无条件相信你说的每一句话,每一颗逍遥果的作用时效为一分钟,若是想延长时效,可以多次服食,或是一次服食多颗。” 杨宁在心底追问道:“那其他等级的逍遥果又有什么功效呢?” “其他逍遥果……阿拉好像记岔了呢……嗯,直接相告只怕你记忆不清,不如由你日后亲自研究……好了,伸出你的手来,接下上天的赐予。” 杨宁不假思索伸出了左手。 这也是上辈子养成的职业习惯——外科医生在手术台上主刀手术时,总是习惯以左手同器械护士交接手术器械。 借助于路灯的昏暗光线,杨兮依稀看到左手掌心处生出了一株松柏状的印记。 “男左女右,左手接下的逍遥树,所凝结的逍遥果只能对男人产生功效……有趣,果然有趣……哈哈,哈哈哈……” 那虚无缥缈的声音渐行渐远,终于消失在了遥远的夜空。 杨宁半张着嘴巴,呆呆地看着左手掌心中的印记。 男左女右? 只对男人产生功效? 尼玛,原以为这是个泡妞神器,结果却是个…… 激情四射的玩意! 充满了激情的人生,那能叫逍遥快活吗? 困惑中,余光忽然瞥见了刚追上来的道森。 杨宁两眼登时一亮,嘴巴速度闭合,只是于嘴角处残留下了一丝阴险的笑意。 出后门,左右两侧的巷子里全都是专为院校师生们服务的各种小酒馆小商铺,每到下午的五点半,这两边的巷子便开始热闹起来,一直要等到晚上下了晚自习的同学都回了宿舍,这边才会得以安宁。 而今日,刚巧是周六,虽然已经过了九点半钟,但两边巷子里仍旧是灯火通明,热闹非凡。 道森超前一步,选定了一侧巷口,叉腰站定,以傲慢的口吻对杨宁招呼道:“就在这儿解决。” 杨宁从容跟上,以三步距离同道森对峙。 爱吃瓜的人们对各种瓜都有着灵敏的嗅觉,一时间,两侧巷子中涌出了二三十口子男女同学,成两个半圈,瞬间将杨宁道森二人围在了中间。 围观者众,正是道森想要的结果。 医学院的女生比起师大的女生要内敛了许多,前来讨教英文的时候都是有人相伴,而且,对出国留学什么的,表现出来的兴趣和积极性也远比不上师大那边。 一年多下来,他在这边居然一个都没勾搭上。 所以,必须另辟捷径。 因而,道森想起了他所擅长的空手道。 一战立威名。 然后伙同学生会创建空手道俱乐部,多招几名女学员,一对一教习英文和一对一教习空手道双管齐下,何愁大业不成? 而这个杨宁,也真是知趣,居然会在离校之前还主动送上门来做他的立威道具…… 呵呵,用华国话来说,简直就是苍天有眼! 巷口的灯光远比后门内林荫道上的路灯明亮了许多。 杨宁再看那左手掌心中的树型印记,于树冠中果真发现了几颗隐隐若见的果实。 以右手轻触,同时心中起念,那印记忽地发出了光亮,并从掌心中悬浮起来,于眼前增大成了一个尺余高的幻影。 没错,是幻影,一个只有自己才能看得到的幻影。 因为,对面的道森,以及周围的同学,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来。 成幻影的逍遥树上,结着数颗红色果实,杨宁来不及数个清楚,速度摘下了一颗,塞进了口中。 “道森,我杨宁明人不说暗话,我早就知道你是个空手道的黑带高手,但我仍旧敢于向你下战书,凭的就是我杨家的祖传绝技,名叫闪电五连鞭。” 说着,杨宁活动了一下右腿。 “这是一种腿法,之所以被称为闪电五连鞭,是因为我的出腿速度非常之快,只是一个闪电,就能连续踢出五脚,你可要防好喽,我这五脚可全都会奔向你裤裆里的那玩意。” 道森没能听个全懂,但也听明白了一个十之七八。 于是,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杨宁的右腿上,同时,还下意识地收拢了两条大长腿,夹紧了自己的裆部。 这货信了! 这货真的信了我的鬼话! 杨宁心中狂喜,但面上不动声色,将右手悄悄地伸进了怀中,握住了那只酒瓶子。 项方舟摇摇晃晃跟了上来,拎着半块板砖,拨开围观的人群。 位置刚好,眼前正是道森那狗娘养的背影。 时机也对,此时要是再不下黑手,只怕是错过了这个村再也没那个店。 项方舟深吸了口气,猛地咬牙,就要扑上前去。 就在这时,忽见到杨宁身子一拧,像是要出腿,但抡起来的却是怀中藏着的那只酒瓶。 “梆——” “哗啦——” “嗷——” 酒瓶与颅盖骨亲密接触的声音,被颅盖骨拒绝后酒瓶宁愿粉身碎骨的声音,还有那颅盖骨的主人感动到几乎昏厥的呐喊声音,在同一秒内,混杂在了一起。 杨宁一招得手,但丝毫不敢懈怠,后招速度跟上,一通乱拳之后,终于祭出了上辈子所学到的格斗术。 踢裆! 可怜那道森,因为轻信了对手的厥词,将注意力全都放在了对裆部的防卫上,结果,冷不丁被人家用酒瓶子给开了瓢。 再吃了一通乱拳后,总算是清醒了过来,刚想反击,可结果,对手说的闪电五连鞭还真就使出来了。 嗷的一声。 道森捂住了裆部,痛苦倒地。 杨宁不依不饶,骑到了道森的身上,对着那张白皙面庞,使出了吃奶劲的一拳恶狠狠抡出。 “这一拳,为的是那面被你踩在了脚下的国旗!” 换了左手,又是一拳挥出。 “这一拳,为的是那些被你诱骗了的女同胞!” 再换回右手,第三拳直接捣在了道森的鼻梁上。 “这一拳,为的是我原主兄弟所遭受的屈辱!” 好事成双,事事如意。 杨宁的第四拳如约而至。 “这一拳,为的是……我他么乐意!” 吃瓜看热闹的人群中,项方舟丢掉了手中的半落板砖,咧开嘴巴,大笑三声。 然后,毅然转身,悄然离去。 小爷喝醉了,一直靠在那棵树干上睡觉,至于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小爷是真的一无所知。 不过,今晚上还是要溜出学校,到外面找个公共电话,给家里老爷子通告一声,让他不要再托院校领导的关系了,直接去找派出所这条线上的朋友。 杨宁这小子下手实在太狠,而且揍的又是个外国人,这事肯定小不了,要是不赶紧请出老爷子找关系捞人的话,估计再想跟好兄弟喝上两杯,至少也得是半年以后。 第4章 捞人,可是门学问 雨木有下,气氛却也不怎么融洽。 医学院所属辖区派出所的所长办公室中,隔着一张办公桌,两个大男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谁也不愿再开口。 端坐在办公桌后的所长李红军,一大早去了趟医学院,带回来了一个暴打老师的凶恶学生。把那小子关进了拘押室,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尚未来得及喘上口气,就接到了分局治安大队副大队长打来的电话。 说是有个朋友想从他这边捞个人出去。 捞人这种事,不敢说天天有,但也是三天两头的事,李红军自然是见惯不怪。 再说了,这种事也能为所里增加些额外收入,当所长的肯定不会拒之门外。 但前提是,不能涉及刑事案件。 放下了电话,李红军在心里面将所里拘押着的几个操蛋玩意捋了一遍,结合分局治安大队副大队长的面子,大致梳理了一个底线价码,然后便坐等这位朋友的登门造访。 这位朋友并没让李红军等多久。 但见了面之后,却让李红军陷入了两难境地。 这朋友想要捞的人,居然是他刚从医学院带回来的那个暴打老师的凶恶学生。 就事论事。 单纯的打架斗殴,不管场面大小,只要没有人被打死打残,那么都能够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但今天带回来的这小子可不能等同于普通的打架斗殴。 学生打老师,本就是天理难容。 而且,那位挨打的老师还是个外国友人。 一个小时前,他去医学院带人的时候,当着人家医学院的院长已经拍了胸脯做了承诺,如此恶劣行径,必须加以严惩。 还他么收下了人家的两条…… 咳咳,这事跟香烟无关。 主要还是因为性质太过恶劣。 人家医学院的院长不是说了么,要是处理不公的话,那位外籍教师很有可能把事情捅到大使馆去,一旦演变成外交事件,那麻烦可就大了去了。 王副大队长也真是。 打电话之前怎么就不能先问个清楚呢? 办公桌前。 项云龙听过了李所长的婉转托词,但依旧保持着一副淡然自若胸有成竹的姿态。 昨晚上,项方舟那个小王八蛋居然以断绝父子关系相要挟。 知子莫若父。 项云龙虽然清楚自家儿子根本不会做出这种决绝之事,但他也明白,这事要是没办好的话,爷俩三个月的冷战恐怕是躲不掉的了。 膝下就这么一个独子,项云龙可不想在儿子的心中留下这么一块阴影。 只是,杨宁这小伙子犯下的事并不算小,这捞人的难度…… 当时,项云龙是一点把握也没有,只能答应他家儿子,当老子的一定会尽力。 一大早,项云龙抱着试试看的心理,敲开了南城分局治安大队副大队长王海的办公室房门。 听完了项云龙的陈述,王海呵呵一笑,拍着项云龙的肩,说了句:“这事好办得很。” 早在王海还是个片儿警的时候,项云龙便跟他成了朋友,在王海十好几年的升迁道路上,项云龙更是没少出力。 如此关系,那王海定然不敢糊弄项云龙。 只不过,分局上午有个会,王海必须参加,所以就先打了个电话,让项云龙先过来跟李所长见个面,他那边等会议一结束便立马赶来。 有了王海的谋划点拨,项云龙自然是底气十足。 僵持了五分钟。 李红军终于按耐不住。 “我说,这话我已经说得够明白了?不是我李红军不给王大队面子,实在是因为这案子太过特殊,性质极为恶劣,我要是就这么让你把人给领走了,出了事,谁来负责?” 项云龙微笑不语,只是掏烟敬烟。 八块钱一盒的绿长健,那可是当代香烟中的顶级存在。 比起医学院院长送给自己的一块八一盒的大重九,直接甩开了三条街。 但,李红军还是将项云龙敬过来的烟轻推了回去。 项云龙也不在意,淡然一笑,收回了烟盒,抽出一支,自顾自地点上了。 “稍安勿躁,李所长,王海他马上就到。” “王大队来不来都一样,办不了就是办不了!” 项云龙喷了口烟,轻笑应道: “你仅听一面之词,当然办不了,但等王海到了之后,再听了他那面之词,或许这案情就会发生了转折。” 一面之词? 李红军只觉得心头突突了几下。 莫非这案子另有隐情? …… 大学生,天之骄子,理当享受特殊待遇。 于是,杨宁被关进了派出所唯一一间单人拘押室。 木有窗户,木有座椅,也木有床铺,甚至,连盏灯都木有。 可臭虫跳蚤之类,却是一样不少。 后悔了么? 杨宁自问自答,暗自点头。 冲动是魔鬼! 但既然已经拥抱了魔鬼,就不该那么轻易地放过了道森这个狗娘养的。 还是揍轻了。 不过,他也算是尽力了。 原主兄弟留下的这具肉身颇有些中看不中用,一双拳头才捶了那么几下,便已是皮开肉绽。看来,等出去之后,还需要加强训练才是。 至于什么时候才能出去…… 杨宁不敢多想。 昨晚上,当他痛扁完道森那个狗娘养的之后,是跑还是扛的抉择令他矛盾了好几秒钟。 跑,倒是干脆。 但早晚还得被抓回来。 与其是背负逃犯罪名而乞求侥幸逃脱,倒不如坦然面对泰然处之。 在下定决心选择后者之时,他还想起了上辈子的一个案例。 同一家医院另一个科室的一名同事,被俩医闹给暴打了一顿,其伤势,比起眼前的道森是只重不轻,但法律对那俩医闹的最终处罚只是拘留十五天,赔偿医药费一万块。 十五天。 自己完全能够扛得下来。 而将来的发财战场,大a二级市场,并没有规定说被拘留过的人不允许参与交易。 正因如此,他才端出了一副一人做事一人当,老子惹的事老子扛的姿态,环抱双臂,傲然挺立,淡定自若地等待着院校保卫科干事的到来。 但随后,种种迹象表明,自己似乎大意了。 俩礼拜的拘留很有可能只是个起步价,搞不好,在这起步价上再加上个诚实价也不是没有可能。 诚实价…… 那可就不是拘留了,而是拘役,或者是劳动改造。 即便如此,也绝不后悔! 谁让咱上辈子跟了那么一位导师呢? 为了国家利益,为了祖国气节,连命都可以不要,又何必在乎这一两百天的自由呢。 …… 王海终于赶到。 进了门,二话不说,先从项云龙的提包里掏出两条绿长健,甩在了李红军的办公桌上。 “见了面就是朋友,事情办得成是朋友,事情办不成,还是朋友。再说了,这玩意在咱们看来值钱得很,可对人家项老板来说,连场毛毛雨都算不上,拿着,就当是我送的。” 碍于领导的面子,李红军不再推辞,轻叹了一声后,将那两条绿长健放到了办公桌下的柜子中。 “老李,咱先不说捞不捞人的事,我想问你一个工作中很常见的问题,俩人打架,一个是街坊邻里家的好孩子,而另一个是忒欠揍的小流氓,这种事,搁在了你这边,该如何处理呢?” 李红军稍一蹙眉,正要回答。 王海呵呵一笑,摆手止住。 “我知道你的答案,但我的话还没说完,就刚才的案子,巧了,先挑衅惹事的还是那个小流氓,你说,你又该如何处理呢?” 李红军沉思了片刻,试探性问道: “王队,听你这话的意思……医学院那个挨了打的米国佬是个欠揍的货?” 王海玩味一笑。 “欠不欠揍,我不便直接下结论,但这货绝不是个好东西,我那边已经得到了好几封检举信,说他在师大任教期间,诱骗过好几个女学生。” 李红军陡然一怔,脱口而出: “还有这事?” 王海弹了下烟灰,抽上了一口,重重吐出胸俯中烟雾,转头看了眼项云龙。 “项老板家里的公子哥,如今也在医学院读书,他亲眼看到过令他非常愤慨的一幕,一个米国佬,扯下了插在他宿舍房门上的华国国旗,然后扔到了地上,不单用脚踩,还往上面啐了口唾沫。” 李红军的表情忽地凝重起来。 “王队,不要再说下去了,我知道我该怎么做,我这就去收集证据……” 王海微笑着送上了一连串的反问: “你去收集证据?明察还是暗访?医学院的领导会配合你吗?那边的学生敢相信你吗?” 李红军为难道: “可是,没有确凿的证据,我这边也不好办呀。” 王海摁灭了手中烟蒂,站起身来,踱到了办公桌前,俯身看向李红军。 “三日内,我这边会为你准备好所需要的人证物证,你这边只需要尽快将那小子送到看守所去。” 李红军先是一怔,随即便明白了王海的用意。 送进看守所,便是表明了自己公事公办的态度,至于三天后的翻案,那也是基于客观事实,跟什么捞人不捞人,没得半毛钱的关系。 安排妥当之后,王海和项云龙并肩走出派出所。 路上,王海继续安排道: “检举揭发信我来操办,你那边让小舟约上几个要好同学,吃顿饭,喝场酒,一人编上一段话,再按上个手印,这人证物证不就齐全了嘛!” 第5章 单挑还是群殴 “咣当——” 铁门打开的声响。 很显然,并不是自己这单间的铁门。 应该是隔壁拘押室。 “黄罡,再问你最后一次,一千块的罚款,你是缴还是不缴?” 问话的声音颇为气盛。 “我没钱!” 回话的口气也是硬气。 “成,那就去看守所呆着。” 接着,又是“咣当”一声。 不算强烈,但足以让杨宁感觉到刺眼的光线照射了进来。 “还有你,做个伴,一块去看守所蹲着!” 杨宁眨了眨眼,适应了光线,缓缓起身,冲着铁门外的警察伸出了双手。 “干嘛呢?” 杨宁苦涩一笑。 “不应该戴上手铐么?” 那警察呲牙咧嘴,两只眼睛笑得眯成了两道缝隙。 “别整的自己跟个惯犯似的,就你这种小鸡雏,喂你颗豹子胆谅你也不敢跑。走咯,麻溜滴,等到了看守所好好表现,说不准还能赶上回家过大年呢。” 出了门,走廊上,杨宁见到了那位宁把牢底坐穿也不愿损失一千块罚款的黄罡。 二十三四岁的样子,个头不高,身子骨看上去也不怎么壮实,肤色白皙,鼻梁上还架了副黑框眼镜。 典型一个文化人的模样。 待上了囚车,关上了车门,黄罡率先开口问道:“兄弟,咋进来的?犯了啥事?”一口不怎么地道的帝都腔调。 “打架。”杨宁淡淡一笑,简单回应。 “打架?真是闲得蛋疼,有这个功夫,还不如多赚点钱。” “那老兄您是因为啥事被抓的呢?” 黄罡的脸上现出了骄傲的神色。 “倒腾外汇卷……马德,老子算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跑了三里路,居然还没把那条子给甩掉。” 杨宁心中窃笑,就你这小细胳膊小细腿的,三里路,丫能跑得下来么? “兄弟,听你口音不像是帝都本地人呐,混那条道的?认识一下,交个朋友,等出来了也能相互有个照应,我姓黄,叫黄罡,来帝都混了有四年多了。” 杨宁礼节性地伸出了右手。 “我叫杨宁,帝都医学院的大一新生,不过,等出来之后,就不可能再是大学生了,会跟您一样,成为一名社会青年。” 黄罡不屑笑道:“大学生有啥了不起?等出来后,兄弟你就跟哥哥混,哥哥我保管你每天吃香的喝辣的,等你那些个同学毕了业,你他么都成万元户了,就让他们嫉妒去。” 杨宁微笑不语。 跟你混? 倒腾外汇卷? 那才能赚几个钱? 拉倒。 等出来之后,找好哥们项方舟借上一笔本金,直接杀进股市,那才是我杨宁的发财之路。 记忆中,魔都证券市场上个月就应该开张了,而更容易出现妖股的深市要等到明年的七月份才能正式营业。 一时半会抓不到妖股也不碍事,就凭自己上辈子对股市的研究,先混口饭吃肯定没问题。 杨宁的沉默却被黄罡理解为了认同。 片刻后,那黄罡再次开口。 “看守所可不比派出所,听说过狱霸么?在那边眼头可得活络些,该服软的时候必须服软,不然的话,天天挨揍不说,搞不好连饭都没得吃。” 狱霸…… 杨宁轻笑。 我管你是什么牌子的浴霸,九颗逍遥果应该足够对付了。 “兄弟你也不必太担忧,有哥哥我罩着你呢,到时候,你只管按哥哥我的眼色行事,保管你吃不了亏。” 杨宁深吸了口气,再次打量了黄罡两眼。 看这哥们的面相…… 好。 上辈子做为一名外科医生,每天接触的病人及病人亲属可谓是形形色色,在看人读人方面上虽然颇有些经验,但也不能太过自信而刚愎自用。 万事都会存在一个特殊性。 黄罡觉察到了杨宁的打量目光,下意识看了过来,四目相对,杨宁目光中的友善和认可瞬间传递了过去。 这个朋友,可以交! “兄弟,你拿哥哥我当朋友,哥哥我自然要跟你说点掏心窝的话,说实在的,倒腾外汇卷赚到的也都是小钱,真要想发大财的话,哥哥我这边倒是有条路,就是不知道兄弟你有没有这个种。” 杨宁纯属好奇问道:“什么路能发大财?” 黄罡俯下身来,将嘴巴尽可能靠近了杨宁,悄声道:“当倒爷,上老大哥国那边倒腾物资去,一来一回半个月,搞好了能赚到这个数。” 说着,黄罡颇为神秘且自豪地伸出了一根手指来。 杨宁上辈子的记忆呼啦一下被调动开来。 上辈子的他虽然没机会经历过那个年代,但那个年代的倒爷传奇故事他倒是看过不少。 千真万确,是有那么几位当倒爷发了大财的,但也有赔了个倾家荡产甚至连小命都搭在了异国他乡的人。 不过,这跟自己有个桃子的关系呢? 只需要一千块的本金,一年抓住一只十倍妖股,当年成万,两年十万,三年百万,四年千万,五年过亿…… 这等成就,就算是蓝星巴菲特,也只能有那么一点点极为勉强的资格给自己提提鞋。 但这种话千万不能说出口,只能是闷声发大财,不然,那可就得去打听一下精神病院要做几路车了。 派出所距离看守所没多远的路程。 虽然车速开不快,但好在路上从不堵车,不过四十来分钟,这兄弟俩便换上了统一服装。 “真是垃圾布料,等哥哥我发了财,必须赞助这看守所一大笔钱,给里面的弟兄好好改善一下生活条件……嘿,刚才没注意到,兄弟,快看我的监号,,走一路发一路,多吉祥。” 杨宁暗自苦笑。 这哥们,忒爱吹牛逼不说,还他么是个碎碎嘴。 积极点说,他这是乐观派,心态好,消极点讲,这货纯粹是脑子进过水的后遗症。 不过,本着人无完人的原则,这点小毛病也不是不能接受。 但押送二人入监舍的狱警却是忍不住喝骂了一声:“闭嘴!别他么走一路放一路。” 进到了监舍,狱警简单地安排过之后,便转身离去。 随着铁门落锁的声音响起,以及狱警脚步声的逐渐远去,监舍中起身了五六人,将杨宁黄罡二人围在了角落中。 黄罡向着杨宁狂抛眼色,同时将杨宁护在了身后,再转过身来,赶在那几人开口之前,先发制人: “哥几个,规矩我都懂,可我们哥俩刚进来,物品全都被没收了,宽限小弟几天,等小弟家人来探监了,小弟一定会好好孝敬孝敬哥几个。” 为首一人狞笑道: “想孝敬哥几个用不着等几天,哥几个手痒了,让哥几个过过瘾,就是兄弟你最好的孝敬。” 黄罡赔着笑,正要讨饶说好话,身后突然响起了一个冰冷的声音。 “单挑还是群殴?” 黄罡心中猛然一惊,双腿不由一软,差点瘫倒在地。 那几个人渣也是不由一愣,下意识地瞄向了监舍深处。 最里面的一张铺位上,躺着他们的老大,硬茬当前,必须由老大发话,免得弟兄们因道行浅薄,有眼识不得泰山,凭空给老大添麻烦。 监舍最深处传出一个慵懒但又不失狂傲的声音。 “这谁呀?哪条道上混的?认的哪个老大?知道你家五爷的大名吗?” 杨宁拨开黄罡,无视那几位人渣顽主的存在,向着监舍深处迈出了两步,拱手抱拳,冷声应道: “兄弟我吃的是公家饭,认的是公家老大,至于什么五爷的大名,不好意思,那些紧贴着地皮的名气,咱从来听不到,也不乐意听。” “哟呵,听着还挺硬气,我说,你这公家饭都吃成牢饭了,还硬个机八毛呢?” 伴随着那慵懒声音越来越近,一个满脸横肉膀阔腰圆的家伙现出了身形。 “草,五爷我还真以为是个吃公家饭的人失了手,没想到居然被个雏儿给骗了,兄弟们,替五爷好好招待招待这二位。” 杨宁猛喝一声:“等一下!” 真主既然现了身,那么,剩下的事情也就好办了。 早在杨宁装腔作势之时,便已经呈现出了逍遥树,而此时,一颗逍遥果刚刚被吞进肚中。 “你老五看起来很强势,很蛮横,很霸道,但我知道,这些全都是你的伪装,真正的你,其实内心非常柔软,非常善良,非常富有同情心……” 那个自称五爷的满脸横肉的家伙不由一个恍惚。 这话…… 听着咋那么顺耳呢? 咋就那么有道理呢? 完全正确。 必须满分! “你之所以会有如此强烈的攻击性,把伤害别人当做你快乐的源泉,把奴役他人当成你地位的象征,其实,这都源自于你内心的自卑。你担忧自己会被这个社会所抛弃,你害怕别人用异样的目光来看你,所以你才会用厚厚的盔甲来保护自己。 可是,你错了! 这个社会,不会主动抛弃任何一人,能抛弃你的,只有你自己。别人也不会主动用异样的目光来看你,而逼着他们将正常的目光改为了异样目光的,还是你自己。 卸下你身上的盔甲! 大声告诉所有人,你错了,你要痛改前非,重新做人!” 那五爷涨红了脸,条条横肉因为激动而不停地颤抖。 “我,我,我陈老五错了,我陈老五要痛改前非,重新做人。” 那几名人渣顽主一个个把眼睛瞪得溜圆。 五哥他这是中邪了么? 而一旁的黄罡,更是呆傻的一批。 早说是这种结果,哥哥我不就不用换裤衩了么。 第6章 既然天注定 只可惜,那颗逍遥果的功效只能维持一分钟。 片刻之后,陈老五打了个哆嗦,从刚才恍惚的状态中清醒了过来。 我他么刚才那是咋滴了? 怎么就被那小子的胡说八道给感动得不行了呢? 还他么说出了那种丢人现眼的话来。 这以后还怎么有脸在道上混呢? 翻脸不认账显然找不回脸面。 在道上混,讲究的就是个说一不二,吐口唾沫砸个坑。 要是被人给传出去了,说他陈老五是个不讲究的人,那简直就是生啃猪腰子,吃不下不说,还要落下一嘴的骚气。 这头一天,陈老五苦思冥想,也没思想出一个万全之策。 再过了一天,依旧没能琢磨出什么妙招。 到了第三天,陈老五实在是忍受不住心中的憋闷,干脆决定豁出去,来上一个那叫啥成语来着? 拿把破斧头砍沉了船…… 对,破釜沉舟! 五爷我听过楚汉争雄的评书,知道那是他么楚霸王干下的好事。 啥? 那个釜不是斧头的斧? 是锅的意思? 草,那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待会等管教狱警去休息了,把那俩小子给五爷我往死里揍。 至于三天前的那一出,你们都不明白了是不? 那不过是五爷我故意在逗他们玩! 这已经是陈老五能想出的最有可能自圆其说的招法了。 说干就干! 上午外出劳动,中午回监舍吃过午饭,管教狱警们都在自己的岗位上打起了瞌睡,陈老伍一个眼神抛出,那几位人渣顽主立刻下了床,向杨宁黄罡二人所在的位置靠了上去。 可就在这时。 监舍外走廊上,突然响起了脚步声。 “洞幺二号监舍,杨宁,准备出狱!” 接着,便是铁门打开的咣当声响起。 那几位人渣顽主先是面生遗憾,随即便一个个狞笑着将目光投向了另一边的黄罡。 黄罡猛地打了个哆嗦。 犹豫了两秒钟,赶紧扯着嗓子嚷叫起来。 “狱警同志,管教老爷,我错了,我认缴罚款,只要你们立刻放我出去,我愿意认缴双倍的罚款……” …… 看守所大门外,一条柏油马路的对面,停着一辆崭新的尼桑牌小轿车。 在满大街都是什么帝都吉普、津门夏利、昌河面包的当下,合资产桑塔纳都能算得上豪车,更别提原装进口比桑塔纳贵了将近一倍的尼桑轿车了。 打夜间就开始下了的霏霏细雨,至中午时分,演变成了小雨夹雪。 看守所沉重的铁门缓缓打开,杨宁在前,黄罡在后,二人满脸憔悴,但又掩盖不住的激动。 杨宁的激动很单纯。 原以为要过了春天来到了夏天才有可能重获自由,却没想到,项方舟他家的老爷子那么给力,仅仅用了三天时间,便把他给捞了出去。 而黄罡的激动稍有些复杂。 早认了那一千块的罚款,他连这看守所的大门都不用进。 结果哩,在里面吃了三天的苦,受了三天的罪,还他么多缴了五百块的罚款。 吃点苦受点罪倒没啥大不了的,可那多罚的五百块…… 黄罡瞄了眼走在前面的杨宁,心中暗自叹了口气。 算了,还是别算在他头上了。 他一个刚被学校开除了学籍的穷学生,哪里能还得起五百块的巨额债务。 刚迈出大门,杨宁便停下了脚步。 黄罡颇为困惑。 你丫呆在里面是呆傻了么? 这种鬼天气,一时半会那能停得下来雨呢? 早淋晚淋都免不了的一顿雨淋,干嘛非要等在这边呢? 杨宁淡然一笑,指了指马路对面的那辆尼桑,却没开口回应。 黄罡大惊失色,急道:“你丫疯了?想劫持人家的轿车?” 话音将落,那轿车打开了一扇车门。 一名小伙撑开了一把黑色雨伞,再从车内拿上了一把雨伞,缓步向这边走来。 黄罡登时僵在了原地。 没看出来,这刚交了三天不到的杨宁小朋友,居然是一个有背景的人? 项方舟迈着沉稳的步伐来到了杨宁的身旁,伸手托起杨宁的下巴,玩笑道: “人生百般滋味,只能微笑面对,这话,可是你说过的哦,来,给你家项爷笑一个。” 杨宁咧开了嘴巴。 “靠,丫这笑比哭还磕碜……行了,兄逮,该翻篇的就麻溜翻篇,该忘记的就彻底忘记,上车,哥带你先去泡个澡,泡舒坦了,咱哥们再痛痛快快搓上一顿。” 项方舟将手中雨伞递给了杨宁。 杨宁接过雨伞,却转手递给了黄罡。 “我来介绍一下,项方舟,我最铁的哥们,没有之一,黄罡,我在里面新交的朋友。” 项方舟冲着黄罡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然后举高了雨伞,揽住了杨宁的肩膀。 正要拔腿,忽又皱了下眉头。 待上了车,项方舟安排司机道:“马叔,先去趟王府井。” 这车,是项方舟他老爸项云龙的车,司机老马,也是项方舟他老爸项云龙的专职司机,按理说,项家公子的安排那就是命令,当司机的必须是无条件服从。 但帝都的爷们跟别的地方就是不一样。 主人翁的精神忒强烈。 既然项家公子叫了声马叔,那他就必须拿出长辈的意思来。 “不是说好了去泡澡么,怎么又要先去王府井了?” 项方舟规规矩矩解释道: “我兄弟这都几天没换过衣服了,即便泡过了澡,恐怕也去不掉这一身的馊味,我先带他去置办一身新行头,然后再去泡澡。” 杨宁很想婉拒项方舟的好意。 但呲哼了一下鼻子,确实嗅到了自己身上的那股子酸臭气味。 再低头看一眼身上穿着的棉袄,三天前痛扁道森的时候,被那狗娘养的撕扯破了好几个口子,还沾上了不少的血迹。 是该换一套新行头了。 行,反正自己还得找项方舟借本钱,那就算在一块,等发了财赚到了钱,再一起还。 想到了赚钱发财的事情,杨宁立马惦记起股票市场的事情来。 “哥们,问你个事,我知道魔都证券交易所上个月已经开张了,就不知道帝都这边的营业部设在了那边。” 项方舟冷哼了一声,应道: “怎滴,你丫想炒股?就问你一句,丫能看得懂那股票走势图不?” 杨宁故作谦虚道:“看不懂可以学嘛,没有谁生下来就是个内行高手。” 司机老马这时候插话道:“咱帝都设了仨营业部,最近的一家就在西直门大街上。” 杨宁听了,向项方舟央求道:“哥们,带我去看看行不?” 项方舟砸了下嘴,想了几秒钟,然后对司机老马道:“马叔,那咱就不去王府井了,直接杀向西直门,友谊商店不就在那边么?我手上刚好有几百块钱的外汇卷,一直没机会花出去。” 和杨宁同坐在后排座上的黄罡很想插句嘴。 外汇卷。 卖给我呀! 一转手,就能有几百块进账,不刚好偿还杨宁那小子欠下的债了么。 但话到了嘴边,还是生生地咽回到了肚子里。 黄罡看得出来,人家项方舟根本就不是那种贪占小便宜的人。 到底是豪华轿车,行驶的非常平稳,杨宁坐在车上,不由得打起了瞌睡。 车停,瞌睡醒,透过车窗望去,路边一座楼房的门厅前赫然挂着一块竖条牌匾。 魔都证券交易所帝都西直门营业厅。 “醒了?那就下车去看看呗,十五分钟够不够?” 杨宁点了点头。 “那行,我们在前面停车场等你。” 杨宁应了声,然后推开车门,下了车,走向了营业厅。 下午三点整,当天交易结束,现在已是两点五十。 不过也来得及。 今天只是看上两眼,先认个门,熟悉下环境,最快也得等到下个礼拜才能开了账户正式杀入战场。 然而。 就是这两眼。 却看得杨宁从头发梢一直冰冷到了脚趾甲。 那大屏幕上滚动着的股票名,居然没有一个是自己所熟悉的。 大意了! 这蓝星世界虽然在地理结构和文明进程上跟地球世界相差无几,但并非是完全一致。 比如这国家名。 再比如这城市名。 自然也能比如到那些上市公司的企业名。 完犊子。 若是跟记忆中的那些个妖股做对比的话,就一定要清楚掌握了那些妖股企业的详细信息。 可是,这些详细信息,谁他么吃饱了撑的会去关注呢? 自打来到了这蓝星世界便心心念念个不停不已的发财之路骤然被关上了大门,杨宁心情的沮丧程度有多深,可想而知。 怎么走出的营业厅。 又怎么找到的停车场。 包括怎么拉开的车门上去的车。 杨宁全无意识。 思维根本就不是乱作了一团麻。 而是坨成了一脑袋的浆糊。 但坐到了座位上,不经意一扭头看到了黄罡的那张充满了谄媚的笑脸,杨宁忽地一下清醒了过来。 看来,这应该是上天的安排。 祂关上了我杨宁的一扇门,却又为我杨宁打开了一扇窗。 好。 既然是天注定,既然也是个发财的道路,那我杨宁也没啥好说的了。 一句话,干就完了。 第7章 地下室三结义 于只能消费外汇卷的友谊商店中里里外外置办了一身新行头,再驱车去到了华清池舒舒服服泡了个澡,出来时,夜色早已经降临下来。 “没留神,这都快八点了,到哪去搓一顿呢?” 虽然是帝都,但在那个时代,夜生活也只是刚刚起步,并仅限于极少数的高消费场所。 而大多数的小酒馆小饭店,到了这个点,基本上就处在等着打烊的当口上了。 “要不,回学校?” 项方舟能想到的只有医学院后门的两侧巷口,那里的几家小酒馆一般都能开到九点半钟。 但杨宁却面露难色。 他那桩暴打外籍教师的光辉事迹早已经传遍了医学院校园的每一个角落,都他么成名人了,一时间难免有个心理上的坎。 “到我那边。我住的地方离医学院不远,走着走也就十来分钟,那边刚好有家我熟悉的饭店,咱们可以在他店里买些菜,到我家里煮火锅吃。” 黄罡的提议很合时宜,而且,他随后又补充了一句更是让项方舟杨宁二人无法拒绝的理由。 “阿宁现在不是没地方住吗?那就住到我那边好了。” 说定之后,司机老马开车将三人送了过去。 在那家黄罡熟悉的饭店中买了两大袋子的肉食蔬菜,再拎上了两瓶二锅头,哥仨来到了黄罡租来借以栖身的地下室。 地下室的面积也就十来个平米,两人住,比起学校的宿舍要宽敞了许多。 就是有一点很不方便,厕所离得太远,要上到了地面,再走个两百来米,才有一间公共厕所。 大冬天的,外面又下着雨夹雪,地下室中相当的阴冷。 再加上房间凌乱不堪,而黄罡又有好几天没住在里面,一股子说不清楚的气味让人着实不敢恭维。 但没关系。 黄罡随即从床底下拖出了一只电炉。 通上了电,电炉中盘亘成数圈的电阻丝立时变得通红。 房间内的温度速度上升,那股子说不清楚的气味快速消散。 “你哥俩先坐会,我去把这些菜给洗了,最多一刻钟,咱们就能吃上热乎的一口。” 一个人漂在这帝都,再怎么懒惰的人也得变得勤快,那黄罡先是拎了一只钢筋锅出去接了半锅的水,坐在了电路上,然后再拎起刚买回来的两袋子菜,转身出了门。 杨宁坐到了电炉边上,一边伸出双手烤着,一边仔细端详那只电炉。 “怎滴?没见过电炉?瞧你丫那副土鳖样。” 杨宁嘿嘿傻笑。 讲真,他还真没见过这玩意。 上辈子见过的取暖器多了去了,但就是没见过这种又能取暖又能当炉子的玩意,也不知道后世人们是咋想的,这么实用的玩意咋就被淘汰了呢? 电炉的功率足有两千瓦,坐在上面的半锅水没多会便打起了响,就在似开将开的当口,黄罡洗菜回来。 下了底料。 入了肉食。 再摆上碗筷,倒上酒。 哥仨围坐一圈,热热乎乎,吃起喝起。 原本就是个碎碎嘴的黄罡,三杯水酒下了肚,必然是控制不住地打开了话匣子的开关。 “阿宁做得对!揍得好!这些个小洋鬼子啊,一个比一个不是个东西,还当咱们华国人像以前那样好欺负呢……” 项方舟调侃道:“咋了?看把你丫给气的,是不是倒腾外汇卷的时候,被老外给侮辱了?” 黄罡端起了酒杯,向对面二人意思了下,作势要喝,却又举杯沉思,末了,轻叹一声,放下了酒杯,却夹了块肉。 “倒腾外汇卷,少不了的要给洋鬼子们陪个笑脸,不过呢,那只是生意,图的是把洋鬼子给哄高兴了,咱能从他身上多赚点钱。 刚才,我之所以会激动,主要是阿宁的事情让我想起了帝大的那帮留学生,一个个傲的跟个什么似的,就好像他们才是文明社会的产物,而我们华国人只配生活在原始社会。” 项方舟陡然一怔,脱口问道:“帝大?你丫跟帝大有啥关系?” 黄罡轻描淡写回应道:“哥哥我曾经在那儿读了三年书,后来觉得没意思,于是就辍学了。” 项方舟下意识地看了眼杨宁。 杨宁淡然一笑,示意项方舟不必追问。 “天底下最没有意义的事情就是上大学!兄弟两个,你俩摸着良心说,寒窗苦读四年整,拿到的那张大学文凭能有个机八毛用呢?不说别人,就说我的那些同届同学。 今年的七月份,他们一个个的毕了业,进到了单位,一个月能拿多少工资?好点的一百块冒点头,不好的,七八十块的也是一大把,这么点钱,在帝都能干点啥?要不是单位还有间宿舍给他猫着,恐怕连西北风都喝不起!” 说到激动时,黄罡再次端起酒杯,不再犹豫,一口闷干。 “再举个例子,就说前面街口那个卖茶叶蛋的老婆婆,我仔细观察过,她一天少说也能卖出两百个茶叶蛋,去掉各种成本,就打她一只蛋能赚一毛钱,两百只茶叶蛋能赚多少钱?二十块钱!一个月下来又是多少?六百块! 真的,兄弟两个,这大学上来上去都是一个字,亏!你俩瞧瞧我,倒腾一刀米金就能赚三块钱,哪个礼拜我不是至少倒腾个百八十刀?这冬天还是个淡季,要是到了夏天旺季,我一个礼拜都能倒腾个两三百刀。” 项方舟毫不掩饰地不屑一笑。 一个礼拜倒腾个两三百刀,赚上个七八百块,很牛逼吗? 还不够他家老爷子约上好友浪上一晚的开销呢。 杨宁也没啥特殊感觉。 虽然他也清楚,当下的七八百块钱能抵得上三十年后的三四万块,但三十年后的社会,已经浮躁到了仅仅是一个小目标便是一个亿的地步,月入十万,年薪百万,更是成为了混迹于各个网络平台的键盘侠们的收入基准。 当然,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面前的这位黄大哥,只要说到了赚钱发财的事,少不了的就得吹牛逼,而他一旦吹起了牛逼,一不留神就会变身为黄大仙。 也罢。 虽然这货年长了几岁,但仍旧是位年轻人,年轻人嘛,偶尔吹吹牛逼并不犯法,还能陶冶情操。 而黄罡情绪所致,哪里还能顾得上这哥俩的反应,只管自己说的过瘾就成。 “倒腾外汇卷,其实也只能赚点小钱,要想赚大钱,还是我跟宁弟说的那个路数,随便进他个千块钱的货,一个礼拜的火车,到了老大哥的首都,轻松出手,便是一倍的利润。 等回来的时候,再带上老大哥那边的货,又能赚上一笔。咱勤快点,一个月跑俩来回,直接赚出个万元户来,苦上个年把两年,那还不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吗? 之前我懒得跑,那是因为没遇到合适的伴,你俩兄弟是不知道,干这行的倒爷们,一个比一个粗鲁,一个比一个野蛮,我黄罡打心眼里看不上这种人。” 黄罡点上了一支香烟。 别人抽烟,都是用食指和中指夹烟,而他,却是反着手用拇指和食指捏着香烟。 这姿势…… 确实有些骚。 黄罡反着左手以拇指和食指捏着香烟,右手则搭在了杨宁的肩上。 “咱哥俩联手,可比那帮子粗人有优势多了,他们无非是比咱哥俩多了些经验,可这种经验值不了多少钱,只要咱多听多看多学习,一趟跑下来也就差不多全学到手了。但咱兄弟两个的语言优势和知识优势……嘿嘿,却是他们八辈子也追不上的。” 这话,倒不是吹牛逼。 能考上帝大的,个个都不简单,尤其是外地考生,高中时代更是以妖孽的存在。 而黄罡,当年则是以县文科状元被帝大录取,一门满分为一百分的英语,愣是被他考出了九十七的惊人成绩。 虽说老大哥那边的语言跟英语完全不搭噶,但在这一年多倒腾外汇卷的历程中,语言天赋过人的黄罡不敢说把老大哥那边的语言学了个滚瓜溜熟,应付个日常对话却也是绰绰有余。 至于说知识优势,那更是事实。 连老大哥未来三十年的发展历程都是一清二楚的杨宁,分析起现状来,自然是头头是道。 泡澡的时候,杨宁跟项方舟已经提起过跟黄罡合伙去老大哥那边倒腾物资的计划,但此刻,项方舟还是下意识地又看了杨宁一眼。 兄逮,你确定要去冒这份险么?真不打算在我家老爷子的公司里安安稳稳地领上一份不菲的工资么? 杨宁秒懂了项方舟的眼神含义,回应以郑重点头。 一瓶二锅头见了底。 哥仨都有了些酒意。 黄罡喝得最多,因而也就最为兴奋。 “咱们兄弟三人难得这么投缘,不如拜个把兄弟喽?” 如此提议,杨宁稍有抵触。 这辈子还没完全适应,而上辈子,磕头拜把子早已不再流行,哥几个要是玩得好,单独拉个微信群或是扣扣群也就是了。 但项方舟却是两眼放出了光芒来。 哥俩关系铁,感情深,但要是没磕头拜把子,怎么着都觉得差了点什么。 这之前,他好多次都想跟杨宁一个头磕在地上,可就是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现在机会来了,那还犹豫什么呢? 至于多了个黄老大,倒也无妨,有了个把兄弟的帽子扣在头上,多少也能限制点他的品行,自家兄弟杨老三,只可能有便宜赚,没可能有亏吃。 但见项方舟来了兴致,杨宁只得将自己的抵触情绪深埋在了心里。 于是…… “黄天在上,厚土做证,山河为盟,四海誓约。” “我,黄罡。” “我,项方舟。” “我,杨宁。” “今日,我兄弟三人义结金兰,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有违此誓,天诛地灭!” 第8章 这人,还不错 转天。 天色刚刚擦黑。 项方舟敲响了黄罡租借的地下室的房门。 进了屋,二话不说,从口袋里掏出钱夹,抖出三张大团结来。 “老大,这片你熟,还是你去买菜,跟昨晚一样,继续造火锅。” 黄罡不愿接钱,拍了下口袋,回道: “老大我有钱,弟兄们吃饭喝酒,理当老大来请。” 这话要是从杨宁的口中说出,项方舟保管得怒瞪双眼,说不定还得冲上去掐住那厮的脖子,但是,他虽然跟黄罡拜过了把兄弟,却谈不上有多深的感情,因而,也只能是比较客气地怼回去。 “咋滴,想跟我比谁钱多吗?” 黄罡顿时气焰全消。 老老实实接过了钱,却又脑子抽风,还回了一张大团结。 “用不了那么多,二十块足够吃的了。” 项方舟啪地一声,将黄罡还回来的那张大团结重新拍回到了黄罡的手中。 “多买点肉回来,别跟昨天似的,整那么多素菜,吃得不过瘾。” 这一下,黄罡是彻底老实了。 在社会上混了一年多,察言观色品识别人个性的能耐他多少还是长了点,就二弟的这副尿性,还是要跟三弟多学学对付的招数。 别争,争也争不过! 至于老大的面子问题…… 那不重要。 黄罡出了门,屋里就剩下了项方舟杨宁哥俩。 项方舟放下肩上背包,从里面掏出了五摞大团结,整整齐齐码在了杨宁的面前。 带着银行封条的那种,一摞一百张,五摞五百张,总数五千块。 “做生意不能没本钱,更不能让黄老大看不起。” 杨宁也不客气,将五摞大团结放回到了项方舟的背包中,顺便没收了背包。 “跟你家老爷子借的?” 项方舟习惯性地瞪起了双眼。 “在你丫眼里,哥就这么不济吗?放心,这些钱跟我家老爷子没多少关系,是哥这些年来存下的压岁钱,赔了也不当紧。” 杨宁笑道: “这话可是你说的哦!我他么就算赚了也得说赔了,不把你的压岁钱给黑了就誓不罢休。” 项方舟哈哈大笑。 “你丫想咋黑就咋黑,哥的这条命,可他么不只值五千块哦。” 原主兄弟的残留记忆告诉杨宁,项方舟的这句话,指的是军训时发生的一件事。 刚入学时要进行为期两个月的军训,军训进入到尾声阶段时,教官组织了一场野外拉练,在途径一个水库的时候,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项方舟居然落了水。 北方人,多为旱鸭子。 别看这项方舟平时在陆地上傲的能把脖子仰成九十度,可到了水里面,却只剩下瞎扑腾并咕咚咕咚大口喝水的份。 当时,同学们个个都是惊慌失措,而教官们离得又有些距离。 是原主兄弟二话不说,一个猛子扎进了水中,将项方舟救了上来。 打那之后,项方舟便将小了他三个月的原主兄弟当成了自己的铁哥们,亲兄弟。 “就那点破事,咱今后别动不动就挂在嘴上好不啦?” 项方舟罕见服软,讪笑应道:“不挂,不挂,是哥的错,待会喝酒,哥自罚三杯。” 杨宁掏出了火柴,划着了火,先为项方舟点上了烟,再接过项方舟递上来的烟,就着火柴的残火,给自己也点上了。 “对了,哥们,道森那货有啥消息没?” 一提到道森,项方舟顿时乐开。 家里的那位老爷子可真叫一个黑。 让他找关系捞人,他老人家把人顺利地捞出来了不说,还顺便摆了那道森一刀。 三大罪状,任一条都够那狗娘养的喝上一壶。 还他么想把事情闹腾成一起外交事件? 再他么多叫唤一声,都会立马请他去吃牢饭! 尤其是后两条罪状,那可是他项方舟亲手操办,代入感极强,想不乐都难。 “伤还没好透,这狗娘养的就出了院,今傍晚跟我前后脚离开的学校,只不过,我吃完了饭喝完了酒还得回去,而他……” 耸了下肩,撇了下嘴,再大笑三声。 “再也没机会回去喽!” …… 同一时间。 帝都医学院。 女宿1号楼,212舍。 胡蓉呆坐在窗前,愣愣地看着对面的教工宿舍楼。 曾经,每个周日的下午,她都会叫上两个要好的女同学,去到那幢楼的312房,在道森老师的指导下学习英文。 但今后,这样的机会再也没有了。 一个小时前,道森老师形影孤单地离开了医学院。 据说,是因为前几天跟杨宁打了那场架而被学校辞退。 她当时很想去送送道森老师,但犹豫再三,还是克制住了内心的冲动。 人言可畏啊! 学校同学们早已传开,说,道森老师和杨宁是为了她才打的那场架。 这两个男人…… 怎么都那么糊涂呢? 平心而论,道森老师确实有种特殊的魅力,很招女孩子喜欢。但对她来说,一个外国人,也只能是限于喜欢的程度,根本没可能再往前发展。 而杨宁,一个阳光,帅气,耿直的大男孩,同样很招女孩子喜欢。 可自己入学前已经定下了目标,毕业后一定要出国深造,所以,她跟杨宁之间也只能是仅限于喜欢,同样没可能更进一步。 这些话,虽然没明说过,但都暗示过他们好多次了呀! 为什么还要做出这种不理智的行为呢? 现在好了,一个被辞退,另一个被开除。 两败俱伤的结果,根本就是毫无意义! 胡蓉默默抱怨着这两个男人,心里面乱成了一团麻,脑海中一会儿是道森老师的英俊面庞,一会儿又是那杨宁的腼腆笑容。 …… 黄罡买回来了酒菜,麻溜利索地洗好切好,不到半个小时,哥仨便大杯喝酒大快朵颐好生快活起来。 既然已经确定了未来方向,那么,吃喝当间所谈论的话题自然是各种准备工作。 “我家老爷子答应了,你俩的签证他来找人办,快则三天,慢则一个礼拜,保证你俩能拿到签证。” 出国最难办的就是签证,黄罡本打算找黄牛来代办,早就问过了价码,开价最低的也要五百块,而且只是一个人的价。 项方舟一开口,便给他们哥俩省下了一千块。 没得说,敬杯酒表示一下谢意呗! 却招来了项方舟的鄙夷一眼。 “谢什么谢?不是应该的么?” 杨宁冲着黄罡玩味一笑。 活该! 谁让你黄老大不长记性? 早就跟你说过,项方舟蛮横、霸道、不讲理,除了仗义几乎没啥优点,可你丫偏要跟他玩虚的,他没跟你翻脸都他么算是给面子了。 “还有车票。” 项方舟根本不顾忌黄罡被怼后的表情,若无其事接着说道: “老爷子说了,你俩这身份,恐怕是没资格买卧铺,但可以找找人,帮你俩买两张座位票,不过要等到签证办下来之后才能去买车票。” 那黄罡还真是不长记性。 刚被怼完,还要在项方舟面前摆谱。 “二弟,你家老爷子已经帮我们很多了,买票的事情,就先不麻烦老爷子了,等签证办下来后,我去火车站呆上一宿,碰碰运气,实在买不到了,你再跟你家老爷子说。” 项方舟深吸了口气,很明显是在压制心中的怒火。 但不知道他是咋想的,转瞬间,忽又笑开。 “也成,一开始多趟趟路也对,省得今后万一老爷子不在家,耽误事。” 一旁,杨宁抿嘴偷笑。 这个项方舟…… 只要不让他家三弟去火车站熬上一宿,他才懒得管你黄老大要遭多大的罪呢。 黄罡却没想那么多,之所以要把买票的事情揽下来,确实是因为不好意思麻烦二弟他老爸太多。 这也充分说明,他对项方舟的脾气秉性还有待于进一步了解。 “三弟,这两天咱哥俩可以把进货的事先操办起来,我听人家说,老大哥那边最好卖的就是皮草,要不咱哥俩明天去趟宣武门服装批发市场去看看?” 言罢,黄罡离开了座位,从床底下拖出一只破旧鞋盒,从里面拿出了一本存折。 “我这里还有五千块,就当咱哥俩这头一趟的本钱了。” 听这话的意思…… 黄老大就没打算让杨宁出本金? 项方舟微微一怔,心里对黄罡多出了几分好感。 杨宁淡然一笑,去到了床铺上,拎过来了刚刚没收了的项方舟的背包。 “二哥借给了我五千块,咱俩加一块,那就是一万块的本金。” 黄罡面露惊喜之色。 无他。 本金越多,进货越多,赚到的利润也就越多。 当然,也得有个上限。 这上限便是进的货他哥俩得能拿得了。 “哥在帝都多混了几年,地头比你熟,也比你会砍价,所以嘛,这进货的事情,就由我来负责好了,你只管搭把手就成。” 说着,黄罡将手中的存折拍给了杨宁,接道: “你个子大,又会打架,你来管钱会比较安全。” 一旁坐着的项方舟不由再次打量起黄罡来。 五千块。 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很多双职工家庭,一年的总收入也不过两三千块。 这么一笔巨款,黄老大就这么放心地交给了三弟? 嗯,这人,还不错。 项方舟微微点头,对黄罡的好感又平添了几分。 ps:跟读的书友大爷可能会觉得这新更的一章跟前面连不上,这就对了,因为,从第4章开始,改版了一下。 那就重新阅读一遍呗。 第9章 家里来信 秋天才是冬装的销售旺季。 到了深秋过渡为初冬的刚迎冷的那几天,冬装销售的热闹也将达到顶峰,随后便会慢慢冷却,到了眼下的十二月下旬,批发市场中大多数的老板都在清理冬装库存,少数做事麻利的老板,都已经将春装摆上了柜台。 这就给黄罡杨宁哥俩的进货带来了一定程度的麻烦。 老大哥那边的男人,平均个头要比华国这边的男人高一点,体型也要宽一圈,因而,在进货的时候,尤其是皮草类服装,就需要捡大号的选,免得到时候不好脱手。 而批发市场中,好多摊位的库存冬装都断了码,相中的不一定有货,有货的不一定能相中。 不过,有弊就有利。 这种情况,也给黄罡的砍价技能提供了充分的发挥空间。 旺季时批发价也不会低于两百块的皮大衣,黄罡砍到了一百五,商场中标价三百挂零的山羊皮棉袄,他掏了三百块,抱回来了四件。 不单是皮草,还进了一些羊毛衫以及毛巾内衣一类的棉纺织品,最让黄罡得意的是,他捡漏还捡到了几双在华国同样属于紧俏商品的旅游鞋…… 三天的时间,跑了五家批发市场,黄罡花出去了八千四百多块钱。 够了, 虽然再进多点货,估计哥俩也能拿得下,但毕竟本金有限,剩下的那些钱,除了买票,还得预备着路途中的特殊花销。 到了周六。 太阳刚刚落山,项方舟送来了杨宁黄罡哥俩的签证。 看着那本暗红色封皮的护照,杨宁的心里面没多少喜悦,反倒有些恼怒。 这护照,跟他上辈子所持有的护照几无区别,你说,这玩意都能保持了高度的一致性,那股票市场中股票名,咋就不能一样呢? 纯心就是玩人嘛! “一块去坐坐,我来安排,就当是给你们哥俩饯行了。下周开始,我就得复习功课,准备期末考试了,恐怕没时间再过到这边来了。” 杨宁肯定没意见。 但黄罡却推诿了起来。 “晚上你们哥俩喝点,我就不喝了。” 项方舟正欲瞪眼。 却见到那黄罡往床脚处一指,那边,放着一床打好了背带的棉被。 “也真巧了哈,下周三的03次列车,明天一早开售车票,你刚好今晚上送来签证。那我还有啥好说的,随便吃两口就去火车站排队咯。” 从帝都去往老大哥国的首都莫思柯有两条火车线路,一是这黄罡所说的0304次列车,另一条则是1920次列车。1920次列车因为在线路上要绕到关外,路程上比起0304次列车多了一千好几百公里,单程时间也要多浪费个两天一夜,因而并不怎么受帝都倒爷们的待见。 还有一个缘由。 0304次列车和1920次列车,都是一周一个班次,但0304次列车每周三的上午十点半发车,下周一的一早就能抵达莫思柯,而这趟列车的返程时间还是周三,这就给了倒爷们相对充裕的时间。 所以,帝都的这帮倒爷们全都扑在了0304次列车,僧多粥少,自然是一票难求。 但好在这趟列车提前三日也就是周日的早八点开始售票,而售票时,旅客必须提供签证才有资格购票,而这时,相当一部分倒爷还在路途上,签证也必须随身携带,只能是等到周一下了火车再去排队买票。 因而,周六晚赶到火车站,在售票口熬上一夜,第二天一早买到座位票的几率并不算小。 “要不,你少喝点,天这么冷,火车站那边有没有暖气,少一点喝上两口,不耽误事还能御御寒。” 哥仨去吃饭,俩人喝酒一人干活,杨宁总觉得不是那么回事。 黄罡却回敬了一个横眉冷对。 “我喝了酒睡得特别死,要是万一被小偷给摸了口袋,那不是后悔都来不及了么。” “我陪你去……” 杨宁刚张开口,还没把话说完,便遭来了黄罡劈头盖脸地一通训斥。 “胡说啥呢?我一个人熬着也是熬着,咱哥俩一块熬着还是个熬着,你干嘛非要跟我一块受这个罪呢?再说了,我就准备一床被,也不够咱俩人盖的呀!” 项方舟跟道:“老大说得对!三弟,你丫就听老大的,在家睡你的觉。” 俩当哥的都这么说了,那杨宁也只得遵从。 只是,以他三十二周岁的心理年龄,却总得让两位小自己好多的‘哥哥’来照顾,心里面终究有些别扭。 去到了黄罡比较熟悉的那家饭店,项方舟点了几个菜,要了一瓶二锅头。 三人两瓶刚刚好,但黄老大不喝,项方舟也不敢跟杨宁拼,拼不好,就得把自己拼的回不了宿舍。 待菜上来,黄罡要了碗米饭,三下五除二,扒拉完了,再跟两位兄弟打了声招呼,扛起他带到饭店来的那床打好了背包的棉被,雄赳赳气昂昂走出了饭店。 项方舟目送黄罡离去,转回头来再跟杨宁对饮了三杯,这才从新买的单肩背包中摸出了一封书信来。 “你家里来信了。” 杨宁接信时努力做出了一副激动的模样,但内心中,分明就是静若沉水毫无波澜。 这也难怪,在原主兄弟的残存记忆中,对家人的感情好像就不怎么深,而他杨宁一个外来户,又怎么可能会因为一封家书而莫名激动? “还有张汇款单。” 项方舟又从包里摸出了一张纸片,递向了杨宁。 “替你拿信很简单,可替你那这张汇款单,可把哥给难为的不行。” 杨宁再接过汇款单,同时,忍不住地冲着项方舟翻起了白眼。 两样东西一块拿出来不行啊?你丫不嫌麻烦我还嫌麻烦呢。 项方舟读懂了杨宁的白眼,随即做出了解释: “信是先收到的,所以要先给你。” 杨宁先是一怔,怔过之后,不由深吸了口气。 好,这个解释很合理。 信的内容倒是简单,两页纸,三百来个字,说了说家里的情况,勉励勉励自家孩子的学习,最后再交代几句注意身体的话,也就是一分多不到两分钟,杨宁便浏览了一遍。 有一说一,实在是没啥特殊的感觉。 也就是勾起了他对上辈子的父母的一缕淡淡的思念。 倒是那张汇款单上的数字,使得他的心里荡起了几道涟漪。 60元。 不多。 却是原主兄弟他老爸半个月的工资。 而且,他下面还有一双弟妹,弟弟读初三,妹妹念小学,虽然上学读书的花费不算太多,但吃饭穿衣却也是不少的一笔开销。 更何况,原主兄弟的妈妈健康状况很是一般,只能在街道的一个大集体厂子里干点杂活,一个月下来最多拿个五十块的工资,勉强补贴家用。 “回个信,趁着现在没喝多。” 项方舟再次翻动他那新买的背包,从里面掏出了一薄沓信纸和一杆钢笔。 杨宁立马泛起了难为。 写信倒是不难,难的是模仿不了原主兄弟的笔迹呀。 “哥们,你就帮我回一封呗,就说我上体育课的时候把手给扭伤了,不方便拿笔写字。” 项方舟不置可否,只是锁着眉头紧盯着杨宁。 杨宁赶紧解释: “那什么,我不想撒谎欺骗父母……” 项方舟忽地笑开。 “你丫意思是说,哥就很想撒谎骗你父母喽?” 杨宁挠头赔笑。 耍赖,是对付项方舟这种人最有效的招数。 果然,项方舟在怒瞪过杨宁之后,轻叹了一声,主动铺开了信纸,提起了钢笔,酝酿片刻后,开始奋笔疾书。 这边,杨宁把玩着那封家信的信封。 心头突地跳了两下,目光则落在了贴在信封右上角的邮票上。 “哥们,你喜欢集邮不?” 项方舟头也不抬,边写信边回应道: “把那个们字去掉,只叫哥就行了,还有,黄老大不在,不许在哥的前面再加上个二。” 跟项方舟相处的首要原则就是别跟他争,争也争不过,争得狠了,他随时都有翻脸的可能,所以,非原则性的问题上,还是要多顺着点这头犟驴比较合适。 “哥!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就是这八零版的猴票,你要是还有闲钱的话,可以买一点放着,等你儿子长大了,传给他,到那时,我保管这猴票一张都能卖出个上万块。” 项方舟波澜不惊,继续低着头写信。 “任何赚钱的事情,哥都不感兴趣,你项叔将来留给你哥的钱,你哥这辈子也花不完,不过呢,花钱的事你倒是可以随时来找哥,哥的意思是说,你要是喜欢集邮的话,哥可以买上几张送给你。” 稍一顿,项方舟抬起头来,看了眼杨宁,呵呵一笑,接道:“但得缓哥几天,哥的家底子全都交代给你了,得琢磨点办法再从你项叔那边坑点钱回来才行。” 猴票,眼下已经炒到了将近两百块,起起落落,二十年后将突破一万两千块。 二十年,六十倍。 看起来的确很诱人。 但杨宁却不肯再赚项方舟的便宜。 “你啊,整天说我倔,可在我看来,你才是那……” 项方舟粗暴打断杨宁。 “住嘴!哥知道你丫想拿什么话来怼哥,哥还就把这话先撂下了,在追求医学的道路上,任何人,任何事,都不可能干扰了哥!” 杨宁暗自长叹。 这不就是上辈子的自己吗? 可是,小舟童鞋呀,你知道三十年后在华国当医生究竟有多苦、有多累、有多委屈吗? 第10章 逍遥树结逍遥果 昨晚喝了酒,睡得早不说,睡得还特别踏实。 但也有不好的地方,那就是第二天醒的特别早。 躺在被窝里,实在是憋不住了,杨宁这才披上了军大衣,奔出了地下室,冲向了两百米开外的公共厕所。 哆里哆嗦一通哗啦啦后,赶紧一路小跑回到地下室中,呲溜一下钻进被窝。 应该是半夜又来了股强寒流,不然,这小天气不会那么冷。 起床是不可能起床的。 除非黄老大回来后把那电炉从床底下给拖出来并通上电。 正所谓物极必反,上辈子因太过劳碌而猝死的他这辈子有了懒一把的机会,那么,就一定要懒到一个极致。 被窝里虽然暖和,但干躺着也不是回事,总要寻点什么事情来打发一下时间才不会那么无聊。 干点什么事情呢? 要不,把玩一下自己身上的那根…… 逍遥树? 在看守所的那三天,杨宁已经数次把玩过这根……这棵印在自己左手掌心上的逍遥树,也许是因为当时心态比较浮躁,当时并未看出什么端倪。 手指轻搓,心中起念,掌心印记闪出光亮,尺余高逍遥树登时呈现于眼前。 一,二,三……七,八。 树上还剩了八颗红色逍遥果。 很显然,那个虚无缥缈的声音说话不算数,说好了的七种颜色七个等级的逍遥果,却只赠予了他十个红色逍遥果。 卷缩在被窝里,打量着眼前这棵逍遥树,杨宁左瞅右瞄,两只眼睛都快成了斗鸡眼了,也没能看出什么蹊跷之处。 无趣至极之时,心中却陡生一念。 把这逍遥树转个圈,看看它的背面是个什么样子的呢? 伸出手来,轻轻地拨动了下树根。 嘿,还别说,这树果然能转圈。 但转过了一百八十度,又是一通左瞄右瞅,却依旧没发现什么蹊跷。 不过,在那逍遥树旋转之时,杨宁依稀觉察到了那虚幻树影的光彩似乎有了些异样。 那就让它转得更快一些。 杨宁加快了拨动树根的手速。 逍遥树的幻影旋转的越来越快…… 杨宁终于咧开了嘴巴。 知道哥们上辈子是怎么考上博士的吗? 没别的,就是单纯的聪明。 逍遥树的树根部位因快速旋转而变换成了水池状,池中,依稀散落着十来颗或完整或残缺的爱心。 姑且把它叫做爱心池。 爱心池的正中间,生出了七根不同颜色的线,分别为赤橙黄绿青蓝紫。 而每根彩色细线的顶端,都有一颗像是正在凝结的果实。 红色细线的顶端,一颗红色果实的实影约有那么五分之一的样子,其他五六种颜色细线顶端的果实,则全都是虚影存在。 杨宁以手指轻触爱心池。 心中立时生出一段话来: “逍遥果需以爱心培育方能凝结成果,十颗爱心可凝成一颗红果,百颗爱心可凝成一颗橙果,千颗爱心可凝成一颗黄果,万颗爱心可凝成一颗绿果,十万颗爱心方能凝成一颗青果,百万颗爱心才可凝成一颗蓝果,千万颗爱心也就凝成一颗紫果,至于爱心的获得渠道嘛……这么跟你说,但行好事,莫问前程,功德到了,爱心也就有了。” 杨宁微微蹙眉。 好像有bug啊! 假如我积攒到了刚好一百颗爱心,那这逍遥树是会凝结出十颗红果来还是会只凝结出一颗橙果呢? 还有,假如这爱心积攒了千万颗,要全都凝结成红果,就这么大点的一棵树,能挂得玩上百颗红果吗? 疑问刚刚生出,心里面的那个声音便给出了答案: “爱心的总数决定了各等级逍遥果的凝结启动时间,每一种逍遥果在爱心足够的状态下,自开始凝结到完全成熟,均需要30天的时间。” 杨宁微微颔首。 明白了。 也就是说,不管积攒了多少颗爱心,一年下来,各色逍遥果最多也只能凝结出十二颗。 完全不够用啊! 这才几天?自个就用掉了两颗红果。 接下来这一趟老大哥国之行,不知道还要用掉几颗。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功德到了,爱心也就有了…… 这话,听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木得钱,连他么做好事的资格都没有。 难道还要让哥们搬个小板凳候在街边,瞅瞅有没有需要搀扶过街的老奶奶? 即便如此,那前提也得是赚够了吃饭的钱才行啊! 差评! 还有,你咋就不再吭声了呢? 丫还没告诉哥们另外六种逍遥果都有哪些功效哩。 好奇心合并探索心,促使着杨宁再伸出了手指,挨个摸了下那七根不同颜色的细线。 于是,心中又生出了一段话来: “红果可以让对方相信你说的每一句话, 橙果可以令对方否定自己的观点, 黄果可以于瞬间阅读到对方的心思, 绿果能做到搜寻对方的记忆, 青果可以将对方的一项技能转移到自己身上, 蓝果可以控制对方思维, 以上这六个等级的逍遥果,其功效的维持时间均是一分钟。 至于这紫色逍遥果嘛…… 奉劝你还是不要服用了,它虽然可以为你带来意想不到的超能力,但同时也会终结你在蓝星世界的寿命,并将你送回到地球世界。” 起初听到各色逍遥果的功效时,杨宁那叫是一个兴奋,但听到了最后一句话,却又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能重回地球世界固然是件好事,也算是自己的一个心愿,可是…… 自己原先的那具肉身想必早已经烧成了渣,抹去记忆回去也好,带着记忆回去也罢,但总归是物是人非,家人不再是家人,亲情也无法延续,爱情也必然翻篇。 回去,还有什么意义呢? 好,听人劝吃饱饭,这紫色逍遥果,咱就当它不存在好了。 再说了,启动这紫色逍遥果的凝结,需要积攒千万颗爱心,而自己何德何能,猴年马月才能积攒够那么多的爱心呢? 刚把心情调整过来,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咕噜噜叫了一声。 饥饿感悄然袭来,并速度加重。 杨宁收起了逍遥树的幻影,裹紧了被子,准备跟饥饿死扛下去。 第一个五分钟,轻松获胜。 第二个五分钟,赢的也不算多难。 第三个五分钟,有些煎熬。 第四个五分钟…… 杨宁大喝一声:“起就一个字,我只说一次。” 然后。 目眦欲裂,掀开了被窝。 咬牙切齿,穿上了衣裤。 便在这时,房门那边传来了钥匙插进锁眼中并转动开锁的声响。 黄老大,你个天下第一剑客,早不来,晚不来,偏等到哥们刚穿好衣服你来了。 待黄罡打开了房门,扛着棉被,拎着油条豆汁出现在杨宁面前时,杨宁恨不得将这厮给活剐了。 你他么早来个一分钟,哥们不就能享受到蜷在被窝里吃油条的待遇了吗? 但,风卷残云般干掉了第一根油条后,杨宁及时转变了对黄罡的态度。 油条真香。 黄老大真不错。 除了长得差了点,没别的毛病。 然而,再喝了口豆汁之后…… 杨宁怒目圆瞪。 “黄老大,你丫脑子进水了是不?这豆浆都馊了,你也买?” 黄罡得意开笑。 “土老帽,不懂了?这可不是豆浆,是豆汁,就这味。想融进帝都这座城市不?第一步,先学会了喝豆汁。” 杨宁不由懵逼。 帝都豆汁,他他么是知道的呀,怎么会脑子抽风,突然忘记了呢? 黄罡继续嘚瑟。 “我当初刚到帝都的时候,也受不了这味,但捏着鼻子多喝几回,这不就习惯了么?要是不查户口簿,你说,谁敢当我不是个帝都人?” 杨宁冷哼了一声,转身倒了杯白开水。 会喝个豆汁那就叫帝都人了?就算当上个帝都人,又有啥可骄傲的呢? 侬晓得伐? 在阿拉们的眼中,出了魔都全都是农村,你帝都也不例外。 最多能算你一个小县城。 已然自嗨起来的黄罡可不会去管杨宁怎么想,端起自己那份豆汁,吱咋作响,喝了个喷香。 “三弟,你咋不问问我买没买到座位票呢?” 杨宁将第二根油条的最后一小截塞进了嘴巴里,再喝了口开水,一边嚼着,一边含混不清道: “对哦,正事都忘了,赶紧说,买到了么?” 黄罡放下手中豆汁,伸出两根手指,并拿捏出一副傲娇神态。 “两张!面对面!靠窗座位票!” 杨宁再次懵逼。 而这一次,不是忘记了知识点,而是真的不懂了。 这位黄老大,为毛要以那么重的口吻来强调靠窗二字呢? “靠窗跟不靠窗,差别很大吗?” 黄罡的嘚瑟势头更盛。 “年轻了不?阅历浅了不?老大我这么跟你讲,这趟列车装人跟装牲口似的,等你上了车你就知道了,上个厕所都得提前半个小时,你说得有多挤,能靠着窗户,至少能落下个抬抬屁股扭扭腰的空,还方便看风景,在黄牛那边,靠窗跟靠过道的座位票,价格要差了好几十块呢。” 杨宁努力展开想象。 但能想到的景象,也不过就是春运期间的城际列车,车厢过道上全都站满了人。 即便如此,那也不觉得靠窗的座位就有多金贵。 好,黄老大说得没错,对这九十年代的蓝星世界,哥们的理解的确浅薄了一些。 第11章 等车 大包,小包…… 日。 根本就没有小包。 只能说是大包,超大包。 八千四百多块钱的货,黄罡用蛇皮袋打了五个大包或是超大包。 另外,又用了一个超大的旅行包,装了些哥俩旅途中需要用到的日用品。 “我专门买来的二锅头装进去了?” 帝都新出了一款二锅头,绿瓶红标,五十六度。度数虽高,但喝进口中一点也不辣嗓子,还带有一种独特的酱香味,虽然价格上贵了八毛多钱,但品质上提升了一个层次。 平日里花起钱来总是抠抠索索的杨宁罕见大方,一下子买回来了四瓶,说是在路上能用得着。 能用着个雕毛。 在黄罡看来,路途遥远漫长,带上几瓶酒,疲惫的时候喝上几口解解乏提提神,倒也是必须,但也没必要买这么贵的酒。 同样都是二锅头,这一款的四瓶,都够买普通的六瓶了。 但,碍于老大的面子,黄罡把意见全都压在了心里。 “四瓶全都放进去了。”黄罡努力控制着自己回应时的口吻,生怕被杨宁觉察到了他的不悦。 杨宁却不放心,还要隔着旅行包摸上一把。 黄罡终于压制不住,唠叨起来: “我说,你又不是个酒鬼,干嘛要带这么多酒呢?” 杨宁玩味一笑,反诘道: “我也搞不懂,明明是明天上午十点半的火车,咱一早起来赶个头班公交车完全来得及,你干嘛今夜里就非要赶去火车站哩?” 这话问的。 妥妥的是给黄罡装逼当老师提供机会。 果然,就见到那黄罡立马换了副表情,语重心长对杨宁讲解道: “你这就不懂了?去晚了,排队就得排在后面,你可别以为买到了座位票就万事大吉了,咱还有这么多货呢,要是上车上的晚了,恐怕连个放包的地方都找不着。咱哥俩今夜里多遭点罪,排在前面上了车,这一路不就轻松多了么?” 杨宁适时竖起了大拇指,并赞道: “老大就是老大,想的就是周全!” 虚荣心于一瞬间得到了极大满足,黄罡呵呵一笑,脸上尽显得意之色,刚才的那点不悦,早已经扔到了脑后。 杨宁会心一笑。 …… 晚十点。 兄弟二人锁上了地下室房门,身背肩扛手拎,带着六只大包,踏上了征程。 “前方的路虽然太凄迷,请在笑容里为我祝福,虽然迎着风,虽然下着雨,我在风雨之中念着你……” 唱错。 重来。 杨宁在心中补唱了一句:“我替原主兄弟念着你。” 这回,没受到那位相声大师的影响,全程都在调上,情感充沛,嗓音低沉略带沙哑,再配上把吉他…… 我去。 这不活脱脱是一位被倒爷事业给耽误了的一代歌王嘛。 十二点差五分。 哥俩进到了火车站候车厅。 0304次列车因为是一班国际列车,因而享有独立检票口的特权。 而且,在进入检票口之前,还要先经过一道海关设立的关卡。 海关并非二十四小时上班,要等到明早七点钟才能开卡,因而,早早赶到火车站排队的人们只能在海关关卡外找个地方候着。 杨宁黄罡二人赶到时,那块不大的地方,已经聚集了二三十人。 得意之色控制不住地荡漾在了黄罡的脸上。 “老大我英明不?” 杨宁放下手中拎着的两只包裹,冲着黄罡竖起了大拇指。 这一夜,甚是难熬。 几天前,黄罡来这边熬夜排队时,好歹还能裹上一床厚被,但此时,不可能带着被子赶路,只能依靠身上穿着的军大衣来御寒。 好在那股寒流已经进入到了尾声,夜间的气温虽然仍旧在零下十几度,但风却不大,再用那几只大包裹将自己围起来,倒也不觉得太冷。 睡一阵,醒一阵,终于熬到了天亮。 杨宁揉开了惺忪睡眼,转头想问下身旁的黄罡厕所在哪边,可话未出口,人却先被惊到了。 黄罡居然不见了人影。 杨宁下意识生出来的念头便是赶紧给黄罡打个电话或是发条微信,问一声你丫死哪去了?咋就不能提前打声招呼呢? 可他么…… 哪有手机啊! 疑惑了五分钟不到。 就见到黄罡那厮屁颠屁颠地出现在了进口处。 “老三,你醒了,赶紧趁热吃,这香河肉饼啊,一旦冷了,就没那么香了。” 诱人的香气透过了层层黄纸扑鼻而来,杨宁顾不上感动,更顾不上先上个厕所,赶紧地抓起一块肉饼猛往嘴巴里塞。 吃了个差不多,再去到厕所解决了生理问题,就着厕所的水龙头洗了把冷水脸,回到自己的包裹堆时,看看周边的环境,杨宁很想追问黄罡一句。 老大,咱的脸,疼不? 昨夜里,他们赶到这边的时候,此处聚集了二三十人,此时,此处聚集的人们绝对不会超过四十人。 这就是你黄老大所说的人多的要命,挤得一笔? 黄罡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及时给出了解释: “像咱兄弟这般能吃苦受罪的人并不多,那帮子倒爷们,多少都赚到了点钱,这人啊,一旦有了钱,就会变得娇嫩。” 杨宁点了点头。 好,权当是看在了香河肉饼的份上。 七点钟,海关开卡。 人还是不算太多。 等到了八点多钟,0304次列车的独立检票口外的空地上,人才慢慢地多了起来。 但距离想象中的摩肩擦踵尚有好大一段距离。 十点半的火车,要等到十点钟才能开始检票,还要等上将近两个小时的时间…… 于是,黄罡从旅行包中摸出了一副旅行象棋。 “杀一盘?” 杨宁点了点头。 马走日,象走田,小卒子一拱一杠烟。 简单! 哥们以985院校博士毕业生的智商,便下边学习,边学习边研究,就不信会输给了你这个本科辍学生。 但,棋盘摆好,不过十步,杨宁便发觉自己还是大意了。 己方的一匹大马,似乎,好像,很有可能,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又走了五步。 一尊红衣大炮又被敌军缴了去,稳坐中军帐的老帅,不得已,正在东躲xc。 一旁,一位看二行的差不多三十来岁样子的干练男子笑呵呵道: “你俩这水平,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哦。” 杨宁翻了下眼皮,瞥了那老兄一眼,不服气应道: “我这是因为好久没下棋了,手生而已……再来!” 杨宁的信心并非来源于盲目自大,上辈子读硕士研究生的时候,同寝室的舍友整天吹牛逼说自己的象棋下的多么多么好,杨宁听到了耳朵起茧子,实在受不了了,于是便在手机中下载了一个象棋软件,只要得了空,就会跟这名叫象棋大师的软件杀上两盘。 一个学期后,他便以彪悍的棋力将舍友的气焰一把浇灭。 手生,确实是手生。 上辈子解决掉那位舍友之后,杨宁便再也没摸过象棋。 但这黄老大的棋力…… 第二盘开杀。 杨宁恍惚间明白了一个残酷的现实。 上辈子读硕士研究生时的那个舍友,他么只是个牛逼货,那厮的象棋棋力,最多也就是个刚刚入门。 这不? 第二盘比第一盘输得还要惨! 看二行的那老兄止不住的窃笑,实在是忍不住了,终于拍着杨宁的肩膀劝说道: “小兄弟,你这棋力根本不是你哥们的对手,让我来,看我是怎么给你报仇的。” 杨宁心有不甘,但也总得要脸,也只能将棋盘的这半边让给了那老兄。 再一盘。 黄罡跟那老兄杀的可谓是天昏地暗。 末了,形成了单炮士象全对一车一马光杆老将的残局局面。 和了。 再杀一盘。 黄罡在占据了优势的局面下,一个失算,被那老兄扳了回来。 又是一盘和局。 这二人杀红了眼,还想摆上第三盘。 可时间已经来到了九点三刻。 “不错,不错,小兄弟这象棋下的确实不错,有缘自会再相见,等下次见面的时候,咱们再杀上几盘。” 那老兄起身离去。 黄罡目送其背影,嘴角处不由扬起一抹轻蔑的微笑。 你丫当我黄罡的那个漏算真的是没想到么? 那不过是我的故意而为! 出门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我萍水相逢,没必要让你丫丢面子而已。 杨宁当然能读懂了黄罡的神色。 于是,适时地,赶紧地,再送上一个大拇指。 黄罡嘴角处的不屑微笑立马变成了骄傲得意。 “可是,黄老大,这都马上就要检票了,怎么还没出现你说的那种人挨着人,包摞着包,连老鼠都钻不出去的那种景象哩?” 黄罡站起身来,环顾四周,给出了一个勉强合理的理由。 “估计是火车站担心人太拥挤会出危险,所以就在别的地方增添了新的检票口了。” 杨宁摸了摸肚子。 好,香河肉饼还没消化完。 十点钟整。 开始检票。 杨宁黄罡哥俩通过了检票口,相互照应着,一路小跑,几乎是第一个冲上了所在车厢。 占据最有利地盘,放好了六只包裹。 喘了两口气,黄罡再次回味起刚才的那几盘棋局。 “三弟,人生便如棋局,处处都是博弈,下棋看似只是项娱乐,但从棋盘上却能学到很多人生的哲理,今后有时间了,你应该跟我好好学学下棋。” 杨宁斜眼撇嘴。 “想当我老师是不?那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为什么人们总是习惯说上厕所下厨房,而不是说下厕所上厨房呢?” 这…… 黄罡不由倒吸了口冷气。 第12章 坐车的规矩 十点半。 几声咣当声自前方传来。 接着,车厢忽地晃动了一下。 车窗外,站台上,各种物体开始退后。 列车,终于启动了。 而杨宁的心情,也忍不住地澎湃起来。 二十几个小时后,列车就将驶出华国的边境线,这还是他生平以来第一次出国,包括上辈子。 上辈子…… 他过得实在是太不值得了。 活了三十二年,光读书就读了二十二年。 博士毕业后,好不容易进了家还算不错的三甲医院,为了能站稳脚跟,只能是没日没夜地拼! 拼了整四年。 拿到了主治医的中级职称,也成为了科里的中坚力量,结果呢? 居然猝死在了手术台上。 可怜自己把大好年华都用在了读书学习拼工作上,连场正儿八经的恋爱都没来得及谈,严格意义上讲,自己光荣壮烈的时候竟然还是个没去过开封府的正处级干部。 可悲! 可叹! 呜呼! 哀哉! 望向窗外,杨宁暗自发誓。 这一世,决不能再活成上辈子的那种窝囊样。 必须把逍遥快活的四字方针放在头等位置上。 两手抓,两手都要硬。 在两手实在是不方便硬的时候,也得有个别的地方硬起来做为替代。 听说,老大哥那边的小姐姐们…… 思维将将展开。 忽地,一个人名跃入了脑中。 紧接着,一张笑脸浮现于眼前。 七分故意,三分俏皮,故作嗔装时,嘴角处还会浮现出一对浅浅的酒窝…… 污哦——我。 次奥——草。 赶紧走开。 你丫是原主兄弟的菜,跟我有个桃子的关系? 今后,谁他么再说我杨宁暗恋着那个小妮子,可别怪哥们翻脸不认人。 括弧,项方舟那货除外。 火车越开越快,一声长鸣之后,驶出了市区,奔向了广袤的原野。 对面的黄罡凑了过来。 “老三,刚才那个问题……是个怎样的答案呢?” 杨宁哑然失笑。 “老大,这都几个时候了?那个问题早就过去了好?” 黄罡吁着气,摇头道: “我也想翻过去,可它时不早晚就会窜回来,搅得我心烦意乱的,好三弟,你就告诉我答案。” 杨宁轻笑。 “跟你说答案也成,但你得先告诉我,这车厢中咋就没你说的那么拥挤呢?” 车厢过道以及车厢连接处,或站或坐或卧,确实有不少没买到座位票的乘客,但跟黄罡所描述的那种上个厕所都得提前半个小时的景象相比,差的实在不是一星半点。 黄罡支支吾吾,再也找不到合适理由来自圆其说。 “可能是因为到淡季了。” 杨宁淡然一笑,如此不合情理,根本不值一驳。 能看到黄老大这般窘态,呵呵,心满意足矣! “好,那我就告诉你答案。华国的地势北高南低,所以就有了北上南下的说法,而古时候,包括现在的农村,建房子的时候都要面朝南方,对不?” 黄罡点了点头,这是常识,就算是城里的房子,也会尽量朝南。 “但凡是宅院,不管有没有东厢房西厢房,总是要把厨房柴房建在院子大门的两侧,也就是正屋的南边,而茅厕呢,往往会放在正屋的后面,也就是北面……” 黄罡恍然大悟。 “北上南下,怪不得要说上厕所下厨房,三弟,没看出来,你懂的还真多。” 杨宁不屑一笑。 就这…… 还真体现不出什么水平。 再过个二十几年,智能手机普及之后,再怎么刁钻的问题,度娘也能帮你给解决了,实在不行,那就去找知爷。 …… 列车出了帝都城。 没走多远便进到了山区。 山里的风景的确秀美,但无休无止的钻山洞也是让人头大。 好不容易钻完了山洞,心想着终于能够欣赏一下大草原的壮美景象了,结果,夜色悄然爬上了车窗。 长夜来临。 车厢中的氛围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可谓是: 鼾声,呓声,磨牙声,声声入耳。 汗味,屁味,脚臭味,味味熏心。 能与之相抗衡的,唯有昏昏入睡。 凌晨时分,天将亮还未亮,列车停靠在了一个小站上。 黄罡随即醒来,抬起手腕,看了眼他那块当年喜提县文科状元时,中学母校奖励他的那块手表。 “到二连浩特了,老三,再往前,咱可真就出国了。” 杨宁前半夜睡得挺香,但整个后半夜几乎等于没睡,偶尔迷瞪一下,也是转瞬就醒。 无他,唯心思重重也。 “咋了?你两眼全是血丝,没睡好是吗?要不再睡一会,列车要在这边停好几个小时呢。” 杨宁摇了摇头。 “没事,待会洗把冷水脸就好了。” 列车响起了广播,一位甜美的女列车员通知车上的乘客带好了自己的贵重物品,全部下车。 因为,列车要更换轨轮,车厢越轻,越容易更换。 黄罡瞅着自己的那六只大包裹。 贵重物品…… 这每一只包裹都无比贵重啊! 要不,咱全都带下车去? 头一回操持这营生,杨宁也难免有些忧虑。 但是,把包裹全都带下去显然不太合适,站台上更加混乱,稍不留神,恐怕就有意外发生。 “咱拖到最后再下车,然后在站台上守住车门,赶在最前头上车,这样的话,应该比把包裹带下车更加安全。” 黄罡听了,连连点头。 在站台上渡过了黎明前的黑暗,天大亮时,列车换好了轨轮,旅客们重新回到了车上。 但人数,明显比下车前少了许多。 也可能是这些仍未上车的旅客心比较大,反正这车一时半会还不会重新出发,所以就在车站四周多溜达溜达。 不过,这个解释并不合理。 因为,车厢中的旅客行李减少的更加明显。 难道是背着行李下了车,在外面溜达迷路了回不来? 一两个或许有这种可能,但几十个…… 杨宁带有疑问的目光投向了黄罡,黄罡则茫然摇头。 就这问题,他只比杨宁更为糊涂,再冒然作答的话,只怕自己的一张脸都要浮肿了。 便在这时,一张尚算熟悉的面庞出现在了杨宁黄罡哥俩的面前。 在检票口前等车时跟黄罡对弈了两盘和局的那老兄。 “上车后我就想找你们哥俩来着,可车上人多,不太方便。刚才下车时,在站台上远远的看到了你俩,所以我就跟过来了。” 那老兄一边跟杨宁黄罡哥俩打着招呼,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了车票,再掏出了钱包,拎出一张五元大钞,冲着杨宁的邻座晃了晃,接道: “这位老兄,俗话说得好,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我跟这两位小老弟挺投缘的,要不,咱俩换个座位?我的座位在六车厢,还是靠窗的,您要是肯帮忙的话,这五块钱,权当是我对您的一点小意思。” 靠窗的座位,确实有着强烈诱惑力,再加上那五块钱的小意思,杨宁的邻座想都没想,便点头答应了下来。 杨宁看得双眼冒火。 五块钱啊! 要是全拿来买香河肉饼,差不多够他们哥俩上吃两顿。 那老兄拍了拍杨宁的肩,再冲着黄罡打了个响指。 “等着我啊,最多十分钟,等我回来后,咱们再杀他个天昏地暗。” 车厢中的旅客虽然少了许多,但过道上稀稀拉拉的还是有些没座位的人,而杨宁黄罡所在的作为车厢为二号车厢,距离那老兄所在的六号车厢,中间隔了仨车厢。 若是扛着行李从车厢中穿行的话,别说十分钟,三个十分钟都不一定能够用。 但那老兄明显是个老江湖,带着换座位的那哥们,直接下了车,从站台上过到了六号车厢。 一来一回,十分钟的承诺还结余了一分钟。 “我叫张大志,在这条道上混了三年多了,不知道两位小兄弟怎么称呼?”摆好了棋,张大志先来了一手当头炮。 黄罡跳了步马。“我叫黄罡,我兄弟叫杨宁。” “你们兄弟俩应该是头一回混这条道?”张大志拱起了三路兵。 黄罡应以飞相。“你咋看出来的?” 一旁观棋的杨宁不由暗叹一声。 死黄老大真是个傻叉! 逢人只说三分话的道理就不明白吗? 你这反问,岂不相当于不打自招了么? 张大志接着上马。 “我刚才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哥哥我在这条道上已经混了三年多了,哪个是老江湖,哪个又是刚出道的雏,哥哥我是搭眼一看心里便是一清二楚,就比如说你们小哥俩……” 但见黄罡架起了士角炮,张大志思考了片刻,选择了平一步出车。 “坐车有坐车的规矩,乘坐这班列车,规矩就是每一位旅客携带的行李总重量不能超过二十公斤,可你们小哥俩呢?一人这三大包货,加一块两个二十公斤都不止了。” 黄罡淡然一笑。 他早就打听过了,这0304次列车虽然确实有着每位乘客的行李不准超过二十公斤的规定,但规定是死的,人却是活的,真要是超过了,那也没啥大不了,最多也就是多交点罚款罢了。 一万块的本金,他为什么只进了八千四百块的货? 余下的那些钱,买过了车票,还剩了八百多,不就是预备着在车上交罚款么! 真当我哥俩头一回跑这条道就啥都不懂吗? 干这一行的倒爷们,要是个个都按规矩来,那还挣个屁的钱呢? 第13章 列车长同志 “黄老弟,你是有所知有所不知啊!” 张大志一车换双马,并顺带捞了个兵,取得了棋盘上的主动权。 “这趟车,老大哥那边有三个乘务组,起初呢,不管你遇到了哪个乘务组,对行李超重的处理都是罚点款了事。可是呢,半年前,其中一个乘务组的列车长到点退休了,新换上来的这个列车长呢……将军。” 张大志单炮下底,将了黄罡一军,但没啥鸟用,尚无法将优势转变成胜势。 “新换上来的这个列车长名叫伊万诺夫,这孙子,模样块头长得就跟头北极熊似的,脾气秉性呢,跟北极熊也差不了多少,那真叫一个软硬不吃。 咱华国兴说新官上任三把火,老大哥那边也一样,这头北极熊烧起来的第一把火就冲向了超重行李的处罚,超重五公斤以内,按以前的办法罚款,但超重五公斤以上的部分,全部没收,没得商量。” 黄罡手一抖,一颗棋子掉落在地,骨碌碌不知道滚到了哪里。 没办法,只能是撅着屁股四下里寻找。 杨宁却懒得帮忙。 打开了旅行包,摸出来两瓶二锅头,一瓶拎在了手上,另一瓶则揣进了怀中。 “老大,你在这先下会儿棋,我到餐车那边去看看有没有热乎的吃上两口。” 刚把那颗棋子寻回到手里的黄罡不由一愣。 三弟年纪还小,刚刚离开家门没几个月,受不了三顿只吃干粮的苦完全能够理解,但问题是…… 去吃口热乎的早饭为啥还要带上两瓶酒呢? 还有。 难道这三弟没听见张大志都说了些什么吗? 我这个当老大的,心里面已经慌的不行了,你咋还有好心情只想着去餐车吃上一口热乎早饭呢? 困惑中,黄罡来不及张口问上一句,就见到那杨宁已然下了车。 黄罡闷叹一声。 只能回到座位上,陪张大志下棋,顺便再多打听点消息。 “黄老弟,我这个人说话直,你别见怪。你们小哥俩啊,运气真的是不咋地,这头一趟就赶上了北极熊那孙子的车。” 黄罡表情严峻,两道目光虽然死盯着棋盘,但脑子里却是一片茫然。 方才手抖之时,他便意识到了这个结果,但当张大志亲口说出之时,他仍旧有些接受不了。 超重五公斤以上全部没收…… 那就相当于他们哥俩这五大包货至少要被没收去一半。 赚钱是不可能的了,只能是希望少赔一点。 怪不得这班车的座位票那么好买,上了车也不像想象中那么拥挤,原来是这个缘故使得大部分倒爷都有意在躲着这班车。 “这车到了这个站,人和货明显少了好多,为啥?就是为了躲着那头北极熊啊!咱华国人讲的是活人不能被尿憋死,挤不上另一班车,咋办呢?所以他们就想了个法,在这边把货集中在一块,改铁路为陆路,运到了草原国,再带上别的车。” 周边,有几个观棋的旅客附和了张大志的说词。 其实,即便没有那几名旅客的附和,黄罡对张大志的说词也不会怀疑。 事实摆在眼前,逻辑顺畅有理,定然不是假话。 怎么办呢? 黄罡摸起了车,却不知道下在哪里。 “不过呢,黄老弟,你也不必着急,谁让咱哥们有缘分呢?你呢,把多出来的货原价卖给我,我在这条道上混的时间长,人头比你熟,可以找到关系把货放到卧铺车厢去。你好好琢磨琢磨,少赚点,总比亏本强,是不是这个道理?” 那确实! 黄罡暗自松了口气。 “那就先谢谢大志哥了,不过,这事我还得跟我三弟商量一下才行。” 张大志呵呵笑道: “应该的,咱们有的是时间,这车虽然换过了轱辘,但还要加水加炭交接班,没俩小时干不完这些活。不过呢,你大志哥虽然是个热心肠,但也得把丑话说在前面。 一般情况下,这车会在八点半左右重新上路,等上了路,最多半个小时,北极熊就会带着手下出来查票查货,你哩,得在八点钟之前把货交给我,晚了,你大志哥也没招。” 黄罡点头应道:“我懂,我三弟他去餐车吃早饭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回来。” …… 餐车上的饭菜,品质味道都很一般,但价格却是贵的吓人。 因而,这年头坐个火车能在餐车上吃饭的人,绝对是非富即贵。 但,这个世界任何一个年代,都不会少了富贵之人。 比如,这列火车挂在餐车后的一节软卧车厢以及四节卧铺车厢中的旅客。 虽然此时才是早晨的六点半钟,虽然此阶段两国乘务组正在交班,但前来餐车吃早餐的人并不算少。 好在还有空位。 基本上没什么选择的杨宁于餐车中间的一个空座上坐了下来。 华国的制度体系大多沿袭于老大哥,既然华国旅客列车的列车长习惯于将餐车当成自己的办公室,那么,就有理由相信,那位长得跟头北极熊似的伊万诺夫列车长,大概率也会将餐车当成自己的办公室。 没错,杨宁之所以要来到这餐车上,为的并不是吃上两口热乎的早饭,而是想在这餐车上制造出一个偶遇北极熊的机会。 但凡一名合格的医生,都有着一个相同的职业习惯,那就是从来不把话说死,任何事情都要先想到最坏的结果。 这一次,也不例外。 那一天,当黄罡得意洋洋显摆自己运气爆棚,不光买到了座位票,而且还是两张面对面靠窗的座位票时,杨宁在心里面就敲起了小边鼓。 好事多磨难,一波有三折。 一开始就这么运气这么顺利,不一定是件好事。 所以,杨宁这才忍着心疼专门去买了帝都最新款的二锅头,为的就是一旦在路上出现了什么意外,他手上能拿出点什么来方便斡旋。 等到了昨天早上临检票时,杨宁更是坚定了自己心中的那份忧虑。 帝都有多少干这行的倒爷,他并不知道,但一个礼拜也就这么一班合适的列车,用屁股也能想个明白,那黄老大对列车之拥挤程度的描述绝对不是假话。 然而,想象中的那番壮观景象并没有出现。 那一刻,杨宁已然断定,幺蛾子就在前方不远处等着他们哥俩。 因此,当张大志揭开答案之时,杨宁并没有多少震惊,更没有几分慌乱。虽然达不到胸有成竹的地步,却也是未雨绸缪早有准备后的淡定自若。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尽全力一搏而不必过多担忧结果如何。 大不了,回去后找项方舟再借上一笔钱也就是了,反正他家老爷子有的是钱。 坐定之后,杨宁点了两样小吃,把手上拎着的一瓶酒开了瓶盖,倒上了一杯,然后便看着这杯酒,坐等北极熊的到来。 苦等了将近一个小时。 车厢门口的方向终于现出了一个满面虬髯虎背熊腰的大块头。 果真是一头北极熊。 “哈拉少,列车长同志。” 离老远,杨宁便礼貌起身,热情洋溢地冲着伊万诺夫打起了招呼。 “你好,我的华国朋友,祝你旅途愉快。” 这趟国际列车已经开通了三十余年,能在这趟列车上工作的乘务员,多少都要会点对方国家的语言,而伊万诺夫做为列车长,说起华语来,自然不会有什么障碍。 再近了两步。 杨宁举起了酒杯。 “上次乘坐这班列车时,多亏了列车长同志的照顾,感谢列车长同志,为两国伟大友谊干杯!为两国人民同志加兄弟的亲密关系干杯!” 伊万诺夫的两道浓眉不由紧蹙。 上次? 哪个上次? 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呢? 但,一个恍惚后,伊万诺夫的双眉便舒展开来。 眼前这位华国朋友定然不会无端感谢自己,一定是因为自己工作太忙见到的人太多,而将这位华国朋友给忘记了。 出于内心中的歉意,伊万诺夫来到了杨宁身旁,本想着以本国礼节向这位华国朋友送上一个拥抱,怎奈这位华国朋友的手中还端着一杯酒…… 下意识地嗅了下鼻子。 伊万诺夫的心中不由生出了一句念头。 好香! 好想喝上两口。 不方便拥抱那就改握手。 伊万诺夫伸出了一张毛茸茸的熊掌。 跟杨宁握过了手,并顺势坐了下来。 “二锅头?” 杨宁微笑回应:“哒,最正宗的华国伏特加。” 伊万诺夫点了点头,顺手抄起了餐桌上的那瓶酒,仔细端详。 “五十六度?” 杨宁适时递上一只空酒杯:“尝尝?帝都那边最新款的二锅头,口感相当的哈拉少。” 伊万诺夫笑着摇头。 “不,我的华国朋友,谢谢你的好意,但工作期间,不能饮酒。” 杨宁淡然一笑,从伊万诺夫手上接过酒瓶,执意倒上了一杯。 “列车长同志,我认为您现在不是在饮酒,而是在检验一名华国旅客所携带的物品对这趟列车的安全运行有没有危害。” 伊万诺夫深吸了口气,两眼随即一亮。 “感谢你,我的华国朋友,感谢你对我的工作提出了善意的批评和提醒,我想,我确实应该为本次列车的安全运行担负起全部责任。” 第14章 心中有杆秤 二号车厢。 黄罡同张大志厮杀了五盘,输了五盘。 二人的神色都颇为不爽。 黄罡不爽的缘故,并非是连输了五盘。 张大志的棋力也就那么回事,如果他能静下心来,扳回一个十连胜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问题是,他的那颗心怎么都静不下来。 三弟杨宁,怎么还没回来呢? 餐车上有什么好东西,能让他吃了将近一个小时? 张大志虽然连赢了五盘,但他心里明白,那都是因为对面的黄老弟全然不在状态。 下棋,输赢不重要,重要的是杀个痛快。 但黄老弟在棋局中频出漏招臭招,使得他虽然赢了棋,却没感觉到赢棋后的那种爽。 “我说黄老弟,你大志哥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咱专心下棋不行吗?” 黄罡叹了口气,应道: “这都七点半了,我三弟还没回来,事情没落地之前,你让我怎么能安得下来心呢?” 张大志眯着双眼思索了片刻,沉吟道: “要不,你就先把这个家给当了……我张大志做事还是很讲究的,绝不会对你们小哥俩趁火打劫,你们进货时肯定有本账单,咱先把货送到卧铺车厢去,随后再按照你们的账单来算钱,那不就得了么,你三弟还能有个不愿意?” 黄罡很是犹豫。 实话实说,张大志还真是厚道,这要是换做了他黄罡,指不定还要怎么把价格黑着心地再往下使劲地压。 这样的双方都不吃亏都有便宜赚的买卖,黄罡确实是动了心,想必三弟杨宁也一定会欣然接受。 但问题是,合伙之前,说好了的是赚是赔哥俩平分的原则,这要是不跟三弟杨宁商量一句就擅自做主……这种事,他黄罡不敢做,也做不来。 “还是再等等,七点三刻,我三弟要是还没回来,那我就到餐车找他去。” 时间,一秒一秒地缓慢流淌。 终于熬到了七点三刻。 杨宁还没回来。 黄罡再也按耐不住,站起身来,决定去趟餐车。 车门还没关,黄罡下了车,上了站台。 判断清楚了餐车的方向,刚要举步,就见到那个方向的远处现出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黄罡赶紧迎了上去。 见到了面,往回走,黄罡五句话并作了三句话地将所遭遇到的危机,以及张大志提出的解决办法,跟杨宁述说了一遍。 话说完,哥俩刚好回到了车门旁。 先不着急上车,杨宁停住了脚,疑问道: “那个张大志真就这么好?黄老大,你出门求学前,你妈就没交代过你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的道理吗?” 黄罡紧锁眉头,争辩道: “可咱们除此之外也没别的办法了呀!” 杨宁淡然一笑,将手里的两只菜包塞给了黄罡。 “列车乘务组已经换上了老大哥那边的人,再往后,餐车上就吃不到这种菜包子了,赶紧的,趁热吃,冷了就不好吃了。” 黄罡接下了菜包,却发出了一声惨叹。 “我他么哪里能吃得下啊。” 杨宁玩味一笑。 “这两只菜包子可是我专门为你讨来的幸运菜包哦,吃了它,你黄老大绝对能逢凶化吉。” 黄罡一只手托着那两只菜包,另一只手轻捶胸口。 “三弟,你就别再逗你哥玩了,这事全都怪我,是我没事先调查清楚,这才让咱们哥俩陷入了绝境……” “绝境?这怎么能算是绝境呢?” 黄罡痛苦摇头。 “咱们的货,至少要被没收一半,要是不答应张大志的话,咱们这一趟保管是个血亏。” 杨宁再一笑。 “血亏个屁!我他么都说了,你丫手上拿着的菜包子能起到逢凶化吉的作用,吃了它,这道坎保管能平稳渡过,可你黄老大偏就不信,你说气人不气人?” 黄罡锁着眉头瞪圆了眼。 有些懵逼。 三弟这是怎么了? 这等紧要关头,他怎么就跟个没事人似的呢? 张大志那边即便是个坑,咱哥俩跳进去了,那至少也能少亏一点啊! 三弟,你可不能只为了打击你大哥而宁愿赔上那么多钱。 瞥了眼黄罡,杨宁在心里暗自叹了口气。 对不住了,黄老大,你要不是个碎碎嘴,肚子里藏不了事,我还真就把实话告诉你了。 可是你…… 唉,还是算了,保险起见,您呐,就憋闷个个把小时。 “张大志这个人不值得信任,黄老大,听我的,吃完这俩包子,你丫该干什么干什么,这件事,交给我处理,你就别过问了,要是赔了钱,全算在二哥头上好了。” 黄罡的心里虽然有着太多的困惑和不解,但当杨宁提到了项方舟,他却是再也说不出一个不字来。 人家二弟家那老爷子…… 赔个几千万把块的,能算上多大点事情呢? 就凭三弟跟二弟的那种交情,真要是赔进去了,二弟肯定会回家求助他老爷子,说不定他家老爷子一个不开心,便是几万块砸了过来…… 行。 既然三弟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自己再多嘴的话,那可就显得有些矫情了。 没滋没味尝不出个咸淡地吃下了那两只菜包,黄罡跟在杨宁身后,回到了座位上。 黄罡起身准备去餐车找他三弟时,张大志的嘴角处流露出了一丝不易觉察的笑。 这趟车,还真是收获满满呢。 昨一下午,他已经收上来了五千多块钱的货。 这个五千多块,说的是他的进货价,而非货主的进货价。 换句话说,要想从批发市场上进到这么多货,少说也得花上个小一万块。 眼下,这对小哥俩的五大包货,至少有两包半又能归属了自己…… 原价吃下他们的货? 可能吗? 我张大志姓张,又不姓雷。 凭什么要用我张大志花了大价钱才买下来的关系为你们这种雏儿保住本钱呢? 只要把货送到了卧铺车厢,后面结账的事,那还不是我张大志说了算! 心里不舒服,想理论? 我张大志可是一句假话都没说。 那头名叫伊万诺夫的北极熊千真万确的是软硬不吃,他在查票查货时的态度你们也是亲眼所见。 心里面憋屈,想跟我张大志动粗? 待会运货的时候你们就知道了,我张大志可不是单打独斗,手下还养着好几个兄弟呢。 目送那黄老弟下了车,张大志在座位上来了个标准的帝都瘫。 但凡刚混这条道的雏,进的货大都是皮草一类,目测那小哥俩的两包半的货,张大志在心里估出了一个实际的价值。 五千块可能到不了。 但四千五应该是过了的。 那么,问题来了。 该赏给这小哥俩多少钱呢? 一千? 少了,少了。 我张大志可不是个不讲究的人。 两千? 啧啧,感觉还是少了点。 这小哥俩还是个孩子,而我张大志又是个仗义人,嗯,再加五百。 就这么着了。 眯着眼,想着事,张大志一个不留神,居然打起了瞌睡。 朦朦胧胧中,忽然感觉到有动静,张大志猛地睁开双眼,就看到那对小哥俩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黄老弟,跟你三弟商量好了?时间真的不早了,咱们还是先把货搬去卧铺车厢,等回来后再算账也不迟。” 黄罡不语,只是看向了杨宁。 杨宁微微一笑。 “大志哥,不管怎么样,我们哥俩都要感谢您的好意。不过呢,这事的风险还是蛮大的,万一这些货要是折在了您手上,而我们却保了本,那可就太不好意思了。” 张大志满不在乎道: “做生意嘛,谁也不敢说稳赚不赔,我吃了你们小哥俩的货,要是万一折在了自己手上,那也只能怪我张大志的道行还不够,跟你们小哥俩没啥关系。” 杨宁却摇了摇头。 “不,大志哥,不是这样的,正所谓盗亦有道,每个人的心里面都有着自己的一杆秤,对还是错,该还是不该,有所为而有所不为,全都在这杆秤上了。 对您来说,这件事可能无所谓,但对我们哥俩来说,却看得很重,我们哥俩……真的不想亏欠别人的人情。” 张大志的笑容逐渐凝固。 “听你这么说,我张大志的一片好意你丫却当成驴肝肺了?黄老弟,你们两个究竟是谁在当家?” 黄罡默不作声,将头扭向了车窗。 杨宁赔了个笑脸。 “我们哥俩不存在谁说话管用谁说话不管用的问题,大志哥,我们说服不了自己心中的那杆秤,所以,就无法接受您的好意,仅此而已。” 到嘴的鸭子就这么飞走了? 连根鸭毛都没留下? 再想想自己为了这单生意还花了五块钱换了座,张大志不由生出了些恼羞成怒的意思。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你他么真是不懂事,等着,等那头北极熊找上门来后,看你小子怎么哭。” 杨宁听了,呵呵一笑,全然没当回事。 而黄罡则以额头死死顶住了车窗,两道呆滞的目光漫无目的地飘荡于站台前后。 三弟会哭吗? 不。 有二弟在,三弟他绝对不会哭。 会哭的,只能是他黄老大。 而且,还是那种不敢流泪、不敢出声、只能在心里面默默滴血的哭。 第15章 哈拉少同志 八点半,列车准时启动。 仅过了一刻钟,车厢靠近餐车的那一头突然传来了一阵骚乱声。 有那么几个人,背着扛着或抱着各种中包大包超大包,涌进了二号车厢。 不得了,要血命了! 身后的方向,一头北极熊带领着好几名手下乘务员正在查货,但凡超重,一律没收。 张大志斜眼瞅了窗边的杨宁一眼,一张并不算丑的面庞饱含着狰狞、恶毒以及幸灾乐祸。 恶有恶报,善有善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你大爷的! 不相信老子的话,不让老子多赚上这一笔,你他么就是个恶人。 瞧,报应来了? 杨宁却无视了张大志的存在。 他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刚涌进车厢来的那几位身上。 这几位,也真是蠢的可怜。 虽然很明显跟他和黄老大一样,也是这条道上的新手,但是,新手也得带上自己的脑子才好出来混呀。 往这边跑,又能跑得掉吗? 还能把货藏到了哪儿?厕所么? 那可就太愚蠢了。 要知道,这趟列车可是人家伊万诺夫的地盘,那厕所即便从里面上了锁,人家伊万诺夫也能轻易打开,而你们如果死扛着不肯开门的话,等进到了老大哥国境……哦,不,就算在草原国,也一样能法办了你们。 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 杨宁看了眼那被黄罡额头紧贴着的车窗。 对,办法就在这车窗上,如果他没能搞掂伊万诺夫的话,就会铤而走险,从这车窗爬到车顶去,然后把货拆成小包,一件件全都拿到上面。 眼下,这列车奔驰在大草原上,既不需要陡然提速,也不需要全力减速,更不需要转弯兜圈。那货,放在了车顶,即便不用胶带粘住,也不会被甩掉车下。 那几位果然是直奔厕所而来,求爷爷告奶奶地将厕所里正在如厕的人请了出来,然后连人带货塞了进去,咔嚓一声,锁上了门。 黄罡终于被惊扰到了。 转过头来,张望了两眼,然后冲着杨宁留下了一个哀怨的眼神,叹了口气,恢复了之前的额头紧贴车窗,两眼茫然望向窗外的姿态。 来就来。 早死早托生。 在这么熬下去,我他么就要心肌梗塞了。 又有几人或背或扛或抱着包裹奔来。 但这边的厕所已经满员了,无奈之下,只好再向前奔,前面还有个一号车厢。 张大志满脸鄙夷,连声冷笑。 “哼……想的倒是美!半年前北极熊刚上任的时候,藏进厕所或许是个办法,但到了今天,要是还能躲得掉,那北极熊就不叫北极熊喽!” 说话,指向的是那几位慌不择路一头扎进了厕所里的那几位,但张大志在说话时的眼神却游离于杨宁这边。 很显然,这货话中有话。 意在告知杨宁,除了死路一条,你丫别无选择。 杨宁当然觉察到了张大志的不善眼神,但依旧选择了无视,竖起了大衣领子,把头往车厢上一靠。 睡觉! 不管你如何叨唠,咱全都当你是在放屁。 哼! 你丫等着看好戏,我他么也等着看好戏哩。 杨宁的这种滚刀肉一般的表现,可是没把张大志气到了不行,胸口处就像是堵了一团棉花,恨不得吐出一口老血来才能舒服。 同样被杨宁气到的还有那个装成一心只愿看风景的黄老大。 马德,我黄罡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啊? 十一亿分之一的几率啊! 居然就让我黄罡给摊上了? 居然让我黄罡遇见了这么一号人? 还他么一个头磕在了地上成了拜把兄弟! 这命,可真苦啊! 比起去年夏天被帝大劝退时的那种绝望,此刻的黄罡更是懊丧。 …… 刚上任那会,伊万诺夫带人查票查货,一节车厢少说也得用上个四十几分钟。 但半年过去了,不光是他,包括他的几名嫡系手下,都练出了一副过硬的本领。 谁有问题,谁没问题,基本上是搭眼一看便是心知肚明。 而一只包裹有多重,基本上也不用上称称,用手一拎,便能估出个相差不多。 因而,再查一节车厢,基本上在一刻钟之内就能完事。 唯一麻烦的,就是总有人带着货往厕所跑,在里面死顶着门就是不肯打开。对这种情况,伊万诺夫也想出了对策。 从外面再上一把明锁,等到了下一站,直接请草原国的铁路警察上车来处理。 往常,伊万诺夫总是要在列车启动后等上个十几二十分钟,才开始他认为最重要的查票查货工作,但今天,因为心里面惦记着那两瓶二锅头,于是便提前了半个小时。 到了差不多应该关闭车门的时候,伊万诺夫下令各节车厢的乘务员立刻关闭车门,随后便带着几名嫡系手下,从挨着餐车的九号车厢开始,一路向前查了过来。 过程中,颇有些心不在焉,反应在时间上,便是比以往的检查速度快了一多半。 仅仅是刚过了九点半,就查到了杨宁所在的二号车厢。 一进到车厢中,伊万诺夫便看到了不远处的杨宁。 先是明显一怔,随后大步向前。 “哈拉少同志,我不是已经给你办好卧铺手续了吗?你怎么还呆在这座位车厢中呢?” 黄罡无动于衷。 他不用回头去看,单凭说话那人的口音也知道对方的身份。 不过,人家打招呼的是哈拉少同志,跟自己有个屁的关系哩? 张大志却是明显一怔。 半年来,他可是没少跟这头北极熊打交道,可他么,什么时候听到过这头北极熊会以如此温柔的口吻在硬座车厢中跟人打招呼说话呢? 就在这时,杨宁起身相迎,英俊的面庞上挂着歉意的笑容。 “实在抱歉,列车长同志,我回来的时候被耽搁了一会,等我想下车从站台上过去宿营车的时候,很不幸,车门已经关上了。” 张大志瞪圆了双眼,脸上的表情已然僵硬。 什么情况? 北极熊口中的哈拉少同志居然是姓杨的这只小鸡仔? 他他么明显就是个雏,怎么就成了北极熊的好朋友了? 斜对面,黄罡终于从车窗上将脸转了过来,此时,这哥们的表情跟张大志几无差别。 一双不大的眼睛都要瞪出了眼屎来,嘴巴半张,脸上所有的表情肌都像是发生了急性缺血。 哈拉少居然是三弟? 三弟居然还有个老大哥名?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三弟哈拉少居然跟北极熊列车长还有一腿? 这他么也不重要! 最重要的是,货他么保住了。 “我们两人带了这么多的行李,要是从车厢过道中过去的话,真不知道要走到猴年马月了,所以,我就想着等列车到了下一站,再从站台上过到宿营车去。” 杨宁的中间喘了口大气的解释可谓是半真半假。 车门早了几分钟被关闭是真的。 等到了下一个车站,从站台上过到宿营车的打算也是真的。 但,之所以要留在这座位车厢中的理由,却是十足的假话。 至于这厮为什么要故意留在这里,而不是一见到黄罡便实情相告,然后趁着车门没关,赶紧去到宿营车上舒服着…… 鬼才知道。 伊万诺夫却完全接受了杨宁的解释。 拍了下脑门,略带着歉意,伊万诺夫道: “是我的责任,是我疏忽了,不用等到下一个车站了,下一个车站列车只能停靠五分钟,我担心你来不及,这样……” 伊万诺夫转过身来,冲着两名手下用老大哥语叽哩哇啦吩咐了一通。 黄罡的面部表情肌此刻不光是急性缺血,还出现了神经传导阻滞的征象。 伊万诺夫的话他虽然听不全懂,但大概的意思尚且能听个明白。 三弟哈拉少跟这头北极熊有的还不仅仅只是一腿呢,两腿,三腿,恐怕都不嫌多。 要不然,那头北极熊怎么会那么热情呢? 不单是给哈拉少三弟安排了宿营车的卧铺床位,还安排手下人帮忙扛行李,只是扛帮忙扛行李还不够,还要让手下人到了宿营车后,给哈三弟安排一套新被褥。 黄罡只觉得自己身体的某个部位猛地一个抽抽,然后,忍不住地在心中激动喊道:“三弟,你受苦了!” 一旁,张大志更是一个目瞪口呆。 他虽然听不懂伊万诺夫在说些什么,但从这头北极熊的神态和肢体语言中,他差不多也能读的懂这位列车长的意思。 一句话,要为这位姓杨的雏鸡仔提供最好的帮助和服务。 马德,凭什么呀? 你大爷的! 老子这半年来冲你丫伸舌头舔摇尾巴献的次数还少吗?可他么你连搭理老子都懒得搭理一下。 好,你丫要是真的软硬不吃铁面无私,那老子也就认了。 可这姓杨的瘪犊子玩意…… 老子咽不下这口气啊! 老子这心里面咕嘟嘟直往上泛酸水呀! 但,不管怎么着,都改变不了这残酷的现实。 伊万诺夫的两名手下听完了伊万诺夫的吩咐,立刻上前,一人俩大包,扛在了身上。 “哈拉少同志,跟我来,遵照列车长的指示,我们将亲自送你去宿营车。” 第16章 老大哥家里的小姐姐 草原真美。 有诗曰: 敕勒川,阴山下。 天似穹庐,笼盖四野。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 然而,下过了雪的大草原另当别论。 或许更美,更壮观。 但那黄罡,却再也不愿意多看上一眼。 无他。 刚才紧盯着那片雪原看了一个多小时,而且还是目不转睛的那种。 看得他差点得了雪盲症。 连做了五遍眼保健操都没能恢复过来。 看不了风景,那就跟三弟聊聊天呗。 黄罡也确实想知道,一大早七点前后的时候,餐车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三弟怎么就把那头北极熊搞得是服服帖帖。 可是。 躺在铺位上的三弟却将屁股对向了他,怎么招呼,都是一个醒不来。 难怪有人说,装睡的人是最难叫醒的。 杨宁的确是在装睡。 但并非故意消遣黄老大。 夜里实在是没睡好,有各种噪音和各种气味的影响,也有自己心思太重的缘故,总之是到了凌晨两点来钟,醒来之后就再也没能睡着。 今一早,又跟伊万诺夫聊了将近半小时的天,还喝了三杯二锅头。 聊天喝酒似乎是一件很轻松的事情,但若是带着目的的聊天,每一句话都要经过深思熟虑后方能出口,那么,这聊天将成为一项既消耗脑力又消耗体力的运动,比下象棋累多了。 此刻的杨宁,确实很困,很乏。 确实很想睡上一觉。 可是,躺了好长时间,却怎么也睡不着。 心里面,好疼啊! 那棵逍遥树上挂着的十颗红色逍遥果,现如今只剩下了五颗。 胖揍道森时用去了一颗,在看守所忽悠陈老五时吞下了一颗,而今一早在餐车上,为了达到在最短时间内取得最佳效果的目标,他在二十来分钟的聊天中摘下了三颗红色果实。 不然,跟那头北极熊的忘年之交及莫逆之交,又将从何谈起呢? 收获虽然满满,但付出同样巨大。 看一眼那棵逍遥树上挂着的少了整一半的红色逍遥果,杨宁只觉得自己的心脏被戳了个小口,直往外汩汩冒血。 当然,心疼只是睡不着的一个小因素。 更大的因素,则是他必须对未来进行一番展望。 三颗逍遥果才拿下的这个关系可不能浪费了。仅仅是安排个不花钱的宿营车卧铺显然是不够的,一定要充分利用好跟伊万诺夫列车长的这个关系,把生意做得更大一些更轻松一些那才够本。 只是,方向虽然明确了,但脚下的路却始终连贯不起来。 一时半会,还真就想不出什么扩大生意的合适招数。 对面的铺位上,黄罡一会儿躺下,一会儿坐起。 太兴奋了,根本就静不下来。 必须把装睡的那个家伙给弄起来! 陪我聊天陪我嗨,最好再赔个不是,道一声不应该。 不应该欺瞒我黄老大,害得老大我都差点染上了爱挤巴眼的坏毛病。 听说,叫醒装睡人的最有效手段就是暴力。 黄罡瞅了眼对面铺位上的杨宁…… 不。 帝大的同学从不崇尚暴力,解决问题必须依靠脑力。 拿上包香烟,在带上盒火柴,黄罡若有所思,溜达到了车厢连接处的吸烟区。 五分钟后。 黄罡急匆匆归来。 摇晃着杨宁的肩,颇为神秘道: “老三,老三,快醒醒,我刚遇见了一个老大哥国的大美女,那美的可叫一个美不胜收不可言表,赶紧的,再晚可就来不及了。” 老大哥那边的小姐姐? 还美不胜收不可言表? 杨宁不自觉地打了个激灵,一个速度翻身,立马就下了床铺。 黄罡呲出了两颗大门牙。 “嘿嘿,我就说你丫是装睡。” 杨宁不由一愣。 马德,大意了。 死黄老大居然不讲武德,玩偷袭? 但见杨宁脸色忽变,黄罡立马赔上了笑脸。 “别再睡了,都快该吃午饭了,这会子,你就陪我说会话呗。” 杨宁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有一说一,装睡着并不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闷得慌不说,躺久了还落下个腰酸背疼。 “说,我听着呢。” “哈拉少这个名字听起来挺不错,就是不知道跟哈喇子有什么关系?” 黄罡讪笑着开起了杨宁的玩笑。 一是想调节下聊天说话的气氛,二是纯心报复,报复三弟欺瞒自己害得自己差点得了雪盲症。 杨宁翻了翻眼皮,忽地笑开。 “跟你说呀,这哈拉子嘛,跟哈拉少是亲兄弟,哈拉子老大,哈拉少老三,想不想知道老二叫什么?” 黄罡先是一怔,随后脸色倏变。 此话题立刻打住! 你丫给黄老大我起了个黄大仙的绰号也就罢了,要是被你丫再安上个哈拉子的江湖雅号…… 呃! 好像已经来不及了。 那三弟,一张笑脸越发邪魅。 “老二叫项方舟。” 杨宁下了床铺,拍了下黄罡的肩。 “走了,哈拉子,抽支烟去。” 黄罡深吸了口气,瞪起了双眼,很想拿捏出一副怒发冲冠的模样。 可一秒钟后,却得来了自己憋不住的噗嗤一声。 伊万诺夫为他们两个安排的卧铺紧挨着车厢的通道门,出了这道门,便是车厢连接处,连接处的两侧,靠近车门的空间,各安挂了两只烟灰斗,这儿,才是烟民们心中的圣地。 点上了烟,刚抽了一口,杨宁忽然怔住。 黄罡下意识扭头望去…… 一口气只喘了一半便噎在了喉咙口。 一位身材高挑的金发女郎,踩着一双高跟鞋,迈着婀娜的步伐,来到了对面的抽烟区。 而且,还含情脉脉地看了他一眼。 “咕咚——” 黄罡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 那一张白皙的面庞,真可谓螓首蛾眉、朱唇皓齿,再略施粉黛,更显得姣好俊俏楚楚动人。 还有。 那双大长腿。 虽然已经进入了寒冬,可那金发女郎的高跟皮靴之上仅穿着一双浅褐色的连裤袜,滚圆的大腿在紧身连裤袜的衬托下,更显得丰满性感。 “咕咚——” 黄罡下意识地再吞了一大口口水。 那女郎从上衣口袋中掏出了一盒女士健牌香烟,翻开盒盖,拈起纤细的的手指取出了一支,含在了唇边,再拿出了一只金属外壳的汽油打火机。 好优雅的点烟姿势啊! 无限感慨中,就见到那金发女郎按住了火机的打火轮。 “刺啦——” 没着火。 “刺啦——” 还是没看到火苗。 黄罡心中狂喜不已。 机会来了! 劈手从三弟的手中夺过火柴,三两健步,迈到了女郎的身边。 激动的心,颤抖的手,顶开了火柴盒,取出了一根火柴,眼见着就要献媚成功…… 可就在这时。 “刺啦——” 那金发女郎终于打着了火。 点上了烟,那女郎冲着黄罡浅浅一笑,随即送上了一个浓浓的烟圈。 黄罡当场尬住。 留,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继续搭讪。 回,老大已是颜面尽失尚不知三弟该如何嘲笑。 就在他进退两难之时,杨宁拍马杀到。 勿需多言。 你丫喷我家黄老大一个烟圈,尽显不屑之意。 那咱就还你一个烟圈,啥意思丫自个去理解。 一个更浓的烟圈自杨宁口中喷出,从另一侧,奔向了那女郎的面门。 那女郎一声冷哼,再抽了烟,冲着杨宁吐出了一串烟圈。 杨宁回以轻笑。 吐个烟圈算什么本事,十个烟民九个会。 连吐一串也没啥,三十年后必会遭来一句基操勿六。 既然你丫如此傲慢,那么,本帅锅也只能披上轻薄的外衣,伪装成一个登徒子好了。 深抽了一口后,稍做些准备,随即,一只浓烟翻滚旋转的烟球自口中赫然飘出,挡住了那串烟圈的去路。 那女郎的眼眸中显露出了惊诧的神色。 杨宁眼角轻扬。 服不? 不服的话,本帅锅再送你一根烟柱来如何? “你是怎么做到的?教教我好么?” 杨宁不由一怔。 真没想到,这位小姐姐居然会讲华语,嗓音优美动听不说,吐字发音还非常准确。 好感于瞬间生成,并压制了南方人的那种看不惯抽烟女性的思维。 “如此美丽动人的小姐姐的请求,我怎么忍心拒绝呢?不过……” 杨宁坏坏一笑,斜了身旁的黄罡一眼。 “这可是我导师的不传之秘,教给小姐姐没什么问题,为了国际友谊嘛,但要是被别的什么人给偷学了去,那可就太不应该了。” 黄罡不由一怔。 好你个杨老三,这胳臂肘非得要往外拐是吗? 那女郎同样先是一怔,随即便明白了杨宁的话意。 转过头来,看了眼黄罡。 “这位先生,如果您是位绅士的话,我想,此刻您应该回到您的车厢中去了。” 黄罡恨得牙痒,却又无可奈何。 总不能当着人家大美女的面不承认自己是一个绅士。 暗自长叹一声,再恶狠狠剜了杨宁一眼,黄罡怅然转身。 一步。 两步。 好生艰难。 可就在这时,身后还传来了那位大美女银铃般的笑声。 “不就是一外国小娘们吗?有啥好稀罕的?别他么光看外表靓丽,可要是脱了衣服,那一身的汗毛能吓你一跳,还有那让人上头的体臭……” 在心里自我安慰了两句,黄罡感觉心情舒畅了许多。 第17章 哈拉子 回到了铺位,等了半个多小时,却未见杨宁回来。 黄罡难免有些上火。 别瞎扯,怎么可能是妒火呢? 身为拜把老大,必须要有宽广的胸怀,莫要说一个根本不适合自己的洋妞,就算是自己的梦中情人,同时被兄弟看上了,那也得忍泪相让。 这就叫一个拜把老大的自我修养。 黄罡悻悻然打开了旅行包,取了些干粮,就着咸菜,喝着开水,填饱了肚子。 再等了半个小时,仍不见杨宁的身影。 黄罡禁不住胡思乱想起来。 莫非那金发女郎是某个国际犯罪集团放出来的鸽子? 把三弟杨宁给钓去某个地方做那啥…… 不对!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这位金发女郎又怎么能轻易放过自己呢? 论个头,论身材,他黄罡似乎比三弟杨宁差了点。 但要是论长相,论魅力,论成熟…… 所以嘛,这个猜测肯定不对。 那就是第二种可能了。 干柴遇见了烈火。 一个把持不住,于是就…… 兄弟不省心,这老大当的,实在是太难了! 黄罡摇着头,叹着气,叼了根香烟,也不点火,将宿营车之前的两节卧铺车厢的厕所挨个看了一遍。 可别说我黄罡迂魔。 这并非没有可能。 也就今年夏天,一块倒腾外汇卷的一伙计突然从人间蒸发了,一打听,原来是坐火车去魔都的时候,跟一干那行的女人在火车厕所里交上了火,结果被铁路乘警抓了个现行,判了半年的劳动改造。 而这趟列车可是班国际列车,要是犯了错,处罚肯定会加倍。 万幸的是,溜达了一圈,并未发现异常。 心中虽然仍旧是七上八下各种担忧,却是无招应对,那黄罡也只能是揣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溜达到了抽烟区,划着了火柴点上了火。 刚抽了两口,就感觉身后飘来了一股肉香。 猛一转头,便看见了三弟杨宁的那张笑脸。 “你丫哪儿去了?这都过多久了?知不知道外面很危险处处要小心?” 黄罡绷着脸,劈头就是一通训斥,颇有些长兄如父的那种感觉。 杨宁笑嘻嘻回应道: “我教会了小姐姐吐烟球,小姐姐为了表示感谢,请我去餐车吃了顿午餐。喏,这是我专门省下来留给你的,快吃,香着呢。” 一只牛肉汉堡。 上辈子的杨宁吃这玩意能吃到吐。 但也没办法,手术一做就是一整天,中午的时候,只能借接台的十几分钟空档,口塞下一只汉堡,再喝上两口可乐,谁让这种洋快餐吃起来简单方便,而且热量高撑得久呢? 另一边,黄罡接下了汉堡,鼻子轻轻一嗅,感动的泪水登时从一侧嘴角不争气地流淌了出来。 好兄弟,泡妞的时候还能想到大哥。 “小姐姐,小姐姐,你叫的倒是挺肉麻,可你想过没有,她是个洋妞,并不适合你!” 黄罡捧起汉堡,咬上了一大口。 马德,真香! 可再怎么香,我这个当大哥的也得为兄弟的未来殚精竭虑。 “大哥我比你多吃了几年饭,在看人方面上比你有经验,就从那洋妞点烟抽烟的姿势就能看出来,她恐怕不是个正经人,三弟,咱收收心,可别让人家给坑了。” 杨宁严肃点头。 “嗯,多谢大哥教诲,三弟我记下了。” 黄罡满意点头,随后,再狠狠地咬上了一口。 太他么香了! 比香河肉饼不知道香了多少倍。 杨宁无奈摇头。 不过,这也正常。 上辈子小的时候,他也是整天吵着嚷着要去吃金或是开封菜,总觉得那玩意就是比家里的饭菜香。 无他。 新奇而已。 等长大后,吃的多了,感觉也就变了。 再等到进了医院上了班…… 咳咳,不能再想下去了,再想下去又想吐。 “黄老大,你说那个小姐姐不适合我,这点我信,但她适不适合你呢?” 黄罡下意识点了下头。 忽地觉察到了失态。 连忙解释。 “我跟你不一样,你还年轻,没多少经历,很容易被人家诱骗而动了真情。但老大我就不一样了,在社会上闯荡了那么久,什么样的人没见识过?什么样的场面没经历过?” 杨宁听着,连连点头。 “我错了,黄老大,你说得对,我才刚满了十八岁,社会阅历实在太浅,很容易就会被别人给骗了,所以……” 杨宁从口袋中掏出了一张纸片。 “所以我决定,从现在开始,不再跟那个小姐姐有任何联系,她留给我的联系电话和联系地址,我也全扔了算逑。” 言罢,揭开过道上垃圾箱,便把那张纸片丢了进去。 黄罡心里,不由一阵哆嗦。 别介啊,兄弟。 你丫就不能留给我吗? 我黄老大阅历深,别人骗不着,就算被人家给骗了,那也是石榴裙下死做鬼也风流啊! 三两口吃下了那只汉堡,再抽完了手上剩下的半支烟,黄罡搭着杨宁的肩,回到了宿营车的铺位上。 “睡一会,三弟,你不是夜里就没睡好么,这会儿刚好补个觉。” 杨宁玩味一笑,然后脱了鞋,躺在了铺位上,拉过被子盖住了,不过两三分钟,便响起了轻微的均匀的鼾声。 这边,黄罡悄悄睁开双眼,偷偷瞄向了对面的杨宁。 确定三弟的确进入了梦乡,这老兄蹑手蹑脚爬起身来,溜出了车厢。 目标。 垃圾箱。 毫不犹豫伸下手去。 欧耶。 真是上帝保佑。 只一把就摸到了那张纸。 确定是三弟刚才丢下去的那张么? 黄罡拿出来后只瞄了一眼,便百分百地做出了肯定。 不过,同时,他也很想破口大骂。 因为,那张纸片上根本就没有什么联系电话联系地址。 有的只是五个字和俩标点符号: 哈拉子,爽不? …… 二号硬座车厢中。 张大志换到了杨宁空出来的座位上。 靠窗的座位就是舒服,但他的心情,却始终好不起来。 还是那三个字:凭什么? 在这个道上混了三年多快四年,张大志自认为就没有他搞不掂的人摆不平的事。 除了那头北极熊。 今天之前。 严格地说,应该是今天上午的九点半之前。 他都没把这档子事放在心上。 毕竟,那头北极熊扛过枪,打过仗,戴过军功章,据说家里的背景还挺硬。别说手下那些个乘务员,就算是铁路局的领导,对那头北极熊的软硬不吃、刚愎暴躁的脾气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更何况一个华国人呢? 但今天。 俩刚入道的小鸡雏,却令他三观尽毁,五官扭曲,脸面丢光,一口郁闷之气到现在都没能舒缓过来。 哦,不。 不是俩。 只一个。 那个臭不要脸给自己起了个老大哥名,叫什么哈拉少的姓杨的那个小鸡雏。 这小鸡雏的年纪能有多大? 十八,还是十九? 反正到不了二十。 再想想自己都已经过了而立之年的岁数了,而且还比人家在这条道上多混了那么多年,一股子恼羞之怒油然而生,控制不住地冲上了头。 一个嫩的下了锅连骨头都能炖烂的小鸡雏都能搞得定那头北极熊,我张大志凭什么不能? 如此情绪,还真不是单纯的赌气。 张大志想的很远。 自打这北极熊上任以来,他带着几位兄弟另辟捷径找到了更赚钱的招数。这招数,一旦被那姓杨的小鸡雏给效仿了去,那他张大志的利益可就要大大缩水了。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张大志暗下决心,必须拼上一把。 能毁了姓杨的那个小鸡雏跟北极熊的关系最好,毁不掉,那自己也得跟北极熊建立起来同等的关系。 餐车中,伊万诺夫吩咐过餐车厨师为他烧上一盘土豆炖牛肉,然后去到了临近车门的那张桌椅坐了下来。 这一天可是把他累得够呛。 不过,累过了这一天,后面的几天也就轻松了。 所以,有理由于今晚的晚餐犒赏自己一番。 热气腾腾的菜肴端上了桌,伊万诺夫打开了哈拉少同志送给他的二锅头,就着瓶口,深吸一口气。 真香! 比起自己国家产的各种伏特加都要香。 对华国,伊万诺夫有着一种特殊的复杂感情。 他的祖父,更是在华国生活工作了近十年。 很小的时候,他父母带着他来华国探望祖父祖母,别的什么事他都已经记不清楚了,但有一点,他却是印象深刻。 那就是华国人民对他们一家的那种友好热情。 即便地方组织认为他伊万诺夫以副营级干部的身份转地方,仅仅做一名列车长实在是不合适,但他仍旧固执己见,为此,还差点闹到了他父亲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