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零大小姐:相亲军官闪婚后躺赢》 第1章 回到一九六五 一九六五年,冬,滨城。 寒风凛冽,树木光秃,街道上的人们行色匆匆,但路过红墙白柱的杨明中学时,会不免多看一眼。 这是滨城最好的中学,每年都会有数十人考上大学,在这个年代是极为难得。 今日放寒假,其他年级的学生领了成绩单早早回家了,唯有高三年级的学生围着老师询问各地大学,探讨录取分数,因为今日他们就要填写参加高考的意愿表,哪怕是放弃高考只等下学期领毕业证的学渣们也成群的凑在一块说笑。 在这番热闹中,性子一向沉静的冯明舒猛地起身往外跑,连撞好几张书桌制造好大声响,瞧得人都为她疼,她却速度不减冲出教室。 班长章云潇微愣一下,眼见她消失在门外,连忙喊道:“冯同学,你意愿表还没签呢。” “班长你就别喊了,就冯大小姐的成分,她填了也是白填。” “就是,班长你就别费心了。” 章云潇并没有理会这些同学,他径自追了出去,只来得及看到一抹纤细背影消失在校门外,留下他满脸的疑惑和不安。 明明一周前,他们说好一起考滨江大学的,就算她的成分有阻碍,他也会设法帮她实现梦想。 冯明舒并不知道身后男生的想法,也没有心思理会,因为她此刻如同做梦一般,眼前的景物真实又虚幻,交叠着十五年的光阴。 这让她怀疑自己真的从十五年后回来了,还是刚刚从劳改农场离开回到滨城? 冯家二层小洋楼下,保姆王妈被跑进院子的冯明舒唬了一跳:“大小姐,你怎么跑得满头大汗?快擦擦,会着凉的。” 冯明舒没有回应,径自冲进楼里,终于在一楼客厅看见一道身着素色旗袍的娴静身影,她在修剪花枝,窗外的光打在其秀美的脸上,眼角淡淡细纹都透着岁月的温柔。 时隔十五年,再次见到梦中的场景,冯明舒一下子哽住,轻轻喊了一声“妈妈”,泪如雨下。 余静秋闻声侧头,瞧见哭得一塌糊涂的女儿吃了一惊,立刻放下花枝快步过去搂住她,柔声抚慰:“珠珠别哭,有什么委屈跟妈妈说。” 珠珠是冯明舒的小名,取的是如珠似宝之意,已经有十五年没人这般叫她了。 冯明舒眼泪流得更急,紧紧抱住余静秋,贪恋她身上的温暖。 “太太,大小姐她……” 王妈后脚跟进来,很是担忧地询问,但刚起了头就见太太做了个手势,王妈会意地点头,只是从篮子里拿上两个秋梨避去厨房。 等大小姐哭完,正好喝碗冰糖梨水润润喉。 但是等梨水熬好又放凉了,王妈都没有听到太太或者小姐的召唤。 一楼卧室里,余静秋搂着女儿面上平静,但撑在桌面上的右手,手背上根根青色血管几乎要冲破细白肌肤,染上绯红。 就在刚刚,女儿告诉她,再过半年国内局势剧烈变化,他们一家四口都会受到冲击,自此分离,十五年不通音信。 “妈妈,你信我吗?”冯明舒从余静秋怀里仰起脸,忐忑问道。 余静秋抽出帕子,轻柔擦拭她脸上的泪痕,温柔笑道:“信,妈妈当然信,我女儿预知了未来十五年的信息,这是上天给我们一家子的恩赐。” 听到她说信了,冯明舒紧绷的身体一下子松懈了,但那十五年农场劳改的疲惫跨越时空袭了上来,她困得眼皮打架,勉力抓住一截旗袍袖子:“妈妈,要快,快点……” “妈妈知道,妈妈会安排好一切,珠珠安心睡。”余静秋语气温柔地将她引到床上躺下,为她脱下鞋盖上被子。 冯明舒回到久违的温暖锦被中,嗅着母亲身上特有的温润香气,她很快睡着了,眉眼舒展带着满足。 这是个漂亮的姑娘,五官精致,肤白如玉,脸带粉霞,娇嫩如含苞欲放的芍药花。 余静秋目光温柔地给她掖了被角,轻巧走出房间带上门,温婉的气质一瞬间冷凝下来。 嫁进冯家二十年,只头两年公公在时她的日子略为轻松,之后丈夫浪荡,婆婆体弱,她独立支撑家里产业,教养儿女,前些年丈夫更是为着真爱卷走钱财远走港城,如此境况下她依旧把生活打理得井井有条,不是只靠温婉撑下来的。 从厨房出来的王妈,瞧见太太眼底的锐芒立刻提了心,恭谨地立着一旁等待吩咐。 “王妈,去接一下明宇明雪。” 明宇明雪是一对双胞胎,眼下九岁,在距离冯家洋楼一里外的小学读三年级,从今年年初起就不肯让家里接了,而今日是放假的日子,本该早到家才对。 “好的太太。” 王妈应声出去,外头就响起了双胞胎蹬蹬脚步声,还有欢快的叫喊。 “妈妈,李叔叔带我们买了栗子!” “热腾腾的栗子,好香,妈妈你尝尝。” 双胞胎跑进屋里,天真烂漫的明雪从纸兜里抓起一颗糖炒栗子献宝,余静秋含笑去接,半路却被一只手截住。 李彦忠拿着栗子:“栗子裹了糖炒的,表壳黏手,我给太太剥好。” 余静秋往常是婉拒的,但这一次目光在李彦忠端肃的脸上停留了一秒,收回手道了声谢谢。 “太太别跟我这么客气。”李彦忠眼角含笑,带起些许皱纹,化解了脸上的严肃。 前世十五年的经历让冯明舒睡觉很轻,双胞胎的叫嚷有些大,她被吵醒从卧室走出来,恰好看到母亲与李叔叔目光对视的一幕。 若没有前世那十五年,冯明舒看不出李叔叔眼底涌动的情意,只当李叔叔真是应了奶奶临终的嘱托照顾母亲和他们姐弟。 如今想来她是真傻,一个男人不婚不娶守在一个女人身边十几年,帮她打理公司照顾儿女,如此情意怎会没有私心? 前世动乱刚起的时候,母亲让李叔将他们兄妹三个送去港城花心父亲那里,李叔明知艰难,依旧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当夜就送他们走,只是明舒忧心生病的母亲中途跑回来了,只是依旧没能挽回母亲的生命……她再见到李叔,是在一年后的农场探视窗口,李叔两鬓灰白脊背弯曲,让她恍惚不敢认…… 李彦忠察觉到一道注视,侧头看到廊道中他一向疼爱的小姑娘红着眼圈,吃惊上前问道:“明舒,你哪里不舒服?还是想要什么, 李叔给你买。” 双胞胎也发现了姐姐,叽叽喳喳地扑了过来表达关心。 冯明舒一手搂住一个,望向神色焦急但发丝青黑的李叔,破涕而笑:“我没有不舒服,也不想要别的,就想让李叔留下来陪我们吃饭。” 李彦忠愣了一下,扭头看向余静秋。 为了避免街坊邻居乱嚼舌头,冯老太太去世后他即便踏入冯家,也不会停留超过十分钟,更不曾留下吃饭。 第2章 不速之客 冯明舒看到李叔的眼神,也知道自己做不了主,央求地看向母亲,双手合十作揖。 余静秋嗔了作怪的女儿一眼,温婉笑着冲李彦忠道谢:“这些日子麻烦李同志了,若是方便还请留下吃个便饭。” 李彦忠惊喜点头:“方便,我没什么事,我去厨房给你们做几道拿手菜。” 王妈:“……” 活被抢走了,她去干啥? 李彦忠是冯家收养的孤儿,从小看到什么都想法去学,厨艺就是其一,后来冯老爷子看他机灵,拨到少爷身边当书童,少爷没学到什么,他倒是学个七七八八,而厨艺也未落下。 这次得了机会,李彦忠很是用心地做了四菜一汤,色香味俱全,引来双胞胎欢呼。 只是菜刚上桌,叮铃铃的门铃声响了起来。 “太太,我去开门。” 闲得发慌的王妈赶忙抢了活,不一会儿带来一名容貌清俊的少年,他手里提着一个军绿书包,气息微喘,似乎来得有些急。 冯明舒瞧着书包有些眼熟,正待辨认,少年猛地朝余静秋鞠了一躬。 “余阿姨您好,冒昧来访,我叫章云潇,是冯明舒的同班同学,她书包落教室了,我给她送来。”少年语气中透着紧张,一口气说完后目光转向冯明舒,似乎期待她说些什么。 冯明舒愣了一下,还真是她的书包,难怪她瞧着书包肩带里侧藏的金猪锈纹眼熟呢,那是她的生肖。 “原来是章同学,快请进。”余静秋微笑招呼,转头吩咐,“王妈倒茶。” 母亲的声音让冯明舒醒过神来,也从久远的记忆里拽出了章云潇这个名字,她赶忙道:“妈,我同学不喝茶。” 这一片错愕目光中,她飞快拿回自己的书包塞给边上的弟弟,又拽了下章云潇:“我送你出去。” 章云潇原本欣喜的神色黯然下来,但没有说什么,只是礼貌地跟余静秋道了声别。 两人出了小洋楼,到了院门外,章云潇一脸不安地问道:“明舒,你是不是生我气了?” 冯明舒有些懵,她的状态还没有完全从十五年后回归,就有些脱轨。 她的沉默让章云潇误以为她真生气了,急声道歉:“对不起,是我不好,我该跟你商量好再上你家,只是你上午没有签意愿表就走了,我怕来不及就给你送来。你现在签一下,我还得赶着给班主任送去……” 章云潇从军绿棉服大衣里掏出一张表格展开,冯明舒的目光落在表格抬头上两个大字——高考! 尘封的记忆被这两个字激活,她想起来了,她曾与眼前的少年相约考大学,也曾对这少年有些许懵懂的好感。 但那点浅薄的情感,在时代浪潮下轻易被击得粉碎。 “不用了,我不签,也不参加高考。”冯明舒打断了章云潇的话,也推开了他递过来的钢笔。 章云潇顿时急眼:“为什么不参加?是因为那些人的碎嘴吗?明舒你不用管那些,我大伯在教育局,我跟他说了你的情况,也说了你的成绩很好,我大伯告诉我,只要咱们不选有保密性质的专业,成绩到了就可以录取……” 不会有高考了,十年内都不会有高考了! 冯明舒不愿再听下去,张口打断:“多谢你的好意,但真的不用,你走,再见。” 她说完转身走进院子,抬手关上院门,但忽然冲来一道身影,用力抵住了门。 “表姐你怎么能这样?云潇哥好心好意给你送来意愿表,还为你求人跑门路,你但凡有点良心,就不该这样对云潇哥!”来人怒气冲冲地为章云潇打抱不平,但若仔细去看她的眼底,会发现里头藏着窃喜。 章云潇愣了一下,随即皱眉:“楚萱萱,不要这样说明舒,我知道她有她的为难。” 来人正是楚萱萱,冯明舒的姨表妹,她嘟嘴跺脚:“云潇哥,我们明明一起长大的,但你从来都偏向表姐,我要生气啦。” “你别胡说,我们只是住一个家属院。”章云潇急声辩解,神色紧张地看向冯明舒。 冯明舒看完这场戏,笑了:“同一大院长大,确实算青梅竹马,你们好好处,别来打扰我了。” 说罢,推开楚萱萱,用力砸上铁艺院门,放下插销,径自往里走,并不理会外头的呼唤和央求。 “我听到萱萱的声音,是有什么麻烦吗?需要妈妈出面吗?”余静秋拢着披肩站在楼门前,瞧了眼院门,出声问道。 余静秋知道楚萱萱这个与女儿同岁的外甥女一向喜欢跟女儿争,就如大姐喜欢跟自己争,自己是不在意的,但不想女儿受委屈。 瞧见母亲眼里的关切,冯明舒摇头:“不用,那些都是无关之人。妈妈,我们进去吃饭。” 她亲热地挽着母亲进屋,余静秋点了她俏丽的小鼻子,并没有追问。 冯明舒蒙混过关,心底暗松了一口气。 重生回来,她跟母亲说了很多,也有很多没有说,例如母亲的去世,例如滞留在院门外那两人。 前世,她刚办完母亲丧事,楚萱萱就得意上门炫耀她跟章云潇处上了,章家父母对她满意得不行,两人很快就要结婚了,可惜没法邀请她这个表姐喝喜酒了,因为她明日就该下放农场了,不知啥时才能放出来…… “珠珠在想什么?吃菜。”余静秋夹了口红烧肉放到女儿碗里,声音温柔。 冯明舒回过神,对上桌前一家人关切的目光,那些惶惶不安顿时消散了。 她回来了,还有半年时间,她一定能想出办法让家人平安渡过那场混乱。 她将红烧肉塞入嘴里,大口嚼着:“谢谢妈,好次。” 她的动作有些粗鲁,有悖以往的教养,余静秋却没有指摘,眼底只有心疼,再次给她夹一块红烧肉。 冯明宇惊奇地瞪大眼:“姐姐你吃的好快呀,我也要这么吃。”他飞快夹了块红烧肉塞嘴里,用力嚼着冲她笑,小嘴油乎乎。 最小的冯明雪眼睛眨了下,她不喜欢吃红烧肉,就舀了一勺最喜欢的松仁玉米进嘴里,小脸立马鼓起来,就跟贪吃的小松鼠一样。 冯明舒被逗笑,拿出帕子给弟弟妹妹擦嘴:“不用学我,你们慢慢吃,别噎着。” 热热闹闹吃完午饭,王妈收拾厨房后被放了假,冯明舒领了监督双胞胎午睡的任务。 弟弟妹妹过于活泼,她花了半刻钟才完成任务,出门路过书房,看到母亲将一个盒子递给了李叔。 第3章 冯家的烙印 看清木盒里的地契、字画古董名单等物,李彦忠错愕抬头:“太太,这些真的要捐出去?” 余静秋轻抚了一下桌上的铜鎏金珐琅镇纸,轻笑一声:“不过是些无用摆设和荒废地皮,留着容易遭祸,不如早点送出去落个清静。” 听到这话,李彦忠脸上肌肉禁不住抽动。 滨城毗邻京城,数百年间历经数朝,那些养望亦或是退居二线的官员都喜欢在滨城置业,长此以往,滨城繁华程度可想而知。 而冯家身为滨城四大家之一,百年间积累了海量财富,虽然近些年因为子孙不孝财富大为缩水,又经历公私合营产业改组,但留下的不动产依旧惊人。 甚至,冯家那些公私合营的企业股份文书也都在盒子里,年息虽只有五厘,但加一块年收入也有数万,这些都是他亲手打理过的。 李彦忠倒不是对这些财物有想法,而是担忧:“太太,这些都捐出去,您和孩子们的生活怎么办?” “我有工作,有工资,可以养活孩子们。”余静秋微笑回道,“就跟这城里许多职工家庭一样。” “怎么能一样?”李彦忠有些着急,“普通家庭没有保姆,家务都要自己做,平常粗粮细粮混着吃,每月吃不上两顿肉,一年才扯六尺布,这样的日子太太过不惯的。” 余静秋静静听他说完,忽地笑了:“你怎么知道我过不惯?我原本也是普通家庭的女儿,我父亲不过是个教书匠,母亲是个家庭妇女,我自小跟着母亲做惯了家务活。” 李彦忠愣了一下,目光落在余静秋交叠在膝盖上的双手,纤细嫩滑,没有半点瑕疵,宛若美玉。 只一眼,他就飞快移开视线,望着窗外被寒风摧残的光秃树枝,低声道:“太太若执意如此,以后我每月工资拿给你。” 余静秋愣了一下。 冯明舒路过书房,没有听清李叔说了什么,但觉察到里面微妙的气氛,准备退走。 余静秋却发现了她,朝她招手:“珠珠进来,你是家中长女,有些事你也该知道。” 见母亲神情严肃,冯明舒应声进了书房,看到了桌上的盒子,也得知了母亲的魄力。 “妈,咱家所有的家财都在这了?”冯明舒想要确认一遍。 余静秋点头:“除了咱们现在住着的洋楼,都在这了。”玉指轻敲了下盒盖。 冯明舒犹豫了一下,说道:“妈,要不我们住的小洋楼也别留了。” 前世,小洋楼楼被扫荡打砸过后没收了。 她这话一出,余静秋只是眉尖轻动了一下,李彦忠却是大吃一惊。 小姐比太太还能舍财? 他知道这年代都推崇奉献,舍己为人会得到赞誉,年轻女孩没经历生活的苦,为了虚名怕是晕了头。 可他李彦忠没有晕头,立刻反对:“小姐,房子捐不得。” 冯明舒摇头:“李叔,我没有晕头。”她看向母亲,“妈,用我们的小洋楼置换一套单位房,您觉得呢?” 余静秋没有回应她的问题,微微侧头对李彦忠道:“彦忠,我与珠珠单独谈谈。” 李彦忠立刻起身:“好的太太。” 房门关上,屋内只剩下母女俩。 冯明舒刚要开口,手就被握住,母亲揉着她的手指轻声细语:“珠珠,你那十五年都是劳改农场度过的吗?” “是。” “里面环境怎么样?跟外面能联系吗?” “不能联系,也很少有人来探望。” 冯明舒苦笑,那是干校下放劳改农场,管理封闭又严苛,关的多是知识分子以及被整下台的干部领导,以她的身份是不够格去的,只是拜某位人物的“恩赐”。 等到那位人物下台,干校要解散了,她才从农场走了出来。 只是她被封闭被管教太久了,外界的一切对她如此陌生,她变得畏缩又胆小。 踏出农场大门,碰见了一辆军用吉普,对方的警卫员主动邀请她上车,说是顺路去滨城,她却畏缩不敢上前,直到农场领导出来表明对方身份没问题,又不耐地赶她赶紧上车走人,她畏惧领导,慌张地上了军车副驾驶。 那位气场强大的首长就坐在后座,她不敢去,甚至不敢看一眼。 直到从后视镜中看到自己干瘦蜡黄粗糙又带疤的脸,她才恍然明白,自己根本没什么可被人图谋的,首长肯顺路带上她,真的只是发个善心。 她那颗慌张的心才稍稍平复下来,又酝酿许久才鼓足勇气,打算向首长说声谢谢。 但她刚要转身面向首长,车子骤然刹车,她受惊闭上眼,再睁开,时空变幻,她发现自己回到十五年前的高中教室。 好似劳改那十五年只是一场梦,一场预知未来的恶梦,她梦醒了,又回到了祥和又温暖的现实。 当然,这是好事,她要凭借这场预知梦改变命运! 瞧见女儿眼底重新燃起的斗志,余静秋疼惜地摸了下她的头:“珠珠,妈妈会安排好一切。咱们住的洋楼先留下,要知道过犹不及,否则会引人怀疑。” 冯明舒被点醒,顿时满脸羞愧:“妈妈,我太笨了。” 余静秋摇头:“我女儿可不笨,我看到你书包里的成绩表,年级排名第三,跟第一名只差三分,外语还是满分。”语气里透着骄傲。 是啊,她成绩很好,一直心心念念要考大学,外面的事充耳不闻,等到动荡来临,她茫然无措,什么都做不好。 如今做了一场噩梦醒来,她发现自己也没有什么长进,只是多了些预知。 “妈妈,以后您不要总护着我,您多教教我。”冯明舒抱着母亲的胳膊撒娇,又猛地想起一事,“妈妈,我们明天去医院检查身体,上上下下都要检查。” 预知梦里母亲受到冲击后发病,但那时她们没法去医院检查了…… 冯明舒眼睛泛红,强调道:“一定要去!” 见女儿这神色,余静秋有所猜测,点头应下了:“等妈忙完捐献的事,咱们一家子去检查。” 冯明舒用力摇头:“不要,就明天去。” 余静秋被缠得没法,点头道:“行,我们明天上午去医院。”下午再去办事。 冯明舒顿时高兴了,跳起来去说道:“我去叫李叔叔进来,您跟李叔叔多聊聊。” “珠珠别乱……” 房门开得太快,李彦忠立时就走了进来,四目相对,余静秋话语一顿,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即便将冯家财物都捐出去,但那股浪潮肆掠时,她们这一家四口未必能保全,因为她们身上深深烙着一个“冯”字。 那如果……去掉这个字呢? “太太,您有什么吩咐?”李彦忠温声问道。 望着眼前端肃的男人,余静秋终于下了决定,嘴角轻弯:“是有一个吩咐。” “太太请讲。” “我的吩咐,就是以后不要再喊我太太了。”余静秋认真说道。 李彦忠怔了,目光灼灼看过去,并没在那张秀美的脸上发现一丝玩笑的意味,他的嗓子忽然干涩,半晌问道:“我该怎么称呼您?” “可以叫我余同志,或者叫我名字。” “……好的,余同志。” ps:重生抑或是做了个预知梦,都不会涨智商,农场劳改那十五年可以看作社会对女主的大型pua,所以大家对女主不要有太高期望,但是可以期待女主她妈。 我们年轻时无所畏惧,但年纪大了却变了,是因为经历多了,见识多了,但唯愿我们历经挫折,归来仍是少年。 第4章 医院初见 这天晚上,冯明舒赖在母亲房里,后来明雪也来了,唯有明宇因为男女有别,被赶回去睡自己屋。 一夜好眠。 第二天,冯明舒早早醒来,跑去厨房帮着母亲做饭。 双胞胎惊奇大姐会做家务,跑过去凑热闹,把厨房闹得一团糟,最后被赶出去了。 再次闲下来的王妈有些无措,余静秋便又给她放假,承诺工资不扣,王妈这才高兴地回去照顾她刚生育的儿媳。 吃过早饭,一家四口前往滨城一院。 这是本地数一数二的医院,冯家是创始人之一,建国后自愿将股份赠与国家,不再参与管理,但往年的交情还在,有数位主治医生一直与冯家相善。 余静秋从中找了相熟的王主任,很快安排好了体检。 只是这年代检测手段单一,进口设备极少,只有简单的验血、验尿、听诊,以及中医的望闻问切。 结果出得也很快,除了明宇因为贪嘴有些消化上的小问题外,一家四口都很健康。 冯明舒高兴之外仍有些不放心,翻看母亲每一项检查报告,找不出问题后,又拉着王主任问道:“王伯伯,所有的检查都做完了吗?有没有落下的?我们不赶时间的,麻烦您都给安排上,就排我妈妈的就行。” 王主任神色微顿,往小姑娘身后看了一眼,笑得慈眉善目:“我们医院能安排的都安排了,小姑娘你可以放心,以目前的检查结果看你妈妈身体很健康。当然,要是哪天发现家人有什么不舒服,要及时来医院。” 冯明舒闻言松了一口气,连连点头表示会遵医嘱。 这时,站在女儿身后的余静秋温婉开口:“医院是好,就是离我家有些远,平常发烧感冒跑医院就有些麻烦了,不如王主任给我开点清热退烧药,我好备家里。” 王主任点头:“这样也好,您随我来。” “妈妈,我去。”冯明舒立刻请缨,但被拒绝了。 “你留在这,看好他们两个,妈妈一会就回来。” 余静秋走得很快,冯明舒只好留在廊道看顾双胞胎,一边等待。 突然,前方一片嘈杂。 好奇心重的双胞胎,探头抻脖子已经不够,小短腿也偷摸挪了出去。 冯明舒立刻皱眉:“明宇明雪回来!” 但她话音未落,就见几个身穿军装的人,推着一辆染血的担架直冲这边廊道而来,还有急声呵斥让道的白大褂。 冯明舒心神一跳,立刻冲过去抓起双胞胎往后退,动作太急,姐弟三个一齐撞到了墙上,但好在及时避开了冲撞过来的担架。 交错而过时,冯明舒看清担架上躺着一名昏迷的军人,其浑身染血,头上短发也被染红,血液顺着额角往下淌,触目惊心。 就在她要移开视线时,那军人忽然睁开眼,墨瞳漆黑,冷厉如刀,裹挟着杀气直射而来。 霎时,冯明舒整个人僵住了。 如同在野外被凶狠残忍的猛兽盯住,人类激发了本能的反应,僵立不动,装死! 但心底忽又生出一股逆反的冲动,她都重生了,凭什么还要这般怯懦? 她睁圆了杏眸瞪回去,如同向猛兽亮出细嫩爪子的小兽。 周晋山挣脱昏迷睁眼那一瞬,耳畔犹有枪声,眼前弥漫血光,身体本能做出战斗准备,却发现自己负伤动弹不得,扫视四周却撞上一双水蒙蒙的杏眸。 刹那间,他好似看见了家乡山间流淌的春水,年少时他每年都要在那汪春水中洗澡捉鱼,每次就畅快极了。 或许是太过思念家乡,也或者是因为别的,他一时没有移开视线,目光灼灼。 但很快,他发现对方眼底透出的恐惧和害怕,是他吓着她了吗? 周晋山刚要收敛目光,那软包子般的姑娘忽然鼓起勇气瞪他一眼,但那双清凌凌的杏眸没有半点威慑力,反倒像是小猫挥了一爪子挠在他心尖上。 他的胸膛,忽然涌起一股从未感受过的别样滋味。 “就这间手术室,推进去,医生马上就到!” 疾步跑来的护士长大声安排着,伸手推开前方一扇房门,几名军人立刻将担架推了进去。 那道迫人的视线消失了,冯明舒这才察觉贴墙的后背出了汗,里衣有些潮乎。 她忽然后悔刚刚瞪回去那一眼。 “姐,担架上的人好吓人啊。”明雪紧紧攥着姐姐的袖子,小声嘟囔。 “胆小鬼,那是英雄,当兵的都是英雄。”明宇挺高了小胸膛,双眼发亮,“等我长大了,我也去当兵。姐姐,你说好不好?” 对上弟弟天真的眼神,冯明舒脑海里浮现出刚刚那男人冷厉如刀的目光,还有他浑身的血迹,一时间竟有些张不开口。 “王主任,病人身上有弹片,需要马上手术,我已经安排他进了一号手术室。” 护士长的声音再次响起,她领着王主任赶了过来,瞥见道旁有人立刻挥手:“闲杂人等不要在这聚集,都散开。” 王主任也看到了他们姐弟三人,略点了下头:“明舒,你母亲在后面,去。” 顺着王主任的指示,冯明舒看到了不远处的母亲,她忙道了谢,拉着弟弟妹妹过去汇合。 冯明舒不着痕迹地检查母亲拿的药,确实是常规的清热退烧药,她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想来只要避开那场冲击,母亲就能安然无恙。 中午在家吃过饭,冯明舒余静秋母女俩前往市政。 到了地方,冯明舒才发现这次捐献是以她这个冯家长女的名义来做的,母亲则不落名字。 她本要反对,但市长已经被惊动,抽空见了她们一面,然后安排了办公室主任接待她们。 主任姓吴,是位女领导,为人和善热情,对母女俩大公无私大加赞誉与感谢,之后又亲切询问:“你们在生活、工作或者学习上是否有难处?如果有的话尽管说出来,组织上能解决的一定会尽力解决。” 冯家所有家产除了城西那栋小洋楼都捐了出来,组织上要是没表示,那就容易寒人心啦。 吴主任已了解到,身为捐献人的冯家长女明年就要高考了,成绩还不错,这次捐献应该是为了考取大学更为顺畅些。 外地大学她说不准,但滨城本地几所大学她还是能做出安排的,只要分数够,就不会在其它方面被卡住。 若这姑娘最后没考上,安排一份工作也是可以的,比如售货员、列车员之类的。 第5章 联谊舞会的机会 吴主任斟酌了自己能给出的安排,只等人开口了,却没想到余静秋提出了一个出乎她意料的请求。 “你说什么?你想让你女儿参加军队最近的联谊舞会?” 吴主任真的吃惊了,侧头看向余静秋身边同样吃惊的冯家姑娘,忍不住又问一句:“余同志,你知道联谊舞会是做什么的?” 滨城是有驻军的,也有军校,年年都会组织多场联谊舞会,为的就是解决那些部队里单身汉的婚姻问题,市里各单位都会推荐优秀的年轻未婚女同志参加。 余静秋握住女儿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这才冲吴主任点头笑道:“我知道,舞会是相亲。我家明舒今年十八岁,到了可以相亲的年纪,她是高中文化,性格温柔,容貌还算端正,所以冒昧向吴主任讨一张联谊会的入场券。” 听着余静秋对女儿的评价,吴主任看向对面明眸善睐、满脸羞红的年轻姑娘,忍不住啧了一声。 这当妈的也太谦虚了,这姑娘哪里是容貌端正,分明就是个美人,只是满身的学生气,透着青涩味,若是梳妆打扮起来,更叫人挪不开眼,不知会吸引多少男青年追求。 不过,这年头被太多人追求可不算好事,一不小心就容易出事,哭都没地方哭去。 要说护住人,就没有比军队更好的地方了。 吴主任忽然就理解了余静秋为女儿所做的筹谋,毕竟她也是位母亲。 她又想到每年舞会上,总有出现几个不解风情或者眼高于顶的军官,回头还埋怨他们这些组织者不尽心。 吴主任暗哼一声,心头有了主意,满脸笑容对余静秋道:“入场券不用,下周日晋西道的红星礼堂有一场联谊舞会,我下午二点在门口等着明舒,亲自送她进去。” 冯明舒晕晕乎乎听完母亲和吴主任商议舞会的事,又晕晕乎乎地跟着母亲离开。 等走到一处僻静处,她抓住母亲的手急切说道:“妈,我不想结婚,我想陪……” 她想说陪在母亲身边,但话到嘴边意识到这很难做到,于是改口道:“我下乡,我自愿下乡,可以选一个不那么辛苦的地方。” 她要赶在明年五月之前自愿下乡,既可以避开那场混乱,也可以在政治上加分,对留在滨城的母亲和弟弟妹妹都是有好处的。 余静秋却摇头:“傻孩子,背井离乡哪有不辛苦?” “妈,没事的,我能适应,再怎样总不能比那十五年更辛苦。”冯明舒有信心,下放的农场是没有自由的,但是下乡不是。 “珠珠,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除了辛苦,你更应该注意的是自身安全。”余静秋轻抚女儿白皙娇美的脸庞,眼底含着忧愁,“你长成这般好,妈妈怎能放心让你没有半点依仗地前往陌生之地。” 冯明舒闻言想起前世那些贪婪的目光,浑身打了个冷颤。 看见女儿脸色忽然发白,余静秋没有追问,心疼地抱住她:“珠珠,妈妈让你去舞会不是一定要你找人嫁了,可是要看缘分的,有顺眼的可以带回来让妈妈瞧瞧;要是都看不上,就当去散心了。” “妈您这话说的,好像我看上人家了,人家就一定能看上我。”冯明舒羞红了脸,在母亲怀里腻了一下。 “在妈妈眼里,我女儿就是最好的,没有人会不喜欢。” “妈,你这是就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 “妈妈养了好瓜,当然得夸一夸。” 冯明舒被母亲夸得心情都好了,不知不觉中就答应了明天去裁缝店做新衣服。 其实,她真没心思嫁人,但母亲为她筹谋这么多,她去走个过场,回来再告诉母别人相不中她就好了。 一来她对婚姻并没有什么向往,二来她眼下的成分就算跟人结了婚,动乱起来就会拖累丈夫,若是再有了孩子,那就更麻烦了。 前世下放的农场,她见过不少因为成分问题被另一方抛弃,甚至要带着孩子在农场艰难求生的人。 既然如此,又何必自找麻烦? 所以,她宁愿下乡为家人谋得政治加分,若是这张脸依旧会惹祸,那就如前世那样划一刀好了。 打定了主意,第二天她没有去找家里相熟的老裁缝,而是选择离家最近的那家国营店,也拒绝了母亲的陪同。 不一会,她就挑中了一块灰蓝色的劳动布,也是最便宜的布料。 她拿起布料,与店里的学徒正在敲定尺寸款式,身后忽然响起一道佯装惊讶的声音。 “表姐真是你呀?你也在这里做衣服?你手上的布很便宜,配不上你身份的。” 冯明舒回过头,不出意外地看到楚萱萱,以及她身后的章云潇,后者神情有些犹疑,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只一眼,冯明舒就收回视线,迎上裁缝店里那些打量和质疑的目光,微微一笑:“我能有什么身份?不都是劳动人民,与这劳动布正相配。” 冯明舒是极怕冷的,见天气阴沉,出门套了件棉猴,脚上是普通黑色布鞋,除了没有补丁外,再朴素不过了。 店内的人扫视过她的装扮后,立刻消了心中疑虑,转头再看店外的楚萱萱,却见她一身鲜亮的呢子裙装,脚上穿着皮鞋,不由得纷纷撇嘴,目含不屑。 楚萱萱被那些鄙视的目光刺得跺脚:“你们别被她的外表骗了,她就是个资本家大小姐……” 章云潇连忙拉住她的袖子低声央求:“别说了。” “我凭什么不说,我说真话我怕什么?”楚萱萱甩开他的手,瞧见店内之人果然因为她的话对冯明舒改变了态度,眼底闪过得意。 冯明舒却笑了:“我是出身资本家,但我没有剥削他人,也没有奢华享受,我花用的是我母亲劳动所得的工资,日后我工作了也会用劳动换取生活所需,而我不知道身着漂亮洋装的你,有什么立场来指摘我?” 楚萱萱被拿住了话柄,一张脸涨得通红,面对再次射向她的鄙夷目光,急得口不择言:“我平常不这么穿的,就今天出门……” “哎呦小姑娘,大娘我今天也出门,可没穿着你这么漂亮的衣服。” “就是,把别人当傻子呢。” “小姑娘,我教你个乖,以后指责别人之前,先正自身。” 裁缝店一下子变成声讨会,楚萱萱再尖利也不过是刚满十八的年轻姑娘,撑不了一会就哭着跑掉了。 冯明舒嘴角扬了下,心情舒爽。 往日,她顾念着两人亲戚关系,加之不善与人争辩,每每对上楚萱萱多有吃亏。等到楚萱萱走了门路进了杨明中学,全校连带狗都知道她家的成分,即便她日常装扮都很朴素,那几年依旧被人孤立。 所以,当章云潇表示不介意她的成分,向她释放善意的时候,孤独久了的少女忍不住向那丝温暖靠近。 虽然,最后证明那只是浮光掠影,但她并不因此怨恨章云潇。 只是,今世也不愿再与他牵扯。 “章同学你走,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第6章 哪里冒出的野男人? 章云潇没有去追赶楚萱萱,而是在裁缝店外等了一刻钟,才等到冯明舒出来跟他说了一句话。 他却宁愿没有听到这句话。 少年眼角发红,执意要个答案:“为什么?为什么才过几天你就改了主意?” “是因为楚萱萱吗?我跟她什么都没有,只是因为父母的关系多照顾她一些,你要不喜欢,我以后再也不理她了……” 看着章云潇满脸的执拗和慌乱,冯明舒却是有些疑惑的。 因为她确定,两人之间最暧昧的事件也不过是相约考滨城大学,这样的约定班上不少同学都做过,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离窗户纸都还远着呢。 反复确认自己问心无愧后,冯明舒打断了他的话:“章同学,我近日要去相亲了,你总来找我会引起我相亲对象误会,这样不好。” 听到她的话,章云潇呆住了,他张着嘴,眼底满是不可置信:“你要去相亲?” “对,我要相亲了,对方是个很好的人。”冯明舒弯起唇角,笑得甜蜜。 呃,她脑海里想的是红烧肉。 …… 章云潇浑浑噩噩的,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家属楼,直到看到楚萱萱在他家里跟他母亲说笑,他的眼睛直了,质问脱口而出:“你为什么来我家?”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章母发现不对,立刻训斥儿子,“快跟萱萱道歉。” 楚萱萱委屈地红了眼圈,却善解人意地为他说话:“阿姨,我不怪云潇哥,他只是心情不好。” 章母立刻警惕起来:“他有什么心情不好的?萱萱,你跟说实话,他之前出去是不是又去见冯家姑娘了?” 楚萱萱偷看了章云潇,就咬着唇摇头:“阿姨,我不会出卖云潇哥的。” “你个傻姑娘——” “妈,你不用费心思了,人家要去相亲了,人家根本就没瞧上我!”章云潇低吼一句,冲进卧室,嘭地砸上门。 章母被儿子这举动吓了一跳,上前想要拍门又顿住,侧头瞧见楚萱萱脸上高兴的表情,心底就有些不大舒服,面上却不显,体贴说道:“萱萱,你也累了一天了,先回去休息。” “阿姨我不累……” “萱萱听话,先回去休息,等你云潇哥好起来,我请你过来陪阿姨说话。” 楚萱萱顿时被安抚住了,还以为这是章母看重她,高兴地道别回去了。 楚家住的是另一栋家属楼,确切的说是筒子楼,而章家住的是专家楼。 后者是五十年代为苏国专家建的,有独立的厨卫,面积有百来平米,苏国专家走后,则分给了厂里级别足够的领导,以及有特殊技能和贡献的工人。 楚家是普通工人,分得筒子楼一个房间,二十来平米用帘子一分为二,里头是子女住的高低床,外头放了夫妻俩的床并一张饭桌,便满满当当了。 余秀春坐在饭桌旁织毛衣,看到女儿回来,立刻询问她与厂长家公子的进展。 是的,章云潇的父亲是厂长,母亲王素娟是工会女工委主任,两人的独子自然被许多人惦记。 楚萱萱成功占据章云潇身边的位置,她对此是很得意的,尽管今天在裁缝店被冯明舒气了一回,但依旧满意现在的结果,开心地跟余秀春说了她与章云潇的相处,以及王素娟对她的看重。 不料,余秀春听完就把织了一半的毛衣啪地丢在桌上,戳着楚潇潇的额头骂道:“你个蠢丫头,被人骗了还帮人数钱呢!” “王素娟分明是拿你当跳板,用你挤兑走冯明舒,回头就撤板踹人,你还得意呢,你得意个屁啊!” 楚萱萱一下子傻了眼,哭了出来:“妈,你说的不是真的,阿姨是喜欢我的……” “我咋生了你这么个蠢东西?她真喜欢你,刚刚就不会把你赶回来!” 余秀春骂完女儿又发狠:“我余秀春也不是吃素的,你王素娟敢利用我女儿,就得把儿子赔给我当女婿!” “妈,你有办法对?”楚萱萱止住泪水,满眼期待地抓住余秀春的手。 余秀春哼了一声:“我自然有法子,但冯家那边也不能放任,那死丫头是不是真的要相亲,咱得先去打探清楚了,别被她虚晃一枪!” …… 快过年了,天气一天比一天冷,冯明舒喜欢赖在一楼母亲的房里,被窝暖烘烘的,这个早上不免又起晚了,连早饭都错过了。 这栋小洋楼是民国时建的,当年冯家有钱又好享受,楼里铺设了时髦的水暖,可以一天二十四小时的供暖。 所以,那日在裁缝店里放话不好奢华,冯明舒是有过一点心虚的,但有了前世那十五年的经历,她的面皮增厚不少,那点心虚很快就散了。 从床前柜上拿过手表瞧一眼,八点过一刻,她肚子不饿,打算在被窝里再赖一会,外头就隐约传来吵闹声。 她立刻起床,匆匆套上衣服开门出去,就见着客厅入口处,余秀春在跟王妈拉扯吵闹。 “你个佣人哪来的权利赶我走?我可是你们太太的亲姐,她人呢,让她出来见我!” “我说过了,太太有事出去了。您就是太太的亲戚,也得礼数,主人不在,哪有闯人家里的?” “我呸,我用得着你一个佣人教我礼数?你就是个伺候人的奴才,赶紧给我倒茶去,再把点心果子拿过来……” 眼见余秀春都摆上谱了,冯明舒走过去冷笑:“现在是新华国了,我家可没有奴才。王妈是来我家做家政工作的,跟售货员、列车员一样靠劳动吃饭,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你脑海里存的那套腐朽东西回你自家摆去。” 看到冯明舒为她驳斥亲戚,为她做脸,王妈眼眶都有些发红,哽声唤道:“小……” “王妈,别喊我小明舒了,我都大了。”冯明舒挽上王妈的胳膊,语气娇嗔。 王妈回过神改口:“好,小字去掉,王妈以后就喊你明舒。灶上温着粥和鸡蛋,明舒快去吃。” 这边两人挽着手亲昵说话,对面的余秀春要被气炸了:“好你个死丫头,现在大了牙尖嘴利,连长辈都不敬了,我替你妈好好管教你!” 余秀春狰狞扬起手,王妈立刻上前要护人,却快不过门外来人,直接钳住了余秀春的手腕,疼得她大叫:“哪里冒出的野男人,放开我!” 第7章 撑腰 听到“野男人”三个字,李彦忠额头青筋蹦了一下,手上力道加重,余生秀顿时疼得除了惨叫,发不出别的声音。 “李同志,放开她。” 余静秋温婉的声音响了起来,她先吩咐了李彦忠,转身与门口的吴主任等人道歉:“让你们见笑了,这位是与我不常联络的娘家姐姐,应是不知我今日请了诸位同志来,这才造成了误会。” 吴主任等人理解的点头,那位“娘家姐姐”嗓门尖利,刚刚她喊叫的那些佣人奴才的话,他们在门外都听见了,此人素质如此低劣,难为冯家人脾气好,没直接将人轰出去。 李彦忠放手动作稍慢了些,等到余静秋与人说完话才彻底撒开,余秀春恢复自由,立刻大叫:“你们别听她胡说,她就一个资本家……” 但不等她说完,吴主任皱眉斥道:“这位女同志,咱们d‘讲成分,不唯成分论’,你的思想和觉悟都差得远,告诉我你是哪个单位的?” 瞧见吴主任梳着齐耳短发,身着列宁装,身边还跟着几位中山装,这摆出来的气势比厂里头的书记还厉害,余秀春顿觉不妙,立刻瞪眼:“你管我是哪个单位的?你管得着吗你,给我让开!” 她撒泼冲撞过去,拔腿就跑,一路跑出了冯家洋楼,也不见有人来追,顿时得意了,冲着院门啐了一口:“呸,还想打听我的单位去告状,门都没有!” 余秀春高昂着下巴走了,并不知道冯家洋楼里,吴主任的下属询问了李彦忠,记录下余秀春的单位、住址以及家庭成员。 吴主任拉着余静秋母女亲切说话,随行而来的人则将冯家字画、古董一一鉴定,小心包装,只等借调的车到来,就搬运至博物馆保存和展示。 至于冯家钱财和地皮,余静秋前两日就上交,完成手续了。 吴主任是真的很高兴,要是每个资本家都有冯家这般觉悟高,那市政的工作可就轻松多了,也能加快滨城的建设和改善人民的生活条件。 她握住余静秋的手说道:“这件事咱们肯定是要宣传的,要做大版面宣传,我会亲自抓宣传稿,还要往上头报。不过上报的流程多,时间会拖得长点,但最晚不会晚过春节,就一定会见报。” “吴主任您费心了。” “应当的。” “余同志,以后生活和工作上遇到不好解决的事,都可以上我单位找我反映,只要原则上没问题,组织上都会尽力帮助解决。” 吴主任觉得一次相亲机会实在配不上冯家捐献的家财,所以又给了这个承诺。 余静秋没有推脱,再次感谢了组织和吴主任。 两人相谈甚欢,冯明舒全程乖巧陪坐,末了被吴主任点名。 “明舒,再有三日就要联谊了,记得要准时来,阿姨帮你看过名单了,来的都是非常优秀的单身军官,你到时可要好好挑挑。” 冯明舒被打趣得脸热,直到将吴主任一行人送走,脸上红润都没褪多少。 余静秋看着女儿这害羞模样,笑揽住她的肩进了房里:“珠珠别害羞了,跟妈妈去房里,我给你拿些首饰,可以在联谊会上戴。” “妈,我不要。” 冯明舒下意识拒绝,结果看到母亲打开一墙面,露出里头的暗箱,一个又一个,掀开盖子可见金银珠宝、钗环首饰、古董字画,还有满满一箱小金鱼,她惊得瞳孔都扩散了,啪地合上盖子。 “妈妈,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不是都捐了吗?”冯明舒压低声音询问,又紧张的查看四周,并没有旁人,门也关紧了。 前世,家里明明被打砸又抄了个底朝天,却还要被被看章反复逼问家财私藏之处,其中的煎熬难以言说。 所以,此刻看到真有私藏,她第一反应是紧张。 余静秋抚着女儿柔软的发丝笑了:“妈妈没那么无私,之前捐的是冯家明面上的,剩下这些是没入册,留给你们姐妹做嫁妆,给你弟弟娶媳妇。” 余静秋这些年经过风雨,历过动乱,知道财富招人眼,没有实力又处置不当易遭横祸,但她是个母亲,总要为孩子们留下一些存生的依仗,即便冒些风险也是值得的。 况且,真的捐完了,日后未必没有危险。 冯明舒见事已至此,并没有再劝母亲,只是心底的紧张难以消除:“妈妈,我以后身上不戴首饰,就当我们全部捐完了,这些东西要赶紧藏起来,不要被人发现。” “这面暗墙不行,咱家院子也不行,万一哪天楼被占了去,对方肯定要掘地三尺的。” “舅舅家也不行,舅母贪财,收了我们的东西肯定不认账……” 看着女儿嘀嘀咕咕想法子藏东西,那紧张的模样就跟刚偷了油的小耗子一般,余静秋好笑又心疼,揽住她道:“珠珠别怕,妈妈会想法转移出去,我告诉你这件事是因为你是家中长女,如果妈妈有个万一……” 冯明舒顿时急眼:“妈,您不会有万一,您不许说这样的话。” “好,妈妈不说了,这是册子,你收着。” 最终,冯明舒收下了册子,放到枕头下,心底也沉了几分。 …… “妈,您打探清楚了吗,冯明舒是不是真有个相亲对象?” 楚萱萱接连几天去章家都吃了闭门羹,更是见不到章云潇,急得脸上都冒了几个痘子,甚至怀疑冯明舒又勾搭上章云潇了,如今看到她妈从冯家那头回来,立刻就迎上去问道。 余秀春瞪了女儿一眼,灌了一大杯水才出声骂道:“瞧你这点出息,急什么?不管那贱丫头有没有相亲对象,姓章的女婿也别想从我手心里逃出去!” 楚萱萱这几天胡思乱想,性子多疑:“妈,你是不是没打听到啊?” 余秀春被戳破了幌子,脸都黑了。 她当时撒泼跑出冯家走了一截路,才想起消息还没打探。再去冯家她是没胆子的,想跟周边的邻居打探一下,结果看到好几辆军车接连开进了冯家院子,她哪里还跟停留,脚底抹油跑了。 楚萱萱一看她妈这脸色,就知道自己猜对了,气得跺脚:“妈,你怎么什么都办不好,你还骂我蠢,我蠢也是你传的。” “反了天了你!” 就在母女大吵之时,楚洪军急赤白脸地冲进了家门,指着余秀春骂道:“你今天又都干了什么好事?书记点名要你去上课!” 余秀春懵了一下:“我没干什么呀,我就是跟厂里请了半天假,出去了一趟。” “你干啥请假,又去干了什么?”楚洪军质问。 余秀春忽然想到什么,脸唰地白了。 第8章 抵达相亲场外 市政办忽然传达下“加强职工思想素质教育”的指示,棉纺厂的领导们头上的弦都绷紧了,接着市政办又指名道姓厂里某位女职工一定要参加这场学习,领导们一下子就明白这场无妄之灾来自哪里。 弄清楚事情原委之后,更是恼得很,真是一颗老鼠屎坏了他们整个厂子的名声,还在年底这种关键时刻! 不是要学习嘛,让她好好学,往死里学! 余秀春刚被叫去的时候是心慌的,后来发现只是去学习,连班都不用上,她就不在意了,甚至有点得意。 领导让她写学习报告,她随意糊弄,挨批也不怕,她可是拿着铁饭碗的工人,领导再不满还能开除她不成? 是的,领导不能开除她,但她丈夫只等一天就能定下的车间组长职位,被他隔壁邻居老王给占了。 当晚,夫妻俩爆发争吵,余春秀挨了一个大嘴巴子,脸都肿了。 第二天,楚萱萱从专家楼哭着跑了出去,因为王素娟当着她的面放话,章家不会娶一个思想觉悟不过关家庭出身的姑娘进门。 楚萱萱跑回了筒子楼,冲着“学习”了一整天的余秀春大哭大闹,四周邻居又瞧了一场热闹。 隔壁老王瞧得最开心,就着这热闹干嚼窝窝头,连菜都省了。 楚家的热闹还未断,时间就到了周日,也就是红星礼堂举办军队联谊舞会的日子。 冯明舒一早去裁缝店取了新衣回来,灰蓝色翻领上衣加同色直筒裤,版型很宽松,上身后有些晃荡,不过这正是她想要的效果。 她本是躲起来试衣服的,结果双胞胎调皮打闹着闯进了她的房间,一身素色旗袍的母亲随后进来了,如水般温柔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冯明舒却不免忐忑起来,小声解释:“妈,我觉得以我的身份,去舞会穿得朴素些比较好。” 女儿的小心思余静秋怎会看不透,她笑着点头:“珠珠的眼光不错,妈妈给你搭点东西,放心,不是珠宝。” “那也不用……” 在母亲含笑目光下,冯明舒的声音渐渐弱了,于是她腰上多了一条棕红色的皮质腰带。 朴素的劳动装一下子上了个档次,又添了一股飒爽英气,更展示了她的纤纤细腰。 冯明舒心里暗暗叫苦,却不敢反抗温柔的母亲,只好先跑为敬。 “妈,我时间快来不及了,我得去等公交了。”她套上棉猴,抓起军绿书包就蹬蹬下楼。 “姐姐围巾。”明雪蹬蹬追过来,举着一条红色的羊绒围巾。 冯明舒犹豫了一秒,还是接过了:“谢谢小明雪。” 明雪小大人一般摇头:“不客气,姐姐要记得带姐夫回来哦。” 冯明舒微愣,明宇就跑了过来大声说道:“姐姐不要嫁人,等我长大了,我保护你!” 冯明舒这下哭笑不得,抬手在他们稚嫩小脸上各掐了一下:“姐姐的事你们别操心,都回屋写作业去。” “姐,我的作业写完了。” “姐,我也写完了。” “你没写,你是抄我的。” “我才没抄你的,我抄的书。” “那你也是抄,你是个坏学生!” “我不是!” 双胞胎又吵了起来了,冯明舒没有劝架,她是喜欢这份热闹的,也想守护这份热闹。 她嘴角带笑出了门,碰见了李叔,李叔提出送她去礼堂,但她拒绝了,小跑去了二十米外的公交站。 李彦忠在院门口,望着小姑娘灰扑扑的身影挤上公交,转过身,向着不知何时到来的余静秋道:“明舒似乎不太想相亲成功。” 余静秋望着开动的公交车,淡淡说道:“明舒想不想不重要,只要她去了,就会有不错的青年相中她。” “若明舒不喜欢对方了?”李彦忠有些担忧,他看着长大的小姑娘,总是希望她能遇到一个彼此喜欢的优秀青年与之相伴。 余静秋闻言沉默了片刻,开口道:“明舒结婚,我宁愿她找一个喜欢她的,而不是她喜欢的。” 李彦忠动了下唇,但终是没说什么。 四目对视间,余静秋隐约察觉到什么,但见他不开口,便转身推开院门:“你今天过来是有事,先进屋,外面太冷了。” 李彦忠点了头,跟着她进了屋,便说明来意:“我最近打探到了我父母的消息,那地方离滨城有些远,我可能需要亲自过去确认。” 余静秋斟茶的动作一顿,抬眸笑道:“这是好事,恭喜你了。” 李彦忠被冯家收养,但他并不算是完全的孤儿,因为他有家人,只是年少时因战乱跟家人离散了。这么些年,他一直都有打探家人的消息,真真假假的消息得过几回,但今儿是李彦忠头一回郑重其事地与她提及寻亲线索。 想来,这次的消息十有八九是真的。 她放下茶壶,又道:“既然消息可靠,你就早点动身。” 听到她的催促,李彦忠沉默了,目光落在她秀美的脸上,只看到如常的平静,他垂下眼:“过去一趟需要不短的时间,我想等明舒的亲事定下来再动身。” 余静秋拒绝了:“不用为了明舒耽误你的事,有我在,明舒的亲事出不了岔子。” 她的神态从容,语气笃定,让李彦忠一时有些恍惚,恍惚看到十年前,那以一己之力独立支撑夫家产业的冯太太。 而自己,永远只能看着她的背影,不敢靠近,不敢亵渎。 …… 冯明舒出门早,但转车时故意磨蹭了一会,掐着最后五分钟抵达红星礼堂。 礼堂外已经来了十几个年轻姑娘,在哈气成冰的冬日里,她们多数穿着皮鞋和裙装,外面套一件并不怎么厚实的呢子衣裳,但色泽鲜亮,引人目光。 穿着棉猴捂着帽子的冯明舒走过去,立刻被衬成一只臃肿的灰耗子。 “这位同志,你是不是来错地方了?”一个高个子的薄唇姑娘,打量她身上一眼,最后落在她的脚上,眼底带着一丝轻视。 冯明舒顺着对方视线往下,这才发现脚上的黑色布鞋留了个脚印,应该是挤公交的时候被人踩上的。 “多谢同志提醒。”冯明舒冲对方笑了一下,退到一旁,就从棉猴口袋里掏出一张旧棉帕,弯腰擦拭鞋面。 高个薄唇姑娘讥诮地撇了下嘴,转头跟身边同伴说笑,忽地目光一凝,语带振奋:“吴主任来了,咱们快去迎一迎。” 说着率先迎上去,那群姑娘也赶紧跟上,纷纷喊着吴主任好。 第9章 抢个最漂亮的回来 “好,大家都好。” 瞧着围过来的年轻姑娘个个装扮漂亮,吴主任心情不错,颔首回应了她们,便笑着问道:“大家都到了?点人数了没有?” 高个薄唇姑娘连忙抢先回道:“吴主任,我刚刚点了人数,是十六个,应该是齐了。” 吴主任摇头:“不对,差一个。” 高个薄唇姑娘有些尴尬,其他姑娘面面相觑,疑惑少的那个是谁。 吴主任目光扫视一圈,便明了:“少了最漂亮的那个,不过还差两分钟到点,不急。” 这话一出,高个薄唇的符佳容心头一跳,猛地想起之前被她轻视驱赶的土包子,对方戴着棉猴帽子挡住了大半张脸,但露在外面的那双眼尾上翘的杏眼,让她心底生出一丝警惕。 恰在这时,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对不起吴主任,我来晚了,让您久等了。” 符佳容回头,果然看到了让她警惕之人,对方还心机地拉下了帽子,露出一张巴掌大的白皙小脸,比自己白了好几度,符佳容暗恨地咬住唇。 “不晚,我也刚到。”吴主任笑容亲切,上前握住冯明舒的手打趣道,“手不冷,看来你穿得很厚实。” 厚实得快成球的冯明舒,不好意思地笑了下,坚定自己小透明的路线。 “好了,时间到了,咱们都进去。”吴主任招呼一声,领着人快步走向礼堂入口,手还一直拉着冯明舒。 冯明舒有些受宠若惊,但也不好挣开,只得跟上吴主任的脚步。 而她这独一份的待遇,年轻姑娘们有人羡慕,有人嫉妒,更多的是好奇,纷纷揣测她的身份。 赶着入场的不止女同志,还有一列身姿挺拔的军人,他们步伐稳健,眼神湛亮,但与姑娘们距离相近时,目光就有些分散了。 姑娘们羞红了脸,也偷偷打量对面。 唯有冯明舒一直低着头,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打眼看去,只能瞧见她乌黑的发顶,一条齐整的麻花辫,还有一截若隐若现的雪白脖颈。 好,露出那点脖颈是她的小小失误,但红色围巾更显眼,她不敢戴。 翟庆平是这一列军官中个子最高的,眼光也高,前两次的联谊舞会他都来了,但没有一个瞧上的,这一次他也没抱什么希望,就当是来听听音乐放松一下。 只是当他目光散漫地随意一瞥,就在那群叽叽喳喳的女同志当中瞧见了一抹雪白,被晃了一下眼。 不过,长得白的姑娘他也不是没见过,翟庆平不甚在意地收回视线,抬脚走入礼堂,就滑向角落里的长椅。 吴主任一早就盯着他了,哪能放过他,立刻招手:“翟同志,你过来一下。” “吴主任,您是大忙人怎么抽空过来了?”翟庆平见躲不过,嘴角噙着一抹笑走过去寒暄。 吴主任笑吟吟道:“我再忙,也得关心你们这些部队单身汉的婚姻问题。今儿我带了一位朋友的女儿,我为你们介绍。” 翟庆平不以为意:“吴主任,您就别为我操心了,我现在没这个心思……” 话音忽然顿住,因为吴主任招手叫来一个姑娘,巴掌大的小脸,皮肤雪白,杏眸圆亮,红唇似樱,脸颊带粉,好似清晨枝头上一颗带着露珠的鲜桃。 恍惚间他想起来,这就是之前因为一截雪白脖颈晃了他眼的姑娘。 原来她长这样啊。 “怎么,你不想认识?那算了,我把明舒介绍给其他人。”吴主任笑得戏虐,拉着冯明舒的手作势离开。 “请等一下。” 翟庆平醒过神,一个健步挡住了她们的去路,目光落在冯明舒脸上,含笑伸出手:“你好,认识一下,我是翟庆平,京城人,目前在滨城海事学院进修。” 陌生男人的靠近,让冯明舒有些紧张,但她还是保持礼貌伸出手:“您好,我叫冯明舒。” 翟庆平嘴角带笑,握向那只手,只是刚触碰到不待收拢,细白指尖就跟游鱼一样溜走了。 吴主任看得分明,笑起来:“既然你们认识了,就自己聊,我还有事,先走了。” “吴主任放心,我会照顾好冯同志。”翟庆平立刻承诺,嘴角带着轻松的笑意。 “老周,你可快点,舞会都已经开始了。” 这时,礼堂入口又来了两名军官,一个面庞黝黑,一个个头极高,只是后者头上还缠着纱布,神情略有些不耐。 “陆向前,你拉我一个病号来跳舞,不觉得自己缺德吗?” “嘿,这可不怨我,是咱政委叫我去医院拉你。咱政委说了,你只要能下床就得来,还叫我给你传句话。” “你传。” “咳咳,你听好了。”陆向前咳两声,摆出架势,就中气十足地喝道,“周晋山,漂亮姑娘又不是老虎,你个瓜娃子不要怂,抢个最漂亮的回来!” 此刻恰好一曲音乐放完,新曲还未放,就这么一个空挡,陆向前的大嗓门就传遍整个礼堂。 堂内所有人,唰地转头看来。 瓜娃子·周晋山脸一黑,掉头就走。 “诶,老周你别走啊,我刚才不是故意的,就是赶巧了。”陆向前连忙拉住他道歉。 这一拉扯,不少军官就走过来,纷纷跟周晋山打招呼,关心他的伤势和恢复情况。 翟庆平也去了,走之前跟冯明舒告了声罪,又道很快回来。 冯明舒很想告诉他大可不必,但对方走得快,她便去角落里找了张长椅坐下,打算再熬点时间就离开。 “你不好奇那位周晋山是谁吗?” 眼前光线一暗,符佳容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问道。 冯明舒抬眸看了符佳容一眼,就收回视线回了三个字:“不好奇。” 符佳容被噎了一下,但没有离开,而是坐到她身边,抬起下巴,示意她看那群偷瞄着周晋山窃窃私语的姑娘:“你不好奇,她们可好奇。说实在的,咱们来这相亲,谁不想相个最好的,带回去也长脸。” 冯明舒没有回应,符佳容依旧能说下去:“我有个亲戚在部队,他告诉我周晋山最近立了个大功,他身上的伤就是立功时受的,等他伤养好,职位就能往上提一提。” “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冯明舒语气冷淡,她并不喜欢太热情的人,何况她与符佳容今天第一次见面,交浅言深可不是什么好事。 符佳容没想到自己一番媚眼抛给了瞎子看,心中有些恼了,但还是压下火气:“那我实话跟你说,我跟翟庆平认识,我们两家有些关系,我今日就是特意为他来的,你只要不跟他搭话,我就帮你跟周晋山搭线。” 冯明舒眉头蹙了一下,心头有些烦:“你跟翟同志的事不用跟我说,也不用你给我搭什么线。” 符佳容以为她不肯答应,两条细眉毛顿时竖起来:“你别以为吴主任把你介绍给他,你就有戏,他这些年见过的漂亮姑娘多了去了,文工团也见过不少,你在里头可半点不出挑!” 冯明舒撩起眼皮看了符佳容一眼,看得后者火气上涌:“你那眼神什么意思?” 冯明舒拍了下袖子上不存在的浮尘,慢里斯条回道:“看你出挑,想来在翟同志那里有一席之地。” 听着是好话,但又感觉哪里不对。 符佳容还未想明白,礼堂突然换了一首欢快的舞曲,男男女女进入舞池跳起来。 与此同时,三名身姿挺拔的军官朝这边走了过来,快了半步的是翟庆平,他一脸笑意地冲冯明舒道:“冯同志,原来你在这里,叫我好找。” 符佳容在看到翟庆平的那一刻就欣喜起身,但对方眼里话里只有冯明舒,符佳容脸色僵了一瞬,随后还是扬起了她练习许久的完美笑容:“庆平哥,好久不见。” 翟庆平这才注意到杵在冯明舒边上的姑娘,扫了一眼后面露茫然:“同志你是谁,我怎么不记得见过你?”随便叫人哥,这不大好? 最后这句虽没说出口,但面上带出来了。 符佳容委屈得眼圈泛红:“翟同志,我们真见过的,就是去年的九月三号,在京城的祥福饭店,我们两家碰上了,我姨夫带我去你们的包间说过话,翟叔叔见我比你小,让我喊你哥。” 听她这么一说,翟庆平恍惚记起这事,嘴角却扬起一丝讥诮:“我爸那是客气了,你还真敢来认。若是都来认,大半个京城的小姑娘都得喊我哥,我可应不过来。” 符佳容没想到翟庆平对女人会如此不留情面,整个人都呆住了,眼泪夺眶而出。 翟庆平却没再瞧符佳容一眼,目光转向一直坐在长椅上的沉静姑娘笑道:“冯同志,我给你介绍一下我的两名舍友。” “这个像煤球一样黑的,叫陆向前。” “这个带伤的,叫周晋山。” 第10章 我相中的是你这个人 在这样一个舞会上,冯明舒避到礼堂角落,其实是一种对男方的委婉拒绝。 但她没想到的是,翟庆平不但找来了,还热络地介绍他舍友给自己认识。 冯明舒有些苦恼,但长久的教养让她无法失礼,起身向翟庆平的两名舍友微笑致意:“你们好。” 她只是礼节性质的微笑,落在对面三个男人眼里,却是截然不同的。 陆向前黝黑的脸腾地热了,舌头开始打结:“你,你好。” 周晋山目光锐利又直接,凝视着冯明舒,上前一步伸出手:“同志你好,我叫周晋山。” 男人个头很高,骤然上前,几乎将她笼在身影里,冯明舒有些被惊着了,她想后退,但腿弯已经抵在长椅横条上,退无可退,而男人的手已经伸到她面前。 刹那间,她感觉自己是被猛兽逼到角落里的小兽,对方随时可以将自己一口吞下,端看对方是否愿意。 所以,她不敢有半点挑衅,配合的伸出自己的右手:“您好,周同志。” 她用了敬词。 男人似不满意,眉头皱了一下,握住她的手问道:“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男人的目光居高临下的盯着她,冯明舒头皮发麻,以最快的速度回答:“冯明舒,我叫冯明舒。” 她想着,说了名字对方就该放手了。 男人确实放手了,身形却不动,俯首问道:“冯同志你会跳舞吗?” “啊?”冯明舒有些懵,仰头时差点撞上男人下巴,她赶忙后仰,手撑住椅背。 “嘿老周,你这可不地道。” 恰在这时,翟庆平一把揽住周晋山的肩膀,使了劲将他带开两步,嘴角噙着笑意,“我先认识的冯同志,这第一支舞该我请她跳。” 周晋山挑了下眉,抬手抚下翟庆平的手,望了眼冯明舒,不疾不徐地说道:“跟谁跳舞,该由冯同志自己决定。” “老周你行!”翟庆平磨了下牙,转过脸朝冯明舒笑得灿烂,“冯同志,老周说得不错,选择权在你。你尽管选,我保证没人可以逼迫你。” 翟庆平刚刚可是看出来,周晋山强行跟人握手,将人姑娘吓着了。也怪他之前没算到一向不近女色的周晋山会如此行事,不然早将两人隔开了。 不过,现在也不晚。 翟庆平嘴角勾起笑容,眼底带着笃定和自信。 周晋山的眉头蹙了一下,但也没说什么,目光一直落在冯明舒脸上。 陆向前有些看傻了眼,又猛一激灵,迅速后退两步,表示自己不参与,只看戏。 至于气哭跑掉的符佳容,倒是没人在意。 面对两个男人的目光,冯明舒深吸了一口气,歉意开口:“抱歉,我不会跳舞,你们去找别人跳。” 这话一出,空气安静了一秒。 能被选来参加联谊舞会的姑娘,怎可能不会跳舞? 就算原本不会,被选中后突击学习,也能跳个七七八八,毕竟只是简单的交谊舞。 翟庆平挑眉表示自己不信,就听得一旁的周晋山道:“正好我也不会。冯同志,我们在边上坐会。” 翟庆平心底暗骂对方狡诈,动作也迅速,拦住周晋山笑道:“老周你的伤还没好,是该多歇歇。冯同志,我跳舞还可以,可以带着你跳。” 他后一句话是看着冯明舒说的,目光温柔又自信。 冯明舒当然会跳舞,不光交谊舞,古典舞、芭蕾舞她都学过。自称不会跳舞是为了拒绝眼前这两位军官,但没想到这两位依然不肯放弃。 冯明舒无奈,只能放出最后一张牌:“两位同志,有件事我需要跟你们说明,我出身冯家。” “冯家怎么了?”翟庆平嘴角噙笑,不以为意。 冯同志衣着简朴,想来是家境不大好,但他哪会在意这个? “冯家曾是滨城四大家之一,我是资本家出身。”冯明舒直白解释。 翟庆平嘴角的笑意一下子僵住了,他是京城人,但也曾听爷爷讲古提过滨城的冯家。 冯家开染坊起家,后来将布料卖到了海外,又将手插入其他行业,做得风生水起。虽然在那个战争年代,冯家有出钱出力支持过咱党,但也洗不掉冯家资本家的烙印。 而如今的形势微妙,翟庆平家在京城,得到的消息多,又被长辈耳提面令,不许与资本家有所牵扯,以免影响前程。 耳边回响着长辈的叮嘱,翟庆平看着眼前这个叫他一眼就心动的姑娘,带着一丝希望问道:“冯同志,你在跟我开玩笑吗?” 冯明舒神色平静:“你要验证很简单,可以去问吴主任。” 最后一丝侥幸落空,翟庆平眼底神色黯了,嘴角扯出一丝体面的笑容:“抱歉,打扰了。” 说完,转身就走。 他怕走得慢了,会更舍不得。 冯明舒却是舒了一口气,她就知道自己的出身,可以劝退礼堂里所有对她有意思的军官。 他们前途大好,犯不着为了一个女人毁掉前程。 这样的结果在意料之中,却也让人意兴阑珊,冯明舒不想在这白耗时间了,伸手拿起长椅上的军绿背包,准备离场。 但脚步刚动,身前就多了一道高大身影,男人俯身问道:“冯同志要走了吗?” 因为离得太近,冯明舒又感觉到那股强大的压迫力,她不禁攥紧了书包带子,勉强镇定道:“我是要回去了,麻烦同志让一让路。” “你家住哪,我送你。”周晋山言简意赅。 冯明舒错愕地抬头看他:“你刚刚没听清楚,我出身资本家。” “我相中的是你这个人,跟你出身无关。”周晋山回答得直白又坚定。 冯明舒怔愣了一会,随即讥诮道:“出身怎会无关?你娶我可是会影响你的前途。还是说,你只是想和我谈对象,最后根本不会和我结婚?” 男人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一股逼人的气势再次压下来,冯明舒这次却没有退缩,仰着脸倔强地瞪回去。 “只谈对象不结婚那是耍流氓,我周晋山不会这般下作。”男人目光黑沉,攫住她的眼神,一字一句道。 冯明舒只觉得大脑嗡的一下空白,呆呆地看着男人。 边上的陆向前却急眼了,冲着周晋山低喊一声:“老周,你别犯糊涂啊!” 第11章 既然不怕我,那就跟我处对象 陆向前的喊声,让冯明舒瞬间清醒过来,她扯动嘴角笑道:“周同志,你朋友的话是对的,别犯糊涂。” 说完,她绕开周晋山往外走,但在擦身而过身时,细白手腕被抓住。 温热带茧大手触碰到皮肤浅薄娇嫩的腕骨,带起一阵酥麻的电流,这从未有过的感受惊得冯明舒立刻甩手,动作激烈。 好在礼堂内大伙都在跳舞,并没有注意到这个角落。 “对不起,是我冒犯了。” 周晋山立刻道歉松手,目光却没有移开:“我现在很清醒,我想跟你说说我的想法,若你不想在这听,我们可以出去说。” “老周……” 陆向前又想说什么,但被周晋山扫过来的警告眼神逼得咽了回去。 冯明舒再一次体会到了周晋山的强势,也不想留在这被人瞧热闹,便点了头:“行,我们出去说。” 这次,她很顺利地走出了礼堂,周晋山跟在她身后,走得不疾不徐。 冯明舒有种被猛兽盯住的错觉。 待走到马路上,周晋山从后方转到她身侧,与她并肩而行,用高大凛然的身躯为她挡开路人,以及不时骑行而过的单车。 接下来走了好一段路,冯明舒目不斜视,也没有说话,周晋山竟也不急,就这么陪着她走着。 只是天空越来越阴沉,寒风越发凛冽,冯明舒恨不得将自己的脸埋进棉猴帽子里,忽然想起书包里的红色羊绒围巾,但不等她拿出来—— “冷了,穿我的衣服。” 周晋山啪嗒解下军棉大衣上的腰带,三两下脱下大衣往她肩上披,衣摆长得几乎要扫地。 冯明舒被周晋山的举动惊了一下,扭头看到周晋山上身只剩一件长袖衬衣,隐约可见布料下的肌肉线条,她羞红了脸,用力将军棉大衣推回去:“我不要你的衣服,你赶紧穿上,我有围巾戴。” 她迅速拿出围巾戴在自己脖子上,一边示意男人赶紧穿衣服。 “愿意跟我说话了?” 周晋山眼底浮现出笑意,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因为这丝笑融化掉了许多冷冽,而他的军棉大衣连同腰带就搭在手臂上,并不着急穿上。 寒风呼呼的,男人头上还有纱布,冯明舒气得不行:“你要冻坏了我可不负责!” 看她真急了眼,周晋山一边穿一边哄:“好,我穿上,你别哭。” 平白被污蔑,冯明舒气得瞪眼:“谁哭了?” 漂亮的圆杏眼,眼尾泛红,那么用力地瞪他一下,周晋山再次感受到了心尖被猫爪挠一下的滋味。 第一次有这种感受是在医院,他从昏迷中醒来,睁开眼就看到了她。 之前在礼堂,翟庆平得意说起他刚结识的姑娘,他本不想掺和,但不经意看向那个角落,他一眼就认出了她。 但她好像根本不记得他。 这没有关系。 周晋山俯首哄道:“算我看错了,你别生气。这儿风大,咱们找个避风的地方说话行不?” 什么叫算? 冯明舒有些恼,但张口寒风就灌入口中,能冷到心肺去。 她不跟自己的身体较劲,点头同意了他的提议,来到道旁不远处一座红色墙体背面。 墙体很高,大部分的寒风被挡住,漏下的一丝半缕也被周晋山高大的身躯阻拦,有这么一小片无风的区域,冯明舒原本快被风刮掉的脸,慢慢恢复知觉和温度。 一时间,她琢磨不透周晋山是故意为她挡风,还是恰好站了那么个位置和角度。 冯明舒禁不住抬头去看他,想要确认,恰好周晋山俯首垂眼看来,她便落入一双漆黑的眼眸里。 他的瞳仁真黑,好似一个漩涡,想要将她拽进去关起来,就如前世那间黑暗的审讯室。 冯明舒有些被吓着了,匆忙躲开视线,就听得上方男人低沉的声音:“你怕我。” 不是疑问,是陈述句。 被人戳破心中的胆怯,冯明舒却倔强起来,张口否认:“我没有。”那一场预知梦告知她,越胆怯就越容易让人抓住她的弱点,所以她要强硬,要伪装。 周晋山看着小姑娘一副明明吓得要死却依旧强撑的模样,心生柔软的同时,男人心底的那股想要逗弄人的恶劣性子也抑制不住地往外冒。 他逼近一步,俯身轻笑:“既然不怕我,那就跟我处对象。” 男人靠得太近,灼热的呼吸几乎喷洒在她的脸颊上,冯明舒这下再也撑不住了,用尽力气推了他一下:“我才不要跟你处对象,你离我远点!” 她的力气对男人来说不及一提,但周晋山依旧配合地退了一步,张口想要哄她,冯明舒却转身就走,周晋山知道自己弄巧成拙了。 冯明舒咬牙顶着寒风,大步朝前走。 天空恰在此刻飘落片片雪花,随风打向她的脸。 “冯明舒同志。” 后方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下一秒他就挡在她的身前,也挡住了大半风雪。 这一次他给她留出了安全距离,但目光依旧灼亮,望见她眼里说道:“我刚刚的举动冒犯了你,我跟你道歉。” 冯明舒憋屈许久,冲口质问:“你道歉光用嘴的吗?” 看见小姑娘都红了眼圈,周晋山心底懊恼,俯首哄道:“你说,我做。” 冯明舒刚要张口,周晋山又迅速补充:“让我远离你不算,我带你出礼堂,也要安全送你回家。” 还未出口的话一下子被堵回去,冯明舒又气又恼,只觉得这个男人讨厌极了。 “你到底喜欢我哪里,我改行不行?”冯明舒烦躁道。 周晋山张了张嘴,“喜欢”这个词对他来说太直白了,他有些说不出口。 冯明舒见他不言语,讥诮道:“是喜欢我这张脸是吗?毕竟咱俩第一次见面,你也没法了解我更多方面。” 她想起预知梦中,自己被某个趁乱起势的人物盯住,被逼进干校农场改造。可笑对方想要用辛苦的劳作逼她屈服,待半年之后见到她干瘦带疤的脸,兴致一下子大减,却依旧不肯放她出农场。 她竟不知农场那封闭的十五年,是幸还是不幸。 但男人的浅薄和恶劣,她是深深见识到了。 所以如今,她根本没想结婚,也不想跟人谈感情,既保全自身,也不会因为成分拖累他人。 “我们不是第一次见面。” 男人的声音一下子打断她的思绪。 第12章 院门前的是姐夫吗? 年根底下的第一场雪,下得纷纷扬扬。 冯明舒跳下公交车,头也没回地往自家小洋楼赶。 “小姐你回来了。” 王妈翘首等在院门口,看见冯明舒踩着雪跑来的身影,赶忙撑着伞迎上去,又一叠声询问:“小姐冷不冷?小姐饿不饿?小姐想吃什么……咦,小姐,街对面有个穿军装的好像往咱们这边瞧,是小姐在舞会上认识的军官吗?” 听到王妈的惊咦声,冯明舒一惊,立刻侧头看向街对面,只看到风雪中一道模糊的身影,转眼消失在巷道里。 “我不认识他,应该是路过的。”冯明舒暗松一口气,回道。 王妈有些遗憾地叹息一声,望着她欲言又止,冯明舒却加快了步伐:“王妈,我真有点饿了,家里有什么吃的吗?” 王妈一下子被转移了心思:“小姐,家里有几样点心和果子,不过快到吃饭正点了,小姐可以吃一点点心垫垫肚子,多了就不好了……” 王妈絮絮叨叨的说着,冯明舒却没怎么听进去,她整个人还有些恍惚,恍惚自己到底遇上了怎样一个男人。 他不惧她资本家出身,却又行事强硬,当她质疑两人第一次见面他就如此纠缠,不过是个看脸的浅薄之人,但他却告诉她两人并非第一次见面。 第一次是在医院,在嘈杂的走廊里,他身负重伤昏迷醒来后,第一眼就瞧见她。 如果,要拖人下水,庇护她未来十年的生活,这个男人就好似天上掉下的馅饼,美味得很,但是她良心会痛。 她逃得那么快,是不想要让自己迟疑,毕竟她有良心,但并不太多。 “珠珠回来了?有没有遇到合心意的人,或者喜欢你的人?” 刚进了屋,母亲就叫住了她,叫她回了神。 母亲温柔似水的目光,好似能看穿她心底所有的心事,冯明舒不免心虚,但坚定否认:“妈,都没有。” 她这话刚落,明雪站在二楼楼梯口激动地朝她喊道:“姐姐你快来啊,咱家院门前站了个好高的人,穿着军装呢,是我姐夫吗?” 刚说了谎就被揭破,冯明舒的脸忍不住热了,她没敢去看母亲的眼神,又怕了周晋山真的等在外头,紧张之下都忘了纠正妹妹的话,只快速登上二楼,来到玻璃窗户前往外瞧。 大雪纷扬,天地茫茫。 在那扇冷肃的黑铁院门前,站着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白雪簌簌落在他军帽和肩膀上,很快就落了一层,他巍然不动,整个人几乎与天地融为一体。 但在冯明舒看向他的那一瞬,男人猛然抬头,目光直射而来。 几乎下意识的,冯明舒收回视线往后退,却不小心撞到了一人,回头见是母亲,她不免紧张:“妈,他不是,我没有……” 余静秋眼底有了然,也有笑意,安抚地拍了拍女儿的手:“珠珠别急,没关系的,你如何决定妈妈都不会反对。不过,客人已经在门外,外面又下着雪,我们请他进来喝杯热茶好不好?” “妈,不用……” 对上母亲不赞同的眼神,冯明舒咬了下唇,将自己的心思吐露些许,“妈,我还没有想好,不合适请他进来做客,我出去给他送把伞,让他离开。” 她说完就跑下楼,从王妈手里接过一把黑色大伞,要出门时脑海中又浮现男人肩上的积雪,额角的伤,还有上周医院见到他时那浑身的血迹。 脚步禁不住顿住,她转身跑进厨房,从柜子里翻出一个军用水壶,打开水龙头迅速清洗。 王妈跟了进来:“小姐要做什么?我来。” “不用了王妈,你把红糖给我拿来就行。” 军用水壶几乎灌满,王妈把红糖递了过来,冯明舒立刻舀了一勺子倒入水壶。 随后觉得不够,加了一勺,又一勺,还想再加时被王妈拦下了。 “小姐,这尽够了,再加就要甜得发腻了。”王妈一脸笑意,眼底带着打趣。 冯明舒:“……” 冯明舒没有解释,她拧好壶盖,拿着伞出了楼,快步来到院门口,深吸一口气打开院门。 但让她诧异的是,门外并没有人。 随之而来的是轻松,她想,人走了挺好,她可以给母亲交代,就说—— “冯同志。” 一道男人的声音从侧面传来,被风雪一搅,显得有些缥缈和不真实。 冯明舒怔了一下,转过头,就看见周晋山从左边巷口转出来,而后走向她,其脚下雪层发出咔哧咔哧的悉索声音,如同一步步踩在她的心尖上。 “你,你不是走了吗?”冯明舒声音有些结巴了,是被寒夜冻的。 “我没走,”周晋山走到她身前停下,“我答应过你,暂时不会出现在你家人面前。刚刚我担心是你家人出来,所以避了一下。” 但她家人全看到了! 冯明舒很气恼,自己明明放过他,这男人却反复在自己面前晃荡:“我根本没有答应你,你就跑来我家门前杵着,你到底有没有一点分寸感?” 风雪中,小姑娘仰着白皙透粉的脸气恼质问他,还没怎么着,她自己的眼睛先红了,瞧着像兔子的眼睛,又雾蒙蒙的,动人得很。 周晋山喉结滚了一下,心道,她这副好欺负的模样,落到别的男人眼里还指不定被如何欺负。 这他如何能答应? 周晋山正色,望着她道:“冯明舒同志,我在追求你,我想让你跟我处对象,这就是我等在你家门前的目的。” “你可以不答应,但我保留追求的权利。” “你要觉得我出现在你家门前不合适,下次我会离得远些,换成街对面怎么样?” 男人一脸严肃地说着死缠烂打的话,冯明舒只觉得自己的良心越来越少,但那日他浑身是血躺在担架上的场景又在自己眼前晃,又让她的良心长起来。 良心的撕扯让她生出一丝烦躁,伸手推了他一把:“什么街对面?我就不想看见你!你走,赶紧走,不然我喊人出来打你!” 冯明舒最后那句威胁,落入男人耳中只换来一声轻笑,他纹丝不动,俯首望着她道:“可以打我,你动手,我不还手。”又作势去捉她的手来打他。 冯明舒抵触男人的触碰,立刻后退,后脚跟一下子绊到了门槛上,身体失去平衡立刻往后倒,却有一只手臂迅速揽住她的腰,将她往外一带。 男人的呼吸被风雪融成了气雾,喷洒在她的脸上依旧带着丝丝缕缕的暖意,以及说不出的暧昧。 第13章 土匪无赖 看着小姑娘因为受惊睁圆的眼睛,看着一片雪花落在她红润的唇瓣上,周晋山的呼吸紧了一瞬,迅速放开她,后退一步开口道:“下次小心点。” 男人的声音是有些紧绷的,但冯明舒因着刚刚的变故心跳略快,也就辨不出这细微的差别,只当他真是个守礼之人。 因为他放手很快,就跟路人跌倒他随手扶了一下,动作干脆利落,没有半点迟滞,这让她对他的观感稍稍好了一点。 当然,这主要是底线太低,毕竟之前她都要将他视作土匪无赖了。 看来,军人就是军人,不可能是土匪无赖。 她刚放了心,手里的军用水壶就被周晋山抢走了。 “这是为我准备的?那就谢谢了。”周晋山举起水壶道谢,眼底带笑,“我明天还给你。” “快进去,风雪大了。” “冯同志,明天见!” 男人自说自话,摆摆手,昂首阔步走了,正气得很,浑然没有抢劫过东西的心虚。 冯明舒气得脑子都懵了,醒过神后又追不上人,只能冲着他的背影大骂:“你个无赖,明天来了我也不见!” 现在不是拖不拖人下水的问题,而是这个男人跟她脾性不合,就算他是馅饼,她也不肯咬了。 男人没有转身,也没有回答,只举着水壶摆了摆,就融入风雪中消失不见。 冯明舒无可奈何,恨恨关上院门,跑回了楼里。 余静秋瞧见女儿气呼呼进来,扫了眼她手上:“怎么把伞带回来了?是雪停了吗?” “没停,他也用不着伞。” 冯明舒并没有注意到自己话里的赌气和嗔怒,这样的情绪于她而言是极少见的,自她父亲卷走家财与真爱私奔后,她就变得格外懂事和安静,就算有什么不高兴,也都是压在心底自己慢慢消化。 懂事的姑娘,外人会夸一句好,但于母亲而言,却是心疼。 如今再次看到如此鲜活的女儿,余静秋是高兴的,对那个并不知道姓名的军官也生出了一丝好感。 “珠珠,等那位男同志下次来的时候,请他进屋坐坐。”余静秋笑着对女儿说道,语气温柔。 冯明舒把黑伞放到柜子深处,回过身听到母亲这话,她摇头道:“妈,他不会再来了。” 来了也要提前给赶走,免得耽误彼此的时间。 “是这样啊,那挺遗憾的。”余静秋表达了遗憾,只是眼底却带着笑意。 冯明舒镇定自若上了二楼,进了自己屋就扑到床上,用力捶了好几下。 …… “老周,天都黑了,你这家伙可算回来了!” “你知不知道,这大雪天的你再不回来,我就要给政委打报告了。” “老周,倒是吱个声啊,别当哑巴,你老实跟我说,你是不是跟那个资本家大小姐处上对象了?” 周晋山带着一身风雪回到医院,陆向前就围着他喋喋不休,周晋山沉默着撑到自己那张病床前,终于开了口:“你有闲心打探这个,不如给我叫医生来。” 听到他沙哑的嗓音,陆向前这才发现周晋山额头冒汗,青筋突起,脸上有不正常的潮红,陆向前抬手一摸,惊得嗓门都大了:“老周你快烧熟了,脑子没烧坏?” 周晋山:“……” “老周你坚持下,我去叫医生!” 可算陆向前没那么不靠谱,很快叫来了医生和护士。 温度计一测,好嘛,都快烧到四十度了! 医生气得骂人:“身上开了口子,伤没养好就出去瞎折腾,还能挺着回来算你命大!” “对,他就是瞎折腾,得好好批评他!”陆向前张口附和,不料将炮火引到自己身上。 “你这同志,中午不是你来接的人?你怎么跟我保证的?” 陆向前立刻怂了,连连低头认错,态度良好。 半个小时,周晋山身上的伤重新处理包扎一遍,又给挂上了吊瓶。 终于将脾气不好的医生熬出去,陆向前拖来张椅子,一屁股坐下:“老周,我可是替你挨了半小时的教训,你要是还有点战友情,你跟我老实交代,你跟那资本家大小姐现在到底什么情况?” 周晋山半阖着眼靠在床头,唯一能动的手摩挲着一只水壶,陆向前眼尖瞧见,立刻伸手:“壶里还有水?先给我喝口水润润嗓子,我再给你说……” 啪! 陆向前探过来的爪子被拍开,周晋山抬起眼皮凉凉道:“要喝水自己打去。” “不是,咱哥俩一个战壕出来的,裤子都能换的穿,现在一个水壶你不借我……诶,这水壶跟咱部队发的有点不一样,不会是那位资本家大小姐送你的?”陆向前发现自己找到了重点。 周晋山瞥了他一眼:“别总是喊她资本家大小姐,她姓冯,以后喊她冯同志。” 陆向前被周晋山的郑重给惊呆了,刷的站起来:“老周你来真的啊?你们连水壶都交换了!你叫我咋跟政委交代?” 周晋山淡淡瞥了他一眼:“不是你替政委传的话,叫我抢个最漂亮的回来?” “不是……” “你传错话了?” “没有,我没传错!政委叫你抢个最漂亮的,没叫你抢个资本家大小姐啊。”陆向前没有陷入周青山的言语陷阱里,还很快举了个例子,“你瞧老翟那才叫清醒,知道了冯同志的出身立马就撤了。” 听到陆向前提及翟庆平,周晋山嘴角扯了一下,似嘲讽似不屑,他慢条斯理开口:“老陆,别胡乱揣测政委的话,政委的思想觉悟难道不比你我高?” 别管现在形势如何,但在大面上,那可是要团结一切阶层的,资本家也是可以改造好的人民群众。 陆向前被噎了一下:“我说不过你,我现在就去找政委。” “站住。” “嘿,现在知道怕了?”陆向前脚步顿在房门前,得意挑眉。 周晋山:“我劝你看看手表,现在几点了,你要打扰政委和嫂子休息?” 手表显示十点整。 陆向前:“……” “行,我不去,我陪你在医院耗一晚!”陆向前一屁股坐下,盯住他。 “我要睡了,帮我盯着药瓶。”周晋山闭上了眼。 陆向前骂骂咧咧,但还是盯好了药瓶,熬到将近两点药水打完 ,才趴在床头胡乱睡了,很快打起了呼噜声。 这一晚,却有不少人睡不好觉。 第14章 猛虎嗅蔷薇 一场部队联谊舞会,有看对眼当天就处上的,也有无功而返的,还有失意的。 到了夜里,无功而返的自不必说,该吃吃,该睡睡,嘛也不耽误。 那刚处上的,难免心中激动,夜里都想着新对象翻来覆去睡不着,当然,这是好事。 失意的那就心里难受咯,夜里烙大饼,还有哭半宿的。 如符佳容,哭得一家子着急上火,待问清楚惹哭她的是京城翟家的三小子,刚刚嚷着要跟人算账的符家人一下子就熄了火,改口劝她另挑个人,毕竟舞会上优秀军官也不少。 但符佳容不肯,说她就喜欢翟庆平,别的男人再好她也看不上。 符家人无奈,只好为她出谋划策。 翟庆平并不知道符家人要谋划他,但一样睡不着。 脑海中一面是长辈的耳提面令,一面是冯同志的一颦一笑,连带她疏淡和拒绝都反复在心底翻腾。 当时,他强撑体面说了“打扰了”后,径自出了礼堂,一路步行回军校,同样被风雪落了一身。 可风雪的凉意,依旧不能浇灭他心底萌生的情愫。 他拨了电话给家里,刚试探着开了头,就被长辈敏锐察觉,劈头盖脸一阵骂,他听得烦躁,头一次无礼挂断长辈电话。 有那么一刻,他甚至想不顾一切地跑出去,找到冯同志告诉她,他不在乎她的出身,也不在乎自己的前程,他就想跟她在一起! 好在,发热的头脑被军校严格的规矩和作息时间限制了。大晚上的,他出不了军校,也恍惚想起自己不知道冯家地址,他就算违反军纪跑出去,也找不到人述衷肠。 翻来覆去到半夜,他终于做出决定,明天就去找她! 一生中难得遇到心动之人,总要争取一下,就算有现实的困难,两人一起想办法未必不能解决。 至于冯明舒拒绝与他一起想办法,这个可能,自信的翟家三公子想当然地忽略了。 有了决定,翟庆平终于有了睡意,这才发觉三人宿舍只剩他一个,但他也没在意,只当周晋山从医院折腾出来一回伤势加重,陆向前被迫去医院陪床照顾。 翟庆平的猜测,开头和末尾都对了,但错过了中间细节,所以他后半夜睡得不差。 医院里。 在陆向前打呼噜不久,周晋山睁开了眼。 他眉头皱着,脸色也不好看,撑着床板挪动身体想下床,却发现自己根本使不上劲,反倒碰撞得床头柜上的东西稀里哗啦。 陆向前被动静吵醒,睁眼就见周晋山往床下滚,立马跳起来拦住:“老周你别想不开啊,翻床自杀不靠谱。” 周晋山:“……” 陆向前:“老周我跟你说,你要自杀,也得换个地啊,这床太矮,摔不死的,顶多摔个残废……” 周晋山:“闭嘴,我要去厕所。” 陆向前:“哦,原来你要去厕所,你早说啊,我抱你去厕所。” 周晋山死亡凝视。 陆向前收回手,笑呵呵:“我这手连媳妇都没抱过呢,先抱你你还不乐意……行行行,收了你的眼刀,我去给你拿轮椅。” 一刻钟后,终于折腾完。 周晋山重新回到床上,陆向前还在絮叨:“你瞧瞧,也就我这兄弟仗义服侍你,换成你那位冯同志,娇滴滴的,怕是你腿断了还得先哄她别哭……” 周晋山冷冷打断:“我又不是为她受的伤,要她服侍做啥?” 陆向前被哽住,气得骂道:“你也不是为我受的伤,你咋用我这么顺手?” “那你数数,多少次我从战场上把你背下来。”周晋山淡淡道。 “行,兄弟,我认了,都是我欠你的,以后你就是娶了那位冯同志,我也一样伺候你!”陆向前咬着腮帮子道。 “倒也不用。” “呦,你良心发现了?” “娶了人姑娘要负责,我以后会尽量少受伤。” 陆向前:“……” 陆向前小声骂骂咧咧,最后睡着了,还在梦里骂某个狗子。 打过点滴后,周晋山烧退得差不多了,但身上伤口不少,有些还有炎症,疼痛一直袭扰着他,但他努力入睡,因为他知道睡眠是身体最好的恢复方式。 他承诺了明天要去找她,那明天就一定要站起来,身姿挺拔地走到她身前。 周晋山打开手边已经凉了的水壶,轻抿了一口红糖水,甘甜在口中回味,似乎减缓了身体的疼痛,他慢慢睡了过去,梦里见到了惦念的冯同志。 冯家小洋楼,二楼。 冯明舒睡在雕花床上,拢着锦被,却不太安稳。 她做了一宿的梦,梦见自己被猛虎追赶,吓得亡命奔逃,跨过山,越过海,翻过沼泽,但终不敌猛虎的速度,被扑倒在地上。 她绝望地闭上眼,却没有等到猛虎尖牙穿透脖颈,而是感到一阵阵酥酥麻麻的痒意,她睁开眼,看见猛虎伸出舌头在舔她! 下一秒,猛虎变幻成某个土匪无赖的模样,冯明舒一下子惊醒了,猛地坐起身,大口大口地喘气,身体却软绵绵的。 这次惊醒之后,她再也睡不着,也不敢睡,熬到天色微明就下了楼。 不想母亲比她起得更早,已经在厨房在煮粥,听到动静回头看到她,眉尖微蹙:“珠珠脸色不太好,是昨晚没睡好吗?做噩梦了?” 冯明舒的皮肤轻薄又白净,眼下略有青黑就很明显,她没料到母亲一眼就瞧见了,忙揉了下眼睑:“妈妈我没事,也没做什么梦,就是想着今天要去居委会问问下乡的事,就有点睡不着。” 那个梦太叫人羞耻了,她哪里敢说出来,只能拿别的事搪塞。 当然,去居委会问情况也是她计划好的,只不过原本是放在年后,现在她打算提前了。 听到她的回答,余静秋搅粥的动作微顿,随后笑着点头:“等吃过早饭,妈妈跟你一块去。” 冯明舒顿时大喜:“妈妈,你同意我下乡了?” 余静秋自然是不愿意的,但女儿的性子她知道,平日看着温吞,但一旦犯起倔来,那是八匹马也难拉回来,所以只能换种方式:“咱们先去问问,问清楚了再决定。” 冯明舒却以为母亲同意了,开心得连连点头,而后腻在她身边一起做早饭。 第15章 人言可畏 滨城下了一整夜的雪。 第二日,整座城市被白雪覆盖,银装素裹,分外妖娆。 小孩子是开心的,冲到雪地里玩耍打闹。 大人们要操心的就多了,翻捡白菜,收拾炉子,还要铲雪清路。 这年代人觉悟高,不止各扫门前雪,大多还会主动加入扫街队伍,当然,这也是各单位的要求。 驻扎在滨城的部队以及军校的学员们,更是清扫大街干道的主力,他们唱着军歌,干得热火朝天,引得不少孩子激动围观,纷纷效仿,也是骄傲得很。 队伍当中有一人干得尤为起劲,那就是翟庆平,他想着赶紧完成除雪任务,就能去找领导请假,赶在天黑前找到冯家住址。 医院这边,周晋山在偷偷复健,至于陆向前,一早就被他拿话挤兑去扫街了,自然没时间去找政委告状。 冯明舒也在扫雪,早饭之后,留下双胞胎弟妹在院子里玩雪,她和母亲加入了居委会的清扫大街队伍。 劳动过程中,冯明舒主动靠近居委会主任朱翠芬,打听起下乡的事。 朱主任五十来岁了,几个儿子都给她生了孙子孙女的,她依旧干劲十足,追求进步,想要在退休前更进一步。 如今最能体现进步的事是什么? 那自然是动员本街道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参与志愿垦荒队,这既缓解了城市就业压力,又增加了粮食产量,一举两得的事,哪个街道青年志愿者多,谁就脸上有光,谁就有可能得到提拔。 往常,朱主任跟街坊邻里动员,一个个都躲得飞快。 如今,冯家大姑娘主动打听下乡,扫了一早上雪的朱主任立马腰不酸了,腿也不疼了,把扫帚往边上一丢,拉着冯明舒到扫完雪的空地里,拉开架势就要开讲。 这一幕叫人瞧见,就有那发酸的扯着嗓子道:“朱主任,你劳累一早上要歇会,咱也不说啥,但你别拉着冯家姑娘偷懒啊,这不是明晃晃的偏心吗?” 人们历来不患寡而患不均,这话叫不少街坊邻居暗自点头,扫雪的积极性都弱了。 朱主任闻声看过去,见开口挑拨的是街道里有名的刻薄老太太,她哼笑一声:“冯家姑娘是来跟我打听下乡的事,你家那几个孙子孙女要是肯来听我念叨,这会儿也可以歇着,连你李老太也沾光,边上歇着去。” 这话一出,李家那几个孙子孙女都不满地看了一眼自家奶奶,而后拿着扫帚蹿得老远,干得卖力,雪扫得飞扬起来。 反正,下乡是不可能下乡的,就是多听一句都心发慌。 街道里其他年轻人也多是这般想法,好好留在城里吃供应粮,不比下乡面朝黄土背朝天来得强? 年轻人都蹿走了,留下的人也都远离了李老太。 李老太被闹了个没脸,却还强撑面子嘀咕:“谁知道冯家是真打听还是假打听,说不定是找个借口偷懒,资本家可不就擅长偷懒,剥削人民。” 冯家起家后,一向与邻里和善,往日冯家产业还在的时候,邻里不少人是靠着冯家吃饭的,有去工厂做工的,也有在冯家帮佣的。 后来公私合营,冯家退出产业管理,余静秋作为当家太太辞退了帮佣,只留下一个王妈,但每一个为冯家工作过的邻里都额外多发了一个月的工资。 所以,邻里少有说冯家不好的,只除了李老太一家。 据说,当年李老太想给冯家少爷(冯明舒生父)当奶娘,但因奶水不好被拒了。 李老太记恨到现在,挑唆儿孙后辈跟冯家不对付,虽然没占到什么便宜,但依旧乐此不疲。 冯明舒知道,人言可畏,尤其是这个特殊的年代,人言甚至可以杀人,她自然不能让李老太给自家名声泼脏水,张口驳斥:“论出身,谁家祖上没阔过,不然也留不下血脉延续至今。” 这话不错,街坊邻里纷纷点头,论祖上的荣光,那可是可以说上三天三夜的。 铺设好了基础,冯明舒继续道:“我家就是阔得近了些,而且伟人都说了,资本家是可以改造好的人民群众。李奶奶你刚刚说那话,是在反对伟人吗?” 这年代谁敢反对伟人? 李老太被唬得脸都白了:“谁反对伟人了?我没有!你这黄毛丫头牙尖嘴利,就会给人盖帽子,不是个好的!” 冯明舒:“我好不好的,不是你来评论的,咱们街坊邻里的眼睛都是雪亮的,自可辨出谁好谁坏。” 这话街坊邻里爱听,纷纷赞同:“对,冯家大姑娘是好的,懂事善良,学习又好,我家孙子孙女不少功课都是冯家大姑娘给辅导的,不但不收钱,还给发糖果吃,他们几个学习都认真了,期末成绩都好了一大截。” “我家的小子也是,调皮得很,就喜欢跟着冯家大姑娘看书画画。” …… 这一句句夸赞,冯明舒都有些不好意思了,那些孩子愿意跟着她,是因为她出手大方,不时掏出糖果发下去,就能哄得这些小孩陪着自家弟妹玩耍学习,因为她不愿自己孤独的童年在弟妹身上重复。 当然,李家的孩子她从不发糖果,她不是圣贤,不会以德报怨。 这可把李老太气坏了:“你们这些眼皮子浅,一点糖果就把你们收买了!” “嘿,你家眼皮子不浅,年年秋天我家门前的柿子是谁做贼偷的?”一邻居嘲讽质问。 李老太眼底闪过心虚,面上嘴硬得很:“谁知道谁偷的,反正不是我家!” “知道你不会认,等下次我逮着偷柿子的贼,我直接拿棍子敲断他的腿!”邻居发狠,又朝众人道,“今儿大伙都在,劳烦替我做个见证,来年我敲掉贼子腿的时候,别说我没提前说过。” 大伙爱热闹,齐声答应了,那响亮的声音可把李老太震得跳脚,又辩不过十张八张嘴,最后拿着扫把灰溜溜走了。 这还是胡搅蛮缠的李老太少有的败绩,朱主任自然能看出,这样的结果是冯家大姑娘有意引导的。 是个聪明姑娘。 朱主任欣赏地拉住冯明舒的手:“明舒啊,你这本事到了垦荒队肯定大有作为,来,阿姨跟你细聊。” 第16章 开了眼了 街面上的雪清扫得差不多了,朱主任干脆拉着余静秋冯明舒母女俩,去居委会办公室细聊。 这上山下乡从十年前,也就是1955年就开始了,学的是苏国垦荒运动。当年,以杨某为首的青年志愿垦荒队,远赴北大荒开垦荒地。之后,各个城市都有青年自愿下乡。 这前提便是自愿,靠的是青年的思想觉悟,讲求的是“自愿到条件艰苦的农村去锻炼自己”。 冯明舒清楚地知道,再过两三年,也就是1968年冬,因为形势变化,自愿变成“被”自愿,每家每户都得有孩子下乡,那是硬指标。 冯明舒不想被动,也为了躲开明年那场浪潮,她提早来到居委会了。 但设想很好,了解了才发现,她没有什么挑选的余地。 因为目前下乡是以垦荒戍边为主,而非插队,也就是说她不能选择滨城附近的农村插队,而且滨城有固定的下乡区,那就是大北边的农垦区。 那地方有半年处于冬季,最冷能达到零下30多度,艰苦程度可想而知。 冯明舒还好,余静秋一听到农垦区的情况,眉尖就蹙起来。 她用力握住女儿的手,示意她不要说话,而后歉意地对朱主任道:“朱姐,我想先回去跟孩子商量一下。” 朱主任自然是想要冯明舒当场签了下乡志愿书,但这事还真不能强迫,朱主任只能反复说政策说好处,但余静秋依旧不肯松口。 朱主任只得将母女俩送出办公室,又单独拉着冯明舒叮嘱:“明舒啊,下一批志愿者下乡初定时间是明年四月,你一定要赶在这个时间之前来报名,不然这批就赶不上了,下批还不知什么政策呢。” “谢谢朱阿姨,我记住了。” 冯明舒道了谢,转过身,无意中瞥见章云潇拿着扫把站在街对面看着她,许是听到了她跟朱主任的对话,神情很是复杂。 “明舒。” 章云潇张口轻唤了一声她的名字,似乎抬脚想要穿过马路来找她,但冯明舒只当没听见,收回视线,挽住母亲的手往家走。 章云潇顿时急得跑起来,但被找来的楚萱萱拉住了。 “云潇哥,地面都是雪,会打滑的,不能跑。”楚萱萱软声细语的劝说。 “我不用你管!” 章云潇冷脸甩开楚萱萱的拉扯,但这一耽搁,冯明舒已经消失在巷道里,看不见了。 章云潇还是过了马路,但没有追去冯家,而是进了居委会,找到朱主任咨询下乡的事。 朱主任刚降下的工作热情瞬间高涨,立刻拉住章云潇,连同跟着他进来的楚萱萱也被好一阵动员。 章云潇捏着下乡志愿表,开口问道:“冯明舒她签了志愿表了吗?” 朱主任一听,哪能不知道这少年是追着冯家姑娘来的? 这冯家姑娘长得漂亮,惹的桃花还不少。 她要心狠一点,用话术糊弄住这单纯的少年让他签了志愿表,一个下乡指标就拿到了,但她还是善良,跟这少年说了实话。 “冯家姑娘是有愿意下乡的,只她母亲担心乡下日子苦,只说回去商量。不过这种事情,只要儿女拿定了主意,最后当父母不都得退步,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章云潇有些恍惚地“嗯”了一声,目光落在下乡志愿表上。 之前的高考志愿表,冯明舒没有签,如今这张表,他们俩人的名字是不是能签在一起? 楚萱萱瞧见章云潇意动,顿时急了,一把夺走志愿表:“云潇哥你不能下乡,我们说好一起考大学的!” “我从来没有跟你约定一起考大学,我要做什么也用不着跟你交代,”章云潇冷着脸伸手,“把表还我!” “对,你不用给我交代,是我缠着你,但你也别想跟冯明舒一起下乡,我撕了也不给你!” 楚萱萱破罐子破摔,用力撕扯志愿表,章云潇脸色一变,伸手抢夺,却被楚萱萱撞入怀里,两人一起跌倒,现场顿时乱了。 见多识广的朱主任,也觉自己开了眼了:“你们这些小青年,有啥感情纠纷也别在居委会闹啊,这像什么样?” 冯明舒不知道居委会的闹剧,她回到家,刚准备开口说服母亲,余静秋就冲她摆手:“快八点了,我要赶去上班,关于你下乡的事等我回来再聊。” 余静秋是百货大楼的会计,这是冯家产业公私合营后,政府给她分配的工作,眼下是年底要会账,是不好请假的。 冯明舒却抱住了母亲的胳膊撒娇:“妈,我陪你一块去,给你当助手好不好?我算账很厉害的。” 余静秋嗔了她一眼:“你不嫌累就跟着。” 冯明舒自是不嫌累的,高兴地替母亲拎包。 到了百货大楼,她就看到门口排了好几长溜的人,人们在翘首等待百货大楼开门。 没几天就过年了,年货都得靠抢的,不然过年都备不起东西,街坊邻居都得笑话。 也就是昨晚下了一整夜的雪,不然凌晨三四点就有人裹着棉被,搬着板凳过来排队。 冯家免了这份罪,是因为余静秋是百货大楼的员工,能从内部买到紧俏货,偶尔还能给邻里带一些,这也是余静秋在邻里人缘好的原因之一。 走了内部通道进入百货大楼,冯明舒又看了眼外面攒动的人头,想到家里已经备齐的年货,忍不住感叹:“妈,有您在百货大楼工作真好。” 余静秋笑看她一眼:“觉得我这工作好,要不你来顶职?” 冯明舒连连摇头:“不要,我还是想下乡。” 下乡是一条退路,她先去探路,若是各种安排下,母亲和弟弟妹妹还是无法躲开那场运动,她也可以让他们借着探亲的理由逃出滨城,她再想法将他们安置在农场附近的村落,到时一家人也能团聚。 她正想细说,但母亲没接她的话茬。 余静秋淡淡道:“进办公室,要开始忙了。” 确实很忙,商场各柜台在结算单都要汇总到余静秋这里,母女俩从早上忙到中午,连喝水的时间几乎都没有,冯明舒自然也无法开口跟母亲聊下乡的事。 到了吃饭时间,冯明舒想提一下,一位母亲的同事就拿着饭盒进了会计办公室。 “明舒,这是你黄阿姨,她家二女儿就在北边农垦区下乡。”余静秋为女儿介绍,语带深意。 第17章 冯家门前的帅气门神 “黄阿姨好。” 冯明舒忙起身问好,就被热情的黄阿姨拉住了手。 “小余,这就是你家明舒啊,长得可真俊,这手也漂亮滑嫩,我都舍不得放开。” 黄阿姨将冯明舒好一阵夸赞后,转而提起自己的女儿:“说起来,我家二妮比明舒大不了几岁,模样比不上明舒,就手还能看,之前在家养着的时候都舍不得她干活,结果下乡一年,她回来探亲,敲开门喊了我一声妈,我当时都懵了,外头那个粗手黑脸、瘦不溜秋的姑娘还是我家二妮吗?” 黄阿姨说到这,眼眶就红了,余静秋递过去帕子,黄阿姨抹了下眼角,摆手道:“我没事,用不着帕子,我就是想起来我家二妮就难过,就后悔当初咋就稀里糊涂同意她下乡了呢?” 黄阿姨又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说她家二妮在那边过得苦,地面没开冻就得拿锄头去锄地,结果手上、脚上、耳根上都生了冻疮落了根,一到冬天就痒得不行,寄多少冻疮药过去都没用。 据说,还有知青头年过去没备够御寒物资,结果冻坏腿落下残疾的,谈好的对象也吹了。 又说农垦区离村镇远,缺了什么都不好买,吃的大锅饭没油水,夜里饿得心发慌。有知青熬不住,半夜出去找吃的,结果没能回来,还是散了猎犬去找,最后只叼回来一只鞋子和几片碎布料…… 冯明舒大致猜到黄阿姨是母亲特意请来的,一开始听得不甚在意,毕竟下乡就免不了吃苦,她是有心理准备的,但听到知青半夜失踪事件,她的脸色微变。 她前世在的干校农场是没有自由的,敢乱窜被发现就算不死也得脱层皮。而有关外面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情况,她是听广播的宣扬,以及同室女人偶尔说起她下乡儿女,这两者描绘出来的都是充满希望的生活,虽艰苦但让人激情洋溢。 冯明舒虽不至于全盘相信,但也没有想到自由的上山下乡也会出现死亡的情况。 也对,除了亲历者,谁会将这些负面消息散播出去呢?便是亲历者,怕也要被警告闭嘴。 余静秋面色平静,似乎早已知晓,抬眸看了眼女儿后,转身安抚哭红了眼的同事:“你既不忍心孩子受苦,就想办法把孩子调回来。” 黄阿姨哭着道:“法子我和她爸想了呀,想了各种办法,但二妮的关系落在那边了,弄不回来啊。要是什么都不管,只要她人回城,她就成盲流了,没户口有口粮,还得躲着那边的建设兵团追责……” 黄阿姨哭了许久,快到下午上班的时间,才红肿着眼睛走了。 一下午,冯明舒都没再提下乡的事,沉默地帮着母亲整理账单。 因为她意识到自己之前的安排太过粗疏。 农垦兵团虽然比干校农场好些,但也好得有限,她能忍受,但母亲和弟弟妹妹就未必了。 还是得从长计议。 或许,她应该等到自家捐赠之事登报后,看其情况再做安排。 …… 部队除雪任务,在下午两点终于完成了,翟庆平借口去医院慰问伤势未愈的舍友,跟政委请了四个小时的假。 撒丫子要跑时又被政委叫住,翟庆平提了心,手里就被塞了一沓钱票,他讶然挑眉:“政委,这还没过年呢,你就给我压岁钱啊?” “想什么美事呢?”政委瞪了这不正经的学员一眼,“我是叫你拿了钱票,给周晋山那小子买点好的补补身体,别给我贪污了。” “政委的钱我哪敢贪污啊,”翟庆平咧嘴笑着,下一秒立正行礼,“保证完成任务!” “行,你走……等等,问问周晋山那小子,昨天联谊舞会上他有没有相中的?” “政委,昨天我也去了,你咋不问问我啊?” “你小子有什么可问的?眼光高得仙女都不定瞧上,我都懒得搭理你,赶紧给我滚。”政委挥手赶人,转身上了军车副驾。 翟庆平:“……” 他这次真有相中的了,但没人关心,心情就很复杂。 随即又振奋起来,想着回头把“仙女”带到政委跟前,叫他跌破眼镜。 心里想着美事,翟庆平拔腿奔跑在冬日雪后的街道上,头顶蒸腾出热气,目标明确地奔向冯家小洋楼。 没错,他在扫雪途中找了滨城本地的同学搭话,打听到了冯家住址。 毕竟十年前冯家还在滨城赫赫有名,他家住址也是老百姓耳熟能详的地方。 翟庆平没有乘坐公交,因为这年头走走停停的公交还没他跑得快,一个小时后,他抵达冯家院门外,努力平复气息。 院门是半开的,他的动静还是引起了院子里双胞胎的注意。 冯明宇自认是家里的男子汉,丢掉手里的雪球,嘱咐妹妹在院子里待着,自个蹬蹬跑到院门前,仰头问道:“你是谁啊,来我家做什么?” 翟庆平低下头,看见身前小男孩圆溜溜的眼睛与冯明舒的几乎一样,顿知自己没找错地方,俯身笑问:“小朋友,这里是冯明舒同志的家对?” “对,她是我姐姐。”冯明宇挺着胸膛回道,两只眼睛滴溜溜地打量翟庆平身上的白色军装,眼底透着喜欢,但傲娇地憋着。 翟庆平听到小男孩是冯明舒的弟弟,心里更添了几分喜爱,习惯性地抬手撸了把小男孩的发顶,就跟撸自家侄子一般:“你姐姐在家吗?” 他却不知,冯明宇最讨厌别人把他当小孩撸他的头发,家里人除外,小男孩躲开他的手,气鼓鼓道:“我姐不在家,你赶紧走!” 说完就要关院门,翟庆平忙伸手抵住院门:“你姐什么时候能回来?” “我不知道!” “那我在外面等,麻烦告诉你姐姐,我姓翟,我们昨天在联谊舞会上见过。”翟庆平说完收回手,笔直地站在院门外。 他有些怀疑冯明舒是在家的,只是小舅子这关不好过,只好以退为进的等着外面。 可惜小舅子的脾气真不好,咣当关上了院门,才从里头传来他的嘀咕声:“都是想骗走我姐姐的坏人,我才不让你进来。” 翟庆平:“……” “哥,外面的是谁啊?” “骗小孩的坏人,我把门关好了,他进不来。” 翟庆平:“……” 听到这,翟庆平相信冯明舒真的不在家,但他也不知道去哪里找冯明舒,只能暂且站在院门口当门神。 不过,这门神穿着军装实在有些惹眼,有人经过都忍不住回头瞧两眼。 很快,冯家门前站了一个帅气军人的消息,传遍了整个街道。 李老太也得了消息,立时来了劲,颠着小脚赶到了冯家门前,吊着三角眼上下打量翟庆平一番,不客气问道:“小子,你哪来的?” 翟庆平不喜欢这老太太的眼神,但想着对方应该是这片的街坊,与冯家是相熟的,于是压着脾气客气说道:“我是海事学院的,来找冯明舒同志,请问你知道她现在在哪吗?” “啊,你是来找冯家大姑娘的,你不知道她今天跟对象出门了吗?” 第18章 过河拆桥 翟庆平愣了一下:“冯同志有对象了?” “那可不。”李老太一脸肯定。 翟庆平眉头皱起来,盯住李老太:“你说的真的假的?” “你还怕我骗你?你可以去找这片的街坊邻居打听啊,冯家大姑娘谁不知道,那是打小就招男娃子喜欢,这高中还未毕业就处上对象了,我们大伙都在等她家的喜酒呢。”李老太扯着嗓子,说得真真的。 这话本来就有三分真。 翟庆平的脸彻底黑了,心底冒出一股被欺骗的恼火,她既然已经有对象了,干嘛还要去参加联谊舞会? 骑驴找马吗? “她对象是谁?叫什么名字?住在哪?”翟庆平心有不甘,沉声问道。 李老太见他这模样,就知道这生瓜蛋子离上套只差最后一步了,立马把上午居委会闹事的主角揪出来用:“那男娃是姓章,他爸是西城棉纺厂的厂长,听说他们家就他一个男娃,跟冯家大姑娘是高中同学,早就好上了。据说只等他们结婚,冯家大姑娘就能进棉纺厂当干事,这叫人羡慕的呦……” 翟庆平听到这就待不下去了,如此详尽的信息,至少说明那位章同学是存在的。 “我知道了,谢谢你。”翟庆平掉头就走。 “唉,小伙子你去哪了?你不等冯家大姑娘了?”李老太冲着他背影关切问道,眼底却满是得意。 翟庆平没有回应,他要去西城棉纺厂打听一下那位章同学,但这事用不着跟这老太交代。 他时间紧,得抓紧弄清真相,还要再去医院走个过场。 这个时间,王妈买菜回来,恰好与大步如风的翟庆平擦身而过。 瞥见他身上的军装,王妈忽然想起昨天傍晚,出现在冯家院门外的高大军人,瞧着身形挺相似,莫不是同一人? 王妈停了脚步,“嗳”了一声,不想对方充耳不闻,目不斜视,脚步还更快了,一下子就拉开了距离。 恰巧,王妈又瞧见了主家院门前的李老太,顿时顾不得翟庆平了,冲过去高声喝道:“李阿花,你杵我们家门前鬼鬼祟祟干嘛?” 李老太:“谁鬼鬼祟祟了?我溜达不行啊。” 王妈:“别人溜达没事,你溜到谁家门前就算不丢东西,地皮也得薄两寸!” 李老太瞅着那生瓜蛋子走得老远了,不可能再回来,得意地背起手:“我今儿高兴,不跟你一般见识,走了。” 见李老太真的走了,王妈皱起了眉头,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大对劲,推了下院门没推开,冲到里头大声喊道:“明宇明雪,你们在里面吗?” “王妈回来了,哥哥我们去开门!” 双胞胎欢快的从楼里跑出来,王妈听见声,松了一口气。 下午五点,百货大楼离关门还有两小时,但余静秋不是售货员,她是朝九晚五的工作时间。 收拾着桌面,她问女儿,要不要在百货大楼逛一逛买些东西。 冯明舒实打实忙的一天,又满心想着自家后续安排,实在提不起精神:“妈,我不想逛,也没有想买的东西,咱们回家。” 余静秋没有再劝,领着蔫儿唧的女儿,穿越商场一楼往外走,忽然目光一顿,望向一处人少的柜台。 “妈,怎么不走了?”冯明舒发现母亲停下,疑惑问道。 余静秋收回视线,笑问女儿:“昨儿傍晚那位男同志,今天还会去咱家门外等着吗?” 冯明舒被调侃得脸有些热,但坚决否认:“妈,我都说了,他不会再来了,我都跟他说清楚了。” 余静秋失笑:“行,我不问了,走。” 翟庆平赶着时间,来到一处人少的柜台前,随意指了一样商品叫售货员称重,这时隐约察觉后方有道目光,他转过身,目光扫视。 “同志,你还要吗?”售货员称量好商品,朝他问道。 “要,帮我装起来。”翟庆平并没有看到什么人,便回过身,利落地付了钱票,抓起装好的东西就跑。 半个小时后,他气喘吁吁来到周晋山的病床前,随手将买来的东西放在床头柜上:“慰问品,政委掏的钱票,给你补补身体。” “还是政委好啊,”陆向前双眼发亮,拿起了慰问品,“诶,不对啊,这是朱古力,女人爱吃的东西,娘不唧唧的,老翟你咋选的这个?” 翟庆平当然不会说自己没用心,挑了下眉:“要吃不,不吃还我。” “吃,当然要——” 陆向前话未说完,整包朱古力就换了位置,落在了周晋山手里。 “这是我的慰问品。”周晋山下了病床,套上外衣,随手将朱古力塞进外衣口袋,语气淡淡的申明了所有权。 “我辛苦陪床,你怎么也得分我一两块补补?”陆向前不客气地伸手去掏周晋山的口袋。 周晋山挡开陆向前的手,又随手掏出几张钱塞给他:“老陆,食堂肉菜一样能补人,你去食堂打些回来,我去送老翟。” 陆向前得了钱就不记挂朱古力了,开心的数了一下:“居然有三块钱,老周你今天够大方啊。不过,你干嘛要送老翟?他自己长了腿会走。” 翟庆平原本没想要周晋山送,一听这话被气笑了:“老陆,你过河拆桥也太快了?” 陆向前学着他挑眉:“你来探望老周,不送吃的不送钱,就光跑个腿,你还想要啥桥板子?” 两人历来爱斗嘴,周晋山出声打断:“你们可消停,老翟你走不走?” 翟庆平点头跟上:“走,我得赶紧走,政委给我掐了时间,晚到一分钟都不行。” 周晋山不置可否地挑了挑。 待两人走出了医院,昏暗的街道行人稀少,周晋山忽然停下脚步,侧头看向翟庆平:“你来我这之前,去了别处。” 这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翟庆平并觉不意外,他知道自己这位舍友一向洞察力惊人,不由苦笑道:“我确实先去了别处,我去找了昨天联谊会上那位冯同志。” 周晋山眼底微不可见地起了一丝波澜,他望向前方昏暗的路灯,语气清淡:“见着了吗?” 第19章 来者不善 “没见着,但我得知了一个消息,她早有对象了,你说我们昨天联谊会上是不是很傻?”翟庆平自嘲笑道,抬脚将一颗石子狠踢了出去。 他没忘记,昨日联谊会上,他和周晋山都对冯明舒有意,甚至为了请她跳舞而针锋相对过,如今他明白自己是个傻子,也不吝惜告诉自己的好舍友。 同病相怜嘛。 谁也别笑话谁。 听了翟庆平的话,周晋山眉头皱起:“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老翟,不要随意贬低一位女同志的品行。” “我怎么没有调查?我得了消息就去打听她的对象,对方是南城棉纺厂厂长的独子,高中未毕业,为了跟她在一起,大学不考了,就想跟她一起下乡当知青,他父母已经被气倒了,家里闹得不行。” 这八卦新的得,只半天就在棉纺厂那边传遍了,翟庆平一过去,稍一打听就获知了,他当时心都凉了,又见时间所剩不多,就马不停蹄的去了趟商场,买上东西直奔医院。 周晋山听完,眉宇舒展,语气平淡:“这只是你跟外人打听的传言。” 听出他话里的质疑,翟庆平笑了一声:“是,这是传言,但无风不起浪。” “老周,我实话跟你说,冯同志的出身,对我来说已经是很大的压力,我家人很难接受她。而我头脑发热去找她,是把前程和家人放到一边,但结果我发现,我并不了解她,我也有些累了。” 翟庆平的声音里透着疲倦,周晋山并没有劝慰,只是沉默。 翟庆平胸口堵得慌,忍不住从口袋里摸出烟盒。 他知道周晋山不抽烟也没让,径自点燃一支猛抽一口,另一只手拍着周晋山的肩膀,语重心长道:“老周,我知道你对她也有好感,但真的,别跟我一样犯傻,不值得。” 周晋山抬手拂开翟庆平搭上来的爪子,瞥了眼他手里的香烟,淡淡道:“既然累了就回去休息,政委还在掐点等你,过了点三千字检讨少不了。” 正吐着烟圈的翟庆平被他一提醒,瞧了一眼手表,顿时烟气回呛,咳嗽着丢掉香烟,一脚踩灭,拔腿就跑,很是狼狈。 望着舍友远去的背影,周晋山嘴角扬起一丝弧度,然后不疾不徐地穿越马路,走到对面的公交车站。 打了红烧肉回来的陆向前,看到空着的病床,眉头皱起:“送个人这么久不回来,老周不会又跑出去瞎折腾了?” “不能?” 二十分钟后,看着凉透的红烧肉,陆向前冲着窗外愤怒长啸:“老周,你还是不是个人啊,折腾我没完了是吗?我一定要找政委告状!” “这床的病人呢?” 恰好这时,护士端着药瓶进来询问。 “他掉厕所里了,我去把他拖出来洗洗,你等等哈。”陆向前丢下这话,跑了出去。 护士:“……” …… 冯家。 今晚的饭是王妈做的,快吃完的时候,王妈忽然想起下午的事,就在桌上说了,重点提了下那位路过的军人,穿着白军装呢。 冯明舒闻言愣一下,对上母亲含笑的目光,她抿了下唇:“应该就是路过。” 余静秋不置可否,目光转向身旁椅子上,来回扭动的儿子:“小宇,你不舒服吗?” “没有,妈妈。”冯明宇连忙摇头否认,小身板坐直了,小脸上却透着心虚,有些不敢去看姐姐,因为他怀疑王妈提到的军人,就是被自己关在院门外的那个。 知子莫若母,余静秋语气温柔:“小宇,你有事瞒着妈妈?” 小男孩立刻从椅子上下来了,小脸通红:“妈妈,我错了……” “叮铃铃,叮铃铃——” 恰在这时,门铃忽然被按响,急促又刺耳,惊动了一家人。 冯明舒心头一惊,放下碗筷:“妈,我先出去看看。” “小姐,我陪你。” “不用,我自己去。” 冯明舒拒绝了王妈,因为她怀疑外头按门铃的,有可能是昨天那个土匪无赖。 小跑着穿过院子,打开院门,冯明舒并没有看到那土匪无赖,却见着余秀春和一个陌生女人,后者三四十岁,齐耳短发,面色冷厉。 上次余秀春来冯家闹事,先是被冯明舒打脸,之后被吴主任训斥,当时余秀春灰溜溜跑了,如今带了人过来,想也知道来者不善。 冯明舒把着院门,冷着脸问道:“你们来干什么?” 余秀春生怕她关门,用手抵着院门:“你这丫头怎么跟长辈说话的?你妈呢,让她出来。” “我妈没空,有事就说。”冯明舒冷脸道。 “真是个没礼貌的丫头,”余秀春拿着长辈款训了一句,转身对着陌生女人满是讨好的笑容,“王主任,这就是我那不懂事的外甥女冯明舒,她跟您儿子,还有我家萱萱是同班同学。” 陌生女人“嗯”了一声,目光转向冯明舒,透着审视和不喜。 冯明舒觉得这人莫名其妙,心有不耐正想关门,就见女人抬起了下巴:“我是章云潇的母亲,关于你和我儿子的事,我想跟你母亲当面谈谈。” 女人正是王素娟,章云潇的母亲,南城棉纺厂的工会女工委主任,她是个要体面的人,更不喜那些有着资本家成分的人,但今天儿子闹的这一出,让她已经顾不了许多了,趁着夜里登上了冯家门。 得知她的身份,冯明舒更觉莫名其妙:“我跟你儿子能有什么关系?” 王素娟的脸色冷了下来,余秀春立刻替她冲锋陷阵:“你这丫头好不要脸,你都勾引章同学陪你下乡当知青,还说跟你没关系?” 冬日寒冷,但不妨碍人们饭后出门溜达,而小洋楼院门前有一盏明亮的路灯,是冯家自己装的,为的是自家人夜里归来时有灯指路,后来变成了这条街的指路灯,也成了街坊邻里消食溜达的首选之处。 余秀春的大嗓门,一下子将附近溜达的邻居吸引过来。 街对面的公交站,一辆公交停靠,后门打开,走下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 第20章 冯明舒同志是我的对象 冯明舒原本不明白王素娟突然找上门的原因,直到听到余秀春这句谩骂,才想起今早在居委会外头见到过章云潇,大致猜到他又做了什么,给自己惹下了这场无妄之灾,心底不由得厌烦。 她也不理会叫嚣的余秀春,直接对王素娟道:“我跟你儿子只是普通同学,他下不下乡跟我没关系,你要管教儿子回家去管,莫登他人家门惹人嫌。” 王素娟似没料到她会把话说的如此不客气,脸顿时黑了,姿态也端不住了:“要没你挑唆,我儿子好端端的会想到下乡当知青?” “妈,你跑这来干什么啊?” 这时,章云潇急匆匆赶来,拉住了他妈,却不敢去看冯明舒。 王素娟看见儿子这没出息的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我不来怎么知道,勾引我儿子的到底是什么人?” “妈,你别瞎说——” “章云潇,你来得正好,”冯明舒厌烦透了,打断那对母子的争吵,冷声道,“请你当着众人的面说清楚,你我之间除了同学之外,还有别的关系吗?” 章云潇听到她这话,心口一痛,抬头望着她,哑声道:“没有,没有别的关系……只是同学。” 最后一句,他说得艰难,似藏着悲伤,但冯明舒根本不关心,冷漠地点了头,就抬手关门。 余秀春却在这时跳出来叫嚷:“不可能,我女儿今天跟着你,亲眼看着你追着冯明舒进了居委会,要签了志愿表跟她一起下乡,要没我女儿拦着,这事就成了!” 这话一出,王素娟脸色黑沉得吓人,围观邻里议论纷纷,上午居委会那场闹剧他们可是听说过的。 冯明舒并不理会那些嘈杂声音,只盯着章云潇问道:“我今天早上跟你说过一句话吗?” “没有。”章云潇摇头。 冯明舒:“是我让你去居委会的吗?” 章云潇:“不是。” 冯明舒:“那你要下乡跟我有什么关系?” 章云潇却没有像之前那般否认,只是痴痴看着她,眼眶还有些红。 冯明舒心头生出一丝不妙,但不等她想法破局,余秀春又跳了出来。 “瞧瞧,瞧瞧,还说没关系,这下露馅了!” 余秀春一脸得意,冲着脸色阴沉的王素娟继续挑拨:“王主任,我早告诉过你,这丫头不是个简单货色,就跟她妈一样,惯会勾引人……啊,贱丫头你敢打我!” 余秀春没防备挨了一个嘴巴子,尖叫着扑向冯明舒。 冯明舒一个闪身避开,又精准地踹在余秀春膝盖上,让其结实摔在院门前,居高临下冲她道:“再敢污蔑我妈,我抽烂你的脸!” 前世落难尝尽世态炎凉,又进农场劳作十五年,她早已不是往日那个与人争辩就结舌红脸的娇弱大小姐,她还学会了动手。 或许反差太大,她接连动手让周围邻里,连同章家那对母子一时间都有些呆愣,反应不过来。 唯有赶到人群后方的高大男人,双眼发亮,脚步加快。 “你个贱人,我跟你拼了!”余秀春吃了大亏,尖叫着跳起来,狰狞扑向冯明舒。 但这次不等冯明舒动手,男人赶至,一把钳住余秀春的胳膊,一拉一推,余秀春就往后跌去,跌向王素娟。 “妈小心!” 章云潇惊呼一声,及时拉开了王素娟,母子俩踉跄一下。 而无人遮挡的余秀春,就扑通摔了个屁股蹲,痛得她嚎了起来:“当兵的打人了,大家快来看啊!” 男人出现的太快,出手也快,听到余秀春的嚎叫众人才反应过来,转头看向他身上的军棉大衣,以及上头两杠一星的肩章,顿时面面相觑。 冯明舒微愣过后也看了过去,看见路灯下男人棱角分明的脸,认出对方就是自己原本担心会出现的土匪无赖,但此刻他真的出现了,为她挡下了余秀春,心情不免复杂起来。 察觉到她的目光,周晋山嘴角勾起一丝弧度,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转过脸表情严肃,大步一迈,伸手拉起余秀春:“这位同志,我是出于阻止你出手伤人才推了一下,只是没想到你后方没人接住你,是我误判了,抱歉。” 他这番话有理有据,又出言道歉,表情诚恳,围观群众立时表示了理解,也顺着他的话,将目光转向了王素娟章云潇这对母子。 章云潇被瞧得面红耳赤,口中呐呐不知如何解释。 王素娟则是黑脸,她可不认为自己有义务接住余秀春,这个教唆女儿窥觊她儿子的女人,她恨不得她摔个更狠的。 当然,她是要体面的人,这种话说不出口,只能黑脸瞪向突然冒出来搅局的男人。 “什么叫我出手伤人,你没看见那贱丫头先动手打我的吗?我看就是被这小贱人勾住了,替她出头,我挠死你个臭男人!”余秀春尖叫着扑向周晋山,又抓又挠,十足的泼妇。 冯明舒眉头一皱,正要上前,就见周晋山抬手钳住了余秀春抓挠的手,在后者痛呼中冷声警告:“这位同志,你是群众,你攻击我,我可以让一下,但请你把嘴放干净点,冯明舒同志是我处着的对象,我不允许任何人贬低她的人品,污蔑她的名声!” 对象二字入耳,冯明舒大脑嗡了一下,难以置信地瞪向眼前这个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男人。 四周早已一片嘈杂声,纷纷在议论冯家姑娘何时处上一个军官男人,刚刚不是还在跟章家小子纠缠吗?人家妈都找上门来了。 那些闲言碎语周晋山没有理会,他警告完余秀春,便转头给了冯明舒一个请她暂且配合的眼神。 冯明舒气得不行,却也知道现在不好否认,只能憋着气,憋得眼圈都红了。 余静秋从院里走了出来,心疼地拍了拍女儿的手背,随后朝周晋山微微颔首,便开口道:“把她放开,你是军人,跟泼妇撕扯不合适。” 这个泼妇自然是指余秀春,余静秋的语气清淡。 周晋山却立刻听令放手:“我听您的,伯母。” 他稍退一步,但依旧保持护卫的姿势。 第21章 陈年旧瓜和来自岳母的认证 余秀春终于得了自由,但手腕如同断了一样疼痛,又对上余静秋这个只比她小一岁却依旧容貌姣好的妹妹,余秀春被刺激得红了眼:“余静秋你养的好女儿,勾三搭四跟你一样是个贝……” 啪! 余静秋眉都没抬一下,抬手就一个耳光抽出去,抽得余秀春声音戛然而止,半张脸都肿了,看得围观群众咂舌,这当妈的下手就是比闺女狠。 “你个贱人——”余秀春怔了一下,旋即面色癫狂地扑向余静秋,但扑到半路就被余静秋的话定在原处。 “余秀春,十年前你偷偷写给冯栖元的信,我一直都留着,你要我拿出来当着大伙儿的面念一念吗?”余静秋语气清淡,不疾不徐。 余秀春扑腾的动作止住,尖利质问:“你怎么会有那封信?” 冯栖元就是冯家当年的大少爷,十年前他还没有卷款与真爱私奔,他还是余静秋的丈夫,是余秀春的妹夫。 这大姨子偷偷给妹夫写信,原本就有些不好说,又见余秀春反应这般大,围观群众立马两眼放光,可是有大瓜吃咯! 余秀春的脑子短了一瞬,但众人的目光很快让她反应过来,急声否认:“我没有,我没有给冯栖元写信,是你自己拢不住丈夫的心,把脏水泼我身上!” 面对余秀春的反咬,余静秋依旧淡定,她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信封:“你的字迹,别人或许认不出,但你的丈夫应该是认得的。明舒,拿着信给你姨夫送去。” 余静秋把信递向女儿,但冯明舒因为头次听到这消息太过震撼,接信的动作慢了一瞬,余秀春就扑了过来,一把抢过信,用力撕扯。 眼见证物要被毁,冯明舒急了,伸手要抢过来,但被余静秋拉住,轻轻冲她摇了下头。 冯明舒有所猜测,挣开母亲的手,越发急切地作势争抢,吓得余秀春将整个信封都塞进嘴里,撕咬着吞下去,而后得意大笑:“没了,没了,信没了!” 围观群众看傻子一样看向余秀春,她还浑然不觉,直到余静秋淡淡道:“你吃掉的只是一个空信封。” 余秀春的笑声戛然而止,面色狰狞恐怖:“余静秋你骗我!信呢,信在哪,你还我——” 看见余秀春发疯扑过来,周晋山立刻横身挡住,但这次没用他出手,一个中年男人跑了过来,一把拽住余秀春,狠狠甩了一耳光:“你个丢人现眼的东西,闹够了没?” 余秀春被打得两耳嗡鸣,抬头看见动手的是自己丈夫楚洪军,那凶狠的眼神像要吃了她。 余秀春顿时恐惧起来,急声辩解:“老楚你信我,我根本没给冯栖元写信,我没给任何男人写信,是余静秋污蔑我……” “你给我闭嘴,跟我回家去,回家再跟你算账!” 楚洪军怒声喝骂,拽起余秀春往外拖,余秀春凄厉大叫,但没有一个人去劝阻,围观群众正热烈讨论这个大瓜呢。 王素娟觉得丢脸极了,这辈子都没有这么丢脸过,她拉着儿子要走,但章云潇不肯动。 章云潇抬头望向护卫在冯明舒身边的周晋山,目光最后落在冯明舒脸上,眼圈渐红:“他就是你说过的相亲对象吗?” 听到这话,冯明舒知道章云潇这是误将周晋山,当作她之前为了断其念想随意扯出的相亲对象,但眼下却不好否认,只是有些烦躁地别过脸。 周晋山也听到了章云潇的话,又观察着身边姑娘的脸色,见她并没有否认,眼底就漾出笑意,但转脸神情冷肃,盯住章云潇:“我和冯明舒同志确实是相亲认识,而你事先既然知道,为何还要带你母亲来我对象家门前闹事?” 章云潇一下子涨红了脸,口中呐呐说不出话来。 王素娟见儿子被欺负,顿时不干了:“你怎么说话的?要不是你对象不检——” “同志,说话要负责任!”周晋山厉声喝断,一步上前,挟着枪林弹雨中磨砺而出的煞气,骇得王素娟踉跄倒退,脸色煞白。 章云潇却在这时醒悟过来,伸手搀住母亲,冲着周晋山道歉:“对不起,我妈不是有意的,我替她向你道歉。” 周晋山停下脚步,盯住章云潇冷声道:“你该跟我对象道歉,跟我对象的母亲道歉。” 章云潇点头,转身冲着冯明舒和余静秋的方向,鞠躬道歉:“冯同学,对不起,余阿姨,对不起,一切都是我的错,我以后不会再来打扰冯同学,也不会让我的家人来。” 听到章云潇的承诺,冯明舒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余静秋叹了一声气:“章同学,你还年轻,未来路还很长,回去。” “谢谢余阿姨。”章云潇道了谢,最后看了一眼冯明舒,在眼泪落下之前匆忙别过脸,扶着王素娟走了。 接连走了两拨人,围观群众看得还不尽心,目光纷纷转向冯家未来的军官女婿,不少人出声打探,问两人哪天认识的,什么时候办喜酒,在家办还是去饭店? 这一连串的询问,就差问他们什么时候生孩子了,虽然中间杂夹着李老太质疑和唱衰的声音,但根本没人理会。 冯明舒觉得当下是最好的澄清机会,谁料她不管如何否认,同样没人理会和在意,只当她姑娘家脸皮薄,在害羞呢。 冯明舒急得求助母亲,余静秋拍了拍她的手:“你先进去,妈来处理。” 冯明舒一向是信任母亲的,她安心的进了院子,就听得母亲在外面冲邻居们笑道:“两个孩子刚认识不久,还得处一阵,有了好消息我再通知街坊邻里。” “那敢情好,我们就等着喝喜酒了。” 邻居们纷纷道贺,院里的冯明舒却傻了眼,呆如木鸡。 第22章 可以试着相处一下 周晋山进了冯家,双手接过王妈递过来的热茶,道了谢放倒茶几上,便正襟危坐,身板挺直,双手放在膝盖上。 “你会是我姐夫吗?”小明雪凑过去,好奇地打量他。 周晋山还未来得及回答,小明宇就哼了一声:“他才不是呢,姐姐说了不是。” 面对对他有敌意的小男孩,周晋山扯出一个微笑,点头道:“暂时还不是。” “以后也不是,哼!”小明宇傲娇地抬起下巴。 周晋山对小男孩的挑衅并没有计较,也没有试图去哄小男孩接受自己,他所有心神都在前方廊道的尽头。 尽头是书房。 书房内。 看着坐她对面却别过脸去的女儿,余静秋倒了一杯热水推过去:“珠珠,先喝杯水暖暖,再生气。” “妈,”冯明舒绷不住了,转过脸面向她,“您知道我生气,为什么还要对外说他是我的对象?” 余静秋温婉笑道:“因为他帮了你,妈妈也觉得他不错,我觉得你们可以试着相处一下。” “妈,你只看到他好的一面,不知道他有多恶劣。” “昨天联谊会上,我根本不愿理他,他却执意要送我回家,傍晚还抢走了我的水壶。” “而今晚,他明明有更多帮我的方式,却偏偏选择对外宣称他是我的对象,他是在逼迫,是在耍流氓!”冯明舒依旧气呼呼的,也只有在母亲面前,她才能够随意宣泄自己心中的不满,以及委屈。 余静秋静静听完,眼神温柔又包容:“珠珠,昨晚的水壶是你为他准备的,他抢走固然失礼,但也侧面证明了他敏锐的观察力。至于今晚,他固然有许多解决方式,但难免会留下后续麻烦。而他宣称是你的对象,不光把外人泼在你身上的脏水洗掉,也是对你的保护。他的军官身份,可以将那些闲言碎语全部挡去。” 听完母亲的分析,冯明舒怔住了。 “珠珠,你并非一个爱感情用事的孩子,你这两日的反常,有细想过其中的缘由吗?”余静秋温声提示。 “我有什么反常?”冯明舒莫名紧张,她怕母亲发现自己曾经生起过拖人下水的想法,虽然后来打消了。 余静秋握了一下她的手,安抚道:“珠珠,先别想这么多,妈妈只问你,你真的很讨厌那位周同志吗?若你真的无法忍受,妈妈现在就出去赶他走。” 见母亲起身要去赶人,冯明舒顿时坐不住,拉住她:“妈,他帮了我,直接赶他不合适?”她会良心不安。 余静秋顿时笑了:“行,不赶他走,你出去跟他聊聊,聊得好就处;聊不好,妈妈会出面送一些礼物,感谢他今晚的侠义相助。” 就不能直接送礼物吗? 冯明舒很想问,但对上母亲温柔似水的目光,她再次败下阵来。 算了,就当多走一道过场。 “大哥哥,我姐姐出来了。” 书房的门一打开,守在走廊里的小明雪,立刻开心地跑到客厅报信。 周晋山冲小姑娘点头致谢,便迅速起身,站得笔直如松,好似等待首长检阅的士兵。 冯明舒:“……” 余静秋笑容亲切,压了下手:“小周别紧张,坐下。” 周晋山恭敬喊了声“伯母”,却没有坐下,目光转向冯明舒,似在等她的指令。 冯明舒没好气道:“让你坐就坐呗。” 周晋山眼底漾开了笑意,伸手道:“你先坐。” 冯明舒:“……” 这人是打算反客为主吗? “姐姐你干嘛不坐啊?”小明雪天真地问道,“大哥哥在等着呢。” “冯明雪你是哪边的?”小明宇不满地喊了一声。 “我是大哥哥和姐姐这边的。”小明雪笑嘻嘻。 “你们俩别调皮了,跟妈妈去楼上。”余静秋招呼双胞胎上楼,又吩咐冯明舒,“珠珠留下来招呼一下客人。” 冯明舒只能答应。 她深吸一口气来到桌前,见周晋山身前的茶杯是满的,但水已经凉了,伸手便去拿:“我给你换一杯。” “不用,我喝这个就行。” 周晋山动作飞快,与冯明舒同时碰到了茶杯,指尖触碰。 冯明舒飞快撤手,杯子被带得晃了一下,但男人的大手迅速将杯子拿住,水洒在他的手上,他却浑不在意,仰头灌下,锐利喉结上下滚动,彰显着力量。 意识到自己视线落点不对,冯明舒迅速移开眼睛,掏出帕子递过去:“你擦擦手。” 周晋山喝完放下茶杯,就见一块素色手帕递了过来,但姑娘的眼睛不带瞧自己,周晋山便甩了下手:“我不用帕子,你收回去。” 冯明舒看见几颗飞出去的水珠,错愕转回目光,就见男人的右手迅速在袖子上擦了一把,留下一片湿痕。 周晋山忽然意识到了,有些尴尬地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我不太讲究?” “没有。”冯明舒收回视线,把帕子揣进了自己衣服口袋里。 前世她在农场呆了十五年,想讲究也讲究不起来,如今回到了十八岁,她还有条件自己讲究,但不会苛责别人的生活习惯。 “我以后会尽力改。”周晋山开口道。 冯明舒闻言愣了一下,抬头看见他神色认真,想来不是虚言,她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昨天送我的水壶,我出门的时候忘了带了,口袋里只有一包朱古力,你不嫌弃的话就尝尝。” 周晋山说着,就从口袋里掏出那包‘政委出钱翟庆平跑腿送来’的慰问品,递了过去。 冯明舒又愣了一下,她小时候跟着一个外籍老师学外语,那位老师跟她说过,朱古力在西方国家代表爱情。 她忍不住问道:“你为什么送我这个?” 周晋山被问得一愣,随后诚实说道:“这个糖稀罕,我想着你可能会喜欢,就给你送来。” 他又补充道:“你要是不喜欢这个,就告诉我你喜欢什么,下次我再给你带来。” 第23章 天黑别下车 男人的心思,都在那双灼亮的眼睛里。 冯明舒莫名有些心慌,飞快避开他的视线,推开那包朱古力:“不用了,我不喜欢吃什么糖,别的也不喜欢。”又道,“今晚你帮了我,我应该感谢你,请稍等一会,我去准备答谢礼。” 她说完,转身往楼梯走。 “冯明舒同志,请等等。” 周晋山几步跨至楼梯口,挡住了她的去路。 壁灯的光照过来,打在男人的身上,投射出来的黑影将她完全笼罩,这让冯明舒立时感觉到了压力:“你想做什么?” 察觉到她的紧张,周晋山往边上挪了一步,光线重新照在冯明舒脸上,可以看到她白皙额角上细密的绒毛,被灯光晕成了浅金色,让人瞧着心也跟着柔软起来。 周晋山垂眸望着她的眼睛,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变得温柔:“冯同志,我并不需要什么答谢礼,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 男人的话很直白,他也一向不屑于掩饰,冯明舒仰脸瞪他:“你这分明是挟恩图报。” 周晋山俯首靠近她,轻笑道:“那你愿意报吗?” “若我不愿意呢?” “那我就接着追求,直到你愿意为止。”周晋山重新站直了身体,拉开与她的距离,目光却一直追着她,带着笑意。 冯明舒顿觉自己一拳打在棉花上,心底生出了恼意,往后一指大门:“你走,赶紧走!”他再不走,自己的良心或许就要缺失了。 看着姑娘生气的眉眼,周晋山觉得灵动又漂亮,他想,自己的骨子里肯定是有些恶劣的。 可姑娘没追到手,还是要哄着的。 “好,我走,你别生气了。” 周晋山俯首哄了一句,便直起身体,径自朝外走。 冯明舒都有些不敢相信,他这次居然走得这么痛快。 大厅的门打开,周晋山真的走了出去。 “珠珠,怎么这么快就让人走了?”余静秋从楼上走下来,脸上带着不赞同。 冯明舒一下子明白男人在这埋着后手呢,心底有些恼:“不让他走,难道还让他住咱家不成?” “你这孩子,算了,你去送送他,这是礼数。”余静秋说到礼数,语气里透出一丝严厉。 冯明舒也知自己无礼,没有再推脱,抬脚朝外走,就是走得有点磨蹭。 她想着,以男人的速度,自己出了楼,男人应该走到公交车站了,那她就不用再跟自己的良心撕扯了。 但她的预想并没有成真,刚走出楼门,就见到男人弯腰站在洋楼台阶下,双手撑着膝盖,瞧着有些不对劲。 冯明舒担心这男人又使什么计谋,她停在原地,冲其背影问道:“你没事?” “我没事,你进去。” 男人头也不回地说一声,便直起身体,抬脚朝前走,但没走几步,身体忽然一晃,径直往前栽去。 冯明舒并没有进屋,看到这一幕惊呼一声“小心”,人就冲下了台阶,冲到男人身边,伸手搀住他胳膊,冲口问道:“你到底怎么了?” 周晋山并没有摔在地上,最后那一瞬他及时用手撑住了地面,一条腿单膝着地,显得没那么狼狈。 他扭过头,扯出一丝笑冲冯明舒道:“别担心,没啥大问题,只是腿有点疼,等我缓缓就可以走了。” 男人的表情太过轻描淡写,冯明舒一时间竟不知道,他是真的腿疼,还是在使苦肉计。 “珠珠,快把人搀进屋去。”余静秋听到动静赶出来,见到这场面立时就有了决断。 “伯母真不用,我一会就好。”周晋山婉拒,强撑着站起来,但额头青筋蹦起,豆大的汗珠滚落,显然在忍受巨大的痛苦。 冯明舒忽然想起,半月前在医院见到他时那浑身是血的模样,心脏一下子揪起来,攥住他的胳膊质问:“你的伤是不是还没养好?” 看见她为自己着急的模样,周晋山忽然觉得这场丢脸也值了:“是还要养一阵。” “那你瞎跑出来干嘛啊?”冯明舒一急,滨城的口音都带出来了,“王妈,去隔壁请严伯伯拉一趟活,要快!” 夜里班车不好等,速度也就那样,远不如叫人骑车送过去。 王妈应声跑去了隔壁,不到两分钟,严伯伯骑着一辆黄包车冲进了院子里。 “我坐公交就成,真不用叫车……” 周晋山话未说完,就被冯明舒瞪了回去:“你要不上这车,以后就别上我家来。” 话出了口,冯明舒才后知后觉自己说了什么,但不等她反口,男人已经配合地上了黄包车,还留了小半位置,用眼神看她。 严伯伯也笑呵呵招呼:“舒丫头,我这车能拉两人,你上去陪你对象一起坐。” 冯明舒:“……要不我不去了,您拉两人多累啊。” “累啥,我这车三个轮子呢,能骑能蹬溜得很,可不是早年间,光靠两条腿跑的时候咯。”严伯伯很是自豪地跨上了前头车座。 “珠珠,把围巾带上,别冻着了,早去早回。”余静秋从屋里出来,将围巾在她脖子上绕了两圈,又含笑催了一声。 冯明舒再无法推脱,拢着围巾上了黄包车。 严伯伯高兴地吆喝一声,就蹬起了车轮子,带起一阵风。 风是寒的,冯明舒却没感觉到多冷,因为座位不大,两人紧挨着,彼此的呼吸都能感觉到,这让她感觉很不自在,极力往边上挪。 这时,周晋山忽然开口:“冯同志对不住,给你添麻烦了。” 冯明舒心底是有些气的,但对着病人实在不好撒气,只能回了一句:“不麻烦。” 周晋山倒还想再哄哄,只是身上伤口疼痛再次加剧,他只能咬紧牙关才避免闷哼出声。 冯明舒一开始并没有发现他的异样,后来察觉身边男人呼吸变得粗重,喷出的气息也更热了。 问他怎么了也没得到回应,冯明舒立刻伸手去摸他的额头,结果摸到了一片汗水,她心头一惊,冲着前头喊道:“严伯伯停车放我下去,您带他一个人加快速度去医院。” 严伯伯“嗳”了一声,立马刹住车。 但就在冯明舒要跳下车的时候,一只滚烫的手忽然攥住她的手腕,男人的身体也靠了过来,沙哑的声音连同灼热的呼吸,一起喷洒在她耳后:“天黑,你别下车,我能挺住。” 第24章 你们继续我什么都没看到 周晋山随后又说了一句“我要睡一会”,便闭上了眼睛。 但他并没松手,手劲还很大,冯明舒挣了挣也没能挣开,反倒被他歪倒的身体压得差点跌出去,一时间急得额头出了汗。 严伯伯回头看见,忙道:“舒丫头,你对象昏睡过去了,你就闹着别下去了,赶紧抱住他坐稳了,我这就拼了老命蹬车,很快就会到医院。” 冯明舒无法,只能听从严伯伯的,吃力地环住周晋山的腰,往座位后背靠。 “舒丫头坐稳咯!” 严伯伯吆喝一声,弓起背用力蹬车轮,黄包车跑的飞快。 七八里地,仅用了一刻钟,黄包车就骑到了滨江医院门口。 严伯伯也没停,车把一拐,径自往院里冲,而后车座随之倾斜,周晋山身体一歪,脑袋就压在了冯明舒的肩头,很沉。 这一刻,男人呼吸间喷出的灼热气息,全都洒在冯明舒脸颊上,又顺着围巾缝隙往脖颈里钻,激得她身体颤栗了一下,脸腾地热了起来。 不等她将人扶正,门卫追过来拦车要登记,前方同时跑来一人,叫喊着直扑车座:“老周是你吗?你小子害死我……呃,你们继续,我什么都没有看到!” 医院的灯光亮,冯明舒认出大喊冲过来又猛然转身之人,正是周晋山的舍友陆向前,前日在联谊舞会上见过。 如此场面再次见到,冯明舒整个人都快烧起来了,但见陆向前转身要离开,她慌忙推开肩上的男人,急声喊道:“陆同志,周同志发烧昏睡过去了,你快来帮忙。” 就在她话音落下之时,周晋山闷哼一声睁开了眼,陆向前恰巧转回身瞧见了,当下嘿了一声:“老周,你莫不是装病哄人家姑娘……诶,你别往我身上栽啊,我接不住你!” 周晋山忽然一头栽下去,陆向前虽叫嚷得欢,却精准地接住他,又一把背起,大喊着医生冲进住院部。 冯明舒站在黄包车下,脸颊上似乎还残留着男人呼出的热气,一时间茫然无措。 她知道,周晋山确实装了,却不是装病,而是装作若无其事来见她,又若无其事地帮她解决了余秀春和章家带来的麻烦,以至拖延到伤势复发,需要急救。 这让她心底生出无数的愧疚,还有一种难以言明的情绪。 “舒丫头,要不你进去陪陪你对象,我回去跟你妈说一声。”严伯伯笑呵呵提议。 冯明舒醒过神,有了决定,点头道谢:“谢谢严伯伯,我明早回去,麻烦您跟我妈说一声。这是车费,您收着。” 她额外多掏了一倍车费递给严伯伯,但后者看都没看就推回去:“舒丫头,你这就生分了,钱我不收,但回头你们结婚的时候可一定要请我喝喜酒。” 颜伯伯笑呵呵说完,就骑上车走了。 冯明舒愣了一瞬,就将钱揣进口袋里,快步跑进住院部。 但她不知道周晋山的病房是哪家,来到护士台询问,但值班护士张口问住了她。 “你跟周晋山是什么关系?” 见她愣住,值班护士有些不耐:“我们这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你说不清跟周同志的关系,那我也不能透露他的病房信息,你赶紧走。” “哎黄大姐你别赶人,她是周晋山的对象,你要把她赶走了,周晋山醒来就得跟你急。”陆向前赶了过来,笑着跟值班护士说道。 值班护士立马换了笑脸:“原来你是周同志的对象,你早说嘛,我这就给你登记。对了,你叫什么名字?要不,你自己写,就写在这。” 值班护士把登记簿转到冯明舒面前,指了下姓名栏。 冯明舒如同被赶着上架的鸭子,稀里糊涂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认领了周晋山对象的身份,然后被陆向前领到了周晋山的病房外。 房门是关着的,但有灯光从门缝里透出,她迟疑了一下伸手推门,却被陆向前拦住了。 “冯同志,先不要进了,医生还在给老周处理伤势,场面难免有些不好看,别吓着你。” 冯明舒心口揪了一下,问道:“很严重吗?” 陆向前瞧了她一眼,嘿了一声:“严不严重的都是第二次了,反正死不了。” 冯明舒再次被愧疚笼罩:“对不起,我不知道……” “冯同志,我知道你不知情,”陆向前打断她,神情变得严肃,“但说实话,你并不适合老周。他是农村出来的,没读过书,饭也吃不饱,十五岁缠着剿匪路过的部队收下他,最初只是个伙夫,后来枪林弹雨闯过,死人堆里爬过,这才当上了营长,又有了这次进修机会。而你是城里大小姐,自小喝着牛奶长大,进洋学校读书,有知识有文化,模样又漂亮,只要你愿意,许多男人都会争着娶你。但周晋山娶了你,那他的前途就到了头了,甚至可能直接退伍回老家,到时你们俩也未必过得下去。” 冯明舒静静听着,面上没有一丝波动。 陆向前瞧见她这样,心底有了一丝不高兴,话也变得不客气:“我拿这些话劝过老周,但他不肯听,还为了你接连两个晚上跑出去折腾,半条命都快折腾没了,如果冯同志有良心,还请不要耍着他玩。” 冯明舒听完,觉得自己应该听取对方的意见,多长点良心,于是朝他道了声谢谢,然后转身离开。 陆向前傻了眼,他想过冯明舒有许多反应,唯独想过对方会直接甩手离开,这也太没良心! 他追赶上去质问:“冯同志,你就这么走了?” 冯明舒停下脚步,望着陆向前说道:“你说得对,我不适合他,我去护士台借纸笔给他写封信,麻烦你等他醒来后交给他。” 陆向前一听,这下是真急,抓着头发道:“冯同志,我刚刚说那么多,是想告诉你老周他不容易,老周对你是真心的,希望你能珍惜他的心意,两人好好处,别瞎折腾……” 冯明舒淡声打断:“如果陆同志不愿帮我转交,我会将信留在护士台。” “……行,我帮你转交,但我一个小小的请求。”陆向前举起一根手指,带着紧张。 冯明舒点头:“请说。” 陆向前飞快道:“请你不要告诉老周,你俩是我搅黄的。” 第25章 他欺负你了? 冯明舒从医院走出,公交站的末班车刚好开过了,追不上。 医院边上倒是有个招待所,但入住要介绍信,且她身上带的钱除了留下坐公交的,全都夹在给周晋山的信里,算是赔礼。 在寒风中站了片刻后,她决定走回去,也好吹走脑子里那些有的没的。 街道上行人很少,夜空不见星月,路灯昏暗又稀稀落落,有些地段甚至没有一丝光亮,好在她没有夜盲症。 就在冯明舒踏入一段无光的道路时,身后忽然响起车铃的叮当声,还有呼喊等等的声音,但她没有停步,而是加快了速度。 唰的一下,一束手电筒的光照过来。 紧接着,嘎吱一声,一辆二八大杠冲上马路牙子,横在了她前方,车上的人拿着手电筒,咧嘴冲她笑:“冯同学真是你啊,我叫你怎么不停呢?” 冯明舒暗暗将手伸进书包里,抬头冷漠道:“我不认识你,别挡道。” “冯同学,别这么冷漠啊,咱俩隔壁班,我叫皮大鹏,你不是坐窗口的位置嘛,我每到课间都会从你那窗口外路过,你真不认得我……啊!” 皮大鹏笑嘻嘻将他满是疙瘩豆的脸凑向冯明舒,但还未凑近,眼前寒光一闪,吓得他慌忙后仰,结果连人带车叮呤哐啷摔在地上,发出一声惨叫。 看着地上狼狈的皮大鹏,冯明舒心底涌出一股巨大的难以言明的情绪,她紧紧握着手里寒光闪烁的短刃,咬着牙说道:“再敢冲我耍流氓,我宰了你也不用偿命!” 本要爬起来的皮大鹏,被冯明舒手里的刀和眼底的寒光惊得不敢动弹,连声辩解:“冯同学,我不就跟你打个招呼,哪是耍流氓啊,不至于动刀子……行行行,我错了,我给你道歉,我给你赔礼,你快把刀收起来。” 冯明舒并没有收起刀,还冲皮大鹏晃了一下:“你现在起来,把车扶起来。” “姑奶奶,行,行,我都听你的,你说嘛就是嘛。” 皮大鹏爬起来当孙子,听从吩咐把单车扶起来,试了试没故障后,又听令推到空无一人的马路上支起来。 “现在你可以滚了!”冯明舒把住车把,盯着他喝道。 “姑奶奶,你想要我的车你早说啊,我人都可以给你……哎呦你别动刀,我滚,我滚还不行嘛。” 皮大鹏躲开冯明舒的刀子,赔笑着接连后退,退到了后头无光的地段。 冯明舒知道对方还躲在暗处没走,但她没有再纠缠,跨上单车拼尽一切力气往前骑。 终于,她远远看到了那盏熟悉的明亮的路灯,那是家的位置! 她刹车跳了下来,扭头不见任何人影,而心跳依旧剧烈,她抬脚狠狠踹向二八大杠,车子砰的砸到了道旁的歪脖子树上,摔得丁零当啷,而她的人早已跑远。 “叮铃铃,叮铃铃——” 安静的冯家洋楼,忽然响起门铃,王妈被惊醒,披上棉衣刚出卧室,就见到太太先一步打开了楼门出去,她赶忙跟上。 很快,她看到太太打开了院门,揽着大小姐进来了,王妈惊讶出声:“小姐,您不是让老严带话说今晚留在医院……” 但她话还未说完,就被太太打断:“王妈,把院门锁好,然后去准备热水。” 王妈看到太太的冷脸,心里一紧,连忙应声去干活,不敢多问一个字。 进了楼里,冯明舒从母亲怀里汲取够了力量,抬起脸扯出一丝笑:“妈,其实我没事,就是医院那头用不着我照顾,我就搭车回来了,只是路上风大,我有些被吹着了,有些冷。” 看着脸色苍白身体还在发抖的女儿,却挤出笑来安慰自己,余静秋心疼无以复加,更后悔今晚让她出门,她揽着她努力平静说道:“珠珠,妈妈帮你洗澡。” “妈,我都这么大,我自己洗。” 冯明舒连连摇头,但还是没敌过余静秋的坚持。 温暖的浴室里,冯明舒刚脱下身上的棉猴,余静秋目光一凝,拉过她的左手,捋上她的毛衣袖子,立时露出手腕上那一圈红痕,余静秋脸色变了:“他欺负你了?” 感觉到母亲的怒意,冯明舒忙摇头:“他没有欺负我,就是在路上,他昏睡前抓住了我的手腕,我没能挣开就留了点痕迹,这事严伯伯也知道。” 见母亲的脸色依然没有缓和,冯明舒继续解释:“妈,你知道的,我的皮肤薄,碰一碰就会留有痕迹,其实他当时没用多大力气。” 余静秋没说信还是不信,只看着女儿道:“珠珠,把衣服都脱了。” 冯明舒愣了一下,但还是依言脱了衣服,白如凝脂的肌肤上,除了手腕那一圈红痕,再无一点瑕疵,宛如玉人。 即便是亲母女,冯明舒也被瞧得满脸羞红,余静秋意识到了,往外走了一步,拉上了轻纱帘,隔着帘子轻声道歉:“珠珠对不起。” 在帘子拉上时,冯明舒立刻跨入浴缸里,热水驱散身体的寒意,忽然听见母亲的道歉,她的心底涌起一股难言的情绪,摇头道:“妈妈,我不怪你,我知道你只是怕我受到欺负又不告诉你。” 但今晚回家路上遇到的人和事,冯明舒依旧不会告诉母亲,她不想让她担心。 余静秋沉默一会,道:“今晚是妈妈做得不对,我以后不会再逼你和任何男人相处。” 听到母亲这话,今晚发生的事不断在她脑海里翻腾,最后定格在周晋山昏迷倒在她身上的画面,她的喉咙忽然发哽,低下头道:“是我让妈妈失望了。” 她已经打定主意放过对方,也放过自己的良心,只是让母亲失望了。 或许,等到十年后,形势稳定了,她再找个人凑合过日子,母亲也就能安心了。 …… 漆黑的巷道,皮大鹏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单车,但脸上的笑意在发现车把歪了、链条断掉后消失了,气得骂了一声草,但很快又笑起来。 笑声在漆黑的夜里格外瘆人。 “哪个王八羔子半夜不睡觉乱发癫,老娘砸死你丫的!” 一个木瓢从李老太家院子里飞出来,咚地砸在皮大鹏的脑袋上! 第26章 前世仇人 幽暗的关押室,角落里蜷缩着一道瘦弱的身影。 忽然,房门嘎吱打开,光亮泄入,角落的身影瑟缩了一下,抬手挡住光线,却挡不住随之进来的男人。 “冯同学,只要你答应我,我立马叫人放了你,还能带你吃好的喝好的,再给你找份轻松体面的工作,你觉得百货大楼的售货员怎么样?” 男人一边诱哄,一边逼近,见少女缩在角落并不反抗,他顿时笑了,脸上每一颗疙瘩都出权势在握的得意,低头凑向他垂涎已久的红唇。 但还未碰到,砰的一声头上就被重重一击,男人惨叫倒地,鲜血淋漓。 立马,一群被看章冲了进来,有人赶去救治男人,有人冲过去对着少女踢打,大骂她谋害领导,罪该万死,而少女没有一丝反抗,只紧紧抓着染血的尖利石头。 这石头是她在这间破旧的关押室,找到的唯一的武器,能伤人也能结束自己的命,免遭屈辱。 但最终她的石头还是被夺走,或许是不想这样白白放过她,想要一根根敲断她的傲骨,气急败坏的男人随意给她安了罪名,就将她丢到了干校农场。 农场里辛苦的劳作,年复一年,日复一日,风吹日晒,严寒酷暑,还有不知何时会突然冒出的危险,她的身上永远会藏着一块尖利石头,或者木刺…… 翌日,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二楼东侧房间。 锦被下的少女,终于从前世的梦境中挣扎醒来,她第一时间摸向枕头下方,摸到一把短刃,那些从梦中带出来的恐惧和不安顿时消散,她坐起身舒了一口气。 这短刃是她重生那日从家里翻找出来,随身携带,连睡觉都得放在枕头下,这让她有安全感,因为短刃比前世的石头和木刺有用多了。 就像昨晚,她握着短刃就能逼退皮大鹏。 其实有那么一刻,她有想过趁其不备狠狠扎入对方的脖颈,那一定会比前世用石头砸伤他额头要流血更多,甚至会让他死掉,也算是了结了前世的仇恨。 那一刻,她的眼睛都红了,但最终只是虚晃一刀,因为她不能这么做,她身后还有家人。 “姐姐,你醒了?” 这时,房门悄悄被推开,明雪的小脑袋探了进来,看见姐姐坐在床上,眼睛发亮地哒哒跑过去:“姐,早饭做好了,妈妈带着我和哥哥做的,你下楼尝一尝好不好?” 听到妹妹的央求,看到她天真灿烂的笑脸,冯明舒眼底所有的阴翳散去,下了床,亲昵地刮了下她的小鼻子:“行,等尝了小雪做的早餐,姐姐带你画雪景。” 小明雪立刻开心地拍起小手:“姐姐,我要画咱家的楼,还要把姐姐和妈妈画进去。” “没有我吗?”明宇蹬蹬跑了过来,不满问道。 “你跟我不是一国的,我不画你。”小明雪傲娇地抬起小下巴。 “我怎么跟你不是一国的,我是你哥哥!”明宇跳脚。 “但你不喜欢大哥哥,就跟我们不是一国的。”小明雪冲她哥哥做鬼脸。 冯明舒闻言愣住,她知道妹妹口中的大哥哥是周晋山。 小明雪又扬起脸转向她:“姐,我把大哥哥也画进去好不好?” 冯明舒醒过神,摸着妹妹的发辫轻声道:“不用了,他以后不会再来咱家里了。” 清晨,医院里。 周晋山烧退了,人也睡醒了,他撑着床面慢慢坐起。 “老周,早饭来了,张嘴。” 床前的陆向前,立刻端起冒着热气的米粥,殷勤的舀了一勺子送到他嘴边,这可把周晋山恶寒到了,偏头躲开。 “我的手还没废,不用你喂。” “说,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在这弥补呢。” 陆向前被他说得心虚,嘴上却不认,嗓门还很高:“老周你这人太没良心了,我昨天被你耍一道,还不计前嫌地四处找你,夜里又给你陪床,现在还给你喂粥,我有啥对不起你的啊?” “就是太对得起,所以你现在很反常。”周晋山声音很淡,目光越过陆向前,看向门口,似乎在期待什么。 陆向前瞧见他那眼巴巴的样子,撇嘴将碗一放:“你不用看了,那位冯同志早就回去了,我就是怕你难受,所以才给你喂粥想安慰你一下,结果你不识好人心,还倒打一耙。” 听到她回去了,周晋山的眼神黯了一瞬,又很快若无其事的端起粥,拿着勺子慢慢搅拌,一边问道:“她什么时候回去的?有没有人送她?走之前她有没有给我留话?” 陆向前目光闪了一下:“你咋问题那么多?先喝粥,喝完了我跟你说。” 周晋山眉头一凝,将粥碗放回桌上,双眼盯住陆向前:“你说。” 他没多说一个字,但眼神却迫人得很。 陆向前扛不住,只得掏出信拍给他:“给你给你,看完你要吃不下饭别怨我。但有一条你要记住了,你就是打死我,我今天也不会让你出这病房。而且,我一早给政委打电话,要不了多久政委就会赶过来……” 周晋山根本没有理会陆向前的絮絮叨叨,一拿到信立刻展开,哗啦掉出一沓钱,周晋山愣住,抬头看向陆向前。 陆向前瞧见也吃了一惊,连忙摇头:“我不知道冯同志给你留钱,哎哟,这得有三四十块了,她可够大方的。” 周晋山垂眼,将散落在床上的钱一拢,随手放到一旁,目光就落在信纸上,一字一句的看,看得很慢。 陆向前顿时不敢出声了,心里跟有百只爪子在挠似的,毕竟他们两人刚处上就被自己搅黄了,虽然冯同志答应了自己的请求,但她万一不守信用呢? 也怪自己太有原则,昨晚忍着没有拆开信偷看一遍。 现在就很煎熬。 熬得他在心里暗暗发誓,这事过去以后,他再也不掺和老周的感情了,谁的感情他都不掺和! 周晋山看完了信,抬眼看向陆向前,惊得刚发完誓的陆向前差点跳起来,声音也结巴了:“冯,冯同志在信里说,说了什么?” 第27章 政委来了 “她说我和她不合适,叫我不要再去找她。”周晋山面上没有一丝波澜,语气平常,似不经意地多看了陆向前一眼。 陆向前没注意他这个眼神,却吃惊他的反应:“她都这么说了,你咋不激动,不跳起来?” “你很想看我跳?”周晋山语气凉凉。 陆向前用力摇头:“我不想!” 周晋山没说话,只盯着他,陆向前头皮发麻,试探道:“要不我给你跳一个,你乐呵乐呵?” “谁要跳一个?我也乐呵乐呵。” 恰在这时,一道爽朗的笑声自门口传来。 陆向前扭头一看,顿时激动地扑过去:“政委您真是好人啊,我可想死您了!” 来人正是滨城海事学院的政委,姓林,中等个头,一身军装带着眼镜,瞧着和蔼可亲,却很能震住学院里的骄兵悍将。 例如,昨晚回校晚了五分钟的翟学员,如今还在宿舍里反复修改那三千字的检讨,因为凑数不行,认识不深刻不行,字迹潦草不行,字数不够更不行,即便翟庆平自认有些文采,此刻也被折腾得欲仙欲死。 说回眼前。 林政委看到陆学员扑过来,抬手丑拒:“站住,你个男人往我身上扑像什么样?要扑,扑你媳妇去。” 陆学员刹住脚,张口想解释,林政委又补了一刀:“哦,我忘了,你没媳妇。” 陆学员:“……” “瞧瞧,你们一个个没出息的样儿,去了联谊会,一个女同志都没有拐回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带的兵多怂!”林政委嫌弃地点着他们两个,张口教训。 陆学员臊眉耷眼,不敢出声。 病床上的周学员,却在这时举起了手:“报告政委,我相中一个——” 林政委目光大亮,就听得周学员继续道:“还没成功。” “诶,你个大喘气,让我白高兴一场!”林政委气得骂道,“你都出手了,还没成功,我之前白教你了!” “政委,您教的我都记着,追媳妇就跟攻略山头一样,瞄准目标,部署战略,迂回包抄,层层推进,最后直插山头,砍旗夺阵。”周学员下了病床,身板挺直,朗声回道。 “不错不错,记得很好,那你现在进行到哪一步了?你伤没好,坐下说。”林政委满意颔首,拉了一张椅子坐下,并没有注意到边上欲言又止的陆学员。 周晋山遵命坐回了病床,双腿因为刚刚用力有点打颤,但身板依旧挺直:“回政委,因为有友军拖后腿,目前已从半山腰退回山脚。” 林政委瞪眼:“谁是拖后腿的友军?” 周晋山没有回答,只淡淡的瞟了眼陆向前,林政委随之看过去,陆向前惊得跳起来:“政委我没有,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说了几句大实话……” 他这番话语无伦次,该露的信息都露出来了,见政委黑了脸,他哭丧了脸干脆破罐子破摔了:“对,是我拖了后腿,是我错了,但我想死个明白,老周,冯同志是不是在信里跟你告状了?她明明答应我不说的。” 第28章 结婚申请 “她在信里没提你一个字。”周晋山淡淡道。 陆向前傻了眼,林政委恨铁不成钢:“周晋山分明是在诈你,你咋一点都扛不住,一下子全给撂了?都是我教的学生,差距咋这么大?你要搁抗战年代……” 猜到林政委要说什么,陆向前抢话道:“搁抗战年代,我要是被小龟子抓住了,我不等他们拷问,我先了结我自己!” 周晋山:“……” 林政委:“……” 林政委心累地摆手:“咱不提抗战年代了,你一大早打电话给我,说要告状来着,告。” 周晋山抬起眼皮,瞥了眼陆向前,陆向前快哭了:“政委,我不告了,是我拖了后腿,但有个情况我还是要跟政委说明。” 林政委:“你说。” “周晋山正在追求的女同志是资本家出身。” 顶着周晋山凉凉的目光,陆向前依旧说了出来,既然他坑自己一次,那自己也还他一报。 “是这样吗?”林政委转向周晋山,面色凝重。 周晋山唰地站起身,林政委摆手:“坐下说。” 但周晋山坚持:“政委,我还是站着说。” “冯同志确实是资本家出身,但据我了解,冯家早已跟海外亲戚断了联系,名下产业也完成了公私合营,是属于改造好的人民群众,因此,我不认为这会影响我和她的结合。” 林政委听完,也站起了身,神情严肃道:“政治上的考量,有时候并非这么简单。若是你执意与她结婚,说不得就会影响你的前途,这样的结果你能承受吗?” 周晋山没有丝毫犹豫地朗声答道:“我能!” “真考虑好了?”政委又问一遍。 “考虑好了,”周晋山点头肯定,脸上罕见露出一丝少年时才有的憨笑,“政委,我当初参军没有什么高尚的理想,只是为了吃饱饭,现在还能娶上媳妇,我知足了。” “真知足?” “真知足。冯同志是城里姑娘,高中学问,我就一农村娃,在部队学的认字,加起来也不过几箩筐,要能娶到冯同志,那是我的福气,即便因此退伍回家种地,我也能靠着部队打磨的一身力气养活媳妇孩子,只怕人姑娘嫌弃,不肯嫁我。” 林政委不高兴了:“她有什么好嫌弃的?你文化不行,你打仗行,没有咱们这些当兵的在前头顶着,他们这些资本家能在后方安稳过日子?” “对,政委说得对,老周你不用怂。”陆向前拍马屁,即便周晋山的目光扫过来,老陆也不改口,反正他是喊口号,有本事你去怼政委。 周晋山不再理会腰板硬了的陆向前,冲着政委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政委,其实冯同志昨晚给我留了一封信,信里分析了我们两人的身份差别,说怕拖累我,又认为我这边结婚申请根本通不过,所以才提出跟我断了,她这是为我着想,我也不能糊弄人家,所以想着把前头的困难解决了,才好再找人家姑娘谈。” 林政委这下听明白了:“好小子,你在这等着我呢。” “政委,那我的结婚申请……” “你先写了递上来,过不过的……再议!” 第29章 骂街 这天早饭之后,冯明舒就带着小明雪在院子里支了画架。 院中积雪未化,几株花树覆着白雪,小明雪裹成了红色福娃,小手戴着露指手套,拿着画笔在姐姐的指导下,一边观察景物,一边笨拙地落笔素描。 明宇围着他们不停的转悠,直到看见画纸上有了他的身影,虽然是在最角落里,依旧很开心,安心地跑出去玩耍了。 很快,他又蹬蹬跑回来:“姐姐,李老太在她家门前骂街呢。” 小明雪立刻分了心,仰头巴巴看着姐姐。 冯明舒哑然失笑:“你们两个小小年纪就爱看热闹。” “别人的热闹不看,但李老太太讨厌了,她家的热闹我一定要看。”明宇挺着小胸膛,煞有介事地说道,小明雪点头赞同她哥哥。 说实在的,冯明舒也有点想看:“行,姐姐带你们过去。” 双胞胎顿时欢呼,拉起她的手往外跑。 还未靠近李家,就远远看到,李老太在她家门前那棵歪脖子树下高声叫骂。 “哪个缺德冒烟的把我家的树撞了,树皮都掉了好几块,你们谁干的,自己站出来,不然叫我查出来,饶不了你!” 冯明舒脚步一顿,她想起自己昨晚骑车进了这条街,就停车下来,一脚将车踹了出去,好似是撞上了一棵树……原来是李老太家的。 那撞得还挺准。 冯明舒嘴角弯起,若无其事地带着弟妹混入邻里当中,继续听热闹。 “还有我家的水瓢,我半夜丢出去砸了一个疯子,一大清早出来找都没找到,到底是谁拿的,赶紧给我交出来!” 有邻里看不过去,说了一嘴:“李老太你都拿水瓢砸人了,说不定就是那疯子气不过给顺走了。” 其他人纷纷赞同,但李老太咬死那疯子没那脑子,顺走她家水瓢肯定就在这街巷里,又追问今早谁从她家门前路过。 邻居们这下闹明白了,李老太就是借着丢了的水瓢想讹人,她干这种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有邻里气笑了:“一个破水瓢谁稀罕,你家用过的东西就更没人看得上,那得多脏啊。” “说谁脏呢?”李老太跳脚。 那邻里半点不怂地怼回去:“就说你了,你们一家子都心脏心黑,成天想着法子占人便宜,就是一条狗打你家门前过,都得被顺走几根狗毛,这么多年攒下来,应该够做一只狗皮帽子了?” 这不,恰好有路过的狗,绕到街对面冲着李老太汪汪叫,很是应景。 众人哄笑不已,还有嘴欠的叫李老太把那狗皮帽子拿出来,叫这只狗认一认它的毛。 李老太气得跳脚大骂,但大伙儿已经听够了热闹,不再搭理她了。 冯明舒也心满意足地带着弟弟妹妹回了自家院子,继续未完成的雪景图,只是偶尔闪过一个念头—— 那丢了的水瓢怕是真在昨晚那“疯子”,也就是皮大鹏手里。 她早猜测,昨晚被水瓢砸的疯子必然是皮大鹏,他是追着那单车来的,也带走了那单车,不然李老太要是昨晚发现且顺走了单车,今天绝对会躲家里偷着乐了,哪里会一大早出来骂街? 第30章 政委办公室的碰面 冯明舒猜对了,水瓢确实是皮大鹏带走的,他当时差点被砸破头,疼得要命,但明白这片不是他的主场,就忍着气扛着摔坏的单车溜走了。 不过走之前,他记住了那颗歪脖子树,也记住了李家的门。 之后,深一脚浅一脚地扛着单车,走到快天明才到家,皮大鹏精疲力尽,额头也一阵阵抽着疼,再看那水瓢就恨得很,随手给丢进了粪坑里了。 皮父一大清早起来,发现自家刚买没俩月的单车坏了,得知是皮大鹏干的,转身将刚睡下的皮大鹏提溜起来,一边骂一边抽。 皮大鹏顶着额头的伤吹了一夜寒风,脑袋昏沉,根本没有力气反抗,被抽得瘫在地上,还是皮母发现了异常,跑去拦住了丈夫,这才发现儿子烧迷糊了。 皮母要送儿子去医院,皮父啐了一口:“就他这混账东西还有脸去医院?烧死拉倒,省得给家里招祸!” 皮父骂骂咧咧束上皮带,抓上两个窝窝头就往工作的沙场赶,没有单车,他得多花半小时在路上。 皮母是个家庭主妇,她身上没钱,又怕儿子烧坏了,只能去求隔壁邻居,借了一包两分钱的退烧粉给他了灌下去。 冯明舒并不知道皮家的事,要是知道了,必然道一句“恶有恶报,好得很”。 接下来的几日,她过得清闲,因为无人再来找她,想来她那封信彻底绝了周晋山的心思,这样挺好的,对彼此都好。 她便在家里安心地教妹妹画画,带着弟弟用木头块搭建车炮模型,还有一大堆邻居小孩叽叽喳喳地围着,日子惬意又热闹。 医院里。 周晋山用了两天时间才写好结婚申请,中间修改了不知多少遍,誊写了也不知道多少遍,明明不到三百字的申请书,却比翟庆平的三千字检讨还要费功夫。 也是巧了,两人在政委办公室外碰上了。 翟庆平看到他有些讶异:“老周,你这是出院了,伤好了?” 周晋山瞧了眼对方手里那沓检讨书,嘴角扬起一丝弧度:“不算出院,只是转到了咱学院的卫生室。” 翟庆平不赞同地道:“咱学院卫生室的条件,可比滨城医院差多了,你急着转回来干什么?” “有点事,就转了。”周晋山淡淡回道。 “你们俩小子在我办公室外磨叽啥呢,赶紧进来。” 这时,办公室里传出林政委的声音。 两人立刻正了衣冠,同时伸手推门,要同时顿住。 翟庆平挑眉做了个请的手势:“老周你是病号,你先请。” 周晋山也没客气,冲他点了下头,就推门阔步走了进去,朝着林政委敬了礼,郑重打开牛皮纸袋,取出结婚申请递交上去。 林政委接过一瞧,笑起来:“这结婚申请你拖了两天,我还以为你不交呢。” 周晋山面色赧然:“我读书不多,字也写得不好,这两天临时抱佛脚练了练,才敢递上来让政委过目。您要觉得有哪里不妥当,您说我改,修改多少遍我都愿意。” 第31章 落棋无悔 林政委笑着颔首:“别的不说,你这态度就还不错,我先给你过过目。” 办公室里气氛正好,忽然一个声音插了进来:“对不起政委,容我插个话,老周交的真是结婚申请?他跟谁结婚啊?之前也没个消息。” 翟庆平说这话时,脸上带着调侃的笑意,但捏着那几页检讨书的手指发白,眼神也直勾勾的盯着周晋山,因为他心底隐隐有个猜测。 周晋山冲他微微一笑:“你也认识,就是冯同志。” 听到周晋山将他的猜测落实,翟庆平脸上表情几乎绷不住,但在政委面前他不好表现什么,只是将那几页检讨放到桌面上:“政委,这是我改了五遍的检讨,您通融通融给我过了。” 他每次来递交检讨,都会来上这么一句,这次也是习惯性的求情,没指望政委真的能通融,只想着赶紧放下检讨就出去,不想政委这次竟点了头。 “行,看在小周要有喜事的份上,这次就放过你,检讨不用再改了,晚上上学习课的时候,当着大伙的面照着检讨一番就行了。”政委面上带笑,也没翻看那检讨,直接递回去。 其实检讨书前两次就差不多了,让他改,不过是磨磨他的性子。 翟庆平僵着表情,双手接过几页检讨转身离开,但临出门时,还是忍不住回身问了一句:“政委,那位冯同志的情况我大概了解,她的出身不好,祖父和父亲都是资本家,她这样的身份政审能过吗?不会影响老周的前途吗?” 周晋山淡淡看向翟庆平,目光微凉。 林政委是何等的敏锐,一眼就瞧出了两名学员之间微妙的气氛,又联想到上周的联谊舞会,这俩学员都有参加,又都认识那位女同志,林政委有所猜测,眼底闪过睿智的光,话里带了深意:“年轻人谈婚论嫁,自然要讲政治,但不能全讲政治,还得讲缘分,讲感情,不然哪能过上一辈子?不过,个人有个人的选择,到咱这就讲究一个‘落棋无悔’。” 落棋无悔么? 翟庆平拿着自己已经通过的检讨书,心神恍惚地出了办公室,却没有离开,就等在外头。 等了将近半个小时,才等到了满面春风的周晋山。 “老翟,你等我?”周晋山主动打招呼。 翟庆平点了头:“咱们去训练场那边聊聊。” 大中午的,训练场那边依旧有不少学员在训练,一个个热得脱下棉衣,头顶白气升腾。 周晋山瞧了一眼便收回视线:“我这病号就不去招眼了,而且我要赶时间回卫生室吊水,你有话就在路上说。” 翟庆平闻言看向周晋山明显有些吃力的双腿,沉默一会,伸手去搀扶,但被周晋山摆手拒绝了。 周晋山走得慢,但很稳。 眼见卫生室就在前头,翟庆平终于开口:“冯同志不是有个男同学的对象吗?你又跟她是何时定下的?” 周晋山停下脚步,皱眉冲翟庆平道:“我上次就跟你说过,不要听信外头的传言,冯同志没有对象,你说的那男生不过是一厢情愿,被他家人一搅和,反倒传出许多流言蜚语,诋毁人姑娘的名声。” 第32章 老周,我认输 “是冯同志亲口告诉你的?”翟庆平的语气中依旧带着一丝质疑。 周晋山看了一眼对方,嘴角勾起一丝弧度:“不是冯同志说的,是那男生当众说的,我也在场。” 翟庆平愣住了,抬头看见周晋山嘴角的笑意,顿时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堵在胸口,他张了张嘴:“是哪一天?” 这话没头没脑,但周晋山知道他要问什么,也没有隐瞒:“就你去探望我的那天晚上。” “就那天晚上,就那天晚上你们定下了……”翟庆平口中喃喃,似有些难以接受,他那天先去她家找她的,只是没有见到…… 周晋山开口纠正:“并没有定下,确切的说,直到今日都没有定下关系。” 翟庆平猛地抬头:“没有定下,你怎么敢打结婚申请?” 质问冲口而出,心底却涌起一股惊喜和冲动,是想将人抢过来的冲动。 这一刻,他分不清自己是真的喜欢冯明舒,还是男人的占有欲作祟。 总之,他不甘心。 周晋山好似浑然不知他的想法,很平常地回道:“我要不打这个结婚申请,人家一个对成分出身格外敏感的女同志,如何放心跟咱处对象?你说是,老翟。” 一时间,翟庆平被问住了,又仿若一盆凉水泼在他心头上,让他完全冷静下来。 因为,他自认无法做到周晋山这程度。 即便他比着来,也去打结婚申请,到时政委不但不批,还有将他骂个狗血淋头,毕竟老周已经抢先落下棋子。 “老周,我认输。”翟庆平心中百感交集,终是叹息一声,抬手拍了一下周晋山的肩膀,“你们结婚那天,记得请我喝喜酒。” “那是一定的。” 周晋山很是大气地应下,看着翟庆平转身前往的是宿舍方向,他嘴角微扬,放心地走进卫生室,任由医生在他身上扎针眼。 他得赶紧好起来,政委那头他也得早晚问候,才能尽快拿到审核盖章的结婚申请,然后去找冯同志谈,去和她处对象。 打入身体的药水中有安眠成分,周晋山想着这些计划,却扛不住困意,没多久便睡着了。 年轻的护士,轻手轻脚拿了被子给他盖上。 …… 冯家大姑娘新处的军官对象,连着好几天都没出现了,于是这片街坊里就传出一些不太好的言语。 有人说,那个军官身上有伤,在医院住着出不来,所以没登门。 又有人说,那军官住院动不了,但冯家大姑娘能动啊,也不见她去探望对象,可见是吹了。 还有人说,那军官跟冯家大姑娘处了两天,觉得性格不合适就断了关系。 甚至有种传言,那军官因伤残废了,马上要退伍回农村种地,冯家大姑娘就看不上了,主动甩了人家。 在各种传言中,李老太出了大力,每天上窜下跳的。 冯明舒和余静秋都没有理会,直到这天有人专门跑来冯家打探。 来的的人是居委会主任,提着一袋面粉来的。 第33章 周晋山上门 这天是腊月二十八,家家户户把面发。 当然,这年头白面少,即便是城里户口,每月配额的粮食也是粗粮多细粮少,平常人家今日发面也少有用纯白面粉,多是掺和着玉米面、豆面等一齐发。 可一大早,居委会主任朱翠芬来到冯家,手里提着二斤白面,这礼可是真不轻。 而礼下于人,必有所求。 余静秋拦下了:“朱大姐,你人来就行了,怎么还提着厚礼?快收回去。”转头又吩咐女儿,“明舒,去厨房烧壶热水,给你朱阿姨泡壶好茶。” 因为冬日供暖,热水汀上的壶水是常开的,并不用特意去烧。 冯明舒知道,母亲这吩咐是特意支开她,但她没有拒绝,应声去了厨房,只时刻关注着客厅里的情形。 厅内,朱翠芬热情地拉住余静秋的手:“小余啊,这袋白面也不是我送的,是居委会发给先进家庭的过年福利。” 余静秋微笑摇头:“那就更不合适了,要论先进家庭,我家可评不上,朱主任快把白面收回去,发给真正的先进家庭。” “你家咋不算?你工作认真诚恳,百货大楼的领导都特意夸赞过你,你家三个孩子也都孝顺懂事,学习成绩优异,还有你家大姑娘这不是要当军属了嘛,咱们爱军拥军,自然能评个先进。”朱翠芬笑容满面的说着,目光一直落在余静秋的脸上,观察着她的神色。 余静秋脸上的表情淡了下来,将手从朱翠芬手中抽出来。 冯明舒听到这也待不下去了,抬脚走出厨房,打算自己应付朱翠芬。 “太太,你看谁来了?” 恰在这时,王妈欢喜的声音自客厅门外传进来,还有一道清晰的脚步声,沉稳,有力。 显而易见,是男人的脚步声。 冯明舒心头莫名一紧,转过头,就与门口高大男人的目光对上了。 男人肩宽腿长,一身军装,帽檐下的瑞凤眼深邃又湛亮,在四目相对的那一刻,那双眼睛绽放出笑意,紧接着,男人抬起右手朝她行了一礼:“冯同志,早上好。” 紧接着,又转向余静秋行礼:“伯母早上好。” 男人声音清朗又洪亮,把屋内的人都震了一下,便是余静秋都有些怔愣。 唯有冯明舒最先反应过来,张口质问:“周晋山,你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数天没有露面的周晋山,也是引起这片街巷对冯家风言风语的罪魁祸首。 在冯明舒看来,周晋山这些天不露面,就是对她那封信的认可,也是默契地断开彼此所有的联系,以后就当陌生人。 但他现在突然出现,就跟耍着她玩似的! 冯明舒心里有气,质问过后也不等他回应,抬脚过去要赶他走,周晋山却乘势将手里提着的礼品塞给她。 “抱歉冯同志,这几天我除了修养身体以外,一直忙着一件重要的事,直到今早才有了结果,所以来晚了,还请见谅。对了,这些礼物,是用你上次夹在信里的钱买的,是不是太沉了?我来拿,你告诉我放在哪里。” 第34章 突如其来的好消息 周晋山快速做了一番解释,又从冯明舒手上拿走礼物,自然而然的走进了客厅,然后侧头等待她的指令。 这一番行云流水的操作,看似规矩又周到,实则暗自把控方向,让人很难拒绝,尤其是在外人面前。 冯明舒深吸了一口气,刚要张口,客厅里朱翠芬一脸了然的哈哈笑起来。 “明舒,这片街道不少人说你和你对象分了,我是不信的,果然,你们关系好着呢,蜜里调油的,看来好事将近啊。” “小余啊,你家这先进家庭没跑了,白面我给留下了,等小两口的日子定下来一定要通知我,我们居委会也得有表示。” “好了,我先走了,不打扰你们了,我居委会也有事,不用送。” 朱翠芬不愧是居委会主任,话说得热情又圆满,又跟周晋山打了声招呼,便留下那袋白面,满脸笑意地主动离场,脚步带风。 冯明舒却看不到那袋有着特殊含义的白面,伸手抓起要去追赶朱翠芬,但被母亲拿走了。 “妈妈去还,你留厅里跟周同志谈一谈。” 余静秋语气平静,看了眼周晋山,便提着面出去了。 她在院门口追上了朱翠芬,一番谦虚推让的说辞后,白面终是送还了出去。 “行,今年这先进家庭的名额我让街道另外推举,但明年肯定是你家的,你到时可不许再推了。”朱翠芬拉着她的手依旧热情。 余静秋正要回话,前方忽然响起一阵叮铃铃的单车铃声,直冲自家院门而来,那是送报的邮递员。 邮递员嘎吱停了车,从绿邮包中掏出两份报纸,一份人民日报,一份滨城本地报纸。 邮递员满脸笑意地双手捧着报纸,递给余静秋:“余同志,这是你家定的报纸,今天这两份报上都报道了你家的消息,是好消息,你快看看。” 余静秋隐约猜到了什么,接过报纸跟邮递员道了谢,就打算回屋,但朱翠芬拉住了她:“小余,啥好消息啊,赶紧展开看看,我也在好街道给你宣扬宣扬,说不得,今年这先进家庭的名额就不必另行推举了。” 朱翠芬太过热情,余静秋无法,只得展开其中一份,这是滨城本地报纸,只一眼就看到头版头面上刊登的大幅报道,正是半月前吴主任所承诺的那份报道。 期盼的事落了定,余静秋心底舒了一口气,面上很平淡:“这不算什么,我只是做了一些该做的事,不用特意宣扬……” 但她这份谦辞还未说完,朱主任已经抢过报纸激动地喊起来。 “你家大姑娘把所有家产都捐了!” “伟人都亲自提笔表扬了!” “这还不算好消息,啥算好消息?” “这不光是你家的好消息,也是咱街道的好消息,我得立马回办公室宣扬,开广播宣扬!” 但朱主任没能走脱,因为她激动的喊声早已将街坊邻里都惊动,纷纷围过来探问是什么事,就连余静秋也被围住,一时间无法离开。 而此刻,隔着一个院子的冯家客厅很安静,并没有被外头的嘈杂声惊扰。 第35章 你,你和我结婚 王妈察觉到厅里气氛不对,哄着双胞胎去了二楼,只留下冯明舒和周晋山两人。 冯明舒猜着母亲很快就会回来,也不想拖延时间,开门见山道:“上次医院里,我给你留的信写得很清楚,你我不要再来往了,对彼此都好。” 周晋山望向她:“信我看了,但不再来往我不同意。” 冯明舒闻言皱眉,她不想再陷入纠缠中,冷下脸就要说出赶人的话,这时周晋山忽然掏出一份文件递向她,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鲜艳的红章,她愣了:“这是什么?” 目光望进她含着水雾和怔愣神色的眸子里,周晋山嘴角轻扬:“这是结婚申请,已经通过审查,部队同意我和你结婚,所以你之前的顾虑都是不存在的。” 男人说的每个字她都能听懂,但连在一起她就懵了,完全懵了:“什么结婚,谁要和你结婚?” “你,你和我结婚。”周晋山语气肯定,试探着去握她的手。 男人的手干燥温热,带着茧子,触碰到她指尖的那一瞬,冯明舒空白大脑恢复运转,终于意识到他到底说的是什么,惊得倒退一步:“我不想结婚,信中那些理由只是为了打消你的念头,我根本不想结婚……” 冯明舒不停重复着不想结婚这句话,周晋山从今晨拿到通过审查的结婚申请后,就一直满涨着喜悦的心,此刻好似被一盆凉水浇了个彻底。 他脸上的笑意散去,捏着手里的结婚报告,目光锁着惊退的冯明舒一字一句道:“但是我信了,我递交了结婚申请,部队也批准了我们结婚。” “那就退回去,是我的错,我去部队道歉。”冯明舒立刻道,她只想快点解决事情,不想再面对男人那黑沉的眼神,也不想再受良心的谴责,“我现在就去,我现在就去部队跟你们领导认错,道歉,请他们收回这份申请,什么惩罚我都认了!” 她说着就急切地往外走,但在路过男人时,手腕被抓住了。 “冯明舒同志,你当结婚报告是什么,想退就能退吗?”周晋山沉声质问。 他似被气狠了,下颚紧绷,额头的青筋都在跳动,黑沉的眼神还锁着她,好似随时要将她吞噬,就仿若前世那间幽暗的审讯室。 这一刻,冯明舒被吓着了,用力挣手没能挣开,惊怕之下两世压抑在心底的话脱口而出:“是你自作主张,我根本没让你打结婚报告!两个人的婚事,你凭什么一个人做主?你又把我当什么?喜欢了就能随意弄到手的玩意吗?你到底有没有尊重过我?” 她的话好似一把刀,在周晋山的心尖上狠狠扎了一下,扎得他身体还未痊愈的伤口全都疼了起来,而他悲哀的发现,人家姑娘骂的是对的,是他自作主张,是他混账,是他只在意自己的感受,忽略了她的想法。 仔细想想,两人有限的几次相处,包括那封书信中,冯明舒都没有表示过对他的中意,也没有提过要跟他结婚,有的只是避之不及。 第36章 留下结婚申请 周晋山努力压下心底翻涌的情绪,缓缓放开她的手腕,涩然道:“是我的错,这份结婚申请你就当不存在,我们重新谈谈好吗?” 手腕重获自由,冯明舒立刻倒退,却见刚刚还气势吓人的男人忽然低头道歉,声音嘶哑,带着祈求,她怔住了。 嘭! 这时,房门猛然被推开,余静秋从外面疾步赶来,护在冯明舒身前,一脸冷然冲周晋山道:“我女儿不需要一个不尊重她的对象,你可以走了。” “伯母,我……” 周晋山张口想解释,但目光忽然被刺了一下,那是冯明舒的手腕,余静秋撸上了她的袖子,露出红肿的一圈,那是他刚刚留下的痕迹,此刻如一记耳光狠狠打在他的脸上。 “伯母对不起。”他涩然道歉。 “你没有对不起我,是我们对不起你,耽误了你的宝贵时间,还请你另选良配,到时候我冯家必然奉上一份厚礼恭贺。” “伯母……” “王妈,送客!” 余静秋护着女儿离开,王妈应声赶来送客。 周晋山望着那道纤细的背影消失在廊道尽头,他垂眸将手里的结婚申请放在桌上,对一旁尴尬的王妈道:“麻烦你跟冯同志说,这份文件随她处置。” 王妈不认字,但她在楼上听到了,知道这是份什么文件,连忙拿起来递回去:“周同志你拿走,别为难小姐了。” “并不是为难她,她想撕了烧了都可以,后续的麻烦我会自己解决。” 周晋山说完这句话,转身大步离开,快若疾风。 王妈追赶不上,只好拿着这份烫手的结婚申请,敲响了廊道尽头的房门。 听到门响声时,冯明舒正错愕地看着母亲递给她的人民日报。 这份报纸代表着权威,代表着上头的态度,每一篇登上去的文章或报道,都需要经过层层筛选和审核。 而有关冯家捐赠的文章,就落在这一份报纸上,占了一块不小的版面。 文中提到了冯家的创业,提到冯老爷子当年对革命的支持,提到冯家配合产业改组实现公私合营,铺设至此,便浓墨重彩地描述冯家长女近日捐赠所有家产,支持国家建设,文中对她这行为大力表扬,对她的思想觉悟大加赞赏。 冯明舒看到这,也仅仅只是有些感触,觉得这场捐赠有了它该有的意义,但当看到文章下方,看到那位全国人民都尊敬爱戴的老人亲自提笔落下的夸赞之语,她唰地站起身,难以置信地看向母亲。 余静秋迎上女儿的视线,微笑颔首:“你没有看错,是他老人家在夸你,以后你不用害怕任何人拿你的出身说事。” 而余静秋没有告诉女儿的是,近两年上面关于国家的走向和经济发展路线有了争议,在这形势微妙之际,冯家的捐赠恰好迎合了一方思想,这才引来了那位老人家的垂青。 听到母亲的确认,冯明舒大脑依旧懵的,主要是惊喜太大,砸得她晕晕乎乎。 直到房门敲响,母亲拉开门,王妈将那张结婚申请递给她,又转述了周晋山临走前的话。 冯明舒一下子从漂浮的云中,落到了实地,地面很硬。 第37章 炙手可热的冯家长女 不管是人民日报,还是滨城本地的报纸都会发放到各个单位,也会通过收音机频道播放,以及各个居委会、各个工厂的人工广播。 一时间,沉寂了十来年的冯家,再次出现在滨城人民口中,被热烈的讨论着,赞扬着,羡慕着。 当然,也有嫉妒,有愤恨,但这些不能宣之于口,否则就是思想不正确。 就如此刻在学习班的余秀春,脸上鼻青脸肿,还被逼着学习报纸上那篇关于冯家的文章,还要通背出来,她背得喉咙发甜,眼睛也快滴出血来,却不敢停下。 而在一墙之隔的工会办公室,王素娟死死盯着报纸上冯家那篇报道,半晌都没挪开眼睛。 边上同事瞧见,笑问道:“王主任,我要是没记错的话,你家云潇与报纸上那位冯家长女是同班同学?好像之前关系还不错,对?” 王素娟被问得哽住。 前几日,她在冯家门前丢了大脸,这消息多半已经传到了厂里,办公室里怕是无人不知,但她王素娟是女工委主任,她要体面,只能忍着气含糊地“嗯”了一声,就合上了报纸,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不想,办公室的同事们一个个都谈兴十足,聊起了冯家,聊起那位冯家长女,话里话外都是夸赞和羡慕。 一位女干事还不为遗憾的说道:“可惜我家老大老二都结婚了,老幺年纪还小,不然要是能把冯家长女娶进家门,那可是得了美名又得实惠,美得我做梦都得笑醒。” 另一位干事眼睛一亮:“诶,你给我提了好思路,我家老大还没有结婚,年龄也相仿……” “去去去,你家老大长那磕碜样,就别去人家姑娘跟前现眼了。” “就是,模样差的都别去现眼,听说冯家长女花容月貌,咱们整个西城区,就没有比她长得更好的。” “行行行,我儿子不去现眼,王主任家的云潇模样俊。王主任,要不你让你家云潇去试试?” 王素娟本就坐立不安,又见同事挤兑到了跟前,她唰地站起来,冷脸厉声道:“办公室是工作的地方,不是你们扯闲篇的地方,更不是媒婆馆!” 办公室里气氛骤然凝住,没人吱声,唯有一个快退休的老员工嘀咕一句:“屁大点事都上纲上线,也没瞧见把咱厂里的生产业绩搞上去。” 王素娟的丈夫是厂长,负责的就是厂里的生产业绩,这话是明晃晃的指着和尚骂秃驴,王素娟气得面色发青,但还真不能把这老员工怎么样,毕竟现在是工人阶级当家,最后只是狠狠摔门出去了。 王素娟是越想越气,厂里是待不住了,就回了家属院的专家楼。 打开自家门,她就看到儿子章云潇拿着收录机,反复听着冯家那篇报道,顿时一股邪火直冲头顶,上去劈手夺了收录机:“我费了好大功夫买回来的收录机,就是让你听冯家消息的吗?我不如摔了它!” 王素娟高举收录机狠狠摔下去,但收录机落地的前一瞬,章云潇扑了过去,砰的一声,收录机弹开,而少年的眉骨上有鲜血渗出,糊了眼睛。 第38章 命里有劫数 “王素娟你都干了什么!” 章厂长推门看见这一幕,红着眼怒骂一声,冲过去抱起儿子,转身奔出家门,直奔厂医院。 王素娟呆呆站在原地,猛然哭出了声,追了出去。 …… 海事学院。 中午,翟庆平忽然接到家里打来的电话,说话的是他母亲,问过他的生活学习,又不经意地问他有没有看今天的日报。 “妈,我一上午都在忙着训练,哪有空看什么报纸?您有话就直说。”通讯室里,翟庆平扯了扯自己的衣领,让燥热的身体缓解了一些。 电话那头略顿了一下,才传来他母亲声音:“庆平啊,前些天妈妈仿佛听你爸提了一嘴,说你在联谊舞会上认识一个姓冯的姑娘,是滨城本地人。你知道的,妈妈对门第出身什么的都不在意,只要你喜欢,妈妈就会喜欢,你看哪天有空,把那姑娘带回来让妈妈瞧瞧……” 母亲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和熟悉,但话里传达的信息让他怔愣过后,猛然想到了什么,招手让通讯员帮忙拿来了今日的报纸,随手一翻就看到了那篇关于冯家的报道,还有那位老人亲笔所书的夸赞之语。 刹那间,翟庆平全明白了,明白家里忽然态度转变,并不是什么不在意出身门第,恰恰相反,他们太在意了! 他们现在就像闻着腥儿的猫。 翟庆平长久以来的信念,在这一瞬间轰然崩塌。 “庆平,庆平,能听到妈妈说的话吗?” 话筒里的呼喊,让翟庆平抽离的思绪回到了身体,他紧紧握着话筒,指节发白,声音沙哑:“妈,您的话我都听到了,但您说晚了,人家姑娘马上要结婚了,但对象不是我。” 今早他亲眼见着,周晋山拿着通过审查的结婚报告,满面春风的出去了,大概等老周回来,就能带回两人的结婚证了,他还得张口道一声恭喜。 这一刻,电话那头的各种声音,询问、训斥、吵闹等等,翟庆平都不在意了,随口道了声再见,就挂断了电话,抓起帽子大步离开通讯室。 不想,迎面撞见了周晋山,翟庆平故作洒脱地扯了下嘴角:“这么早就回来了?日子定下来了,什么时候我能喝上喜酒?” 周晋山抬眼看向拦路的翟庆平,开口:“我记得你有不少闲书。” 周青山避而不谈婚事,翟庆平以为他是在照顾自己的心情,便也不再追问,挑眉回道:“是啊,我闲书不少。怎么,你想借?” 他只是随口一问,整个学院爱看书的人不多,就算看,也是上头指定要学习的红书,除此之外,都是闲书。 不想,对面的周晋山竟然点了头。 “不会,你真要借,你现在有空吗?”翟庆平错愕。 第三十三章 周晋山没有回答翟庆平这问题,只是到了宿舍,将后者所有的“闲书”都借走了。 随后,他拿起一本书就开始看,不时做个笔记,遇到不认识的字还会请教翟庆平。 翟庆平一开始还有些教人的乐趣,心底还有一丝隐晦的得意。 但眼见整个午休时间都快被耗尽了,翟庆平忍不住了:“老周,你马上要结婚了,该做的是赶紧准备结婚物件,而不是在这找我学习?你就算要学,冯同志是高中生,学识厉害着呢,你问她不就行了吗?” 第39章 原来是是他自负了 周晋山沉默,没有回应。 刚睡完午觉精神抖擞的陆向前,立刻为好兄弟说话:“老翟,你这话就不对了,嫂子学识厉害,老周才要抓紧时间进步,总不能叫老周在新婚夜跟嫂子请教生僻字?那不是丢咱宿舍的脸。” 周晋山啪地合上了书,抓起帽子走出宿舍。 剩下的两名舍友面面相觑,翟庆平摸一下下巴:“老周这情况不对啊,莫不是今天在冯同志面前铩羽而归了?” “什么鱼什么龟?”陆向前疑惑。 “没有鱼也没有龟,是铩羽而归,”翟庆平对这文盲绝望,但还是好心解释一句,“就是失败不成功的意思。” 不想,他的好心被喷了一脸唾沫星子。 “呸呸呸,你这乌鸦嘴快闭上!” 舍友斗嘴的声音依稀传入耳中,周晋山加快了步伐。 “周同志等一等,你今天的针还没打。” 卫生室年轻的护士追上来,急声说道。 周晋山脚步未停,只侧头回了一句:“我还有事,晚点去。” “那你说说是几点,我在卫生室等你。”年轻护士追着他的脚步,扬起清秀的脸追问。 周晋山眉头蹙了一下:“你不用等我,我有空就会过去。” 说罢,他健步如风,年轻护士彻底追不上了,咬着唇,懊恼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 周晋山来到政委办公室外,笔直站立。 没多久,过来上班的林政委瞧见他,笑道:“来这么早,是来给我报好消息的吗?” 周晋山举手敬礼:“报告首长,我是来认错的。” “认错啊,那就进来说。”林政委打开了办公室,率先走了进去。 周晋山紧随其后,在办公桌前立正,标准的军姿,一丝不苟。 林政委坐下,瞧了他一眼:“这么紧张,看来犯的错不小。” 周晋山抿了下唇,开口道:“我之前的结婚报告,事先没有跟女方商议。” 林政委一听了然:“你这是被女方撅回来了?” 周晋山:“是。” “所以呢,你现在打算怎么办?”林政委看着他问道。 周晋山愣了一下,问道:“您不处罚我吗?” 林政委哼了一声:“罚,当然要罚,不过结婚报告的实效是三个月,你要是三个月还攻不下山头,追不到人家女同志,我就加倍罚你!” 周晋山闻言面色一喜,举手敬礼:“保证完成任务!” “先别说大话,你看看这个。”林政委从桌面拿起一份报纸,翻到一份文章递给周晋山。 周晋山先是疑惑,随即目光凝住,一字一句的将那篇文章读完,目光最后落在那行醒目的题字上,神色骤然变化,抬头看向政委。 林政委笑起来,不疾不徐说道:“你来打结婚报告,要跟人家女同志结婚,咱们这边自然要进行各项调查和审核。我头一个电话就打给了市政办的吴主任,她是那场联谊会的组织者,她告诉了我冯家捐赠之事,也提到这事会上报纸,不然,你以为你的审核这么快能下来?” 周晋山沉默,他原以为是自己的努力打动了林政委,却原来是他自负了。 第40章 我周晋山的字典里从没有放弃 “不过,我也没料到冯家捐赠之事能引来那位的注意,亲自提笔夸奖,这是大好事,但于你周晋山而言,你要追到人家女同志可就困难重重了,毕竟谁都能看出这位女同志身上的价值。” 林政委顿了顿,对周晋山道:“你此刻若是选择放弃,也不失为明智。” 周晋山闻言放下报纸,肃然道:“政委,我周晋山的字典里从没有放弃。” 林政委颔首:“好,既然你打定了注意,那就尽快休养好身体,制定计划拿下目标,我在这等你的喜讯。” 周晋山敬礼,走出了办公室。 不想,又碰见那名年轻的护士,后者追着他去医务室打针,且把医生搬出来了。 “周同志你别嫌我烦,是医生叮嘱我一定要看着你准时打针吃药,也要看着你不要剧烈运动,这是我的任务。”年轻护士挺着胸,一脸认真说道。 周晋山眉头锁了一下,道:“走。” 他率先往前走,年轻护士顿时高兴起来,一边追着他的脚步,一边介绍自己,但很快就吃力起来,娇嗔喊道:“周同志你慢点,你腿上有伤不能走快的,我也跟不上。” 但让她错愕的是,周晋山充耳不闻,径自往前走。 年轻护士堵了气,跑步追着他,终于到了医务室,已经气喘吁吁,脸颊泛红。 她正要找周晋山理论,却见他撇下自己,找到黄医生说道:“医生,我不需要一个专门的护士,请安排这位护士同志做她自己应该做的工作。” 黄医生微愣,转头看向年轻护士:“怎么回事,你做了什么?” 年轻护士委屈得一下子红了眼:“我什么也没做,我只是听从您的吩咐照顾病人,我不知道周同志为什么这样抵触我?” 她泫然欲泣地看向周晋山。 周晋山却没有看她,而是问医生:“像她这样动不动就哭,是否是一位合格的医务工作者?” 周晋山语气不重,但话很重,年轻护士被吓得一下子止住了泪水。 黄医生的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郑重道谢:“多谢周同志对我们工作的批评和指正,我会尽快加强医务室的纪律和工作要求,也会重新为你安排一位合格的护士。” 年轻护士傻了眼,张口要辩解:“黄医生,我……” “田护士,你先去后面反省,回头我再批评你。” 年轻的田护士祈求地看向周晋山,却没有得到他一个眼神,最后哭着跑了出去。 同一时间,冷清了许多年的冯家,慕名来了不少访客和亲戚,以及青年。 上午来的是街坊邻居,上了瓜子茶点,大家热闹一番也就各回各家,各忙各的活去了。 到了下午,早就生疏了的朋友,许多年没登门的亲戚也都来了。 这一次,茶点没有,连白开水都烧不及,但一个个坐得稳当,就跟屁股上沾了胶水一样,尤其是冯明舒大舅一家。 前些年,冯明舒的姥爷和姥姥陆续过世了,大舅母陈月娥就立刻换了嘴脸,说冯家人成分不好,叫他们逢年过节礼物照送,但人就别上门了。 冯明舒性子虽温吞,但骨子里是倔强的,至此之后再没有上过舅舅家。 第41章 打断骨头还连着筋? 但今儿一见,陈月娥就热情地拉着她的手一个劲夸她漂亮,夸她优秀,又叫自家几个小的跟表姐学,后来还招呼她娘家侄子跟她认识。 陈月娥侄子的模样倒不赖,但一进冯家两只眼睛就提溜乱转,不知盘算着什么美事呢。 冯明舒连一眼都懒得多瞧,更不会配合陈月娥的表演,直接抽出手,又掏出帕子一边擦手,一边慢条斯理道:“舅母记性不好,可我还记得,五年前你叮嘱你家几个孩子离我们冯家人远一点,免得沾了霉运。” 客厅里人不少,齐刷刷的看过来。 陈月娥面色僵了一瞬,但很快又为自己找补:“明舒,你说你这孩子咋还记仇啊,舅妈当时不过是随口一句玩笑话,你咋还记到现在?再说了,咱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明舒要真还生气,那舅妈跟你道歉,跟你说声对不起,这总行了?” 冯明舒撩起眼皮,看向自认行事得体大度的大舅母:“舅妈,我还真不知道打断骨头连着筋会如何,要不您给试验一下,断一根骨头看看疼不疼,我再给你道个歉,你就原谅我这个好奇心重的外甥女如何?” 这话一出,满场错愕,一时间不知道那言笑晏晏的少女说的是真还是假。 唯有陈月娥白了脸,僵硬地挤出一丝笑:“明舒,你是在跟舅妈开玩笑?” 冯明舒没有回答,撸下腕上手表,随意往一台面上一丢,而后去了厨房,拿出一根通煤炉的铁钩子。 半米多长的铁钩子,刚从燃烧的炉子里取出来的,顶端的弯钩通红,冒着热气。 她就稳稳拿着这铁钩子走向陈月娥,脸色冷漠,吓得后者连连倒退尖叫:“余宗耀你死人啊,没看到你外甥女要杀人啊!” 余宗耀这下坐不住了,唰地起身护住老婆:“明舒,你干什么,快放下铁钩子!”见冯明舒不为所动,便转头呵斥余静秋,“二妹,你看你女儿都什么样了,你还不管管?” 余静秋稳稳当当的坐在沙发上品着白水,闻言撩起眼皮,扫了眼他们夫妻:“我倒觉得明舒这样挺好的,至少不会被人欺负,大哥你说是?” 余宗耀的脸僵了,随后痛心疾首道:“静秋,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咱爸妈要是泉下有知,该多伤心啊。” 听到余宗耀这话,冯明舒心底腾地冒出怒火来。 前世,在她们家落难的时候,在母亲病重垂危的时候,她找了机会避开那些堵着她家门的被看章,跑到舅舅家门外,哭求他们看在死去的姥姥姥爷的面上,帮忙请个医生,或者仅仅帮忙买些药也行,但舅舅家的门自始至终都没有打开,而门内不时传出几个表弟表妹玩闹说笑的声音…… 兹—— 铁钩子在地板上拖出一道火星,映入冯明舒的眼里,她嘴角勾着笑,走向那对夫妻:“舅舅舅妈,都说夫妻是同林鸟,那我光敲断舅妈的腿就不合适了,还是连你的也一块敲断了。” 第42章 舅家的谋算 说完,铁钩子带着火星朝着前方挥打出去,那对夫妻立刻尖叫着散开,正应了那句“大难临头各自飞”。 “疯子,你就是个疯子,冯家就没一个好种!”余宗耀破口大骂。 当! 茶杯磕在桌上,余静秋起身看向余宗耀冷声道:“我冯家的人好不好,不劳大哥评论,但我冯家的地儿,我劝大哥带着人立马离开,毕竟冯家多疯子,指不定在谁身上戳几个眼儿!” “我看你敢!”陈月娥躲到了她侄子后头,立马就敢叫嚣了,“你敢动我一根指头,我就敢叫公安来!” 冯明舒笑起来:“来公安好啊,让他们看看刚登上报纸被褒奖的冯家,如何被贼人欺上门。” 陈月娥瞪眼:“你说谁是贼呢,你个没教养的死……啊!” 铁钩挥来,陈月娥尖叫躲开,但她身前的侄子就没那么幸运,铁钩子直接划破他的衣服,贯穿了外衣上鼓囊的口袋,只听得当的一声,一只熟悉的手表掉落在地上,吸引了所有人的注目。 陈月娥侄子脸色大变,立刻扑过去抢手表,但见通红铁钩子钉在手表前,吓得他立刻缩手,扬起脸赔笑道:“表妹,这手表是我在那捡的,正想着还给你呢。” 他指了下靠近厨房的一个台面,正是之前冯明舒随手丢下手表的位置。 冯明舒嘴角勾了一下,目光扫向那对夫妻:“你们的教养多好呀,都带着娘家侄子到别人家捡东西,你们说我要是报给公安,公安会判定他是贼,还是偷儿呢?” 这话一出,余家夫妻俩的脸色顿时变成了大染盘。 陈月娥侄子被吓得大叫:“大小姐,你别报公安,我告诉你一个消息……” “大宝闭嘴!”陈月娥急声打断,扑过去拉扯她侄子。 但陈大宝甩开了她,快速说道:“我姑带我来的,她想要让我娶你,她说我娶了你,以后冯家的一切都是我的,所以我想着拿个手表也不算什么,反正以后都是我的。” 这话一出,整个客厅都安静了,客人们都一副开了眼的模样。 “你们别信陈大宝的话,他就是个混账小子,成天不着四六,连个正经工作都没有,今天一大早看了报纸就来缠我,非让我带他过来认识一下明舒,我想着大家都是亲戚,认识一下也没什么,谁晓得他居然敢动歪心思,居然想着谋算人家财……” 陈月娥尖声辩解着,但她说得越多,客厅里的人看向她的眼神就越是鄙夷、不屑和厌恶,连带着余宗耀和他那几个孩子也没逃过那些目光。 余宗耀自认是跟着前秀才父亲学过正经书的文化人,哪里能受得了这些鄙薄的目光,满脸涨红地怒吼一声:“你给我闭嘴,别再丢人现眼了!” 丢了这么大的脸,余家人自然待不下去,灰溜溜地走了,连带陈大宝也赶紧偷溜出去。 至于出了门,余宗耀与陈月娥如何争吵,陈大宝如何找他姑赔偿身上被划破的衣服,就是另外一场热闹了。 第43章 冯明舒的悔意 冯家客厅里,剩下的那些“亲朋好友”,这会儿有些回过味来,再看那温婉美丽的冯家太太,娴静漂亮的冯家大小姐,身上莫名起了寒意,纷纷起身提出道别。 至于之前的打算……哪有什么打算,他们就是单纯提着礼物来冯家道贺的。 冯家没有回礼? 冯家都把家财捐给国家了,他们哪还能挑理,一个个憋屈的走了。 等后来得知,冯家在他们走后,立刻让王妈带着双胞胎,将他们带来的礼物分批送给了交好的邻居,又得了一片赞誉,那就更憋屈了。 当然,这是后话。 眼下,“送”走了所有客人,余静秋将品了半天的白开水倒掉,抬眸看向默默擦拭手表的女儿。 手表上有几道新划痕,余静秋心底叹息一声,开口道:“珠珠,手表摔坏了,就重新买一块。” 冯明舒摇头:“不用买新的,只是划痕,擦擦就能用。” “那人呢,珠珠是不是也这么想的。”余静秋忽地转了话题,目光静静地看向女儿。 冯明舒愣了一下,她知道母亲话里的人是指周晋山。 周晋山留下了结婚报告就走了,她还没来得及如何处理,一批又一批客人来到了家里,一直忙碌到现在才清静。 再想起周晋山,眼前浮现的是他望着自己离开时那沉默又克制的眼神,冯明舒忽然有些心绪难安。 她之前口不择言地冲他说出那般难听的话,是带着前世的积怨和愤怒,但这些情绪与周晋山无关,他尽管有些强势,做事的方式让她难以接受,但他从未伤害过自己,且他是一名军人,一位英雄,自己那些话既是迁怒,也是对他的侮辱。 但他没有冲自己发怒,反倒跟自己道歉。 思及此,冯明舒再也坐不住,起身道:“妈,那份结婚报告的留在我这不合适,我去邮局给他寄回去。” 现在她的成分问题解决了,但两人的性格真的合适吗? 但不管如何,她得先给人道歉。 余静秋静静看了女儿一瞬,点了头:“去。” 有那么一瞬,冯明舒感觉被母亲看透了,又似乎是错觉,等母亲点头后,她立刻去了书房,将那份结婚报告找了个信封装起来。 不想出门的时候,碰见了带着属下来访的吴主任,她便留下,与母亲一起热情接待。 若没有吴主任的努力,冯家的捐赠未必能报到上头去,更不会得到那位老人的亲笔夸赞,由此改变了她们一家眼下的境况,所以母女俩是真心感激,再三感谢吴主任。 吴主任满脸笑意地摆手:“我可不敢居功,这是你们的时运,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工作。” 彼此客套一番,又聊了会工作,吴主任忽然话题一转,向着沏茶的冯明舒笑道:“明舒,听说你快结婚了,男方把结婚报告都打好了,吴阿姨先恭喜你了,等日子定下来,可一定要通知我,我若没空过去,也会叫人带份礼去。” 第44章 去军校找周晋山 冯明舒突然听到吴主任恭喜她,手一抖,差点把茶水倒出去,她连忙放下茶壶道歉:“对不起吴主任,我目前还没结婚的打算,辜负您的好意了。” 吴主任原有些惊讶,但瞧见小姑娘紧张又愧疚的模样,忙拉过她的手亲切安抚:“明舒别紧张,阿姨没有催婚的意思,你年纪小,是该多考虑,晚几年结婚也是可以的。” 冯明舒红着脸道了谢,接下来话题也转到别处,但她依旧有些坐立不安。 好在,母亲很快给了她出去寄信的理由,让她得以离开。 出了自家院门,冯明舒拿着装有结婚报告的信封,踌躇片刻后,她没有前往邮局,而是登上了一辆开往海事学院方向的公交。 她打算当面将结婚报告还给周晋山,再与他道歉,至于以后,那就再说。 而她不知,在她出了门后,母亲余静秋跟吴主任大致说她与周晋山的事,而后带着些遗憾说道:“那位周同志也是不错的青年,只是他与我家明舒性格不合。” 吴主任闻言笑道:“那就是咱们明舒的缘分未到,等下次举办联谊舞会,我再让人送来邀请函。”又冲身边年轻的助手吩咐,“小林,你帮我记住这事。” “好的吴主任,我记住了。”年轻助手林子华,连忙应声,认真地记录在笔记本上。 吴主任瞧着这位自己栽培了几年的年轻人,忽又生出一个想法:“小林,我记得你也没对象,要不下次的联谊舞会你也去?” 林子华并不笨,他立刻明白了吴主任话里隐含的意思,微愣过后,眼前浮现出冯家姑娘文静漂亮的脸,他的心跳忽然加快,抬头有对上余静秋打量的目光,他的舌头一下子打了结:“多,多谢吴主任给我机会。” 余静秋打量林子华一番后也是满意的,与吴主任交换了一个眼神,吴主任便笑着冲林子华道:“先别谢我,能不能找到对象还得靠你自己努力。” 冯明舒不知道,短短几分钟,在母亲的引导下,吴主任又给她安排了一场联谊舞会,连对象都给她预留了一个。 她转了两趟公交,终于在傍晚的时候,抵达滨城海市学院大门。 周晋山得到消息的时候,正在医务室吊水,他愣了足足三秒,然后猛地拔掉了手背上的针头,带出一串血珠。 新调拨过来的年长护士,看到他这操作吓了一跳:“周同志你干什么?你别跑,快回来!” 周晋山一路狂奔,护士喊不住,传达员也追不上。 他只用了两分半就跑了两里地,抵达到接待室外头,却没有立刻进去,而是先在门外平缓气息。 足足用了半分钟,直觉气息平稳,周晋山才伸手拉开了门。 房门发出轻响,屋内坐着的姑娘察觉,抬起头看过来。 傍晚的余光从窗外透进来,照在她瓷白小脸上,顿时染上了一层柔和釉光,让他刚平稳的呼吸再次加快,目光也无法移开。 直到有椅子轻微移动的声音响起,他匆忙移开视线。 第45章 周晋山的压制 冯明舒瞧见门外之人正是周晋山,她连忙从椅子上站起来,却见男人别过了脸,下颚绷着,也没有进来的意思。 冯明舒由此知道自己上午将人得罪很了,连忙道歉:“周同志,我为我上午无礼的言行道歉,对不起。” 说完,朝着周晋山的方向鞠躬,但刚弯下腰,身前就多了一道身影,对方握住了她的手臂,头顶上方传来低沉声音:“不用。” 话音落下,她就被一股恰到好处的力量拉了起来,冯明舒不由得仰起头,目光所见是男人带着淡淡青茬痕迹的下颚,看上去很硬朗,与女人的柔软完全不同。 男人个头很高,这个角度看不到他的脸,冯明舒努力想从这硬朗的下颚上看出他的情绪,却无所得,倒是余光瞥见了他凸起的喉结,此刻缓缓滚动,带起锐利的折影,仿若一把刀。 冯明舒感觉到压力,往后一退,男人握着她手臂的手掌也在这时松开了,她成功拉开了距离,也对上了男人微垂下来的目光。 他面对的是窗外的方向,双眼迎着光,漆黑的瞳仁似乎淡了些,冯明舒的压力也减弱了些,她暗舒一口气,从包里拿出信封双手递过去:“周同志,这份结婚报告我无权处理,还给你。” 周晋山闻言神色顿了一下,开口:“我说过的,你撕了或者烧了都行。” 冯明舒再次强调:“我没有这权利,请您退回去,如果有需要,我去跟你领导道歉。” “不用,事情我已经处理好了。”周晋山语速略快,抬手接过了信封,却无意露出左手,背上青筋突起,血迹染了半个手背,蔓延至腕骨。 “怎么流这么多血?”冯明舒瞳孔微缩,下意识掏出手帕,覆住了他的手背。 “没事,血已经凝住了。”周晋山满不在乎的说道。 只是话音刚落,针眼处因为无意的按压一下子涌出血来,染红了素白的手帕,周晋山立刻伸手掀手帕:“别弄脏了你的帕子。” “别动!”冯明舒瞪他一眼,按住了手帕。 那有些凶的眼神落在周晋山眼里,心尖又似被猫爪挠了一下,有些酥麻,也有悸动,以及能清晰听到的心跳声。 太响了! 他努力压制,以免惊跑了面前正低头为他包扎的姑娘,视线却无法抑制地缓缓触摸她的脸颊,从白皙光洁的额头,弯月般的秀眉,浓密挺翘的睫毛,到她俏丽的鼻子,红润的唇瓣…… 冯明舒有种被人盯住的感觉,手上动作加快,迅速包扎打好结,抬起头就见男人正偏头看向窗外,目光平静又专注。 冯明舒暗骂自己自恋,往后略退一步说道:“周同志,你们学校应该有医务室?”不等他回应,又继续道,“你回去让医生重新给你处理一下,我先走了。” 说完点头道别,抬脚往外走,身后传来男人的唤声。 “冯同志,天色晚了,我送你回去。” 周晋山三两步跨至门前,为她推开了房门。 第46章 隐藏的试探 冯明舒忙摇头:“不用了,我自己回去,你还是早点去处理伤口。” 周晋山抬起左手笑道:“你包扎的很好,血已经止住了,不用再处理了。”略了一下,目光落在她的脸上,神色认真,“冯同志,我们即使不处对象,也算熟人,你来找我,天色又要黑了,我要不送你回去,首长知道了肯定罚我。” 冯明舒有些吃惊:“真的会罚你吗?” 周晋山点头:“至少是三千字的检讨。” 男人言之灼灼,冯明舒不由得信了,却又想起一事:“军校纪律严,你能随便请假吗?” 周晋山眉梢略挑了下:“我还是病号,不能参加训练,出入要比别人容易些。” 冯明舒还有些犹豫,她不想来回拉扯,免得生出更多变故来。 “你稍等一下,我去拿请假条。”周晋山话音未落,人已经离开了。 他脚步太快,冯明舒都来不及喊住他。 冯明舒站在接待室门外等候,不时有路过的学员好奇打量她一眼,也有成排的士兵扭头朝她看来,结果遭到了教官的训斥。 她越发不自在,见时间过去了五分钟,天色越发暗了,便生出离开的念头。 但念头刚起,一阵风从后方刮过来,紧接着周晋山出现在她身侧,递给她一张纸条:“给,请假条。” 男人带着些许喘息的声音,冯明舒竟从中听出了愉悦。 她有些茫然接过的接过纸条,只见开头两行字字迹松散,像是初学者,却清晰写着请假理由是“护送女同志安全回家”,而下方是一个大大的“准”字,潦草洒脱,显然是另一个人的笔迹。 她沉默了一会,递回去:“麻烦你了。” “不麻烦。”周晋山眼底闪过笑意,接过纸条折起来放进了自己口袋里。 出了军校,两人一路步行前行公交车站,周晋山有意站在风向,为她尽量挡住寒风。 冯明舒拢了一下围巾,抬头冲他道:“你不用这样的。” 周晋山垂眸与她道:“这无关我们的关系,你是女同志,我又领了任务出来送你,照顾你是应当的。” 冯明舒忽然有些后悔:“对不起,我今天不该这么晚来找你。” 或许,她写封道歉信寄过来才是正确的。 周晋山点头:“晚上不安全,以后还是我去找你。” 听到男人这话,冯明舒心口微跳,抬头看过去,昏暗天色下看不清他的神色,却听见他带笑的声音。 “我开玩笑的,你别紧张。” 是她多心了,之前她那般过分,正常男人再热的心也会凉下去。 这样也挺好。 公交车到了,两人上了车,空余位置不少,两人坐在一排,却没有交流。 二十分钟后,两人倒了另一趟公交,冯明舒以为他们会继续沉默下去,周晋山忽然开口说起在军校的一些事。 有训练,比赛,还有学习,但都不涉机密。 周晋山并不是一个很会讲故事的人,他讲得平铺直叙,又过于简练,但截然不同的生活依旧吸引了冯明舒侧耳倾听。 想到弟弟明宇崇拜军人,等十来年他长大了,高考也恰好恢复,明宇或许可以参加军校考核,实现梦想。 抱着这样的想法,冯明舒禁不住开口问了一些细节,周晋山一一回答,直到说到了文化课程,他俊朗的脸上露出苦恼神色,欲言又止。 第47章 周晋山的请求 或许是之前气氛太好,冯明舒很自然地追问了一句。 周晋山揉了下眉心,苦笑说道:“冯同志,你知道的,我就是个大老粗,当兵之前没上过学,后来在部队陆陆续续学了一些字,原本是够用的,但到了军校不光要看书,还得写文章,写报告,原来那点文化都不够了。” 冯明舒了然:“要求不同了,确实得提升文化,你可以向老师或者文化高一些的战友请教。” 周晋山摇头:“老师每天的课已经很忙了,我不好去打扰,至于我身边的战友,都与我半斤八两。” 军校宿舍里,刚翻了两页闲书的翟某人忽然打了喷嚏,他揉了下鼻子,忍不住嘀咕:“谁在诋毁我?” 陆向前习惯性地怼回去:“你就是有毛病,赶紧去医务室看看。” 翟庆平翻了个白眼:“我可不想去医务室跟老周作伴,他现在逮着我就跟我请教个没完,我烦。” “你是真烦还是心里不痛快,觉得老周抢了你也中意的冯同志。”陆向前毫不客气地戳穿他。 翟庆平变色:“没有的事,你可给我闭嘴。” “有没有,你自己心里清楚。” “我清楚的很,就怕你不清楚自己的斤两,来来来,咱俩试试。” “试试就试试!” 于是,两舍友就这么从斗嘴变成了手脚交流,很快引来了隔壁宿舍过来呐喊助威,还有手痒的要参与进去,场所便从宿舍转移到了训练场,热火朝天的。 这边,公交车只剩下最后一站了。 周晋山诉说完苦恼,侧头看着身侧的姑娘,试探着提出请求:“听说冯同志是高中生,学识很好,不知能否给我当当老师?” 对方突如其来的请求,让冯明舒愣住了。 周晋山观察着她的神色,很快若无其事的说道:“我这请求是有些冒昧了,你不愿意没关系的,你也别为我担心,我以后把吃饭睡觉时间再抽出一些来学习文化就行了。” 冯明舒张了张口,还未出声,公交车停住了,周晋山起身侧首道:“到站了,下车。” 冯明舒反应过来,赶紧起身下了车。 附近的路灯又坏了,只能远远看见冯家洋楼前那盏昏黄路灯,却照不见脚下的路。 “我在前面走,你跟着我的脚步可好?”男人侧首问道,清朗的声音在夜风中似乎多了一丝温柔。 冯明舒没有夜盲症,但相比跟男人并肩而行,连气息都能彼此感受到,她更愿意走在他后方,所以她应了声:“好。” 周晋山见她答应,便迈开脚步不紧不慢的往前走,不时回头看她是否跟上,若距离拉大了些,他就会停住脚步等待。 冯明舒只好跟紧了些,前方是他宽阔的背影,寒风都被挡得绕了道。 她忽然想起,自己小时候曾梦想有个哥哥,可以帮她挡风雨,还可以帮她揍那些拽她辫子的坏小子。 现在想来,那位梦中哥哥形象,大约跟眼前男人差不多。 刚念及此,前方忽然传来男人有些低沉的声音:“这次进修大约还有三四个月的时间,之后我就会回到驻地,想来以后也没有什么机会再来滨城了。” 冯明舒闻言愣了一下,随后心口涌起一股怅然的情绪,之前犹豫的话也说出了口:“我不是不愿意给你补课,但你毕竟还要养伤,平常也要上课,而我也不好总去军校找你……” 她的话还未说完,前方的男人忽然转过身来,她一时不备差点撞入男人怀里去,好在对方及时倒退,又抬手虚扶了她一下。 见她站稳,周晋山便撤回手,垂眸望着她说道:“冯同志,你不用去军校找我,我每天下午都要去滨城医院复诊,大约傍晚能回转,到时我转道来你家……” 这里离冯家洋楼不远了,那盏路灯有虚弱光线照过来,周晋山眼力好,能瞧见眼前姑娘神色的细微变化,他及时改了口:“来你家附近某处地方,不用耽误你多少时间,我会把我文化课上不懂的问题,不认识的字,记录在笔记本上。如果你方便的话,拿回去帮我注解一下,第二天我来的时候,你再给我就可以了。” 冯明舒听到他这方式,便知对方真的只是想要找个老师,提升文化水平而已,倒是她自己想多了。 于是,她点了头:“好,那明天我们就约在那个拐角见面。” 她指了下不远处的一处拐角,那里是个死胡同,平日极少有人过去。 周晋山往那处瞧了一眼,确定了位置,开口问道:“时间定在下午五点,可以吗?” 冯明舒点头:“可以。” 那一瞬间,她仿佛看见男人的眼睛亮了一下,也或许是错觉。 之后,周晋山把她送到了冯家院门前,看她进了门,便转身阔步离开。 路灯将他身影拉得很长,又很快没入黑暗中。 “姐姐,你回来啦。”双胞胎欢喜的从楼里跑出来,迎接她。 周晋山在黑暗中,看到小洋楼二层东侧那间卧室亮起了灯,他才重新抬脚走向公交站。 回到军校,他立刻将翟庆平的闲书拿出来,翻找上面不认识的字记录下来。 在训练场上痛快打了一场的翟庆平和陆向前,勾肩搭背地回了宿舍,瞧见周晋山这架势,翟庆平顿时头疼:“老周,你怎么又跟闲书较上劲了?事先说明,我今晚累了,没有力气教你认字。” 周晋山抬起头,眼底流露出笑意:“多谢你的提醒,我找到了新的老师,以后不会麻烦你了。” 翟庆平:“……” “老周,你新老师是谁啊?带上我呗,我也想提高文化。”陆向前笑嘻嘻凑热闹。 “滚蛋!” …… 晚饭的时候,冯明舒听到王妈提醒,才想起今年腊月只有二十九天,也就是说,明天就是除夕了。 而不久前,她跟周晋山约定明天傍晚见面。 冯明舒:“……” 第48章 新坟与好学生 “珠珠明天有事?” 母亲的询问让她一下子醒过神,忙摇头:“没事。” 余静秋微笑看着女儿:“没事就好,明天上午咱们一家去祭祖。” 冯明舒听到祭祖时间安排在上午,暗松了口气,点头说道:“妈,我明早帮你准备祭品。” 冯家的老规矩,除夕这天是要去祖茔祭拜先辈,要准备的东西不少,除了必备的香烛纸钱酒水,鸡鸭鱼肉、面食糕点、米饭水果样样不可缺。 当然,这是老黄历了,如今崇尚节俭。 自冯老太太去世后,余静秋做主就是简化了,一碗肉,一碗米饭,一壶黄酒,两个苹果,四样东西能够轻松装入一个篮子里。 于是,除夕这天上午,街巷里的孩子们开心玩着鞭炮的时候,冯家四口提着篮子,坐上公交,前往祖茔地。 祖茔所在山坡原来是冯家私地,后来改成了公墓,这天来上坟的人也不少,碰见相熟的也会彼此打声招呼。 当然,前几年跟冯家人打招呼的人极少,今年除夕格外多了些,话里话外多是围着冯明舒这个冯家长女,打探她有没有对象,又有意无意地将自家儿子或孙子往她身前推。 冯明舒心下不耐,话也不客气:“大家都是来祭祖的,如今却站在坟头谈亲事,先不说讲究不讲究,即便这亲事成了,怕也要惹得祖宗不喜。” 这话一出,坟地都安静了。 恰巧这时,一只乌漆嘛黑的鸟从光秃的树上扑棱飞起,越过众人的头顶,将人唬得脸色发白。 等缓过神抬眼看去,冯家人已经走远了。 一个尖刻老太不忿地啐了一口:“牙尖嘴利的臭丫头,咱还不稀罕!” “对,咱不稀罕,这样的丫头娶进家门也是遭祸。” 女人们纷纷附和,却没注意到她们儿子(孙子)那幽怨的眼神。 冯明舒自是不管那些人的心情如何,都是趋炎附势之人,她何须给他们留脸面? 即便传出一些不好的名声,也正好把那些有意做媒的人吓走。 她心情舒畅地提着篮子走向公墓深处,抵达冯家祖茔前,而后惊愕地发现祖母墓旁多了一个坟堆,面上的土很新,前头压着纸钱。 双胞胎也发现了,仰头问道:“妈,这是我们家的亲戚吗?” 冯明舒也看向母亲,就见母亲平静道:“这是你们爹,港城那边传来消息,他死了好几年了,咱们见不着他的尸体,就给他立个衣冠冢。” 冯家姐弟仨:“……” 其实,冯老太太还在的时候,就总是骂儿子不当人,叫孙子孙女就当他这个亲爹死了。 双胞胎甚至没见过他们亲爹,所以明宇明雪听到这消息都没有伤心,只是觉得有些突然。 冯明舒却记得前世,冯栖元一直活得好好的,半年后母亲还设法将他们姐弟三个送去港城避祸。 当然,如今她重生回来,原有的危机已经被大致化解,他们不需要去港城,但冯栖元应该依旧活着。 应该? 冯明舒试探问道:“妈,这衣冠冢是哪天立的?” 余静秋迎上女儿探究的目光,嘴角勾起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半个月前。” 冯明舒恍然,半个月前她重生回来,母亲随后就给父亲立了衣冠冢,她竟莫名的有些爽快。 她果然不够善良。 冯明舒又打量了眼坟堆,发现了不足之处:“妈,碑没有立呢,我去捡块木头来,刻上父亲的名字给插上。” “姐姐,我们帮你捡木头。”双胞胎积极说道。 冯静秋微笑点头:“去,别走远。” 冯明舒就带着蹦跳的双胞胎去找木头。 路上,明雪小声道:“姐姐,我想要李叔叔给我当爸爸。” 边上的明宇也点了头,不过小男孩挺着小胸膛,抿着小嘴,一副傲娇勉为其难的样子。 冯明舒心情有些复杂,因为李叔已经出门寻亲十来天了,这是前世没有的事,她不知道李叔是否还会回滨城。 不过,她没提这事,只是笑着揉了下双胞胎的小脑袋:“等祭祖回去,姐姐给你们买小鞭炮。” 双胞胎果然被小鞭炮吸引了,忘了李叔叔的事,开心地点头,然后跟着姐姐继续寻找木板。 可惜找了一圈也没找到,冯明舒就把目光转向了墓地通道上的树木。 通道栽种的多是松柏,树枝分叉少,也不易掰断。 双胞胎合力抱着一根成人手臂粗细的松树枝,差点荡起了秋千,玩得还很开心。 冯明舒失笑:“你俩快松开,我爬上树去砍下来。” “姐姐,你会爬树吗?”明宇有些怀疑地看向姐姐。 冯明舒正要回答,身后蹿来一人,咧嘴冲她笑道:“冯同学,你要哪根树枝,我给你折下来。” 双手吊着树枝的双胞胎,立刻跳下来,齐齐跑到姐姐身边,凶巴巴地瞪向来人:“你谁啊?离我姐远点!” 冯明舒从口袋里取出了短刃,映着道旁的雪堆,寒光慑人。 来人立刻后退,嬉笑道:“冯同学你别动刀啊,我就是过来帮忙的,也是为那天夜里吓着你道歉。” 来人正是皮大鹏,但相比几天前,他瘦了许多,脸上的骨头都快支棱出来,唯有那双眼睛依旧贪婪又黏糊,让人厌恶。 冯明舒将弟妹拉扯到后面,随即一刀剁在树干上,冷声吐出一个字:“滚!” “冯同学,你别这么不近人情啊,那天夜里你把我的车摔坏了,害我回家被我爹揍了一顿,我也没怪你……嗳嗳别动刀,刀剑无眼……” “皮大鹏你干什么?” 前方忽然传来一道怒喝,皮大鹏一个分神,一道寒光划过了他的袖子,手臂上顿时一疼,他嘶了一声,捂住倒退:“冯同学你玩真的啊!” 转眼间,前方的人已经跑了过来,隔开了冯明舒与皮大棚,又担忧问道:“明舒,你没事?” “呦,这不是章大班长嘛,你来英雄救美,咋后面还缀着一个小丫鬟?啧,你眉骨上还贴了个纱布,不会是救你的小丫鬟留下的?”皮大鹏斜眼睨着章云潇,以及他身后的楚萱萱,出言嘲讽。 楚萱萱一下子冲了过来,冲着皮大鹏大骂:“你个臭流氓,说谁小丫鬟呢!” 章云潇却紧张地捂着眉骨,跟冯明舒解释:“我这伤是自己不小心摔的,跟别人没关系。” 双胞胎瞪圆了眼睛,看着前面这热热闹闹的场景,此时他们还不知道有个词叫修罗场,但是看得有点开心哦。 不过,姐姐得先出来。 双胞胎刚想去拉姐姐,就见姐姐三两下爬上了树,拔出刀劈着树枝,一边冲下方冷声道:“你们再不滚,树枝砸下来伤到谁,就是谁活该!” 皮大鹏是知道冯明舒有多狠的,准头也好得很,他捂着手臂倒退:“行,我滚,冯同学,咱们下次再见。” 说完就跑了,他怕慢点,那树枝就砸过来了。 但楚萱萱显然没这觉悟,还要叫嚣,很快被树枝扫了头脸,捂脸大叫,就连章云潇也被扫了一下。 章云潇拉开了楚萱萱,仰头对树上的冯明舒道:“我说过不会再打扰你,只是刚刚见皮大鹏找你麻烦,才心急过来,如今看来是我多事了,你并不需要我的帮助。” “冯同学,再见。” 章云潇黯然离开,楚萱萱朝树上狠狠瞪了一眼,就喊着云潇哥哥追了上去。 双胞胎拍手叫好:“姐姐你好厉害!” 冯明舒矜持地笑了笑,砍下树枝,拖到祖茔前,削皮刻字,嘭地插进衣冠冢。 恰有一阵风吹过,刮起了一些坟土。 数千里外的港城,灯红酒绿处,倚着美人喝酒的冯栖元忽然打了个寒颤,杯中酒水泼了出去。 “哎呀冯公子,你这是命里有劫数啊,当回祖地重修祖茔化解劫数。”一个穿着麻布褂子的男人煞有介事说道。 冯栖元啪地摔了酒杯:“回个屁,本公子在港城潇洒的很,才不回去被那黄脸婆管束!” “就算有劫数,老子也不怕!” 从墓地回来,冯明舒给双胞胎买了小鞭炮。 到家后,双胞胎往嘴里塞了几块点心垫肚子,就开心的拿着小鞭炮,找小伙伴们玩去了。 冯明舒留在家里,跟母亲一起准备年夜饭,偶尔会看一眼手表。 余静秋擀着面皮,在女儿第十次看手表时,开口问道:“珠珠是约了人吗?” 心事被戳破,冯明舒差点把手里的饺子给挤破,她连忙一边补救,一边回道:“妈,是我一个同学成绩有些差,他请我帮他改错题,约好下午五点见面,我出去拿了他的错题本就会回来,不会耽误多少时间。” 余静秋问:“是在咱家附近见面吗?” 冯明舒点头:“对,很近。” 余静秋笑道:“外面挺冷的,请你同学来家里喝杯热茶。若是题不多,你可以当面给他辅导,效果应该会更好。” 冯明舒一听母亲这提议,立刻摇头:“我那同学害羞,不肯来家里,而且他的错题挺多的,一时半会也改不完,今天又是除夕,我也不好留人家待太久……” 余静秋看着女儿为了找理由,急得耳朵都开始发红,她笑了一声:“那便算了,等他哪天想来做客,再请他进来。” 冯明舒暗松一口气,连忙点头应了。 昨日母亲冲周晋山发怒的样子,她一直记着,所以她不说出周晋山的名字,是不想让母亲生气,也不想让她误会。 毕竟,冯明舒只是打算短时间地辅导一下周晋山的文化课程,双方都没准备发展别的关系,也就用不着跟家里说明。 当时针距离五点越来越近,玩的肚子饿了的双胞胎跑回了家,饺子也下了锅,在热水中翻滚。 冯明舒瞧着时间只剩下五分钟了,便跟母亲说了一声,套上棉猴,戴上围巾往外走。 “珠珠等一下。” 余静秋叫住她,快速捞起10来个饺子,沥水后倒入食盒中:“拿去送给你同学尝一尝,这是礼数。” 冯明舒原本是不想拿的,当听到母亲带着训诫语气的“礼数”二字,只好接过:“谢谢妈,我很快回来。” 这一耽搁,时间就有些紧了。 冯明舒提着温热的食盒小跑出了家门,又一路跑向约定的巷口。 天色渐渐发暗,四周的鞭炮声不绝于耳,路上只有零星几个孩童还在玩耍,更多的被家人召唤回家吃年夜饭。 食物的香气飘散在街巷里,寒风也吹不散,如同吹不散除夕夜这团圆喜庆的气氛。 冯明舒跑得急,拐到巷口时,差点撞入周晋山的怀里。 周晋山握住她的手臂,助她稳住身形:“不急,我也刚到。”随即目光落在她手上的食盒上,问道,“这是送我的吗?” 这次他居然没有直接抢。 冯明舒脑海中首先浮现的便是这个念头,随即把食盒直接塞给他,又乘势后退一步说道:“这是我妈叫我带给你的,她说是礼数,跟你是谁没关系。” 周晋山眼底露出笑意:“我知道,替我谢谢伯母。” 冯明舒敷衍的“嗯”了一声,便问道:“你的笔记呢?” 听到她这话,周晋山从身侧单车的车把上取下一个网兜,笑着递给她:“笔记在兜里,余下的是谢礼,这也是礼数,请不要拒绝。” 冯明舒:“……” 这一刻,她有点讨厌这年代的国人太过注重礼数。 网兜里有罐头,有面包,还有糖果,倒是把笔记本挤到角落里,不注意都看不到。 她有些艰难的将笔记本拿出来,又随手拿了一个罐头,便将网兜推回给周晋山:“礼数太多是负担,剩下的你拿回去。” 不等他回应,冯明舒又匆忙道:“我妈在等我吃年夜饭,我走了。” 说完就跑,后面传来周晋山的低喊声:“冯同志,明天我能继续来找你吗?” 冯明舒扭头瞪他一眼:“明天大年初一,你们军校难道没活动?” 第二天。 周晋山早上八点就到了,用实际行动表示他们军校春节真没什么活动。 冯明舒能怎么办,只好将春节的时间腾出来为他补课。 关键的是,她发现自己为周晋山标注的汉语拼音,周晋山居然不认识。 不过想想汉语拼音制定出来也没几年,冯明舒就淡定了,提出用汉字标音,但周晋山的好学劲头还很强,提出想跟她学拼音。 学拼音总不能在巷子里吹冷风学,好在春节图书馆不关门。 两人去了图书馆,毕竟是春节,来的人不多,两人找了一间安静的阅读室开始教学。 周晋山学得并不慢,只用了两天,就将拼音学会,且融会贯通。 期间,两人没有半点暧昧,相处起来很是舒服。 冯明舒松了一口气,走出图书馆后,她将教学用的字典送给他:“这当是老师送给聪明学生的礼物,你以后可以自己用字典提高文化水平。” 周晋山并没有接字典,而是看着她问道:“你送我字典,是不打算再教我了是吗?” 冯明笑道:“春节就剩一天假了,你该好好歇歇了,张弛有度才更有利于学习的进步。” 周晋山叹了口气:“冯老师,跟你学习与我就是一件轻松的事儿,你要我自学才是为难我了,而且除了拼音,我还有许多别的问题,能不能再麻烦你一些日子?” 冯明舒见他如此恳求,心一软就答应了下来。 只是没想到第二日会发生许多事。 第49章 我想结婚了,你愿意娶我吗? 大年初三,冯明舒如约前往巷子口与周晋山汇合。 但还未说上话,巷子外忽然响起了明宇的呼喊。 “姐姐,姐姐,李叔叔回来了,你在哪啊?” 出门寻亲半月的李叔叔,终于回来了? 冯明舒一下子高兴起来,快速跟周晋山说了句:“你先去图书馆,我晚点去,也可能没有时间过去,你自己安排。” 说完,冯明舒就跑了出去,拉住弟弟问道:“李叔叔来咱家了?” 明宇用力点头:“李叔叔下了火车就来咱家了,还带了好多东西。” 周晋山走出巷口,望着姐弟俩欢快的背影,心底生出一丝挫败。 不过,正如他之前对政委说的,他的字典里从来没有“放弃”这两个字。 他这三日当个好学生,可不仅仅是为了当学生,而是为了以后冲锋做铺垫。 冯明舒哪里知道某人的心理,她赶回家,见到了风尘仆仆的李叔叔,脚边还有一个很大的土布包裹,与李叔叔往日的风格截然不同。 冯明舒从小见到的李叔叔,最开始是西装皮鞋,后来换成了中山装,向来是干净整洁的,不像此刻的李叔叔头发有些长,下巴上的胡茬没清理,眼底还带了血丝,但笑容一如既往的温暖。 “明舒回来了?李叔叔给你带了礼物,看看喜不喜欢。”李彦忠从包裹里掏出一个盒子,笑着递给她。 “谢谢李叔叔,您送的我肯定都喜欢。”冯明舒欢喜接过,打开盒子,入眼是一片雪白,入手光滑暖和,她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是雪貂的毛?” “对,老家人在林子里捡到了一只濒死的雪貂,可惜皮毛有些少,只够做一个围脖。”李彦忠有些遗憾道。 “这么稀少,那我不能要,李叔送给我妈,我妈戴着肯定好看。”冯明舒退回盒子,俏皮地冲着李叔叔眨了下眼。 李彦忠却有一丝迟疑,目光看向余静秋。 余静秋嗔了女儿一眼:“你李叔也给妈带了礼物,围脖你就自己收着。” 冯明舒一听就放心收下了,目光又转向母亲手边的盒子:“妈,我能看到你的礼物吗?” 她是真的好奇,也想以此判定两位长辈的感情进展。 “我也要看。”同样收到了礼物的双胞胎,跑来凑热闹。 余静秋一向是宠孩子的,见他们好奇,便把盒子打开了,看到里头根须分明的野山参,瞧着年份有五十年以上,她怔了一下,不顾孩子们的好奇,迅速盖上盒子,才抬眸问道:“花了多少钱买的?我拿给你。” “不是买的,是老家人在山里采的,我想着你的身体需要这味药补补,就赶着送来了。”李彦忠笑着说道,笑里透着舒畅。 “即便是老家人采的,也是费了功夫的,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余静秋将盒子推向李彦忠。 李彦忠脸上的笑消失了,他张口想说什么,冯明舒抢在了前头。 “妈,李叔叔,我带明宇明雪出去滑冰,要中午才能回来。”冯明舒一手拉一个往外走。 “姐,我们早饭还没吃呢。”明雪不舍得扭头看向厨房,她都闻见鸡蛋粥的香气了。 “姐姐带你出去吃,吃煎饼果子,放俩鸡蛋的。”冯明舒许诺。 明雪的眼睛一下子亮了,举起一根手指:“一个鸡蛋就够了。” “姐,我要两个鸡蛋的,还要两根油条。”明宇大声说道,结果额头被弹了一下。 “眼大肚子小,要多了吃不了可是浪费,浪费可耻。”冯明舒认真教导。 “那我只吃油条行吗?”明宇捂着额头犹豫道。 “行,给你油条配豆浆。” 冯明舒总算将双胞胎哄了出去,带上了门,前往菜场,里头有一家店的煎饼果子是一绝,她也有点馋了。 屋内,余静秋再次将盒子往李彦忠的方向推了推:“没名没分的东西,我不会收。” 李彦忠愣住了:“太太,您的意思……” “我上次说过了,不用叫我太太,唤我名字即可。”余静秋给他倒了一杯茶,递过去,“坐,喝茶。” 茶水氤氲着热气和茶香,但李彦忠没有坐下,目光直视桌前娴静的女人,这是他以前从未有过的大胆。 余静秋抬眸迎上他的视线:“你去寻亲之前,我给明舒生父立了衣冠冢。” 她的语气一如既往地平静温婉,好似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却在李彦忠心底投下一颗炸弹,炸得他站立不稳。 于是,李彦忠拉开椅子坐下了,目光凝着对面的余静秋,张开口,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余同志有了想嫁的人?” “李同志有想娶的人吗?”余静秋不答反问。 李彦忠猛然抓起了茶杯,仰头灌了下去,喉结滚动吞咽,直到喝完最后一滴茶水,他放下茶杯,目光灼灼望着对面女人,张口吐出一个字:“你。” 余静秋似乎对他的答案并不意外,很平静的拿过那支人参说道:“这个当是聘礼。” 哐当! 李彦忠起得太急,无意间将茶杯扫落到了地上。 好在地上有层毛毯,茶杯滚动两下就停住了,完好无损。 …… 中午,冯明舒带着玩疯了的弟弟妹妹回家后,得到了一个让她震惊的消息。 母亲要嫁给李叔叔,这是喜事,是她期盼已久的喜事,并不会让她震惊。 她震惊的是,母亲打算结婚后,带着弟弟妹妹与李叔叔一起搬迁到他刚寻到的老家,而自己被留下了。 冯明舒难以接受:“妈,为什么把我留下?我要跟你们一块去……” 余静秋摇头打断:“珠珠,你十八岁了,已经是结婚的年纪,而李叔叔的老家是北边一个极偏僻的村落,并没有适龄的青年与你相配……” “妈,我没想结婚,我想一直陪在你们身边。”冯明舒立刻表态,这也是她的心里话。 “可我不想我家珠珠变成老姑娘。” 余静秋将女儿额前碎发撩到耳后,温柔说道:“珠珠也不用急,妈妈可以等到你找到合适的对象,再和你李叔叔结婚。” 冯明舒:“……” “妈,你们婚后不能留在滨城吗?” 年前,冯明舒考虑下乡,母亲让她见了黄阿姨,听了黄阿姨讲述了其女儿在北边兵团那些艰苦的经历,冯明舒便知母亲不会同意她下乡,也明白了自己的下乡计划有很多粗陋之处,需要修正。 后来,冯家捐赠的事登了报,又得了那位老人提笔夸赞,她的成分问题得到了解决,冯明舒也就歇了下乡的心思,打算春节后打听各厂的招工消息,努力考取一个职工名额。 若是一时等不到招工,也可以找份临时工先干着。 这样,她就可以留在滨城,陪在家人身边,之后只要小心谨慎些,也能熬过那混乱的十年,再之后高考恢复,她会考取大学,选一门自己喜欢的学科专研,这般简单充实的生活是她所期盼的。 但她设想的未来,被母亲的搬迁计划全打乱了。 她心里有委屈,委屈母亲将她单独撇下。 瞧见女儿眼圈都红了,余静秋叹了一声气,将她带去书房,这才缓声说道:“珠珠,如你前世所见,数月后城里会陷入混乱,咱们之前所做的准备未必能够保全咱一家子,况且两年之后知青下乡会成为趋势,你弟弟妹妹再有个五六年也就赶上了,与其他们到时候被动下乡,不知分派到何处,不如我现在带着他们下乡,陪伴他们长大,期间就算遇到事也不至于鞭长莫及。” 冯明舒当然知道母亲的分析是对的,她自己也曾这般考虑过,只是计划不如母亲周全,但她在意的不是这个。 “妈,你一定要撇下我,将我嫁到别人家里,你就不怕我被人家欺负吗?”冯明舒眼圈再次红了。 余静秋拿出帕子给她擦了眼角:“珠珠,你不能一辈子都不长大,母亲不能陪你一辈子,也不能照顾你一辈子。” “可我才回来一个月,您才陪了我一个月,就要把我从这个家里赶出去。” 冯明舒忘不了前世她求药无门赶回家,却看到母亲身体冰凉的那一幕,也忘不了农场那十五年的孤寂,眼泪一下子流出来,她伸手抱住母亲温热的身体,紧紧抱着不撒手。 余静秋感觉到了胸口的湿润,心口一下子揪着疼起来,她知道女儿前世经历的事情比她告诉自己的要多很多,受的委屈痛苦也多很多,若是可以,自己也想一辈子将她护在羽翼下,让她不受半点风雨,一如前面的十八年。 但余静秋清楚地知道自己做不到,时代的浪潮不是她一个普通母亲能扛住的,所以她只能狠下心肠,另作安排。 “珠珠,妈妈也不想急着把你嫁出去,但是时间快来不及了,如果短期内我和李叔叔不能借着结婚迁走户口,待形势加剧,我们一家子就没办法再走了。”余静秋轻拍女儿的后背,冷静说道。 冯明舒的眼泪一下子止住了,她从母亲怀里出来,紧张地问道:“这个短期是多短?” 冯明舒天生对政治不敏感,前世她几乎没有理会过,而今世她逼着自己每日看报分析,但依旧不如母亲看得明白通透。 瞧见女儿红得跟兔子一般的眼睛,余静秋犹豫了一瞬,回道:“最晚到元宵。” 冯明舒立刻算时间,今日是正月初三,与元宵只差十二天。 不,没有十二天了,领证、迁移户口都是需要时间的。 “妈,明天民政局就开门了,你和李叔叔先去领证,办理其他手续的时间也能充裕些。”冯明舒立刻道。 余静秋摇头:“珠珠,我跟你李叔叔商量过了,在你结婚之后我和他再去领证。” 冯明舒又委屈起来:“妈,您一定是要逼着我嫁人是吗?那我嫁,我今天就去找个人嫁出去。” 余静秋笑起来:“你把人带回家,妈妈看一眼。” 冯明舒:“……” 冯明舒跑出了家门,她的脑子乱哄哄的,不知不觉来到了图书馆外。 守门大爷看见她立刻招呼:“嘿,那姑娘,前两日跟你一起来的那位男同志在馆里等你一上午了,快进去。” 春节来图书馆的人少,这么登对又漂亮的青年男女,老大爷可不一眼就记住了。 听到大爷的话,冯明舒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来到了何处,心陡然慌了一下,下意识否认:“我不是来找他的,大爷你别跟他说我来过,我有事先走了,再见。” 她说完掉头就走,越走越快。 却不知周晋山一直坐在昨日那间阅读室里,也是昨日那个临窗座位,抬头就能看到图书馆入口位置。 周晋山耳力敏锐,窗户的缝隙透进来了大爷敞亮的招呼声,他立刻抬头看过去,看到他原本以为今日不会再出现的姑娘,没有半分犹豫,他站起身快步朝外走。 出了图书馆,却没见到人,周晋山立刻询问守门大爷。 “你说那姑娘啊,她往那边走了,不过人姑娘走之前特意说了,不叫我告诉你,你俩这是闹矛盾了?”守门大爷打趣问道。 “大爷,回头我给你带喜糖。” 周晋山丢下这句话,就顺着大爷指示往东面街道追去。 很快,他看到了前方有道踟蹰的背影,一截红色羊绒围巾在风中舞动,明丽又鲜活。 紧走几步到了姑娘身前,周晋山俯首笑问:“冯同志,你是在等我吗?” 男人突然出现,冯明舒虽有些意外,但还是点了头:“对,我在等你。” 因为就在刚刚,她从图书馆外走出一段距离后,风吹得她的脑子清醒了一些,她倏然发现,除了周晋山,短时间内她找不到第二个能跟她结婚的男人。 之前,她觉得两人性格差异太大,但这几日,周晋山面对她时就是个好学生,全然没有了往日的强势性格,相处起来很舒服。 但这样的师生关系,跟男女关系全然不同。 况且,自己将他当做抵挡母亲逼婚的工具,对他公平吗? 且不说公平与否,她提了,周晋山就能答应吗? 看到姑娘神色来回变化,而她的眼圈还有些红肿,像是之前哭过,周晋山原本因为听到她在等他而满涨的好心情,一下子落了下去,他尽量温和问道:“冯同志,你是遇到事了吗?你说出来,能帮的我一定帮你。” 冯明舒闻言,抬头看向周晋山,两人极少这么近的距离对视,此刻,她看到了男人漆黑眼瞳中小小的自己。 于是,她深吸一口气,开口问道:“我想结婚了,你愿意娶我吗?” 第50章 毛脚女婿登门 正月初三的街道人流不多,但风很大,刮得树枝哗啦作响。 姑娘的请求混着风声一块灌入耳中,周晋山愣了一下:“你说什么?” 果然,这男人不愿意。 冯明舒顿时羞耻极了:“没说什么,你就当没听见。” 她说完掉头就走,但男人长腿一迈就到了她身前,让她差点撞入他怀里。 “你干什么啊?”她倒退一步。 “冯同志,我刚刚确实没太听清,或者说是不敢相信,如果你不想重复,那我来说,”周晋山俯首,目光灼灼地望着她绯红的脸颊,“我想跟你结婚,请你嫁给我好吗?” 冯明舒愣住了,她的第一反应就是,周晋山的话比她的话有诚意多了。 这让她更添了心虚。 “冯同志,你愿意吗?”周晋山又问了一遍,漆黑的眼瞳里似乎带着几分忐忑。 或许是两人离得太近,路上零星的几个行人纷纷扭头打量,也将冯明舒神游的思绪拽了回来。 她咬了下唇,拉扯着良心又问一次:“你真的愿意娶我吗?我可能跟你想要的温柔娴淑的妻子不一样,我家务做的不好,脾气也不大好……” 她还在努力列举自己的缺点,周晋山打断道:“谁说我要温柔娴淑的妻子?” 冯明舒愣了一下:“你们男人不都想要这样的妻子吗?” “别人怎么想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想娶的就是你。”周晋山语气坚定,又一次问道,“你现在愿意嫁给我吗?” 男人的话若说没在她心底掀起波澜,那是不可能的,但也仅是一丝波澜。 或许,经历太多,见过太多并非是好事,会让人吝啬于付出情感,也让人更理智地分析婚姻带来的利弊。 嫁给眼前的男人,于她而言,是利大于弊的。 就算日后婚姻破裂,以周晋山军人的品质,应该做不出太过恶劣的事。 就算有个万一,她今世又被下放了,这男人或许还能带些吃食和衣物去探望一下自己。 思及此,冯明舒决意把良心丢给狗吃,望着他点头:“我愿意。” 在她点下头时,周晋山就笑了起来,是那种把阳光都揉进去的笑容,让他俊朗的脸更添魅力。 冯明舒忽然有些脸热,飞快移开了视线。 “那份结婚报告还在我手里,不用重新申请,但我还没有正式登门拜访伯母,你看哪天合适我上门,按滨城的礼数我需要准备什么,伯母喜欢什么?对了,我家人不在这边,等提亲的时候我想请林政委代替我家人出面……” 冯明舒只移开了一会视线,就听到周晋山越说越多,她急忙打断:“不用那么麻烦,你现在跟我回家见我妈,明天咱们一早就能去领证。” 周晋山:“……” …… 出门不到半天,冯明舒就带了结婚对象回来,她其实是有些忐忑的,毕竟母亲年前就否决了周晋山。 她原还想着,母亲若是再反对,她就顺势提出不结婚,跟他们去北边。 不想,所有的腹稿都没用上,母亲没有反对,也没有半点惊讶,很平静地接待了周晋山。 “伯母,我来得匆忙,没来得及准备像样的登门礼物,还请见谅。”周晋山左手提着一刀肉,右手提着几盒糕点,很是歉意地说道。 这些东西是周晋山不顾冯明舒的劝说,骑车回了一趟军校带过来的,所以傍晚才抵达冯家。 余静秋瞧了眼周晋山手里提着东西,温婉笑道:“这些已经很好了。珠珠,帮忙提到厨房去。” 冯明舒有些懵地看着两人的寒暄客套,直觉这过程太顺利了,顺利得好似双方事先沟通过。 周晋山没有告诉他的小姑娘,这几日两人的交往都没有逃过未来岳母的目光。 他能发觉,是靠他敏锐的洞察力。 未来岳母没有出面阻拦,便是一种默许的态度。 可即便猜到了,眼下登门,面对未来岳母,周晋山依旧是紧张的,他开口笑道:“不用倒手了,珠珠给我指一下厨房,我自己送进去就行。” 突然从男人口中听到自己的小名,冯明舒反应过来了,羞耻感冒出来,她紧抿着唇,径自走进厨房。 周晋山跟着进来,按照指示放好了东西,就见他的姑娘睁着圆圆的杏眸瞪他:“不许喊我的小名。” “你是说珠珠这个名字吗?我是跟着伯母叫的,你不喜欢吗?”周晋山是极喜欢的,眼底带着笑意。 “小名是长辈叫的,你不许叫。”冯明舒涨红了脸,再次强调,这男人叫一次,她的脚指头就得抠地一次。 “那我该叫你什么?”周晋山顺着问道,又补充一句,“叫冯同志就太生疏了,毕竟我们要结婚了。” 结婚两个字落入耳中,冯明舒依旧没有太多的真实感:“叫我名字就行。” “好,我以后叫你明舒。”周晋山从善如流,“作为交换,你也别再叫我周同志了。” 公平交换,她该唤他的名字,周晋山忽然很期待,却见对面姑娘眼睫眨了下:“好,我叫你老周。” 周晋山:“……” “你不喜欢吗?我听你战友就是这么叫你的。”冯明舒表示疑惑,但灵动的杏眸中透着促狭的笑意。 周晋山是喜欢看她笑的,纵容的点了头:“老周就老周,你喜欢就好。” “姐姐,大哥哥,你们是在说悄悄话吗?” 厨房门口,忽然探进来一个小脑袋,好奇的打量他们,是小明雪。 冯明舒可不想教坏妹妹,立刻摆手:“没有的事,我们要出去了。” 说着,用眼神示意周晋山跟她一起出去。 到了客厅,发现不少邻居来串门。 确切的说,邻居们看到周晋山提着礼物登门,特意过来瞧热闹,也是来搭把手,试一试毛脚女婿。 一见两人出来,邻居们纷纷打趣,冯明舒有些招架不住,周晋山却很大方,一一回答了邻居们关于他身份、家庭、职业等方面的打探。 当然,若是涉及保密性,周晋山是一字不漏的。 很快,邻居们的打探转到了礼金、婚期、喜宴上头,这次却是冯明舒抢先作答:“我和周同志的婚事一切从简,明天领证后,会给大家发喜糖。” 这话一出,邻居们面面相觑,就只发喜糖不办喜宴了? 这可是冯家长女的婚事,就算家财都捐了,也不至于连个像样的婚礼也办不起?再说了,还有她的军官对象呢。 周晋山没有说话,只是抿着唇,沉默地看向冯明舒。 冯明舒感觉到了男人的眼神压力,但她并不准备改口,因为这场婚事她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快,越快越好。 一时间,客厅陷入一种微妙的安静中。 第51章 不能结了婚还当光棍 最后,居委会的朱主任出言解了围:“婚事从简好,咱们领袖倡导勤俭节约,你们这是完全遵循了领袖的指示,这觉悟一般人比不了,咱们都得向你们学习。” “对,咱明舒就是觉悟高,必须鼓掌!” 邻居们纷纷附和,一片掌声中,这事似乎就落了定。 窗外天色黑了,到了吃晚饭的时候了,邻居们不好多留,纷纷打了招呼离开。 周晋山留下来吃了晚饭,吃的是鲜肉打卤面,放了香干、木耳、香菇、鸡蛋还有花生,最后点几滴独流老醋,摆上一碟腊八蒜。 周晋山一口气吃了两大碗面,嚼了五六颗蒜,看得双胞胎瞪圆了眼睛,他便喝干净碗底的汤水,放下了碗筷。 “面条还有许多,小周再吃一碗。”余静秋笑着劝说道。 “伯母,我吃饱了,吃不下来。”周晋山忙回道,然后拿起公筷,夹了一大筷子鸡蛋放到冯明舒碗里。 已经吃饱,正在跟最后几根面条较劲的冯明舒:“……” 看她不动筷子,周晋山劝道:“你有些瘦了,多吃点。” 桌上其他人一齐看了过来,冯明舒又有一种脚趾头抠地的冲动,又见周晋山还要给她夹菜,她连忙端起碗道:“我够了,吃的挺饱的,你不要再给我夹了。” 周晋山有些遗憾地收回筷子,一只小碗就递了过来,是小明雪,她甜糯地说道:“姐夫,我要多吃点,能快点长大。” 周晋山被那声“姐夫”取悦了,很快给那只小碗夹满了菜,小明雪甜甜道了谢,吃得一脸满足。 明宇偷偷瞪了妹妹一眼,但还是被母亲抓包,他立刻坐直身板,乖乖吃面。 等一家子吃完饭,周晋山抢着去洗碗,也是抢了双胞胎的活。 小明雪高兴地帮着打下手,明宇则拉着姐姐到了客厅。 “姐,你真的要嫁给那个男人吗?”明宇小眉头皱着,“是因为妈妈不带你走吗?要不我留下来陪姐姐,姐姐也不用嫁给那个男人了。” 冯明舒听到弟弟这些天真的话语,不由得失笑,抬手揉了下他的脑袋:“姐姐嫁人,是因为到了结婚的年纪了,所以你留下来也没用,以后要乖乖听妈妈和李叔叔的话。” “可我不想跟姐姐分开,姐姐你再等我几年,等我长大了就能保护姐姐了。”明宇挺着胸膛急切说道,他小时候就说过要娶姐姐,后来长大了知道姐弟是不能结婚的,他就换了目标,想着早早长大能护着姐姐。 冯明舒眼睛有些发酸,抚了下弟弟单薄的肩膀,笑着说道:“小宇别担心,姐姐能保护自己,不过到了北边,你要多护着小雪。” 她又叮嘱了许多,小男孩明显不高兴,但还是一一答应下来。 后来小雪也凑了过来,姐弟仨有说不完的话。 余静秋没有去打扰,只把洗完碗的周晋山叫去了书房谈话。 “小周,你可是因为珠珠不愿办婚礼而不高兴?”余静秋开门见山问道。 刚坐下的周晋山忙起身否认:“伯母,我没有不高兴,一切以珠珠心意为准。” “坐下。”余静秋抬手示意他坐下,摇头笑道,“珠珠这孩子有些娇气,你要多担待一些,不过她今天这些决定,算是我逼的。” 听到她后头那句话,周晋山愣住了,喃喃问道:“结婚也是吗?” 余静秋点头:“对,我若是不给她压力,她或许十年八年都不会结婚,不是因为你或者别的男同志不好,而是我们做父母的没有做好榜样。” 说到这,余静秋顿住了,思绪飘到十几年前,那时候珠珠不过五六岁,她与冯栖元的关系就已经破裂了,即便她想遮掩,但冯栖元成天不着家,家里佣人又偷偷嚼舌根,后来她换了一批佣人,但已经于事无补,珠珠的性格从活泼变成了安静,老太太却很喜欢,说这才有大家闺秀的范儿。 可余静秋宁愿自家姑娘还是那个上树掏鸟窝、上房揭瓦的野姑娘。 “伯母,我娶了珠珠后,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周晋山再次起身,郑重承诺道。 关于冯明舒父母并不圆满的婚姻,他是大致了解过的,并不是他有意窥探,而是政审要查三代,这些是避不开的。 他当时并没有想太多,如今心底却生出一股对曾经那个小姑娘的疼惜。 更生出一股庆幸,庆幸自己这些天一直缠在她身边,当她想要结婚的时候,第一个想起的就是自己,而不是旁的什么人。 并不知道自己错失了什么的翟庆平,好好地看着“闲书”,忽然就打了个喷嚏。 当时针指到八点,周晋山必须得离开了,冯明舒也被母亲赶出去送他。 走到院门前的路灯下,周晋山停住脚步,侧首对他的姑娘道:“明舒,我明天早上八点在这里等你。” 夜里寒冷,呼出的气化成了白雾,冯明舒不着痕迹地退了半步,低着头说道:“不用那么早,我明早要先去居委会开证明,已经跟朱主任说好了,大约九点能拿到,你那时候过来就行。” 真的确定要结婚,再面对这个男人,冯明舒就做不到以往那般坦然。 周晋山或许看出来了,他答应了这个时间,但临走前,忽然伸手将她被风吹乱的头发撩到了耳后,俯首低声道:“明舒,我很高兴你选择跟我结婚。” 他的呼吸,还有手指的温热,都留在纤薄敏感的耳朵上,激得冯明舒浑身颤栗起来,而那讨人厌的男人已经跨上自行车,嗖地骑远了。 冯明舒用力地搓了好几下耳朵,这才折身回屋,可依旧让小明雪发现了异样。 “姐姐,你的脸好红啊,耳朵也是红的。” 见母亲的目光也看了过来,冯明舒赶紧解释:“是外头太冷,被冻红的。” 而占了便宜的某人,却是情绪高涨,骑车回军校的时间直接缩短了三分之一。 他利用多出来的这点时间,找到林政委家里,请了明日的假。 林政委一问缘由,得知他要结婚,直呼好家伙,当下就给批了假,还不止一天。 这消息传到宿舍,整片宿舍都沸腾了,许多战友都琢磨着要给老周布置新房。 没有分配新房不怕,那就腾一间宿舍出来。 总不能让老周结了婚,还当光棍不是? 第52章 明舒,我们现在是夫妻了 正月初四,是个阳光明媚的日子。 冯明舒一早就起了床,刚吃过饭,就被母亲拉去上妆,素净的脸只是浅浅描了眉,涂了一层唇色,便减弱了些许学生气,多了几分妩媚的气质。 双胞胎看得眼睛发亮,要往她身上扑,但被余静秋赶出去,然后从柜子里取出一件白色呢子大衣,换掉了冯明舒身上那件早就穿旧的棉猴。 之后,余静秋拿出了户口本放到她手上,笑问:“要妈妈陪你一块去吗?” 冯明舒摇头:“不用了妈妈,我答应了今天结婚就不会反悔,等我拿回来结婚证,妈妈也跟李叔叔去领证。” “知道了,你快去。”余静秋笑着说完,就别过了脸。 冯明舒伸手抱住母亲,在母亲的颈窝处轻蹭了一下:“妈,你别担心,我会把日子过好的。” 她说完便放开了母亲,转身朝外走。 她知道,走出家门,她就不再是能随意在母亲怀里撒娇的小姑娘了。 重生回来的这一个月,与家人温馨相伴,恣意生活,这是命运的馈赠,是母亲的纵容,也是她的任性。 如今,任性的时限到了,她该走出去了。 走向另一段生活。 最后回望了一眼白色洋楼,冯明舒拉开了院门,抬脚走了出去。 今天是新年开工的日子,街道上的人流多了,但如冯明舒穿得这般鲜亮的人,却是少见。 冯明舒在行人们好奇打量的目光下,走向了居委会。 时间刚到八点,不想周晋山已经等在居委会外头。 他依旧是骑单车来的,但与以往便装不同,他穿着整齐的军装,脚上是黑色的军靴,格外凸显长腿的优越。 路人经过时没有一个不多瞧一眼的,结伴的还会议论几声。 周晋山对这些目光似乎早已习以为常,他姿态闲适,目光只瞧着一个方向。 直到那方向出现了他要等待的人,他的目光一下子亮了,长腿迈开,几步就到了冯明舒面前:“你来了。” 他的声音醇厚低沉,目光凝在冯明舒比往日更加明丽的脸上,心里的喜意在迅速涨满,溢出。 冯明舒却被他瞧得不自在,下意识地别了下耳边的碎发,却发现今早母亲为她梳的发辫收拢了她每一缕碎发,干净又齐整,她尴尬地收回手,随口问道:“你怎么来这么早?” “早上醒了就睡不着,也怕误了点,便骑车过来了。”周晋山笑着回道,并没有告诉她,自己昨晚几乎都没睡着。 临出发前,为了看起来更精神,他用凉水洗了三遍脸,惹得战友们发笑。 笑就笑呗,今日他要娶媳妇,不能让媳妇在最后一刻因为他不精神而生出后悔之心。 媳妇的脸绯红,应该是没后悔,他试探地拉了一下她的手:“居委会开门了,我们进去。” 冯明舒没有挣开,她“嗯”了一声,跟着他走进居委会。 “哎呦,你俩来这么早呀,我这刚进门呢。”朱主任一瞧见他俩就调侃起来。 周晋山立刻掏出了一包喜糖,放到朱主任桌上:“麻烦朱主任了,我们要赶早去民政局领证。” 瞧见喜糖,朱主任笑弯了眼:“这证还没领,喜糖先发了,那我也不能含糊,现在就给你们开证明。” 朱主任办事利索,招呼几个办事员协助,不过一刻钟就开出证明,盖好了红章。 冯明舒道谢,刚要伸手,周晋山已经先一步接过证明,放入了一个厚实牛皮袋中,侧首与她说道:“所有的材料都放一起,以免遗失。” 冯明舒见他如此认真妥当,自然没有意见。 出了居委会,冯明舒第一次坐上了周晋山的单车后座。 周晋山个子很高,双腿修长有力,他骑着单车从容自若,车速平稳,没有一点颠簸。 冯明舒坐得稳当,手抓着后座,抬眼看见他宽阔挺直的后背,看他结实的肩胛处因为骑车动作而微微鼓起,她心底忽然生出一种微妙的情绪。 好似有一根线,缓缓地将她与他连在一起。 这根线一开始还是虚幻的,随着他们抵达民政局,随着他们各自签下自己的名字,随着那个红色印章啪地盖在结婚证上,那根线瞬间凝实。 这一刻,她知道两人的关系彻底定下。 她看着周晋山把新鲜出炉的结婚证,放进了他带来的牛皮袋中,又将白色缠绳绕了好几圈,这份妥帖细致让冯明舒有些愧疚,她开口问道:“我需要做什么?” 周晋山将牛皮袋放入包里,抬眼看她,眼底溢出了笑意:“我带的喜糖不够,咱们再去百货大楼买一些,先发给邻居们,也见见妈,然后再跟我去一趟军校,可以吗?” 发喜糖原就是冯明舒昨日提议的,见周晋山这般安排,她自然没意见,点头答应了。 出了民政局,她如来时一般坐上了单车后座,但这一次,周晋山扭头与她说道:“明舒,咱们现在是夫妻了。” “我知道。”冯明舒有些疑惑地看向他。 周晋山有些无奈,扫过她抓着车座的手:“路上我会骑快些,你抱着我的腰比较安全。” 冯明舒这才反应过来,刚刚周晋山为何强调他们是夫妻,她的脸热起来,在周晋山期待的眼神下,她的两只手抓住了他腰侧的衣服。 周晋山笑了一声,声音很轻,却溢满了愉悦:“坐好了,咱们出发了。” 他长腿一蹬,单车就驶了出去,车铃叮当响,道旁炮仗声,好似都在为他们夫妻庆贺。 到了百货大楼,周晋山直奔糖果柜台,掏出了四五张糖票,却首先指向的朱古力:“这个称一斤。” 冯明舒瞧见,忙拉住他:“喜糖没有买这个的,它的味道有点苦,许多人都不太喜欢。” “这是给你买的,你喜欢这个?”周晋山侧首问道。 冯明舒一下子想起半月前,周晋山第二次来找她时就送了朱古力,只是她没有收。 如今周晋山又送她朱古力,冯明舒心底生出一丝异样的情绪,她抿了唇,开口问道:“之前那包朱古力,你是吃完了,还是送人了?” 第53章 去军校发喜糖 “我没有吃,也没有送人,放在宿舍里了,等去了那边我拿给你。”周晋山回道。 冯明舒莫名的松了一口气,她嗯了一声又道:“那就不用买新的了,换别的糖。” “同志,你们商量好了吗?”售货员问道,语气有些不耐。 “商量好了,朱古力来一斤,其它的你每样给我抓一些,凑够五斤。”周晋山轻捏住冯明舒的手,迅速跟售货员说完,便低声与她道,“多买一些朱古力,你可以留着慢慢吃。” 售后员已经动作利落的称量了,冯明舒能说什么呢,她只是将手迅速抽出来,心里盘算着能从家里拿出多少糖来,以防不足。 “明舒,这是你对象啊?” 听到身后的声音,冯明舒回头喊了一声“黄阿姨”,又将周晋山介绍给了对方。 黄阿姨是母亲的同事,她女儿前几年去了北边兵团当知青。 黄阿姨很热情,招呼小两口去办公室:“明舒,你妈也在呢,你俩都到这了,总不能不去见你妈?” 冯明舒也没想到母亲今天会来上班,她立刻应了下来,但要走的时候,被糖果柜台的售货员叫住了。 “姑娘,原来你是余姐的女儿,怎么不早说?哎,今天的称有些飘,我给你再抓一把。”售货员利落地抓了一大把糖,瞧着有二三两,直接塞进他们的糖果网兜里。 售货员的操作太豪爽,冯明舒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赶忙给售货员散了一把“喜糖”,后者笑呵呵地接了。 于是,在黄阿姨的引领下,夫妻俩一路散喜糖,等到母亲办公室,网兜里的糖直接少了一半。 余静秋看到女儿发愁的脸,打开抽屉给她拿了一大包:“早就给你们备着了。” 冯明舒忙推回去:“妈,您自己留着,您和李叔结婚的时候也是要发糖的。对了,我们把证领完了,您要看一下吗?” 冯明舒示意周晋山把结婚证拿出来,但被余静秋拦下了:“不用了,我相信你们。” “妈妈,那你和李叔叔下午就去民政局。”冯明舒催道。 “长辈的事你就别操心了。”余静秋拍了下女儿的手,转头看向周晋山,“小周,你在滨城是不是没法分配房子?” 周晋山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下头:“我进修只剩三四个月,之后会调去地方,所以这边没有给我分房,但会腾出一间宿舍。” 冯明舒闻言错愕:“军校里头的宿舍?” “是。” “那是单独的吗?” 周晋山摇了下头:“跟其他宿舍连一起的。” 冯明舒一下子涨红了脸,她想到之前周晋山要带她去军校,是不是打算今晚就把她留在宿舍? 看出她的不高兴,周晋山想说什么,余静秋先开了口:“小周,军校管理严格,珠珠住进去不大方便,要不这样,在你调去地方之前,珠珠住在娘家,你有空随时过来。” 周晋山看向冯明舒,见她抿着唇并不打算说话,心底叹息一声,歉意地朝岳母道:“那这些日子要给母亲添麻烦了。” 余静秋笑着摆手:“这哪是麻烦,是我的私心罢了。珠珠,时间不早了,你跟小周先去一趟军校发喜糖,街坊邻居的那一份,我下班后替你们发。” 冯明舒犹豫一下,道:“妈,我们下午就能回来,街坊邻居那一份我们自己发。” “那也行,你们早去早回。” 离开百货大楼,周晋山骑车带着冯明舒往军校去。 但在半路无人的时候,突然刹住了车,冯明舒没有防备,一下子撞在他的后背上。 在她要跳下车时,周晋山转过身,一腿支在地上,一手拉住她:“你还在生气?” 冯明舒挣了下手,没挣开,也就随他拉住,低头说了声:“没有。” 周晋山只能瞧见她乌黑的发顶,哪能不知道她还在气着呢。 他捏了一下她的手道歉:“抱歉,是我考虑不周,没有顾虑你的感受。我之前在部队的时候,地方偏僻,没有招待所,若是有家属探访,会临时腾出宿舍,让夫妻俩团聚几日。不过我们不同,我们是新婚,确实不该在宿舍凑合。” 听到男人的道歉,冯明舒心里堵的那口气也就散了。 她隐隐明白自己并不是挑剔地方,毕竟前世更糟糕的地方她都住过,只是真实的理由更不好说出口,她含混地应了一声,就催促道:“怪冷的,咱们赶紧走。” 见她终于肯仰脸看他了,周晋山笑着放开她的手:“你还挺好哄的。” 冯明舒:“……” 男人又笑了一声,回身蹬车:“坐稳了,抱住我的腰。” 他猛地来了这一下,冯明舒因为惯性身体后仰,紧急下她只能伸手抱住他的腰,随后发现这个姿势风小了很多,她便干脆没放手。 反正大冬天的,衣服穿得厚,也摸不着什么。 冯明舒确实没摸着什么,但周晋山的身体不由得紧绷了,呼吸也有些急促,只是风声盖住了他的呼吸声,让后座之人没有察觉。 快到军校门口的时候,为了形象,冯明舒立刻松开了手,坐直了身体,周晋山的呼吸也慢慢平稳了。 恰好赶上中午开饭时间,学员们争先恐后往食堂跑,并没有太多人注意到走进军校的一对新婚夫妻。 不过翟庆平是例外,因为他和老陆一大清早就被赶出了宿舍,眼下也没什么心情吃饭,就巴巴在宿舍门口等着。 你问他为何笃定那对新人中午过来? 别问,问就是直觉。 宿舍是一排小平房,他们仨的这间正好在东边最后一间。 翟庆平的直觉没有出错,他看到了并肩而来的两人,但很快眼里只剩下一人。 明媚的阳光下,她一身白色呢子大衣,深红的腰带束出她盈盈一握的腰肢,却都不及她弯起的眉眼和樱红的唇瓣来得动人。 他又仿佛回到了初见她的那一日,看见了清晨枝头上沁润了露水的鲜桃。 不,比初见那日更鲜亮了。 只是没过几秒,他的视野被一个冷脸的军装男人充斥。 第54章 周晋山今天又不做人了 看到周晋山冷着的脸,翟庆平醒过神来,扯出笑脸打招呼:“老周,吃过了吗?” 瞧着舍友脸上僵硬的笑容,周晋山忽然不打算揍他了,嘴角掀起愉悦的笑容:“还没了,我跟冯同志刚领完证,就赶着买了喜糖回来给大家发一发,你是头一份。” 他说着,从车把上的网兜里随手抓起了一把糖,塞给翟庆平。 翟庆平的手僵住,目光看向走过来的冯明舒。 冯明舒对上他的眼神,有些疑惑。 当初在舞会上,两人见过面,翟庆平似有追求之意,但当得知她的成分,翟庆平就道了声歉,很是洒脱地离开,所以再见面冯明舒并不觉得尴尬,毕竟两人并无关联。 不对,有关联的,他是周晋山的舍友,两人的关系似乎还不错。 而她身为周晋山的妻子,理应维护这些关系的,所以冯明舒笑问对方:“翟同志是不喜欢水果硬糖吗?老周,你给他挑些他喜欢的糖。” 周晋山回眸看了眼妻子,眼底的笑意都要溢出来,他收回翟庆平手里的糖,歉意道:“老翟,我爱人说得对,是我疏忽了,你应该喜欢大白兔,我家侄子也喜欢,我给你挑几颗。” 说着话,手里的糖就丢回网兜,又在兜里挑大白兔。 恰有一颗大白兔从网兜眼里挤出小半颗,白色的糖纸上肥兔子栩栩如生,还睁着一双红色的眼睛,正好对上翟庆平,似在嘲讽。 翟庆平再好的涵养都忍不住了,他按住周晋山的手磨牙道:“老周,你别太过分了,我不是你家侄子,不喜欢大白兔……” 目光瞥到网兜底部的朱古力,翟庆平的话顿住,一种微妙的情绪涌向心头,他看了眼边上的冯明舒,冲着周晋山勾起一丝笑道:“我喜欢朱古力,苦中微甜,你给我拿几块。” 周晋山眸子一眯,反手将翟庆平的手推开,又随意地抓了两颗硬糖塞在后者手上,就将网兜是绳拉紧了:“朱古力是我给我爱人买的,你可没份,这两颗糖你就收着,沾个喜气,吃不吃的随意。” 翟庆平:“……” “老周你回来了,发喜糖啊,快给我发,我就爱吃糖!” 恰在这时,陆向前狂奔过来,他那敞亮的大嗓门,引得其他吃完饭的学员蜂拥而来,团团围住了夫妻俩要喜糖,翟庆平立马被挤到外头去了。 陆向前却是稳稳占据了c位,伸臂挡住后来者:“我说大家伙儿收着点,别把咱老周的新媳妇给吓跑了,回头老周得跟你们拼命,你说你们是打得过他,还是比赛能赢得过他?” 学员们顿时哄堂大笑,承认老周除了文化课以外都比他们强,但讨喜糖的热情没有减,一人高喊道:“让弟妹发个喜糖而已,老周咋还紧张上了?我们又不可能抢婚。” “对,我们不抢婚,抢也抢不过老周。” 外圈的翟庆平:“……” 话题中心的冯明舒,脸上早已红透,拿过网兜准备去发糖,中途却被周晋山截走了。 “你去宿舍里待一会,我给他们发。”周晋山俯首温声对她说道,而两人这番亲密举动,引得军校学员们再次起哄。 冯明舒承认自己的脸皮不够,她应声走进宿舍,将起哄和打趣声都关在了门外。 又用手拍了拍脸,缓了缓,她才开始打量宿舍。 这是一间简朴的宿舍,洋灰地面,摆了三张床,一个立柜,一张桌子,还有几把凳子,可以看出有三个人的生活痕迹。 但眼下唯有临窗的那张床上摆放着枕头和被子,军绿被子被了叠成豆腐块,属于军队的严谨感扑面而来,让人下意识地收束手脚,以免碰乱了什么。 外头的声音渐渐小了,房门被敲响,冯明舒心头微紧,拉扯了一下袖子,冲着房门说道:“进来。” 房门推开了,周晋山握着门把,陆向前从他身后探出头来,热情打招呼:“嫂子好。” “陆同志你好。”冯明舒笑着回应,又邀请道,“进来,这本就是你们的宿舍。” 陆向前打量了眼死死堵着门前的周晋山,忙摆手:“嫂子误会了,我和老翟今早就搬走了,搬到了隔壁,嫂子你要有事就去隔壁招呼我一声。” “你现在很闲?”周晋山侧头问他,眼神平淡。 陆向前一下子看懂了他的眼神,心里骂他狗,面上笑呵呵:“我不闲,我得去睡午觉了,嫂子回见。” 说完,就蹿走了。 周晋山这才走进宿舍,反手关上门。 屋内的光线随之一暗,密闭的空间没来由地让人心里紧张,冯明舒在男人朝她走近时,抢先问道:“喜糖都发完了?” 周晋山脚步微顿,垂首朝她说道:“发得差不多了,还剩下林政委的那一份,下午二点咱们去趟他办公室。” 冯明舒立刻看手表,显示时间是十二点半,还有一个半小时,她顿时觉得难熬了。 周晋山瞧着她的神色,问道:“你饿不饿?跟我去食堂吃饭,还是我打了饭带回来?” 听他一问,冯明舒确实感觉到一丝饥饿,立刻给出了答复:“去食堂吃,然后咱们在校园里转一转,如果方便的话。” 周晋山看出妻子是不想跟他待一间屋子里,但也没有强求,笑着颔首:“没什么不方便,走。” 他打开房门,率先走了出去。 冯明舒暗松一口气,跟上他的脚步。 等到两人离开宿舍区,原本安静的宿舍区一下子热闹起来,一个个学员探出头。 “这就走了呀,老周不行啊。” “瞎说啥呢,这大中午的,老周再猴急也不会乱来。” “嘿,你个生瓜蛋子不懂了。” “你懂,那你说道说道。” “跟你们说不着,等你们娶了媳妇就知道了。” “切!” 冯明舒不知道身后的议论声,若是知道,她必定再不肯来宿舍了。 周晋山跟食堂的人关系很好,事先也打个招呼,等他们到的时候,三菜一汤已经出锅。 红烧肉,锅塌里脊,地三鲜,还有紫菜蛋花汤,热气腾腾香气扑鼻,顿时勾动了冯明舒的馋虫,却也忍不住道:“这也太多了。” “不多,你吃剩下的我包圆。”周晋山一边说,一边往她饭碗里夹菜,很快就冒了尖儿。 第55章 明舒进来,我有样东西要给你看 周晋山动作太快,冯明舒没拦住,等到一海碗的肉和菜推到她面前,冯明舒傻眼:“你当我是猪吗?” 周晋山眼底溢出笑意:“我倒是想,但你吃得太少了。” 恰在这时,厨房那头隐约传出笑声,冯明舒直觉他们是在笑自己,顿时红了脸,再不肯跟周晋山说话,只埋头吃饭。 但海碗太大了,荤菜多油水大,她吃到一半就饱了。 她刚抬起头,就看见食堂的墙壁上左边挂着标语“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右边挂着“贪污和浪费是最大的犯罪”,她便无语凝噎,低头继续干饭。 周晋山瞧着她那丰富的面部表情,还有艰难的吞咽动作,眼底忍不住溢出笑意:“不记得我刚说过什么了?” 冯明舒茫然抬起头,她手边的海碗就被周静山伸手拿过去。 “你吃剩下的我包圆。”周晋山重复了这句话,便就着她的碗低头扒饭,大口咀嚼。 冯明舒愣了一下,一张脸腾地热了起来。 她小的时候,母亲吃过她的剩饭,她大一些知道自己的食量,便从不多加,也就没有剩饭。 但眼下,对面男人毫不客气地拿走她的碗,吃着她的剩饭,明晃晃地昭示两人亲密的关系。 倏然间,她想起一个词——相濡以沫。 下一秒,她又将这个词从脑海里赶走,暗自告诫自己,她和周晋山领证了,是夫妻了,有些亲密行为很正常,她要努力去适应,而不是排斥。 周晋山不到两分钟就把新婚妻子的剩饭吃完,抬起头对上妻子平静的视线,没有嫌恶,也没有害羞,只有脸颊上残留些许绯红。 他隐隐觉得妻子有了某些改变。 “老周,喝些汤。”冯明舒微笑着,打了一碗汤递给他。 周晋山接过,一口气灌下去,猛然想起昨日两人商谈婚事时,妻子提到了一个词“温柔娴淑”。 这个词的大意他是明白的,昨日还专门查过字典。 眼下体会了一番,若说不受用,那是虚伪,但心里有个声音在警示他,他若是沉醉其中,必然坏事。 放下汤碗,他伸手捉住妻子放在桌面上的手,轻捏了她的手指:“明舒,盛汤这种事你不用特意做,小心烫着了。” 冯明舒:“……” 温柔贤淑她端不住了,赶在食堂的人看过来前,迅速抽出手,白了对面男人一眼:“你真当我十指不沾阳春水吗?” 瞧见她灵动的白眼,周晋山心底的那丝警戒消失了,他笑起来:“要是咱们生个女儿,我也舍不得让她沾阳春水。” 冯明舒的脸腾地热了,扭头看向食堂后厨那边,见那些人都低头干着自己的事,这才稍松了一口气,瞪了周晋山一眼,压着声音道:“大庭广众之下,注意你的言行。” 她却不知自己回过头后,忙碌的后厨人员唰地抬起头,纷纷打趣地看向周晋山。 周晋山神色不变,笑着颔首:“好,我听我爱人的。” 男人的声音醇厚低沉,从他口中说出的“爱人”二字,好似都有了某种暧昧。 冯明舒坐不住,又不好离场,就又警告他一眼:“你赶紧吃,厨房的人还等着收拾。” “我们不急,你们慢慢吃哈。”后厨一个大师傅笑呵呵的接话。 多好看的戏啊,一年都赶不上一回,他们还没看够呢。 听到大师傅这话,冯明舒哪能不知道,之前并非是错觉,她真的被人瞧了西洋景了。 “你慢慢吃,我出去透气。” 冯明舒丢下这话,起身快步出了食堂,直到听不到后头的说笑声,脸上的热力才慢慢消减了些。 她没有负气离开,而是在食堂外的一棵树下等着。 很快,周晋山赶来了,张口道歉:“是我的错,别生气。” 冯明舒侧头看他:“你哪里看出我生气了?” 对上她清凌凌的眼神,周晋山笑了:“那也是我的错,误会你了。” 冯明舒:“……” 她有种欺负了人的感觉,不免生出一丝愧疚,开口解释:“我知道的,食堂的人并没有恶意,我们新婚嘛,被人围观打趣几句很正常,我只是有些不适应,以后就好了。” “我的爱人脾气真好,是我的福气。”周晋山笑着夸赞,试探地去牵她的手。 冯明舒避开了,瞪他一眼:“还在你们军校呢,注意影响。” 虽然现在是wg前,风气并没有太严苛,但这样大庭广众的牵手,还是会让人侧目的,她可不想再被人瞧西洋景。 “好,听你的,等离开军校再牵。”周晋山顺杆而上,眼底满是笑意。 冯明舒:“……” 她发现了,不能给这个男人任何一个话柄,所以她干脆不说话了。 周晋山似猜透了她的想法,没有再进一步试探,只领着她在校园里散步,介绍四处的景物,也会穿插一些训练的话题。 当然,这些都并非保密性质。 冯明舒发现这男人正经的时候,相处起来还是很舒服的,一时听得入神,便没注意到时间已经接近两点,周晋山带她绕回了宿舍区。 宿舍区这会也热闹得紧,一间间都敞着门,起床的,叠被的,还有瞧见她大声喊嫂子或者弟妹的,倒是把宿舍里的还没有穿好衣服的学员急得不行,慌忙躲闪。 其实他们不用躲,因为周晋山先一步挡住了冯明舒的视线,而冯明舒也飞快背过身去,什么都没瞧见。 翟庆平一中午没睡,自然不会慌张,但看着冯明舒羞涩地躲在周晋山身前,心底涌起一股难言的滋味。 他拿起帽子,也没打招呼,大步离开了。 周晋山看了一眼他的背影,若无其事地收回了目光,俯首对着身前的妻子道:“他们很快就会走了。” 确实很快,军校的学员们只用了两分钟就跑了个没影,宿舍区恢复安静。 冯明舒舒了一口气,与周晋山拉开一些距离,又指了一下东边那间宿舍道:“你自己进去拿东西,我在外头等你。” 周晋山瞧见妻子纤薄绯红的耳尖,不由得想起昨夜他的指腹在耳尖上蹭过时微凉柔软的触感,喉结忍不住滚了一下,声音微哑:“明舒,我有一样东西要给你看,你随我进来一下。” 第56章 第一次体验 冯明舒不疑有他,跟着周晋山进了宿舍。 但她刚进门,房门就被周晋山反手关上了,咔嚓插上了门栓。 这清脆的声响让冯明舒心头一紧,急忙转过身,就撞入了周晋山怀里。 这一次,周晋山没像以往那般克制地放开她,而是将手掌放到了她纤细的腰上。 是啊,他们领证了,是夫妻了。 可以做些什么了。 冯明舒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她不适应,不习惯,她想逃开,但妻子的责任让她犹豫,还有男人的手掌握在她的腰上,不容她逃离。 冯明舒认了命,由着男人一点点靠近。 周晋山只是试探地握住了妻子的腰,目光一直凝在她白皙娇美的脸上,观察着她的神色,自然没错过她眼底闪过的挣扎,以及挣扎过后的接受,这一刻,周晋山再也压抑不住粗重的呼吸,俯首而下。 冯明舒虽做好了准备,但男人呼出的气息突然喷洒在她的脸上,冷峻的脸庞突然到了她眼前,从未有过的亲密距离,让冯明舒的大脑懵了,仰头呆呆地看着他。 那双蕴着春水的杏眸这般瞧着他,一副任他欺负采颉的模样,周晋山哪还能绷得住,义无反顾的印上她的红唇。 柔软的温热的唇,带着淡淡的清甜,让周晋山浑身血脉都在沸腾,他贪婪地吸吮过后,就想撬开清甜的唇瓣,直入腹地。 但这时,怀中温软的妻子忽然挣扎起来,伸手推他,又捂住了红唇,那双眼角泛红蕴着水雾的杏眸,控诉地瞪着他。 周晋山的呼吸依旧灼热,却不得不压制着体内涌动的热潮,放开她的细腰,沙哑道歉:“抱歉,是我胡来了。” 冯明舒立刻扭过了头,吐出三个字:“我要水。” 声音又哑又娇,还带着委屈。 周晋山愣了一下:“什么水?” “漱口水啊!” 冯明舒有些气急,泛红的眼角都有些湿润了。 周晋山闻言立刻拿起暖水壶,倒了一搪瓷缸子,递到她嘴边,一边提醒:“烫,小心一些。” 但是说晚了,冯明舒含了一大口,周晋山赶紧从床底拿了洗脸盆递给她。 噗! 冯明舒一口喷出,但舌尖绯红,眼圈也红,湿漉漉地瞪了周晋山一眼:“你中午吃蒜了?” 周晋山看见妻子这模样,心都揪起来了,自然是有问必答:“对,菜里的蒜都吃了。” 其实不只是蒜,菜里所有的调料,葱姜蒜末,包括汤汁,他都吃了一滴不剩,这是他常年养成的习惯,也几乎是部队所有人的习惯。 不浪费一丁一点的食物,坚决贯彻。 冯明舒又喝了几口水,漱干净口,才把搪瓷缸子塞给他,瞪着他说道:“以后吃了蒜不许亲我。” 她最讨厌蒜了。 蒜可以做调料,但她从不吃到嘴里,前世农场那十五年也没把她的味觉掰正了。 “还有,事先要漱口。”冯明舒又补充道。 总结来说,这第一次的体验太差劲了! 她现在都不想搭理这臭男人了,去他的妻子的责任! 周晋山一开始是茫然的,后来反应过来,满心懊恼自己居然相信了那些大老爷们的荤段子。 一点都不靠谱! 他现在只听媳妇的! 接住媳妇塞回的搪瓷缸子,周晋山仰头灌入口中开始漱口。 很快就用完了缸里剩下的水,他依然觉得不够,又倒了一缸子,反复清洗漱口,然后看向了媳妇。 冯明舒一见他嘴角湿润,眼底带着火星子,顿时气笑了:“你还想来?也不看看几点了。” 周晋山看了一眼手表,两点过一刻,眼底的火星隐了下去,他沙哑的说道:“明舒,你在门口等我一会儿,我先收拾一下。” 冯明舒早就想出去了,也不管他到底要收拾什么,得了话就拿上了自己的包,迅速拔了插销,拉开门跑了出去。 跑出了好一段路停下。 因为体验虽差,但是男人的眼神更叫人心慌。 她用手拍脸,也压不下脸上的滚烫,好在外面空气冷,还有风。 半响之后,脸上的潮热褪了,她感觉到了寒意,回头看向宿舍,见周晋山终于出来了,冷硬的脸上带着水,连鬓角都浸湿了。 “怎么不擦干了才出来?你不怕冷,医生还嫌麻烦呢。”冯明舒睨了他一眼,拿出帕子给他擦脸。 “我自己来。”周晋山拿过她手里的帕子,连指尖都没有触碰,甚至与她稍稍拉开了距离,才拿着帕子在脸上胡乱擦了一把,然后揣进他自己口袋里。 冯明舒:“……” 算了,都是夫妻了,不跟他计较一张帕子。 政委办公室靠近校门,夫妻俩穿过大半校园才到,中间遇到了好几拨训练的学员。 当他们经过时,冯明舒能感觉到他们的口号格外响亮,并不是距离近的缘故,而是他们扯着嗓子费尽了吃奶的力气在吼叫。 “他们是故意的?”冯明舒侧头问周晋山,白皙小脸上染着羞恼的绯红。 周晋山的目光只在那绯红上扫了一下,就收了回来,目不斜视,一本正经说道:“等我恢复训练,我会一一教训回去。” 冯明舒愣了一下,忙摆手:“那倒不用,他们就是开个玩笑,吼一吼,你看他们连眼睛都不敢瞟过来,不然被教官抓住,肯定得挨训。” 周晋山侧首看她:“你是怕我打不过他们?还是心疼我?” 冯明舒:“……” 这正经不过三秒的臭男人,冯明舒送了他一个白眼:“一个两个我相信你打得过,但你看他们那一排有多少人?” 周晋山没看,但精准地报出数字:“28人。” “那你还敢挑衅?”冯明舒哼笑一声,“不怕被群殴?” “教训并非要一挑多,还可以智取。”周晋山笑起来,自信又从容。 冯明舒听着他这话,看着他俊朗的侧脸,稍稍停顿了一秒,结果就被男人抓包了。 他侧头攫住她的视线,微微俯首,声音微哑:“等回家再看,不然我怕忍不住。” 忍不住什么? 第57章 回娘家 等冯明舒想明白的时候,两人已经到了政委办公室外面。 瞪他一眼后,冯明舒就收敛了情绪,从包里拿出一罐茶和一包糖,一并递给周晋山:“这是我妈专门准备,送你领导的。” 周晋山有些诧异,又忍不住感叹:“岳母人真好,林政委不好烟酒,就喜喝茶。” “那是当然,我妈样样妥帖。” 冯明舒一直觉得她妈妈是最好的妈妈,却又羞愧自己这么大了还要妈妈操心,她得赶紧跟着妈妈学起来。 至于前世农场那15年,能学到什么?除了耕种劳作,就是自我反省,自我批判,还有写不完的材料。 后世有个词很精准的概括这种状态,那就是——内耗。 冯明舒重生回来一个月,便是在努力摆脱内耗的影响,渐渐恢复她本来的性格,也努力成长。 回到眼前,夫妻俩敲门请示后,带着礼物走进了林政委的办公室。 林政委一见冯明舒,就笑着与她握了下手:“冯同志,自从周晋山找我打结婚报告,我就一直等着你俩过来,不想先在报纸上看到了领袖对冯同志你的夸赞,这份殊荣可不是一般人能得的,周晋山这小子还能娶到你,这运气也不是一般的好啊。” 冯明舒被夸赞得脸热,正斟酌着如何回应时,边上的周晋山来了一句:“对,是我运气好,我家祖坟冒青烟了。” 冯明舒:“……” 林政委哈哈大笑:“你这话没错,但你最近病假太多了,没法再给你批假回去祭祖,不然你的文化课都过不了关。” “祭祖不急,不过我的文化课,政委就不用替我担心了,我找好老师了。”周晋山朗声道。 “哦,是哪位?”林政委好奇问道。 “我媳妇。”周晋山指向冯明舒,骄傲地回道。 冯明舒:“……” “好小子真有你的。”林政委虚点了一下周晋山,而后转向冯明舒满脸笑意,“冯同志,你们夫妻一体,你又是高材生,以后多指点管教周晋山,他要是敢不听,你就来找我,我帮你教训他。” “是要写三千字检讨吗?”冯明舒也不知自己怎的,脱口而出这句话。 林政委哈哈大笑:“对,三千字检讨,再让他绕着城区跑一圈,跑不死他。” 这下轮到周晋山无言以对了。 因为林政委事务忙,夫妻俩在办公室里只待了一刻钟,气氛却非常融洽,冯明舒能感觉到林政委对周晋山如同亲侄子,而她是被爱屋及乌的。 只是到了后面,周晋山恃宠而骄,以补课为由请求外宿,自然被林政委好一阵批评,差点就上脚踢了,周晋山赶紧拉着冯明舒跑了出来。 “你可真好意思。” 一出办公室,冯明舒就忍不了了,挣出手,大步朝外走。 刚刚林政委的办公室里,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现在,她只想离那不要脸的男人远远的。 可惜她一米六三的个头,在身高一米八五的周晋山的两条大长腿下,轻易就被追上了。 “明舒,我只是申请外宿,并没有直说留宿咱娘家。”周晋山推车到她身边,解释。 冯明舒羞恼地瞪他一眼:“你当林政委猜不到?你也别跟着我了,回你的宿舍,喜糖我自个发给街坊邻居。” “明舒,我答应了岳母下午过去,不能让岳母失望。”周晋山笑道。 冯明舒:“……” 可惜,周晋山并没有得意多久,因为出了军校后,冯明舒直接与他约法三章。 “第一,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可以进我的卧室。” “第二,晚上六点之前你必须返回军校。” “第三,等我想到了再补充。” 嘎吱! 周晋山按了手刹,停下单车,扭过身看着后座笑靥如花的妻子,沉默片刻后道:“明舒,我回去给你写三千字的检讨。” 冯明舒疑惑地看向他,就听见周晋山继续道:“三千字检讨换第二条。” 冯明舒噗嗤笑了:“我让你早点回去是为了你好,天黑路上不安全。” 周晋山叹了一口气:“我不担心路上安全问题,我担心三个月后我的文化课结业考试可能过不了。” “……延长一小时。” “一小时不够,我可以最晚九点返校。” “我不可以,最晚八点!” “好,那就八点。”周晋山笑道。 冯明舒面上不高兴,心底却松了一口气,因为她在意的只有第一条。 半个多小时后,两人回到了冯家,街坊邻里纷纷赶来道贺,夫妻俩趁机散了喜糖,也省却一家家地拜访。 最高兴莫过于孩子们,手里拿着喜糖,跟着双胞胎放鞭炮玩,一阵阵欢声笑语都传进了楼里。 楼里也热闹得紧,街坊邻居们一个个打趣新婚的小两口,等到余静秋下班回来,小两口才稍稍松口气。 与冯家不对付的李老太,自小两口回了冯家,就颠着小脚巴巴地在自家院门前等着,等小两口路过她家门前,她就张口要喜糖,就不信他们好意思不给。 哼,敢不给,她一张嘴臊死他们! 做好战斗准备的李老太,从下午等到傍晚,身子骨都快被寒风吹散架了,还是没等到人,她急了,招来五岁的小孙子去冯家那头打探消息。 小孙子撅嘴:“喜糖都散了呀,他们都有,就我没有……哇哇哇……” “什么叫都散了,先给我说清楚再哭!”李老太瞪眼喝道。 小孙子被自家奶奶的表情吓着了,抽抽噎噎道:“就是散的呀,好多人去了,冯姐姐都散了糖。” 李老太听明白了,但还是不甘心,颠着小脚赶去了冯家,结果看到满院子的街坊邻居,个个手里都拿着喜糖或者瓜子水果,聊得正热闹呢。 李老太那个恨啊,迈开小脚就要进去,但被王妈精准拦住。 她想打嘴仗混进去,但有满院子的街坊邻居帮忙怼回去,李老太不敌,拽着哭哭啼啼要糖吃的小孙子,骂骂咧咧走了。 结果在路口差点撞上了人,她一抬头,三角眼亮了:“呦,这不是章家小子嘛。” “你认错人了,云潇哥我们走。”楚萱萱拉扯章云潇。 第58章 有热闹瞧了 章云潇站在路口,目光直直地望着前方热闹的冯家洋楼,他没有再靠近,但也对四周好似早已失去了反应。 楚萱萱的哭喊和拉扯,他都无动于衷。 “呦,这还是个痴情的。” 李老太的三角眼闪过精光,举起鸡爪般的手往章云潇面前晃了晃:“小子,我给你出个主意,保准叫他们散了,你才有机会。” 章云潇终于有了反应,垂眼看向面前李老太,李老太顿时得意了,搓了下手指:“我的主意不是白出的,你得有诚意。” “你个老太婆,这里有你什么事?走开!”楚萱萱气急,伸手推了李老太一把。 李老太常年不是在跟人打嘴仗,就是在跟人撕扯的路上,倒地的动作那是熟练无比,她啪叽倒在马路牙子上,扯着嗓子就哀嚎:“哎呦摔死人了,快来人啊,救命啊!” 楚萱萱被吓得后退:“我根本没用力,是你自己摔的!” 李老太熟练地一扑,抓住了楚萱萱的裤脚:“就是你推的,大伙瞅着呢,你看你是给我掏医药费,还是送我去医院,你自己选!” 有热闹瞧,路人街坊什么的都围了过来,就连冯家洋楼那边也出来了人。 李老太手劲大,楚萱萱挣脱不开,急着要哭了,她身上没钱,也不想被讹,求救地拉扯章云潇:“云潇哥哥你帮帮我。” 章云潇好似刚刚回过神来,看向楚萱萱,他张口想说些什么,目光忽然定住。 定定地看着从冯家院门走出来的冯明舒,以及她身边的军装男人。 天色渐黑,来道贺的街坊邻里正要散了,恰好听到路口的动静,还是李老太那熟悉的叫嚷,大家伙儿自然是结伴一起去瞧热闹,冯明舒也不能免俗,走到院门前,往那路口瞧一眼。 周晋山现在满眼都是他媳妇,自然是妇唱夫随,跟着来到了院门前。 他的感知历来敏锐,一抬眸,精准地攫住了章云潇的视线,周晋山眼眸微眯,抬脚就要走过去。 “回去了,没什么好瞧的。”冯明舒神色淡淡,丢下这话,就转身回了院子。 周晋山身上刚凝结的冷气一下子散了,嘴角掀起一丝弧度,收回视线,紧随冯明舒回了院子。 章云潇站在路口,远远望见冯明舒与她丈夫结伴而出,又结伴而回,心底最后那一丝期盼破碎,他努力想挤出一丝笑,结果却比哭还难看。 “云潇哥,你帮帮我。”楚萱萱扒着他的袖子不停哭求,梨花带雨好不可怜。 章云潇终于将视线又落回楚萱萱身上,以及下方扒着她腿的李老太,继续他刚刚没说出的话:“楚萱萱,你自己的事自己解决,不要再跟着我了。” 说罢,将楚萱萱的手强行捋了下去,抬脚就走。 “云潇哥你不要走!” 楚萱萱慌了神,大喊着扑过去,但她的腿被李老太扒着,这一下就落了空,砰的摔在地上,惊得围观群众纷纷倒退,以免被连带讹上。 章云潇没有回头,穿过围观人群越走越远。 楚萱萱摔得懵了,懵过之后感觉到下巴的疼痛,一摸满手的血,但李老太叫喊得比她快。 “哎哟,摔死我了,腿都摔断了,腰也断了,活不了了!” “娘,你别死啊,你死了,儿子们怎么办?” “奶奶别死,我们帮你抓住人!” 李老太的儿子儿媳、孙子孙女一下子就跑了过来,有围着李老太哭的,有伸手抓楚萱萱的,还有负责宣扬的,这一套整得老默契了。 纯路人瞧得目瞪口呆,街坊邻里倒是没啥新奇,但不新奇的热闹也是热闹,反正正月里闲着也是闲的。 但被抓住的楚萱萱却是满心恐惧,她挣扎哭叫嘶喊都没有人理会,直到她喊了一句:“我没有钱,但我小姨有,你们放开我,我找我小姨给你们钱!” 冯家人都没有去瞧热闹,却没想到热闹还会转移,转到了自家院门前。 一家人正准备做饭,听到了院门前的叫嚷,余静秋打算过去处理,但冯明舒主动请缨:“妈,我去,像您之前说的,您不能护着我一辈子,遇到事我要自己处理。” 余静秋瞧了眼女儿身边的女婿,笑着点头:“行,你去处理。” 冯明舒开心地领了任务过去了。 叫喊许久的楚萱萱,见只有冯明舒出来,但也顾不上了,挣开李家人,扑过去喊道:“表姐,表姐救我……啊!” 冯明舒早有防备,自然不会让楚萱萱扑着,但楚萱萱收势不及,再次摔到在地上。 冯明舒却没有理会她,看向已经闯进院子里的李家人:“你们要讹钱或者要做什么,都与我冯家无关,但你们无故闯入我家院子闹腾,那我只好请请公安来治你们一个私闯民宅罪。” “啥私闯民宅罪,你当我李婆子是吓大的!”李老太不屑喊道,“谁家串门还能被治罪不成?” “就是,这都要治罪,以后谁还串门啊?”李家人大声附和嚷嚷着,好似嗓门大就有了理。 “别人家不好说,但我家最近丢失了几样古董。这几样古董我们都已经报了捐献,但现在找不着了,你说我要不要请公安去你家找找?”冯明舒抚了下袖口,望着李老太微笑问道。 李老太这下变了脸色:“你瞎说,我可没偷你家古董!” “谁知道呢,反正让公安查一查就知道了。”冯明舒淡淡道。 围观的街坊邻里立刻附和:“对,让公安去查,把李家查个遍,翻个底朝天,总能找到东西!” 李家人好占人便宜,还有一些偷偷摸摸的习惯,街坊邻里哪一家都多多少少丢过一些东西,可惜没证据,又不是多值钱的东西,报案不值得,加上李老太又是个能吵架的,最后都弄成了糊涂账。 糊涂账多了那也是憋气的,如今可算逮着了机会,街坊邻里一致叫嚷着要请公安,声势浩大,震的刚刚亮起的路灯都闪了闪,李家人吓得脸都白了。 “我出去,我出去还不行吗?谁稀罕来你家串门!” 李老太扯着嗓子喊了这一句,就拉扒着自家人夺门而逃。 第59章 谁是白月光? 李家人被吓走,街坊邻居们也就各自散了。 唯有楚萱萱还趴在地上。 冯明舒走过去,讥笑一声:“人都走了,你还要装晕到什么时候?” 她话音落下,楚萱萱好似终于醒了,爬了起来,茫然看着四周:“这是哪?” “不装晕,改装傻了?”冯明舒脸上有了不耐,指向院门,“不管你装什么,出去!” 楚萱萱却忽然发疯似的猛力拍打自己的脑袋,数秒之后停下,抬起肿胀的脸,瞪大眼睛看向冯明舒:“你是冯明舒,章云潇的白月光?” 冯明舒皱起了眉:“什么白月光?你说什么胡话?走,赶紧给我走!” 冯明舒彻底失去了耐心,一把拽住楚萱萱,将其推出院门,但在关门的时候,楚萱萱用力抵住了门。 “冯明舒,你要是对我客气些,说不定我还能发发善心救你一次,但是现在,你好自为之。” 楚萱萱说着怜悯地看了冯明舒一眼,又看了眼这栋漂亮的小洋楼,便摇了摇头转身离开。 楚萱萱的步伐轻快得很,只是配上那蓬头垢面、下巴还流着血的形象,就显得极为怪异了。 冯明舒皱了下眉。 “明舒,怎么了?”周晋山走到她身旁,关切问道。 “没什么,就是觉得楚萱萱怪怪的,不过,也不关咱们的事,咱们进去。” 冯明舒说着话,关上了院门,还上了插销,却也将路灯的光挡住,投下一片暗影。 她刚转身,就撞入一个温热的怀抱中,男人轻揽住她的腰:“明舒,等会再走。” 他的声音又低又沉,透着无限的暧昧。 冯明舒身体一抖,用力一推:“冻死我了,我得回屋,你自己在外面凉快。” 说完,就跑了。 周晋山眼底溢出笑意,透着纵容和宠溺,好不容易才娶到的小姑娘,当然要宠着她。 他迈开长腿,跟上小姑娘的脚步。 冯明舒进了屋里,一边脱掉外衣,一边询问母亲:“妈,今晚做什么,我帮你。” 余静秋好整以暇地坐在沙发上看报纸,闻言抬起眼,指了下女儿身后:“这要问小周,他今晚是主厨。” 冯明舒错愕回身,周晋山正在解军装外衣,一边与她笑道:“说说你想吃的,我看看厨房的食材够不够。” 他从风纪扣开始,一颗颗往下解,露出里面军绿衬衣,隐约可见肌肉轮廓,冯明舒飞快移开视线,轻哼一声:“只要有食材,什么都可以点吗?” 周晋山低头瞧着害羞别过脸去的小妻子,抬手挂上了外衣,轻笑一声:“跟我来厨房,你可以点点看。” 男人俯首说话时,呼吸几乎要喷到她的耳尖上,冯明舒羞恼地瞪他一眼,眼眸一转,招呼弟弟妹妹:“小宇小雪,今晚可以点菜,要不要一起去厨房?” 双胞胎的眼睛都亮了,不过男孩矜持,抿着小嘴,小女孩却是一派天真,扬起小脸甜甜问道:“姐夫,我也可以点吗?” 周晋山看了眼狡黠的妻子,温和地冲双胞胎点了头:“当然可以,一起来。” 双胞胎开心地跟着姐姐姐夫去了厨房。 另一边,楚萱萱循着记忆往棉纺厂走,但是刚走过一个路口就被李家人拦住了。 “你们要干什么?”楚萱萱惊恐倒退。 “你个小蹄子装什么样?你撞了老娘一点赔偿都没有,做啥美梦呢?”李老太在冯家被吓了一遭,越想越不甘心,就带着儿子媳妇堵在了路口上,果然堵住了楚萱萱,她一挥手,“搜身!” “啊,你们放开我,救命……呜呜呜……” 一分钟后,李家仨媳妇放开了楚萱萱,上交了一块橡皮擦:“娘,只有这个。” 李老太抓起橡皮擦往自己兜里一揣,冲着楚萱萱嫌弃地啐了一口:“呸,穷鬼!” 楚萱萱被气得眼睛都红了,她整理着自己的衣服,大声骂道:“你们这些流氓强盗,我要去公安局告你们!” “好啊,你去告,问问公安女人拉扯一下算不算流氓强盗,再让公安看看我身上的伤,看看这块橡皮擦够不够赔我的医药费!”李老太哼了一声,就挥手招呼儿子儿媳,浩浩荡荡的走了。 楚萱萱气得都哭了:“这都什么人,什么世道啊?” “姑娘快回家,以后离李老太远点。”一个街坊路过,善意的劝了一句。 楚萱萱立刻转头质问:“你刚刚明明看到他们欺负我,为什么不帮我?” 街坊诧异地看她一眼:“你有毛病?要没我看着,李家人能把你身上的棉衣给扒了,你信不信?” 也没管她信不信,街坊撇嘴走了。 “不该是这样的,不都说这年代的人善良又正义吗?”楚萱萱顿时有种幻灭的感觉。 但随后想起一件事,楚萱萱又开心起来,拢了拢衣服,拔腿往记忆里的棉纺厂家属院跑。 到了家属院,却没有回楚家,而是直奔章家。 但楚萱萱没能进去章家,因为章家正在爆发大战,许多邻居都赶来劝架。 楚萱萱挤不进去,却能听到里头的争吵声,听到章云潇淡漠又冷静的声音。 “不管你们答不答应,下乡意愿表我已经签了,你们撕了这张也没用,居委会那边有备份。” 楚萱萱一下子瞪圆了眼睛,是她穿书的方式不对吗? 现在明明是1966年初,那场运动都还没有发动,男主章云潇怎么就提前两年下乡呢? 楚萱萱用力拍打脑袋,努力搜寻原主的记忆,还有那本名叫《六零年代甜宠小娇妻》的小说内容,寻找可能的差异之处。 可惜,与她同名同姓的女配楚萱萱,只是男主的炮灰前妻,而且故事是从男主下乡遇到女主开始的,也就是1968年,离现在还差两年时间。 不过,后续的小说情节里倒是大致讲述了男主跟原主的婚姻。 男主是被迫娶原主的,也就是在今年的下半年,男主苦闷喝了酒,原主趁机爬上了他的床,又闹得人尽皆知,两家只好结亲收场。 但婚后男主冷,原主作,生生作得男主放弃城里工作下乡去了。 不过原主作也是有原因的,那就是男主一直惦记他那被下放改造的白月光,还不肯与原主同房。 但现在,她这个后世的楚萱萱来了,什么炮灰,什么女主,什么白月光都一边去,她要做原配甜宠娇妻! 第60章 喝上喜酒红了脸 穿书而来的楚萱萱定下了终极目标,那小说开端之前的事是否有偏差就不重要了,况且,提前这两年正是她改变命运的绝佳机会。 于是,楚萱萱懒得再搜寻原主的记忆细节,一脸激动的拨开人群挤进章家,冲着被许多人围着劝说的章云潇大声说道:“云潇哥,我支持你,我跟你一起下乡!” 这话一出,满场寂静,人们错愕扭头,就看到一个鼻青脸肿下巴上还沾着血的姑娘,被昏黄的灯一照,更是凄惨,叫人瘆得慌。 章母王素娟第一个骂起来:“你谁啊,这里有你什么事儿?滚出去!” “王阿姨,我是楚萱萱,您不认得我了?”楚萱萱有些诧异,赶忙整理一下头发想要对方看清楚一些,结果不小心碰到了脸上的伤处,疼得她叫了一声。 比她叫得更大声的是赶来看热闹的余秀春,余秀春冲过去抱住她哭喊:“你个死丫头,成天跟着章家小子结果弄成这个德性,你老实告诉我妈,你这样子是不是章家小子弄的,他是不是欺负你……” “余秀春你别血口喷人,我儿子可看不上你闺女这样的!” “呵,之前是谁拉着我闺女去哄你儿子的?我告诉你们,我闺女没那么好欺负,既然做了就得负责!” “胡说八道,我撕烂你的嘴!” 一向要脸面的王淑娟气疯了,扑过去撕扯余秀娟的嘴,两人顿时撕成一团,其他人赶忙劝架拉架。 就在这一片混乱中,楚萱萱好似刚反应过来,大声喊道:“我这样跟云潇哥没关系,是我今天遇到个泼妇,被人打的。” 这话一出,撕扯中的王素娟顿时得意了:“你都听见了,是你自己闺女招恨,可怨不得我儿子……啊!” “我挠死你,我闺女要不是跟着你儿子能遭这份罪?你敢不负责……啊!” 两位母亲厮打得越来越狠,各自脸上都见了血,拉架的人都拉不住。 楚萱萱傻了眼,但很快又瞄准目标,楚楚可怜地冲章云潇说道:“云潇哥,我没想让她们打架,而且我是真心的,真心想跟着你去下乡,以后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楚萱萱定下的策略,那就是跟原主反着来,不作不吵不闹,温柔体贴,天长日久,必能俘获章云潇的心。 章云潇看着她的表演,看着四周混乱的一片,眼神却是一片冷漠:“我不是任由你们摆弄的工具,我的人生我自己做主。” 说罢,章云潇拨开挡路的人,抬脚走出了章家大门。 “云潇哥你要去哪?” “臭小子你反了天了,你给老子站住!” “儿啊,你要逼死娘啊!” “那我死给你看!” 棉纺厂的家属院,随着章云潇的出走,越发混乱和热闹。 数里之外的冯家洋楼,却是一派温暖和谐。 周晋山在冯家三姐弟面前展示了一番自己的厨艺,用了半个多小时就出锅了红烧鲤鱼、回锅肉、竹笋腊肉、酱烧茄子、酸辣土豆丝和白菜豆腐汤。 主打一个快字。 冯明舒点的是最后一道,名字叫翡翠白玉汤,但最后出锅的是家常版的白菜豆腐汤,她笑得不行,腰都快直不起来了。 周晋山取下围裙,一本正经道:“没达到你点菜的要求,但能逗你一笑也是好的。” 冯明舒憋住笑,端起白菜豆腐汤走出厨房,才回头嗔他一眼:“油嘴滑舌。” 那娇嗔的一眼软绵绵的,又带着波光流转,周晋山仿若又回到了家乡山间那汪春水中,心脏强烈悸动起来,他立刻转身打开水管,往脸上泼了一把凉水。 餐厅中,冯明舒摆好碗筷,回头见周晋山又是一脸水,一时无语,从身上掏出一块帕子递给他:“这是我给你的第三块帕子了,用过后自己洗,晾干了带身上。” “好,听你的。”周晋山眼底溢出笑意,接过帕子擦干手脸后,很自然的揣进兜里。 余静秋看了眼女儿女婿的相处,眼底露出一丝欣慰。 “妈妈,我饿了,可以开饭了吗?”明宇盯着那道红烧鲤鱼,朝母亲询问道。 余静秋看了眼手表,道:“再等一下。” 话音未落,门铃忽然响了起来。 冯明舒看了眼母亲,一下子反应过来:“是李叔叔来了?我去开门。” 她跑到院门前,拔了插销打开门,果然见到了风尘仆仆的李彦忠,她欣喜道:“李叔叔快进来,就等您开饭了。” “明舒,今天是你和周同志的领证之日,得有酒。” 李彦忠笑着举起手里的酒坛,却没有递给冯明舒,而是递向她身后的周晋山,神情变得严肃:“周同志,这是明舒出生当日在冯家祖宅埋下的酒,已有十八年。” 冯明舒有些懵,她完全不知道这事。 且她不知道的是,按照冯家的规矩,这这坛酒本该是她生父冯栖元亲手埋下,但冯栖元根本不上心,又嫌乡下的祖宅又远又破,不愿跑这一趟,最后是李彦忠代劳去祖宅埋下的。 今日,也由李彦忠亲手取了出来。 周晋山瞬间感觉到了面前这酒坛的沉重,他双手接住,看了眼神情懵懂的妻子,朝着李彦忠郑重道谢:“多谢李叔,我会珍视。” 李彦忠眼角笑出细纹,抬手拍了两下周晋山的肩膀,尽在不言中。 这时,冯明舒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周晋山手里抱着的是传说中的女儿红,她的脸腾地热了,干巴巴说了一句:“饭菜快凉了,咱们快进去。” 话未落,人就转身往里走。 李彦忠望着小姑娘落荒而逃的背影笑了一下,转头对抱着酒坛的周晋山道:“小周,酒不能喝得太急,得慢慢来。” 这话一语双关。 周晋山颔首:“叔,我知道的。” “那就好,咱们也进去。” 周晋山言出必行,酒确实喝得慢。 不想,冯明舒瞧着那橙色的酒液好看,尝了一口,立时捂着嘴直说苦,白皙小脸也迅速红透了,蔓延到耳尖,脖颈…… 第61章 亲嘴不好玩 橙红如果汁的酒液一入口,冯明舒就后悔了,但吐出来不礼貌,她只能强咽下去,顿时如一条火线入了腹,迅速蔓延到全身各处,让她感觉整个人都燃烧起来。 她立刻倒水,但一大杯水喝下去依然不能缓解,且她感觉到了头晕,忙以手支颐。 “珠珠,这是五十三度的酒,不是你平日喝的果酒,下次可不能乱尝试了。”余静秋温声告诫,将喝剩的半杯酒拿走了。 冯明舒抱着她的手臂撒娇:“妈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乱喝了,嗯,头有些晕,我可能醉了,我想回屋休息了。” 余静秋无奈地看着女儿这海棠醉日的模样,吩咐早就起身等着的女婿:“小周,你送珠珠上楼。” “不用,我自己能上。”冯明舒摇头拒绝,但刚起身就一个踉跄,紧接着双腿悬空,她被人抱了起来。 “抱住我的脖子,别掉下去了。” 骤然靠近的俊朗面庞,带着笑意叮嘱她。 或许是酒精的缘故,冯明舒的大脑转得有些慢,定定的看了面前这张脸庞一会,觉得不讨厌,便点了下头,抬起双手环住了他的脖子。 周晋山的呼吸紧了一下,又压抑着,转头说道:“妈,李叔,你们先吃,我一会下来。” 李彦忠颔首,余静秋格外交代了一句:“珠珠的卧室配有卫生间,里面有一套新的洗漱用品,那是给你准备的。” “谢谢妈。” “别客气,快去。” 周晋山动作确实快,他腿长,一步跨上了两三个台阶,很快就到了二楼,来到东面的卧室,推门而入。 与简朴的军校宿舍截然不同的卧室,让周晋山微愣了一下,随后走到黄梨木架子床边,将怀里的人放了上去。 但醉酒的姑娘双手还环着他的脖子,将他带得几乎压在她起伏的曲线上。 紧要关头,他用双手撑着床,手臂上的青筋凸起,绷紧了衬衣袖子,显示着力量和克制。 “明舒,你睡着了吗?”他垂眸望着身下艳若海棠的妻子,目光落在她随着呼吸轻轻颤动的浓密眼睫上,低哑问道。 冯明舒觉得自己落入一片温暖的云朵中,晃晃悠悠很舒服,舒服得她闭上了眼,想要抱住云朵彻底睡过去。 但耳边忽然有人唤她的名字,还有热气喷在她脸上,痒痒的,她只好从困意里挣脱出来,睁开眼。 入眼的是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太近了,近得对方只要微微低头就能够一口咬住她,就如半月前的梦境一般,她惊呼着推开他:“臭老虎,走开。” 周晋山没有防备,被推得一下子坐在床沿上,而醉酒的妻子正卷着被子往床的另外一头爬去。 那娇憨笨拙的模样,引得他体内热潮翻涌,周晋山伸手拽住被子的一角,连人带被子一块掳了过来,压着她问道:“看清楚了吗?我是老虎还是谁?” 冯明舒作茧自缚,被子裹得死死的,上面还有喷着灼热气息的男人,如此困境反倒让她昏沉的大脑清醒一点,认出了上面的男人,她舔了下唇,委屈道:“周晋山,我热,还渴,想喝水。” 小小舌尖舔过樱红的唇瓣,蕴着春水的眸子又这般可怜地看着他,周晋山整个身体都绷紧了,所有的热潮都往下腹涌去,他忍无可忍,俯首而下—— “啊,疼~” 不顾那娇气的声音,周晋山在妻子纤薄漂亮的耳垂上留下了一个牙印,这才起身咬牙冲她道:“就是要让你体会一下我的疼。” 但咬的时候终是舍不得,只用了一点力道,不及他身体痛感的百分之一,残留的牙印很快就消失,只在耳垂上留下一点湿润。 床上的娇气姑娘却觉得自己委屈大了,挣开被子捂住自己的耳垂,红着眼睛瞪他:“你讨厌死了,你出去。” “那还要不要喝水?”周晋山站在床边问道。 床上的红眼睛兔子姑娘,犹豫了一下点头:“要。” “等着。” “好。”兔子姑娘抱着被子,乖巧地点了下头,眼巴巴地看着他离开房间,又眼巴巴地等着。 周晋山在卧室门外调整了一阵呼吸,才下楼去厨房倒水。 “小周,是珠珠渴了吗?放些蜂蜜进去可以解酒。” 余静秋走进厨房,打开橱柜,拿出了一罐蜂蜜。 周晋山连忙回身道谢:“谢谢妈。” 余静秋失笑:“是我该谢你,愿意体贴珠珠的任性。” “妈客气了,珠珠的性格很好。”周晋山忙道,又从岳母手里接过蜂蜜,舀了一勺放进水杯里,轻轻一搅,蜜水相容。 余静秋看着他细致的动作,笑起来:“你觉得好就行,上去。” 周晋山颔首,端着水走了一步又顿住,拿了暖水瓶一并上去。 李彦忠走到余静秋身旁,与她一起望着周晋山提着暖水瓶的背影消失在二楼,开口道:“余同志现在放心了?” 余静秋轻嗯了一声,转头看向李彦忠问道:“户口本和证明都带了吗?” 李彦忠怔住。 “若是都准备好了,明早九点咱们去民政局。”余静秋平静说道。 李彦忠的呼吸却一下子紧了,目光灼灼地望着她:“不后悔?” 余静秋笑了一声:“我从不让自己后悔。” 即便是与冯栖元的婚姻,她也不曾后悔过,因为没有这段婚姻,就没有她所爱的三个孩子。 楼上,东边卧室。 冯明舒就着周晋山的手,喝了大半杯蜂蜜水才满足了,抬起雾蒙蒙的杏眸说道:“甜的。” 周晋山仰头将剩下的蜂蜜水倒入口中,目光凝着她湿润的红唇:“对,甜的。” 冯明舒无端觉得危险,用手捂住了嘴说道:“你没有刷牙漱口。” 周晋山一下子笑起来,盯着她问道:“那我去刷牙漱口,你给我亲吗?” 蜂蜜水是有解酒的效果,但效果显然不够,冯明舒眨了一下眼睛,下午在军校宿舍里那一幕浮现在脑海里,她俏丽的鼻子都皱了起来,摇头道:“不给,亲嘴不好玩。” 周晋山蹭地站起来,磨着牙冲床上之人说道:“冯明舒,你真要玩死我。” 第62章 彩礼和嫁妆 冯明舒是第二天清晨渴醒的,好在卧室里的小桌上放着暖水瓶和水杯。 她下床喝了一大杯温水,解了渴意,才发现枕边多了一样东西,是一块手表。 她拿起一看,崭新的手表,上海牌,金属表链触之冰凉,又坚硬,仿若某个男人。 这好似一个开关,一下子激发了昨夜醉酒后的记忆,冯明舒禁不住捂住了脸。 庆幸自己当时真的醉了,才敢如此捋虎须,还没被吞吃入腹,只是被紧紧拥住,在她快要受不住的时候,男人又咬了下她的耳垂,便放开了手,留下手表就走了。 冯明舒捏了下自己的耳垂,上面早已没了牙印,却依旧让她的心底泛起跟昨晚一样的酥麻。 她赶忙去了卫生间,打开水龙头,泼了一把水到脸上,那股异样才消散下去。 洗漱过后,她回到了床边,戴上了这块崭新的上海牌手表,而她原来那块国外名牌手表,则被收进了抽屉里。 下了楼,小明雪抱着她的手看新手表,得知是她姐夫送的,大眼睛唰地亮了,小嘴叭叭的:“姐姐,我听隔壁秦姐姐说,结婚最体面的彩礼是三转一响,手表是一个,还有自行车、缝纫机和收音机,姐夫什么时候给送来呀?” 冯明舒愣了一下,她真没关注过这年代的结婚四大件是什么,只是觉得手表既然是周晋山送的,代表他的心意,那就戴上好了。 “姐姐,我给你买剩下的三样东西,我存了好多钱,我去拿给你!”小明宇不服气,他还是没觉得姐夫有多好,说完蹬蹬往楼上跑,要去拿他的储钱罐。 冯明舒忙抓住他:“姐姐有钱,可以自己买,不过这些东西都需要专门的票,姐姐得先想法子找到票。” 她有些愁,别的暂且搁置,缝纫机却是紧需的。 她打算学一下缝纫技术,以后也好自给自足,但缝纫机票实在不好弄,每年有限的发放一些票,多是被机关单位和国营大厂抢了去。 余静秋走下楼来,看着一起发愁的姐弟仨,笑起来:“缝纫机票我已经准备好了,珠珠等妈妈上午办完事,咱们一起去百货买一台缝纫机回来。” 双胞胎立时高兴起来,嚷着要一起去百货大楼。 但冯明舒注意到另外一件事,她有些激动的问道:“妈,你上午要办的事,是去民政局跟李叔领证吗?” 余静秋对上女儿期待的眼神,笑着点了下头。 重生以来最期盼的事情终于落了定,冯明舒高兴得眼眶都有些发热。 不同于她面对周晋山这块“馅饼”时的犹豫,对于李叔,她真心希望李叔能与母亲结婚,因为前世,她亲眼见证了李叔对母亲的感情和义无反顾。今世,她不希望两位长辈再次错过彼此,而且结婚之后,李叔就能名正言顺的保护母亲,她也能放心一些。 恰如母亲,希望她嫁给周晋山,让周晋山护她后半生,即便当初推她去参加部队联谊会时,她的成分问题还未解决。 如此看来,她与母亲都是自私的。 “珠珠怎么红眼睛了?是不愿意妈妈……” “我愿意,我再愿意不过了!”冯明舒飞快擦掉眼角的湿润,拉住母亲的手说道,“妈,我跟你一块去民政局。” 她想亲眼见证。 “妈妈,我们也要一块去。”双胞胎立刻喊道。 余静秋看着三个同样激动的儿女,笑着点头:“行,吃过早饭后,咱们一起去。” 这顿早饭是一家四口一起做的,炸油条,煮鸡蛋,摊煎饼,最后配上热牛奶,一家人吃得很开心,盘子清空。 吃完刚过八点,但双胞胎等不及了,冯明舒也是如此,赶着上楼换了漂亮新衣服,然后巴巴地等着母亲从房里出来。 余静秋很快出来了,却让姐弟仨愣了一下,因为她今日并没有穿旗袍,而是穿着列宁装和黑裤子,脚上一双黑色皮鞋。 “不好看吗?”余静秋笑问。 “好看。” 一道坚定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是李彦忠,他换下了往常的中山装,穿着一身崭新的黑色西装,格外端肃精神。 两人四目相对,余静秋冲他温婉一笑。 两位长辈明明不相配的着装,却看得冯明舒眼眶发热,她隐隐有所明悟。 最终,李彦忠在余静秋的要求下,换上了她为他准备好的中山装,冯明舒也带着双胞胎换上朴素的衣服。 之后,一家五口来到她昨天到过的民政局,看着同一个工作人员,举起同一个红章盖在母亲和李叔的结婚证上,冯明舒这一刻的喜悦和激动远非昨日所能比。 昨日,她更多的是茫然,以及对未来的忐忑。 今日,却是纯粹的喜悦和激动,一直持续到母亲和弟弟妹妹的户口都迁到了李叔的户口本上。 弟弟妹妹的姓也改了,从冯改成了李姓。 看到李明宇李明雪只是愣了一下,便开心地抱着李叔的胳膊喊爸爸,看着李叔眼眶湿润,哽咽应下,冯明舒心底涌出复杂的情绪。 再对上李叔看过来的期待眼神,冯明舒张了张嘴,但终是没能改口,只是恭贺他与母亲新婚,祝他们白头偕老。 毕竟,她依旧姓冯。 李彦忠眼底有一丝遗憾,还有愧疚,他拿出一个鼓胀的信封,递给冯明舒:“本来昨晚要给你的,但你喝醉了。里面是一些钱票,你和小周应该能用得上。” 提到昨晚,冯明舒的脸不由得发热,连忙推回信封:“叔,你和我妈也是新婚,也需要准备很多东西。” “你叔给你的就收着,票取出来,咱们去百货大楼都用了,买回来的东西谁需要就给谁。”余静秋走了过来,将信封塞到女儿手上,做了决定。 冯明舒没法拒绝母亲。 而李彦忠,以前从不反对太太的决定,如今两人成了夫妻,他更不会反对妻子的话。 于是一家四口,又带了一个大号的拖油瓶冯明舒,一并来到了百货大楼。 第63章 找上门来谈交易的楚萱萱 首先看的就是缝纫机,冯明舒想要个价格实惠的,但余静秋一眼看中了最贵的蝴蝶牌,光售价就二百块,还要一张缝纫机票。 冯明舒要反对,余静秋握住她的手,目光温柔:“珠珠,这是妈妈为你准备的嫁妆,要体面一些。” 冯明舒眼眶一热:“妈,你们哪天走,我送你们过去。” 她已经了解过了,李叔老家与她当初想要下乡的北边农垦区相距不远,那个地方每年有小半年都是冬季,天气寒冷,条件艰苦,她要是不亲自去看看,根本没法放心。 余静秋拍了一下她的手:“有你李叔,你有什么不放心的?况且你走了,小周怎么办?” “妈,你不会以为我想赖在那边不回来?” “你真没想吗?”余静秋含笑问道。 “没有。”冯明舒立刻回道,但底气有些不足。 一边是母亲和弟弟妹妹,一边是还不太熟悉的男人,冯明舒自然选择前者,但这个男人已经成为她的丈夫,她就不得不犹豫了。 这也是母亲一定要在她和周晋山结婚之后,才会跟李叔结婚迁走户口的原因,就是避免她赖上去。 虽然知道母亲有自己的考量,也是为了她好,冯明舒心底依旧有些酸涩。 正在上文化课的周晋山,忽然生出一丝不妙的感觉,好在那丝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但他依旧有紧迫感,打算下午的课程一结束,立刻去找媳妇。 “老周,你想什么呢?”同桌的陆向前撞了下他的手肘。 “能想什么,想他媳妇呗。”前桌学员扭过头来,笑着调侃。 “呦,你们聊得很热闹嘛,来,上来接着聊。”台上的老师精准的将粉笔头砸在三人中间的课桌上,发出啪的一声响。 三名学员唰地站起来齐声认错,包括被连累的周晋山。 “认错态度很好,不过我跟你们林政委不同,不会直接罚你们写三千字的检讨,咱们按流程来。” 老师顿了下,拿起课本,慈爱地说道:“你们三个上来做听写,听写全对了,以后你们讲小话我都不管,但听写中错一个字,一千字的检讨,两个字两千检讨,以此类推。” 原本还在看戏的学员们立刻头皮发麻,连手中的笔都不敢转,个个正襟危坐,身板挺直。 谁叫他们九成都是大老粗呢,比文盲好得有限,可不能叫老师抓住错处也给拎到台上去听写。 唯有翟庆平神情放松,身体往椅背一靠,嘴角噙着一丝笑,偏头看了眼周晋山。 两人隔着过道,周晋山平静地回视他一眼,便抬脚走向讲台,脚步沉稳。 但另外两个腿肚子都快软了,最后强撑着上了台,拿起了粉笔,然后大脑一片空白地听着老师念了长长一段话,写了几个字就顿住了。 正在他们汗如雨下时,忽然听到刷刷刷的粉笔声,流畅又悦耳,两人一齐转头,错愕地看着周晋山快速板书,几乎跟上了老师念书的速度。 陆向前反应快,立刻照着抄,完全不去考虑为啥跟他差不多水平的兄弟,突然就变得厉害了。 前桌学员随后也反应过来,赶紧抄,现在是考验眼力的时候,不容懈怠。 老师倒也没管,只盯着周晋山,直到念完一段较为深奥的话,见周晋山依旧一字不错,这才合上了课本,笑着说道:“周同学,你跟大家说说,你是如何做到养伤期间不但不落下功课,还长进不少的诀窍。” 周晋山听写完后,第一时间与台下的翟庆平对视,忽然听到老师的问题,他微愣一下,陆向前就抢答了。 “老师,我知道老周诀窍,他是为了娶个文化高的媳妇拼了命,每天夜里都打着手电筒看书,昨天新婚夜都没落下。” 这话一出,满场哄笑。 周晋山目光凉凉地看了陆向前一眼,老陆还在傻乐,浑然不知危险。 这时,老师也开起了玩笑:“看来不是我的课教不好,是我没给你们介绍个文化高的媳妇。” “对,老师,我就缺个文化高的媳妇,有了媳妇肯定跟老周一样学得好。” “老师,您说晚了,我已经娶媳妇了,孩子都生了两个。” 学员们一阵嬉笑起哄,差点把隔壁班的人都吸引过来。 周晋山倒是面色坦然,颔首说道:“我功课长进确实是我媳妇的功劳,她是我的老师,养伤期间我都在跟她学习。” 下方,靠着椅背的翟庆平,缓缓坐直了身体,神情复杂地看着台上夸赞媳妇的周晋山。 此刻,冯明舒并不知道周晋山为她在军校扬了名,她与母亲暂时分开,来到了文具柜台前选钢笔,不经意间碰见了一个熟人。 当然,也可能不是“熟人”。 “冯明舒,我有事要跟你说,去边上说。” 过了一晚上,楚萱萱脸上的肿还没有完全消去,下巴的伤疤也明显,但她整个人洋溢着自信,透着一股独特的气质,话也说得随意。 冯明舒淡淡瞥了她一眼,便收回视线,指了柜台上的两支钢笔,掏出一沓钱对售货员道:“我要这两支,请帮我包起来。” “两支钢笔二十四块钱?”楚萱萱看清冯明舒付了多少钱,声音都尖锐了。 虽然她依旧对未来充满了自信,但是昨晚她冲余秀春和楚洪军要钱,结果一分没要到,还挨了一通教育,楚萱萱才意识到这年代的钱究竟有多值钱。 一毛二就能买一斤大米,二十四块钱就是两百斤大米,也是余秀春整整一个月的工资! 售货员收了钱,鄙夷地瞥了眼大惊小怪的楚萱萱:“这是华孚英雄钢笔,照着国的派克钢笔做的,一支就要十二块,你当是普通钢笔一两块就能买到?” 遭了白眼的楚萱萱却没有生气,反倒露出高兴的表情,双眼发亮地盯着冯明舒,等她收好钢笔,立刻上前亲热地挽住她的胳膊。 “表姐,我真有要紧的事跟你说,咱们去边上,你听完绝对不会后悔。” 第64章 与楚萱萱交锋 想着楚萱萱昨晚的怪异,冯明舒由着对方拉她到了边上,这才抽出手冷淡道:“不用喊我表姐,咱俩没什么情分。” 楚萱萱爽快点头:“好,咱俩不论情分,咱们谈交易。” 冯明舒脸上依旧冷淡:“我们之间能谈什么交易?” “救你命的交易,要不要谈?”楚萱萱一脸自信和神秘。 冯明舒嗤笑一声:“你这是要改当神婆?解放桥下老大地方,你去占个位,混出了名气再来找我。” 说罢,转身就走,不出意外,楚萱萱赶紧拉住了她。 “冯明舒,为了让你知道我不是虚言,我先给你爆个料,再有三个多月学校就会停课,咱们这一届谁也别想考大学。”楚萱萱压着声音说完,等着看冯明舒吃惊的模样。 冯明舒心脏骤然缩紧,面上却是讥诮:“你可以接着说,看我信不信你。” 看她完全不信的模样,楚萱萱有点急了,冲口说道:“我还知道你家会被抄,你会被下放劳改!” 说完迅速往四周看,见没人注意这个角落,楚萱萱才松了一口气,回过头果然看到冯明舒变了脸色,楚萱萱不免得意。 冯明舒确实变了脸,张口怒斥:“你在咒我?” “不是我咒你,这是你将来的命运。当然,你现在遇到了我,你照我说的做,就可以免除这场灾祸。”楚萱萱信心满满的拿捏着,她觉得神婆这个角色不错,至少比说出她是穿书的来得强。 她不傻,不会泄自己的底。 冯明舒脸色变幻着,半晌之后,沉声问道:“我要怎么做?” 终于上套了! 楚萱萱压住眼底的喜色,轻咳一声,招呼冯明舒靠近些,这才不急不慢地说道:“你会遭祸是因为你家的钱财,树大招风啊,但只要你把所有财物交给我帮你转移,这灾祸就能化解。” “还有吗?”冯明舒追问。 “还有就是你家那栋小洋楼风水不好,也要处理出去。” “还有别的吗?”冯明舒继续追问。 楚萱萱内心得意,这白月光这么好骗,那就再加一道保险:“你跟章云潇八字不合,以后离他远点,不然还会有祸事找上门,谁也救不了。” 冯明舒听完,嘴角浮现一丝笑意:“骗我家钱财,又让我远离章云潇,这就是你装神弄鬼的目的?” 楚萱萱意识到一丝不对:“你不相信我?” “我信啊,趁着现在百货大楼人不少,我去告诉他们,你这神婆预言今年高考会中断,把他们都哄过来让你骗钱好?”冯明舒笑着说完这番话,就转向人群,做出要去宣扬的架势。 楚萱萱见此心头一慌,立马拉住她:“表姐,我错了,看在咱们表姐妹的份上,你不要去乱说,我求你了。” 楚萱萱再不了解这个时代,也是看过《六零年代甜宠小娇妻》原文的,知道这个年代形势不好,但凡有点出格的,公安就会找上门,以特务之名将人抓走。 审讯过后,结果好的还能去改造,结果不好那是要直接吃枪子的! 冯明舒看着急得满头大汗的楚萱萱,冷笑道:“我早就说过,咱俩没有表姐妹的情分,你刚刚骗我的时候不也没见半点情分吗?” 楚萱萱此刻悔得要死,心里大骂原书作者把章云潇的白月光描写成傻白甜,害得她完全信了,因此犯了轻敌的毛病,被人抓住了把柄。 不过,楚萱萱毕竟是穿书的,她能屈能伸,紧紧抓着冯明舒说道:“冯明舒,我认栽,我承认我就是手头紧张想找你借点钱,你看你没有损失什么,我也给你认错了,咱们以后井水不犯河水如何?” “你轻飘飘一句认错就想将这事揭过去?”冯明舒讥笑,将手抽了出来。 楚萱萱咬牙:“那你说,你要怎样才肯把这事揭过去?” 冯明舒嘴角一勾:“我喜欢听故事,你接着说,我听满意了,这事就揭过去。” 楚萱萱的神情一下子变幻起来,盯着她道:“其实你心里相信了我的预言,只是不肯承认。” “你猜。”冯明舒似笑非笑。 楚萱萱气得要死,她现在也回过味来,空口白话的,她完全可以否认自己刚刚说过的话,冯明舒也不能拿她怎么样,但就此一拍两散她又不甘心,她不能被冯明舒白白耍这么一遭! 不是要听故事吗? 那她给她说好了! 楚萱萱眼底泛起恶意,开口编造故事,故事里的冯家被她添油加醋,自然是惨得不能再惨,最终全家死绝,而作为对比,她被章云潇娇宠,日子美满。 没错,她把自己直接替换了原文中的女主,与章云潇一起下乡,从相知到相爱,日子过得甜蜜,后来高考恢复,他们一起考上大学,毕业分配到极好的单位,再后来改革开放,章云潇下海经商,没几年就成为了滨城首富,而她成了首富太太,被人艳羡称颂。 而那时,冯家早已消失在时间里,再无人提起,唯有她这个首富太太,还惦记着姐妹情分,在清明的时候会给曾经的情敌扫扫墓,再送上一捧菊花。 高考恢复时间,改革开放时间,楚萱萱都有心机地全部模糊处理,整个故事说得极为畅快,中间都不带停的。 等说完后,她看着冯明舒恶意笑问:“这故事听得满意吗?” “只能说是差强人意,而且我有个疑惑,”冯明舒审视着对面的人,“你真的是楚萱萱吗?” 楚萱萱被她看得心头一跳:“你什么意思,我怎么就不是楚萱萱了?” “咱俩的关系一直不好,准确的说是你一直嫉妒我,我家的事不管大小你都在关注,所以你应该知道年前我家就把家产捐献给国家,我现在是被竖起来的榜样,不管形势如何变化,抄家也抄不到我家头上去。况且,昨天我嫁人了,过不了多久就会跟着丈夫离开滨城,这些事与你编造的故事差距太大,莫非你要告诉我你失忆了?”冯明舒似笑非笑地看着楚萱萱。 这下楚萱萱的表情绷不住了,被她忽视的原主记忆在她脑海里搅和成一团,但她此刻顾不得去分辨和整理,只挤出了一个艰难的笑容:“我就是编了故事,你还当真了。” “我当不当真无所谓,主要看公安当不当真。” 第65章 周晋山受宠若惊 “你当我怕你?我就编个故事,公安还能闲得没事找我麻烦?就算公安上门,我不承认自己说过,你还有证人不成?”楚萱萱目光扫过四周,无人注意这个角落,她冷哼一声,甩手就走。 看似潇洒,实则落荒而逃,楚萱萱打算以后没有万全之策,再也不招惹冯明舒了。 其实,井水不犯河水也挺好的。 楚萱萱心中生出了惧意,脚步匆匆,一路都没有回头,也就没能看见冯明舒变幻的神色。 冯明舒受到的冲击很大,并不是因为故事中自家悲惨的命运,而是故事中楚萱萱无意中泄露的未来数十年的形势变化。 前世,她被封闭在干校农场改造,所能得到的信息极少,且都是迟滞的。 而她走出农场的时间是1980年,当时她所知的准确消息就是高考恢复有两三年了,但之后形势会如何变化,是否会再次倒退,她不知道,便是在外界的那些人,怕是也很难做出准确的预判。 但楚萱萱“编造”的故事里,已经将未来形势发展清楚地讲了出来,那是一条康庄大道,是一条经济腾飞的道路,是一个人人都能表达想法的社会,是一个不会再揪着个人成分给人定罪的社会。 冯明舒心中激荡不已,久久不能平复。 “珠珠,你怎么躲在这里,东西买好了吗?” 温柔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冯明舒回头见是母亲,激动地握住她的手,本想张口说出未来的故事,但见李叔带着双胞胎弟妹也过来了,冯明舒便暂时压了下去。 知女莫若母,余静秋拍了下她的手背:“东西买的差不多了,咱们先回去,要是缺什么,改天再来买。” 冯明舒连连点头。 于是,一家四口往回走,而李彦忠改道去忙别的事。 李彦忠要忙的事很多,最紧要的是跟老家那边的公社联络,把全家户口迁过去,在中间涉及到粮食关系、落户等等问题,或许需要他亲自跑一趟老家公社。 李彦忠脑子里转着这些问题,走得也匆忙,还是余静秋叫住他,为他整理了一下衣领:“不管怎么忙,要记得吃饭和休息,别把身体熬坏了。” 李彦忠面有动容,轻握住她的手道:“我知道,你也是,别累着自己,有事等我回来处理。” 余静秋笑着应了,李彦忠才放开她的手大步离开。 走到拐角处,李彦忠忍不住回身,看到的却不是余静秋的背影,而是对上了她的视线。 余静秋带着三个孩子依旧站在原地看着他,李彦忠的心底忽然涌起一股强烈的情绪,连带眼眶都热了起来,他没有奔回去,而是冲着他们挥了挥手:“快回去,我忙完事就回来了。” 余静秋笑着点了头,但依旧等着李彦忠消失在拐角后,才带着儿女坐上公交回家。 到家后,冯明舒第一时间拉着母亲去了书房,之后就把楚萱萱的怪异,以及她说那个故事一并告诉了母亲。 当然,那段明显不符合事实和逻辑的冯家命运被省掉了。 余静秋听完之后,神情并没有多少波动,她思忖一会说道:“楚萱萱应该是有些奇遇在身上,她所说的故事里那些形势的变化,与我预估的差不多,所以咱们目前的安排暂时不要动,等高考恢复,再视情况调整。” 冯明舒连连点头,她也是这样想的。 “有奇遇在身的人,行事多与常人不同,不经意间或许就会给周边的人带来危险。珠珠,你以后要避免与楚萱萱接触。”余静秋温声告诫。 冯明舒心中微凛,她何尝不是有奇遇之人。 “妈,我知道了,我以后不会主动与她接触,我日后也会更低调行事。”冯明舒连声保证。 余静秋摇头失笑:“珠珠,你都快把自己埋进土里了,还能怎么低调?别忘了你现在是军官太太,只要大面上无错,没人能把你怎么样。” 冯明舒被打趣得红了脸,她想转移话题,就想起了百货大楼外母亲和李叔告别的那一幕。 “妈,你喜欢李叔叔吗?” 冯明舒想问的是爱,但她没有经过后世的熏陶,说不出这个字,便换成了喜欢。 余静秋明白女儿所问,她并没有回避,微笑说道:“夫妻二人都能认可彼此的品行,日后的生活当中是可以培养感情的。” 冯明舒听明白了,眼下母亲对李叔并没有男女之情,但打算与李叔培养感情,这话也是在点她和周晋山。 “可人的品行是会变的。”冯明舒忍不住说道。 因为前世她在农场里见过太多悲剧,夫妻二人没有感情倒还能坚强应对生活的困境,要是有了感情再被抛弃,那撕心裂肺的痛苦,她只是个旁观者都感觉到害怕。 “那就等变了再说。”余静秋的语气平静又坚决,抬手为女儿撩起碎发别到耳后,“珠珠,你不能因为害怕变化就固步自封。” 冯明舒张了张嘴,没能发出声音。 前世那十五年太长了,长得她好似生了病。 余静秋看出了她的问题,温柔说道:“珠珠,万事万物都会变化,人生就是在体味世间的变化,要是一味封闭感情拒绝交流,生活会少了很多滋味。” “或许,这期间会遇到伤害,但你记得你是有家人的,有母亲,有弟弟妹妹,还有你李叔,我们都是你的后盾。” 听到后盾二字,冯明舒的眼眶一下子热了,声音发哽:“妈,我知道的。等你们去了北边,要是遇到困难,您一定要联系我,我也能给您当后盾的,我现在也是军官太太了不是?” 见女儿如此坦然地说出军官太太这句话,余静秋笑起来:“好,以后我能沾我军官女婿的光。” 冯家的军官女婿周晋山,下午骑车赶到冯家的时候,发现待遇一下子提高了一大截,他有些受宠若惊。 “明舒,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说?” “你说,我能受得住。” 第66章 明舒,我想讨一样东西 见过母亲与李叔相敬如宾的相处,听了母亲的劝说,又想着自己确实借了周晋山军官身份的便宜,冯明舒思量过后,决定改变两人的相处方式,她要主动一些,对他体贴一些。 于是,在周晋山下午到来之后,冯明舒先给他倒了茶喝,又取来今天刚买的南孚英雄钢笔,亲自给他别在军装上衣口袋里。 她第一次主动做这样的事,有些不自在,也不熟练,钢笔别上去有些歪,而上方是男人紧促的呼吸。 她的个头只在周晋山的下巴处,男人喷出的气息滚烫,竟直打在她的额头上,很痒。 痒得冯明舒的动作有些乱,费了点时间终于调整好钢笔后,她将口袋上方的盖子往下一捋,却无意中感受到下方男人剧烈跳动的心脏,震得她的手掌发麻,她赶忙收回手打算退开。 手腕却被拽住,周晋山俯首垂眸看着她,目光灼灼:“明舒,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说?” 冯明舒被问得有些懵,一时没有回答。 周晋山又叹了口气:“你说,我受得住。” 冯明舒抬眸看着男人的神色,她后知后觉问道:“你觉得我做这些是为了跟你交换条件?” 男人漆黑眸子看着她,没有言语,却是默认了。 而他带着茧子的指腹,在她白皙细嫩的手腕上轻轻摩挲,带起一阵酥麻。 也激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冯明舒忽然有些恼,抽出手坐到了沙发上:“对,我这么做是有个要求,我妈和弟弟妹妹过一阵就要去北边了,我想去送他们。” “不行。”周晋山心口一紧,张口否决。 “怎么就不行了?他们这一去不知哪年才能滨城,我就是去送送他们,又不是不回来。”冯明舒有些委屈,母亲不同意,连周晋山也不同意。 周晋山望着小姑娘微红的眼眶,禁不住心软,坐到她身边,握住她柔软的手耐心说道:“明舒,我现在没有假期,没法陪你一起送他们。等日后有了假期,我陪你去北边看他们。” “我不用你陪,我自己去送就好了。”冯明舒不甚在意道。 “你自己送,一个人回来,那么长的路程,我怎么能放心?”周晋山握紧了她的手,下颚也绷紧了。 见他紧张自己的模样,冯明舒心底一股异样的情绪,她垂眸说道:“我又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出趟远门有什么不放心的?” 周晋山凝着她道:“你就是我的小姑娘。” 男人的声音低醇磁性,听得冯明舒心尖发颤,抬起头就对上男人灼亮的眸子。 这双眸子里,有小小的自己。 小姑娘就这么仰着脸看着他,杏眸水润,唇瓣嫣红,仿若他家乡山间熟透的红果子,甘甜味美,周晋山禁不住俯首,想要品尝眼前的红果子。 冯明舒感觉到了他的意图,紧张得闭上了眼。 黑暗的扩大了人的感知,冯明舒闻到了男人身上清冽干净的气息,这气息侵占了她所有的呼吸,带着滚烫的温度距离她的唇越来越近,她紧张得身体都绷紧了。 但下一瞬,男人的唇印在了她的眉心上,轻软温热,一触即收。 冯明舒松了一口气,但心底也莫名地生出了一丝失落。 “姐姐姐夫,吃饭啦。” 这时,小明雪软糯的声音从餐厅那边传来。 失落瞬间烟消云散,冯明舒立马推开周晋山,唰地站起来,见妹妹并没有跑过来,这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下次我们去卧室好不好?”周晋山也站起身,俯首到她耳边低声哄道。 冯明舒的耳朵腾地热了,又推了他一把:“不去。” 说完,快步去了餐厅,帮着摆盘、盛饭,忙碌的很,就是不看周晋山一眼。 余静秋看着女儿绯红的脸颊,脸上露出了然的笑意,重新安排座次:“小宇小雪别挨着你们姐姐了,来这边跟妈妈坐。” “好的妈妈。”小明雪软糯应了,抱着自己的碗换到母亲身边。 小明宇就有些不乐意,小屁股在椅子上磨磨蹭蹭的挪着。 冯明舒正要给亲弟弟点赞,就见周晋山俯身在亲弟弟耳边说了句什么,这小子眼睛刷的亮了,立刻叛变,拿上自己碗蹬蹬跑到桌对面坐下。 冯明舒气结,转头问周晋山:“你许了他什么好处。” 李明宇抢先道:“姐夫,这是我们的秘密。”然后巴巴地看着姐夫。 终于听到小舅子喊了声姐夫,周晋山神清气爽,冲小舅子点了头:“对,这是咱俩的秘密,不告诉你姐。” 冯明舒被气笑了,将刚盛好的饭推给周晋山:“那你今天也不要再对我说话了,吃你的饭。” 周晋山:“……” “姐夫,我陪你说话。”李明宇有些愧疚,提出了补偿。 “不用,吃饭。”周晋山婉拒了小舅子的好意,坐下来拿起公筷,开始给他的小姑娘夹菜。 坚决的秉承动手不动口的原则。 冯明舒瞪他一眼,端起碗吃饭。 这一顿饭的气氛还是很好的,一家子有说有笑,只除了小两口没有直接对话,但周晋山会见缝插针的给冯明舒夹菜,成功地让冯明舒吃撑了。 为了消食,冯明舒主动揽下了洗碗的活。 刚打开厨房的水龙头,就听到脚步声停在了她的身后。 灯光橘黄,男人高大的身影将她整个人都笼着了,她头也不回地冲他挥了挥手,示意他走开别挡光。 男人的身影没动:“明舒,刚刚军校来了电话,我需要马上赶回去。” 冯明舒愣了一下,关上水龙头转过身,看见周晋山已经穿戴整齐,便对他道:“那你赶紧走。” “是个临时安排的训练,可能需要在海上待上几天才能回来。”周晋山望着她说道。 第一次有男人跟她交代行程,而且是她丈夫的身份,冯明舒有些无措,过了三秒才干巴巴道:“那你注意安全,平安归来。” 听到她的叮嘱,周晋山冷峻的脸柔和下来,凝着她的眼睛:“临走之前,我想讨一样东西。” “你要什么?”冯明舒立刻问道。 男人眼底溢出笑意和渴望,他俯首而下,声音低哑:“明舒,我刚刚刷过牙了。” 第68章 老周,这结婚到底是啥滋味啊? 冯明舒还没有反应过来男人这话的意思,对方就俯首而下,直接讨要了。 这一刻,她尝到了一股熟悉的茶的味道。 是家里的铁观音茶,很香。 他刷牙之后应该又喝了茶。 冯明舒脑海里刚刚闪过这个念头,她的上唇就被吮住,一股强烈的男性清冽气息盖住了茶味,侵占了她所有的呼吸。 这陌生的感觉让她下意识后仰,周晋山伸出手,握着她的后颈,让她无法退避。 紧接着,他从上往下,吻住她的下唇,缓缓含住,如同在品尝美味的果子。 冯明舒只觉得酥麻感连绵袭来,她的呼吸都乱了,感觉整个人都不再是自己的了。 而男人还不满足,敲开了她的唇,长驱直入。 轰的一下,好似有什么被点燃,冯明舒感觉到身体所有细胞都在颤栗,更有一股陌生的热潮从身体深处涌出。 这股陌生的热潮让冯明舒羞耻又慌张,她想要躲开,但男人的手掌落在她的腰上,禁锢住了她的身体。 不知过了多久,在冯明舒觉得自己要窒息的时候,周晋山终于放开了她。 冯明舒软绵绵地抓着他的衣服大口喘息,而男人又俯首而下,见到她明显抗拒,男人动作微顿,用脸贴着她的脸,轻轻摩挲了一下:“明舒,等我回来。” 他的声音很哑,似乎藏着火,但走得也很快,戴上帽子大步流星地走了。 冯明舒没有去送他,因为她脸颊发热,双腿发软,怎敢出去见人? 许是母亲猜到了什么,没来唤她,也没让双胞胎打扰她。 缓了许久,她才恢复了气力,将碗筷洗漱放置好,就上楼进了卧室,扑到床上。 今夜的风依旧是凉的,但骑车赶回军校的周晋山却感觉不到,舌尖也还残存着“果子”的甘甜。 集合处,陆向前看到周晋山带着热汗赶来,忍不住啧了一声:“老周,你这来回折腾不累啊?” “老周当然不累,你没看他春风得意吗?瞧瞧,他口袋上都别上钢笔了,一看就是他媳妇送的。” “老周,你媳妇怪大方啊,这钢笔一看就不便宜。” “别扯啥钢笔了,咱们问一个正经的,老周,这结婚到底是啥滋味啊?你跟大伙说说。” “对,赶紧说说。” 大伙儿围了过来,有打趣的,也有生瓜蛋子真心好奇结婚这事的,周晋山面对这些,挥手笑骂:“滚蛋!” 恰好,整肃队伍的哨声响起,大伙儿立刻噤声,快速整队。 唯有翟庆在与周晋山交错而过时,目光往他上衣口袋多打量了一眼。 周晋山嘴角勾了一下,走到排头,压了下笔帽,又重新扣了下口袋,确保万无一失。 “立正,向右看—齐,向前—看,报数!” …… 冯明舒做了一宿的梦,先是梦见被猛虎追,被扑倒,快要被吞吃入腹时,场景一变,她出现在一艘海船上。 船上有许多军人在忙碌,她下意识要寻找某个人,却被人阻拦,让她不要乱走。 这时,天空忽然变得黑沉,暴雨倾盆落下,海船颠簸起来,冯明舒身边没有可扶的东西,一下子摔倒了,又迅速滑至船舷,往海里坠落而去。 她绝望地闭上眼,耳边忽然响起一道声音。 “明舒,抓住我的手!” 冯明舒唰地睁开眼,海水褪去,她躺在自己的床上。 缓了会神,她下床,拉亮灯,从书架里找出地理类书籍,开始研究祖国的海域分布,以及洋流情况,认真做笔记。 等到小明雪敲房门唤她吃饭,冯明舒才发现天已大亮。 收拾好笔记,她下了楼,发现王妈已经到了。 年前与王妈约定,破五后再来上工。今天是正月初六,一大早,王妈就来了。 不过,今天早饭没用王妈动手,又郑重地请王妈上桌吃饭。 平日里,王妈也是跟他们一家子同桌吃饭的,但这次座次不同,王妈吃得心事重重,显然是意识到了什么。 饭后,余静秋与冯明舒母女俩请王妈去了书房。 开门见山说了,家里往后不需要帮佣,而冯明舒代表家里,递给王妈一个厚实的信封。 对于辞工,王妈因为早有预料接受良好,却不肯收信封:“太太,小姐,年前的工资我已经拿了,这年后我都没干过活,哪好意思再收钱?” 冯明舒笑着推回去:“王阿姨,你现在不是家里帮佣了,以后不要再喊我小姐,喊我名字就行。还有这个信封,请你一定要收下,因为我还有事想要拜托您,您不收,我就不好说了。” 王妈有些迟疑地看向余静秋,余静秋微笑说道:“以后冯家的事,珠珠做主。” 听到这话,王妈吃了一惊,随后又想到小姐嫁给了军官,那身份确实不一样了,太太让小姐暂时做主家里的事是为了庇护家里。不过,等少爷长大了,这当家的权利应该就会交回来。 这么想着,王妈就站起了身,恭敬地对冯明舒道:“小——” “叫我明舒,王阿姨。”冯明舒再次提醒。 “好,明舒,”王妈改口,自己都笑起来,“还是不大习惯。” “以后就习惯了。”冯明舒笑道,将信封放到了王妈手上,“王阿姨,我是想托您照看我冯家的祖宅。” 王妈一听忙又把信封推回去:“就这点小事,哪里还需要另外给钱?就那么两间房,我嘱咐我小儿子每年顺手打扫一下就行了。” 说起来,冯家与王妈是沾亲带故的,因为祖辈都在滨城远郊的小王庄生活,后来冯家发达了,搬到了滨城,不过冯家几代人一直对小王庄很关照,情分也就延续下来。 往年,冯家产业还在的时候,小王庄有不少人到厂里做工,后来解放了,那些人也留在城里当了工人,吃上了供应粮。 公私合营后,为了避嫌,冯家与那些故旧不再有明面的联络,只是每年会回一趟小王庄的老宅。 冯老太爷是个很有意思的人,阔气以后老宅没有扩建,甚至没怎么修整,依旧是两间石头混着垒土的房子,只是把草棚顶换成了屋瓦顶,看起来跟村里大多数房子没有差别。 当年老太爷的原话是,留着旧屋让后辈每年过来住几天,体会到先辈创业的艰辛,才不至于养出纨绔子弟来。 港城某纨绔子弟,忽然打了个喷嚏。 第69章 回老宅扯虎皮 在冯明舒的劝说下,王妈终于收下了信封。 当天,一家子收拾了行李,跟王妈一道前往小王庄。 往年,冯家多是三四月前往,那时春暖花开,一家子当是踏青了。 今年提前出发,天气冷,行李还特别多,这年头又不好雇车子,只能公交倒班车,再倒驴车,这一路上就显得有些兵荒马乱了。 一向乐观的小明雪,挤在驴车的行李堆里,此刻都忍不住跟身边的姐姐嘀咕:“姐,咱们带的行李太多了,要是姐夫在就好了,他力气大,前天晚上姐姐你喝醉了,姐夫一下子就把你抱起来了。” 小明雪说到姐夫眼睛发亮,而冯明舒脸上热了,醉酒那一晚是她不愿回忆的羞耻事。 “明雪别担心,到了村里头,有的是人帮你们搬东西。”王妈笑呵呵安慰道。 也确实如此,驴车到了村里,王妈招呼了自家儿子儿媳,还有几个关系不错的邻居帮忙搬东西,就是村里人干活有些粗手粗脚的。 王妈赶忙提醒:“都小心点,别把东西摔了。” “余同志回来了?这次是要住下吗?”大队长得了消息,赶过来询问。 余静秋唤来三个儿女与大队长见过面后,笑着回道:“是打算住上一两天,要给大队长添麻烦了。” “啥麻烦不麻烦的?现在还没开春,队里没啥活,你有啥事尽管去大队部找我。”大队长笑呵呵说了番客套话,就把目光转向了冯明舒,“大姑娘,听说你最近结婚了,男方是个当兵的,这次他没陪你过来?” 黝黑朴实的大队长,眼底的光却是很亮的,透着探究。 冯明舒仿若未觉,脸上露出一丝娇羞说道:“他本来是要送我们的,不巧赶上了军校特训,十天半个月才能出来,我们不好等他,就先过来了。” 大队长一听“军校”二字,眼睛更亮了:“你爱人还在军校?那自然要以学业为重,等他学成毕业,必定前途无量。” 冯明舒并没有否认大队长的恭维,只是有些忧愁道:“他再有几个月就毕业了,也不知道到时会分配到哪里,离滨城近不近,要是远的话,我随军过去了,可能就没法每年都回来一趟,这老宅说不定会成为蛇鼠窝?。” 要随军,那级别至少得是个副营,对方又是军校毕业,升职也快,说不定以后能成为军区首长,他们这村子也能跟着沾光。 大队长算得清楚,脸上的笑容更深了:“这算啥事?有叔当这个大队长,哪能让你们这老宅被蛇鼠侵占了?村里的那些调皮小子,我也会叮嘱他们,不让他们随意进去捣乱。” “那就多谢大队长了。”冯明舒连忙道谢。 “谢啥?你爷爷当初还跟我一道喝过酒……” 一番寒暄叙旧,双方的关系亲近了不少。 冯明舒又适时以晚辈身份送出了节礼,一方推让后,大队长收下了,就立马招呼好几个大小伙子过来,帮忙把冯家老宅上下打扫一番,通了炉灶,担了井水,还给搬来了能用十来天的柴火。 大队长媳妇亲自送来了一些白菜、萝卜、土豆等菜蔬。 村里不少人家给送来鸡蛋,山货之类。 这些东西不好给钱的,节礼又没备下太多,冯明舒便拿了糖果瓜子散给帮忙的人,又拿出红包发给了那些送东西之人身边带着的孩子。 这下算是宾主尽欢,到了晌午要吃饭的时间,村民们这才陆续散了。 王妈也会回她小儿子家。 冯家母女俩的活却才刚开始。 先哄了双胞胎吃了糕点上炕睡觉,她们就来到了小院中那间不起眼的柴房。 柴房是石头垒的,角落里还堆了一些灰不溜秋的石头。 搬开这些石头,是跟别处一样的泥土地面,掘开后,可看见一块大石板子。 推开石板子,露出个一米见方的土洞。 冯明舒眼睛一亮,正要将带来的东西放下去,却被余静秋拦下了。 “这上面的,只是遮掩之用。” 余静秋说着下了土洞,在侧面寻到某处地方,用一把奇怪的钥匙插了进去,只听得一阵声响,下方又出现一个洞。 冯明舒满脸错愕,因为这个洞有房间大小,青石板铺成,严丝无缝,不见半点潮湿,空气也不是太糟糕,显然设计了透气孔,只是她没有找到。 “妈,这是怎么做到的?”冯明舒跳下洞,满脸惊奇的打量。 “妈也不知道,这个地下房间是你太爷爷让人挖的,时间太久远了,也没有留下什么信息,倒也安全的很,因为现在除了咱们母女俩,再无人知道这个地下房间的存在。”余静秋笑着说着,将手里钥匙递给她,“你奶奶过世前把钥匙给了我,我现在传给你。” “妈,我不要,你收着。”冯明舒忙推回去。 余静秋摇头:“现在这个家里只有你姓冯,也只有你能继承这座老宅。” “那弟弟妹妹呢?” “他们改了姓,自然跟冯家没有关系。”余静秋将钥匙塞到女儿手里,语气平静道,“你留着姓,承担了风险,这份财富就该是你的。” 冯明舒一下子明白母亲所有的安排,她握紧了钥匙说道:“如果这些财富最终能保存下来,我会分给弟弟妹妹他们应有的一份。” 余静秋温婉笑道:“那就是你们姐弟之间的情分,我不掺和。” 半个小时后,柴房恢复原样。 双胞胎睡醒了,征求过母亲的同意后,就跑出去跟村里的同龄孩子玩耍去了。 一个痞里痞气的青年忽然出现,截住了这群孩子,他咧嘴冲着城里来的漂亮男孩说道:“喂,冯家大少爷,你姐姐回来了没有?” 李明宇生气地瞪向对方:“我不是什么大少爷,你也没有权利打听我姐姐的事。” “大少爷别这么凶嘛,往年你们回来的时候,我还带你们出去玩了呢。”青年笑嘻嘻道。 “哥,我们回去。”李明雪有些害怕,拉了下她哥的袖子。 “别走啊,我知道一个好地方,我带你们去玩。” 第70章 我亲自给你熏陶 母亲去了王妈家,冯明舒刚想上炕休息一会儿,忽然听见外头有动静。 她走出房间,就见弟弟妹妹跑了回来,惊讶问道:“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姐,我们快进去。”李明宇拉住她,脸上还有急色。 冯明舒有些疑惑,正要询问,就见一个青年从后面冒了出来,笑着打招呼:“大小姐回来了?” “不许这么喊我姐姐!”李明宇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就朝青年砸了过去。 青年利落地躲开,咧嘴笑道:“大少爷脾气可真大啊。” 冯明舒拉住又要捡石头的弟弟,冷淡地看向青年:“这里没有大少爷,也没有大小姐,倒是有军人家属,你要跟我去大队部找大队长说一说,如何羞辱军人家属的吗?” 青年模样倒不差,但有一股痞气,他挑了下眉:“哪来的军人家属?” “不就在你眼前吗?” “你是说你?你这么快就嫁了?” 青年一脸难以置信,上下打量她:“不对啊,你一个资本家大小姐,当兵的怎么肯娶你,不怕被你影响提干?” “你知道的还挺多,但脑子不好使,我劝你回去多看看报纸,就知道自己说了多蠢的话。” 冯明舒冷冷地丢下这话,就带着弟弟妹妹回了屋,关上房门。 青年脸色阴晴不定,掉头走了。 屋内,小明雪拉了下她的袖子:“姐姐,我们能早点回家吗?” “怎么了?”冯明舒问道。 “村里不好玩。”小明雪嘟起了小嘴。 冯明舒又看向边上沉默的弟弟,大约猜到了他们遇上了什么事。 大人心里有计较,知道什么话不能说,但小孩子就没有了,被人一撺掇,什么话都可能说出来。 等再过几个月,这样的情况会更严重。 她再一次理解了,母亲要把弟弟妹妹改姓带去李叔老家的良苦用心。 相比冯家的财富,城里生活的优越,弟弟妹妹不受排挤、健康长大才是最重要的。 冯明舒心底叹息一声,伸手抱了下弟弟妹妹:“外面不好玩就不出去了,陪姐姐看。” “姐,我要看连环画。”小明雪立刻举起了小手。 “姐,我要听小喇叭讲故事。”李明宇提出了不同意见。 冯明舒摊手:“咱们没带连环画本,也没带收音机。” 双胞胎立时蔫了,闷闷不乐。 冯明舒见此,清了下嗓子:“滴滴答,滴滴答,小喇叭要开始广播了!请小朋友们坐好了,咱们今天开讲的是《西游记》的故事……” 双胞胎眼睛唰地亮了,立时盘坐在姐姐面前。 “第一回,灵根育孕源流出 心性修持大道生。诗曰:混沌未分天地乱,茫茫渺渺无人见。自从盘古破鸿蒙,开辟从兹清浊辨……” 冯明舒的记性不错,她多次翻看过原着,也听过广播原声,此刻缓缓讲来,也很有几分韵味。 双胞胎其实也听过广播,但对这个故事百听不厌,此刻聚精会神的听着,并没发觉窗外悄悄多了几个小脑袋。 冯明舒看到了,但也没有叫破,继续讲故事。 直到外头响起了孩子哭嚎声,冯明舒出去一看,却是村里一妇女拿着扫把,抽打着自家孩子来给双胞胎道歉。 窗外的几个小孩一哄而散。 “大姑娘,我家二牛脑子笨不懂事,听着钱家二小子喊了一声大少爷也跟着瞎起哄,他一回来我就教训他了。” 妇女说着,又扬起扫把打了一下自家儿子,骂道:“二牛你傻了啊,快道歉,忘了娘之前教你说的话呢?” 二牛躲着拍打,抽抽噎噎哭道:“对不起,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乱喊了。” 冯明舒并没有越俎代庖,而是微笑着看向双胞胎:“小宇小雪,二牛给你们道歉了,你们自己决定要不要原谅他。” 妇女明显愣了一下,这种情况不就是大人客套一下,替孩子说一句没关系,以后两家孩子还当朋友继续玩吗? 难道城里的规矩不一样? 冯明舒并没有在意妇女的欲言又止,继续等待弟弟妹妹的回应。 双胞胎对视一眼,又看了一眼哭得眼泪鼻涕都出来的二牛,李明宇走了出来,抿了下嘴说道:“没关系,我们原谅你了。” 二牛一下子止住了哭,还吸了下鼻子。 冯明舒便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帕子,笑着递给妇女:“孩子们和好了,给二牛擦擦脸。” “哪能用大姑娘的帕子?我用袖子给他擦一把就行了。”妇女连连推拒,冯明舒就干脆自己上手给二牛擦脸。 “姐姐好香啊。”干净了的二牛,立刻变成了小甜嘴。 冯明舒笑了,把帕子塞给他:“你每天洗干净脸,也会变得香香的,这个送你了。” 二牛立刻攥紧了帕子,连他娘要都不肯给。 原本跑走了的几个孩子又跑了回来,一起跟双胞胎说“对不起”,同样得到原谅后,就围住了冯明舒,叽叽喳喳问道:“姐姐,你能继续讲西游记吗?” “是孙猴子,不是西游记。” “孙猴子就是西游记,姐姐你说对不对?” 冯明舒肯定了那个聪明的小孩,点头道:“西游记讲的是孙猴子的故事,你们愿意听,就一起进屋来。” 孩子们欢呼着跟着进去,二牛也跟着,一间屋子挤得满满当当。 妇女有些不好意思:“瞧他们一个个脏兮兮的,别把你家屋子弄脏了。” “没关系的,我们家原本也是在村里过活,跟大家都一样。小朋友们,把鞋脱了,上炕会更暖和一些。”冯明舒笑着招呼。 但一个个却知道害羞了,不肯脱鞋上炕,冯明舒没有强求,给他们搬了长条凳子,一个个挤挤挨挨地坐好了。 就在冯明舒重新开讲的时候,她宽和大方的名声也由着二牛的母亲传遍了整个村子。 于是,来她家听故事的小孩越来越多了。 后来,半大的姑娘小子也来了。 …… 海上。 结束了一天的训练,学员们回到船舱休息,几乎个个都瘫了。 周晋山是坐着的那一个,他拿出了自己随身携带的笔记本,又从口袋里取下钢笔,记录这一天的生活,以及海上注意事项。 陆向前笑呵呵凑过来:“老周,你也变成文化人了,还是嫂子熏陶得好。” 周晋山没理他,陆向前又盯上了他手里的钢笔:“借你的钢笔给我用一用,也熏陶熏陶我。” 周晋山侧眸看他:“你不累?” 对上他的眼神,陆向前忽然有些发毛:“也,也不是不累。” “看来还能动弹,出来,我亲自给你熏陶。” 第71章 黑市和美人计 一家人在小王庄住了两个晚上,因为会讲故事,冯明舒成为最受孩子们喜欢的姐姐。 以至于要走的时候,许多小孩子都依依不舍地来送她。 大队长也很热情,让队里的拖拉机手借着去公社办事的由头,顺路捎上了冯家人。 这次王妈没有回城去她大儿子家,而是留了下来,跟小儿子一家住,因为小儿媳怀孕快生了。 依依惜别后,拖拉机启动,哒哒哒的往外开。 车子刚开到村口,还未来得及提速,忽然有道身影从道旁屋后蹿出来,伸手抓着挡泥板就跳上了后车斗,发出嘭的一声响,惊得小明雪叫了一声。 冯明舒连忙抱住妹妹安抚,冷眼看向跳上车的痞气青年。 对方却仿若不认识她,先是冲前头的拖拉机手打了招呼,喊了四叔,然后礼貌地冲余静秋喊婶娘,又问道:“婶娘怎么不多住几天?我娘还想请您去家里吃饭呢。” 余静秋温婉笑道:“等下次有机会。”又打量了青年一眼问道,“你是云琴嫂子家的二小子?几年不见,都长成大小伙了。” 青年咧嘴露出一口白牙:“婶娘记性好,我叫钱二勇,我前些年还带弟弟妹妹去山上玩过,可惜他们不记得我了。” 他说着看向双胞胎,目光却似无意地扫过冯明舒。 “谁让你喊我大少爷的?”李明宇冲钱二勇哼了一声。 “那我跟你认个错,我以后不喊你大少爷,我喊你名字,不过,你得先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钱二勇一脸笑意说道。 李明宇别过了头,不理他。 余静秋轻拍了一下儿子的后背,笑着转开话题,问起了村里的事,钱二勇礼貌回答,倒也像个端方的好青年。 抵达公社后,钱二勇又热情地帮忙搬行李,拦都拦不住。 等到开往城里的班车过来,他又帮忙将行李送上车,做足了后生晚辈的礼。 余静秋感念他的帮忙,塞给他一个红包。 钱二勇忙推拒:“婶娘,我都成年了,哪能再要红包?” 余静秋笑道:“你就是成年了也是我的后辈,红包收着,回去替我问你娘好。” “我娘肯定好,婶娘和弟弟妹妹也要保重身体。” 钱二勇贫了一句,转手将收下的红包拆开了,去前边跟售票员买了4张票,随即将车票连同剩下的钱,一并塞给带着妹妹坐在车门边上位置的冯明舒,同时弯腰凑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 “大小姐,等哪天那当兵的不要你了,你记得回来找我,我娶你。” 不等人反应过来,钱二勇又迅速跳下车,隔着窗户咧着一口白牙,冲她挥手。 冯明舒气白了脸,啪地关上了窗户。 “姐姐,那个坏人跟你说了什么?”小明雪担忧地问道。 “没什么。小雪睡,睡醒了就到城里了。”冯明舒安抚道。 小明雪“哦”了一声,听话地闭上了眼睛,靠到姐姐肩膀上。 班车开动,很快开出了公社。 钱二勇望着车子开远,也没有挪步。 小王庄的拖拉机手,也就是钱二勇的四叔,上前拍了下侄子的肩膀:“二勇你瞎看啥呢?城里的大小姐你可够不着,还是听你娘的话,去隔壁大队相个亲,正经娶媳妇过日子。” “四叔,你是知道我的,我可过不了正经日子。再说了,这世道要怎么变谁能说得准,说不定哪天,城里大小姐就自己回来找我了。”钱二勇嬉笑,吹着口哨,晃荡着手往巷子里走。 巷子深处有个不大不小的黑市。 可惜没能走到深处,忽然有个姑娘冲出来,径直撞向他怀里,钱二勇一个精准的滑步,躲开了。 姑娘噗通摔在了地上,动作却利落,伸手抓住钱二勇的裤腿,仰头哭求:“钱二哥救我!” 钱二勇蹬腿挑眉:“你知道我的名号?不管你是谁的人,回去告诉他,要使美人计,得先找个美人来,你这样的我瞧不上。” 他这话刚落,巷子深处就跑来了一群人,而那姑娘不顾一切地抱住他:“我不是谁的人,我是来找你的,你救了我,我以后就是你的人!” 这下,钱二勇变了脸色,因为巷子深处追来的人与他不对付。 冯明舒不知道钱二勇的遭遇。 前世这个时间,她没有回小王庄,自然没遇到这么个人。 今世遇到了,也是个不相干的。 班车一发动,她就把这个人丢到了脑后,至于他那句调笑,更是忘得干净。 因为若是连周晋山都会迫于形势与她离婚,那也没有什么男人再值得信任。 此刻,冯明舒浑然不觉,自己对周晋山的信任已经仅次于母亲和李叔。 倒了几趟车,回到小洋楼,冯明舒累得不行,糊弄着吃了口午饭,倒床就睡。 睡到下午二点醒来,恢复了精神,冯明舒与母亲一道前往相熟的缝纫店。 店里的老师傅,年轻时在冯家做工,后来冯家给了钱,放他出去自己开店,再之后公私合营,但情分一直维系着。 余静秋只提了一下,想让女儿来这里简单学些缝纫技术,老师傅立刻提出收冯明舒为徒,亲自教她裁缝手艺。 “师父,您不是说再也不收徒了吗?”边上的大徒弟张口问了一句。 老师傅瞪了大徒弟一眼:“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出去,给你小师妹拿些样纸来。” 大徒弟应声出去了,但眼底似乎藏着不满。 冯明舒见此对老师傅道:“秦爷爷,您不用正式收我为徒,我只是想学学基础知识,懂得如何用缝纫机做衣服就行。要不,您让您的徒弟指点我。” 秦老师傅摆手:“我那几个徒弟技术还没学到家,哪能指点大姑娘?” 这话恰好被屋外几个徒弟听见,脸色都不大好看。 “大师兄,那个丫头片子什么来头,配让师父亲自教导?”秦老师傅的小徒弟忍不住问道。 不对,他现在不是小徒弟了,而是四徒弟,这就有些不爽。 况且,现在的工作岗位一个萝卜一个坑,他这学徒学了两年还没转正呢,这又来了一个竞争对手。 “我不知道,你想知道问师父去。”大徒弟丢下这话,推门进去送样纸。 第72章 周晋山归来 冯明舒开始了在裁缝店学艺的生活,每天早出晚归。 她有绘画基础,学起来还是比较快的,没两天秦老师傅就开始让她上缝纫机。 四徒弟首先提出了异议:“师父,咱店里就三台缝纫机,平日的活都快忙不过来,小师妹再占上一台,那就更不够使了。” 冯明舒张口想说话,秦老师傅伸手拦住,冷着脸对四徒弟道:“两年前你刚来的时候也占用缝纫机,你那几个师兄有提过异议吗?给你小师妹道歉!” 四徒弟被训得面红耳赤,低头跟冯明舒道歉。 冯明舒忙说没关系,但她发现,自此以后,裁缝店的几个师兄对她越发客套和生疏。 她尝试带过点心,来与几个师兄缓解关系,可惜收效甚微,她也就放弃了。 其实,冯明舒有提过把自己的缝纫机带来店里,但秦老师傅拒绝了。 第二天,冯明舒就自备画纸和布料。 这年头布料不好买,光布票一项就卡住了,不要票的瑕疵布那是得碰运气才能有。 于是,她将自己以前的洋装给拆了,带去裁缝店做练习用。 秦老师傅认出了布料的来源,因为有些洋装是他当初亲手做的。 冯明舒有些愧疚,低声解释:“师父,现在提倡艰苦朴素,这些裙子不好穿出去,我想着拆了做成别的,也算是物尽其用……” “不用解释,师父都知道。”秦老师傅面色平静,拿起了拆开的布料,“以前有以前的样式,现在有现在的风格,差别在于如何使剪子,把尺寸给定好咯……” 冯明舒赶忙收敛思绪,认真听讲。 即便几个师兄进进出出,也没有让她分神,因为她知道自己在这家裁缝店的时间不会长,那就要抓紧时间尽力吸收师父教的东西。 傍晚回家后,她也会用自己的缝纫机继续练习,做些小东西。 于是,小明雪多了几朵头花,明宇也多了个书包,母亲则是几张帕子,角落处缝了一株兰花。 比不上锈的,但也过得去。 秦老师傅检查过她的基本功后,正式教她裁剪和缝衣服,冯明舒越发专注,时间便在忙碌中悄然流逝。 这天下午,她在裁缝店里间,哒哒踩着缝纫机做裤子。 一向对她爱搭不理的四师兄,忽然冲着里间喊道:“小师妹,有人找。” “谁找我?”冯明舒头也不抬地问道,她想赶着把裤子做完,只剩下最后一点裤边了。 四师兄并没有回应,冯明舒只当他又犯毛病了,踩着缝纫机把最后一点缝完,便伸手拿剪刀准备剪线。 不想,没摸到剪刀,却摸到了一只温热的大手。 她连忙缩手,却被捉住,冯明舒错愕抬头,对上一张俊朗的脸,其下巴上有着明显的青茬痕迹,瞧着像是没刮干净。 “不认识我了?”男人俯身问她,声音低沉,透着些许笑意,一边捏着她的手指把玩。 男人手上有茧子,蹭得她柔软的肌肤起了酥麻感,也激活了两人上次在厨房里接吻的记忆,冯明舒的脸腾地热了,起身抽出手问道:“你怎么来了?” 男人也顺势直起了身,垂眸望着她说道:“出海训练今天结束了,我去家里找你,明宇说你在裁缝店,我就找来了。” 男人说得不紧不慢,眼神却很烫,瞧得冯明舒心口发紧,她赶忙拿过剪刀,一边低头给裤子剪线,一边说道:“你其实可以在家里等我,我再有半小时也就回去了。” “明舒,你不想见到我?”男人虽是询问,语气已经透着一丝失落。 “没有。”冯明舒立刻否认,她就是突然见到他有些心慌,却也不想让他误会,抿了下唇说道,“我去跟师父说一声,我今天提前走。” 男人的眉宇一下子舒展开,带上了笑意:“咱们一起去。” “好。” 冯明舒应了,收拾了东西,去了前面的店里,找到师父请假早退。 秦老师傅打量了一眼她身边的军装男人,颔首道:“回去,明天早点来。” 冯明舒连声应了,周晋山也开了口:“明早我送她过来。” 秦老师傅又瞧了他一眼,点了头,挥手让他们走了。 几个徒弟一直暗中瞧着,等他们出了店,四徒弟没忍住开口问道:“师父,那个穿军装的跟小师妹啥关系?” “看不出来吗,那是她对象。”秦老师傅抬起眼皮,扫向几个徒弟,“你们的小心思我清楚,一个个都盯着咱这店里下一个正式工的名额,以为我偏爱你们小师妹,要把这个名额留给她。但你们有没有想过,你们小师妹或许根本瞧不上这个名额。” 几个徒弟面面相觑,脸上都隐约透着几分不信。 秦老师傅瞧得明白,面色露出几分黯然:“我收你们做徒弟,是想你们真的学出来,踏踏实实地做个手艺人。不管啥时候,把手艺学到家,日后都不缺一口饭吃。” 几个徒弟恍然明白过来,张口想要辩解,但秦老师傅却没有耐心听,摆手进了里屋。 长了斑点的手,捡起小徒弟留在案台上几张草图,慢慢翻看,秦老师傅眼底流露出一丝满意。 …… 出了裁缝店,走在街道上,冯明舒便抬头问周晋山:“你明早怎么有空送我来店里,不是要出早操吗?” “明舒,明天是周日,我结婚了,政委特批我周日可以休假。”周晋山笑看着她说道。 冯明舒:“……” 她下意识加快了脚步,但很快意识到,走快了也没啥好处,她又把脚步放慢了。 这时,周晋山指着单车后座道:“明舒上来,母亲这会应该快到家了。” 算着跟母亲分别的日子越来越近,冯明舒顾不得想别的了,跳上了单车后座,还催促地拍了下周晋山的后背。 “抱紧了。”周晋山笑着提醒,脚下用力,车子就冲了出去。 “你慢点!” 冯明舒惊呼一声,赶忙抱紧了他的腰,却只听得男人低低沉沉的笑声,和着微凉的风钻入她耳中,却让她的耳朵发热,脸颊发烫。 第73章 尝过了,甜的 小两口到家的时候,余静秋下班回来了,还有从北边办好迁户手续回来的李彦忠。 一家子团聚,大家都很高兴。 做了一桌子菜后,还上了酒。 冯明舒这次却是怎么都不肯喝酒了,她跟弟弟妹妹一起喝冻梨汁。 这冻梨是李彦忠从老家带来的,榨成汁水十分甘甜,冯明舒忍不住喝了大半杯。 忽然察觉到有视线落在她脸上,冯明舒侧头,就对上周晋山的目光,不由得问道:“怎么了?” 周晋山的目光从小姑娘湿润的唇角,落在果汁杯上,喉结微滚:“甜吗?” 冯明舒点头:“甜的。” “能让我尝尝吗?”周晋山又问。 两人的座位是挨着的,他呼吸时喷薄出的酒气便萦绕在冯明舒的鼻尖,并不难闻,但透着一股难言的暧昧。 冯明舒白皙的脸上不禁染上一丝绯红,她有些急切的说道:“我去给你拿个杯子倒果汁。” 她说着就要起身,但她的手忽然被拉住。 “不用拿,我喝你的。” 周晋山一手拉住她,另一只手拿过她的果汁杯,仰头喝了下去,然后望着她说道:“尝过了,甜的。” 男人的眼神在告诉她,这句话并不单纯。 冯明舒的脸热了,她想起身离桌,但周晋山一直握着她的手没放开。 怕被桌对面的母亲和李叔发现,她只好放弃挣扎,不想男人得寸进尺,竟把她的手放到他的腿上。 隔着裤子,冯明舒都能感受到男人大腿上紧绷的肌肉,她的脸都烧了起来,忍无可忍地低声质问:“你做什么?” 周晋山还未回应,余静秋的目光看了过来,她笑问:“都吃好了?” “妈,我吃好了,我想去玩我姐夫送我的子弹坦克。”坐在同一侧的李明宇,率先说道。 “去。”余静秋笑着点头。 李明宇立刻欢喜地起身离桌,跑到客厅拿起了新玩具。 这是周晋山用打空的子弹做的坦克模型,这让李明宇爱不释手,喊姐夫也心甘情愿了。 “你就是用这个收买我弟弟?”冯明舒瞪了周晋山一眼。 “姐姐,姐夫也给我送了礼物,是个小房子。”小明雪也下了桌,哒哒跑到客厅,拿来一个小房子给姐姐看。 贝壳做的小房子,很精美,像是海边人的手艺。 冯明舒:“……” “明舒,你的礼物我放你卧室了,要去看看吗?”周晋山问道。 “去,餐桌我和你李叔收拾。”余静秋笑道。 “妈,我来收拾,您和李叔都累了一天了,去休息。”冯明舒抽出手,赶忙起身开始收拾餐桌。 “妈,我来帮明舒,你们去休息。”周晋山也起了身,挽起了袖子,他干活快,最后竟成了冯明舒给他打下手。 余静秋和李彦忠对视一眼,笑着离桌了。 一刻钟后,餐桌收拾干净,碗筷也洗干净放置好了,台面也擦干净,清洗了抹布。 冯明舒擦干手一回身,就撞入周晋山怀里。 就在她担心上次那一幕会再次发生时,男人仅是握住她的手,说道:“我吃的有些多了,陪我出去散散步。” “好。”冯明舒松了一口气,点头应了。 快到元宵节了,夜里的寒气稍减了些,天空挂着一轮明亮的月亮,洒落银霜。 小洋楼外头的路灯下,依旧是街坊邻里聊天八卦的首选之地,看到小两口结伴出来,纷纷打趣。 还有那心急的,打听他们什么时候要孩子。 冯明舒顿时后悔出来了,身边的男人却很镇定,笑着对邻居道:“孩子是缘分,该来的时候就会来。”又道,“叔叔婶子们你们继续聊,我们去前边走走。” “去去。” 邻居们自然放行,只是走了好一段,冯明舒依旧能感觉到后方的视线,还有邻居们打趣他们这对新婚夫妻的说笑声。 “不习惯吗?那我们去他们看不着的地方。” 周晋山将她拉到了他们婚前约定见面的地方,一段无人的巷子。 到了巷子里,周晋山并没做什么,只是跟她说起了这次海上训练,避开了涉及机密的地方。 说得最多的是海上天气,说到雨后天晴,海面平静,天空如碧,漂亮得不像话。 又说到学员们都吃腻了罐头,也不想吃海鱼,就想要吃点绿色的,但后厨连根豆芽都找不着,有机灵的趁着修整时间,放了小船下去捞海带,结果海带没捞上来,还挨了训做检讨。 说的都是趣事,但冯明舒依旧能感觉到其中的辛苦和危险,她忽然生出愧疚,打断他的话说道:“海上这么多天你肯定累了,咱们回去,你好好睡一觉,养养精神。” “明舒,”周晋山握住她的手,垂眸看着她,“你没准备好,我今晚去睡客房。” 周晋山突如其来的话,让冯明舒愣住了,她张了张嘴,最终没有出声。 两人回了家,周晋山径自去了一楼客房,推门进去却发现李彦忠已经在了,床也铺好了。 一老一少目光对上,李彦忠笑了,眼角起了皱纹:“没几天我们就要走了,正好今晚有空,咱们爷俩好好聊聊。” 周晋山自然应了。 冯明舒上了二楼,进了卧室,洗漱之后上了床却无法入睡,她坐了起来,就瞥见梳妆台上多了一样东西。 是一艘扬帆起航的船,木头雕刻而成,手艺并不怎么好,有些粗糙,但表面打磨的细致,没有一点揦手。 冯明舒拿起来看了一会儿,翻到底座时,发现上面刻了日期,正好是今日。 她恍然明白,这就是周晋山之前在餐厅时跟她说过的礼物,而且这粗糙的手艺明显不可能是从店里买的。 冯明舒的心里忽然涌起一股难以言明的情绪,她放下了帆船,套上衣服,下楼到了客房前,抬手敲门。 屋内,坐在窗前喝茶聊天的爷俩顿住,齐齐看向被敲响的房门。 “去,肯定是明舒在敲门。”李彦忠笑道。 周晋山唰地站起身,走向房门。 第74章 同床 房门打开,冯明舒看到了周晋山,还未来得及说话,就瞥见窗前的李彦忠,她的脸一下子热了,干巴巴地喊了声“李叔”。 李彦忠笑道:“我叫小周陪我聊了会天,不过现在时间也晚了,该睡觉了,你们上楼去。” 冯明舒正尴尬的要死,听到李叔这话,她立刻点头,说了一句“李叔也早点睡”,便转身往楼上走。 上了楼进了卧室,房门就被关上,周晋山握住她的手腕,垂眸问道:“明舒,你准备好了?” 冯明舒脸热得不行,她没有回答,只是伸手抱住了男人的腰,脸贴在他的胸口上。 周晋山的身体瞬间绷紧,呼吸变得急促,他一把将她抱起,紧走两步到了床边,将她放下,便俯身压了上去。 “等等——” 冯明舒紧急捂住了他的嘴,脸颊绯红:“你再去洗洗,下面也要洗。” 周晋山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低笑一声“等我”,便起身去了卫生间。 一门之隔的卫生间,很快传来哗哗水声。 冯明舒的脸更烫了,但还是咬着唇脱掉身上衣服,准备换上睡裙。 但在中途,她变了脸色,最终换上了严实的睡衣睡裤。 数分钟后,周晋山带着湿气走了出来,而他身上只穿着白色背心和军绿短裤,可以看见结实漂亮的肌肉线条。 冯明舒耳尖发烫,迅速转过身,又将手里的男士睡衣睡裤往后递:“你穿上。” 男人走到她身后,并没有接衣服,而是搂住她,轻咬她绯红耳垂低哑说道:“穿了又脱,太麻烦了。” 冯明舒被他咬得打了个激灵,同时感觉到了一股下涌的热潮,她有些急了,捂住耳朵扭过身,抬头说道:“今天不行,我来例假了。” 望着身前脸红得滴血的小姑娘,周晋山过了半晌才明白她这话的意思,一时间有些无力。 冯明舒见他沉默不语,以为他在生气,咬唇解释道:“我不是故意耍你,原本还差四五天的,不知怎么就提前了。” 见小姑娘将唇瓣都咬出牙印了,周晋山抬起她的脸,用指腹将牙印抚下去:“下次别咬了,都快破皮了。” “你不生气了?”冯明舒依旧有些忐忑,并不知自己的眼眶隐隐泛红。 她不是故意的,而是她一旦着急或者委屈,眼眶就会泛红,或许是因为她皮肤太白又太薄,一旦情绪变化就会显示出来。 周晋山心头软得不行,一把将她抱起,放到床上扯过被子盖上:“我没生气,好好睡觉。” “那你呢?”冯明舒将手伸出被子,拉住了他的手问道。 “你不想我走?”周晋山嘴角带着一丝笑意问道。 冯明舒的脸又热了,声音很低:“你刚上来又下去,李叔会多想。” 周晋山并不在意她留他的理由,只凝视着她问道:“你打算分我一半床一半被子?” 冯明舒点头又摇头:“床分你一半,柜子里有干净被子,你拿出来盖。” 周晋山扫了她身上的锦被:“这床被子已经够大了,不用再拿了。” 冯明舒立刻将被子拢过来,红着脸说道:“我睡觉姿势不好,夜里会把被子卷走。” 望着拢着被子,只露出一张红彤彤小脸的小姑娘,周晋山体内的血脉又开始喷张,他克制地低头亲了一下她的额头:“行,都听你的。” 说罢起身,打开柜子,取出一床被子,展开后上床躺下,就闻到一股清淡的香气。 像似花香,又像似暖香,他禁不住去追寻源头。 见男人朝她这头挪开,冯明舒不免紧张,抓着被子说道:“很晚了,关灯睡觉,开关在你那头。” “好。”周晋山答应了,抬手关了灯,房间一下子黑了。 渐渐的,又能看见一些光亮,那是月光透过纱织窗帘映照进来。 周晋山侧头看见小姑娘仰面睡着,呼吸清浅,浓密的眼睫却在微微颤动。 他好整以暇地瞅着,终于,半分钟之后,那双眼睛睁开了,小姑娘不满地说道:“你这样盯着我,我睡不着。” “那我们说说话。”周晋山望着她笑道。 “你不累吗,在海上颠簸那么多天。”冯明舒是真心疑惑,她都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周晋山见她困了,心底叹息一声,伸出手隔着被子拍了一下她:“那你睡,我不看你。” 冯明舒是真的困了,闻言便背过身去,闭上眼睛睡觉。 没过多久便睡了过去,呼吸变得绵长,却不知另一侧的男人久久不能入眠。 闻着那似有若无的香气,他的身体就像这次海训时的海面一般,一时潮起,一时潮落,经久不息。 一时间,他竟不知离开客房来到这间卧室,是否正确。 但他知道,不管重来多少次,只要他的小姑娘下楼找他,他都会跟着她来到这里,忍受这场折磨。 过了凌晨,这场折磨也终于让他有了睡意,慢慢睡过去。 梦里有花香,还有小姑娘缠住他,他的身体又起了潮…… 睁开眼,发现怀里的是空的,而他的小姑娘掀开被子悄悄起床,周晋山坐起身问道:“怎么起这么早?” 冯明舒被他的声音吓一跳,连忙抱住了手里的垫子:“我睡饱了要去洗漱,你接着睡。” 但她的话刚落,房里的灯啪嗒亮了,让她手里染红的垫子无处遁形。 她的脸腾地热了,快步跑进卫生间,关上了门,只是还未插上插销就被抵住了。 “明舒,弄脏了不用躲着,我给你洗。”男人的声音低沉中带着安抚。 冯明舒立刻拒绝:“不用,我自己洗就行。” 但她终是抵不过男人的力气,房门被推开了,垫子也被拿走了,后来还在藤筐中翻出了染了颜色的裤子,但后者冯明舒死活不让他洗。 等折腾完,天已经亮了,楼下传来了做饭的动静,冯明舒赶忙下去了。 周晋山过了一会才下楼,看见她的小姑娘正抱着一杯热气腾腾的红糖水喝,氤氲得小脸都红润起来,他却忽然想起一件事。 “你那天夜里送我的军用水壶,里面装的也是红糖水吗?” 冯明舒原本是不自在的,此刻听到周晋山这话,又见他脸色微妙,一下子笑出了声:“对,就是红糖水,给你补血的。” 第75章 下馆子遇熟人 因为约好今日早点去裁缝店,冯明舒匆匆吃过早点,就套上棉服拿上绿书包往外走。 “我骑车带你,能快些。” 周晋山紧随她走到院中,踢开了单车脚撑,朝她说道。 冯明舒看了眼手表,跨上书包,便跳上了后车座,又在周晋山发力蹬车前,赶紧抱住他的腰。 街道上骑车带人的不少,偶尔也会遇到青年男女像他们这般亲密的抱着腰,冯明舒渐渐将那一份不自在丢开。 脸贴在男人宽阔的后背上,清晨寒凉的风被挡住大半,她可以肆意地观看两旁的风景。 道旁的积雪已经化成水浸入泥土中,河面冰层同样化开,水光盈盈,岸旁柳树枝条上悄然多了鼓包,只待春风拂过,就能绽放出片片绿芽。 单车嘎吱停下,冯明舒才发觉已经到了裁缝店外。 她跳下车看了一眼手表,发现比往日时间早了半个多小时,她舒了口气,冲着锁车的周晋山道:“我到了,你回家,不用在这陪我……” 她话未说完,裁缝店的门打开了,秦老师傅扫了小两口一眼:“都进来。” 周晋山含笑看冯明舒一眼,拿着车钥匙抬脚走向裁缝店。 尊师重道,冯明舒不好反驳秦老师傅,只能由着他进来了。 秦老师傅教学一向严格,冯明舒很快进入了状态,浑然不觉周晋山的目光一直凝在她脸上,看着她专注地裁布缝衣,柔弱的身躯好似多了一股韧劲,透着一种别样的美。 “师傅,您今日来这么早?小师妹也在啊。” 大徒弟走进店里,很热情地打了招呼。 冯明舒这才抬起头,如往常一般喊了声“大师兄”,便低头继续专注地干活。 大徒弟微哽了一下,又见师傅盯着小师妹干活,并将目标转向了今日穿着便装的周晋山。 “同志,你是我小师妹的对象?” 周晋山抬眸看了对方一眼,眼神平淡,淡淡“嗯”了一声,便收回视线,目光再次移到自家小姑娘身上。 大徒弟却被那居高临下的一眼压得心颤了一下,立刻掉头回了前面店铺。 另外几个徒弟陆续来了,不约而同的往里间走,又在看到那道挺拔冷肃的身影后,无一例外地暂时按下原来的谋算,回到前面店铺老实干活。 嗨,他们的谋算也没什么不好说的,就是想交好小师妹,让她在师父面前美言几句,那下一个正式工的名额就能拿到手了。 前面三个徒弟虽已是正式工,但家里有孩子,还有亲戚,谁也不嫌手头的工作名额多。 但小师妹的对象一看就不好惹,还是等他走了再说。 不想,这一等就从早上等到了中午。 不待他们上前招呼,这不好惹的男人又带着小师妹邀请师父下馆子,但问都不问他们这几个师兄一句。 客套一句也行啊,他们又不是非去凑那个热闹。 秦老师傅回头扫了眼几个面色不好的徒弟,吩咐道:“好好看着店。” 几个徒弟连忙堆笑回道:“师父您放心,这裁缝店就是咱们自己的家,一定看得好好的。” 秦老师傅快到退休年纪了,有些事也不愿再较真了,见徒弟们应下,就背着手,随着小徒弟和她对象去了街对面的国营饭店。 今日的牌面上写着红烧肉、酱香茄子、鱼香肉丝、地三鲜等菜,周晋山问过他们没有忌口后,直接点了这前面四样,又要了油酥饼和米饭,交了钱票。 秦老师傅早年在冯家见过世面,后来自己出来开店,日子也过得不错,虽说现在提倡简朴,但他也没有多嘴,冯家女婿大方些,总比抠抠搜搜强不是? 秦老师傅暗自点了头,来到临窗位置坐下,在等菜期间,继续教导小徒弟缝纫上的小技巧。 冯明舒拿出随身的笔记本,一边记录一边询问探讨。 周晋山见此,起身去前台拿茶壶。 楚萱萱跟着王素娟来到国营饭店外,一眼瞧见了临窗位置的冯明舒,立刻想起了一周前在百货商场,她这个穿书者被个土着按在地上摩擦的羞辱场面,她忍不住咬了下牙,同时果断地拉住王素娟。 “王阿姨,咱们换个地方吃饭。” 王素娟眼神不差,自然瞧见了临窗位置的冯明舒,想到儿子章云潇至今不肯回家,为了儿子她还要哄她一直瞧不上的楚萱萱,心口就堵得慌,冷笑一声道:“咱们干嘛要换地方?就在这家吃!” 王素娟抬脚就走进了国营饭店,而且选在了冯明舒隔壁桌子坐下,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沓钱票:“萱萱,拿着这些钱要去点菜,点最好的肉菜,多点两个。” 穿过来后一直没尝过肉味的楚萱萱,一下子攥紧了那沓钱票,斜眼睨了下冯明舒,用娇气又欢喜的语气说道:“王阿姨,您对我真好,我这就是去点肉菜。” 隔壁桌子这番表演,都引得整个饭店看过来,冯明舒想不注意都不行。 她抬起头,瞧见楚萱萱骄傲地扭着腰肢走向前台,而坐着的王素娟正冷冷地盯住她。 秦老师傅见她分心,问了一句:“是认识的人?” “见过,但不熟。师父您喝杯茶,咱们继续。”冯明舒笑着回了一句,便拿起茶壶倒茶。 秦老师傅颔首,拿起小徒弟倒满的茶杯喝了一口,便继续刚刚被打断的教学,冯明舒也专心听讲。 被忽视的王素娟气得脸都白了,她噌地站起来,还未发作,过道上忽然多了一道高大身影。 是周晋山,他端着菜,目光平淡地扫过去一眼,王素娟的动作一下子顿住了。 “秦师傅,红烧肉和酱香茄子好了,您和明舒先吃了,我去前台等剩下的菜。”周晋山弯腰将手里的盘子放下,礼数周到。 秦老师傅温和招手:“小周别忙活了,坐下来一块吃,剩下的菜炒好了,服务员会叫号的。” 周晋山闻言看了眼妻子,见她没有反对,便坐到她边上,贴心为她夹菜。 只相隔一个过道的王素娟,望着小两口亲昵的场面,想到自己离家的儿子,脸色数次变幻,终于下定了决心。 第76章 为周晋山量体裁衣 为了儿子,没有什么脸面是放不下的。 王素娟做好了心理建设,刚准备张口,周晋山一个眼神扫了过来,她只好按捺住。 “王阿姨,我点了红烧肉、鱼香肉丝……” 楚萱萱欢喜地过来报菜名,但还没说完,王素娟就不耐打断道:“点那么多干嘛?退了,换两个素菜,两碗米饭就行了。” 楚萱萱傻了眼,尤其是看到隔壁桌那色香味俱全的两道荤菜,吞咽了口唾沫说道:“王阿姨,我钱票都付了,退不了。” “刚点完就退不了?你当我没来过饭店?”王素娟一脸讥诮,看楚萱萱的眼神就跟看乡下来城里打秋风的穷亲戚一般。 楚萱萱差点甩脸走了,都是素菜她在家吃不好吗? 但想到眼前这个拿眼缝瞧人的女人是她未来婆婆,楚萱萱决定忍了,挤出笑道:“是我来饭店少,我去问问。” 楚萱萱堆着笑去了前台,好说歹说退了肉菜,换上两个素菜了,挨了服务员好几个白眼。 楚萱萱心底劝自己,不气不气,再过十几年风水轮流转,该是她给服务员白眼受。 可惜这番心理建设,在她端着两道素菜回桌,却看到隔壁桌子又添了两道荤菜后,崩溃了。 王素娟瞥了她一眼:“摆脸色给谁看?不想吃就走。” 她凭什么走? 楚萱萱一屁股坐下了,就着隔壁的肉味啃菜叶子,就有点……食不下咽。 王素娟同样味同嚼蜡,目光一直注视着隔壁桌,等他们一吃完,就立刻放下碗筷,张口说出斟酌已久的话:“冯同学,我有点事想找你说,放心,我没有恶意。” 见王素娟丢下架子主动找冯明舒说话,楚萱萱嘴里的饭更不香了,她也丢了碗筷,起身说道:“王阿姨,您有事跟我说呀,找我表姐做什么?” 王素娟冷眼看向插话的楚萱萱:“饭也吃过了,你没事就回去。” 楚萱萱瞪大了眼,这年代的婆婆这么难伺候吗? 她要甩脸了,她真甩哦! 冯明舒瞧着楚萱萱精彩纷呈的脸色,有些佩服她的好脾气,但也不打算掺和进去。 “我没有时间,你们的事自己解决。” 冯明舒说完,便搀着秦老师傅往外走。 王素娟想拉她,但被周晋山横身挡住了。 王素娟迟疑了一会,没有追上去,但对着楚萱萱的态度更恶劣了:“我原想着你能帮我劝回我儿子,但你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以后别来找我了。” 楚萱萱被气笑了:“王阿姨,你这话过分了?你把你儿子气得离家出走,我帮你跑腿劝人,来回有四五趟,一点好处都没有,还被你呼来喝去的埋汰,就你这样是非不分,我要是你儿子我也得离家出走!” “你,你说什么?”王素娟被气得手抖。 “好话不说二遍,姑奶奶我今天不伺候了!”楚萱萱甩手走了。 穿书者是来享受爱情和美好生活的,不是来受婆婆气的! 之前是她想差了,章云潇这么讨厌他母亲,自己替他母亲跑腿劝人的路线根本就是错的,她要换一条路走! 楚萱萱转头盯着过马路的冯明舒,盯着她的发型着装,还有她的一举一动,眼底闪着光。 背后的目光让冯明舒心头不喜,穿过马路后,她回过身,与楚萱萱的目光碰触,后者冲她挥了挥手,抬着下巴傲娇地走了。 冯明舒:“……” 这个奇遇者果然是个奇怪的人,以后还是不沾边的好。 “怎么了?”周晋山停下脚步,关切问道。 “没什么。”冯明舒敷衍过去,顿了顿,看着周晋山道,“你这样陪着我多无聊,回家去歇着。” “不无聊,我带了字典。”周晋山从外衣口袋里掏出了一本眼熟的字典。 正是冯明舒婚前送他的那一本。 赶不走人,冯明舒只能由着他。 下午,秦老师傅交代她上手男式衬衣时,她犹豫了一下,唤来周晋山量尺寸。 周晋山很配合地脱下衣服,很快脱得只剩一件白色背心,彰显出结实流畅的肌肉,以及窄腰。 虽然他下面裤子没脱,但冯明舒一下子回想起昨天夜里,他光着膀子和长腿走向她的那一幕,脸一下子就热了,别开视线说道:“没让你脱得这么干净,快把衬衣穿上,别冻着。” “穿上衬衣你就量不准了,你要是快些量,我应该不会冻着。”周晋山的语气中透着笑意。 “……那你还是冻着。” 话虽这么说,但冯明舒没耽搁,因为师父还在边上等着呢。 她拿起了软尺,先给周晋山量了肩膀,之后是手臂、身长等尺寸,最后是腰围,她不得不贴近这个男人。 软尺在他腰上一束,冯明舒低头看尺寸,却能够感受到男人身上透出来的热力,还有那鼓胀起伏的腰腹肌肉。 她以最快的速度记下尺寸,抽出软尺,丢下一句:“好了,你赶紧穿衣服。”便转身记录在本子上,递给师父查看。 周晋山瞧着小姑娘绯红的耳尖,嘴角勾着一丝笑意,拿起衬衣慢里斯条地穿着,衣料摩擦的悉索声好似在增添屋内的热度。 冯明舒忍无可忍地回头瞪他一眼。 秦老师傅年纪大了,没有注意小青年之间暧昧的气氛,他接过本子,带上眼镜认真查看,不时点点头,然后开始指点小徒弟男式上衣的要点。 冯明舒赶忙收敛了心神。 到了裁衣的时候就有些为难了,因为她带来的布料不适合男士衬衣,总不能用洋装拆下的布料做一件花花绿绿的衬衣? “我年纪大了,用不着新衣,这块布料给你了。” 秦老师傅打开抽屉,拿出了一块白色布料递给了她。 “师父,我怎能用您的布料?我回头去买……” “拿着,时间不等人。”秦老师傅的声音有些严厉。 冯明舒不好再拒绝,她收了下来,与师父道谢。 有了这桩事,下班的时候,她看见等在店外的王素娟,略犹豫了一下,就被对方拦在了身前。 第77章 哥哥,你陪我去好不好? 通过王素娟的讲述,冯明舒才知道,这个春节章家与楚家过得有多热闹。 先是章云潇签了下乡意愿表,后与父母闹崩,当晚就离家去他大伯家借住,决绝地表示谁也不见,只等日子到了就下乡。 而楚萱萱一心要跟着章云潇,也跑去居委会签了下乡意愿表,余秀春拦不住,就把责任推到章家,一心要章家负责,最好的负责方式当然是章云潇娶了她闺女。 王素娟劝不了儿子,甚至连面都见不着,着急之下放下话来,不管谁家闺女,只要能劝得她儿子留在城里,她就同意那家闺女嫁进章家大门。 楚萱萱顿时如打了鸡血,铆足了劲儿去攻略章云潇,从写信到亲手做吃的,再到一天三趟的跑,结果同样无功而返。 眼见距离下乡的日子越来越近,王素娟急得冒火,本想着请楚萱萱吃饭,安抚一下,让她再接再厉,但在饭店碰见冯明舒之后,她就改变了主意。 解铃还是系铃人,在王素娟看来,冯明舒就是那解铃之人。 吃瓜吃到自己头上的冯明舒:“……” 瞧见身边沉默的周晋山,冯明舒有些后悔刚刚犹豫的那一下,于是此刻,她很坚决地说道:“王同志,我与章云潇之间的关系在年前就已经说清楚了,你找错解铃人了。” 说完,她就抓着单车后座准备跳上去,王素娟急了,一把拉住她央求:“冯同学,年前那事是我做错了,我跟你道歉,请你看在你和云潇多年同学的份上,一定要去劝劝他,只要你肯去,你有什么要求我都答应。” 听到对方的许诺,冯明舒心中动了一下,但思虑两秒后,还是无奈摇头:“我去了也劝不回人,章同学打定主意要下乡,不是谁能劝住的。” 见她拒绝,王素娟眼眶都急红了,紧紧拉住她说道:“问题是云潇他现在连我和他爸都不见,谁去了都不见,但你不同,你去了他一定会见。我求你去见见他,跟他说说话,不管最后他愿不愿意留下来,我都会感谢你,不管你要钱要物,还是想要一个棉纺厂的工作,我和云潇他爸都能安排……” 王素娟接连许诺,却让周晋山冷了脸:“我妻子的工作不劳你们安排。明舒,走了。” 说着,他伸出手,一个巧劲就让王素娟松开了手,将妻子拉了回来。 冯明舒看出周晋山在生气,便没有再说什么,利落地跳上了单车后座。 但在周晋山要蹬车之时,身后忽然传来“噗通”一声,冯明舒错愕回头,看到那位一向要脸的棉纺厂工会女工委主任,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跪了下来。 几乎是条件反射,她跳下了车,伸手拽住王素娟的胳膊,但后者不肯起,哭求道:“冯同学,我知道自己跪下求你很难看,但我是个母亲,云潇是我唯一的儿子,我不想他一辈子都恨我,我求你去见见他,解开他的心结……” 渐渐有路人围了过来,指指点点,还有裁缝店的几位师兄,也都出来瞧热闹。 冯明舒承认自己受不住这样的场面,她的心不够硬,也担心王素娟越说越难看,只好开口打断道:“行,我去见他一面,但也只见这一面,无关什么情谊,这是我与你之间的一场交易,我也不保证会有好的结果。” 王素娟闻言立刻起身,握住她的手道:“行,只要你肯去见我儿,怎样都行!” 王素娟喜极而泣,冯明舒却感觉到一股强烈的压力,还有冷气。 她转身走向周晋山,握住他的手,憋红了脸,吐出一个让她羞耻的称呼:“哥哥,你陪我去好不好?” 周晋山一直绷着脸,柔软的小手放进了他的掌心也不能让他缓和,但那声又甜又糯的“哥哥”却让他心尖猛然颤了一下,手掌不自觉的用力握紧了那只柔软的小手,他垂眸盯住她问道:“你确认要我跟你去?” 手被攥得有些疼,但冯明舒不敢有半点迟疑,小鸡啄米般地点头:“对,我要你陪我去。”顿了下,又补充道,“你要是不陪我,我也不去。” 听到她后面那句,王素娟一下子紧张了,喊一声“同志”,周晋山的目光扫过来,王素娟赶紧闭口,但满脸的央求。 周晋山没有理会王素娟,他垂眸看着身前娇娇软软的小姑娘,看着她隐隐泛红的眼眶,心里头酸酸胀胀的,他磨了一下牙,俯首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 冯明舒的耳尖霎时热了,但男人不等她回应,就冲王素娟道:“前面带路。” 王素娟高兴得连声说好,骑上她自己的单车在前面领路。 冯明舒也默默地跳上了周晋山的后车座,伸手抱住了他的腰,就是这腰有点硬。 想来,他还是不高兴。 两辆单车,一路沉默的穿街过巷,最后停在一处机关大院的楼房前。 到了这里,停好车,王素娟又欲言又止,冯明舒却没有打听的想法,径自往楼洞走去,周晋山却叫住了她。 “明舒,我在楼下等你。” 冯明舒错愕回头:“你不陪我上去?” 周晋山神色平静:“我在下面等你,有事你就喊我,我听得到。” 章云潇大伯就住二楼,确实一喊就能听到。 冯明舒想了想,走回去握住他的手道:“我很快就下来。” 周晋山带茧的拇指指腹,在妻子柔嫩的手背上蹭了一下,然后放开手,清淡地“嗯”了一声。 手背酥麻了一下,冯明舒也由此放了心,跟着王素娟上了楼。 不想,敲开章家大伯家门,就瞧见了精彩一幕。 呃,她差点以为自己遇到了同胞姐妹。 第78章 东施效颦和霸王硬上弓 同款棉衣和裤子,又梳了同款的发型,之后拔细眉毛化上妆,瞧着与冯明舒有五六分相似了,楚萱萱信心满满地来到了章云潇大伯家。 也一切如她所料,学着冯明舒的声音,她骗得章云潇打开了房门,但接下来的发展却不如她的意。 章云潇居然说她东施效颦,让她滚! 楚萱萱也火了:“我东施效颦?我要不是要为了哄你开心,我用得着装扮成别人的模样,难道我模样比她差很多吗?” 她穿书前,也是被人喊美女的好不! 身为表姐妹,两人的容貌本来就有几分相似,而冯明舒除了比她皮肤白一些,哪里比她强了? 楚萱萱把辫子一甩:“章云潇,就算你再惦记她,她也嫁人了,你惦记也是白惦记!” “我委屈自己给她当替身,你不念着我好还让我滚,你的良心真是被狗吃了!” 章云潇不是个善于辩解的,知道自己说不过她,拽住她往屋外推:“你走,以后都别再来……你干什么?放开我!” 楚萱萱趁机抱住他,用尽全身力气将他压到床上,一边撕扯自己的衣服,一边高声说道:“咱俩都滚床单了,你要是耍赖不认,我就跟人说你耍流氓,你欺负我,我让你坐牢!” 客厅里的章家小表弟,年纪不过七岁,目瞪口呆地看着屋里头那个耍流氓的姐姐。 恰在这时,大门被敲响了,小表弟还听到婶娘的声音,如获救星一般冲过去打开门。 “婶娘,你快救救我哥!”小表弟拉住王素娟往里跑,太可怕了,他以后都不要跟女孩子玩了,除非妈妈跟着! 冯明舒跟着进去,就瞅见了里屋那张床上扭成一团的男女。 那个女的穿的跟她一样的衣服,一样的发型,从背影看,相似度能达到七八分。 她差点以为这人是她的同胞姐妹。 不过,很快就破案了。 因为她听到章云潇羞愤地喊出了“楚萱萱”的名字,冯明舒忽然想起,中午楚萱萱一直盯着她看,原来是应在这里。 这就很尴尬了。 冯明舒怕自己长针眼,立马转身想离开,不想章云潇这时挣开了楚萱萱,一眼就看到了客厅里的她,张口喊了一声:“明舒。” “你以为冯明舒能来找你?你可做梦……啊!” 楚萱萱的嘲讽还未说完,就被赶过去的王素娟一把拽住,扬手一个巴掌扇过来:“你个冒牌货也敢赖上我儿子,我打烂你的脸!” 楚萱萱被打偏了脸,也终于看到了客厅里的冯明舒,顿时整张脸都扭曲了:“冯明舒你怎么在这,你怎么来了?” 冯明舒:“打扰了,你们继续。” 说完转身就往大门走,王素娟冲过去拉住她:“冯同学你别走,该走的是那个冒牌货!” “我凭什么走?你儿子睡了我……” “楚萱萱,别以为你不要脸就能赖上我儿子,咱们现在就去公安局,让他们检查一下,你身上哪一块肉是我儿子摸过碰过的,要是证实他没碰,我就让你把牢底坐穿!”王素娟眼尖的很,她刚刚看到了儿子的挣扎,也看到楚萱萱连衣服都还没能脱下来,所以她这话说得底气十足。 楚萱萱又气又恨,气自己脱衣不够快,更恨闯进来打断她好事的王素娟和冯明舒! “行,我说不过你,我走,但咱们也走着瞧!”楚萱萱狠狠瞪了两人一眼,放下狠话掉头就走。 王素娟本想跟儿子章云潇说几句话,但见他一直蹲在角落里埋着头不理人,他的身体也消瘦的不像样,王素娟忍不住红了眼睛,拉住侄子出了门,只是临走前给了冯明舒一个央求的眼神。 大门关上,屋子里只剩下她和章云潇,冯明舒立刻走到了窗前,打开了窗户。 寒冷的空气灌进来,她探出头,看到了楼下伫立等待的周晋山。 似有察觉,周晋山抬起头,两人目光相对,冯明舒冲他做了手势,示意他再等两分钟。 “明舒,是我母亲喊你来劝我的?” 身后响起章云潇沙哑的声音,冯明舒便回过了身,并没有注意到下楼的楚萱萱冲到了周晋山跟前。 “你不用理会我母亲,我下乡不为任何人,只为我自己。”章云潇抬起消瘦的脸,认真又执着地说道,眼眶竟隐隐泛红,透着颓丧还有挣扎。 见他这模样,又想到校园中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冯明舒在心底叹息一声,语气温和了些:“这是你自己的决定,我不会劝。我这次来见你,是我与你母亲的一场交易,无关其他。” 章云潇闻言怔了一下,而后扶着墙站起来,拉扯了一下自己皱巴的衣服,苦笑问道:“看到我这样子,你是不是很失望?” 冯明舒摇头:“你我都是彼此的过客,我失不失望其实不重要,你只要想好你自己要走的路就行。” 说完这话,她看了一眼手表,对章云潇道:“我丈夫在下面等我,我该走了。” “等一等——” 章云潇叫住她,紧走两步到她跟前,目光近乎贪婪地凝在她的脸上,在她皱眉要倒退时,开口问道:“嫁给他,你过得好吗?” “挺好的。”冯明舒答得很肯定,又劝他道,“你以后也会找到合适的另一半。” 说完不再迟疑,拉开门走了出去。 王素娟等在门外,一见她立刻问道:“怎么样?云潇肯回家了吗?” 冯明舒正要回答她不知道,身后就响起了章云潇的声音:“妈,你进来。” 王素娟一听这话,立刻丢开了冯明舒,冲过去抱住了章云潇哭道:“儿啊,你终于又肯喊我妈了……呜呜……” 身后母子相认的场面,冯明舒没有去看,也没有停留,她加快步伐往楼下走,没有注意到章云潇凝在她身上的视线。 直到她消失在楼道口,章云潇拉开哭泣的母亲,冷静说道:“我会跟你回家,但我下乡的决定不会改。” 王素娟的哭声一顿,看着眼前瘦了好几圈的儿子,想到之前连点人气都没有的家,王素娟流着泪点了头:“行,妈答应你下乡,但你也要答应妈,下乡后要跟妈联系,要时常写信打电话,过年要回来,谈了对象带回来给妈妈看看,但有一条,楚家的那丫头我不认,她太不要脸了……” 王淑娟口中不要脸的丫头楚萱萱,此刻正在楼下,一边拨弄头发,一边冲着周晋山娇声喊表姐夫。 第79章 转工作 楚萱萱下了楼,一眼就瞧见了在楼下等待的周晋山,心里更添了几分对冯明舒的嫉恨。 冯明舒明明已经结婚了,为什么还要跟她抢章云潇? 既然冯明舒敢做初一,就别怪她做十五! 楚萱萱眼底闪过算计的光,整理好衣服,扭着腰肢走向周晋山。 周晋山察觉,侧头看过去,楚萱萱眼里闪过一丝得意,拨弄着头发,又娇又甜地喊了声:“表姐夫~” “同志,你喊错人了。”周晋山冷淡说道。 楚萱萱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很快又恢复如初,指着自己的脸说道:“表姐夫,你看我的脸跟我表姐是不是很像?再说我们中午在饭店见过啊,我可不会认错人。” 周晋山在楚萱萱脸上又扫了一眼:“中午倒是见过一个攀亲戚的女同志,但她不长你这样。” 楚萱萱被怼的一张脸都绿了,冲口质问:“你个直男,懂不懂什么叫化妆?” 周晋山眼神更冷:“你照着我爱人化妆,换上跟她同样的衣服,到底有何目的?” 楚萱萱被问住,又被他冷漠锐利的眼神盯住,好似她所有的算计都被对方瞧在眼里,一时间恼羞成怒:“你管我怎么化妆穿什么,你还是先管管你自己老婆,别被人戴了……” “楚萱萱!” 冯明舒走出了楼道,张口喝断了楚萱萱恼羞成怒的话,冷笑道:“你脸上的巴掌印还没消,嘴上就闲不住了,是想来个对称吗?” 楚萱萱得了提醒,忽然觉得脸颊疼了起来,摸一下更疼,顿时气愤这年代的人动不动就打人脸,都是泼妇! “你自己做了还不叫人说?周同志,你可长点心!” 楚萱萱含笑睨了周晋山一眼,丢下这么一句挑拨离间的话,抬脚就走。 越走越快,转眼就没影了。 原地只剩下夫妻俩。 冯明舒张了张嘴,想要说明楼上的事,周晋山先开了口:“我相信你,回家。” 他说完,径自去推了单车,又偏头示意她坐上后车座。 冯明舒打量他那张面无表情的脸,跳上车,咬了下唇,开始复述她与章云潇之间的对话,但刚起了个头,周晋山转身说道:“明舒,你不用跟我复述,我说了我相信你。” “可我觉得你好像不太高兴。” 冯明舒有些沮丧,她不知道夫妻之间应该如何相处,就想着把事情说出来解除误会。 周晋山看着小姑娘耷拉下来的眼角,有些无奈道:“我是不高兴,不高兴别的男人惦记我妻子,但我相信我妻子,不会做出任何出格的事情。” 冯明舒闻言舒了一口气,礼尚往来地说道:“我也相信你,你跟别的女同志的正常来往,我也不会多问。” 周晋山:“……” “抱紧了,我要骑车了。” 冯明舒立刻应声,抱住他的腰。 周晋山一脚踩在脚蹬上,似不经意地回头看了眼二楼窗户,便用力一蹬,骑行而去。 “云潇,别看了,咱们也走。” 王素娟冲着窗口前的儿子喊了一声,没喊动,走过去一看,看见儿子被冷风吹出了眼泪。 …… 小两口到家的时候,天都快黑了。 冯明舒在客厅里见到了母亲的同事黄阿姨,还有黄阿姨下乡的女儿卢文丽。 彼此介绍一番后,冯明舒笑着问黄阿姨:“卢姐姐这是回城了?” 黄阿姨心情很好,点头笑道:“这多亏你母亲把工作转给了你卢姐姐,她才能回来。” 卢文丽也在边上点头,一脸感激。 曾经想要在农村大干一番事业的激情,被北方的寒风刮了一冬又一冬,终是被吹个干净,前几天收到母亲拍过去的电报,卢文丽立马收拾了行李买了车票回来了,生怕错过这次,以后一辈子都得待在乡下。 不同于黄阿姨母女的开心,冯明舒有些忧心。 借着去厨房沏茶的机会,冯明舒拉住母亲问道:“妈,你把工作转出去,就没法申请工作调动了,您难道要在乡下干农活吗?” 农活的辛苦,她前世经历过,就不愿母亲再去经历。 见女儿一脸担忧,余文静安抚地拍了下她的手:“村里跟农场不一样,不会强逼着妇女去干重活,我会挑轻省的做,顶多是工分少一些,不碍事的。” 冯明舒依旧不放心:“可再轻省也是体力劳动,您的身体……” “我的身体很好,珠珠别担心。”余静秋温婉笑道。 “明舒,我会照顾好你母亲,不会让她累着。”李彦忠走了进来,给出了承诺。 冯明舒抬头看向李彦忠,想到前世与今生他为母亲做的事,一时间说不出反驳的话。 想了想,她道:“我现在会做衣服了,你们把尺寸给我,我给你们做几身衣服,还有家里的棉被都寄过去,还有家里存着的粮食……” 余静秋失笑打断她:“珠珠,家里东西要是都寄了,你跟小周怎么过日子?” 冯明舒还未回答,周晋山走到她身边说道:“妈,我娶了明舒,她的生活我负责,不会让她饿着冷着。” 听到这话,冯明舒侧头去看他,周晋山握住了她的手,同时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存折递给了余静秋。 余静秋接过存折,打开看了一眼便合上了,笑问道:“以后这家里,你们谁管钱?” “明舒管。”周晋山没有半点迟疑地回道。 冯明舒愣了一下,见母亲笑着将存折递过来,她下意识接过,随即反应过来,也没翻看,就塞给了周晋山:“我不擅长管钱,还是你自己管。” 冯家的家产虽然捐赠了,但还是留有一些现金的,当时母亲就分成了三份,她拿了一份。 省着点用,够她十年生活的。 当然,随军之后,要能找份工作是最好的,那她就能过得宽裕些。 且她记得小的时候,生父每次管母亲要钱总要发火,闹得不可开交。 而最后,生父还是想方设法卷走了大半家财,带着他的真爱私奔去了港城。 周晋山的人品自是与生父不同,但冯明舒潜意识里,还是不想接管他的钱财,或许是为了避免以后可能的争吵,也或许是因为别的。 但她的推拒,让厨房里的气氛一下子变了。 第80章 周家的规矩 余静秋看了眼沉默的女婿,笑着与李彦忠道:“咱们都来了厨房,外头的客人没人招呼了,咱俩出去。” 李彦忠自是答应,走出厨房前,轻拍了下周晋山的胳膊,周晋山回以颔首。 待两位长辈都出了厨房,周晋山把存折重新放到了冯明舒手上,握紧说道:“我周家的规矩,管钱的都是家里女人,我不能坏了规矩。” 男人的手掌很热,语气也严肃,冯明舒没怀疑他的话,犹豫一会说道:“那我先帮你拿着,你需要的时候跟我要。” “明舒,我管你要钱的时候,你要问我用途,你要是觉得不合适,可以不给,或者少给。”周晋山垂眸凝着她,认真说道。 冯明舒摇头:“我相信你,不会乱用钱的。” 见她满脸的信任,周晋山一时间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便干脆不再委屈自己,一把搂住她,低头咬住她的红唇。 本想咬一下就收,但她唇上的柔软甘甜让周晋山忍不住含住,用舌尖细细描绘,而后深入。 冯明舒没有料到男人忽然亲她,而且越来越深入,激得她的身体酥麻颤栗,更有一股热潮往腹下坠。 她一下子醒过神,伸手推他。 周晋山适时结束了亲吻,但最后又咬了她的红唇一下,抵着她的额头,喘息着说道:“你什么都不管我,会让我觉得咱俩不像夫妻。” “不是夫妻你能亲我?”冯明舒气恼地推开他,转身出了厨房就往楼上跑。 跑上二楼卧室,拿了东西就去卫生间。 收拾好后一出来,差点撞入周晋山怀里,她连忙抵住他胸膛抓狂地说道:“我例假期间,你能不能别招我?对你对我都好。” 周晋山先是茫然,随后瞥见她身上的裤子换了,隐约明白了什么,轻咳一声道:“我帮你洗。” “不用。”冯明舒瞪他一眼就下楼了。 黄阿姨母女俩受邀在家里吃饭,饭桌上的话题都是北边的气候和生活。 后来又从饭桌转到了客厅。 因为感激余静秋把百货商场的工作转给了她,且转让费用也要得不高,卢文丽把她在农垦区的生活说得事无巨细,有劳作的辛苦,渔猎的乐趣,还有乡镇赶集的趣事。 双胞胎听得入神,恨不得马上就去北边。 冯明舒拿了笔记本,将卢文丽说的要点都记下来,一边琢磨着要给母亲和弟弟妹妹准备的东西。 时间很快到了九点,不好再留客,于是将黄阿姨母女俩送了出去。 到了院门外,母女俩一再感谢,黄阿姨更是握住冯明舒的手道:“明舒,以后你就是我亲侄女,要是遇到什么不好买的东西,尽管来找阿姨。阿姨不敢说别的,只要是百货商场内部职工能买到的东西,就缺不了你的一份。” “谢谢黄阿姨,以后肯定要麻烦您的。”冯明舒感激的道谢,但她心里更清楚,这份人情是母亲为她留的。 尽管她在滨城也留不了几个月,母亲依旧为她做好了谋划。 送完人回到家,她抱着母亲的胳膊说道:“妈,我今晚想跟你一起睡。” 昨晚李叔睡客房,今晚应该也是。 果然,李叔没有半点异议。 倒是周晋山一直用眼睛瞧着她,冯明舒却不看他。 余静秋笑看了小两口一眼,点头道:“就依你这一晚,以后不许再任性了。” 冯明舒立刻开心地上楼拿东西。 熄灯后,她依偎着母亲,说了许多话。 说小时候的趣事,说以后的打算,渐渐就困了,闻着母亲身上散发的香气,很快就睡着了。 余静秋侧起身,借着窗外明亮的月光,打量着睡得香甜的女儿,很快发现了她下唇某处的异样,比别处要红一些,再用点力怕是要破了。 余静秋了然一笑,为女儿掖了下被子,也闭眼睡了过去。 翌日。 冯明舒起得稍晚了些,发现周晋山早已走了,他要赶早操,想是天没亮就走了。 冯明舒却没有多想这事,早饭过后,她去了棉纺厂,找到了王素娟。 王素娟对她的到来没有意外,将她带到一间安静的办公室后说道:“昨天我答应你的交易不会赖账,你若想要份棉纺厂的工作,后天来参加招工考试,这次是招两名工会干事,只要你考得不差,其中一个名额就是你的。” 冯明舒听完,不可避免地意动了一下,毕竟这年头找份工作真的不容易,但考虑过后还是摇了头:“多谢您的好意,工作就算了,我想从您这买一批瑕疵布。” 毕竟是国营棉纺大厂,生产过程中总会产生一些瑕疵布,但厂里内部消化后,再分派到百货商场和各个供销社,那数量就极少了。 即便是得了消息,赶去抢布,但每人定量三尺五尺,又能顶什么用? 所以,昨日傍晚王素娟找上她的时候,冯明舒第一时间想到的是从其手里购买瑕疵布,否则不会答应去见章云潇,毕竟她最讨厌麻烦事了。 王素娟听到她的要求很是愣了一下,盯着她问道:“你确认不要工作要瑕疵布?” 冯明舒点头:“对,我就要瑕疵布,我用钱买,越多越好,越快越好。” 王素娟眼神复杂地看了她一会,开口说道:“如今厂库里就有一批瑕疵布,等天黑后,我会让人送到你家里去,你也不用给我钱,当时我感谢你劝我儿子云潇回家的报酬。” 冯明舒劝得云潇回了家,但没能劝得他放弃下乡。 若是这姑娘选择要工作,王素娟会低看她,以后工作上也别指望自己这个工会妇女主任会照顾她,但她没要工作,而是仅仅要一批瑕疵布,王素娟倒是愿意多付出些钱财。 冯明舒却摇了头:“钱我是一定要付的,这才是纯粹的交易,不掺杂任何别的东西。” 她从包里掏出了一个信封,直接放到了桌上,然后转身离开。 王素娟拿起了信封,看着她远去的背影,眼神更加复杂。 这一刻,王素娟不得不承认,自己以前错看了这个姑娘。 如果当初自己没拦着,由着儿子与她继续发展,眼下的情况是不是完全不一样? 第81章 你当我很好骗吗? 下午训练课结束,周晋山得了通知,跑步赶到政委办公室。 林政委打量他额头上的汗水,笑起来:“我叫你来,又没给你掐点,你跑这么急干什么?” “政委的命令我怎能不急?”周晋山朗声回道。 林政委哼笑一声:“我看你是赶着去你媳妇娘家过元宵节,瞧瞧你这德性,都快成倒插门女婿了。” 周晋山却是脸皮厚的,不见半点羞愧:“女婿半个儿,我陪我岳母过节是应该的。” 林政委虚点着他道:“行,你孝顺,如今有个机会你可以一直孝顺你岳母。” “什么机会?”周晋山立刻追问。 林政委笑起来:“你们这批学员,会挑一两个留校,我首先想到了你。” …… 元宵佳节,裁缝店提早半小时关门。 冯明舒赶回家,与家人一起包元宵,有芝麻馅儿,也有红豆馅儿。 双胞胎玩得开心,小脸上都沾上了一些糯米粉,冯明舒都心疼得敲了下他们的额头,又赶他们出去玩。 “姐,你是故意赶我们出去等姐夫?”小明雪调皮地冲姐姐吐了下舌头,就嬉笑着跑了出去。 冯明舒:“……” 她能说,她是真心疼粮食,也想赶弟弟妹妹去院门外等那批布吗? 夜幕降临的时候,王素娟如约让人送了一批瑕疵布,装在两个大箱子里。 冯明舒赶去接收,恰好与骑车回来的周晋山碰上了。 “这是什么?”周晋山停好车子问道。 双胞胎也很好奇,伸手就要打开箱子,冯明舒怕被人瞧见惹人闲话,赶紧拦住了:“包装拆了就不好搬了,你们先进屋,去帮妈妈煮元宵。” 双胞胎听话地跑回家去了。 周晋山却留下了,很自然地走过去搬箱子,感觉到箱子的重量,他抬眸看了眼冯明舒,然后轻松自若地搬起来往里走。 冯明舒去试了下第二个箱子,却差点闪了腰。 送货的青年赶忙说道:“同志,箱子挺沉的,还是让男同志来搬。对了,还有个信封,是王主任让我给你的。” 青年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信封。 冯明舒一眼认出她上午送出的信封,不过比上午薄了一半多,应该是剩下的钱,她接过笑着道谢:“谢谢你同志。” 青年憨笑着挠了下头:“同志别客气。” 周晋山从院里走出来,目光清淡的瞥了青年一眼,青年似醒悟过来,忙道:“那我走了,再见同志。” 青年骑上三轮板车,飞快的走了。 冯明舒转眸含笑看向周晋山,但周晋山却好似什么都没做,坦然自若地搬起第二个箱子往里走。 冯明舒想搭把手,但被拒绝了,她也乐得轻松,空手进了楼。 楼里客厅,双胞胎正围着打开的箱子,欢喜的叫唤:“好多布料啊,姐姐,你从哪里弄来的?” “当然是买的呀,”冯明舒笑着回道,“你们想穿什么衣服告诉姐姐,姐姐这两天就给你们做。” 双胞胎立刻被新衣服吸引了注意力,叽叽喳喳地商量起样式来。 余静秋听到动静从厨房出来,她看向女儿,等待答案。 “妈,我给人帮了个忙,她那正好有瑕疵布,我就从她那买了一批。”冯明舒避重就轻地解释。 余静秋不置可否,目光转向女婿周晋山。 “妈,这事我知道。”周晋山面色平静地为冯明舒背了书。 “小周,以后别惯着她。”余静秋语气温和地训诫了一句,就把女儿叫去厨房打下手。 冯明舒心底叫苦,也只能去了厨房。 锅里的水翻滚起来,一个个圆溜溜的元宵漂浮在水面,冯明舒也把布料来源和事情原委跟母亲说了一遍。 然后,额头上挨了一下敲,她哎呦了一声。 余静秋被气笑了:“你还喊疼,你这事办得让小周怎么想?” “妈,我知道错了,不会有下次。”冯明舒双手作揖,连声保证。 余静秋嗔了她一眼:“去拿碗,把元宵盛出来。” 冯明舒知道过关了,很开心地去拿碗盛元宵。 周晋山洗了手来到桌前,发现他碗里的元宵格外的多,也格外大一些,抬眸看向忙碌的妻子。 冯明舒察觉到他的目光,立刻回眸问道:“元宵够吃不?不够锅里还有,我给你盛。” “够了,你别忙了,坐下。”周晋山拉了她一下。 “还有一个菜,我去端过来。” “你坐着,我去。”周晋山将她按坐在椅子上,大步去了厨房。 元宵佳节,明月高悬,碗里的元宵胖乎乎,双胞胎接连咬出了代表福气的硬币,开心得不行。 冯明舒看得乐呵,忽然碗里多了一个胖乎乎的元宵,她愣了一下,侧头看向周晋山。 周晋山眼底含着笑意说道:“你给我盛太多了,你帮我吃一个。” 这男人的食量有多大,冯明舒是见识过的,于是问道:“你是不爱吃元宵吗?” 周晋山“嗯”了一声。 冯明舒后悔自己之前没问清楚,只好舀起那颗元宵送进了嘴里,但咬了一口就意识到不对,她张口吐到勺子里,果然看到里头有一枚硬币。 “姐姐也有福气!”小明雪眼尖,立刻开心地叫起来。 冯明舒明白过来,转头看向周晋山:“你怎么看出里头藏了硬币?” 一共6枚一分钱的硬币,清洗过后又用开水烫过,分别包进元宵里,但丢进锅里一煮,元宵鼓胀起来,冯明舒就分辨不出来了,盛的时候也是随意盛的,所以谁能吃到福气全凭运气。 当现在,有个人居然在作弊,她自然要问清楚。 但这男人一本正经的回道:“我没有看出来,只是恰好剩下这个请你帮忙吃了。” “……你当我很好骗吗?” 周晋山握住她放在桌下的手,眼底含着笑意,低声说道:“明舒不好骗,我只是运气好。” 冯明舒:“……” 冯明舒抽出手,瞪他一眼,接下来的时间几乎都没搭理他,直到回了卧室。 “明舒,有件事要跟你商量。” “是又想骗我吗?” 第82章 通情达理的媳妇儿? 冯明舒本在看缝纫笔记,见周晋山说得认真,便放下笔记本,抬眸看向他。 周晋山拉过椅子坐在她身前,很自然地握住她的手,轻轻揉按:“有个留校的机会,你想我留下吗?” 突如其来的消息,让冯明舒愣住了。 她过了一会才问道:“你想留吗?” “明舒,我想知道你的想法。”周晋山目光漆黑,凝视着她的眼睛。 冯明舒没有给出答案,她站了起来,径自下楼去了书房,把最近的报纸都翻了出来。 报纸上有些报道和文章上有划线,有标注。 周晋山一路跟着她,见此疑惑地问道:“明舒,你做什么?” “你们部队应该每天都要读报学习?”冯明舒抬头问道。 “对。” “那你看看这些,我划过线,做过标注的。”冯明舒将报纸递给周晋山。 周晋山依旧不太明白,但没有追问,而是拿起了报纸一张张地翻看。 部队里是要读报学习的,只是方向不大一样,周晋山发现做了标注的文章基本上集中在经济和文化方面,这是他之前没怎么关注的。 而标注最多的是那些关于海瑞罢官的文章和报道,周晋山的眉头缓缓皱了起来,他敏锐意识到些什么。 将所有的报纸看完,时间已经接近凌晨。 周晋山揉了下眉心,抬眸看向一直陪着他的妻子:“我看完了,看到上面关于一些问题有分歧,但应该不会影响到部队。” 毕竟,部队是国家稳定的基石,外面如何动荡,应该影响不到部队。 冯明舒望着他道:“我也希望如此,但如果这些问题扩大呢?” 周晋山眉头皱了起来,他手指开始在桌面敲击,这是他思考的习惯。 “周晋山,你觉得这些问题扩大,首先影响到的是哪里?”冯明舒追问。 “城里。”周晋山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对,城里,所以我不希望你留校。”冯明舒正色说道。 周晋山的目光一下子变得深邃起来,他看着自己的小姑娘,心底泛起一个疑问,但最终没有问出口。 “我知道了,现在太晚了,上楼睡觉。”周晋山站起身说道。 冯明舒其实想让他给自己一个答案,但见他的神色明显不同于往常,便没有再追问,起身走出了书房。 但随后发现周晋山并没有跟上来,冯明舒回身问道:“你不上去睡觉吗?” “我再看会报纸,你先睡。” 周晋山的语气很温和,但冯明舒莫名感觉到疏离,好似两人的距离一下子拉开了。 冯明舒嘴角缓缓扬起笑容:“行,我先上去了。” 说完,转身径自上了楼。 周晋山望着她的背影消失,目光重新落在报纸上,头一份有标注的报纸是在年前,是在部队联谊会前一周。 他的手指在桌面敲起来,报纸上的文字与冯家的捐赠,联谊会上的见面,冯明舒的拒绝与接受,还有岳母一家的搬迁,全都串了起来,向他展示一种可能。 他没法问出口的可能。 冯明舒上了床,转辗反侧许久,终于睡着了,但一个又一个的梦让她很疲惫,偏偏又醒不了。 好似又回到前世劳改农场里,忙不完的农活,写不完的检查,还有看不见尽头的日子。 直到有人抱住她,冯明舒一下子惊醒了,她惊恐地挣扎拍打。 “明舒,是我。” 低沉沙哑的声音有些熟悉,睡前的记忆回归,冯明舒停止了拍打,只用手抵开男人的胸膛:“你看完报纸了?那就早点睡。” 她从男人的怀里挣出来,翻了个身背对他闭上了眼。 “明舒,你在生我气?” 男人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气息湿热。 “没有,我就是困了,我想睡觉了。”冯明舒打着哈欠说完,又往床边挪了下。 “好,你睡。” 冯明舒“嗯”了一声,闭上眼,却依旧能感觉到从窗外透进来的月光,还有男人的呼吸。 她一动不动,用了许久时间才睡了过去。 周晋山只睡了两个小时,但当时针指向5点,他就准时醒了。 看到小姑娘裹着被子睡在床沿上,他轻叹一声,伸手将她抱起往中间放。 小姑娘浓密的眼睫在颤动,似乎要醒了,周晋山便在她耳边轻声道:“时间还早,多睡会儿。” 小姑娘似被安抚住,眼睫不再颤动,呼吸变得绵长,一股暖香自她身上散发出来,诱得他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一下。 这一刻他想明白了,不管起因如何,她是他的妻子,是他要疼宠一辈子的小姑娘。 但他的小姑娘似乎不高兴他的骚扰,哼唧了一声。 “你个小没良心的,等我回来。”周晋山声音发哑,指腹在那红唇上蹭了一下,便起身走出房间。 骑车赶到军校,参加晨练,之后周晋山没有去食堂,而是径自找上了林政委。 “政委,我考虑过了,我的性格不适合留校,我想去驻岛部队。”周晋山语气坚定地说道。 林政委愣了一下,问道:“去驻岛部队,你愿意,你家属愿意吗?你有问过她吗?” 上次见面,林政委对冯明舒的印象还是不错的,所以不希望因为小两口沟通不到位而闹矛盾。 想到昨夜丢给他一沓报纸,又挣开他的怀抱睡到床边的妻子,周晋山眼也不眨地回道:“我跟她谈过,她很理解我,支持我的决定。” 林政委抬手拍着他的肩膀笑道:“你小子运气不错呀,娶了一个通情达理的媳妇。” “这要感谢政委,让我参加了那一场联谊会。” “你小子都会拍马屁了?行,你的诉求我知道了,等着安排。” 周晋山松了一口气,立定敬了个礼,转身跑步前往食堂。 “老周,要没我,你今天就吃不上早饭。” 陆向前扬手招呼他,将他的饭盒推给他,里头光馒头就有四个。 “谢了,兄弟。” 周晋山道了谢,便坐下来便拿起一个馒头开始嚼。 “老周,听说你要留校,是不是真的。”翟庆平忽然开口问道。 第83章 两地分居? 周晋山还未回应,陆向前惊住了:“老周,你要留校?” 周晋山动作一顿,抬眸笑道:“没有的事,老翟你哪听来的消息?” 翟庆平眸子眯了一下:“真没这事?” “真没有。”周晋山回答得肯定又真诚,低头继续吃早饭。 陆向前搭住他的肩膀笑道:“你不留校,咱俩还能分配到一个地方去,我得去找政委说说这事。老翟你呢,要不要跟我们一起?” 翟庆平勾了下嘴角:“我服从上级的安排,去哪都行,都是为人民服务。” 陆向前虽然憨,但也不傻,冲他竖起大拇指:“还是你觉悟高。” 翟庆平拿起饭盒:“我吃好了,先回趟宿舍。” 两人自然没有挽留,翟庆平回了宿舍,沉吟片刻后,整理了下衣服,前往办公区。 关于毕业分配的消息,渐渐在学员中流传,一些人也开始活动。 周晋山一如既往的学习和训练,只是多了个中午看报的习惯,下午课程结束,立刻骑车回媳妇家。 到家后,却没能跟媳妇说上几句话,因为她除了吃饭就在缝纫机前忙碌。 时间过了十点,缝纫机依旧哒哒响着。 周晋山走过去,俯身道:“很晚了,该睡觉了。” 冯明舒停了脚,抬眸疑惑地看他:“周末都过去了,你这两日怎么都没回军校住?” “我打了申请外宿,政委批准了。”周晋山回道。 “政委之前不是不答应吗?”冯明舒脱口问道,她还记得当日去送喜糖时,周晋山提出外宿差点挨踢。 周晋山为了得到批准,磨了好几天,又找了政委媳妇说项,但他并未说起这些,只垂眸望着她问道:“你不希望我回来住?” “没有,我只是担心你来回跑辛苦。”冯明舒垂眸否认,继续踩着缝纫机,“你早点睡,不用等我。” 周晋山顿时有种回到昨晚的感觉,只是两人的角色对调了。 “明舒,昨晚是我不对,不该让你一个人睡。”周晋山诚恳道歉。 “跟昨晚有什么关系?”冯明舒又停下脚,抬起头无奈道,“周晋山,我妈和弟弟妹妹过两天就要走了,我赶着给他们做衣服,你能不能不要在这打扰我?” 周晋山:“……” “好,我不打扰你。” 周晋山走了,冯明舒停顿了下,而后继续踩缝纫机。 等衣服做完,冯明舒看了眼手表,已经十二点了,她揉了下脖子,起身上楼。 轻轻推开卧室房门,冯明舒发现灯亮着,而男人正坐在桌前看书,她诧异问道:“怎么没睡?” 周晋山放下手中的书,起身笑道:“之前没有睡意,现在倒是困了,一起睡。” 冯明舒:“……” 她去了趟卫生间,回到卧室,男人已经上了床,但靠在床头没有躺下,床上也只有一床被子。 例假快结束了,冯明舒不再担心会弄脏被子,便没有再拿被子,只是上床后,认真对周晋山道:“以后真的不用等我,保证你的休息时间最重要。” 周晋山伸手将她搂进怀里,垂眸望着她说道:“明舒,你对我最重要。” 冯明舒怔了一下,推开他侧身躺下:“这么晚了,别说这些有的没的,睡。” 啪嗒一声,灯熄灭了。 黑暗中,她感觉到男人躺下,也感觉到热源贴近她,她赶紧闭上了眼。 “明舒,我今天找了领导,申请去驻岛部队,你愿意陪我去岛上吗?”男人忽然开口,声音低沉。 冯明舒闻言愣了一下,翻过身,与男人面对面,呼吸可闻。 黑暗中,她看不清他的神色,斟酌着说道:“如果留校发展更好,你还是留校,或者去沿海部队也行,我可以去你老家生活。” 她今天想了一天,觉得两地分居其实也不错。 不想她这话一落,男人的气息都变了,伸手扣住她的腰问道:“冯明舒,你是不是忘了我们已经结婚?” 男人掌心滚烫,呼出的气息也烫,冯明舒觉察到危险,但依旧坚持道:“军人家属两地分居不是很正常吗?我留在你老家,还能替你照顾你父母。” “我父母还不到需要人照顾的年纪。”周晋山咬着腮帮子说道。 冯明舒一时无言。 “明舒,我哪里做得不好,你非得跟我分居?”周晋山软下语气问道。 “你没有不好,我只是不想耽误你的前程。”冯明舒说的是真心话。 周晋山心里堵着的火气,被她这句话一下子浇灭了,抬手扣着她的后颈,用力亲了一下她的红唇:“明舒,你就是想得太多了,我选择驻岛部队,对我才是最好的发展。” 冯明舒对这些并不了解,望着他问道:“你没骗我?” “我骗你做什么?”周晋山不答反问。 “谁知道……唔……” 冯明舒话未说完,就被男人吻住,呼吸被夺走,很快身体的感官也被他控制,每个细胞都在颤栗。 不知过了多久,男人终于停下,冯明舒再也没有力气说什么,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翌日清晨。 冯明舒醒过来,身边已经空了,唯留下一些余温。 只愣了三秒,冯明舒就下床洗漱,吃早饭,然后便是哒哒哒地踩缝纫机。 这一日早上,城西棉纺厂也热闹得紧,因为工会招工考试开始了。 两个名额,但参加考试的就有几十个,这还是因为限定了高中学历,不然光家属院弟子就能凑上几百人,更别说外面得了消息来参考的人了。 其实,家属院也并非所有人都得到消息,但楚萱萱是其中之一,她信心满满地去参加考试。 你说她要下乡,那有什么关系呢? 考上了可以把名额卖出去,能卖好几百块钱呢。 这半个月,她可真是过够了穷日子,别说肉了,连鸡蛋都没吃上几个。 所以,这个名额,她一定要拿下。 她是不怕自己考不上的,毕竟,她在后世可是大学生。 进了考场,她拿到了卷子,半张卷子考察文化程度,她很轻松的写完了,看到下半卷她愣了一下。 海瑞罢官,这是历史题吗? 第84章 辞别 早上考试,不到中午就出了成绩,贴在了公告栏。 楚萱萱一直等在外面,她已经想好卖了名额就去买肉,买点心,买巧克力,再买几身漂亮衣服。 至于肉票布票糖票的问题,她没有,但她可以去黑市啊,这不是年代文基操吗? 所以,成绩单一贴出来,楚萱萱立刻冲了过去,占据了前面的位置,但她从头往下找,一直找到第十个都没有自己,她的脸色唰地变了。 原则上,笔试前十名会参加第二轮面试,没意外的话笔试前两名会被取中。当然,要是谁的后台硬,这当中还可以灵活操作的,但也得在笔试中考上前十名。 身后不断有人喊着自己考中了第几名,楚萱萱也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名字,是在四十二名,而整个参考人数是五十五人。 “这不对,我不可能是这个成绩!” 楚萱萱高喊了一声,拨开人群就冲向工会办公室。 “王素娟,你故意打压我,错判我的成绩,我要拿回我的试卷,让大伙都看看!” 一进办公室,她就先发制人,将不公正的内幕喧嚷出来。 办公室安静了一瞬,大家齐齐看向王素娟。 王素娟气笑了:“我打压你?你值得我打压吗?行,你不是要看试卷吗,小李,把她的试卷找出来给她看。” 工会干事小李愣了一下,问道:“王主任,这姑娘的名字叫什么?” “我叫楚萱萱。”楚萱萱抢先答道。 干事小李点了头,很快从厚厚一沓试卷中翻出了楚萱萱的试卷。 楚萱萱一把抢了过来,很快找到的扣分的地方,指着那道海瑞罢官的题目,得意的展示给大家看:“你们看这道历史题,我答得分明没有问题,但分全扣了,这不是打压是什么?” 楚萱萱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办公室的人都凑了过去,但王素娟依旧冷笑着,不见半点慌张。 楚萱萱莫名生出一丝不安,还没等她压下去,一位干事指着她的试卷皱眉说道:“你这姑娘怎么看的题?这哪里是历史题,这分明是政治题,就你答成这样,别说分全扣了,再倒扣你10分都是应该的。” “就是,你这姑娘题答错了,怎么还来污蔑咱们工会判题不公?” “小姑娘啊,你的政治觉悟得提高啊。” 一道道指责声,让楚萱萱懵了,随即是愤怒:“你们官官相护!” 听到楚萱萱的叫喊,王素娟冷笑着将一份报纸摔给她:“多看看报纸,看看上面说了什么,管好你的嘴,否则不光是你,连你父母都会受影响。” 报纸几乎摔在楚萱萱的脸上,却也让她看清楚了那四个硕大的字体《海瑞罢官》,她暴涨的怒火一下子被压住,随后看到领袖对此的评论,她的脸唰地白了。 之后,她抢过自己那张试卷,刺啦撕成两半,还觉得不够,又不断的撕扯,很快就撕成了碎末。 办公室的人看到楚萱萱吓成这样,一位老同志好心的安慰了一句:“行了,这事就到此为止,咱们也不会往外说,你这丫头以后要管好自己的嘴。” 楚萱萱白着脸冲着众人鞠了一躬,带着试卷碎末走了。 “诶,王主任,这姑娘是不是以前总追在你儿子后面……” “没有的事,别瞎扯了,大伙都准备一下下午的面试。” 身后的声音让楚萱萱的脸由白转青,她拔腿跑回家属院。 余秀春看到女儿回来,立刻喜滋滋地问道:“萱萱考完了,是不是第一名?下午面试咱换身漂亮的衣服,要把那些小蹄子都压下去,回头咱们再去章家也有脸面……” 听到这些喋喋不休的念叨,楚萱萱没忍住:“妈,你别说了,我是要准备下乡,面试就不去了。” “知道你下乡,但面试必须得去啊,你把名额考下来,回头给你哥,你哥以后肯定亏不了你。”余秀春早就谋算好了。 楚萱萱听到这脸都绿了:“妈,你的算盘珠子都快蹦我脸上了!” “你这死丫头,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楚萱萱进了里屋,甩上了门。 “你个死丫头,你给我出来,我告诉你,下午的面试你必须去!”余秀春砸门。 “我笔试没过,你现在满意了!”楚萱萱冲着房门吼了一声。 余秀春懵了一下,随后更用力砸门:“你个死丫头,你不是说你能考第1名吗?你不是说考个名额手到擒来吗?早上白给你煮鸡蛋了!” “鸡蛋鸡蛋,我半个月才吃几个鸡蛋?大哥吃的多,你咋不让他去考?” “你跟你哥比?他是咱楚家的根,你跟他比得了吗?” 就在楚家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一份有关文化方面提纲递交到了领袖办公室,好似海面又起了风。 下午,冯明舒跟着母亲去了市政办,吴主任热情接待了她们。 吴主任的助手林子华也在,他一开始看到冯明舒时,眼睛是亮的,当得知她不久前结了婚,神色一下子黯了下来,借口倒茶出了办公室。 吴主任握住冯明舒的手笑道:“没想到你这孩子兜兜转转,还是嫁给了部队的人,阿姨恭喜你。” 冯明舒红着脸,谢了吴主任。 “原想着下个月的联谊会,你还能给我撑个场面,现在不行了,我得发愁去哪找个像你一样标致的姑娘。”吴主任又玩笑道。 或许下个月联谊会就办不成了。 当然,冯明舒没有将这话说出来。 在林子华上了茶后不久,母女俩就告辞。 这一次其实是告别,因为余静秋后天一早就要走了。 余静秋与冯栖元割裂关系,再到嫁给李彦忠,以及后面的迁户,各种手续关节都有吴主任帮忙,否则不可能这么顺利。 虽然,吴主任帮忙,是看在冯家大笔家产捐赠的份上,余静秋依旧感念她的帮忙,临走前握住她的手低声道:“吴大姐,我有句话或许不恰当,但还是请你记住,若是形势不好,当退则退,保全自身才是最重要的。” 吴主任愣了一下,随后握紧余静秋的手说道:“你是好意,我知道。大姐在这祝你一路顺风,希望我们以后还有再见的时候。” “会的。” 第85章 明舒,你还有我 “来,都看这里!” 摄影师招呼着,咔嚓按下相机,拍下一家六口带着笑脸的合照。 因为加急,上午拍了照,下午就洗了出来,一式两份。 大部分行李已经通过邮政寄去了北边,剩下一些衣物和贵重物品随身携带,也包括这些照片。 下午,冯明舒就开始在厨房忙碌,蒸馒头,摊饼子,做肉酱,煮鸡蛋,都是为火车上准备的食物,几乎将家里食材都用光了。 到了晚上,临别前的最后一餐,倒是吃得极简单,玉米饼子配上白菜炖土豆,以及海带汤,但一家人都吃得很开心。 翌日。 天还未明,一家子就赶紧起床,带上行李赶往火车站。 抵达时,天刚蒙蒙亮,火车站已经人潮涌动。 检票入站,周晋山人高腿长,带着大半行李在前面开路,一路送到了硬卧车厢。 至于软卧票,一般人买不上的,得正处级以上干部才有资格。 放下行李,周晋山就拿上暖水瓶,大步前往水房打热水。 余静秋握住女儿的手说道:“珠珠,晋山人不错,以后好好跟他过日子。” “妈,我知道的。”冯明舒努力挤出笑,点头答应。 “姐姐,你要是有了小宝宝,一定要写信告诉我。”小明雪小大人般地认真叮嘱她。 余静秋和李彦忠都忍不住笑起来。 冯明舒被闹了个红脸,伸手拽了下小姑娘的辫子:“姐姐的事你别操心,记得要好好学习,每次期末考试给姐姐寄成绩单。”又看向家里的小男子汉,“明宇也是一样。” 双胞胎的学习一直是冯明舒督促的,听到她这要求,小明雪很高兴的答应了,但李明宇就垮了脸。 他也不是学习不好,就是性子急,又有些马虎,所以每次考试成绩都不如双胞胎妹妹。 小男孩要面子,就有些别扭。 冯明舒也揉了下他的发顶,弯腰叮嘱道:“以后姐姐不能每天盯着你学习,你要自觉一些,认真一些,改掉马虎的习惯,要是哪次考试成绩赶上妹妹,我就多给你一份礼物。” 小男孩眼睛唰地亮了:“姐姐,我不要礼物,你来看我就行。” 冯明舒的眼眶忽然热了,她仰起头眨了下眼,又用力揉了一下他的小脑袋:“行,姐姐有空就去看你们。” 恰在这时,周晋山打了热水回来,广播也开始催促送行人员下车。 余静秋伸手抱了下大女儿,就将她推到周晋山身前:“你们下车,别耽误了。” “妈——” “下去,要发车了。”余静秋笑着催促,又给了周晋山一个眼神。 “妈,李叔你们保重身体,我们先下去了。”周晋山道了别,揽住冯明舒往车门走。 列车员在催促,汽笛声响起,又有下车的人流裹挟,冯明舒想回头都难,很快就顺着人流下了车。 但随即,她又跑到了火车窗户前,笑着冲家人挥手。 双胞胎也跑到窗前,挥手回应她。 只是很快,火车哐当哐当开动起来,一向乐天的双胞胎似乎终于意识到了离别,红了眼眶,大声喊着姐姐。 余静秋走到窗前,揽住了两个孩子,隔着玻璃叮嘱她:“珠珠,记得每天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冯明舒再也绷不住,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追着开动的火车点头应道:“妈我都记住了,您也要好好保重身体……” 她还想多说一些,但火车速度加快,汽笛声还有车轨撞击声越来越大,将她的声音都盖住了。 周晋山走过来揽住她的肩膀,阻止她继续追赶,冯明舒模糊的泪眼中,看到母亲和弟弟妹妹冲她挥手的画面越来越远,越来越小,及至消失不见。 这一刻,冯明舒的心好似一下子空了,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落。 周晋山第一次见他的小姑娘哭,他的心跟着揪疼起来,顾不得此刻还在人来人往的月台上,伸手将她揽入怀里安慰:“明舒,你还有我。” 衣襟很快被打湿,月台上的人流渐渐散了,周晋山依旧没有动,只抬手轻轻抚着她的后背。 月台上还未走的人忍不住侧头去看,但没有人指指点点,毕竟离别时情绪失控的人不少,哭泣拥抱也不是稀罕事,主要是男的俊朗挺拔,女的虽看不见正脸,但光从身形看,也是个美人。 美好的事物,谁不想多看一眼呢? 痛哭了一场的冯明舒,情绪发泄出来了,她终于察觉到那些目光,连忙从男人怀里退出来,又看到男人衣襟上那一大片深色,哑着声道歉:“对不起。” “明舒,我们是夫妻,用不着这么客气。” 周晋山风轻云淡的说着,又掏出帕子给她擦眼角的泪水。 “我自己来。” 冯明舒拿过帕子,周晋山没有强求,又从口袋里拿出军用水壶,拧开盖递给她:“喝点水,你嗓子都哑了。” 冯明舒擦干净脸,听到男人这话,抬眸对上他关切的眼神,原本空荡荡的心,好似被什么补上了一点。 她垂下眼,接过水壶,喝了一口,低声说了句:“谢谢。” 周晋山轻叹一声,拧上盖子,说道:“咱们回家。” 冯明舒点了头,随后又摇头:“我回家,你回军校。” “我先送你回家,再去军校。” 周晋山语气坚决,冯明舒也没有力气与他争,便随着他出了火车站,然后搭乘公交回家。 刚到家门口,隔壁黄家婶子叫住她。 “明舒,昨天你妈给了我钱票,让我帮忙带东西,正好你们回来了,去我家里搬走。” 冯明舒闻言愣了一下,来到隔壁,看到婶子帮忙带的东西有五斤面粉,五斤大米,一篮子菜,还有一斤鸡蛋和一块五花肉,她之前在月台上止住的泪水一下子又涌了出来。 “明舒,你咋哭了?” “婶子我没事,您看错了。”冯明舒飞快擦干了眼泪,挤出了笑脸。 隔壁婶子没多想,笑着问道:“明舒,你妈这次带着你弟弟妹妹是去外地探亲吗?什么时候回来啊?” “对,我妈去外地了,得住一阵才能回来。” 这一阵,或许是十年,或许更久。 第86章 第一份工资 两层的小洋楼,没有母亲温柔的声音,也没有蹿上蹿下的弟弟妹妹,好似一下子就空了下来。 周晋山走到她身边,看到她脸上的落寞,心底叹息一声,提议道:“明舒,我今日请假陪你,咱们去公园。” 冯明舒醒过神,白了他一眼:“哪有空去公园?我得去裁缝店,你也赶紧去军校。” 说完就拿了书包挎在身上,又推着周晋山往外走。 “我骑车送你去。”周晋山又提议。 冯明舒瞪他:“你真不怕迟到?我还怕林政委念叨我这家属不懂事。” 说着话,就有一辆公交停靠,冯明舒立刻抛给他一串钥匙:“我要去赶公交,你把门锁上。” 说完,她疾步追上公交,并没注意到身后男人说了什么。 到了裁缝店,秦老师傅递给她一个信封。 冯明舒接过一看,里面有六块钱,她错愕问道:“师父你给我钱做什么?” “这是你上个月的学徒工资,一个月十八块,你来了十天,所以是六块。”秦老师傅回道。 冯明舒只是来学技术的,没想到师父给了她一个学徒工的名额,这让她惊喜又羞愧:“师父,我之前就练手了,什么活都没干,怎么能要工资?” 裁缝店里,四个师兄一起看了过来,神色各异。 秦老师傅抬起眼皮,不紧不慢地说道:“谁家的学徒工一开始都是练手的,但从今天开始,你要给你几个师兄打下手。” 这是让她正式给店里干活了。 冯明舒心里生出激动,还有一丝紧张,先跟师父道了谢,又向着四位师兄道:“以后请师兄们多多指教。” 四位师兄不管心里怎么想,面上都笑呵呵的表示,自家师兄妹,肯定会好好照顾她。 自此,冯明舒开始了在裁缝店打杂的生活。 扫地,擦桌子,整理布料,又兼职招呼客人,帮忙量尺寸登记,一整天下来,唯一能沾上缝纫活的,便是给大师兄做的褂子缝了几颗扣子。 傍晚,周晋山骑车赶到裁缝店,看到的就是被支使得团团转的妻子。 他的眉头蹙了一下,支好单车,大步走进店里,抬手从妻子手上拿走布料,又掏出帕子递给她:“擦擦,你额头都有汗了。” 男人到了跟前,冯明舒才发现,她忙摇头道:“等会再擦,我先把布料放好。” “放哪,你说我来。” 他这不容置疑的态度,冷肃的表情,不光让冯明舒忘了反驳,顺手指了位置,也震住了店里几位师兄。 大师兄走过来笑道:“布料给我,我来放。这一天辛苦了小师妹,现在也是下班点了,师妹你跟对象回家。” “大师兄,你不是说还有活……” “有什么活明天再干,没有非得挤在一天干的,走走,我也得准备关门了。”大师兄从周晋山手里拿走布料,又热情地挥手与他们夫妻道别。 剩下三位师兄也是同样的态度,脸上满是笑意,好似冯明舒就是店里最受宠的小师妹。 冯明舒坐在单车后座上,抓住前面男人的蓝色军装布料,又轻轻戳了他的腰说道:“周同志,刚刚谢谢你帮我撑腰。” 单车嘎吱停在了道旁,周晋山单腿支车,转身抓住她作乱的手,垂眸与她说道:“这么辛苦,以后就不要去了,我的工资能养活你,和我们以后的孩子。” 元宵过后,天气渐渐回暖,但冯明舒发觉傍晚的风还是凉的,她缓缓抽出手问道:“你是想我在家,专心给你生孩子养孩子吗?” 察觉出她的不高兴,周晋山解释道:“我不是这意思,我只是不想你这么辛苦。” “我不觉得辛苦,我觉得在外面挣钱的感觉挺好的。”冯明舒将手放到了书包上,压住了里头的信封。 虽然里面只有六块钱,但这是她两世第一份工资。 瞧见妻子脸上的认真,周晋山又想起她缝纫时的专注,忽然意识到他刚刚的话确实有些草率了,于是低头道歉:“抱歉,是我说错话了,以后我每天傍晚来裁缝店接你。” 冯明舒胸口堵住的那口气一下子就消了,她将右手放到他腰上:“回家。” “好,咱们回家。” 周晋山眼底溢出笑意,将她左手抓起也放到他腰上,便微俯下身用力蹬车。 骤然而起的速度,让冯明舒惊呼一声,下意识贴上男人的背,双手快速交扣抱紧了他的腰。 许是衣服薄了,冯明舒立刻感觉到了男人腰腹上起伏的肌肉。 她的掌心顿时发热,刚想收回来,却被男人的大手一把扣住。 “道路不平,别松开。” 看他单手骑车,冯明舒心惊胆战,连声说道:“行,我不松开,你赶紧把住车把!” 前方传来男人低沉的笑声,但见他双手把住了车把,冯明舒便暂时不跟他计较。 到了家,开锁进门,冯明舒挂上书包,便立刻钻进了厨房。 “我来做,你今晚想吃什么?” 周晋山脱掉了外衣,挽上了衬衣袖子,露出结实流畅的肌肉线条,以及麦色的肌肤。 冯明舒移开视线,看着早上带回来的食材说道:“我想吃窝窝头,行吗?” 母亲和弟弟妹妹去了乡下,听说那边的玉米长得高也壮,想来他们以后顿顿要吃窝窝头了。 想起来就心酸。 “明舒,蒸窝窝头时间有些长,今晚上咱们先摊饼吃,行吗?”周晋山提议道。 冯明舒想想点了头:“饼子里多加点玉米面。” 周晋山点了头,又让她去外面等。 冯明舒往外走了一步,忽然想起母亲临走前对她的叮嘱,便停下脚步说道:“我给你打下手。” “不用。”周晋山拒绝了,回头看见她还站在门口,便笑道,“明舒,要是可以的话,你从我包里拿本书出来,随意翻页念给我听。” “行,我去拿书。” 冯明舒很高兴地答应下来,来到客厅翻他的包,结果发现里面除了她送的字典,便是毛选和红宝书。 她沉默了一下,最后拿起了毛选,来到厨房门口,为里头忙碌的男人念书。 周晋山搋着面,听着妻子清甜如山间溪流的声音,他又想到了家乡那汪春水。 第87章 太黏人 晚饭很快就做好了。 回锅肉炒青笋,白菜豆腐汤,还有白面玉米饼子。 饼子松软微甜,冯明舒有些吃惊问道:“你是不是放了很多白面和糖。” 周晋山回道:“玉米面与白面比例是三比一,饼子松软主要看发酵,糖也有发酵作用,只放了一点。” 总能做成死面饼的冯明舒:“……” “以后若有封闭训练,我会提前蒸好饼子馒头放家里。”周晋山道。 “不用,我自己也能做。”冯明舒不服输,打算以后偷师。 小姑娘所有心思都摆在脸上,周晋山眼底溢出笑意,夹了块回锅肉放她碗里:“先吃饭,你想学,以后我教你。” 冯明舒:“……” 吃完饭,周青山不让她动碗筷,她便去了缝纫机房,拿起了那件做了半截的衬衣。 这半截衣服已经放了有几天了,如今重新拿起,回想了一下某个男人的尺寸,然后放在缝纫机台面上,引针穿线,踩下踏板。 哒哒哒的声音,带着某种韵律,好似跳跃的音符,冯明舒沉浸其中,并未察觉身后多了一人。 直到缝完最后一道边,她停了机子,剪了线,肩上忽然落了一双手,她惊得回头:“你什么时候来的?” 周晋山垂眸望着面带倦色的妻子:“刚来,你是不是累了?我给你按下肩。” 说着他手上用力,冯明舒立刻叫了起来。 “是我手重了吗?那我轻点。”男人声音磁性,热气都拂到她纤薄的耳朵上。 冯明舒连忙反手抓住男人的手掌:“别按了,跟力度没关系,是我不习惯。” “明舒,你要习惯我。”周晋山一语双关,反握住了她的手,轻轻揉按。 刚刚被男人碰过的脖颈,此刻红成一片,又蔓延到脸颊上,冯明舒抽出手道:“这衣服还没收工呢,我要缝扣子。” “明舒,这是给我做的衣服?我不急着穿,时间也不早了,咱们回屋睡觉。”周晋山眼底似藏了火星子。 “我,我还没有干净。”冯明舒差点咬到舌头。 男人笑起来:“我没那么急,我只是想抱着你睡。” 说完,一把将她抱起。 双脚离地,冯明舒下意识抱住了男人的脖子。 掌心下男人麦色的脖子,滚烫中又带着一丝潮湿。 缝纫机房就在卧室边上,也不知发展的,她被男人压着床上亲。 从眉心,到鼻尖,再到唇上,一开始的春风化雨般的温柔,顷刻间变成了狂风暴雨。 冯明舒的唇齿间忍不住溢出了声音,但男人没有放开,滚烫的手掌扣在她的腰上,慢慢探入衣服里,触碰到那娇软白皙的肌肤,攀到了起伏的山巅,撩起了一片火焰。 冯明舒被那片火焰烧得浑身颤栗起来,她咬了下男人的舌尖,用尽全力抱住了他,想用这亲密无间的姿势阻止他那只放肆的手。 也或许是因为别的。 总之,她把男人抱得死紧。 柔软的身躯紧紧贴着他,周晋山忽然明白了“活色生香”这个词的意思,他的身体紧绷,呼吸变得粗重,却也知道他的小姑娘经不住他进一步的试探。 “明舒,别怕,你放松些,我把手撤出来。”周晋山喘着气,低声安抚。 小姑娘抬起红透的脸,杏眸湿润地看着他,却没发觉自己眼角眉梢的春色,诱得男人差点崩掉了所有理智。 终归是怕吓到她,周晋山极力压制呼吸,小姑娘终于放心了,放开了箍在他腰上的手。 周晋山也应诺撤出手,起身去了卫生间。 隔着房门,冯明舒听到了水声,不知为何,她浑身燥热起来,却又把自己紧紧裹在被子里。 不知不觉中,她就睡着了。 周晋山收拾完出来,看着睡得没心没肺的小姑娘,一时间又气又爱,低头亲得她快要醒来才放开。 冯明舒又做梦了。 梦里有猛虎有男人,两者又好似一体。 她被捉住,被亲吻,被撕开了衣服,她慌张,又隐约有期待,但她不知道期待什么,也不知道下面会发生什么。 只觉得滚烫又混沌,看不清,也捉摸不透。 天还未亮,她被热醒,发现自己被男人抱在怀里,而她还枕着他的手臂。 难怪会做那么一个荒唐的梦。 冯明舒整张脸红透了,拿开男人搭在她腰上的手臂,便要退出他的怀抱,不想头顶响起了一道声音。 “醒了?” 她惊得抬头,男人就势吻住了她的唇,又翻身将她压在下面。 这一次,男人的手确实没有放肆,但是清晨男性的身体彰显了力量和热度,压得小姑娘很快挣扎呜咽起来。 周晋山侧身一翻,又把小姑娘放到了他的身上,喘息着笑道:“明舒,你轻,你压我。” 冯明舒眼角都渗出了泪水,气得握拳捶打男人胸口:“谁要压你?你把手放开,我要睡觉!” “你趴我身上睡……别哭了,我放你下来。” 周晋山连忙放开她,又侧身给她擦眼泪,只是擦着擦着就忍不住亲吻。 这般胡闹着,时间不知不觉到了五点,晨曦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周晋山遗憾地放开被他亲得红透了的小姑娘。 下床穿衣,扣上腰带,走出卧室前又亲了下她的眉心哄道:“明舒,你多睡一会儿,我会在灶上给你温着早点。” 早上时间紧,他昨晚就把食材准备好了,趁着洗漱的功夫烧锅热上,临走前盖上煤炉,又打开窗户留一条缝,以防万一。 冯明舒来到窗前,躲到窗帘后面,看到周晋山骑车出了院子,她才捂着发热的脸,下了楼,来到厨房,打开蒸锅。 热气蒸腾,扑打在脸上,她看到里面有白面馒头,鸡蛋羹,还有一叠切成片的火腿肠。 香气一个劲往她鼻子钻,冯明舒的肚子咕噜叫唤起来。 这一刻,她忽然觉得,嫁人似乎也不错。 就是那男人在床上太黏人了。 第88章 第一场春雨 冯明舒刚刚嫌弃周晋山黏人,傍晚来裁缝店接她时,就告知他要参加特训,为期半个月。 冯明舒没说什么,到家后就帮他收拾好衣服,包括昨晚那件衬衫,她今早将扣子缝好了。 她提着行李下楼,发现周晋山正在厨房里发面,一大盆的面,在他的手掌下搓圆揉扁,透着劲道。 “我自己来,你提着行李回军校。”冯明舒冲他说道。 周晋山回头道:“没那么急,我给你蒸好馒头再走。” “那我看看还有什么能给你带的。” 冯明舒放下行李要往楼上走,但被周晋山一只手勾住腰,揽入怀里:“什么都不用带,你陪我待一会儿。” 男人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脸颊上,冯明舒躲了下:“你别闹了,面搋好后你就走,我会蒸馒头。” 周晋山三两下搋好面,盆净手也干净,他拿上盖子盖上盆,就腾出双手掐住她的腰。 在她的惊呼中,周晋山俯首吻住她的唇,又趁机探入口中,翻江倒海。 冯明舒被他亲得迷迷糊糊,竟不知不觉中被他抱上了楼,又被压到了床上。 男的呼吸又沉又烫,亲吻从她的唇落到下巴,耳朵,然后是娇嫩白皙的脖子。 冯明舒第一次发现自己的脖子居然这么敏感,她禁不住弓起了身体,用力抱住了男人的头。 男人的唇贴着她耳后的肌肤,剧烈的喘息着,又央求着:“明舒,今天可以吗?” 冯明舒想说不可以,但两人结婚已有半月,例假也结束了,她再往后推就过分了。 她忍着心尖的颤栗,闭上了眼睛,也放开了手。 周晋山感觉到了妻子身体的颤抖,若没有这次特训,他其实想再给她一些时间适应的。 但此刻,压在她娇软的身躯上,周晋山压制不住心中的冲动,也抑制不住血液中岩浆喷发。 他抬手落在她的衣襟上,指腹探入里面,触碰滑嫩的肌肤,身下的小姑娘却一下子睁开了眼,颤栗着冲他说道:“可以快点吗?” 她想着,快一点,这场折磨也能快点结束。 却不想她这话解开了男人的束缚,放出了一头猛虎。 很快,她身体每处肌肤都印上了男人的痕迹,她的嗓子快喊哑了,却不能让他减缓半点,身体如同被劈成两半,她痛得在男人后背上留下了指甲划痕…… 外面忽然起了风,下起了今年第一场雨,也是第一场春雨。 雨水落在枝桠上,浸入土地里,也打在窗户上,啪啪的声响,如同某种韵律。 冯明舒不知道雨是何时停的,只迷迷糊糊知道男人给她擦洗了身体,给她喂了水,又在她耳边说话。 但她困倦得睁不开眼,也听不清他说了什么,沉沉睡了过去。 再醒来,是第二日清晨,她的腿依旧发软,但肚子已经饿得咕噜叫。 她强撑着下了床,洗漱了一番,下楼来到厨房,就看到台面上晾着一堆馒头,而蒸笼中放着一碗粥、一盘菜,还有一个鸡蛋。 蒸笼早已凉透。 她恍然想起周晋山在她耳边说的是什么,他应该是叫她睡一觉后下来吃东西。 只是这一觉睡到第二天早上,怕是周晋山也没有想到。 但冯明舒这会想起这男人就气得很,根本不记他的好。 特训当中的周晋山忽然打了一个喷嚏。 陆向前笑嘻嘻地用胳膊肘捅了下他的腰:“老周,你这身体不行啊,淋场雨就感冒……啊!” 周晋山反手拧住了陆向前的胳膊,在后者的痛呼声中,淡声问道:“谁不行?” “我不行!”陆向前立马认怂,没有半点犹豫。 翟庆平看过去,他隐约觉得周晋山哪里不一样了。 但这半个月,两人隔阂渐起,翟庆平没有向周晋山探问缘由。 周晋山的感知一如既往的敏锐,他放开陆向前,侧头看过来,两人的视线对上。 好似有一股无形的硝烟。 周晋山却忽然挑眉,笑了一下,那是猛虎饱食后的餍足和松弛。 翟庆平蹙眉。 “集合了!” 哨声响起,所有学员立刻紧急行动起来。 队伍很快整肃好,冒着今春的第一场雨,向着目的地进发。 …… 冯明舒开始了独居生活,再一次感觉到了二层小洋楼的空旷,似乎比以前更空旷了。 于是,她不爱待在家里。 每天早早赶去裁缝店,天快黑了才到家,就着馒头随便炒个菜应付下肚子,便来到二楼缝纫机房,埋头干活。 好似这样,就能排解她对家人的思念,以及生活的孤寂。 但这样的日子也没过几天,她就遭遇了新的问题,家里没菜了。 菜场她以前去过,但是大清早跟大爷大妈们抢菜,却是第一次经历。 鞋被踩脏了,衣服起了皱,发辫也有些散,但冯明舒却从中感受到了一股烟火气,她笑了起来。 “姐姐,你笑起来真好看,像仙女。” 一个挎着菜篮子的小姑娘,眼睛发亮地冲她说道。 冯明舒低头揉了下小姑娘的发顶,笑道:“你也好看,是小仙女。” 小姑娘却羞涩了,哒哒跑到一个菜摊后的女人跟前,抓住她的衣摆小声说道:“妈妈,那个漂亮姐姐说我是小仙女耶。” 冯明舒与女人相视而笑,便自然而然地相识了。 女人姓蔡,是这菜场的工作人员,她对冯明舒身上衣服的款式很感兴趣,询问过后,得知是她自己做的,便有些欲言又止。 冯明舒笑道:“蔡大姐若是放心我的手艺,等你攒足了布料,可以找我做。” 蔡大姐立刻高兴起来,将她女儿推到身前:“我是想给这小丫头做身衣服,布料也攒得差不多了。” “那这样,明天你把布料带到菜场,我拿回去做好再给你送来,如果你方便的话。”冯明舒笑道。 蔡大姐连连点头:“我方便得很,明天我就把布料拿过来。妹子,我一看你就亲切,以后你想买什么菜,提前跟我说一声,我给你备着。” 冯明舒自是感谢,虽然菜场满是烟火气,但就她这身板,真抢不过大爷大妈。 有时候连小孩子也抢不过,毕竟小孩子有冲劲。 而她是个成熟的大人,得尊老爱幼。 第89章 抵达李家屯 日子一天天过去,冯明舒渐渐适应了裁缝店打杂的生活,几位师兄慢慢交给她一些缝纫的活。 当然,多是些缝扣子,缝拉链,或者一些收边的活。 冯明舒不在意这些,她给蔡大姐的女儿做了一身衣服,普通的款式,但穿起来就比别人合身又漂亮,菜场其他人看到了,也渐渐来找她做活。 她依旧不收钱,毕竟这年头不许私人做买卖,收钱是有风险的。 她的目的本就是练手,对方若是送些菜,她就收了,若是送来的是鱼、海鲜、鸡蛋这类,她会补上一些钱。 由此,两相欢喜。 厨房里的菜丰富起来,有些不耐放的,她便按照母亲之前教过她的,对食物进行腌制或者油炸。 也好在她家大,不然香味飘出去,会馋得隔壁的孩子爬墙头。 但李老太真心鼻子尖,冯明舒这两天下班回来,都看到李老太在她家院门前转悠。 没等她走近,李老太就颠着一双小脚跑远了,引来一片狗叫声。 “去去去,再叫把你们的皮扒了!”李老太凶狠地冲前头的两条狗喝道。 “李婆子,你扒我家狗皮试试!” 一个大嗓门从街对面传来,两人就此隔着一条街吵起来,中间杂夹着狗叫声。 要是双胞胎在,这会该跑出来瞧热闹了。 母亲会让他们穿好衣服再出去。 冯明舒回想着往日的场景,嘴角浮现出了笑容。 只要家人能过好,她独自守在这,也能感觉到幸福。 千里之外,被她惦念的家人,坐着马车,离开了公社,慢腾腾地前往李彦忠老家的村子。 这是个山林边上的村屯,此时当地的天气还未转暖,到处银装素裹,漂亮是真漂亮,冷也是真冷。 双胞胎裹在被子里,鼻尖被冻红了,依旧睁着大眼睛好奇地打量外面,打量他们以后要生活的地方。 李彦忠将双胞胎身上的被子往上提了一下:“再过一会就能到家了。” 小明雪开心的问道:“会有人来接我们吗?” “会。” 李彦忠回答了小明雪,目光就转向了身边的余静秋。 余静秋察觉,迎上他的目光,轻笑一声:“很快要跟公婆见面了,我还真有点紧张。” 李彦忠似没料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愣了一下,握住她的手道:“没事,我父母是很好相处的人。” 冰天雪地里,两人自然是戴了手套的,但这样的接触依旧让李彦忠绷直了身体。 意识到冒犯,李彦忠立时要收回手,却反被握住了。 “谢谢你彦忠,有你在我安心多了。”余静秋温婉笑道。 对于余静秋,李彦忠一直是仰视的,即便两人领了证,相处方式也没什么改变。 但此刻,他仰视的人温婉地冲他笑着,说着依赖他的话,李彦忠心底的情绪翻涌起来,他的嗓子禁不住有些发哑:“静秋……” “是我老儿子的马车吗?” “看不清楚,但车上有好几个人,好多行李,应该是他!” “那还杵这干啥?赶紧的过去接人啊!” “妈你慢点,我搀着你!” 接连响起好几个大嗓门,紧接着一二十号人从村口冲了过来。 吓得老把式赶忙停下了马车。 李彦忠随之跳下了马车,还没等他拉下围脖露出脸,一个老太太就扑到来抱住他哭起来:“妈的老儿子啊,你可算回来了!” 李彦忠的眼眶也红了,哽声喊了声:“妈。” 那一二十号人立刻围住了他,有喊他老弟的,也有喊叔叔舅舅的,热闹得很。 余静秋扶着一双儿女下了车,就有一个女人高声问道:“同志,你们是谁呀?” 被众人围住的李彦忠连忙回道:“他们是我爱人和孩子。” 这话一出,现场安静了,连老太太都止住了哭声,齐刷刷的看向马车边上的母子三人。 双胞胎有些紧张地攥着母亲的衣服,而余静秋摘下了围脖,露出白皙姣好的面容,温婉一笑:“你们好。” 当下,隐约有吸气声传出来。 因为在这片土地上生活的老少爷们,也包括女人,都粗犷惯了,乍一见如水般温婉的女人,他们被惊艳到了,一时间忘了说话。 李彦忠走到了余静秋身前,握住她的手,向着众人介绍:“她是我爱人,余静秋。静秋,我来给你介绍我的家人。” 余静秋笑着点头,随他走到了老太太跟前,笑着喊了声“妈”。 “嗳!” 老太太连忙应了,眼眶湿润,又有些慌:“你瞧瞧,我老儿子之前也没跟我说你们会过来,我也没啥准备,就这个镯子,我带了些年头了,你要不嫌弃就收下。” 老太太从手上褪下一个老银镯子,有些忐忑地放到了余静秋的手里。 余静秋立刻拿起,套到了手腕上:“谢谢妈,我很喜欢。” “喜欢就好,喜欢就好!”老太太笑出满脸褶子,眼底满是欢喜,又冲双胞胎招手,“这就是我孙子孙女?” 双胞胎对视一眼,一齐上前喊道:“奶奶!” 老太太连忙应了,又从口袋里掏东西,最后掏出了两个麦芽糖。 双胞胎还真没吃过这个,很开心地道谢接过,放进了嘴里,没有半点嫌弃。 李家人顿时松了一口气,看来四驴子这媳妇娶得不赖,孩子也养得好。 你问四驴子是谁? 那是李彦忠走丢前的名字。 余静秋与李家人的寒暄客套中,很快就获知了这个信息,但她面上依旧是温婉的笑容,没有半点破功。 双方认识后,就赶着马车,浩浩荡荡的往家走,越走人越多,因为这里是李家屯,大家都沾亲带故的,看见四驴子带着媳妇孩子回来了,还都是城里人,可不得去瞧瞧新奇,唠唠嗑。 这一唠,就唠到了天黑。 老太太出来说了话:“我老儿子和他媳妇孩子从城里坐了好几天火车才到咱这,让他们先吃个饭睡一觉,等他们歇够了再请大伙儿来家里玩。” 村民们欣然答应,纷纷散去。 不过这顿饭依旧吃的热闹,自家就二三十口人,摆桌上炕吃,小孩子都没位置,连女人也沾不上,不过余静秋和双胞胎是例外。 第90章 我不会让你后悔嫁给我 饭后,老太太将李彦忠拉到里屋,询问那娘仨的情况。 上次李彦忠去公社迁户口,因为时间紧,他并没有回李家屯,也就没能告知家里他结婚的事。 眼下母亲问起,他认真回道:“妈,静秋是我爱人,那两孩子也跟我姓李。” 老太太听到这话愣了一下,随后拍着老儿子的手颔首道:“妈知道了,以后这俩孩子就是咱李家人,外头说不出闲话。” “谢谢妈。” “谢啥?我孙子孙女我能不护着?”老太太嗔了老儿子一眼,又叮嘱他,“静秋舍了城里的舒服生活,带着孩子跟你到咱这偏僻村子过苦日子,你可不能辜负人家。” “妈,我知道。” “知道就好,行了,回你屋去,屋子都给你们收拾好了,炕也烧热了。” “对了,那两孩子今晚跟我们。”老太太补充道。 李彦忠有些迟疑:“妈,他们俩可能还不适应这边,要不还是跟我们睡一个屋。” “谁说不适应?我都问过他们了,他们很乐意跟我们老两口睡一个炕,不信你去问他们。”老太太一脸自信。 李彦忠不放心,还真去问了,结果双胞胎表示爷奶屋子里的炕又大又热乎,他们很喜欢。 李彦忠只好由着他们,又搬了两床被子和枕头到老两口屋子。 看到鲜亮顺滑又漂亮的缎面被罩,李家的孩子们惊奇地哇了一声,纷纷凑过去看,但没敢上手去摸。 爷奶早交代了,不许欺负新来的弟弟妹妹(哥哥姐姐),不然会气跑老叔的城里媳妇,那老叔就要打一辈子光棍了。 他们可是孝顺孩子,不会让老叔打光棍的。 李明雪看到了新伙伴们对她的被子的喜欢,很大方的邀请道:“你们可以摸啊,也可以跟我睡一个被窝,但必须是女孩子哦。” 李明宇也反应过来刚才说的:“男的摸我的,我的被子也能挤两个人。” 李家的孩子们顿时欣喜,纷纷上手摸了一把。 有个机灵的小姑娘说道:“我把我的被子搬过来,我也要睡爷奶的炕。” 老太太笑呵呵道:“行,你去搬来。” 炕是靠墙砌的,有三米来长,两头睡的话,挤下十来个孩子不成问题。 于是,除了需要喂奶的孩子,其他孩子全挤上了爷奶的炕,挤挤挨挨,热热闹闹,而双胞胎是他们的中心,正给他们说城里的生活,绘声绘色的。 不过双胞胎被母亲叮嘱过,不会说自家的小洋楼,也不提亲爷奶和生父。 李彦忠和余静秋的屋子是厢房,与主屋隔了一段距离,但依旧能听到那头孩子们的声音。 余静秋不由得莞尔,她脱下袄子准备上炕,李彦忠就提了一桶热水进来。 “静秋,你泡泡脚,晚上会睡得好一些。” 余静秋颔首:“辛苦你了彦忠。” “没事,你先洗,好了叫我。” 李彦忠说完,转身要出屋子,余静秋叫住他:“你不泡脚吗?一起,这桶挺大的。” 余静秋的语气平淡又随意,却让李彦忠怔住了,他望着她,半响才问道:“你确定?” 余静秋脱下了袜子,将玉白的脚放进了水桶里,舒服得喟叹一声,才抬眸问道:“彦忠,你是想跟我做一对假夫妻吗?” 李彦忠的喉咙一下子干涩起来:“我都可以。” 余静秋闻言,望着窗外倒映的雪光,叹息一声:“这里可真冷,要是没有男人给我暖被子,我可能过不下去。” 李彦忠并不蠢笨,只是之前十几年的相处方式让他放不开手脚,但余静秋如此明示,两人又是领了证的夫妻,李彦忠没有再退缩,他脱下外衣,一步迈至木桶前,猛然蹲下了身,伸手进水里,捉住了一只玉白的脚。 余静秋眉尖微蹙,唇齿间忍不住溢出了一点声音。 李彦忠立刻抬起了头,隔着升腾而起的水雾,紧张问道:“是我手重了吗?那我轻点。” 余静秋微笑摇头:“力度挺好的,不过你不用按了,我也不怎么累。” 李彦忠松了一口气:“坐了好几天的火车,又坐了一天的马车,怎么会不累?” 李彦忠手上继续用力,又根据余静秋的表情变化调整力度和位置,却让自己浑身热了起来,隐隐紧绷。 热气扑打在玻璃窗户上,挡住了外面的月色和雪光,唯余一室绮丽。 余静秋忽然弯下腰,握住李彦忠结实的胳膊上,吐气如兰:“彦忠,我们睡。” “好,我先给你擦脚。” 李彦忠抬起余静秋玉白的脚,搭在他麦色手臂上,水珠晶莹,坠落水桶,发出滴答的声音。 很快水滴声消失,响起的是另一种韵律,羞得窗外的月亮躲到了云层里。 翌日天明。 老李家热闹起来,是孩子们带着双胞胎玩雪橇,还有大嗓门的嫂子们在烧火忙早饭。 余静秋醒了过来,刚把手伸出温暖的被窝,就被李彦忠捉住放了回去。 “静秋,早饭还没做好,你再睡一会。” 李彦忠整晚只睡了不到三个小时,但他此刻精神极好,眼底的温柔更是要溢出来。 余静秋看着他笑起来:“你起了,哥嫂也都起了,我赖床像什么样?” 李彦忠其实比哥嫂们起得更早一些,他温柔地拨开黏在妻子粉颊上发丝:“静秋,我娶你不是想要你伺候我,而是为了名正言顺地照顾你,还有孩子们。” 余静秋如水的眼眸中起了波澜,她坐起身,靠到李彦忠怀里,语气轻柔地说道:“我知道你的心意,不过夫妻相处从来不是一方付出就行,这样不会持久。” “况且,能为你做些什么,我心里也会高兴。” 余静秋的话好似在李彦忠的心底投下一片火花,又似蜜糖,他有些不知如何表达,只紧紧抱住她道:“静秋,我不会让你后悔嫁给我的。” 一刻钟后,夫妻俩穿戴整齐走出屋子,立刻迎来了几个嫂子的打趣声。 “哎哟,你们两口子真黏糊,就跟新婚一般。” “那是因为咱四弟妹长得漂亮,满公社找不出比四弟妹更漂亮的媳妇,四弟可不是挪不开眼。” “别说,我是个女人也挪不开眼。哎哟,等吃过早饭,我得带四弟妹出去显摆显摆。” “再加我一个。” “咱都去,一个不落下!” 第91章 彪悍的李家人 三个嫂子都是说到做到的人,早饭之后,果真带上余静秋,又拐上双胞胎,开始一家家显摆。 当然,显摆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带娘仨融入李家屯。 婆婆想小叔子想了几十年了,如今小叔子带着媳妇孩子回来了,她们当嫂子的,别管心里有啥计较,面上都得做好看咯。 而余静秋打理冯家产业十几年,深谙人情世故,与人交谈时,给人一种如沐春风之感,且昨天一到家就给各房送了礼物,都是实用的衣服布料等物,又给孩子们发了糖果。 孩子们早就小婶小婶的叫起来,恨不得当她的孩子。 三个嫂子好气又好笑,把自家孩子拍了一顿,也在心底认可了这个新妯娌。 于是,带着新妯娌串门的时候,怎么周全怎么来,要是遇上嘴上缺德的,三个嫂子轮流上阵,能把人骂得找不着北。 余静秋温温柔柔地笑着,回家后对家里侄子侄女越发好了。 双胞胎有的,侄子侄女也会有,空闲时会带他们读书。 三房最小的儿子,是个贪吃的,嘴里含着大白兔,还咕哝着:“小婶,你怎么不早点来咱家里啊?不然我能多吃好多大白兔,长得壮壮的。” 这话一出,满屋子笑起来。 三嫂气笑了,拎起自家胖墩墩的小儿子,往他屁股上啪啪拍了两巴掌:“嫌你妈没养好你是吗?行,你跟对门的二狗子换一下。” 小胖墩顿时嚎了起来:“妈,我不要换,二狗子吃不饱饭,也没肉吃,我去了会饿死的!” “那你还嫌你妈吗?” “不嫌了,妈妈是最好的妈妈,小婶也是最好的小婶!”小胖墩嘴上抹了蜜,谁也没落下。 屋子里又是一片笑声。 李家日子不错,起了一座院子,四间砖瓦正屋,还有左右厢房,在屯里算是顶不错的人家了。 这都有赖于李彦忠的父亲是猎户出身,又教出了三个儿子。 虽然老爷子现在腿脚不好不能打猎了,但三个儿子正当年,每次结伴上山都有收获,又因为兄弟心齐,少有受伤的时候,这日子可不就越过越好了。 兄弟三个也会做人,每次有了收获都会按比例交给大队一部分,不像别人家都藏着掖着。 至于三兄弟有没有偷偷藏一些,只要没人瞧见,那就是没有。 对门的二狗子家是外姓,姓陈,行事与李家恰好相反,干啥都偷着摸着,但孩子依旧养得面黄肌瘦,二狗子经常闻着香味跑到李家门前吸鼻子。 李家人不是烂好人,知道升米恩斗米仇的道理,只会在逢年过节的时候给陈家孩子一些吃的,这也是乡下的习俗。 懂礼的就会回礼,不懂礼或者说诚心占便宜的,便如陈家。 这会,陈老太就站在自家篱笆院子里,听到对门的笑声,撇嘴骂道:“笑个屁啊!四驴子媳妇一看就不是正经过日子的,早晚得散!” “妈,你说他们什么时候能散啊?”问话的是陈老太的三闺女,陈月香。 她昨天跟丈夫打架,鼻青脸肿地跑回了娘家,原是想要拉上娘家人去婆家干仗的,但昨日见到了归家的李彦忠,还有那满车的行李和包裹,还有收音机! 陈月香就没见过这么阔气的! 她的心思立刻浮动了,也没心情回婆家找丈夫算账了,就留在娘家,等待李家人带着李彦忠媳妇上门。 结果,李家人根本不进来,只在门口打了声招呼! 这是瞧不起他们陈家啊! 陈月香气得要死,但她以前跟李家三嫂干过仗,不好直接上门,于是把主意打到了老娘身上。 “妈,你去对面看看,我都没看清楚四驴子哥媳妇长啥样。” “不都两个眼睛两个鼻孔一张嘴,有啥可看的?”陈老大怼了女儿一句,忽然想到了什么,狐疑地打量她,“你又打什么鬼主意?” “妈你想什么呢?我能有什么鬼主意?” “哼,你是我肚子里出来,我能不知道你有几根花花肠子?” 被老娘戳破,陈月香也不瞒着了,凑到老娘耳边低声说了一句。 陈老太先是眼睛瞪圆了,然后用鸡爪般的手指点了点陈月香:“你果然是我生的。” “那可不。”陈月香一脸得意,又拉着老娘的胳膊摇晃,“妈你可一定要帮我,要是成了的话,我肯定好好孝敬你。” “那你可要记住你这话。” 陈老太让闺女再次做了承诺,便进屋里拿了点东西,便抖擞着走向对门,扯住嗓子喊人:“四驴子媳妇,四驴子媳妇你在吗?” 屋内的笑声顿时停了。 余静秋准备下炕迎接客人,但被李大嫂按下了。 “你别动,我出去应付。” 余静秋从善如流地坐了回去,温柔说道:“那就麻烦大嫂了。” 李大嫂给了她一个“你且看着”的眼神,抬脚出了厢房,拉住了四处乱瞟的陈老太。 “陈大娘,你咋有空过来?” “嗨,我这不是来看看四驴子媳妇嘛,她人呢,在屋里吗?我进去瞧瞧她。” 陈老太说着就直往厢房闯,李大嫂一把拦住:“大娘,我四弟妹都睡了,你可不能进去吵醒她。你不知道啊,我婆婆现在可宝贝我这四弟妹了,谁要是招了她,惹了她,我婆婆肯定操上刀子砍人。” 李老太年轻时候的彪悍,陈老太也是见识过的,所以先被唬了一跳,随后又撇嘴:“哪有这么金贵的媳妇?” “那是你家媳妇不金贵,把人当驴子使唤,都累死一个了,你家老三现在都娶不上媳妇?”李大嫂一脸笑意地往人心口上扎刀子。 陈老太被气得脸都绿了:“你这是含血喷人,我那三儿媳是病死的,不是累死的!” “累得狠了可不得生病,病了还不给人治,也是可怜啊。”李大嫂摇头叹息。 第92章 捉贼 李彦忠跟随三个哥哥去了趟山林,学习陷阱的设置和注意事项。 回来的时候,还顺带着从陷阱里捡到一只狍子,李彦忠也不免有些兴奋。 只是刚进了屯,就被一个脸生的女人叫住了,对方张口就喊他四驴子哥。 已过而立之年的李彦忠,被同辈之人这般称呼,实在不知该如何反应,最后淡漠一张脸问道:“同志,你找我有什么事?” “四驴子哥你不记得我了?我是你家对门的月香啊。”陈月香有些嗔怪的说道。 李彦忠转头看向他大哥,见其点头,李彦忠扯出了一丝淡笑:“原来是邻居啊,那你忙,我们先走了。” 说完,招呼三个哥哥一块走。 陈月香顿时急了,直接拦住他道:“我就是来找你的。是这样,中午的时候我妈去了你家找你媳妇唠嗑,不过没见着,倒是跟你大嫂拌了几句嘴,你知道我妈刀子嘴豆腐心,没啥坏心……” “陈月香同志,抱歉,我刚来咱屯里,我对你母亲的性格不了解,如果你要道歉的话,我大哥在这,你跟他说。”李彦宗直接打断了陈月香的话,还把事情推给了自家大哥。 李大山是当大哥的,早就习惯护着弟弟,且他早就听烦了陈月香磨磨唧唧的话,张口就一股大男子主义:“你们女人的事,找我们爷们干什么?” 陈月香傻了眼,等她再想说话的时候,李家四兄弟已经阔步走了,气得她直跺脚。 不过嘴上大男子主义的李大山,回到家后立刻找他媳妇,问她有没有被对面的老婆子欺负,一副只要她说有,就攥起拳头去揍对门男人的样子。 李大嫂笑起来:“那哪能够?对门老婆子被我几句话怼得脸都紫了,最后气哼哼地走了。” 厢房中,李彦忠同样询问余静秋这事,余静秋笑道:“有大嫂在呢,都没用我出面,对门老太太就被气走了。” 家里的男人们都放了心。 不过,晚饭之后,李大嫂偷偷找了老太太:“妈,我看对面的陈月香是起了歪心思,盯着咱家老四呢。” 老太太登时上了火:“这老陈家是不长记性吗?还敢打咱家主意!” “既然不长记性,那就再给他们一次狠的。”三儿媳也走了进来出主意。 她这话是有前因的,当初她跟李老三相中了彼此,都要谈婚论嫁了,陈月香跑到她跟前说些有些的没的,气得她当时就把人揍了一顿,然后跑到李家将陈月香的话学了一遍。 什么娃娃亲啊,两人好过之类的。 李家人一听气坏了,他们李家可从来没瞧上过对门的人,于是男女齐上阵,男人揍男人,女人撕扯女人,最后自然是人多势众的李家人大获全胜,顺便叫陈月香的名声扫了地。 之后,陈家把陈月香远远嫁了出去,似乎日子也过得不好。 说着话,二儿媳也摸了进来,很快婆媳四个商量起来。 “妈妈,奶奶和伯娘她们关了门,好像在商量什么事。” 小明雪变成了耳报神,凑到余静秋跟前说道。 余静秋笑着点了下她的小鼻子:“关上门就表示这事不想让别人知道,你不要去偷听。” 小明雪摇头:“妈妈,我没有偷听,是丫丫姐他们在听。” 这事过后没两天,陈月香的丈夫突然来了屯里,跟陈月香大吵了一架,两人一度要闹到离婚,最后没离成,陈月香被黑着脸的丈夫拽走了。 陈月香扒着门不肯走,哭得撕心裂肺的,但陈家人都没冒头,明显透着心虚,也不知被男方抓住了什么把柄。 小明雪给姐姐寄的信里,这将这些事写了进去。 当然,小姑娘不懂其中的关窍,只是说对门讨厌的阿姨走了,他们小孩子都很开心。 小姑娘的信写得很详细,用童稚的语言描写了新家的生活,有暖和的大炕,有跟姐妹们玩花绳的快乐时光,还有早上吃的棒渣子粥,中午的白菜粉条炖白肉,还有晚上的狍子肉等等,事无巨细。 李明宇写的是跟小伙伴们在雪地里打仗的趣事,又说有天与几个堂哥堂弟一起偷偷跟在大伯他们后面,想跟着学打猎,结果很快被发现,堂哥堂弟都挨着打,就他一个人没挨打。 他过意不去,主动把屁股撅到了继父面前,继父打他了,确实很疼,但他没有像堂哥堂弟那样鬼哭狼嚎,他很骄傲。 冯明舒看到这噗嗤笑起来,李叔哪舍得下重手,不过是做做样子,却让单蠢弟弟骄傲起来。 母亲的信一贯是温柔的,简单说了北边的生活,说一切都好,然后询问她的生活,又叮嘱她一些生活细节。 冯明舒心里暖暖的,她拿出信纸,开始给家人写第二封信,很细致的说了自己近期的生活,当然,都是好的方面。 报喜不报忧是华国人的传统。 这般写着信,就忘了时间流逝。 忽然,她听见外头有响动。 一开始以为是风声,后面听着声音不对,她立刻套上外衣,前往厨房拿菜刀。 不想,竟看到厨房窗外有道黑影,对方正在撬窗户,眼见要撬开了,冯明舒立刻大喝:“你想干什么!” 窗外黑影被惊吓,一下子摔了下去。 冯明舒立刻从橱柜里拿起最长的一把刀,有她小臂长,只迟疑了一瞬,就打开门冲了出去,一边大喊:“有贼,快来人捉贼啊!” 四处都是街坊邻居,很快被她的声音惊动,四周不少屋子亮起了灯。 冯明舒也再次看到了那道黑影,对方正慌张地攀爬她的铁门往外逃。 外面已经有了人声,冯明舒也冲了过去,在黑影攀到铁门顶端不上不下的时候,手中的长刀径自朝黑影的腿脚砍了过去。 当! 长刀砍在铁门上,砍出一片火星,而那黑影为了躲避砍刀直接从铁门顶端摔了出去,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似乎摔伤了某处。 冯明舒并没有开门出去,她只是打开了院里的灯,指示了方向。 赶来的邻居们,很快将拖着腿逃跑的黑影按到地上,冯明舒这才打开院门,就听到有人惊呼。 “怎么是你这小子?” 第93章 打了鸡血的周晋山 贼偷的头套被扯下来,露出了李老太大孙子扭曲的脸。 原本幸灾乐祸的李老太,立刻尖叫着冲过去护住她孙子,李家其他人也撒泼耍赖,想要事情混过去。 北边的李家和眼前的李家,500年前是一家,但500年足以改变太多东西,譬如人品,两家便是云泥之别。 冯明舒根本不与这家人搭话,她只请人去报案,以军人家属的名义去报案。 李家人想阻拦,但被街坊邻里拦住了。 谁不生气啊,大家都是住这一片的,李家大孙子能爬进冯家院偷盗,就能爬进自家院门。 哦,我家还没院门,那就更危险了! 附近派出所很快来了人,要把李家大孙子带走,李老太急疯了,扯着嗓子大喊:“我孙子这么小,他馋肉有什么错,要怪就怪冯家天天做肉!要抓也该抓她,她是资本家,剥削人民,是坏分子,把她抓起来枪毙啊!” 李老太这番颠倒黑白的话,让四周邻里长了见识,公安同志更是黑了脸,叱道:“冯同志是军属,她的政治成分是经过部队审查的,不是你张口就能污蔑的,你再胡搅蛮缠,就把你一起带走!” “行,你带我走,放开我大孙子!”李老太叫喊着撞向那名公安。 李家其他人跟着冲撞过去,顿时一片人仰马翻。 因为是半夜,只来了两名值班公安,对上李家人还真是人手不足,但四周街坊邻里多啊,他们也乐意协助公安,很快将李家制服了。 两名公安整理好衣服,捡起地上的帽子戴上,恢复了威严,冷声喝道:“都绑起来,带回去!” 于是,大家热热闹闹押着李家人前往派出所,冯明舒作为受害者,锁上院门后跟上去。 …… 周晋山结束特训,回到军校,他换下了身上满是脏污的衣裤,便拿上单车钥匙往外走。 一身脏污躺在床上的陆向前,瞧见他这举动忍不住喊道:“老周,咱都两天没合眼了,你不睡觉还往哪跑啊?” “回家睡觉。”周晋山回了一句。 陆向前无力地冲他竖起来大拇指:“你行!” 周晋山满是血丝的眼睛里漾开笑意,大步走出了宿舍,带上 门。 “老翟,你瞧老周结婚后跟打了鸡血一样,干啥都能冲到第一,这次特训也不例外。你说,结婚真有这么好,还能提高成绩?搞得我都有点想找个女人结婚了。” 陆向前絮絮叨叨,但隔壁床的人没反应,他就将自己臭烘烘的脚伸过去:“老翟,你是睡着了吗?哎,睡得比我还快,看着身体虚的很……” “闭嘴!”陆向前忍无可忍地低吼一句,而后翻身而起,换了身干净衣服,就大步走了出去。 累得只能嘴上叭叭的陆向前傻了眼,难道三个人的宿舍就他一人虚? 周晋山不知道老陆在怀疑人生,他压榨身体所剩无几的力气蹬着单车,最后抵达小洋楼时,天才蒙蒙亮。 他停下单车,发现院门是从外面锁上的。 正疑惑时,隔壁黄婶子出门看到他,立刻招呼道:“周同志你回来了?” 周晋山颔首,立刻问道:“明舒昨晚没回家吗?还是一早就出去了?” “唉,你家明舒是半夜出去的,你家进贼了,她去派出所做笔录……” 黄婶子话没说完,眼前就刮起了一阵风,人也不见了。 “咋急成这样?单车都没锁,也不怕丢了。”黄婶子嘴里嘀咕着,推着单车到自家院里。 做完笔录的冯明舒,打着哈欠从派出所走出来,眼前就忽然出现了一道黑影,吓着她几乎要叫起来。 “明舒是我。” 周晋山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上下打量她,他的紧张和急切都从那双血红的眼睛里透出来。 冯明舒从惊吓中缓过神,看到周晋山这副模样,立刻道:“我没事,昨晚的贼没能进屋就被我发现了,我拿着刀追得那贼摔断了腿……” 她努力轻描淡写地诉说昨晚的事,但还未说完,就被周晋山一把搂紧了怀里。 他的手臂那般用力,勒得她难受,她刚想挣一下,男人沙哑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是我的错,没有保护好你。” 原本没什么的,听到他这话,冯明舒心底涌起万般委屈来,她吸了下鼻子,努力善解人意地说道:“这不怪你,街坊邻里地住着,谁能料到会有那般大胆的贼摸到军属家里。” 冯明舒没有经历过后世,不知道后世贼偷摸到高层领导家里都不是稀罕事,但这个年代相对淳朴,又有民兵制度,还真没那么多傻大胆挑衅部队或者军属。 周晋山并没有被她这番话安慰到,他放开她说道:“你先回家,我进去问问情况。” 冯明舒不放心他现在的状态:“我跟你一起去。” 派出所里,李家人还在闹腾,直到周晋山带着一身煞气走了进去。 他刚特训回来,身上还带着硝烟的气味,两天没修理的胡茬从下巴长到了鬓角,而双眼布满血丝,一步步走向叫嚷得最欢的李老太,李老太顿时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鸡,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他血红的目光扫向李家其他人,一个个也都被吓得瑟缩起来。 就连屋内的公安都有些顶不住压力,喊了声:“同志。” 周晋山闻言收敛了大半气势,颔首说道:“我是周晋山,刚从部队回来,听说我家进了贼,惊吓了我的爱人,我来了解情况。” 公安有些愧疚:“是我们的失职,没有保护好人民群众。” 周晋山抬手:“我知道你们人手不足,不可能面面俱到,咱们就事论事,说说这案子。” 冯明舒看到周晋山并没有情绪失控,而且完全掌控了节奏,她便放了心,来到外头找了张长椅坐下,眼睛阖上,三秒就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发现自己在男人怀里,困倦地抬起眼皮问道:“完事了?” 第94章 我也饿,你摸摸 出了派出所,冯明舒先去裁缝店请个假,才与周晋山一块回家。 刚到小洋楼,街坊邻居都来打听案件的事。 冯明舒笑着告知,李家人因为袭击公安被拘留七天,而李老太的大孙子因为偷盗,被送进了少管所,至少得两年才能出来。 街坊邻居们顿时鼓掌欢呼。 “关得好,咱以后再不怕丢东西了!” “就是咱这条街的狗,毛也能少掉一些。” 道旁的狗汪叫几声应和,大伙哈哈大笑。 冯明舒在这片笑声中,看向身侧的男人,看他满脸的胡茬,面上的倦容,还有布满血丝的双眼,又想到清晨的时候,男人满身煞气地走进审讯室逼得李家人节节败退…… “是我脸上有什么吗?”周晋山摸了下自己的脸,被下巴上的胡茬扎了下,他恍然明白了。 “没什么,咱们进去。”冯明舒摇头,推开院门走了进去,又匆匆赶到厨房生炉子烧水。 “我自己烧,你先去睡觉。”周晋山有自知之明,不把自己洗干净了,他是上不了床的。 冯明舒伸手推他:“你去沙发上眯一会,水很快烧好。” 周晋山就势握住她的手,垂眸问她:“心疼我?” 才不是呢! 但话到嘴边,冯明舒抬眸对上男人布满血丝的双眼,她咬了下唇:“对,心疼你,你赶紧……唔……” 男人俯首堵住了她的红唇,又就势探入进去,将她所有声音吞没,手掌落在她的腰上,掐住抱起,一路到了客厅沙发上。 窗外阳光明媚,微风透过窗户吹打在薄薄的素纱帘上,斑驳的光影照在沙发上亲吻纠缠的身影上。 冯明舒被吻得缺氧,周晋山才放她喘气,但双手依旧掐着她的腰,将她放到自己腰腹上。 而他整个人慵懒地靠在沙发上,加上脸上的络腮胡子,浑身透着土匪气,他挑唇笑问:“大小姐不嫌弃我身上的味了?” 被掐着腰不能动弹的冯明舒:“……” 这土匪忽又凑近她:“既然不嫌弃,那咱们继续深入……” 但流氓话还没说完,肚子上就挨了一下,周晋山闷哼一声倒在沙发上。 冯明舒趁机从他身上跳下来,用力擦着湿润的红唇,骂道:“臭流氓,你以后就睡沙发!” 骂完,她气哼哼跑去厨房,把门关上。 倒在沙发上的周晋山,看着恢复了傲娇气的小姑娘,无声的笑了起来,随后闭上了眼。 冯明舒烧好一大桶热水,来到客厅,发现男人蜷缩着长腿躺在沙发上,早已睡着。 窗外的光打在他的脸上,让他的五官变得明朗,即便胡子拉碴也不显丑,反倒增添了一种独特的男人气概和魅力。 冯明舒不由得放轻了动作,拿过一张毯子盖在他身上,无意中手指碰到了他的下巴。 坚硬的胡茬扎得她的指腹有些痒,让她想起了之前亲吻时,这些这些胡茬蹭在她脸上和唇瓣上的痒意。 那些痒意复苏,竟如过电一般漫过她全身,她咬住唇,却依旧压不下去。 其实,周晋山说的没错,她不嫌弃他身上的味,还有点喜欢。 因为他身上特有的清冽气息,杂夹着丝丝缕缕的硝烟味,给了她十足的安全感,驱散了昨夜残留在心底的惊惧和惶恐。 当时,她拿出刀冲出去不是不害怕,而是怕也得出去,不然退缩了一回,那些盯着她家的恶徒和贼,就会跟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般扑过来。 所以,许多势单力薄的女性最后都被逼成泼妇,不是她们愿意当泼妇,因为唯有泼妇才有可能护住自己,和自己身边的人。 当然,还有如母亲那般聪慧,又手腕高超的。 但冯明舒自知比不上母亲,唯有压榨心底的勇气,伪装出强悍来面对外面的危险。 不过,此刻在男人身边,冯明舒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 她想,或许不仅仅是因为这个男人自身的强悍,也是因为所有华国人心底对军人这个整体的信任。 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困意再次袭来,冯明舒的眼皮快撑不住了,她干脆歪靠在男人身边闭上了眼。 窗外的太阳慢慢升高,爬到了顶点,冯明舒才醒过来,她是被饿醒的。 醒来才发现自己趴在男人身上,她懵了一下,立刻坐起身,身下的男人却发出一声闷哼。 冯明舒后知后觉,脸腾地热了,立刻从他身上下来,但还没有逃开,就被起身的男人抓住手腕拽回怀里。 灼热的气息喷洒在脸上,男人又要亲她,冯明舒连忙捂住他的唇说道:“我饿了。” “我也饿了,你摸摸。”周晋山眼底满是调笑,抓住她的手往下放。 冯明舒被吓得跳起来,冲他骂道:“臭流氓!” 周晋山也站了起来,一脸笑意道:“明舒你想哪里去了?我只是想让你摸一下我空憋的肚子。” 冯明舒:“……” “明舒,咱们是夫妻,没有什么流氓不流氓的,这是法律允许的。”周晋山脱掉外衣,挽上衬衣袖子,一本正经地补充道。 在小姑娘快要炸毛时,他又俯首笑问:“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冯明舒被男人调戏得又气又恼,很想硬气地甩一句什么都不吃,但咕噜叫唤的肚子不允许这样的硬气,她憋红了脸,吐出一句:“你看着做,要出锅快的。” 周晋山颔首表示明白,又问道:“还有馒头吗?” “没有馒头,有……窝窝头。” 最后三个字,冯明舒说得有些艰难,因为那是石头版的窝窝头,所以吃得很慢。 周晋山来到了厨房,便明白了妻子说到窝窝头时为何那般表情,眉梢只是微微挑了下,便上屉热窝窝头,一边准备食材。 食材准备好,窝窝头也热好了,他拿出松软了一些的窝窝头切成薄片,然后热了油锅。 闻到厨房的香气,冯明舒的肚子叫唤地更厉害了,她忍不住来到厨房外,问道:“你做了什么这么香?” “是你做的窝窝头香,过来,尝一下。” 周晋山用漏勺把油锅里的东西捞出来,那是片片金黄的窝窝头片,香气四溢。 这还是她做的窝窝头吗? 第95章 一月一次可以吗? 油炸过后的窝窝头片很香,但没法做主食了,只是点心。 周晋山烙了两张饼,做了地三鲜和红烧带鱼,饿急了的冯明舒成功地吃撑了,晚上那一顿也可以省下了。 饭后,周晋山习惯性地收拾餐桌,被冯明舒拦下了:“你做饭辛苦了,洗碗的活我来,也顺便消消食。” 她很利落地收拾碗筷,虽然她厨艺不咋地,洗洗涮涮的活还是能行的。 周晋山便倚在厨房门上看她忙碌,看她别在耳后的发丝滑落而下,手指不禁有些痒。 他也没为难自己,走到她身边,抬手撩起了那几缕发丝,指腹有意无意地蹭过她白皙纤薄的耳垂。 冯明舒耳垂发麻了,麻到了心尖,羞恼地侧头瞪他:“别闹我,赶紧洗你的澡去!” “一起?” 周晋山语带笑意地开口试探,果然挨了一脚,他只好一个人提着热水桶去了浴室。 为了不遭嫌弃,肥皂都多打了一遍,最后提桶冲洗,水流划过腰腹,激起一道水柱。 他看了一眼,而后拿过毛巾擦干水柱,迅速换上干净衣服。 只是等他出了浴室,却发现冯明舒不在,客厅里留了一张她去裁缝店上班的字条。 周晋山:“……” 冯明舒逃离了家,赶上一趟公交来到裁缝店。 几个师兄对她的到来虽有些惊讶,但更高兴多了一个干活的。 赶上换季,裁缝店的活多了许多,有些忙不过来,所以她一来,几个师兄就把零碎的活推给她。 冯明舒没有意见,兢兢业业的从下午干到傍晚。 “师妹,要关门了,有什么干不完的你……” 大师兄本想说让她带回家去做,但忽然想到今早陪着小师妹来请假的军官那浑身的煞气,一个激灵就改了口:“你明天再来裁缝店做。” 心中暗下决定,以后还是别把小师妹当学徒工使了,顶多自己累点。 冯明舒不知道大师兄心里的想法,也没心思琢磨别人,她就想再找个地消磨时间。 可惜,她刚一出裁缝店,就看见了手搭在单车龙头上的周晋山,宽肩窄腰长腿,看起来帅气极了。 路人经过时都忍不住回头打量一眼。 但冯秘书却有些畏惧,因为她体会过那腰那腿的力度和持久度,她真的怕了,尤其怕天黑。 周晋山看她驻足不前,推车到她身前,低头问道:“怎么了?” 天色虽然渐渐昏暗,但路上还有不少人,冯明舒能说什么呢? 她只摇了下头,撑着后车座跳了上去。 只过了半个来月,河岸边的柳树已经绿了。 微风徐徐,道上的人们已经脱下了棉衣,换上了工装外套,亦或是别的外罩。 而她身前的男人,只穿了一件白色衬衣和深蓝色长裤,随着他蹬车的动作,衣裤包裹的腰腹与长腿越发显出轮廓来,很清晰利落的线条,也彰显着力量和彪悍。 冯明舒如被烫着一般,飞快移开了视线。 恰好周晋山回头,视线对上,他问道:“明舒,是坐着不舒服吗?” 冯明舒摇头:“没有。” “那就是我让你不舒服了,所以你不肯抱我的腰了。”周晋山一本正经地分析。 冯明舒一下子想起了中午被他一本正经调戏的画面,羞恼的捶了一下他的后背:“你个骗子,婚前装好人骗我。” “明舒你可冤枉我了,你以前就喊我流氓土匪。”周晋山一脸无辜说道,他脸上的胡茬已经刮干净,五官变得利落又深邃,他的眼里倒映着自己的身影。 冯明舒恍了下神,才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羞恼交加的掐了下他的腰:“不管婚前婚后你都不是好人。” 周晋山被她掐得嘶了一声,眼底也似燃起了火:“明舒,抱紧我的腰坐稳咯。” 说完,周晋山忽然加速,冯明舒压下冲到喉咙的惊呼,双手抓紧了后车座。 男人却没有再提出异议,一路飞速骑到了小洋楼前,打开院门进去,又反手关门,插上插销。 之后,周晋山不由分说地掐住她的细腰,将她抵着院门上,俯首亲吻。 天色渐黑,单车的铃声,公交的停靠声,还有大人招呼孩童回家吃饭的喊声,盖过了门内亲吻的细碎水声。 但那个角落又如此热烈,交汇在一起的呼吸,紧贴在一起的身躯,散发着灼烫的热力。 “……唔……” 男人的手探入了衣服里,冯明舒醒过神,躲开他的亲吻,伸手推开他。 男人却没有半点不悦,反倒低笑了一声:“是我不好,我们回屋里。” 说着就把她抱了起来,大步流星走进屋里,又脚步不停蹬蹬上楼。 冯明舒慌了,拍打他的胸膛:“你放我下来!” “很快就到了。”周晋山的呼吸低沉,气息灼热,又加快脚步,侧身推开门,将她放到了床上,脱掉鞋袜。 冯明舒立刻一个翻身,躲开了压过来的周晋山:“周晋山,我跟你商量个事。” “晚点再说。” “必须现在说,立刻马上!” 看着小姑娘严肃认真的表情,周晋山解皮带的动作一顿,提溜了一下裤腿,盘腿坐在她身前:“你说。” 冯明舒深吸一口气,竖起一根手指说道:“我们一月一次可以吗?” 她觉得一月一次,忍忍就能过去。 听说有些人例假疼,就是疼得死去活来,她倒是没有这个毛病,只是没想到在别处给她补上了。 周晋山足足愣了三秒,才反应过来妻子口中的一月一次是指什么。 他的脸色变得极为精彩,拉下那根细嫩的手指问道:“为什么?” 这种事哪有问为什么的? 冯明舒羞恼地别过脸:“你对我……是不是就只想着这种事?” 周晋山噌地站起来,那高大结实的身躯吓得冯明舒往后仰,却忘了她已经坐在床沿上,这一仰就失去了平衡。 “小心。” 周晋山一把拽住她,力气稍有些大,冯明舒扑到他的身上,而她的脸恰好砸在他的腰腹上。 第96章 食言而肥 周晋山闷哼一声,而冯明舒明显感觉某个变化的东西,脸都白了,立刻退开。 周晋山却似猛然反应过来,将她拽入怀里,轻抵着她的额头问道:“是上次让你不舒服?” 冯明舒挣不开他的手掌,羞恼地别过脸:“你明知故问!”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周晋山懊悔不已,第一次他没经验,太过肆意了,事后又赶去军校参加特训,没能陪在她身边安抚,如今酿下苦果。 但一月一次绝对不行! 他现在身体都在冒火。 “明舒,我的错,你捶我几下出气。”周晋山抓住她的手往自己胸口捶。 想到那日受的苦,冯明舒也没客气,恨恨捶了两下,又气恼推他:“你胸口这么硬,捶得我手痛,不捶了!” 娇气的声音挠得人心口发痒,周晋山拢住她白嫩的手:“疼了我帮你吹吹。” “你把我当小孩子哄呢?” “我比你大,当然得哄你。” “你还知道自己大,你……” 冯明舒说不出口,气得背过身扯过被子将自己包住,又丢给他一句话:“你要么睡沙发,要么自己盖床被子。” 看着把自己裹成蝉蛹的小姑娘,周晋山心里着火,却不敢表露在面上,搂着她的肩膀,闻着她身上的暖香,低声哄道:“明舒,特训这半个月我每天都在想你。” “我想我的小姑娘,到了晚上是不是也会想我?” 冯明舒不吭声。 “回来的前一晚,我藏在掩体里,望着看天空的星星,我当时想着,再有一天就能回来了。回来后我抱着你,什么都不做,就很满足。” 躲在被子里的冯明舒,咬住了红唇。 “入春了,天气也不冷了,我就这么睡。” 周晋山换上了换上单薄的睡衣,就侧躺在蝉蛹姑娘身边,呼吸的热力却能传到她的耳畔。 啪嗒,灯灭了,四周一片黑暗。 蝉蛹有了动静,一角被子搭在他的身上,还有一道警告的软绵声音:“不许乱动。” 黑暗中,周晋山的嘴角勾起一丝弧度,果然他的小姑娘心软。 “明舒,我有些冷,能靠近一些吗?” “明舒,我想亲亲你,不做别的。” …… 男人的声音低醇磁性,又带着央求,让人不知不觉就把底线往后退。 暧昧的气息升腾,屋内温度升高,当声音被被子盖住,身体化作了春水,冯明舒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弱点,那就是耳根子软。 尤其是面对这个男人时。 但一切都晚了,身体契合,被浪翻滚,冯明舒在男人的肩上留下压印,又被他带得冲上山巅,下一瞬又坠入海底,如此反复。 窗外弯月斜挂,星光灿烂,微风透过窗缝吹动纱帘,吹不散屋里的热潮和动情的低吟。 当风收雨歇,周晋山下楼提了热水为她擦洗。 娇嫩的皮肤泛着红,仿若被雨水摧残过的海棠花瓣,艳丽得让人心颤。 察觉到男人的呼吸又沉了,冯明舒用仅剩的一丝力气,抬起脚丫踹到他的胸口:“我不用你擦了,你睡沙发去。” 小姑娘的脚丫跟她的声音一般,又娇又绵,周晋山捉住玉白的脚丫,用拧干的热毛巾一边擦拭,一边哄道:“不会再闹你了,帮你擦洗干净,咱们就睡觉。” 冯明舒哼哼了两声,她没有力气再挣扎,但暗自决定,若是这男人再食言而肥,至少得晾他半个月。 至于一月一次,那是什么? 捂在被子里的冯明舒忘了。 整理过被单后,周晋山上床抱住她,亲吻她的唇角,呢喃问道:“明舒,这次好些吗?” 脚指头还有些蜷缩的冯明舒,羞恼地推开男人的脸:“还睡不睡了?” “睡,这就睡。”男人连声应了,但胸腔震动,发出低低沉沉的笑声,透着愉悦,似乎还杂夹着一丝半缕的自得。 冯明舒被他笑得面红耳赤,伸手推他,却没有力气,终究又被男人闹了一场,这才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翌日是周末,周晋山不用去军校。 但他一大清早准点醒来,还把冯明舒闹起来。 大小姐有了起床气,张口在他肩上又留下两排压印,男人低笑一声:“再用点力,我的大小姐。” 冯明舒的牙根子都酸了,恨恨推开他:“不许喊我大小姐。” 周晋山一把将她捞起:“不喊大小姐可以,下楼陪我晨练。” “我不要,我没睡够。”冯明舒满脸控诉,昨晚上这男人都闹到凌晨之后了。 她真的好困。 “明舒,我并不是每个晚上都能回来,你身体有些弱,我不放心。”周晋山神色变得认真。 冯明舒一个激灵,想起了前天晚上,困意彻底消失了。 “你出去,我换上衣服就下楼。” 楼下空气清新,院子里的桃花树悄然冒出了花骨朵,院墙边上泥地也有了青草探头。 冯明舒还没来得及欣赏这些景致,就被男人严厉的教导击碎了所有的闲心。 首先学的军体拳。 “你出拳不对,像这样。” 周晋山又打出去一拳,隐隐有破空之声。 冯明舒泄气:“我就是学一辈子也学不到你这程度。” “不需要你达到我这力度,但姿势得对了,然后慢慢的练,每天多吃点,力气就会长上来。”周晋山一边说着,一边手把手的教她。 院门口突然冒出几个小脑袋,眼巴巴的瞧着夫妻俩。 被小孩子们这般盯着,冯明舒羞红了脸,拍开了周晋山放在她腰上的手。 周晋山瞧了眼妻子脸上的红潮,便朝小孩子们问道:“是想跟着学吗?” 小萝卜头们立刻点头,齐声喊道:“想!” “那就一起来。”周晋山颔首。 于是冯明舒又多了几个“同学”,为了不在小朋友们面前丢脸,她只能努力跟上周晋山的教导。 周晋山看着进步不少的妻子,嘴角勾起了一丝弧度。 到了早饭时间,很快有邻居找了过来。 “哎呦,这些皮小子都跑你们院里来了?给你们两口子添麻烦了,我这刚烙的葱油饼,你们尝一尝。” 不光有葱油饼,还有柿饼、果子等物,邻居们热情得很,冯明舒只能收下,那几个萝卜头也附带着被收下,每天清晨来院里跟着练军体拳。 第97章 拿到毕业证 一周后,李老太一家子从拘留所出来,好似一下子就老实了。 狗从他家门前过,也没见李老太出来咋呼。 街坊邻居纷纷感慨,早知道拘留这么好用,他们早该想办法把那一家子送进去待几天。 冯明舒却没有那么乐观,毕竟人的本性难移,好在周晋山最近一直回家住,她的军体拳熟练度也上来了,除了没有力道,架势上没啥问题。 又一周,余静秋夫妻从北边邮寄的包裹终于送到了家里,路上晃荡了将近一个月。 冯明舒拆开一看,除了一大包山珍,便全是肉。 是腌制熏干的狍子肉、兔子肉和野猪肉,加起来有四五十斤,都赶得上普通人家一年的吃肉量了。 “母亲和李叔这份礼太厚重了。”周晋山也不由得感慨。 冯明舒的鼻头有些酸,抬眸对周晋山道:“我们也给母亲寄些东西。” 周晋山颔首,将一个信封递给她:“这是我这月的工资,你拿去买些东西给母亲他们寄过去,只是我最近忙,不能陪你。” “你忙你的,我去买就好,而且也用不了这么多钱。”冯明舒将信封拆开,发现里面有将近一百块,连忙分作两份,多的那份递还给周晋山。 周晋山没有接,他蹙着眉:“不是说好家里你管钱吗?” 冯明舒心里有本账,她是打算生活费两人均摊,所以她收下这份大约是半个月的生活费。 话却不好点明,她只道:“你身上多留些零花钱,而且你老家应该也需要你寄些钱回去。” 冯明舒并没有主动探听过周晋山的老家,只大致知道是在南方某省的农村。 “给老家的钱从我的津贴出,寄完还剩有几块,够我平日花用。”周晋山将钱放到她手里,握住,“明舒,我相信你,也请你相信我。” 有些话不需要点透,但彼此都明白。 虽然夫妻俩目前在某方面颇有些如鱼得水,但情感也是需要时间来酝酿,两人认识不到三个月,结婚也才两月。 冯明舒垂眸看着手里的钱,点了头:“那我先存起来。” 周晋山心底微微叹了口气,但知道急不来,他也不着急,都已经是他的山头了,难道还能跑不成? “明舒,分配的事定下来了,再有一周咱们就要前往海岛。” 冯明舒倏然抬头:“怎么这么快,不是还有一个多月吗?” “提前了,或许是因为最近的形势。”周晋山有些含糊的回了一句,因为有些机密是不能随意透露的,即便两人是夫妻。 冯明舒却一下子想到了报纸上如今的风向,确实有些叵测。 前世她没有关注,而今世她每天研读报纸,便知道那场运动也是有迹可循的,暗涌一点点汇聚,及至掀起滔天大浪。 “那我明日去学校一趟,把我的毕业证拿下来。” “需要我陪你去吗?” “不用,以我的成绩提前拿个毕业证,问题不大。” 冯明舒眼底透着自信,但下一秒惊呼一声。 因为周晋山一把将她抱了起来,迈开长腿蹬蹬上楼,一边与她笑道:“小冯老师学习好,那就在床上教教我。” 床上能教什么? 当然是不正经的。 冯明舒如今好些了,但没有完全适应,毕竟以男人的身高比例,就知道那有多可怕。 被丢上床后,冯明舒立刻要逃,却被男人轻易地捉住了脚踝,然后一点点的蚕食,在白皙的肌肤上烙下他独有的痕迹。 屋内起了热潮,低吟声从唇齿间溢出,又很快被男人封住。 今晚又下了一场雨,春雨滋润大地。 院里和屋内的桃花都绽放开来,艳丽又绚烂,让人忍不住采颉。 翌日。 冯明舒调休一天,前往杨明中学。 学校早已开课,朗朗的读书声透着朝气和希望。 所以之后的破碎,才会让人如此愤慨和痛苦。 但冯明舒知道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她没有去自己所在的班级,而是直接前往校长办公室。 校长是个慈祥的老头,平日穿得简朴,跟个普通工人似的,眼下看到冯明舒,眼睛就笑弯了:“冯同学来了,是来恢复上课的吗?” 高三下学期,冯明舒是交了学费的,只是没来上课,这样的情况在高三年级很普遍的,毕竟不是谁都有能力考上大学。 考不上的才是大多数。 确定不考的,就会从高三开始寻摸工作,来学校就有一搭没一搭了。 冯明舒的情况不一样,她原是个书呆,成绩就没下过年级前三,是高考的种子选手。 但她的成分又如此敏感,能否考上在两可之间。 只是总归比别人多些希望,所以学校领导一直有关注她,得知她不参加高考后都有些叹息。 “冯同学,我看过报纸,你的成分问题已经解决了,来学校再读两月就能参加高考了,应该能考个不错的大学。”校长劝说道。 对于老校长的关爱,冯明舒有些羞愧:“校长,我已经结婚了,目前不打算参加高考,我是提前来拿毕业证的,请您批准。” 她双手递上了申请书。 老校长有些错愕,他拿过老花镜带上,慢慢看完申请书,最后叹了声气:“你嫁了军人,马上要随军了,这也挺好。但你的学习不要放下,即便不上大学,以后也会有别的进修之所。” “多谢校长的教导,我记住了。”冯明舒感激地冲着老校长鞠了一躬。 老校长摆手让她起身,然后拿起笔在申请书上写了同意,之后叫来教导主任给她办了毕业证。 离开前,见办公室里没有旁人,冯明舒犹豫一会,还是开口说了一句:“校长,您已经到退休年纪了,不如这几天就办退休。” 老校长微愣了一下,抬起眼打量她:“冯同学是有什么消息吗?” 冯明舒摇头,很多事她不能说,她现在不光是自己,还有丈夫,她的一言一行也会影响到他。 老校长没有追问,笑着朝她颔首:“我知道了,你早点回去。” 冯明舒又鞠了一躬,就走出了校长办公室。 随即,教导主任敲门进去,向着老校长摇头笑道:“现在的小同学啊,真是主意大。” 老校长笑了笑,并没有多言,但发白的眉宇间有了忧色。 第98章 这届毕业生玩得太野 “冯同学,许久不见啊。” 冯明舒往外走的时候赶上课间,校园立时热闹起来,而她身前的路也被人挡住了。 正是皮大鹏。 冯明舒脸色淡漠地绕开他。 “冯同学别不理人啊?咱们好不容易见一面。”皮大鹏没脸没皮地追着她。 冯明舒站定,扫了眼四周那些好奇打量的目光,冲皮大鹏道:“骚扰军属,你知道是什么罪名吗?” “什么军属,哪来的军属?”皮大鹏依旧嬉皮笑脸。 自过年后,皮大鹏就被皮父提溜到沙场干活,每天累死累活的,回家就往床上一躺,啥也顾不上干。好不容易有一天歇着,他立马冲到学校,不是为了学习,而是为了路过隔壁班的窗户外。 谁料那张课桌居然是空的,问过人才知道,这学期冯明舒根本没来上课。 皮大鹏很失望,下课铃声一响,便打算离开学校,一个错眼居然看见了那道魂牵梦绕的身影,那自然是不能放过啊。 冯明舒不愿再与这人多说一个字,径自往学校保卫科走。 而保卫科就在校门边上。 皮大鹏却以为她要出门,得意地勾起嘴角,脚步不停的跟着,还伸手挡开其他同学,一副护花使者的样子。 皮大鹏很混,在学校里很少有人敢惹,许多学生看到他就避开。 却有一人冲了过来,拦住了皮大鹏:“你想干什么?” “是你想干什么?章云潇,我看你这好学生特别爱多管闲事,但你得先颠颠你自己的分量。”皮大鹏满脸讥讽,忽然一个肘击袭向章云潇的胸口。 “不许欺负云潇哥……啊!” 楚萱萱冲了出来,推开了章云潇,皮大鹏的肘击就落在她的脸上,一声惨叫,嘭地摔倒在地,随后两眼一翻,昏迷过去。 刚喊了保卫科长过来的冯明舒,有些诧异地看着这个场面。 “这人打女生,过分了啊。”四周同学围过来,义愤填膺。 保卫科长怒了:“皮大鹏,跟我去保卫科,交代你的问题!” 皮大鹏一摊手:“可不是我要打她,是她自己撞上来的。” 保卫科长不听他的狡辩,上前就要擒拿他,皮大鹏哪肯束手就擒,拔腿就跑。 保卫科长立刻吹起口哨,保卫室又冲出几人,一起追赶皮大鹏。 而在原地,有个好心的女生过去搀扶昏迷的楚萱萱,可用尽了力气都拉不起,冯明舒走近一看,楚萱萱的眼睫还在颤动呢。 她一下子明白过来,转头去看另一边的章云潇。 章云潇刚刚被推得狠了,连退数步后也倒在了地上,此时在同学的帮助下站了起来,抬头对上冯明舒的视线,他张了张口,冯明舒先指向地上的楚萱萱道:“你要是不过去,她应该起不来。” 章云潇微怔,冯明舒便朝他挥手道别,转身走出了校门。 “这女生咋这么沉啊,她不会是被什么东西俯身了?” “别瞎说,封建迷信要不得。” 章云潇看着冯明舒走远,同学们的议论已经歪到聊斋去了。 他收回视线,拨开人群,蹲在楚萱萱跟前,看着她被击打得青紫的脸,眼底有疑惑,还有深深的疲惫。 “睁眼,我拉你。”章云潇把手伸了过去。 原本没动静的楚萱萱一下子睁开了眼,含羞带怯地把手放到了章云潇的手掌中。 章云潇将她拽起,随后轻推到旁边好心女生身上,语气温和地恳求道:“麻烦同学把她送去医务室,这是医药费。” 他把身上所有的钱票都掏了出来,放到好心女生手里,道谢后,转身离开。 这操作不只那女生懵了,围观同学都懵了,楚萱萱却是气急败坏冲他的背影吼道:“我替你挨了打,你这样对我,你还有没有良心?” 章云潇忽然觉得,当他没有道德的时候真的很轻松,于是他没有回头,脚步也没有减缓。 “你不许走!” 楚萱萱急了,一把抓走好心女生手里的钱票,拔腿追赶。 同学们一阵目瞪口呆,随后纷纷摇头,表示这一届的毕业生玩得太野,他们低年级的看不懂。 皮大鹏还是有点能耐的,逃出了数名保卫人员的围堵,但这事被报到了教导处。 教导主任一看又是皮大鹏,高中这三年大错小错不断,上一次伙同人把学校的展示橱窗给拆了,这次又动手打人,真是屡教不改! 教导主任很生气,大笔一挥,直接给他定了开除。 消息传到皮家,皮父怒了,抽出皮带要将他教训一顿,但这次皮大鹏没有受伤发烧,所以他跟他老子干了起来。 皮家的热闹,冯明舒不知道,她从学校出来后,便径直来到百货大楼。 她先跟黄阿姨打了招呼,告知对方自己下周就要离开滨城。 黄阿姨吃惊:“你这么快就要走啊?你妈托我照顾你,我还什么都没为你做过呢。” 冯明舒笑道:“黄阿姨,我这次就是来麻烦你的,我想多买些雪花膏、蛤蜊油、手电筒之类的东西。” 黄阿姨顿时笑了:“这是小事,跟我来。” “你有些东西是给你母亲买的?我把我家文丽喊来,她对北边熟,需要什么她清楚。” “谢谢黄阿姨。” “谢啥?你妈走之前我跟她关系最好了,她这一走啊,我上班都不得劲儿。” 黄阿姨很热情,喊上她女儿卢文丽,领着冯明舒在各柜台买货。 从肥皂、卫生纸之类的日用品,到手电筒、暖瓶、水胶鞋之类的工业品,再到雪花膏这类的紧俏货,还有其他林林总总的商品,冯明舒都采购了一堆。 许多商品她拿不出对应的票,黄阿姨母女为她凑了凑,实在凑不上的,便记在账上。 黄阿姨又给她喊了一辆板车装上东西,一直将她送到路口,拉住她的手说道:“那些缺的票你不用记着,我们内部职工是有办法销账的。” 又叮嘱:“你到了那边安顿下来,可要给黄阿姨寄封信,道个平安。” 恍惚间,冯明舒好似看到母亲对她殷殷叮嘱。 她的眼眶有些发热,用力地点了下头:“我会的,黄阿姨,您回。” 第99章 衣钵传人 冯明舒回到了家,便拎了五六斤腌肉送去了黄阿姨家。 虽然那些票能从内部销账,但这个人情她不能视而不见,有来有往才是相处之道。 黄阿姨下班回到家,看到腌肉,叹息着对女儿说道:“小余这闺女教得好,你以后照着她学。” 卢文丽无奈道:“妈,你忘了她下周就要随军离开滨城了?” “没忘,但她以后总归要回来的。”黄阿姨肯定道。 千娇百宠养大的小闺女,就算懂得再多人情世故,也扛不住海风的摧残,黄阿姨笃定,冯明舒随军随不了多久。 这年头,军属两地分居多正常。 不只是黄阿姨这么想,当冯明舒告知邻里自己要离开的消息,大家都表示出了不舍,但心里都想着,她待不了多久就要回来。 那些海防之地哪有城里好,况且还有这么一栋漂亮的小洋楼,空着多可惜啊。 唯一没想她会回来的,是裁缝店四位师兄,他们真心高兴小师妹随军,为此还送了几样小礼物,针线包、软尺之类的。 秦老师傅有些沉默,在她后面几天上班的时间,并没有多教什么,只最后一天,在她道别之时,送了她整整一箱东西。 “回去再看。” 秦老师傅冲她挥了挥手,就转身走进了昏暗的裁缝店。 冯明舒的眼眶有些热,她冲着师父的背影说道:“我会回来看您的。”而后深深鞠了一躬。 秦老师傅的背影顿了下,微微颔首:“好好过日子,不用惦记我这老头子。” 他走进了里屋,关上了门。 上了年纪的人呐,就不喜欢送人。 冯明舒的眼眶湿润,一滴泪落了下来。 “等我有假期,咱们就回来。”周晋山揽着她的肩膀,宽慰道。 冯明舒点头,擦掉了泪水,便弯腰去搬箱子,结果差点闪了腰,周晋山伸手扶住她。 “小师妹,师父送你的肯定是他珍藏的好东西,难怪这么沉呢。”四师兄忍不住凑过去,话里透着酸味。 周晋山眼神淡淡扫过去,四师兄立刻感觉到了压力,退到了三位师兄之间。 但三位师兄瞄都不瞄那箱子一眼,只笑呵呵地跟小师妹两口子道别。 四师兄:“……” 两口子也客套地与他们道别,之后周晋山轻松搬起箱子,放到单车后座上,用绳子绑住。 于是,冯明舒只能坐前杠,男人在后方揽着她,就怪不自在的。 裁缝店内。 四师兄不满地嘟哝:“我也不是贪图师傅的东西,但那么大一箱子送给了小师妹,我好奇想看一眼没错?” 大师兄淡淡瞥了他一眼:“你有胆子在小师妹爱人面前开箱吗?” “这不是有大家伙儿吗?”四师兄憨憨挠头。 “你自己作死,别拉上我们。”二师兄和三师兄送了他两对白眼。 秦老师傅沉默地坐在里间,外面的声音他能听到,却没有管教的心思。 他带上了老花镜,展开了小徒弟刚刚给他的信。 信不长,只有半页纸,秦老师傅却看了许久,从双手微颤到平静,他用了半小时。 然后,找来火柴点燃烧毁。 “师父,不是您给我们定的规矩,裁缝店里不能见火吗?” 闻到烟火气,大徒弟推开里间门,吃惊地看着盆里的火焰,下意识就要去扑灭,但被秦老师傅拦住了。 等到火焰燃烧殆尽,秦老师傅拿起茶缸子泼了上去,然后对着赶来的四个徒弟道:“我要退休了,明天就不过来了。” 四个徒弟顿时大吃一惊:“师父您要退休?” “谁来接这个裁缝店啊?” “我的正式工名额怎么办?” 四个徒弟各有心思,秦老师傅早有预料,他想到小徒弟信里所写的内容,疲惫地开口道:“我退下来,这店里就有两个空缺的正式工名额,一个给老四,老四做了两年多学徒工,也该晋升正式工了。还剩一个,交到街道去,由街道决定另一个正式工名额归属,以及店长人选。” 裁缝店是街道下属的集体产业。 秦老师傅这决定,唯有四徒弟最高兴,另外三个徒弟却是满心着急。 “师父,我家里有点急事,我先走了。” “师父,我家也有急事。” 眨眼间,前头三个徒弟都走了,他们要赶去街道活动,四徒弟倒是留下来了,给师父捏肩捶背。 冯明舒回到家,立刻打开了箱子,里面是满满的服装样册,也是秦老师傅这一辈子的心血,除了现在流行的朴素款式外,更多的是以前的旗袍式样,还有各种洋装。 秦老师傅这是把她当做了衣钵传人,而她仅仅跟着他学习了三个月。 冯明舒眼眶湿润,抬眸对周晋山道:“我们把这箱子带到新家去。” 其实,这些东西是有些风险的。 但对上小姑娘湿润的眸子,周晋山说不出拒绝的话,他俯首亲吻她的唇角说道:“可以。” 到了新家,找个防水的箱子,挖个坑埋起来。 小姑娘例假又来了,周晋山看得见,吃不着,只能把心思放到搬迁之事上。 家里适合带走的都打包邮寄,于是小洋楼又空旷许多。 就在出发的前一天下午,忽然来了一群人。 却是在军校中与周晋山相处不错的同学,打头的就是陆向前,当然,翟庆平也没落下。 “老周,惊喜?我们是来给你搬东西的。”陆向前笑嘻嘻表功。 周晋山将他们领到楼里,睨了眼这个损友:“该寄走的我都已经寄了,剩下这些用不着你们。” “那就让我们参观一下这漂亮的洋楼呗。”陆向前跟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一样,看到啥都哇哇叫。 其他人也好不到哪里去,只除了翟庆平。 直到冯明舒听到动静,从二楼走下来,撒欢的军校学员们赶紧立定,齐声喊道:“嫂子(弟妹)好!” 声音响亮,在屋内都形成了回音,听得人的心潮都澎湃起来,冯明舒微笑颔首:“你们好。” “晚上留下吃饭。” 第100章 酒桌拼高下 冯明舒笑着邀请周晋山的军校同学留下吃晚饭,他们很高兴地答应了。 只是,他们原以为能见识到老周媳妇的手艺,结果下厨的竟是老周本人,而他那小媳妇就摘个菜递下东西,打打下手。 见此场面,大伙儿面面相觑。 陆向前笑道:“你们还不知道?老周最初在部队是伙头兵,当了整整两年,那手厨艺比咱军校的大厨都不差。” 有个三十来岁的老大哥摇头:“这跟老周的厨艺好不好没关系,这大老爷们的回到家还钻厨房,就不怕人笑话?” 陆向前脸上露出坏笑,怂恿道:“老哥,那你进屋笑话一下老周,我们给你鼓劲。” 其他学员跟着起哄。 老大哥立刻想起上次特训时,他被老周压在地上摩擦的经历,连忙摆手:“算了,在人家里呢,挑拨人家夫妻关系不合适。” “老哥,我看你就是怂。”陆向前毫不客气地嘲笑。 “谁怂了?来,咱们去院里比划比划。” “来就来,谁怕谁?” 大伙儿都是爱热闹的,很快转移到院子里比试,还有在边上助威的。 冯明舒听到动静,透过厨房的窗户往院里看去。 翟庆平最后一个走出楼里,下了台阶,忽然回过头,便与看向院里的冯明舒对上了视线。 微风拂面,夕阳斜照,橘红的光透过半开的窗户,镀在那张白皙清绝的脸上,美得好似梦幻。 翟庆平有些恍惚,没有挪开视线。 但很快,一只手把整扇窗户都打开,但窗前的人影也消失了,真是恍若一场梦。 翟庆平怅然若失。 “老翟快过来,大家都在赌这一场谁能赢,你赌哪一个?” 厨房中。 周晋山一手打开窗户,一手揽住冯明舒的腰,将她带离了窗户。 “老周,咱们这样丢下客人不合适,要不,你去招呼他们,我来做饭……唔……” 冯明舒的提议还未说完,周晋山俯首吻住了她的唇,热烈又强势。 冯明舒握拳捶他,都没能让他停下,只能由着他,一边紧张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就有种……偷情的感觉。 这种紧张和羞耻感,很快让身体动情。 冯明舒身体发软,几乎要支撑不住的时候,周晋山终于结束了亲吻,指腹蹭过她湿润的红唇,低醇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餍足:“不用管他们,你管我就行。” 冯明舒听着他这话有些莫名,只是刚刚被他亲得迷糊,眼角也泛着红润,羞恼地推开他:“我懒得管你,赶紧做饭去。” 当夕阳的余晖敛尽,食物的香气一阵阵飘到院里,勾得大伙儿再没心思比试,拍打干净后齐齐奔进楼里,立刻看到,餐桌上已经摆上了十道大菜,还有两大盆馒头和米饭。 关键是,大半都是肉菜! 兔肉、狍子肉、野猪肉、野鸡肉,还有大棒骨和火腿肠,每样都是满满一大盘。 大伙儿都瞪圆了眼睛,那老大哥惊呼道:“老周,这么多肉,你哪搞来的?咱们就是过年,也吃不上这么好的啊!” 大伙儿齐刷刷点头,真是开了眼了,难道资本家就是这么大排场? 周晋山目光一扫,就猜到大伙儿心里的想法,他取出一瓶酒,轻描淡写地说道:“这是我岳母从东北寄来的,上周刚到,给你们赶上了,但以后我跟你们嫂子就要顿顿清水白菜了。” 大伙儿不知道周晋山的岳母为啥跑去了东北,但东北那边野物多他们是知道的,一时羡慕得不行,又有些不好意思,连忙说道:“老周,咱们的交情哪用得着这么款待?每人给俩馒头就够了。” “对,馒头就菜汁,越吃越有!” 冯明舒端着最后一盘炒鸡蛋出来,听到他们这些话,忍不住噗嗤笑了一声,面对大伙儿齐刷刷转来的目光,冯明舒笑道:“我家老周跟你们同窗两年,彼此间的情谊岂是一顿饭菜能比?” 大伙儿被她这话说得暖烘烘的,陆向前更是点头赞道:“嫂子这话说得好,下次咱们回来,就让老翟做东,他可是确定要留校的。” 翟庆平被点名,目光落在冯明舒微有些讶异的脸上,颔首笑道:“嫂子,你和老周来日回滨城,一定要通知我,我必扫榻相迎。” “老翟,你怎么又拽起文来了?咱这里,还真只有嫂子能听懂。”一名学员打趣道。 知道一些内情的陆向前,赶紧反驳:“老林啊,你这话可不对,咱老周被嫂子熏陶这么久,难道连个扫什么迎都听不懂,是,老周?” “扫榻相迎。” 周晋山准确说出这成语,随即手刀在瓶口上一擦,砰的一声,瓶盖飞起,他举起酒瓶,冲着翟庆平笑道:“那就多谢老翟了,今日咱们先喝干这瓶酒。” 翟庆平双眸微微一眯,随即笑道:“好,不醉不休!” 有了酒,现场的气氛瞬间热烈起来,男人们一边推杯换盏,一边大口吃肉。 冯明舒有些担忧,她怕周晋山喝醉了,但不好阻拦,便回了厨房煮解酒茶。 “嫂子,你去吃些东西,需要做什么你吩咐我。”陆向前来到厨房门口,憨憨地挠头。 冯明舒笑着摇头:“我刚才已经吃过了,你回去跟他们喝酒,我给你们煮点茶水,很快就好。” 陆向前一听,没做多想,回到餐厅,看到老翟一杯又一杯往嘴里灌,他忙冲过去抢过酒杯。 “老翟,你这喝得太凶了,把我们那份酒都喝完了,我们还咋喝啊?” 翟庆平不理他,只盯着周晋山道:“你的酒够不够,不够我出去搞。” 周晋山喝得也不少,颧骨发红,却从容笑道:“只要你能喝,管够!” 他转身去了柜台,又取出两瓶高度白酒。 大伙顿时一阵起哄,让他俩在酒桌上拼个高下。 陆向前一看这架势,有些着急了,老周明天可是上午十点火车,耽误了怎么办? 知道自己劝不住,陆向前机灵地冲着厨房喊了一声:“嫂子!” 刚碰完杯的周晋山和翟庆平同时顿住,扭头看过去。 第101章 醉鬼的话能信吗? 恰好,冯明舒端着一锅醒酒茶出来,看到两人手里满满的酒杯,她笑道:“白酒是凉的,我这锅里是热的,你们要不要换换口味。” 话虽是对着两人说的,却暗暗冲着周晋山使眼色。 瞧见小姑娘的眼神,周晋山放下酒杯,粲然一笑:“行,我喝热的。”转头又遗憾地对翟庆平道,“我得听我爱人的,不然今晚我进不了卧室。” 这话一出,满场哄笑。 冯明舒的脸腾地热了,她哪有这意思,这男人故意曲解她的意思,毁她形象! 她很想回一句,你爱喝不喝! 但看到周晋山喝得发红的脸,她压下脾气,将锅放在餐桌上,便朝周晋山伸手:“把你手边空碗给我。” 周晋山咧着一口白牙,很乖将碗递了过来,好似一只听话的虎猫。 冯明舒有种异样的感觉,多看了这男人一眼,才接过碗,盛了一大勺,放到他面前。 周晋山很给面子,端起碗喝了一道口,赞道:“媳妇做的酒好喝,甜的。” 冯明舒哭笑不得:“我看你真是喝多了,这是解酒茶。” “不管是茶还是酒,都好喝。”周晋山晃了头,继续哄媳妇开心。 餐厅里又是一片哄笑。 笑声中,一只碗递到了冯明舒面前:“麻烦嫂子也给我盛一碗。” 冯明舒闻言点头,伸手去接,周晋山却忽然起身,抢先拿走了那只碗:“我来盛,媳妇你去边上歇着。” 翟庆平转过头,直盯着周晋山。 冯明舒莫名觉得这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不对,也可能是他们喝酒喝多了。 但她确实有些累了,便点了头:“行,你自己招呼他们。” 她一走,整个餐厅又热闹起来,都喊着周晋山给他们盛醒酒茶。 这一闹又过去半小时,大伙儿终于离桌了,又抢着收拾碗筷,就是人多手杂,又带着醉意,最后砸了两个碗,一个杯子,还有一个汤勺。 冯明舒不以为意地笑道:“岁岁平安。” 原本因为失手不好意思的几个学员,也都开心地笑起来。 时钟指向晚上八点,大伙儿该返回军校了。 夫妻俩将他们送到了院门外,除了两三个脚步有些打晃,其他人都还好。 “老周,嫂子,你们回,我肯定将他们安全送回军校。”陆向前拍着胸膛大包大揽。 他是这群人当中喝酒最少,也是最清醒的。 周晋山颔首,转头与冯明舒道:“外面的风有些凉,你先回屋去,我送他们去车站。” 冯明舒当他们有些男人间的交流,不方便她在场,便与大伙儿道了别回去了。 只是她没想到,不过五六分钟,周晋山也回来了。 “他们都上车了?”冯明舒随口问了一句。 周晋山却一把揽过她,耷拉着脑袋在她肩窝上,张口透着酒气:“都说了不用管他们,你管我就好。” 灼烫的酒气拂过她的耳蜗,激得冯明舒起了浑身疙瘩,她羞恼地推开他的脑袋:“你喝多了撒酒疯呢?” 就在外面多待了几分钟,醉意怎么还加深了呢? “我没喝多。”周晋山双手握着她的肩膀,很严肃地说道。 只是他满嘴酒气,脸颊泛红,眼神发直,冯明舒怎会相信他没醉? 不过,喝醉的人要哄着。 “好,你没醉,咱们上楼睡觉。”冯明舒搀住他往楼上走。 但是男人这会却有些不乖,伸手将她抵在扶杆上,垂着大脑袋问道:“明舒,要是当时换一个人追你,你也会跟他结婚吗?” 冯明舒不知道喝醉酒的人是不是都爱翻旧账,但扶杆硌得她后背疼,于是她打算尽早结束话题:“不会,别人追我我不嫁,只嫁你。” 周晋山好似一下子高兴起来,俯首用力亲了她一下,就宣告道:“别人我也不娶,我就娶你!” 话未说完,便弯腰将她抱起。 冯明舒哪能顾得上听他说什么,赶紧抓住扶杆拒绝:“你喝酒了还抱我,不怕一起摔了?” 周晋山却没松手,抵着她的额头说道:“明舒别怕,就算摔倒了,也有我给你垫背。” 冯明舒:“……” 她该相信一个醉鬼的话吗? 若是陆向前在此,就会告诉她,满桌的人醉倒了,她家老周还会是站着的那个。 不过此刻,老陆也是苦哈哈。 喝过酒的男人们被公交车一晃一晃,酒劲好似都加深了,有两个仰头睡得呼呼的。 好在他们身上穿的都是便装,没有丢军校的脸。 到站后,好几个人都吐了。 陆向前一会给这个拍背,一会给另一个递军用水壶。 水壶是冯明舒提前为他们灌满的,可见有先见之明。 “看来还是得娶个媳妇。”陆向前嘴里嘀咕着,对老周很是羡慕。 “翟同志,你是不是回来了?” 这时,忽然有道人影从军校大门那边跑来,冲着他们这一群人问道。 路灯昏暗,看不清楚,但从身形还有声音都能知道,来人是个年轻姑娘。 大伙儿的醉意都消退不少,齐刷刷地转头看向蹲在道旁漱口的翟庆平。 军校中早传遍了,有个年轻姑娘隔三差五就找借口来找翟庆平,就是翟庆平对那姑娘爱答不理,送的东西也不收,最近一次那姑娘还是哭着走的。 原以为那姑娘不会再来了,没想到她今日又来了,还等到这么晚。 大伙儿对姑娘的坚持都有些动容,纷纷劝说翟庆平好好跟人姑娘说话。 在劝说声中,翟庆平站了起来,仰头喝完壶里的水,大步走向年轻姑娘,耳边回响着之前周晋山对他说的话。 “老翟,凡事向前看,莫要停留在原地。” 呵,谁停留在原地了? 翟庆平嘴角勾起一丝嘲讽,脚步停下,低头冲着面前的姑娘问道:“你喜欢我?” 符佳容在翟庆平朝她走来时,心跳就开始加快,此时听到他的问话,想也不想地点头:“喜欢。” “行,咱俩明天去领证。” 翟庆平丢下这话,抬脚就走。 符佳容呆了整整三秒,随后欣喜若狂地追上去,拉着他的手臂反复确认这消息。 陆向前傻在原地,现在结婚都这么容易的吗? 当初的宿舍三兄弟,就剩下他一个了? 第102章 火车站的热闹 翌日清晨。 冯明舒醒来的时候,发现枕边无人。 她起床下了楼,看到做好的早饭已经摆在餐桌上,而男人神采奕奕。 “明舒过来吃早饭,咱们得赶着去火车站。” 周晋山笑着催了一句,冯明舒顾不上其他的了,赶紧坐到桌前吃饭。 早饭过后,将行李收拾好,剩下一些蔬菜之类送给了邻居,便拉上所有窗帘,最后看了一眼这栋院子,咔嚓锁上门。 许多邻居街坊赶来与他们道别,而在一个巷口,李老太阴沉地盯着那道铁门。 冯明舒隐有所感,回头往那巷口看了一眼。 “怎么了?”周晋山侧首问道,他手上和肩上都占满了行李。 “没事,走。” 冯明舒收回视线,从他手上拿过一个包,在一片道别声中,夫妻俩上了公交。 公交并非直达火车站,冯明舒在中途下了趟车,去了某个单位,但事情办得很快,只花了一刻钟,最后抵达火车站时,离发车时间还有半小时。 但火车站太热闹了,除了普通旅人外,还有带着红花准备去大北方垦荒的知识青年,呼呼啦啦一大片,几乎将火车站大厅站满了。 这些知识青年大都兴奋又激情洋溢,也有部分是沮丧的,想来这部分人并非自愿报名,而是被家人报上的,也可能是突然后悔了。 当然,还有许多送行的亲人,一边殷殷叮嘱,一边抹泪。 “妈,你放心,我能照顾好自己,你和爸爸也要多保重自己。”章云潇很冷静地对着抹泪的母亲说道。 “王阿姨,还有我呢,我会照顾云潇哥哥。” 楚萱萱背着行李,艰难的从人群中挤过来,顾不得打理被汗水打湿的头发,就向着王素娟表态。 王素娟的表情顿时跟吞了一只苍蝇一般,她伸手挡住楚萱萱:“你离我儿子远点!” “王阿姨,我跟云潇哥哥一个家属院长大,又要一起去大北方垦荒,自然会相互扶持,相互帮助,您想拦也是拦不住的。” “你怎么这么不要脸!” “王阿姨,我有权利喜欢一个人,追求一个人,不要把你们的老一套的思想,强加到我们年轻一辈的身上。” 楚萱萱从容自信地跟她认定的未来婆婆互怼,赢得了许多注视的目光,她正得意,忽然发现章云潇的眼神不对,心中警铃敲响,她立刻回头。 只见中间通道,走来了一对男女,男人穿着军装,即便背着包提着箱子,依旧身姿挺拔,而他身边的女人只挎了个军绿书包,姿态闲适,就连头发丝都没乱一点。 楚萱萱的眼睛都瞪圆了,那是气的,但下一秒她举着不轻的包袱用力挥动,大声叫喊:“表姐,表姐夫!” 听到了那盖过喧嚣声的尖利叫喊,周晋山和冯明舒停下脚步,侧头看过去。 看到了挥着包袱蹦跳的楚萱萱,还有王素娟与章云潇母子。 临别之际,冯明舒倒也不吝惜一个招呼,况且王素娟还曾卖过她两大箱瑕疵布,于是,她微笑着朝章家母子微微颔首致意,这才招呼周晋山继续往检票口走去。 王素娟没料到冯明舒还能冲她打招呼,只是没等她回应,人就已经走了,而她儿子依旧望着人背影,望着人背影消失在检票口后。 王素娟心情复杂,但也松了一口气,自此天各一方,她儿子也能好好过日子了。 “云潇哥哥,你看我表姐都跟他丈夫走了,你就别想着她了。你看看我,我跟我表姐是不是很像?” 这还有个小妖精! 王素娟立时斗志满满,将快扑到她儿子身上的楚萱萱拽开,但本就是人挤人的场面,这般一拉扯,人撞人人推人,一下子就倒了一片,喊叫哀嚎声不断。 哨声响起,火车工作人员连同知青办的人赶紧跑来维护秩序,查找根源。 章云潇拉下了母亲,主动站出来说道:“是我的错,我愿意接受处罚。” “还有我,我愿意跟云潇哥哥一块接受。”摔得鼻青脸肿的楚萱萱,也赶紧出来说道。 知青办的人已经了解了内情,见他们俩站出来,一时间脸色极为精彩。 大厅里的这番热闹,冯明舒并不知道,她与周晋山上了火车,来到硬卧车厢。 上下三层的床,他们的票是下铺和中铺。 “明舒,你睡下铺。”周晋山放好了行李,便将下铺的票递给了她。 冯明舒看了眼狭窄的中铺,又看向周晋山高大的身躯,说道:“还是我睡中铺,我比较瘦。” 她这话刚落,就有一个穿着中山装的男人过来说道:“两位同志,我看你们手里有下铺,能不能给我们换一下呀,我母亲年纪大了,爬梯子不方便。” 周晋山握住了冯明舒的手,抬眸对中山装男人说道:“我妻子也不能爬梯子,不过我这有一张中铺票,可以跟你换。” 中山装男人的脸色就有些不好看了:“你妻子气色很好,不像不能爬梯子的样子。我看你是军人,怎么就不懂得尊老爱幼呢?” 这大帽子扣下来,四周旅客都看了过来。 冯明舒张了张口,但还未出声就被周晋山制止了,他轻抚她的腹部,对着男人说道:“我妻子怀孕了,你要逼迫一个孕妇给你让床位吗?” 这话一出,中山装男人脸色变了:“这,这也看不出来啊。” 不用周晋山回答,对床的旅客就抢答了:“那是人家月份小不显肚子,但这会儿才最危险呢,稍不留心就容易出意外,所以老一辈人讲究三个月前不对外说。” 中山装男人面红耳赤,在一众旅客的声讨声中,狼狈败走。 周晋山朝仗义持言的旅客道谢,被按坐在下铺上的冯明舒却是又羞又燥。 等到对面床铺的人打水离开了,她一把拽过男人,在他耳边咬牙质问:“你编什么理由不好,非得说我怀孕了!” 周晋山眼底漾开笑意,伸手轻抚她的腹部:“或许已经有了,昨晚上我们……” 不等他说完,冯明舒就急切地握住他的嘴,脸上的潮红蔓延到耳根,脖颈。 昨晚上的荒唐她极力忘却,醉酒的男人居然那样,那样不要脸…… 第103章 人间春色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 火车南下,一路繁花似锦。 冯明舒忍不住拿出本子,画下窗外的风景。 却不知,她在画风景的时候,也是别人眼里的风景。 接连画了好几幅画,冯明舒仰头想要活动一下脖子,却差点撞到周晋山的下巴上。 恰好,火车驶入隧道中,车厢内一片黑暗。 男人便趁机捉住他的小姑娘,低头吻了上去,隐秘又炙热。 四周嘈杂,有人打开了手电筒,光亮破开了黑暗,娇气的小姑娘趴在床头,白色的枕头挡住了她绯红的脸。 周晋山的薄唇微有些湿润,他眼里带着笑,一手轻抚着小姑娘的后背,一手拿起本子,翻看上面的风景画。 只是素描,但笔触灵动又轻快,让人一眼看出作画者心中的喜悦和欢畅。 赏画者同样喜悦。 “同志,你爱人是画家吗?”对面床铺的旅客好奇询问道。 “是。” “不是。” 夫妻俩异口同声,却是截然不同的答案。 冯明舒坐起身,瞪了周晋山一眼,向着对床旅客解释:“我只是学过几年画,离画家还远得很。” 对床旅客却冲她竖起大拇指:“学几年就能画得这么好,已经很厉害了。” 冯明舒摆手表示自己只是普通。 两人的对话引来了其他旅客的好奇,许多人过来观赏她的素描,一个个都出声夸赞,还有人提出请她画肖像。 但这个请求被周晋山拦下了,他只说了一句:“我爱人有孕。” 这话一出,提出请求的旅客讪讪道歉,其他人也散了,但融洽的气氛还在,车厢里的孩子都喜欢来看冯明舒画画。 不过都很安静乖巧,一个小男孩还把口袋里的糖塞给她,然后羞涩地掉头跑了。 冯明舒有些哭笑不得,然后回忆着小男孩的模样,迅速画了一张肖像,然后撕下纸张,交给周晋山:“帮我把这个送给那个小男孩。” 周晋山接过画纸,但没有动脚的意思,冯明舒诧异问道:“怎么了?” 周晋山扫了眼桌板上那颗小男孩送的酥糖,语气幽幽地问道:“明舒,我给你买的朱古力不够甜吗?” 冯明舒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男人这是吃醋了,吃一个六岁小男孩的醋,她忍不住笑起来,伸手推了他一下:“快去送,送完我给你画。” “不用,火车上费眼,回头再画。” 周晋山留下这么一句体贴的话,转身去送画了。 知道他是为自己好,冯明舒合上话本,靠在被子上闭眼休息。 其他小孩和大人见此不好再来打扰她,唯有收到画的小男孩高兴不已。 小男孩的父母要送些吃食表达感谢,但周晋山婉拒了,回到床铺前,脱下自己的外衣,盖在妻子身上。 冯明舒原本只是想假寐一会,但听着规律的铁轨撞击声,不知不觉中就睡了过去。 而在北上的一列火车上,某节车厢的气氛却不大好。 “队长,我就是想去个侧所,你拦着我干嘛?”楚萱萱一脸不高兴。 岳红丽是知青办临时任命的队长之一,任务就是看管好队员,不要在火车上出现问题。只是很不幸,楚萱萱在她这个队里。 “你要去厕所,我陪你。”岳红丽说着,将自己的包交给同伴看管。 “我不用你陪!” 楚萱萱丢下这话,拔腿就跑,但过道狭窄,又有人堵在道上,速度根本快不起来。 岳红丽很快追上楚萱萱:“去个厕所而已,你跑什么?” 两人已经到了车厢连接处,这里人不多,楚萱萱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粮票塞给岳红丽:“队长,我就是去看看朋友,你通融一下行吗?” 岳红丽直接将粮票退了回去:“你去看朋友,我也可以陪你,但不能是那位章同学。” 楚萱萱抓狂:“章云潇是我对象,我怎么不能去看他?” 岳红丽错愕地看着她:“你张口胡说的本事哪练来的?” “谁胡说了?他现在不是,但以后肯定是我对象!”楚萱萱满脸自信地宣告,看得岳红丽沉默了。 “队长,与人方便自己方便,我保证这次不闹出事来。” 说完就要跑,但岳红丽伸手抓住了她。 两人就这样拉拉扯扯,最终还是来到了另一节车厢,但车厢里并没有章云潇。 “怎么会没有呢?他明明上了这节车厢,是不是你将人藏起来了?”楚萱萱抓住这节车厢里的知青队长质问。 这位知青队长是位男同志,一时不备,就被楚萱萱抓住衣领,被勒得差点憋过去,好不容易被其他知青解救出来,他捂着脖子气愤说道:“就你这样的泼妇,难怪章同志要躲着你!” “说谁泼妇?”楚萱萱要扑过去,但这次被众多知青拦下了。 “你,你就是泼妇!实话告诉你,章云潇转去卧铺车厢了,你想去就去,没人拦着你!” 楚萱萱一听这话,立刻跑去卧铺车厢。 卧铺车厢与普通车厢的门是关着的,只有列车员能打开,楚萱萱拿不出卧铺票被拦下了。 她要硬闯,没能成功,被提溜到乘务员室接受批评教育。 章云潇捏着手里的卧铺车票,心里很是复杂。 因为这张票是他母亲王素娟动用关系为他补上的,他想逃离母亲的掌控,却用着母亲给的资源,才能暂时避开神经质的楚萱萱。 终归是他太弱了。 章云潇望向窗外苍茫的大地,手指一点点捏紧。 滨城海事学院。 林政委收到了翟庆平的结婚申请,女方是滨城总医院的护士,干部家庭出身,背景没啥问题。 两人还在去年的部队联谊舞会上见过。 林政委屈指敲了一下桌面:“翟庆平,婚姻是严肃的,你确定自己想好了?” 翟庆平嘴角勾起一丝漫不经心的笑意:“政委,以前我不结婚,你催我,现在我要结了,你怎么还拦着呢?” 林政委皱眉训道:“瞧瞧你现在这模样,哪有半点认真神色?” 第104章 上岛 林政委有心要将翟庆平的结婚报告压一压,让这小子多考虑一下。 但先是人家姑娘上门,表达了想要结婚的意愿,而后又接到了翟庆平父亲从京城打来的电话,话里话外是希望这小子能够尽早结婚,定下性子,也好安心干工作。 林政委见此,也不再多管,直接将那份结婚报告丢到相关部门走流程。 两天后,流程走完,翟庆平和符佳容去民政局领了证。 陆向前又吃上了喜糖,就是心里有点发酸。 不过,他随后发现新婚的翟庆平既没见多高兴,也没急着申请住房,而是依旧住在军校宿舍里。 “老翟,你这结婚怎么跟没结一样啊?”陆向前忍不住问了一句。 “能有多大区别,不过是多个人在身边唠叨。”翟庆平轻嗤一声,拿上洗脸盆毛巾朝外走。 单身汉陆向前听到这理论有些懵,但很快反应过来:“不对啊,我看老周就挺稀罕他媳妇唠叨他。” 已经登上渡船的冯明舒,可没有力气唠叨周晋山,她这会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因为她晕船了。 周晋山连忙给她倒水,又给她抚背。 冯明舒伸手推了一下:“你把盆留下,人离我远点。” 说完,又干呕起来。 周晋山连忙抱住她:“明舒,咱们是夫妻,没什么可避嫌的,你就算吐我身上也没事。” 冯明舒推不开他,也就由着他了。 这般折腾了两个多小时,渡船可算靠岸。 她头重脚轻地下船上岛,才终于有了心情看那海天一色的风景。 确实很美,又壮阔,身体那股不适都迅速退散了。 这时,一个年轻的战士来到他们夫妻跟前敬了个礼:“周团长,我是您的警卫员小林,我开了车来接您和嫂子,您把行李给我。” “不用,你给你嫂子领路,行李我自己拿。” 行李搬上吉普车,人也坐了上去,冯明舒依旧没琢磨清楚,周晋山这个团长是正的还是副的,升的是一级还是两级。 只是当着外人的面,这话不好问。 岛屿不大也不算小,车子开了半个来小时,抵达部队家属院,最后车子停在一座二层楼房前。 冯明舒有些惊讶:“两层楼房是住两家吗?” 周晋山也是头一次来,他看向小林。 小林赶忙回道:“不是的,嫂子,这楼没有别人,只有您和周团长。咱们这里离海近,空气潮湿,一楼太潮了,许多北方调来的首长住不惯,所以近些年修的房子都是二层楼房。” 冯明舒闻言笑起来:“那还挺不错。” 这二层的楼当然没法跟她家的小洋楼比,但也是砖房,瞧着还很新,推开门发现,前段时间寄来的包裹都放在一楼客厅里。 几乎堆满了整个客厅。 小林赶紧解释道:“嫂子,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布置,所以都堆在这里了,您现在指挥,我马上布置起来。” 冯明舒不知道指挥人小同志干活是否合适,所以她看向周晋山。 周晋山看着妻子苍白又疲倦的脸色,便从口袋里面掏出一颗朱古力递给她:“你先吃块朱古力,我和小林把楼上的卧室收拾好,你就进去休息,其他的就不用管了。” 小林有些震惊地看向自己的领导,这么宠媳妇的,他在岛上还没见过呢。 周晋山的目光扫过去,小林赶紧收起了惊讶,赶紧跟着干活。 冯明舒确实有些饿了,她拆开了朱古力的包装纸,咔嚓掰成两块,一块放进自己嘴里,另一块趁着小林没注意塞到了周晋山嘴里。 周晋山将朱古力顶到腮帮处,垂眸看着她,眼底漾着温柔:“背包里还有些糖,你先吃几块顶一顶,晚点我去食堂打饭回来。” 冯明舒摆手:“我不饿,你先收拾。” 等两个男人去了楼上,冯明舒也没有真当甩手掌柜。 先巡视了一楼,除了一个客厅外,便是厨房和洗澡房,打扫得很干净,但确实有些潮。 她拿了块旧毛巾擦拭了一番厨房,就把邮寄来的厨房用具一件件搬进去。 周晋山下楼看见,赶紧接过她手里的铁锅:“楼上收拾好了,你去院子里洗洗手,就上楼休息。” 二层楼是有院子的,但没有水井,只有两个大水缸,水缸是满的,想来是小林之前挑满的。 冯明舒拿水瓢舀水,先洗干净的毛巾,然后打上香皂洗手。 忽然,她察觉到有些异样,抬头看向院墙,就见几个半大孩子趴在墙头瞅着她。 冯明舒先是被唬了一跳,随后笑着询问:“你们是谁家的孩子呀?” 孩子当中一个较大的男娃回道:“俺们是秦家的,你是哪家的?” 听着男娃鲁省口音,冯明舒笑起来:“俺是周家的。” 男娃歪着脑袋想了一秒:“俺晓得了了,你是新来的周团长家的媳妇。” “臭小子,谁让你们爬墙了?赶紧下来!” 一个女人的声音在院墙另一头响起,墙头上的几个孩子齐刷刷跳了下去,隐约还有哎呦声传来,不知是摔着了,还是挨打了。 这一片的房子一座连着一座,院墙共用。 冯明舒从那男娃口中,大约猜到左边邻居的男人应该姓秦,那女人应该是对方的媳妇,但冯明舒并不打算现在就去拜访。 不想,那女人很快过来,满脸带笑地走进院子与她打招呼:“你是新来的周团长的媳妇?俺是隔壁的,俺男人姓秦,俺也姓秦,你叫俺秦嫂子就行。”随后又直白的夸赞,“你长得可真俊啊,手也真白,是因为经常用香皂洗手洗脸吗?” 秦嫂子嘴里夸赞着,眼睛盯上了她手边盒子里的乳白色香皂。 冯明舒有些惊讶秦嫂子的直白,又见她手上带着泥,便把香皂拿起递过去笑道:“嫂子洗个手,试一试。” 秦嫂子高兴地接过:“那俺就不客气了。” 冯明舒一边给她打水,一边笑道:“我们平日也不用香皂,这块还是我跟老周结婚时朋友送的。” 第105章 你想要几个孩子? 初来乍到,冯明舒不清楚岛上人的习性。 但见秦嫂子身穿朴素的褂子,又稀罕她的香皂,便猜测这边的人,包括部队家属都过得比较简朴。 她不敢把自己显出来,便随口扯了一句香皂是别人送的。 秦嫂子刚打完一遍香皂,闻言赶忙香皂放回盒子里,笑道:“你要早说我就不糟践你这香皂了。不过,闻着可真香。” 冯明舒一边给她打水冲洗,一边笑道:“嫂子用怎么算是糟践?这东西也不稀罕,只是比较难买。” “可不是,咱们岛上的军人服务社都没有卖的。” “周家的,你是不是大城市来的,我看你身上的衣服样式也不一样。” “嫂子,你叫我小冯就行。我老家是滨城的,算不得什么大城市。” “哎呦,你是滨城的,怎么不算是大城市,都挨着首都呢。” “娘,俺们饿了,俺们要吃饭!” 几个娃蹿到了周家院门口,这是之前爬墙头的那几个,大声叫嚷着饿。 秦嫂子扭头骂道:“你们饿死鬼投胎啊?才过多久又喊饿,你们爹挣那点工资都不够你们吃的!” 秦嫂子虽然骂骂咧咧,但还是领着孩子走了,临走前叫她得空去家里玩。 冯明舒笑着应下,心里却打了个寒颤。 隔壁秦家一二三四五个孩子,个个养得精瘦,衣服上也不太干净,而且秦嫂子身上也瞧不出军嫂模样,跟个农村妇人差不多。 如果她跟周晋山这般生孩子,是不是也会变成秦嫂子这样? 上了二楼,躺在新铺好的床上,冯明舒脑子还在转着这个问题,以致后面睡着了,她梦见自己背上背着一个娃,怀里抱着一个,还有肚子里揣着一个。 一照镜子,竟是秦嫂子的模样。 她生生被吓醒了,猛然坐起身。 “怎么了明舒?” 耳边想起男人的声音,她侧头看到周晋山将饭盒摆到了床边的桌子上,但她这会没有半点食欲,只直勾勾地盯着他。 周晋山察觉到她的异样,坐在床边握住她的手问道:“是哪里不舒服吗?” 冯明舒摇头,盯着他问道:“你想要几个孩子?” 周晋山愣了一下,随即搂着她笑起来:“你想给我生孩子了?” 冯明舒推了下他:“我在认真问你问题。” 瞧见小姑娘严肃又紧张的表情,周晋山亲了下她的唇角笑道:“只要你生的,一个两个不嫌少,三个四个不嫌多,随你高兴。” 冯明舒闻言略松了一口气,但还有一个问题:“若是一个不生呢,或者生不出来呢?” 果然,男人的眉头立刻皱起来。 这年代,几乎没有男人不想要孩子的。 冯明舒挤出一丝笑说道:“如果过几年,我生不出来,咱们就离……唔……” 话未说完,就被男人咬住了唇,按到床上。 一开始男人有些凶,慢慢又温柔起来。 等到亲吻结束,冯明舒眸含春水,眼尾发红,呼吸都有些喘,身体也软得起不来。 周晋山手臂撑在她身侧,高挺的鼻梁蹭了下她的鼻尖,声音带了一丝哑:“明舒,以后不要乱说话。如果你不想生就不生,回头从我大哥那过继一个侄子就行。但如果是你身体不好,咱们就去医院看病,把你的身体治好。” 听完他的话,冯明舒的脑子还有些懵,盯着他的眼睛问道:“你这话的意思,我的身体即使没问题,不生孩子也可以?” “对,你想生就生,不想生就不生。”周晋山肯定道。 冯明舒心底涌起一种异样的情绪,但依旧问道:“在火车上你还骗人说我怀孕了,难道不是你想要孩子吗?” 看着小姑娘执拗的表情,周晋山叹了口气,坐起身,又将小姑娘拉起来搂进怀里说道:“我想要孩子,也只是想要你给我生的孩子。如果你因为孩子离开我,那不如不要了。” 冯明舒的鼻子忽然发酸,眼泪落了下来,她飞快别过脸去,但又被一只大手掰了过来。 周晋山一边给她擦泪,一边说道:“明舒,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岛上有医院,吃过饭咱们就去瞧瞧。” 冯明舒摇头表示自己没有不舒服,但男人不信,拿了饭盒过来要给她喂饭。 冯明舒没有办法,只好将秦嫂子的情况,还有自己做的梦,给男人说了一遍。 周晋山终于放下饭盒,盯住她。 盯得她的头皮都有些发麻了,周晋山终于有了动作,抬手揉了下她的额头:“以后你有什么心事直接跟我说,不要绕这么大一个弯子,你吓得我都快不行了知道吗?” 冯明舒原本是愧疚的,但随后右手被男人捉住,一路往下,要让她明白他哪里不行。 冯明舒的脸腾地热了,想要挣开,又被男人压回了床上,她急忙喊道:“我饿了。” 肚子应景地咕噜叫唤了两声。 周晋山无奈打住,将她拉起来:“行,吃饭。” 岛上的温度比同纬度的陆地高,两人闹了一会儿,饭菜还有余温。 冯明舒是真的饿了,拿起筷子就开始吃,然后得出了一个结论:“不如你做得好。” 周晋山绷着的脸可算有了一丝笑意,夹了一块肉放进她碗里:“以后我给你做。” 冯明舒摇头:“你刚来肯定事多,以后还是我来做,或者去食堂打饭,虽然味道差点,但也能吃。” 周晋山这次倒没有坚持,因为他确实事多,吃过午饭后,他为她指了食堂和军人服务社的位置,便掉头去了营区。 为了了解以后的生活水平,冯明舒进了军人服务社。 她发现里面的物品有些还赶不上乡镇的供销社,但有一项却是滨城都比不了的,那就是海鲜。 花蛤、蚬子、鲍鱼等物,不但价格比肉低很多,而且不要票。 冯明舒并不怎么会做海鲜,但不要票啊! 她跟周晋山今天刚到岛上,部队每月发的票她还没拿到,兜里就只有钱。 于是,她挑了两三样海鲜。 刚结完账,身侧一个烫着卷发的年轻女人与她打招呼:“同志,你是不是家属院里新来的那位?” 第106章 性格各异的军嫂们 周家院墙相连的邻居,东面是秦家,西面便是卷发女人的家,她丈夫姓王,是位参谋长。 “我叫严佳怡,咱俩年纪差不多,你可别叫我姐,把我喊老了,喊我名字就行。” 卷发女人带着点吴侬软语的腔调,热情中又透着些骄矜。 冯明舒从善如流唤了声“佳怡”,又看了眼她篮子里蔫哒哒的蔬菜,随意聊了句:“服务社的蔬菜不大新鲜,不知道院子里的地能不能种菜。” 听到她这话,严佳怡的眼神略有变化:“你会种菜呀,你不是城里来的吗?” 冯明舒笑着扯了个理由:“我老家在村里,小时候跟人学过种菜。”种菜她是会的,却不是在村里学的,而是前世干校农场。 严佳怡“哦”了一声,热情明显减淡不少,只保持着邻居间的客套,两人结伴往家走。 还未到家门口,就看到秦嫂子手里抓着一大把韭菜,远远冲她喊道:“小冯,俺院子里韭菜长得嫩,给你送来一把,你别嫌弃。” 冯明舒赶忙快走几步,接过那把韭菜笑道:“我想炒个韭菜鸡蛋,结果服务社还没买到,回家倒是得了现成的,谢谢嫂子啊。” “谢啥,又不值几个钱。” 秦嫂子见她收了,很是高兴,又扫见后头的严佳怡,笑呵呵招呼道:“王家的你要吃韭菜不?俺也给你割一把。” 严佳怡最不喜欢这种村里村气的称呼,她掀了下嘴角:“嫂子别麻烦了,我买了菜了。”她举了举手里的菜篮子。 之后跟冯明舒打了声招呼,严佳怡就轻摆腰肢进了自家院子。 秦嫂子只撇了下嘴,便转头问冯明舒家里收拾利落没,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都收拾好了,嫂子进来喝杯茶。”冯明舒推开了院门,笑着邀请。 “行,俺尝尝你家的茶。” 秦嫂子也没客套,抬脚进了院子,还跟进了厨房,见冯明舒会用这边的土灶和风箱,她才没有上手帮着烧水,眼睛倒是四处打量一番。 “我瞧你这布置跟我家里差不了多少。哎,你是没见瞧西面王参谋长家,尤其他那媳妇来了后,他家的漂亮杯子就有好几套,还有窗帘,居然要拉两层,多费布料啊……” 冯明舒听着秦嫂子絮絮叨叨的话,心里暗松了一口气,也庆幸自己把贵重些的东西都放到了楼上。 “娘,俺们饿了!” 几个小娃娃跑了进来喊饿,秦嫂子张口就骂:“日头还没到落山又喊饿,你们的肚子是无底洞啊!” 冯明舒笑道:“嫂子,你带他们去洗个手,我去拿些糕点过来。” “拿什么糕点,他们这群混小子吃多少都没够!” 秦嫂子抬手就拍打孩子,赶他们走,但几个娃躲得利索,待看到冯明舒从楼上拿了一包糕点下来,那就死活不肯走了,挨打也不走。 秦嫂子没办法,最终还是叫他们洗了手,每人分了一块红豆糕。 糕点有些干,孩子们吃得急,噎得直抻脖子。 冯明舒一字排开六个碗,倒上茶水笑道:“喝口茶,慢慢吃,别着急。”又招呼秦嫂子,“嫂子也吃一块糕点,就着茶吃味道好。” “哎,我倒成了来你家讨吃的了。”秦嫂子有些不好意思。 冯明舒笑道:“我跟老周刚搬来,本也是要带着礼物跟左邻右舍打招呼的,您带着孩子过来,也省得我跑一趟。” “小冯你就是太客套,咱们岛上可不兴上门带礼物的,就西头的王参谋长家,他媳妇来了以后都不跟咱们这些老邻居打招呼。” 秦嫂子似乎对严佳怡很有意见,冯明舒也只是笑着听听,并不多言。 秦嫂子吃了糕点,也聊够了,一口气喝完碗里的茶,抹了把嘴,就带着一群娃呼啦啦走了。 冯明舒将他们送到院门口,恰好碰见周晋山与另外两位军官结伴回来。 也是巧了,一位是东边院子的秦营长,另一位则是西边的王参谋长。 两方介绍认识打过招呼后,便各回各家。 秦营长进了家门就道:“隔壁刚来,你跑去打扰人干嘛?” 秦嫂子还未回答,几个孩子就高兴地叫嚷起来:“爹,冯阿姨给俺们吃了糕点,还有茶。” 秦营长皱了眉头,俯身对几个孩子道:“以后喊爸别喊爹,说我们,别说俺们,记住了不?” 几个孩子对他们父亲还是敬畏的,立刻点了头,然后撒丫子跑了。 秦营长转头又训媳妇:“你也是,改改你的口音,还有,别老去人家里占便宜。” 秦嫂子一听不乐意了,叉腰道:“俺是去占人便宜吗?俺是去打招呼,还给人割了一把韭菜。” “你那把韭菜能抵得上人糕点贵?你心里没点数啊?” 秦嫂子被噎了一下,没好气道:“你真当俺不识数?还不是家里这几个臭小子,看见小冯拿出糕点,死活就不肯走,俺能怎么办?在人家里抽孩子啊!” 家里的伙食油水不多,几个孩子的肚子就是个无底洞一样。 秦营长也没办法,只能吩咐道:“以后你多去隔壁帮衬,周团长他媳妇是城里人,应该做不惯活。” “那你说话可就错了,”秦嫂子面带得意说道,“小冯跟西边王家那个不一样,进了厨房不用俺搭手就会生火烧水,还跟俺讨教岛上什么菜容易种活,可见是个会侍弄地的。” 秦营长闻言有些诧异,刚刚在院门口,他只瞧了一眼就觉得周团长家这位,容貌气质都不比西边王参谋长家的那位差,年纪瞧着还小好几岁,便想着对方也是个娇气的。 没想到,却是他以貌取人,猜错了。 同样觉得自己猜错的,还有西边院子的严佳怡。 见着她家王参谋长回来,严佳怡就撇嘴道:“原以为隔壁那位是城里来的,能跟我聊到一块,谁想也是个土老帽,一来就跟东边的秦嫂子搭上了,还请秦嫂子去家里喝茶,当谁家没口茶喝似的。” 王参谋长皱了下眉:“你这说的什么怪话?谁家也不缺那口茶,但人家能请秦嫂子,不请你,你该反思一下自己。” 严佳怡被训得愣了一下,随后委屈地红了眼圈:“我为什么要反思自己?我哪里做错了?” “你没跟周团长家的嫂子搞好关系,就是做错了。” “那我也没跟秦嫂子搞好关系,你怎么没说话?” “周团长是我的顶头领导,你说呢?” 第107章 实诚的孩子 冯明舒不知道,隔壁两家夫妻都因为她起了小争执。 她这会儿正跟周晋山商量着海鲜怎么做,周晋山道:“之前在海上,我见过渔民处理海鲜海鱼,基本上就是清煮或者蒸熟,只加一点盐就行。” “那咱们也这么做。”冯明舒立刻拍板。 半个小时后,盐水煮的蚬子和花蛤出锅了,冯明舒吃着还行,只是比她小时候在饭店里吃的要差些。 她想着,改日还是得问问当地人海鲜的做法,不然糟践了这些好食材。 “明舒,在这边能习惯吗?” 周晋山冲洗完碗筷后,握着她的手问道。 冯明舒吸了口带着潮气的空气,便指着海边的霞光笑道:“就是有些不习惯,但每天能看到那样的美景,我也愿意住下来。” 周晋山笑起来:“那我选的这个岛还不错。” 男人的笑里揉进了霞光,冷峻的脸也变得温柔起来,冯明舒心跳骤然快了一两下,她移开视线说道:“火车上答应给你画肖像,我进屋去拿画本。” 但她刚动脚,就被周晋山拉回来:“肖像不急,咱们出去走走,也认识一下左邻右舍。” 冯明舒自无不可,夫妻俩便结伴出去。 家属院里,许多人家吃完饭后也都出来散步,于是夫妻俩一路走,便一路认识人。 大家都很和气,但也只是聊几句,没有深入。 最后,夫妻俩到了佟司令家里拜访。 男人之间没两句话就谈到了工作,冯明舒便与嫂子到了院子里聊天。 司令家的院子也种满了菜,韭菜、辣椒、西红柿、豆角之类。 嫂子见她看着菜地,便瞧着她细嫩的手笑道:“小冯会种菜吗?” 冯明舒不好意思道:“会一点,但不多。” “干啥都是熟能生巧,种菜也一样,等一会走的时候,你拔点菜秧子回去。” 冯明舒更不好意思了:“我那院子还没有修整。” “那等你整好院子,再过来扒秧子。”嫂子笑道,又扫了眼她的手,“你这手比我家姑娘的手都嫩,要真做不来这活也别强求,以后来我这院子里摘菜,我种的多,自家都吃不完。” 冯明舒哪好意思,忙说自己能干,又就势蹲下身,将韭菜里的几根杂草拔了出来。 嫂子忙把她拉起来笑道:“你这孩子可真实诚,过来洗洗手。” 等到小两口走后,嫂子满脸笑意地对佟司令道:“小周这媳妇,别看年纪小,却是个实诚的。”又把韭菜地里拔草的事说了一遍。 佟司令:“你喜欢这孩子?” 夫妻俩都年近五十了,看待周晋山和冯明舒,真跟看俩孩子一样。 “漂亮孩子我都喜欢,难得的是小冯这孩子愿意主动适应岛上的生活。”嫂子略有些感慨。 这岛上随军的军嫂不少,大多数都是农村出身,吃苦耐劳,但也有一部分是城里来的,适应不了这边的生活就回去了,还有撺掇丈夫调岗离岛的。 夫妻多年,佟司令自然知道妻子在感慨什么:“你是想到了小王家里那位。” “是啊,也不知道他们夫妻能在岛上待多久。” “你就别瞎操心了,到了岛上,家属想离开可以,但军人得服从命令,我不给批,谁也走不了。”佟司令严肃说道。 “你就吹,上头有的是人比你官大,到时调令一来,你敢不放人?” 佟司令:“……” 海岛的天气说变就变,冯明舒和周晋山还未到家门口,狂风卷起乌云,豆大的雨落了下来。 夫妻俩赶紧冲回家,关上了门窗。 很快,灯泡兹的一声灭了,四周陷入黑暗,唯有不时劈下的闪电能带来一瞬的光亮。 “明舒,怕吗?” 在闪电落下那一瞬,周晋山开口问道。 最初,冯明舒的心砰砰乱跳,但此刻,她指着门窗的方向说道:“风雨都挡在外头了,不怕。” 黑暗中,男人笑了一声,随后将她楼入怀里,下巴蹭着她的脸颊说道:“明舒放心,我会为你挡住所有的风雨。” 甜言蜜语真的很好听。 冯明舒在他怀里挣了下:“刚刚淋了点雨,灶上有热水,咱们去洗个澡就睡。” “好。” 周晋山应了下来,借口天黑要一起洗,但冯明舒从柜子里拿出了手电筒。 分别冲了澡,夫妻俩穿着雨披上二楼,还差点被打湿了。 风雨很大,是冯明舒在滨城那些年都没经历过的,但她在被窝里睡得很安心。 几乎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因为越是自然环境差的地方,政治风暴就会越少。 况且这里,是面对宝岛的第一防线。 周晋山听到妻子绵长的呼吸,愣了一下,随即失笑地将她抱入怀里,闭眼入睡。 翌日。 冯明舒听着军号声醒来,拉开窗帘一看,碧空如洗,红彤彤的太阳跃上海面,洒下橙红的光,美得叫人移不开眼。 “明舒,我先去军营了,灶上有早点。” 周晋山站在楼下,冲她说了一声,就朝外走。 “那你吃过了吗?”冯明舒忙问道。 “我吃过了,中午我可能回不了,你自己去食堂吃一口。”周晋山又交代了一句,便走出了院门。 左右邻居也恰好出门,显然是听到了他那两句交代,神色都有些微妙。 周晋山却坦然得很,冲两位邻居微微颔首,就率先阔步往前走。 秦营长和王参谋长赶忙收敛情绪,快步跟上。 冯明舒下楼,刚吃饭早点,严佳怡就提着一兜水果笑盈盈地上门了。 “佳怡你太客气了,来就来了,带什么水果?一会儿带回去。”冯明舒笑着婉拒。 严佳怡将水果径自放到了桌上,笑道:“我这头次上门做客,哪能不带伴手礼?不然,我家老王又得数落我。” 第108章 岛上的工作 “什么伴手礼不伴手礼,俺乡下人听不懂,不过俺乡下人有力气能干活。小冯,你昨天不是说要整地种菜嘛,俺看你这院子里也没个铁锹锄头的,俺就把自家的拿过来了。” 秦嫂子肩上扛着铁锹,手里抓着锄头,笑呵呵走进来。 严佳怡的脸僵住了。 冯明舒笑着招呼道:“干活不着急,秦嫂子过来先喝杯茶。” 她拿出茶叶盒,准备给两位客人沏茶。 秦嫂子忙摆手:“我早上刚喝完一碗稀粥,肚子里全是水,可没肚子再喝茶了。你俩不用管我,我先帮你把这块地翻出来。” 说完,就拿起锄头来到一块空地上,嘭嘭挖起土来。 没有让客人干活自己歇着的道理,冯明舒放下了茶叶盒。 严佳怡的脸彻底黑透了,扯出一丝笑道:“明舒,你这忙着,我就先回去了。” “佳怡先等等。” 冯明舒叫住严佳怡,很快从柜子里拿出一盒糕点递给她:“这是我老家那边的点心,当作回礼,你别嫌弃。” 得了回礼,严佳怡顺气了许多,先与冯明舒客套了几句,最后又特意经过在院子里锄地的秦嫂子,下巴一抬,走了。 秦嫂子直起了腰,手撑着锄头,学着严佳怡的样子抬了下下巴,问道:“这作态难道很好看?” 冯明舒忍俊不禁:“嫂子,咱们各有各的美,不学人。” 秦嫂子闻言也高兴了:“当初俺还没嫁给俺家老秦的时候,俺也是十里八乡数得着的漂亮姑娘,不然俺家老秦能相中俺?” 冯明舒瞧着秦嫂子黑红的脸,打量其轮廓,确实能够看出年轻时长得不错,可惜岁月催人老。 “嫂子,你要对自己好点。”冯明舒劝了一句,也拿起铁锹干活。 “俺都这把年纪了,好不好的能有啥区别?”秦嫂子不以为然,又瞥了眼她干活,意外道,“昨天你说要整地种菜,俺还以为你花架子呢,结果你还真能干。” 冯明舒笑了笑,并未解释前世她在农场她干了十几年农活,就算是花架子也磨成了老把式。 只是,这具身体总归要娇弱些。 等她察觉到双手发疼的时候,手掌上已经起了好几个水泡。 是她大意了,忘了自己的手还没长出老茧,需要戴手套防护。 秦嫂子见她停住,一扭头看见她手上的泡:“哎呀,你这手可真是不经糟,快别干了……” “怎么了?明舒你手怎么了?” 周晋山跨入院门,快步走来,面带急色。 冯明舒赶忙握住手,摇头笑道:“没什么。”又岔开话题,“你不是说中午不回来吗?”又看了眼太阳,“这会也不到中午。” “回来拿点东西。”周晋山回着话,就抓住了她的手,她忍不住嘶了一声。 秦嫂子打趣笑道:“周团回来了,那俺就不给你们当电灯泡了。” “嫂子,我送你。” “别,你赶紧回屋将手上水泡扎了。”秦嫂子摆摆手就走了。 留下冯明舒独自面对黑着脸的周晋山。 她只好展开手说道:“今年头一次干农活,手太嫩所以起了泡,等以后做得多了,手上起了茧,就不会这样了。” 周晋山的脸色依旧没有缓解,拿起水瓢从缸里舀了水为她冲洗手掌:“你会干农活?” “小时候,家里每年都要去祖宅那边住一阵,我跟着村里人学过农活。”冯明舒又把这说法拿了出来。 周晋山不置可否,丢下了水瓢,拿着她进了屋里。 很快取出了医药箱,拿了针扎破了水泡,涂了药,最后还有为她包上纱布。 冯明舒忙缩手:“纱布就不用了。” “听话。” 周晋山的声音有些沉,脸也绷着,冯明舒不敢动了,最后两只手被裹成了粽子。 她举着手叹了口气:“这样子中午没法做饭了。” 周晋山忽然把她抱入怀里,抵着她的额头说道:“明舒,我答应过你母亲,不会让你跟着我吃苦。” “院子里的地你不要再弄了,等我忙过这一阵歇下来,不管是种菜还是种花,你吩咐我。” 冯明舒有些错愕,脱口问道:“你还真把我当大小姐供着啊?” “不是大小姐,是我的小姑娘。”周晋山用他高挺的鼻梁,亲昵地蹭了下她的鼻尖。 冯明舒:“……” 她用手肘抵开男人说道:“我可不想被你养成小废物,不然你哪天把我一脚踢开的时候,我不得饿死?” 周晋山皱起了眉:“明舒,你又胡说……” “好,咱们说正经的。我跟你来到这岛上,没有工作,也没有别的事,我是想着种种菜打发一点时间,也能给家里添些新鲜蔬菜。你是没见着服务社里面的蔬菜,都蔫巴巴的,一点都不新鲜。”冯明舒叹了口气。 “你工作的事我打听了,有三个方向,一是去学校当老师;二是去医院培训当护士;第三,岛上的电台要招个广播员,你的音色好,可以去试一试。” 听到有三个选择,冯明舒愣了一下,随即快速地思考起来,她有些轻微晕血,去当护士不合适。 广播员倒是不错,但这样紧要的地方,审查必定很严,而且容易踩线。 最后只剩下一个选择。 “我想去当老师,小学老师有空位?” 这年代老师也是个高危行业,但她记得前世闹革命的基本是在中学和大学,小学应该还是安全的。 冯明舒设想得很好,但周晋山开口击碎她的美梦:“岛上不少军嫂有高小文化,所以小学那边一早就满了,现在中学缺一名外语老师,一般人担任不了,明舒你应该没有问题。” 冯明舒:“……” 周晋山看了一眼手表:“你在家想一想,我先回营区了。” 周晋山离开了,冯明舒还在犹豫,而广播站招收一名广播员的消息,在整个家属院传开了。 隔壁的严佳怡找上她,先惊叹了一下她包成粽子的双手,就迫不及待地说起了广播员的事,又试探着问道:“明舒,要不咱俩一块去应聘?” 第109章 没得选 看到严佳怡脸上的跃跃欲试,以及眼底暗藏的警惕,冯明舒便明白对方并非真心邀请。 但她笑着点了头:“行,咱们一起去。” 严佳怡脸上的笑差点挂不住,却依旧挽着她的手,跟她说起了自己在上学期间当广播员的经历,又问她是否有类似经历。 冯明舒笑道:“我在学校的时候一心读书,还真没参加什么课外活动。” 严佳怡顿时暗松一口气,又亲亲热热说了一番话,便与她约定明天一起去广播站考试不是。 周晋山傍晚回来,得知她明天要去考广播员,并没有提出反对。 第二天一早,冯明舒穿着普通的翻领衣服和黑裤子就走出了家门。 秦嫂子一见,拉住她问道:“小冯,你是要去考广播员吗?为什么不打扮一下,你瞧瞧西边那个……” 秦嫂子话未说完,西边的严佳怡就走了出来。 三四月份的海岛并不是太暖和,但严佳怡穿着一件红底白花的布拉吉,头上的卷发精心打理过,瞧着确实漂亮。 严佳怡用手拢了下卷发,瞧着冯明舒笑道:“明舒你这身有点朴素,不过这个播音考的是普通话,跟穿着没啥关系,而且时间也快来不及了,咱们走。” 冯明舒赞同地点了头,与秦嫂子打了个招呼,便与严佳怡一道走了。 秦嫂子望着她们的背影,叹了声气:“这个小冯啊,还是太单纯了。” 到了广播站,冯明舒发现来应聘的人还真不少,除了她们这些军嫂,还有在这岛上长大的部队子弟。 第一场考试,是拿着考方提供的稿子在众人面前宣读,读的好还是坏,一听就能出来,而且现场打分,真正做到了考试透明。 然后,冯明舒听到了带着各种口音的播音,少有几个是字正腔圆的。 严佳怡平时说话带了些苏沪口音,但念起稿来,那口音几乎都消失了,只是音色要软一些,甜一些。 没有意外,她得到了现场打分的第一名。 严佳怡眼角眉梢都带了些得意,看向最后出场的冯明舒。 冯明舒冲她微微一笑,拿着稿子走上了前台,一开腔整个现场都安静了。 有些疲乏的监考老师都精神起来了,而严佳怡的面色渐渐沉了下去。 因为要是不看人,只听声音,便会认定那就是收音机里放出来的广播,没有一点瑕疵,有的是饱满的情感,以及被提振起来的精神。 等冯明舒念完稿,监考老师们先是沉默,随即一起为她鼓起了掌。 带动得其他人也鼓起掌,掌声如雷。 就在监考老师压下掌声,准备开口宣告什么的时候,严佳怡举起了手,大声问道:“老师,按照流程,咱们还有第二场考试?” 其他考生也巴巴的瞅着。 监考老师们眼神交流了一番后,点头肯定了第二场考试,也说出了规则:“第二场考试前十名参加,给你们一小时的时间,现场写一篇一百字以内的稿子,然后一个个上台,脱稿广播。” 这话一出,满场哗然,纷纷抱怨这要求太高了。 冯明舒也皱起了眉头,她举起了手,在主考老师颔首后,开口问道:“老师,平日的广播工作需要广播员拟稿吗?” 主考老师回道:“一般时候不需要,但也有特殊情况需要广播员自己拟稿,稿子拟出来之后广播站会审查。” 听到这话,许多考生都很兴奋,谁没点虚荣心呢,自己写的稿子能播出来,那全岛人都能听到。 冯明舒却叹了口气,这年代敢写稿子的都是勇士。 而她是胆小鬼。 于是,在监考老师发下白纸时,冯明舒低声与对方说了一句话,就退出了考场。 里头的热闹,她不知道,但两个小时后,严佳怡兴奋地来到她家,告知她自己考上了,一月工资有三四十块呢。 “明舒,你怎么没参加第二场就走了呢?主考老师提起你还很遗憾。”严佳怡用手托了下自己的卷发,带着笑意问道。 冯明舒面上也露出一丝遗憾:“我是最发愁写稿子的,一个小时我也写不出一篇稿子来,就不留在里头丢脸了。” 严佳怡捂嘴“啊”了一声:“原来是这样啊,但真的好可惜,除了你我们还剩九个人,就有五六个也不会写稿,稿子写得错漏百出的,脱稿广播的时候还卡壳,最后就我一个人圆满完成了考试。” “那你挺优秀的,恭喜你。” 冯明舒真诚道喜,严佳怡又捂嘴笑了一会,便说道:“我明天就得去上班,今天我得准备准备,就先不跟你聊了。” “行,我送你。” 冯明舒将严佳怡送出了院门,碰见了秦嫂子,严佳怡的下巴抬得更高了,腰肢扭动的弧度也变大了,弱柳扶风一般。 秦嫂子被怄得不行,拉住冯明舒说道:“俺都听说你们考试的事了,你说你咋这么傻啊?不管第二场考得咋样,你第一场的第一名啊,跟王家的算是打平了,最后谁中选还说不定。” 冯明舒摇头笑道:“是我技不如人,秦嫂子就别为我抱不平了。” “哎,俺就是看不得王家的跟俺嘚瑟。” 秦嫂子还想接着吐槽,结果她家的娃又找来了,一个个喊饿,秦嫂子骂骂咧咧回家做饭去了。 冯明舒失笑,转身跨进院子,身后就有一道声音响起。 “是冯明舒同志吗?” 冯明舒回身看到对方是个头发发白的老者,她忙走出院子,来到老者跟前说道:“我是冯明舒,请问老先生有事吗?” 老者笑着颔首:“是有一件事找你,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姓姚,是岛上中学的校长。从去年开始,中学的外语课程就从俄语换成了英语,但我们这岛上并没有精通英语的老师,所以我上门请你去中学任职英语老师。” 冯明舒愣了一下,问道:“姚校长,真的找不到一位英语老师吗?岛上没有,岛外应该是有的。” 姚校长面色有些深沉:“咱们这岛啊,不是一般人能上来的,冯同志是军属,就没有这方面的问题了。” 冯明舒听明白了,岛外的过不了审查,进不来;岛内又精通英语的,她怕真是独一份。 第110章 新同学还是新老师? 这几年,华国和苏国的关系交恶,也有些影响到了教育行业,将中学的第一外语从俄语换成英语便是其中之一。 滨城的明扬中学原本是西方教会学校,后来收归国有后,英语的教程也保留了下来,只是后面加了俄语课。 冯明舒还小的时候,余静秋想着等她大些送出国留学,于是为她专门请了英语家教,又兼教一些法语和德语。 冯明舒这样学了五六年,还是因为形势变化,外教主动请辞回国了。 后来到了中学,冯明舒发现学校里英语老师的水平似乎不及她,她便自己通过外文书籍以及广播里的英语频道学习,所以这些年的英语考试她基本都是满分。 想来她的档案里面有这些成绩单,姚校长才会专程上门来请她。 冯明舒想了想问道:“学校里的英语教材齐全吗?” 姚校长点头:“齐全,都是教育部印制下发的。” 齐全就好,她喜欢照本宣科,就算有什么问题,那也是上面的问题,跟她一个教书的没关系。 要是后面动乱真的波及到这个岛上,她直接把工资辞了就好了。 于是,她将姚校长请进了屋里,请对方喝了茶后问道:“如果我任职的话,工资是多少?” 姚校长一听,便知道她意动了,但也不敢大意,姚校长斟酌着说道:“目前,咱们中学没有别的英语老师,如果你任职的话,课程会比较多,但工资也会相应的提升……” 冯明舒微笑着插了一句话:“请问中学有几个班?” “岛上只有初中部,每个年级两个班。”姚校长回道。 目前还没改制,初中也是三个年级,也就是说她要带六个班的英语。 就按每个班每天一节课英语,她一天就得教六节课。 冯明舒扶额:“姚校长,您这有些强人所难了。” 姚校长一听,也不抻着了:“你每月工资六十五块,是全校教职工中,除了我这位校长外最高的。” 冯明舒摇头说道:“姚校长,工资高低我其实不是很在意。” 姚校长想到这位冯同志的丈夫是位团长,人家里还真不缺钱,不免有些着急:“冯同志你有什么要求可以提,咱们可以协商。” 冯明舒闻言笑道:“姚校长你看,一个年级两个班,分开教学还是麻烦了一些,不如合并,能省一半的课时。” “一个班有三四十人,两个班就是七八十人,没有那么大的教室啊。”姚校长也为难。 “教室不够大,就放操场上。”冯明舒提议,随后又想起一事,“既然是刚改的课程,那初一到初三应该都没有英语基础,不如三个年级也合并教学……” 姚校长不听她说完,就连忙打断:“一个年级合并就行,教室的问题我想办法解决。” 冯明舒闻言就起身道谢:“那就麻烦姚校长了。” 姚校长这会也回过味来了,但也没有生气,笑着道:“冯同志如果方便的话,能否现在跟我去学校入职?” 姚校长的人其实很不错,以后也是她的领导了,冯明舒没有再拿乔,点头答应了姚校长,一道前往学校办入职。 抵达时,赶上中午放学,呼啦啦的学生从教室里冲出来,有跑得急的,差点撞到冯明舒身上。 冯明舒及时往边上退了一步,微笑提醒:“小心一些,别摔着。” 十五六岁的毛头小子,瞧见她的笑,脑袋都有些晕晕乎乎:“没,没事,摔不着。” 冯明舒便没说什么,跟着姚校长前往办公室。 “李建国,你瞧什么呢?” 几个伙伴凑过来问道。 李建国见冯明舒进了校长办公室,顿时一脸兴奋道:“下午咱们就有新同学了!” 伙伴们顿时没了兴致:“新同学有什么稀奇的,每年都会来几个,又走掉几个。” “这个不一样,到了下午你们就知道了。”李建国神秘兮兮地说道。 “啥不一样啊,你别卖关子。” 一群男生打打闹闹回家吃饭,也有直接往食堂去的。 不过这个学校,除了部队子弟外,还有岛上居民的孩子。 被部队的氛围带动着,岛上人也重视孩子的教育,所以一个年级还能分出两个班。 李建国便是岛上的孩子。 他急匆匆回到家,扒了两口饭,就急匆匆往学校跑。 李母诧异道:“这小子什么时候去学校这么积极了?” 李父不耐道:“管他干啥积极,反正他那稀烂的成绩也考不上高中,等他初中毕业,就让他跟着我出海打渔。” 李母叹了口气,没再说别的。 李建国还不知道父母对他的失望,他兴冲冲地跑到学校,离下午上课还有一个来小时。 几个玩得好的同学也提前来到学校,凑到李建国身边:“你确定那新同学,今天一定能来上课?” 李建国巴巴的瞅着校门好久,这会临近上课了,他也有些不自信了:“可能明天来。” 伙伴们立时冲他嘁了一声。 上课的钟声敲响了,李建国满心失望地进了教室。 他如往常一般,往课桌上一趴,准备把这节课睡过去,他的同桌却忽然兴奋起来,推着他胳膊说道:“建国快起来,你看看那是不是新同学?” 李建国唰地直起身,眼睛也刷的亮了,因为他看见姚校长领着新同学进来了。 姚校长一脸慈爱的笑容,抬手压下学生们的躁动,不急不缓地说道:“我给大家介绍一下你们的新老师,冯明舒老师,她从今天开始,担任你们的英语课老师。” 这话一出,女生们还好,男生们直接傻了眼。 啥,新老师?不是新同学吗? 李建国唰地站起来,直接将这个问题脱口而出。 别的男生跟着叫喊,说她太年轻,看着不像老师。 冯明舒看向领头的男生,觉得有些眼熟,但也没多想,她走到讲台上,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唰唰写下自己的名字,笔走龙凤,很是漂亮。 且除了中文外,还有花体英文。 写完转身,冯明舒微笑着冲下方的学生说道:“学问不看年纪,讲的是达者为师,我也欢迎学生们指正我的错误,但那是以后的事了。现在,请大家安静下来,咱们来上第一节课。” 第111章 新老师的光环 冯明舒雷厉风行,暂时压下了脸嫩的劣势。 边上还有姚校长镇长,教室里恢复了安静,一个个睁着眼睛盯着冯明舒,想看她这个年轻老师如何教学。 冯明舒中午就想过了,所以她没有犹豫,拿起粉笔在左边黑板上写下了《茉莉花》的中文歌词,右边则写下对应的英文歌词。 《茉莉花》有第二国歌之称,不会触及到什么问题,所以冯明舒选择了这首歌。 下方又躁动起来,有学生高声问道:“老师你要教我们唱歌吗?” 冯明舒转过身笑道:“今天我只是演唱一下英文版的茉莉花,但你们想要跟着我学,还需要花费一些时间……” 但学生们已经躁动得没耐心听她说下面的话,一起喊她唱歌,姚校长都压不下来。 冯明舒答应下来,微笑着抬起了手,台下便安静下来,她开口演唱:“ beautiful the jase flower, no other flower can pare with it……” 悠扬又独特的歌声飘荡在教室里,所有的学生都沉浸其中,隔壁教室都受了影响。 任课老师干脆暂停讲课,冲学生们说道:“隔壁新老师也会是你们的英语老师,以后有机会听她唱歌,现在收收心,专心听我的数学课。” 立刻有学生举手说道:“丁老师,要不调课,这节改成英语课,咱们去隔壁听新老师唱歌。” 这提议得到了所有学生的赞同,丁老师是个和善的老师,他笑道:“我是没什么意见,就怕新老师嫌你们吵不愿意。” 这班的班长道:“我们悄默摸过去,尽量不要发出声音打扰新老师唱歌。” 学生们齐刷刷点头,一起摸到了隔壁教室外面,抻着脑袋听里面唱歌。 冯明舒唱完一遍,才发现窗外已经站了一个班的学生,她笑着冲姚校长道:“姚校长,大教室要及早解决啊。” 姚校长笑眯眯点头:“等批下来,几天就能起一间大教室。” 说完,他就走了,因为这位新老师独特的教学方式,完全勾起了学生们的学习热情,不需要他再坐镇了。 校长走后,冯明舒便与班里的学生商量,让外头的二班学生进来听课。 李建国喊了一声:“冯老师,你再给我们唱一遍茉莉花,咱们就同意二班的进来。” 所有学生都附和,包括窗外的二班学生。 冯明舒笑着颔首:“再给你们唱一首,不过不是茉莉花,而是《冰山上的来客》的主题曲——《花儿为什么这么红》” “why the flowers are red……” 这首歌曲更加悠扬动听,台上的女老师又那般美丽,早就看过这部电影的学生们,几乎将她带入了女主角。 再看向她,就已经带上了光环。 所以,当冯明舒写下二十六个英文字母,一个一个教导发音时,所有学生都认真跟着学。 就是腔调有些怪。 冯明舒很有耐心,一个个纠正。 只是一节课下来,嗓子有些哑。 学生们下课后还恋恋不舍,围着她说话,还有给她递水壶的。 冯明舒拿起自己的军用水壶笑道:“我有水,大伙都歇歇,明天上午我会再给你们上课。” “老师,你上课的时候都能给我们唱首歌吗?”李建国大声问道。 冯明舒故作沉吟道:“那得看你们学的怎么样,如果学得好,老师就给你们唱歌。” 这话一出,学生们纷纷保证一定能学好。 等下一堂课的钟声响起,冯明舒才终于从热情的学生们之中脱身出来。 “冯老师,有了你之后,我的音乐课干脆改成英语课好了。” 音乐老师是位年轻女老师,看到冯明舒后打趣说道。 冯明舒指了下自己的嗓子:“那会要我的命啊,我还想将英语课推出去呢。” “那可没人能接你这课,咱们以前学的都是俄语,突然换成英语,可不是折腾人吗?”音乐老师抱怨道。 冯明舒只笑笑,没有接茬。 音乐老师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忙岔开话题:“你的音色这么好,以前没想过报文工团吗?” 冯明舒重生前没想过,重生后倒是真想过,只是她当时的政治成分,想要跟军人结婚都要担心政审不过,更别说直接入伍了。 文工团是部队的,进了文工团也就穿上军装了。 这些思绪在脑海里闪过,她笑了一下:“文工团能人百出,我就不去献丑了,现在这样也很好。” “也对,你跟周团长结婚了,就算原来在文工团,也得退伍随军过来,这就是咱们同事之间的缘分呐。”音乐老师又挽住她的胳膊笑道,“以后我要找你探讨音乐,你可不要推辞。” “荣幸之至。”冯明舒笑道。 其他老师也很好相处,加之她又是教职工里面年纪最小的,大家都很照顾她。 或许,这里面也有她的课程与别人都没有竞争的缘故。 又上了一节大课,冯明舒就完成了课程回家了。 而这天傍晚,随着孩子们放学,中学新来了一位英语老师,长得漂亮,唱歌又好听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海岛。 有学生是政治部主任家的,主任听说新老师唱英文歌,立马提高了警惕。 待问清楚那些歌曲都是国内经典歌曲,只用英文翻唱,主任绷着的弦松下来,又叮嘱他家孩子:“以后你就跟着这老师好好学英语,但要记住她唱的歌,每天放学回来告诉我。” 他家孩子撇了下嘴:“我才不给你打我们冯老师的小报告。” 主任被气笑了:“你这胳膊肘还拐到外面去了?我告诉你,你不说,我也能找别人问出来。” “那你去找别人问,我就不说!” 冯明舒不知道自己还得了个小忠粉,她回家后不久,严佳怡就来串门了。 “明舒,恭喜你得到老师的工作。我要是知道学校有空位,我也不去竞争广播员了,我跟你一起去学校当老师多好,咱们就能一起上下班了。”严佳怡一脸遗憾的说道。 冯明舒不知道她是真心还是假意,只笑道:“广播员挺好的,当老师费嗓子还操心,学生并不好管。” “说的也是,老师不好当。对了明舒,你一个月工资是多少呀?”严佳怡探问道。 第112章 喜庆的李家娃子 冯明舒笑道:“跟你差不多。” 严佳怡眼底的紧张一下子消散了,笑着挽起了她的胳膊:“明舒,我家里人给我寄来了一些咖啡,去我那喝咖啡,我那有一套专门喝咖啡的杯子。” 冯明舒摆手:“多谢你的好意了,但我不能喝咖啡,一喝整晚都睡不着。” “真的吗?”严佳怡眼底透着怀疑和探究,“你以前喝过?” 冯明舒不想提起自己以前的生活,只笑道:“以前跟朋友一起喝过。” “那你朋友还挺有品味。”严佳怡脱口说完,就哎呀捂住了嘴,歉意道,“明舒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不大会说话。” 冯明舒笑笑:“我知道,我朋友的品味也确实不错。” “改天若是有机会跟你那朋友碰上,咱们一起喝茶。”严佳怡描补了一句。 冯明舒笑着答应,又客套了几句,两家男人都回来了,严佳怡就挽着丈夫的胳膊回隔壁去了。 “你们聊了什么,这么开心?”周晋山看着妻子脸上的笑意,随口问了一句。 “聊咖啡,你喜欢喝咖啡吗?”冯明舒一边给周晋山打水洗手,一边笑问道。 周晋山立刻想起年初的时候,岳母还没有离开滨城,有天傍晚冲泡了咖啡,他只尝了一口,就苦到嗓子眼里,若非当着岳母的面,他会一口喷出去。 如今想起,舌尖还有些发苦,周晋山苦笑摇头:“我不爱喝那玩意。你喜欢吗?回头我找人问问能从哪里买到。” “别,”冯明舒笑着摆手,“我喝不了咖啡,一喝就睡不好觉,咱滨城的家里还剩几罐咖啡留在柜子里。” 只是不知等他们回去之时,那几罐咖啡还在不在。 早知道如此,她应该邮寄给母亲的。 而在千里之外的东北,余静秋收到女儿和女婿发来的电报,电报上除了告知小两口新的地址,还有包裹邮寄的日期。 算着包裹也快到了,她便干脆带上了双胞胎前往公社。 李彦忠套上马车送他们,还往车上放了些山货。 李大山掏出几张粮票递给他:“彦忠,到了公社带弟妹和孩子下馆子吃热乎的,别啃凉的伤了胃。” 李彦忠忙推拒:“大哥,我有。” “你有是你的,我给你的是咱家的,不管谁去公社,有票拿票,没票拿钱,总要糊弄好自己的肚子,才不至于落下病来。”李大山一脸认真的说道。 这年头,大多数人总是想着能省一点是一点,多结余一些下来,保不齐就能救命。 但李家人不是这样,常年进山打猎的,不缺那口吃的,而且他们很清楚,一旦身体虚弱,遇到猛兽那就是给对方送菜去了,所以,时刻保持身体强健是猎户的基本素养。 而这一素养延续到整个家庭,包括孩子们都吃得很结实。 到新家才两三个月,双胞胎都觉得自己最近吃胖了,但后来跟三伯家的小胖墩一比,又觉得自己还是瘦溜的,于是每天放心地吃肉。 李家人看到胖了一圈的双胞胎,又满足又喜爱,果然是他们李家的孩子,就是这么喜庆。 一群喜庆的娃都爬上了马车,跟着四叔四婶一道去公社玩。 “你们这群臭小子,到了公社要听你们四叔四婶的话,不然回来把你们屁股抽烂。”李大嫂扬手威胁道。 一群孩子齐齐缩头,连声答应。 但出了屯子,孩子们就恢复了本性,冲着山林大声嚎叫,或者拿起弹弓打田野里的耗子。 进入四月,田野树梢的雪都化了,青草悄然冒头,耗子也活泼起来,于是成了孩子们眼中的猎物。 李明宇看着弹弓眼热,但没有开口要。 李大胖瞧见,就把弹弓塞给他:“你试试。” 没错,李家孩子取名很有特色,不管男女每人都带了一个胖字,从大胖到九胖,唯有双胞胎躲过了这个魔咒。 当然,这是小名,上学后会给取大名。 “谢谢大堂哥!” 李明宇高兴地道谢,便学着李大胖刚刚的样子拉起了弹弓,眯起一只眼,瞄准了在田野里觅食的一只黑耗子,手一松,石子嗖地飞出去。 黑耗子察觉,吱地一声蹿远了,石子落空。 李大胖抬起手,笑呵呵地揉搓李明宇的脑袋:“小宇你还是太瘦了,手上没劲儿,不然那只耗子跑不了。” 李明宇有些沮丧,又有些不服气:“我吃的很多了,只是我现在还没有长大,等我大了,我肯定不比大堂哥差。” 李明雪冲他做了个鬼脸:“你跟大堂哥比什么,跟姐夫比呀。” “对,我跟姐夫比!”李明宇立刻换了目标,眼睛亮晶晶的,他决定以后还是多吃点饭,要长得跟姐夫一样高。 李家九胖顿时对那位姐夫生出了好奇心:“小宇小雪,大姐夫是干什么的呀?” 大人的事不会特意告诉孩子们,所以李家九胖还以为双胞胎口中的大姐是他们的亲堂姐,连带着姐夫也叫得亲热。 李明宇骄傲地挺起了胸膛:“我姐夫是当兵的!” “姐夫不是兵,姐夫是军官!”李明雪纠正道。 李家九胖顿时哇的一声叫起来,几个男娃更是围住双胞胎问道:“小宇小雪,我们能找军官姐夫当兵吗?” 李明宇矜持地说道:“我不清楚,我得问问我姐夫。” “那你赶紧问!”孩子们催道。 “快不了,写信过去,我姐和姐夫要十来天才能收到。” 孩子们叽叽喳喳,坐在前头的余静秋不由得莞尔。 李彦忠见她唇角的笑意,没忍住,悄悄握了下她的手:“静秋,可还觉得冷?” 余静秋摇头笑道:“不冷,都开春了。” 她的手确实不冷,李彦忠有些遗憾地收回自己的手,往前方空处挥了下鞭子说道:“开春后,大队也要忙起来了,大队长是咱堂叔,我跟他说好了,你担任队里的会计,农活基本不用沾手。” 余静秋有些吃惊:“队里会计算是干部,这职位怎么会轮到我身上?” “因为老会计退休了,而你原来是城里百货大楼的会计,大家信得过你。”李彦忠笑道。 第113章 下乡知青 余静秋并没有相信李彦忠那番轻描淡写的话,因为会计身为大队干部之一,队里多少人盯着呢,即便屯里大家是同姓,是亲戚,但已有远近亲疏之分。 李彦忠,或者说李家为她拿下会计这个职位,不知许出多少利益。 余静秋叹了一口气说道:“为了个干部职位,付出的比得到的还多,那就不划算了,我还是跟嫂子们一起干农活,一开始会做得慢些,习惯后就会好了。” 李彦忠放下了马鞭,借着袖子握住她的手:“你的手可不是用来干农活用,它该拿笔记账,或者教孩子们读书写字。” “这些工作你也能做。”余静秋道。 李彦忠笑道:“可我更喜欢跟着几个兄长去山里打猎。”山林是宝藏,能给妻儿带来宽裕的生活。 “静秋,你不要觉得家里为了会计这个职位付出许多,或许一开始是亏的,但一两年之后,每月十几块的工资那是实实在在落在你手里的。而且,咱们家不缺劳动力,缺的是能够统筹安排家里事务的女主人。” 听完他这番话,余静秋摇头笑道:“家里的大小事都是妈和大嫂在管,管得井井有条的,可不需要我这小儿媳再插手。” 听到余静秋的自称,李彦忠的心口好似涨满了什么,不由得握紧了她的手,眼底漾出温柔:“即便大家庭不需要,但咱们这个小家需要你来安排。” 余静秋侧头看着李彦忠,嘴角弯起来,微微颔首应了声:“好。” “四叔四婶,马车怎么停了?” “是马累了吗?” 恰在这时,孩子们的询问从后方传来,夫妻俩立刻松开了手,李彦忠跳下了马车,回头笑道:“对,马累了,我给它们喂点吃的。” 前头的马噗嗤打了个响鼻,孩子们哈哈大笑。 两匹老马休息一阵后,继续前行,中午时分抵达了公社。 也是巧了,一群知青从火车站出来,呼啦啦一大片,挤得马车都要往边上靠。 楚萱萱还在人群里挤来挤去,努力寻找章云潇的身影,但还没找着人,就意外的看到了几道熟悉的身影。 不应该出现在这的几道身影。 但是太像了,不可能是假的。 她忍不住冲着那辆马车喊了一声:“小姨!” 余静秋循声望过去,望见人群里挤得头发散乱的楚萱萱,而这姑娘身上的异样,女儿跟她提过,所以余静秋微笑着点了下头,便收回视线。 楚萱萱愣了一下,这个“小姨”对她也太冷漠了吗? 是她认错了人,还是原主得罪“小姨”一家太过? 想不清楚,楚萱萱干脆不想了,转头继续寻章云潇。 好不容易找到,垦荒兵团派来的两辆卡车也到了,男女各上一辆卡车,挤挤挨挨的,跟拉小猪一样。 楚萱萱被挤得差点透不过气,而道路不平整,车厢摇摇晃晃,楚萱萱没忍住,张口呕了出来。 “你故意的是?”被吐了一身的女知青又气又怒,扬手一巴掌就打了过去,啪! 楚萱萱本就难受,又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顿时怒了,一爪子挠了过去,两人就此撕扯起来,结果闹得整个车厢都乱起来。 “别打了,快别打了,有人快被挤下去了?”有女知青大喊。 但打得起劲的两人哪里听得进去,只听得一声惨叫,有个女知青从卡车边缘坠落,好在边上的人及时抓住了她一条腿,其他人紧急拍打前窗,让卡车停下。 司机听到了动静,紧急踩住了刹车。 指导员从副驾驶跳下车,就看到了车厢的混乱场面,他怒吼一声:“都给我下车整队!” 女知青们呼啦啦地下车了,楚萱萱也被裹挟下来,皮青脸肿头发散乱。 但指导员并没有同情她,问清事件起因之后,便给出了处罚,楚萱萱与打架的女知青不允许上车,徒步前往兵团。 楚萱萱差点晕过去,四五十里徒步过去,她的腿要断的! 但不管她如何哀求,指导员都冷酷拒绝,等其他人上车后,直接吩咐司机开车。 于是,楚萱萱度过了下乡后最过难忘的一天,走路走到晕厥。 再醒来,已经是第二天,她一个人躺在简陋的知青宿舍。 房门“哐当”打开,一个穿着绿军装的女知青掀开了她的被子,皱眉叱道:“醒了就别赖床了,赶紧起床出去。” “出去干嘛?”楚萱萱不满问道。 “当然是干活,你下乡是来当大小姐的吗?”女知青质问。 “我昨天累晕了,现在腿还是软的,干不了活。”楚萱萱理直气壮道。 女知青冷笑:“不想干活,行啊,那就别吃饭了。在咱们这地儿,只有劳动才有饭吃。” 女知青说完,甩了辫子朝外走。 “我要吃饭!”楚萱萱的肚子叫起来,她立刻下床趿着鞋追赶。 楚萱萱吃上了下乡后的第一顿饭,但随后发现自己陷入了为了一口吃的,拼命劳动的怪圈里,像是一个陀螺,永不停歇,再没有力气去寻找章云潇谈情说爱。 直到休假的这天,她才能拖着疲惫的身体来到男知青的住处,却看到一个女的在跟章云潇说话,姿态亲昵。 妒火中烧,楚萱萱一下子就冲了过去,扬手打向那女的。 啪! 章云潇抓住了楚萱萱的手腕,怒目质问:“你干什么?” 楚萱萱的眼泪一下子落了下来,这次不是装的,而是真伤心,哭得稀里哗啦:“章云潇你个没良心的,我为了你来到这个破地方,吃了多少苦,你却背着我跟别的女人勾搭,你对得起我吗?” 楚萱萱的哭诉引来了许多知青的围观。 章云潇却没有半点慌乱,他放开楚萱萱的手,平静说道:“我从来没有要求你跟我下乡,这是你个人的行为,有什么结果也该由你个人承担。当然,如果你愿意现在回去,我会给我父母打电话,为你争取一个棉纺厂招工的机会。” 这话一出,众人的天平立刻转向了章云潇,又恨不得跟章云潇搭上关系,或许也能拿下一个招工回城的机会。 但令众人错愕的是,楚萱萱大喊:“我不回去,除非你跟我结婚!以后哪个女的敢靠近你,我就抓花她的脸!” 第114章 师公 冯明舒来到海岛小半个月后,收到了母亲和弟弟妹妹的信,还有一封是李家孩子的信。 信里写了几个男娃想当兵的愿望,问大姐夫能不能收下他们。 冯明舒看完后忍不住笑起来,将这信递给了周晋山:“你又多了几个小舅子。” 周晋山先是疑惑,看完信后明白了多出的小舅子来自哪里,他沉吟一会后道:“可以回信让他们多锻炼身体,等咱这边有招兵消息,再通知他们过来。” 冯明舒一听,忙摆手道:“孩子们的玩笑话你不要当真,我妈信里提过那几个孩子,李家叔伯是打算让他们当猎户。” 周晋山却摇头:“孩子的理想并非玩笑,我也不会给他们开后门,只是提供一个机会,能不能选上全靠他们自身素质。” “这样不会给你带来不好的影响吗?”冯明舒问道。 周晋山:“不会。” “那我回信跟他们说一声?” “我来给他们回。”周晋山拿起了笔,忽又顿住,看向妻子。 “怎么了?” “明舒,你帮我代笔。”周晋山的表情有点不自然。 冯明舒一开始不明白,后来笑了起来,她说了一句“你等等”,便去了二楼书房。 等回来,手里就多了一本字帖,她递给周晋山:“这是我小时候练字用的,你也练练。练好了,就能自己回信了。” 周晋山的表情变得有些复杂:“我都把你娶回家了,还需要练字?” 冯明舒一听他这话,眉梢微挑:“所以你之前找我学习,只是为了骗我结婚……唔唔……” 话未说完,就被周晋山低头吻住,吻得她身体发软后,这男人才辩解:“不是骗,是真心。” 冯明舒有些不信,可惜不等她提出异议,男人弯腰将她抱起,压到了床上。 一夜临窗听雨声,海棠不堪征伐苦。 周晋山低头亲了下昏睡的妻子,起床去了书房,拿起钢笔,展开字帖,一笔一划的练起来。 仿佛间,他身边好似多了一个唇红齿白的小姑娘,与他一道练着字,原本的倦意一瞬间消失了。 周晋山练到了凌晨,才熄灯回了卧室,抱住他的小姑娘。 翌日清晨。 冯明舒听着军号声醒来,发现周晋山还在床上,她有些惊讶,推了他一把:“你今天怎么赖床了?” “今天是周日,休息。”周晋山睁开眼,捉住她的手,一用力就把她拽到了自己身上。 冯明舒却想起了昨夜的辛苦,立刻挣开了他的手,翻身下床,又匆匆找出个理由:“校长许诺的大教室终于要动工了,我要去监工。” 周晋山看出了她的拒绝,笑着起床道:“我陪你一起去。” 吃过早饭,夫妻俩来到岛上中学。 这里热闹一片,有建筑工人,也有主动来帮忙的学生。 学生们看到冯明舒,纷纷停下手里的活喊“老师好”,但有人直接问道:“冯老师,你身边的人是谁啊?” 这般大咧咧开口询问的是李建国,初二一班的学生。 其实学生们都很好奇,目光在冯老师和她身边的帅气男人之间打转。 冯明舒握住周晋山的手,笑着冲学生们道:“这是我爱人,你们师公。” 这话一出,女生们哇地叫起来,夸赞老师和师公很配,但男生们都有些发蔫,有个别男生还带着敌意地瞪向周晋山。 周晋山没有跟这些毛头小子计较,他挽上了袖子,加入了干活的队伍。 几个男生不服气的与他比拼,但不管是搅拌水泥,还是砌墙,都败下阵来。 就有些丢脸。 李建国丢下手里的砖,凑到冯明舒身边问道:“冯老师,你爱人是建筑工人吗?” 冯明舒没有看出李建国的小心思,一边擦拭窗户,一边笑着摇头:“他不是建筑工人,是咱岛上的军人。” 李建国错愕了一瞬,又追问:“那他现在是副营?” 达到副营级别,家属就能随军,李建国又忍不住嘀咕了一句:“师公有些老。”很快又补充一句,“配老师有些老。” 恰在这时,周晋山回头看过来,李建国感觉到了压力,但不服气地瞪回去。 冯明舒注意到了他们之间的眼神交锋,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但还是首先维护自己的丈夫:“李建国同学,你刚刚的话不对,你师公是比老师大几岁,但算不得老,而且他的级别也不是副营,而是团级。” 李建国听到团级二字,都顾不得跟师公眼神较量了,惊愕问道:“师公有三十了吗?” “没了,离三十还差好几年呢。”冯明舒笑道,心底隐隐有些自豪。 李建国的眼神变了,他又看了眼已经转身砌墙的师公,忽然立定敬了个礼:“师公你这么厉害,我放心把冯老师交给你了。” 冯明舒:“……” 周晋山回过身来,看向那个朝他敬礼的毛头小子,只是还没有给出回应,工地上所有的男生都学着李建国立定敬礼,齐声喊道:“师公,我们放心把冯老师交给你了!” 男生们嗓门大,吼得两三里之外都能听见。 一向在学生们面前从容镇定的冯老师,第一次被他们闹得面红耳赤。 而对面的周晋山也回了个礼,锐利的眼神扫过这群孩子:“好好学习,别辜负祖国和人民对你们的期盼。” “是,坚决完成任务!”学生们齐声回道,再次传到两三里外。 等到大教室建成,关于周团长和学生们之间的对话,也传遍了整个海岛。 回到家属院,不免被邻居们打趣几句。 冯明舒一开始还有些窘迫,后来脸皮磨练出来了,也就坦然自若了。 许是广播站的工作有些忙,隔壁的严佳怡第二日傍晚才来她家说起这事,又感叹:“你们班上那些孩子可真可爱,早知道这样,我就不去广播站了。你不晓得现在广播站的工作有多累,不光要念稿子,还要写稿子。你看看,这是今天我写的稿子,站里安排我明天播。” 第115章 我们有孩子了? 冯明舒看到了严佳怡脸上隐隐的得意,她没有伸手接稿子,只问道:“你这篇稿,广播站审过了吗?” “当然审过了,副站长亲自审的。明舒,你不帮我看看吗?我觉得可能还差点什么,你帮我润色一下。” 冯明舒摆手:“我的水平哪能帮你润色稿子?我之前就说过了,我不会写稿,否则当初不会直接退出第二场考试。” “哎,我都忘了这事了。明舒,你不会跟我计较?” “不会。不过佳怡,我建议你把这篇稿子再交给站长审一遍。”冯明舒提醒了一句。 严佳怡却蹙了秀气的眉尖:“我倒是想啊,可是站长出岛了,要明天下午才回来,但我这稿子是安排在明天上午播的。” “我建议你往后推推。”冯明舒又劝了一句。 严佳怡的神情有了微妙的变化,她看了冯明舒两秒,忽然笑得很甜:“谢谢你啊明舒,我知道了。” 之后,严佳怡就告辞离开。 接下来好几天,严佳怡都没有再来过她的院子,就连秦嫂子都发现了。 “小冯,你跟隔壁王家的闹翻了?” 秦嫂子好奇问道,不得冯明舒回答,又道:“肯定是她的问题,整个家属院就没有几个跟她处得来的。” 冯明舒笑着摇头:“没有的事,她最近应该是比较忙。” 可惜,她这话很快被击碎。 严佳怡春风得意地自她家院门前经过,却目不斜视,随后许是遇到了谁,笑声连连地跟对方说起了自己在广播站的工作,说起自己撰写的好几篇稿子都被站里认可和夸赞。 “你听听,整天显摆她写的那几篇稿子,咱岛上就她会写稿子不成?”秦嫂子不服气,拉起冯明舒,“小冯你也写稿投去广播站,我就不信压不过她的风头。” 冯明舒被唬了一跳,这年代的风头可是好冒的? 立刻抚下秦嫂子的手,摇头笑道:“嫂子别说玩笑话了,我可不会写稿子。” 秦嫂子不信:“你不是老师吗?老师不会写作文?作文和写稿差不多。” “作文与写稿差不多,但我是英语老师,不是语文老师,没有写作方面的要求。”冯明舒一脸认真说道。 “是这样啊,那太可惜了。”秦嫂子一脸失望,却不知自己被人糊弄了。 英语考试最后一题可是作文,身为老师哪能不会作文写稿的? 秦嫂子又一拍大腿:“俺家几个娃,作文写得一塌糊涂,原本想请你教教他们,现在看来只能另外找人帮忙了。” 冯明舒闻言松了一口气,她最近身体疲乏,也不想增加额外工作。 送走了秦嫂子,冯明舒回到卧室想躺一会。 却不想这一趟就睡过去了,再醒来窗外天色是黑的,她连忙起床,房门就被推开了。 “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周晋山抬手覆在她额头上。 冯明舒摇头:“我没有发烧,应该是例假快来了,身体就格外容易疲倦。对了,你吃饭了吗?” 这一睡就睡到天黑,她没给做饭,也没去食堂打饭,不免有些愧疚。 “我吃过了,晚上煎的海鲜饼,还剩两个在灶上温着,我给你拿上来。” “不用,我下去吃。” 来海岛这两月,夫妻俩琢磨着海鲜的作法,海鲜饼就是其中一种,不拘什么海鲜,鱿鱼、虾、蚬子都行,打上鸡蛋,裹上面糊,往锅里一煎,味道就极好。 冯明舒肚子有些饿了,她来到厨房,掀开盖子,拿起一块金黄的海鲜饼就往嘴里送,但下一秒,张口吐了出来。 “很难吃吗?那我给你做些别的……” 但他话未说完,就见妻子已经冲到了院子里,张口呕吐。 周晋山不免急了,抚着她的后背问道:“你是不是吃坏肚子了?我送你去医院。” 说完,就要打横将她抱起。 冯明舒连忙摆手:“不去医院,你先给我打水……呕!” 吐到最后只有水,但总算压下了那股恶心感,冯明舒漱了口后,一脸复杂地对满脸急色的周晋山道:“我可能不是生病。” “不是生病是什么,我看你吐得脸都白了,咱们还是去医院。”周晋山很是着急。 冯明舒想了一会后,点了头:“行,去医院查一查。” 到了医院,她跟值班医生说起了自己的症状,医生很快写了单子:“你明早来验血。” 周晋山有些着急:“只能等到明天吗?” “明早验血窗口才开,同志你着急也没用啊。”医生无奈道。 “必须验血才能知道我爱人得了什么病吗?” “等等,谁跟你说你爱人生病了?” 周晋山被问得愣了一下,医生却恍然明白过来:“你们之前还没有过孩子?” 看见周晋山完全发懵的模样,冯明舒只好回道:“之前没有。” 其实她也紧张,手都攥紧了。 医生看出来了,安抚道:“你的症状十有八九有了,但最好还是验血确认一下。” “谢谢医生,我明早过来。” 冯明舒收起了单子,起身招呼周晋山回家。 这时,周晋山却忽然反应过来,双手落在她的肩膀上,张口问道:“我们有孩子了?” 他的手背青筋凸起,却极力控制着力道,没有让冯明舒感觉到半点不适,而他的眼眶隐隐泛红,透着激动的情绪。 冯明舒原本压制的心情也被他带动起来,禁不住摸了下自己平坦的腹部:“要明天验血才知道确切的结果。” “我明天陪你来。”周晋山立刻道。 “不用,我自己来就行,你去上班……” 但她还未说完,双脚离地,人被抱了起来。 医生还在呢,冯明舒不免羞窘,抬手拍打男人的胸膛:“快放我下来。” “你怀着孩子要小心,我抱你回家。”周晋山不容置疑地说道,身体却是紧绷着,好似抱着稀世珍宝。 “快放我下来,别让人看笑话。” “谁笑话?” 周晋山顺着妻子的目光看向医生,医生笑呵呵:“同志,你倒不用这么紧张,除了怀孕后期肚子太大之外,孕妇都可以正常走路,而且平日要多走动,生产时才会顺利。” 第116章 婆婆 经过医生的劝说,周晋山没再坚持抱着冯明舒,但一路上都握着她的手,时刻观察前路,便是有颗小石子挡路,他也要提前清除。 冯明舒嘴上嫌他麻烦,心里却涌起一股甜滋滋的味道。 到家后,周晋山扶着她坐好后,就赶去厨房为她做吃的。 “老周,我现在不饿了,你别麻烦了。”冯明舒冲着厨房说道。 “不饿也得吃一点,你现在肚子里可是两个。” “还不一定呢,说不定只是一个误会。”说得越多,冯明舒反倒越发摸不着底了,“老周,要是这次没有呢?” 周晋山从厨房走了出来,半蹲在她身前,沾了面粉的手刮了下她的鼻尖:“要是没有,那我接着努力。” 冯明舒的鼻尖被他蹭得痒痒的,又听明白那句努力的意思,脸腾地热了,抬手推了他一下:“你赶紧去做饭。” “很快就好。”周晋山笑了一声,起身去了厨房。 十分钟后,一碗西红柿鸡蛋的面疙瘩汤出锅了。 食物的香气让冯明舒的肚子咕噜叫起来,等不及周晋山慢腾腾喂她,抢过勺子就自己吃起来。 最后连碗里的汤汁也喝完了,冯明舒有些撑,起身要去洗碗活动一下。 “我去洗,你在院子里转转,走慢点。” 周晋山叮嘱着,一边洗碗,一边看着她。 冯明舒都忍不住笑了:“老周,你老家也是农村的,听说农村的女人分娩前都要忙活家里家外的活,你倒是把我当做瓷娃娃供着,不怕被老家人知道后笑话你。” “笑话我什么?” 周晋山将洗干净的碗筷放在台子上,甩干手走到她身前,俯首笑道:“笑话我运气好,娶了个漂亮又聪明的媳妇?” 冯明舒努力绷住表情,推开他的脸:“你可真不谦虚。” “我这是真诚。”周晋山纠正,又冷不丁的凑近亲了下她的唇。 冯明舒下意识的回应,忽又想起一件事,捂住男人的唇问道:“要是真怀了,咱们这样对孩子不好?” 周晋山:“……” “我明天问问医生。” 这一晚,所有亲热活动都被取消,周晋山睡了个纯素觉。 望着睡着香甜的妻子,无法入眠的周晋山,突然意识到妻子怀孕也并非全然是好事。 翌日。 天色未明,周晋山就起了床,先去营区安排好工作,然后赶回来做早饭。 冯明舒照常听着军号起床,下了楼就闻到了食物的香气。 米粥,葱花饼,煎鸡蛋,火腿肠,还有清脆可口的莴笋和小白菜。 冯明舒有些惊讶:“你怎么做这么多?” 周晋山将筷子递给她:“能吃多少吃多少。” 冯明舒昨晚吃的多,今早还真没什么胃口,只喝了半碗粥和一个煎鸡蛋。 周晋山将剩下的囫囵吃完,就推上自行车,示意她坐上去。 “不用了,走到医院也才一刻钟。” 可惜冯明舒的拒绝没有用,周晋山径自将她抱起放到了单车后座上。 秦嫂子看到他们夫妻俩骑车出门,好奇问道:“小冯,你和周团长要去哪啊?出岛吗?” “不出岛,就是去办点事。”冯明舒抢到周晋山前头回道,又拍了下他肩膀,“走,咱们快去快回。” 周晋山回头看了妻子一眼,眼底漾开笑意,而后冲秦嫂子点了下头:“嫂子回见。” “回见。” 秦嫂子下意识地跟了一句,望着骑远的自行车,忍不住嘀咕了一句:“周团长今天怪高兴的。” “你嘀咕什么呢?”秦营长戴着帽子从自家走出来,随口问了一句自家媳妇。 “俺说刚刚周团长怪高兴的,都见着他脸上有笑了。”秦嫂子道。 “这有啥稀奇的,周团长又不是黑脸包公。行了,我不跟你说了,我去上班了。” 秦营长大步朝外长,又碰见了西边院子的王参谋长,两个男人便结伴赶往营区。 严佳怡是跟丈夫一块出门的,她倒是走得不急,经过秦嫂子时抬了下下巴,又拢了下自己的卷发。 秦嫂子撇了下嘴:“有些人光知道打扮,结婚都好几年了,肚子没啥动静也不着急。” 严佳怡本要走了,一听这话扭过头:“你说谁呢?” “俺又没点名点姓,你上赶着干啥?”秦嫂子嗤了一声。 严佳怡被噎得脸色发青,冷哼一声:“咸吃萝卜淡操心,你管好你自己!” 说完,抬着下巴走了。 冯明舒不知道两个邻居之间的口角,来到医院抽完血,就坐在长椅上等待验血结果。 她还能坐的住,但周晋山没多久就起身踱步,又不时看着手表晃悠到化验窗口前。 “老周,你是不是有事?有事你去忙。”冯明舒开口劝道。 “我没事。”周晋山停下脚步坐到她身边,又与她商量道,“我想给家里发个电报,让我娘来岛上照顾你。” 冯明舒被唬了一跳,忙摆手:“不用,我自己能照顾自己,不用婆婆过来。” “明舒,咱俩都没有经验,我娘生养了我们兄弟姐妹五个孩子,她过来照顾你,我也能安心工作。”周晋山握住她的手认真说道。 冯明舒头都大了:“周晋山,你见过谁家媳妇刚怀孕就让婆婆来伺候的?而且我这还没有确切消息呢。” “冯明舒的验血单出来了,家属来取一下。” 这时,窗口传来护士的喊声。 周晋山唰地起身,冲到窗口接过了验血单,上下看了两遍还是懵的,冲着窗口问道:“同志,我爱人是怀了还是没怀?” “上面有数据,你不会看啊?”护士反问。 周团长正要诚实回答不会,手里的验血单就被抽走了。 冯明舒拿着验血单,只扫了一眼,心口就嘭嘭乱跳起来。 “明舒,是有了对吗?”周晋山握住她的手,声音有些发颤。 冯明舒咬着唇,用力地点了下头。 周晋山得到肯定的答案,脸上立刻现出狂喜之色,一把将她抱起,下一秒又担心惊扰到她肚子里的孩子,连忙就她放下。 “明舒,我先送你回家,然后给家里发个电报。” 第117章 红旗大队的周家 冯明舒拦不住周晋山给老家发电报,但经过她的劝说,来岛的人选从婆婆变成了小姑子。 邮递员带着电报骑着自行车来到红旗大队,正赶上春耕,大队里的社员有一个算一个,全部在田里忙乎。 邮递员干脆停下车子,站在道路上,冲着田野里忙碌的人群喊道:“谁是周厚发?有你的电报!” “周叔有你的电报!” 一人传一人,终于传到了周家人所在的生产小组。 这一组都在弯腰插秧,周厚发得到消息,只是愣了一下,他家老婆子就率先拔出泥腿上了田埂。 “肯定是老四的电报,我去接!” 艾桂香满脸喜色,泥腿都不带洗的,就冲上了村口的道路,从邮递员手里拿过了电报。 “娘,你抢在前头也没用啊,你又不认字。”周家老五周彩凤紧随其后,又从她娘手里拿走了电报。 她可是读过高小的,是家里除了四哥外,唯一的文化人。 艾桂香拍一下小女儿:“别啰嗦,快念电报。” “娘你别催我,电报字少,我得先翻译一下……啊!” 周彩凤忽然叫了一声,艾桂香被唬了一跳,抬手又拍了她一下:“你个死丫头鬼喊什么?” 周彩凤挨了打也不生气,兴奋说道:“娘,我四嫂怀孕了,四哥让我上岛陪嫂子!” 艾桂香听到儿媳有孕,高兴地连声说好,但随后愣了一下:“你是不是说错了,你哥让你去岛上,没让娘去?” “电报上都写着呢,我没骗你,不信你让邮递员同志给你看。” 周彩凤这话刚落,手里的电报就被艾桂香抢过去了,然后客气地请邮递员帮忙看电报。 邮递员没有推脱,看完电报笑道:“大娘,电报上提到让彩凤同志上岛。” 周彩凤得意地指着自己说道:“我就是彩凤。” 艾桂香跟邮递员道了谢,拿回电报就拉下了脸,去水沟边洗干净泥腿,掉头就走。 “娘,还没下工呢,你咋就要走啊。”周彩凤冲着母亲背影问道。 艾桂香回头瞪了眼女儿:“你娘我都快六十的人了,还不能请个假回家歇会?” 周彩凤见她娘心情不好,连忙点头:“您当然能请假,我跟您一起回家,我得收拾行李,明天就搭火车去找我四哥。” 艾桂香却不答应了:“你这么着急干什么?春耕还没结束你就要走,工分挣不够,全家喝西北风啊!” “娘,我去四哥那,又不吃家里的粮,怎么会让全家喝西北风?”周彩凤反驳。 “瞧瞧你这嘴厉害的,我说一句你就顶三句,反天了你是?”艾桂香瞪眼。 毕竟是亲娘,周彩凤也不敢硬顶,沮丧说道:“那我等春耕结束再去找我哥。” 艾桂香嗯了一声,挥手赶女儿回田里干活,自己则往大队部去了。 中午下工,周家人回到家,却发现艾桂香不见了,就连衣服也少了几件。 “坏了,我娘肯定去找我哥了!”周彩凤懊恼说道。 “不能,你娘又不识字,她怎么找过去?”周厚发有些怀疑,“她应该是去公社找你大姨了。” 两姐妹关系好,常来常往的。 “爹,你不能小瞧我娘,我娘厉害着呢。我去大队问问,如果我娘开了介绍信,那就一定是去找我哥了。”周彩凤风风火火,拔腿就往大队部跑。 周家大嫂嘀咕了一句:“不过是老四媳妇怀孕了,婆婆和小姑子就这么上心,好像谁没生过孩子似的。” 周大哥皱眉叱道:“说什么怪话呢?老四常年在外头当兵,娘想他了,借个由头去看看他,有什么不对?” “不对的多了去了,老四结婚都没带媳妇回来认亲。这会他媳妇一怀孕就急哄哄地把娘喊去伺候,这是把娘当老妈子用呢。”周大嫂撇嘴说道。 “老四喊的是彩凤,不是娘。”周大哥纠正道。 “得了,这下一下子去了两个,老四和老四媳妇这日子过得舒坦,咱就没这个福气。”周大嫂满脸的酸气。 “你可把嘴给我闭上,咱家几个孩子出生的时候,老四可是给咱们寄过奶粉的。” 周大嫂被噎住,但心底那股不服气依旧没有散。 她可是周家长媳,又生了两儿两女,本该是最受公婆看重的儿媳,结果却比不过刚进门的妯娌,这如何让她服气? 岛上的冯明舒,并不知道丈夫老家的大嫂对她有如此大的怨气。 确认怀孕后,她的工作照常,也没有对外宣称怀孕之事,直到这天傍晚被秦嫂子瞧见孕吐。 秦嫂子立刻拍大腿:“你这是怀孕了!有几个月了?” 秦嫂子如此肯定,冯明舒也不瞒着她了:“一个半月。” “哎呦,没出三月可得好好保重身体。”秦嫂子扶着她坐下,又给她倒水漱口。 “你今天就别做饭了,去我家吃,把你家周团长也捎上。”秦嫂子热情邀请。 冯明舒今天吐得格外厉害,身上没啥力气,但还是有些犹豫:“这不大好?” “有啥不好的?就是添两双筷子的事。对了,你有什么忌口的?” 秦嫂子问清楚了忌讳,就风风火火地回家做饭去了,还把她家大娃派过来照顾冯明舒。 结果,一下子来了五个,叽叽喳喳的围着她询问:“冯老师,你怀的是男娃还是女娃呀?” “冯老师,你肚里的娃取名字了吗?” 冯明舒被逗笑,摇头说道:“它还太小,是男是女老师也不知道。至于名字,你们帮老师想一个。” 秦家的五娃立刻举手说道:“老师,我想到了,它叫六娃,排我后面。” 啪的一声,五娃被他大哥拍了脑门。 “冯老师的孩子又不是咱家的,怎么能排在你后面?冯老师,叫它大娃。” 冯明舒噗嗤笑了,抬手揉了下几个娃的脑袋,余光瞥见院门口有道熟悉身影。 目光微动,她站起身,笑着问道:“佳怡有事吗?” 严佳怡神色复杂的扫了眼她的肚子,扬起一丝笑说道:“听说你怀孕了,我来给你道喜。” “是听秦嫂子说的?她呀,就是藏不住话。佳怡,快请进来。” 第118章 婆媳见面 “我就不进去了,我家里还有点事。” 面对冯明舒的热情招呼,严佳怡胸口却有些闷,随口扯了个理由就离开了。 周晋山下班回来后,夫妻俩就一起去了秦家。 今晚的主餐是秦嫂子做的猪肉大葱包子,或许是孕期口味改变,冯明舒竟没有嫌弃馅里的调料,反倒觉得极为美味。 她成功吃撑了,饭后在秦家院子散步消食的时候,顺带听了一肚子生育经和孩子经,听得津津有味。 西边王参谋长家的院子里,夫妻俩照常吃的是食堂打来的饭菜。 严佳怡没吃几口就放下了碗筷,对丈夫道:“世杰,你说咱们是不是该要个孩子了?” 王世杰闻言手中筷子顿了下,抬头笑道:“你前几天还说工作忙,领导对你又器重,顾不上别的,今天怎么就改主意了,是在哪受了刺激吗?” 严佳怡脑海里浮现出冯明舒轻抚肚子的笑容,嘴上却道:“没人给我刺激,我就是觉得咱俩结婚快三年了,该有个孩子了,家里也能热闹些。” 王世杰不以为然:“你若想热闹,拍个电报回老家,让大嫂把小宝送到岛上来陪你。” 严佳怡唰地站了起来:“王世杰,你让你大嫂把她的孩子送到岛上来,是觉得我不能生,还是根本不想跟我生孩子?” “我只是个提议,佳怡你这么激动干什么?我觉得咱俩结婚也没几年,现在应该以事业为重。”王世杰起身,拉着她的手温声劝说。 严佳怡心中郁气不减,甩开丈夫的手,出了自家院子,很快就走到了东边秦家院子外头,听到里头传出来的笑声,眼眶忽然有些发酸。 她迅速扭头,快步离开了。 说笑中的冯明舒和秦嫂子,隐约察觉大院门外有道身影,只是一闪而过。 夜里临睡前,冯明舒靠着记忆,将今晚上秦嫂子说的那些经验都记录在笔记本里,笑着递给周晋山。 “老周你看,有了这个,我自己就能照顾好自己,要不咱们别麻烦你妹妹过来了。” 周晋山扫了两眼笔记,就放下了,而后握住妻子柔软的手:“明舒,今天下午我收到了老家拍来的电报,她们出发有几天了,明后两天应该就能坐船到岛上了。” 冯明舒有些懵,她抓住了一个词语:“她们?” 周晋山点了头:“是我娘和我妹妹。” 冯明舒噌地站起来,周晋山连忙扶住她:“明舒你别紧张,我娘和我妹妹都不是难相处的人。” 冯明舒扯出一丝笑:“我知道,我没紧张,我是想去收拾房间。之前因为不知道娘也过来,就收拾了一间房,我得再去收拾一间……” 周晋山摇头打断:“明舒,不用再收拾,早先收拾的房间足够大了,咱娘和妹妹住进去没问题。” “这样会不会不大好?”冯明舒有些迟疑。 “不会,你就安心。我明天会安排人去渡口接人,你就不用管了。” “那还是我自己去,我上完课就去。” 事情商量完,冯明舒就上床睡了,只是入眠有些晚。 翌日,冯明舒起得比军号还早。 她赶去军人服务社,几乎花光了肉票、鸡蛋票和副食票,本想还买些海鲜,但刚一靠近,胸口就涌起一股恶心感,她只好放弃。 提着篮子刚走出服务社,就见周晋山迎面走来,她笑问:“你怎么过来了?之前不是去营区了吗?” 周晋山拿过她手里的菜篮子,垂眸对她道:“我回家没看到你,就猜到你来这了。” “明舒,你若是觉得家里的菜不够,跟我说一声,我来买就行。” 冯明舒摇头笑道:“我就是今天起得早,没什么事,就过来看看有什么新鲜菜。” 周晋山眼神有些无奈,牵起她的手往家走。 冯明舒挣了挣,没挣开,只好坦然面对路上熟人打趣的目光。 回到家,吃了早饭,冯明舒赶到学校,跟教数学的丁老师调了一堂课。 连着上了两节课,冯明舒顾不上休息,匆匆赶到码头,远远就看到一条渡船从西面开过来。 “嫂子您来了?” 警卫员小林看到她,立刻过来问候:“嫂子您身体还好?” “我没事。” 冯明舒刚说完这话,一阵风带着海水的腥味扑鼻而来,胸口顿时涌起一股恶心感,她赶忙掏出帕子捂住嘴。 小林见此忙道:“嫂子您回去,我在这等着就行。” 一直没跟婆家人见过面,今天或许就是第一次,来的还是婆婆和小姑子,冯明舒力求做得好一些,但也得顾忌身体,于是她对小林道:“你在前面等,我去后面坐一会。” “那行,嫂子我送你过去。” 小林执意将她送到石凳下坐下,这才往回走。 冯明舒又叫住小林:“你举着这个,我小姑子识字。” 小林接过牌子,眼睛发亮:“嫂子,还是您有主意。” 五分钟之后,渡船靠了岸,船上的人涌了下来。 周彩凤搀着老娘跟着人流上了岛,一抬头就瞅见一个牌子,上面写着她的名字,字体漂亮得很,是她都没见过的漂亮。 “娘,那是我的名字,肯定是我哥,是我哥来接咱们了!”周彩凤高兴地指给老娘看。 小林耳朵好眼力也好,立刻注意到那对穿着蓝布褂子的母女,他连忙上前问道:“请问你们是周团长的母亲和妹妹吗?” 周彩凤眼睛一下子瞪圆了:“我哥当团长了?”又踮脚左右看,“我哥呢?他在哪?” 艾桂香抬手拍了下女儿:“咋咋呼呼地像什么样?” 小林看到这里,已经能确认她们的身份,连忙接过她们手上的行李,一边解释道:“周团长工作忙,他派我来接你们。对了,嫂子也来了,她赶着上完课就过来了,只是她身体有些不舒服,在后面坐着……” 但小林话还没有说完,就见周团长的母亲从他身边蹿过去了,他连忙转过身,就见老太太精准地抓住了嫂子的手。 “你是老四媳妇?你身体哪不舒服,跟娘说。” 第119章 我都听你四哥的 冯明舒坐在石凳上,一直瞅着渡船的动静。 看到渡船靠了岸,又见小林接上了人,冯明舒便立刻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就快步赶过去。 只是她没想到,她还没走到近前,周晋山的母亲就发现了她,一下子蹿到她跟前,抓住她的手问她哪里不舒服。 这样的见面是冯明舒之前没有预想过的。 她懵了一下,就极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张口喊了一声“娘”,又回道:“我没什么事,就是稍微有些孕吐。” 老太太了然点头:“你日子浅,有些孕吐也正常,过了三月就好了。” “你是我嫂子?你长得真好看,比电影明星都好看。” 这时,周彩凤也赶了过来,双眼发亮地打量她,那大胆的眼神似曾相识。 冯明舒恍然想起来,去年联谊会上,周晋山走到她跟前,也是这般打量她的。 这俩,真不愧是兄妹。 “你这丫头没眼力见,还不帮你嫂子拿包?”艾桂香嫌弃的拍了一下女儿。 “不用了,包不沉,我自己背就好……” 冯明舒婉拒的话还没说完,周彩凤已经抢走了她的包,斜挎在自己身上,又咧嘴笑道:“嫂子,我这次上岛就是来照顾你的,有什么事你尽管吩咐我,别客气。” 冯明舒还没客气,这对婆婆和小姑子就热情得她有些招架不住。 小林是开着车过来的,装了行李拉上人,半个小时就开到了家属院。 卸下行李后,冯明舒便让小林回营区,将他送到院门外。 一回头,发现婆婆和小姑子已经围着菜地转了起来。 绿油油的韭菜,爬上架子的豆角,开着白花的辣椒,还有嫩乎乎的小白菜。 老太太背着手看了一圈,点评道:“这菜地侍弄得还行,老四媳妇,这地是老四弄的?” 冯明舒立刻回道:“对,多数活都是晋山做的。”又道,“娘, 小妹,咱们回屋,你们大老远过来辛苦了,进屋躺躺,房间已经收拾好了。” 老太太摆手:“这会儿躺不了,一路坐车又坐船,再不活动活动,身子骨都要生锈咯。” 说着话,老太太就捡起边上的锄头,进了菜地除草松土,动作熟练又利落。 冯明舒劝了几句也劝不住,就连小姑子也捋了袖子进了菜地拔草。 她无奈自己进了屋,拿起暖瓶冲了两杯麦乳精,端着来到了菜地边上:“娘,小妹,你们干活我不拦着,但先喝口东西。” 老太太确实有些渴了,闻言直起腰,回头看到儿媳手里端着两个搪瓷缸子,便点了头:“行,先喝口水。” 周彩凤可比她老娘动作快,先一步蹿到了菜地边上,笑嘻嘻地跟冯明舒道了谢,就接过了一个搪瓷缸子,仰头喝了一口就惊呼道:“甜的还有奶香,是麦乳精!” 老太太刚要伸手接杯子,一听到女儿这话,立刻缩了手:“我不渴,老四媳妇你自己喝。” 冯明舒哪能看不出来老太太这是心疼东西了。 她把缸子直接塞到老太太手里笑道:“早上晋山上班之前,特意嘱咐我,等娘来了就给娘冲一杯麦乳精,您要是不喝,晋山回来就得批评我了。” 听到她这话,老太太眼底眉梢都透着笑意,偏又唬着脸说道:“老四媳妇你别怕他,他要敢批评你,你告诉娘,娘替你抽他。” 冯明舒忙摆手,说自己不敢,又请老太太趁热喝了麦乳精。 老太太这才开始端起了搪瓷缸子,一口一口慢慢的喝,不时又砸下嘴,说这好东西给她这老婆子喝了浪费,要推给冯明舒。 冯明舒忙摆手:“娘,我刚刚喝过了。而且冲完的麦乳精放久了不好,您都喝完。” “娘,你要喝不完给我,我能喝。”周彩凤笑嘻嘻地凑过来。 老太太瞪她一眼:“你多少都没够,一边待着去。” 老太太仰头喝完了一缸子,见杯底还有些残余,又进屋拿了暖壶冲了杯底喝了下去,最后打了个饱嗝。 见老太太终于离开了菜地,冯明舒略松了一口气,指着楼梯说道:“卧室在楼上,我带你们上去看看,看还需要增添什么东西不。” 周彩凤早就对楼上好奇了,听到冯明舒这话立刻点头,抬脚就走,却被她老娘一把抓住了。 “你手都不洗干净就上楼,不怕把你哥嫂的东西弄脏了?”老太太训道。 “我洗过手的……”周彩凤辩解,但随后看到自己指甲缝里还残留了一些土,又瞧见嫂子那双白皙光洁的手,脸上不由得热了,“我再去洗洗。” 冯明舒原本想说不用再洗了,但见周彩凤已经跑去了院里,她便转身取了块香皂,送去了院里。 “用这个洗。” 乳白色的香皂,还带着香气,周彩凤眼睛发亮,伸手要去接,又瞥见老娘走了过来,她忙又缩手:“嫂子,香皂你留着,我用肥皂就行。” 冯明舒直接塞到她手里:“在你四哥这里没这么多讲究,我用什么,你和娘就用什么,顶多好东西用完了,咱们一起用差的。” 滑溜溜的香皂,光摸着就舒服,周彩凤笑弯了眼,跟嫂子道了谢,又得意地冲老娘道:“娘,还是四嫂最好最大方。” 冯明舒笑着摆手:“是你四哥大方,我都听你四哥的。” 营区里,周晋山的鼻子痒了好几次,最后一次没忍住,打了一个喷嚏。 “团长,您是感冒了吗?” 返回营区的小林,立刻关心地问道。 “没感冒。”周晋山摆手否认,又问道,“你去码头接到人了吗?” 小林赶忙回道:“接到了,嫂子也去了,我开车把她们送到了家属院,我原想留下来帮忙的,但嫂子让我回营区向您汇报,我就回来了。” 周晋山有些无奈,不知该夸这个小林老实听话,还是要批评他不够机灵。 最后,他没批评,也没表扬,只让小林回警卫队。 等到了中午,周晋山立刻骑上车了往家赶。 虽然他娘和媳妇都不是难相处的人,但婆媳俩毕竟第一次见面,周晋山也难免担心。 第120章 婆媳相处的技巧 周彩凤在院子里晾衣服,突然听到车铃声,一回头看到她四哥推着单车进院,她高兴得丢下手里的衣服,跑过去:“四哥,四哥你回来了!” 看到活泼的小妹,周晋山也露出了笑容:“几点到家的?还习惯吗?” “10点多到的。习惯,可习惯了,嫂子把她的好东西都给我用,我之前就没见过那么好的东西。” “那你就用了?”周晋山问道。 “用了呀,嫂子说是你让她把好东西给我们用的。” 周晋山:“……” “你嫂子还说什么呢?” “嫂子还说,这家里她都听你的。四哥,我发现你好厉害呀,我嫂子那么好看的人,你不仅娶进了家门,还让她听你的话,可比咱大哥厉害多了。”周彩凤笑嘻嘻地夸赞。 周晋山:“……” “你嫂子现在哪?” “在厨房,娘也在那。” 话音未落,就见她哥奔进了厨房,周彩凤忍不住嘀咕了一句:“咋这么着急啊?我嫂子又不会跑。” 厨房里,冯明舒正跟婆婆一边摘韭菜,一边商量中午的饭菜。 忽然听到门口的动静,一抬头就看到周晋山,还不等她说话,老太太噌地站起来,扑过去抓住了周晋山的胳膊。 “老四,你瘦了,也黑了……”老太太上下打量儿子,眼眶湿润,声音哽咽。 “娘,肯定是您看错了,儿子可比前些年高了,也壮了,不过确实黑了一些。”周晋山握住了母亲的手,话语中都带出了乡音,又上下打量母亲问道,“娘,您身体咋样?赶这一路很辛苦?” “娘的身体硬朗着呢,你别担心。路上也没啥辛苦,你大姨给娘和你妹妹买的火车票,还带床的,晚上能睡觉,舒服着捏……” 老太太开心地跟儿子说着这一路的事,周晋山认真倾听,不时点头回应,又分出一缕视线追着妻子。 冯明舒迎上他的视线,笑着说道:“晋山,你和娘去客厅说话,中午的饭菜我来做。” 周晋山还没来得及回应,老太太就一拍手:“光顾着跟你说话,都忘了你媳妇了。老四媳妇,你去歇着,中午的饭菜你不用管了。” 冯明舒张了张嘴,还未出声,老太太又拍了下儿子:“老四,你媳妇怀着孕呢,可不能老指使她干活。” 周晋山立刻点头:“娘,我知道的。” “娘先坐会儿,我把明舒送到楼上去,让她睡个午觉,她下午还有课。” “行,去。”老太太点了头,又冲冯明舒道,“老四媳妇,你安心睡觉,等饭菜做好了,我再让老四去喊你。” 冯明舒有些不好意思:“娘,我现在不困,还是我来做饭。” 老太太严肃道:“不困也得去睡一会,不为你自己,也得为你肚里的娃。” 见老太太如此说了,冯明舒不好再拒绝,道了谢,上了二楼。 刚进卧室,周晋山就把房门关上了,握住她的手问道:“明舒,为什么要骗我娘和妹妹?” 冯明舒错愕:“我骗她们什么了?” 见她这无辜的模样,周晋山忍不住捏了下细瓷般的脸颊:“你骗她们说,在家里你都听我的,还说我吩咐你把你的东西让给她们用。” 冯明舒原本是有些紧张的,听到他这话,忍不住笑起来:“我难道说错了吗?” 周晋山严肃道:“当然错了,这家里当家作主的分明是你这个小姑娘。你的东西,也不用让出去,你留着自己用,回头我给娘和妹妹另买一套。” 冯明舒拍开他的手,摇头说道:“你可千万别这么做,我用的东西本来就不好买,回头让你娘和妹妹用不同的,她们心里难免会有些想法。” “你想多了,我娘和妹妹不是那样的人。” 男人的思维总是跟女人不同,冯明舒懒得跟他掰扯,瞪起了杏眼:“不是说这家我作主吗?现在这事听你的,还是听我的?” “听你的。”周晋山立刻给出了答案,又道,“你想要什么东西,如果服务社买不到,就拿笔记下来,我回头让出岛的人稍上。” 冯明舒这才满意点了头,又用手指蹭了下男人带着胡茬的下巴:“出了这个卧室,到了外面,你要表现出当家的样子,别让我婆婆和小姑子起疑心。” 周晋山哑然失笑:“你这又玩得是什么套路?” 冯明舒叹了口气:“我也不想玩套路,但是没有那个当娘的,会希望看到儿子被儿媳妇管着。” 在冯明舒还小的时候,奶奶和母亲之间也是有一些矛盾的,直到她的生父卷走家财带着情人私奔到了港城,奶奶气急之下对儿子彻底失望,主要矛盾消失了,奶奶和母亲的关系才真正融洽了。 冯明舒自然不希望周晋山这个主要矛盾消失,那婆媳相处就需要讲究一些技巧了。 “老周,你以后不用给我洗衣服,也不要给我倒洗脚水,偶尔还要表现一下大男子主义。”冯明舒想了一下,“就跟隔壁秦营长差不多就行。” 周晋山:“……” “你呀,就是想的太多,赶紧睡。” 周晋山将她抱起,塞进被子里,而后拉开了房门,就瞧见慌忙倒退的周彩凤,他皱眉训道:“你在这干什么?” “我,我来找嫂子借点东西。” 对上她哥锐利的眼神,周彩凤结结巴巴的。 “彩凤你要借什么,进来说。”冯明舒赶忙坐起身,冲门外说道。 “嫂,嫂子,我就不进屋了,我,我是想跟你借本书。”周彩凤越发结巴了。 “什么书?”冯明舒又问。 “什么书都行。”周彩凤这次倒是答得快。 冯明舒:“……” 她下床穿了鞋,走出房间,冲边上冷脸的周晋山道:“晋山,你先下楼去,我带妹妹去书房挑本书。” 周晋山还没说什么,周彩凤已经蹿到冯明舒身后,巴巴地抓着她的衣袖,一副寻保护的模样。 周晋山开口道:“别给你嫂子添麻烦,拿了书就赶紧下来。” 周彩凤连连点头,如鸡啄米一般。 她平常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冷下脸的四哥。 不过,她现在好像找到了对付四哥的法子了,嘻嘻。 第121章 婆婆的改变 二楼一共四个房间,冯明舒专门收拾了一间当作书房,就在夫妻俩的卧室边上。 从滨城带来的书籍一部分放在书房,还有一部分较为敏感的书籍,则找人专门打了防水的松木箱子装起来,埋到了院子下面。 即便如此,周彩凤进了书房,看到两排书架的书,都被惊呆了:“嫂子,这么多书啊,你都读过吗?” 冯明舒笑道:“每天读一些,几年就能读完了。” 周彩凤用力摇头:“每天读书我可做不到。” “那就在想读的时候读一些,总会有进步。”冯明舒微笑说着,又从书架上取出一本书递过去,“这是一本连环画,你看看喜欢吗?” 周彩凤见过一翻,眼睛发亮:“西游记的连环画,我很喜欢,谢谢嫂子。” 十四五岁的小姑子,跟她九岁大的弟弟妹妹喜好差不多,冯明舒笑着道:“别客气,看完了,再来拿新的书。” 周彩凤连连点头,又猛地想起四哥刚刚对她的警告,便笑嘻嘻地凑到嫂子耳边低声道:“嫂子你放心,你和我哥之前在房间里说的话,我不会跟娘说的,我现在也全都忘了。” 冯明舒哑然失笑,这小丫头果然什么都听到了。 “嫂子,我觉得男人听女人的话没什么不好,我以后结婚也要找个像我四哥这样的。” 即便大胆如周彩凤,说到结婚,脸也热了,抱着书蹬蹬往下跑。 冯明舒瞧见小姑子这模样,不由得想起了妹妹明雪,便开口叫住她:“彩凤,听说你去年高小毕业就没再读书了。” 周彩凤停下了脚步,微黑的脸更热了:“嫂子,我去年没考上初中。” “那你还想读书吗?”冯明舒问道。 周彩凤挠了下头:“咱老家那边,没考上就不能再读了。” 这年代,乡下人家的日子大多不好过,送孩子读书就已经是从牙缝里挤出钱来了,考不上就老实回大队干活挣工分,哪还能想着复读再考? 冯明舒大致猜到了原因,笑着道:“你要是想读,下午就跟我去学校,我来安排。你要是拿不定主意,就下楼跟你哥商量。” 周彩凤确实有些茫然,听到嫂子后面那句话,她眼睛发亮:“谢谢嫂子,我这就去找我哥!” 蹬蹬跑下楼,周彩凤一路跑进了厨房,冲着灶前烧火的周晋山喊道:“四哥,你说我要不要继续读书?” 周晋山被问得一愣,老太太拿着锅铲冲女儿哼了一声:“你连初中都没考上,读个屁啊。” “嫂子说,她能帮我安排,我就是没想好要不要去。四哥,你给我拿个主意。”周彩凤凑到灶前央求。 “老四,你媳妇真能安排彩凤去读书?”老太太顾不上炒菜了,眼神热切地追问。 虽然妻子事先没跟他通过气,但周晋山知道冯明舒不会无的放矢,点头说道:“明舒是咱岛上的中学老师,安排彩凤进学校应该没有问题。不过,彩凤要是进了学校,成绩却一塌糊涂,到时丢的不光是你自己的脸,也是你嫂子的脸。” “所以,你要不要去读,你得自己想清楚。”周晋山的表情严肃起来。 周彩凤不禁缩了头,但又想起一件事,咬了下唇问道:“四哥,我嫂子是什么文凭?” 见她问起妻子,周晋山严肃的表情缓和下来:“你嫂子提前拿到了高中毕业证,要不是与我结婚,她今年就会考上大学。” 周晋山心底笃定,妻子要是参加高考,就一定会考上大学。而她愿意放弃学业与他结婚,随军到这偏僻的海岛上,周晋山既高兴,也有一丝愧疚。 当然,再给他一次机会,周晋山也会在冯明舒问他要不要跟她结婚时,迫不及待地答应。 艾桂香和周彩凤母女俩,听到周晋山那番话,都忍不住吸了一口凉气,老四媳妇(四嫂)居然这么厉害,她儿子(四哥)似乎有些高攀了。 “四哥,我决定了,我要读书!”周彩凤立刻做出了决定。 她要跟嫂子读一样多的书,那她以后是不是也能找到一个听她话的丈夫? “老四啊,你媳妇为你放弃了上大学,你可得对人好点,咱不能做那丧良心的人。”艾桂香训诫道。 “娘,我记住了。”周晋山满口答应,心里暗道,以后不用装作大男子主义了。 疼媳妇就该光明正大的疼! 但随后,又听到老娘喜滋滋地说道:“你媳妇读书厉害,生出的孩子肯定也是个会读书的,你俩得多生几个,以后咱老周家光宗耀祖就得靠你这一房的读书种子了。” 周晋山:“……” “娘,不用等我侄子侄女,说不定我也能读出来,考上大学……哎呦!”周彩凤信心满满的话,被老娘一锅铲敲断了。 “你上个初中都还要你嫂子帮忙,老娘能指望你考上大学?能拿个初中毕业证,老娘都得烧高香了。赶紧过来烧火,等炒好了菜,我去把你嫂子请下来。” 老太太一顿训斥,周彩凤瞬间蔫了,乖乖替了她四哥的位置,老实烧火。 冯明舒小睡了一会,午饭就做好了,却是老太太亲自过来喊她下楼吃饭。 冯明舒有些受宠若惊,上午的时候,这婆婆虽然和善,但行事自有一套,冯明舒尽量附和,不与婆婆硬碰。 而现在,只过了一个午觉时间,婆婆就变了,变得体贴,又事事询问她的意见。 婆媳关系都倒置了! 冯明舒不由得看向周晋山,眼神里带着询问。 周晋山将她扶到桌前坐下,带着笑意解释:“咱们周家往上数三代都没几个识字的,好在我娶了你,拔高了整个周家的文化水平,所以你的贡献很大。” 这是什么理论? 冯明舒还有些懵,对面的周彩凤冲她挤眉弄眼:“嫂子,等你生下孩子,贡献就更大了,我娘说,你和我哥的孩子肯定会是大学生,能够光宗耀祖。” 冯明舒大致听明白了,摸着肚子里的“光宗耀祖”,噗嗤笑出了声。 第122章 学生们的礼物 吃过午饭,冯明舒就带着小姑子来了学校,跟姚校长说明了情况。 学校对教职工家里的孩子是有一定的照顾的。 冯明舒的孩子还在肚子里,暂时是用不到这份照顾了,转移到小姑子身上,姚校长并没有异议。 问过周彩凤高小毕业的分数后,又简单地出了一些题,在周彩凤做完后,姚校长便笑着颔首:“周同学的基础打得还是不错的,你现在可以去初一的班上先跟着上课。” 周彩凤高兴得差点蹦起来,连声跟周校长道了谢,又领了书籍,便跟着初一一班的班主任去教室了,并不需要冯明舒的陪同。 对于陌生环境,这姑娘是半点都不怯场。 “你家这姑娘胆子大,挺好。” 姚校长先笑呵呵地夸赞了一句,而后说道:“但是,这姑娘的基础只能算一般,初一年级的课程已经上了大半,要是没人辅导,她多半跟不上。冯老师,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下学期让她复读初一,二是让各科老师为她单独补课,争取让她两三个月后通过初一的期末考试,就是难度有点大。” 冯明舒听完,知道姚校长是真心为周彩凤的成绩操心,她连忙道谢:“谢谢姚校长,这孩子年纪偏大了一些,各科老师也很辛苦,不好麻烦他们,我想先自己给她补课,如果期末考试通不过,再让她重新读初一。” “也可以,不过你要量力而行,以自己身体为主。”姚校长叮嘱道。 家属院就那么大,冯明舒怀孕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随后又传到了学校,于是,整个学校的教职工都对她很照顾。 没办法,全岛就这么一个英语老师,冯明舒要是哪天累到了,学校的英语课就得停了。 姚校长不放心,又补充一句:“我会嘱托各科老师,多关注周同学的学习。” 冯明舒自然能感受到姚校长关心,她起身道谢:“谢谢校长,我会注意身体,不会耽误学校的课。” “要是哪天不舒服了,该歇还是要歇的。”姚校长笑呵呵地又叮嘱一句。 冯明舒下午有两节课,都是在大教室上。 她如往常一般,准备开嗓唱一首英文歌曲时,班上的文艺委员站起来说道:“冯老师,我们大家知道您怀孩子了,我们都替您高兴,所以商量好要送您一件礼物,请您别嫌弃。” 冯明舒闻言有些感动,但还是婉拒了:“你们的心意我领了,但礼物就不收了,老师还不想被上面人审查。” 后面那句审查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学生们也跟着笑起来。 “老师,您放心,不是什么贵重物品,不会让您受到审查的。”文艺委员开口解释道。 冯明舒闻言,隐隐有所猜测,笑着道:“那老师真的很期待了。” 她的期待也没有落空,文娱委员来到台前,指挥着全班齐声合唱《why are the flower red 》。 清亮的歌声回荡在整个教室,有些人的发音并不太标准,但每个学生都完整地唱了下来。 这是他们刚学习英语两个月的成果,简直是个奇迹。 冯明舒的眼眶都不禁有些湿润,她轻抚了一下还没有显怀的肚子,开口与学生们一起合唱:“why are the flower red ?they are burng like fire……” 歌声飘荡出窗外,飞扬到蓝天碧海之上,渐渐地在整个海岛流行起来,就是小学生都会跟着曲调哼两声。 部队政治部得知这个情况后,特意调查了一番,但后来不知为何,并没有人找上冯明舒谈话,也没人制止这首歌的传唱。 周彩凤却是特别高兴,回来就跟就跟老娘说了这事,还唱了几句,结果全不在调上,发音也多是错的。 但老太太听得津津有味,还让周彩凤再唱了一遍,但被隔壁秦家大娃听见,小男孩还不知道照顾大姐姐的颜面,直接跑过来冲老太太道:“周奶奶,周阿姨唱的是错的,俺给你唱对的。” “还有俺!” 二娃和三娃也跑过来,跟着他们大哥一起唱,童声清脆又悠扬,直把周彩凤唱红了脸。 是羞的。 老太太笑呵呵地听完,掏出了麦芽糖奖励了三个娃。 待三个娃走后,转头训斥女儿:“你瞧瞧你,连三个娃娃都比不过,你还好意思天天对人说冯老师是你嫂子,你把你嫂子的脸都丢尽了!” 冯明舒从医院检查回来,恰好听到婆婆这话,笑着为周彩凤说话:“娘,您这话可说错了,彩凤这半个月学习认真,成绩进步很大,各科老师都夸赞她,很是给我长脸呢。” 听到嫂子的夸赞嗯,,周彩凤的脸更红了,昨天的月测成绩,她是倒数第一。 老太太闻言很是高兴,但看到女儿这脸色又生出一丝怀疑:“你嫂子说的是真的?” 面对老娘期待的眼神,周彩凤咬了下唇,最终还是点了头。 老太太高兴极了:“晚上我多煮个鸡蛋,给你补脑子。” 周彩凤:“……” 总觉得老娘这话不算好话,是咋回事? 冯明舒忍俊不禁,招呼周彩凤上楼去书房。 进了书房,周彩凤满脸通红地道歉:“对不起嫂子。” “你对不起我什么?”冯明舒笑问。 周彩凤挠了下脸:“我成绩差,让你丢脸,让还你为我在我娘面前说谎。” 冯明舒笑着摇头:“我可不是说谎,各科老师都跟我夸过你,说你刻苦认真,成绩有进步。” 周彩凤却满脸沮丧道:“我考试得了倒数第一,这算什么进步?” 冯明舒轻揉她的发顶说道:“彩凤,你要明白一件事,当你还弱的时候,你首先要做的是跟自己比,跟自己的过去比,只要有进步,就是好事。而你这半个月,确实比过去进步很多,值得夸赞。” 周彩凤黯淡的小眼神唰地亮了:“嫂子,进步还能这么算吗?” “当然算。而且嫂子相信,再一个月你就不会出现在倒数的名次上。”冯明舒一脸信任道。 周彩凤一下子被激起了斗志,握紧了小拳头道:“嫂子,你给我多布置些功课,我今晚上要学到十二点!” 第123章 清晨的尴尬 冯明舒对周彩凤的辅导,是根据她的基础和性格设定的。 小姑子是个胆大又有冲劲的姑娘,冯明舒并不反对她一定程度的熬夜学习,因为这姑娘需要一个较大的进步来巩固她的信心。 于是,这个傍晚,冯明舒为她多讲解了一些课程,然后留下了练习题。 到吃晚饭的时候,这姑娘扒饭的速度都加快了,但没忘记老娘专门为她煮的补脑鸡蛋,剥了壳塞进嘴里,就跑到楼上书房继续学习去。 夜里十点,夫妻俩准备睡觉的时候,隔壁书房的灯还亮着,周晋山往那边多看了一眼。 冯明舒换好了睡衣,注意到丈夫这举动,便开口试探问道:“老周,你会不会觉得我给小妹的压力太大了?” 昏黄的灯光下,妻子的情绪都摆在瓷白的小脸上,周晋山没忍住,揽住她的腰,俯首亲了一下,轻笑道:“她的压力哪有我这个当哥的大,我现在连亲我媳妇都小心翼翼。” 冯明舒:“……” 伸手推开这男人,骂了他一句“没正经”,便上床裹了被子到里侧。 周晋山跟着上来,拉开她的被子钻进去:“明舒,咱们今晚不分被子。” 医生叮嘱过,前三月不许有和谐运动。 冯明舒一开始是要分床的,但周晋山不同意,最后改成同床不同被。 男人温热的掌心落在她平坦的肚子上,冯明舒身体微颤了一下,伸手推他:“你别闹。” 周晋山叹了一口气:“明舒,我不会闹你,我只是跟你们母女亲近一些。” 男人的手确实没有乱动,冯明舒又注意到他刚刚的称呼:“你怎么会觉得是个女儿?你不想要儿子吗?” “儿子女儿都可以,但我更喜欢女儿,一个跟你长得像的女儿。”周晋山侧着身与她说道,眼底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 冯明舒的心好似被人用大手揉了一下,又酸又胀,她抑制不住地凑过去,亲了一下男人略带胡茬的下巴:“我想生个跟你长得像的儿子,到时就能知道你小时候的模样了。” 话说出口,羞耻感就冲到了头顶,冯明舒立刻转身,却又被男人揽住腰,一下子带进怀里。 男人的眼睛很亮,带着惊喜,还有一丝不满:“我小时候没什么好看的,就现在最好看,你多看看我。” 冯明舒羞窘极了,拍打他的胸膛:“我什么时候说你好看了?是娘说你小时候可调皮了,我就想看看小时候的你能皮到什么程度。” 周晋山顿时懊恼道:“我之前该嘱咐娘的,不让她说我小时候的事。” 冯明舒得意笑道:“现在已经晚了,我都知道了。” “但你还有许多不知道的,你要不要了解?”周晋山笑问道。 “什么……唔……” 冯明舒的声音和呼吸都被男人吞没,但这一次的吻很克制,温柔又绵长。 或许是体内激素的影响,身体并没怎么动情,但心底却很满足,好似整个人被温热的泉水包裹住了。 渐渐的,困意上涌,她在温柔的轻吻中睡了过去。 周晋山最后亲了下妻子的眉心,便下床出了房间,一路来到浴室。 水声响起,足足过了一刻钟,周晋山才从浴室里出来,浑身带着水汽。 啪嗒一声,客厅的灯亮了,照亮了老太太的身影。 周晋山连忙把手上的汗衫穿上:“娘,你怎么还不睡?” 老太太瞪他一眼:“我还想问你,大晚上的折腾啥?你媳妇日子浅,孩子要是被你折腾没了,老娘就打断你的腿!” 周晋山:“……” “娘,你瞎说啥呢?我什么都没做。” “你当娘耳朵聋了,听不见你们屋里的动静?娘原本还不确定,你又跑来浴室,我还能猜不到?” 周晋山:“……” 他解释不清,只好跟老娘保证以后都不会乱来,这才摆脱了老娘念叨,回到了卧室。 上床时又顿了下,转身打开衣柜,取了一床被子铺到床上。 翌日清晨。 冯明舒醒来,发现周晋山盖着另一床被子睡在她身侧,呼吸绵长。 或许是怀孕的缘故,冯明舒心底藏着的那个调皮小姑娘冒了出来,她掀开被子,翻身压在周晋山身上,抓起发尾轻扫他的额头、鼻梁还有嘴唇。 男人忽然睁开眼,湛亮又锐利。 冯明舒翻身想逃,却被男人捉住了手腕,紧接着将她压在了身下,但控制着不压到她的肚子。 冯明舒立刻感觉到成年男性在清晨时分的危险,但她不怕,还挑衅地仰头咬了下他的下巴。 周晋山身体绷紧,忍不住轻嘶一声,却发现身下的坏姑娘还在笑,他低头就亲了下去,还惩罚地在她唇上咬了一下。 “咳咳——” 房门外忽然响起了老太太的咳嗽声。 周晋山立刻放开了妻子,迅速下床穿衣服,又顺手给妻子拉上了被子。 冯明舒有些奇怪他的反应,直到周晋山拉开房门,她看到了房门外的婆婆,脸腾地热了。 “老四媳妇,娘想问问你早上想吃啥啊?”老太太站在房门口,笑呵呵的问道,眼睛迅速扫过夫妻俩的床,见上面有两床被子,提着的心放了下去。 老大的眼神虽然隐蔽,但冯明舒感知敏锐,一瞬间想明白了周晋山刚刚奇怪的举动,她哪里还能继续待在床上? “娘,我下去自己做,您休息一天。”她一边说,一边下床套衣服,连睡衣都不脱了。 老太太摆手:“休息啥?娘成天就做个饭,不累。你再睡会,娘下去做饭,好了再叫你。” 老太太说完就下楼了。 冯明舒想追下去,但被周晋山拦住了。 看着妻子红得堪比朝霞的脸,周晋山心底生出愧疚:“怪我没跟娘沟通好,你在卧室坐一会,我下去跟娘说。” 冯明舒羞恼地捶他一拳头,就赶他出去了。 周晋山来到厨房,看到母亲忙上忙下准备早饭,心底生出复杂的情绪,但还是开了口:“娘,今早就不做饭了,过一会咱们去食堂吃。” “去食堂花那钱干嘛?娘很快就做好。”老太太不以为然。 “娘,您先停下,我想跟您说件事。” 第124章 风波 老太太见儿子神情严肃,不免生出一丝担心:“可是你媳妇哪里不舒服了?” “没有。娘,您坐下。” 周晋山扶着老娘坐在椅子上,自己半蹲下来,握着她粗糙的手动容道:“娘,这些年您辛苦了。” “嗐,这年头除了资本家谁不辛苦?”老太太不以为然道。 周晋山:“……” “娘,资本家也有两种,有好也有坏……” 老太太摆手:“娘不管资本家好还是坏,你不是要说事嘛,赶紧说,说完了我好给你媳妇做吃的,她是孕妇饿着了可不行。” 周晋山发现打温情牌根本打不过老娘,只能开门见山道:“娘,我成家了,以后我们房里的事,您能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明舒脸皮薄。” 老太太愣了一下,随即一拍大腿:“你是说刚刚楼上的事?我那是盯着你,我可没盯你媳妇儿。你是不记得你小时候有多混了,你昨晚上还折腾,娘怎么能放心?” “娘,我已经长大了,而且昨晚上什么事都没有,明舒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我最重要的家人,我就是再混,也不会做出伤害她们的事。”周晋山握紧老娘的手,“娘,我真的长大了,做事有分寸。” 老太太怔了一下,随即欣慰地拍着儿子的手背说道:“是啊,你长大了,你离家都有十年了,是娘忘了,总还记着你小时候,想着事事叮嘱你,管着你……” 只是话没说完,老太太就别过脸去,眼眶泛红。 周晋山心里酸涩,抱住老太太说道:“娘,我不管多大都是您儿子,这一辈子您都可以管着我。” 老太太推开他,一抹眼睛哼了一声:“你想得美,还想老娘管你一辈子?老娘以后都不管你了!” “不是要去食堂吃饭嘛,赶紧把你媳妇请下来,她双身子可不经饿。” 老娘转变太快,周晋山都有些没反应过来,直到被老娘又骂了一句,才上楼请人去了。 在院子里背书的周彩凤,凑到厨房门口,笑嘻嘻地冲老娘问道:“娘,您也顺便松松手,别管我了……哎呦!” 老太太一巴掌拍在女儿额头上:“你想啥美事?你哥结婚了,老娘不好管,你个读书的丫头片子,老娘不管你,你还不反了天去?” 周彩凤捂着额头嘟囔:“那我就早点结婚,摆脱你这法西斯。” “你说啥?什么法西?” “周奶奶,是法西斯,就是独裁,就是坏人的意思。” 隔壁的大娃爬上了墙头,高声为老太太解答了疑惑。 老太太脸色顿时变了,抄起墙角的扫把就朝周彩凤打过去,周彩凤嗖地蹿走了。 周晋山和冯明舒下了楼,看到的就是母女俩在院子里追打的场面,隔壁五个娃还趴在墙头看着呢。 夫妻俩:“……” 见儿子儿媳下楼了,老太太将扫把一丢,叉腰骂道:“你个死丫头,今天看着你嫂子的面上先放过你,赶紧收拾一下,准备去食堂。” 周彩凤喘着气,冲着老娘吐了一下舌头,又狡黠地冲嫂子眨了下眼。 冯明舒讶然失笑,小姑子在用这种调皮的方式宽慰婆婆。 为了表示感谢,冯明舒隔天托一位出岛的军嫂帮忙带了一盒万紫千红,在小姑子十五岁生日这天送给了她。 周彩凤收到礼物,高兴得不行:“嫂子,我还以为你会送我习题册呢。” 冯明舒失笑:“我倒是想送你,但现在的书店里面已经很难买到习题册了。” 因为,时间终于走到了一九六六年五月。 岛外,许多学校已经停课,各种运动,大串联。 岛内,因为特殊的环境,军队的存在,还有姚校长以及各位教职工的坚持,学校的秩序还跟往常差不多。 只是大家谨言慎行了许多。 冯明舒上课的时候,不再唱歌,而是按照教材按部就班的教学。 若说有稍稍出格的地方,那就是将红宝书译成英文,用于教学,但事先她提交了材料给部队政治部审核。 政治部商讨之后,觉得她这主意又红又专,不但同意了,还将她译好的红宝书刊印出来,送给了岛外的中学,作为教材使用。 冯明舒因此还得到了嘉奖,没有奖金,就一张大红奖状。 老太太高兴极了,在岛上找了木匠做了相框,将奖状裱起来挂在客厅里,谁来做客都会特意介绍一番。 冯明舒有些不好意思,想要将它取下来,但被周晋山拦下了。 “明舒,有些东西摆出来,就是一种震慑。”周晋山神情郑重的说道。 冯明舒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就是有些愧疚:“你娶了我,就要陪着我担风险,对不起啊。” “说什么傻话?”周晋山将她揽入怀里,轻敲了下她的额头,“你可是被领袖夸赞过的,风波刮不到你身上。说起来,要不是听你的建议来到这岛上,咱们的日子未必能如此舒心。” 见她疑惑,周晋山低声解释:“近日,留校的同学给我写了信,提及那边的情况不大好。” 冯明舒闻言不由得紧张:“那林政委呢,他现在怎样?” 周晋山摇头:“信里没有提及林政委的情况,没消息也算是好消息了。” 在军校两年,周晋山最感激的人就是林政委了。 学习和生活上,林政委都很照顾他。 去年的联谊舞会,若非林政委让陆向前去医院拉他,周晋山也不会去参加舞会,或许错过了那一次,他就再没有机会遇见冯明舒。 “我写信回去问问。”周晋山放开妻子,就走向书房。 “你去写信,我和娘去岛上渔民家走一趟,买些晒干的海货一起邮寄过去。” 冯明舒说着就要下楼,周晋山拉住她:“你不是闻不得海腥味吗?” 冯明舒嗔他一眼:“我已经过了三个月,孕吐没有了。” 周晋山看着妻子开始显怀的肚子,依旧不放心:“你就别去了,让娘和小妹去。” “娘和小妹对这岛上不熟悉,所以少谁都不能少了我。不过你放心,我会很注意的,不会伤着你闺女。” 第125章 闯入小洋楼 就在冯明舒在渔民家换取海鲜干货时,她家的小洋楼来了一群不速之客。 一群不大的孩子拍打铁门,一边呼喝着里头的人开门。 有邻居听到动静赶了过来,但看到他们的模样,又退了回去。 见人都吓走了,跟随者对领头的说道:“鹏哥,跟着你可真威风。” 领头的正是皮大鹏,他哼笑一声:“跟着我少不了你们的好处,但是你们得听话,我让砸你们才能砸,我叫停,你们就必须停下。” 大伙儿齐齐点头答应。 “谁敢砸我家的门!”院里传出一声怒喝,是个中年男人的声音。 皮大鹏眉头皱了一下,这声音似乎听着有些耳熟,但不等他分辨,就有跟随着大喝起来:“砸的就是你家,赶紧出来!” “我倒要看看谁这么厉害!” 里头的人似乎被气急了,哐当打开了铁门,大伙儿立时冲进去,扑向了里头的人。 皮大鹏目光扫见里头的人,顿时脸色大变:“停下,快停下!” 那些人嘴里呼喝着,耳朵早听不见别的声音了,院子里的中年男人一照面就被扑倒,压住,拳打脚踢,发出惨叫。 皮大鹏扑过去解救,都挨了好几脚,他忍着痛大声喊道:“都给我停下,这是咱们苟主任!” “哪个苟主任?”大伙儿有些懵了。 皮大鹏一巴掌扇到提问之人的脸上:“这是咱们的苟主任,记住了吗?” 挨打的人连同其他人齐齐点头,又七手八脚地去搀扶地上的苟主任,但被皮大鹏挥手赶走了。 “苟主任对不起,我先扶您起来,要打要骂随您高兴——” 话还未说完,啪的一声脆响,皮大鹏脸上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苟主任又冲他啐了一口血沫。 “你个王八羔子,整人整到老子头上来了,老子现在就把你的职务给捋了!” 血沫溅到了眼皮上,皮大鹏都没有擦,他挥手让跟随者退出院子,而后噗通跪倒在苟主任跟前:“您要是不痛快,再踢我一脚。” 嘭! 皮大鹏挨了个窝心脚倒了在地上,半响才爬起来吐了一口血沫,然后又立马跪好了。 苟主任盯着他嗤笑一声:“你倒是能屈能伸,是条好狗,今天我暂且给你记下了,再给我捅娄子,老子新账旧账一起跟你算!” 皮大鹏感激的磕了两个头,才站起来问道:“苟主任,我记得没错的话,这里原来是有钱人的房子,您什么时候搬过来的?要知道您住过来了,小的就是有10个胆子也不敢来打搅您。” 见他说话还中听,苟主任纡尊降贵地回了一句:“就这几天,房管局给安排,要不是有钱人的地方,老子还不住呢!” 皮大鹏又一阵奉承,终于捧得苟主任心情好了,才从院子里退出来,而他的脸色一瞬间变得阴沉。 他辛辛苦苦爬到这个位置,便是为着今日来到这小洋楼,就是要看到曾经瞧不上他的冯同学跪在他脚边,哀求他的垂怜。 结果,他连冯同学的面都没见着,还得罪了苟主任。 他不甘心! “你,去打听一下,原来住小洋楼的人去哪了?”皮大鹏随手指了一个人。 那人立刻跑去打听了,结果却吃了许多闭门羹,直到来到一个破旧的院子,一个小脚老太太出来了。 这小脚老太太正是李老太,一把来人手腕,急切问道:“你们能去少管所zf吗?” 那小子被问得一愣,随即摇头:“那边不归我们管。” 李老太立刻甩开他的手,抬手就要关门,那小子连忙抵住:“你别关门啊,我还没问你事呢!” “没空……啊!” 李老太硬气的话还没说完,皮大鹏就带人过来撞开了门。 李老太被撞了个踉跄,气得破口大骂:“你们这群王八羔子想干嘛!我告诉你们,我家清清白白,你们别想找我家的茬!” 等李老太尖声叫喊完,皮大鹏终于确认了:“可算找着你了,老太太你还记不记得去年年底,你往我头上砸了个水瓢。” 李老太懵了一下,随即想起去年丢的那个水瓢,她为此还在巷子里骂了两个小时,又跟邻居吵了一架。 但对上领头人那阴沉的眼神,李老太咬死不认:“我家没丢过水瓢,你找错地方了。” “老太太,你刚刚可是提到了少管所,你家有人被关进去了?那你家可就不清白了,咱们得看一看,查一查,看有没有别的问题。”皮大鹏嘴角噙着笑,一挥手,十来个人立刻冲进屋子,大力搜查,顺手打砸。 李家其他人都不在,只有李老太看家,她根本拦不住人,眼见家当都要被砸没了,她大哭喊道:“你们别砸了,我承认我丢了个水瓢,我该死,你们把我这老骨头砸了!” 皮大鹏一挥手,一群人停下了动作,皮大鹏走到了李老太跟前:“现在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你要不要?” “要要要!”李老太抹干眼泪,连声答应。 “住小洋楼的冯家人去哪了?”皮大鹏盯着李老太问道。 提到冯家人,李老太也是恨得牙痒痒,但这会也不敢说多余的话,只道:“搬走了,两个月前就搬走了。” “搬去哪了?”皮大鹏立刻追问。 “我不知道,冯家丫头跟她男人走的,说是去部队随军,具体去哪我不知道。”李老太如实回道。 冯明舒走的那天,李老太还想着夜里偷偷摸进小洋楼,结果当天下午,房管局的人就过来接收小洋楼,李老太只好作罢,心底恨得要死。 看着皮大鹏骤然黑沉的脸色,李老太立刻生出了一计:“我想起来了,冯家丫头的男人原来是海事学院的学生,你带人去海事学院zf,肯定能找到他们的去处……啊!” “蠢货,你当我跟你一样蠢!” 皮大鹏将李老太一脚踢开,转身走了,但脸色比之前阴沉了百倍。 冯明舒居然结婚了,她居然真的结婚了,嫁的还是军人! 他就是爬到苟主任的位置,也不敢随意把手伸到部队去,就是海事学院也不是他能闯入的。 真是该死! 第126章 失踪的男主 大北边的农垦兵团,章云潇接到了家里打来的电话。 电话里,母亲王素娟让他安心在农场工作,不用惦记家里。 又说近期会搬家,等换了地址再通知他。 章云潇隐约听出不对,冲着电话问道:“妈,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吗?” “没事,什么事都没有。”王素娟矢口否认。 章云潇道:“妈,如果你什么都不说,我现在就请假回去。” 电话那头一下子传出了哭声,章云潇捏紧了电话:“妈别哭,有事您跟我说,我跟您一起想办法。” 一刻钟后,章云潇挂了电话,去了团部请假探亲。 团部领导不答应,说他来了两月就请假,不合规矩。 但是当晚,同宿舍的人发现章云潇不见了,立刻报到团部。 领导高度重视,立刻派人带着猎犬大范围搜索,但没有找到人,查找车站也一无所获。 兵团里渐渐传出了,章云潇误入山林被野兽啃食的消息。 楚萱萱得知这个消息时,整个人都傻了。 她不是穿书吗? 章云潇是男主,他还没被自己攻略,怎么就死了呢? 不对,章云潇肯定没死! 她不相信! 楚萱萱立刻往滨城打电话,电话接通了,余秀春接的电话。 “妈,你有没有章云潇的消息?”楚萱萱迫不及待的问道。 “你问章家小子?你俩不都在农场嘛,他的消息你咋问到我头上?” 余秀春随口问了一句,却也不在乎答案,而是高兴地跟女儿分享好消息:“萱萱,你知道章厂长现在怎么样了吗?他被gwh的人带走了!以后啊,你不用再处处讨好章家小子了,现在该是他讨好你的时候……” 楚萱萱的大脑都懵了一下,她打断余秀春的絮叨:“章厂长怎么会出事?” 章厂长可是男主的父亲,是男主的靠山,他不该出事啊,书里也没这一节。 “我咋知道?” 电话那头,余秀春有些支支吾吾。 “妈,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跟你有关!”楚萱萱冲着电话就吼了起来。 “你吼我干什么?我还不是为了你,章家瞧不上咱家,不就是他家有个厂长吗?我就贴了他一张大字报,想让他停几天职,谁知道后面跟了一片大字报,gwh的人就进厂把他带走了。我看呐,带走得好,他要不走,你爸也没机会当上组长,更没办法被选入厂革委会……” 楚萱萱已经听不下去了,冲着话筒吼道:“你们什么都不懂,你们把我害惨了!” “你这死丫头没良心啊……喂喂……” 电话那头已经传出了忙音,传达室里,余秀春生气地挂断了电话,一回头就被身后胡子拉碴的男人吓了一跳:“你是谁啊,跑这来干什么?” 男人扒拉一下胡子,讥笑一声:“余阿姨认不得我了?” 余秀春一下子瞪圆了眼睛:“章云潇,怎么是你?你怎么跑回来了?” “我不回来怎么知道,是你贴了我爸的大字报。”章云潇讥笑。 “又不是我一个人贴的,你找我干什么?”余秀春梗着脖子嚷道。 “放心,我会一个个找过去。”章云潇脸色阴沉地说完这句话,转身就走了。 余秀春大松了一口气,随即又哼了一声,章家小子如今是秋后的蚂蚱,自己用不着怕他! 到了家,余秀春还将这事当作笑话一般讲给了楚洪军听。 楚洪军也没在意,又提起了另一件事:“章家垮了,萱萱没必要再待在农场,我近期会想法子将她调回滨城,再找个好人家把她嫁过去,对咱家也能有些帮助。” 余秀春一听,立刻明白了:“你是不是已经给萱萱找好婆家了?对方愿意出多少彩礼?” 楚洪军嫌恶地瞪了妻子一眼:“你眼里就只有彩礼,不懂得啥叫政治!” “我眼里就只有彩礼咋的了?谁家嫁闺女不要彩礼?我要彩礼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咱儿子娶媳妇!楚洪军我告诉你,你别把政治那一套搞到家里来!” “没有见识的女人,我懒得跟你吵,今晚上我去睡宿舍!”楚洪军丢下这句话,摔门出去了。 “睡宿舍?我看你是睡妖精去了!”余秀春气得大骂,砸了手里的搪瓷缸子,可惜搪瓷缸子结实,只摔掉了一点漆。 只是楚家两口子谁也没注意到,在筒子楼某个阴暗的角落里,藏着一道身影,对方很快跟上了楚洪军。 棉纺厂换了领导班子,生产虽然没停滞,但效率低了很多,瑕疵品也多了很多,不过,这不影响普通工人的工资。 所以,家属院的生活好似没有什么变化。 但一周后,有几家人下班回家,发现家里多了一份大字报,上面条理清晰记录了家中某人违规犯纪的事情,抑或者是家中某件隐秘事。 这几家人脸色全都变了,变得惶恐不安,想要将写大字报的人揪出来,可惜根本没有线索。 直到隔日,他们收到了一份信,信里要求他们为章厂长平反。 但把章厂长搞下去的那些大字报,就是他们这几家捏造的,他们要是去为章厂长平反,就是把自己送进去啊! 没人愿意去! 但那些出现在家里的大字报,如同一只大手扼住了他们的喉咙。 两害取其轻,最终经过一个晚上的煎熬,各家都舍弃了一个人,去了gwh主动认错,承认当初是因为嫉妒或者因为某件私事,故意污蔑章厂长。 唯有余家没去,因为楚洪军想要余秀春担下捏造之罪,但事实上,当初余秀春是在丈夫的怂恿和授意下贴的大字报。 而被投入家里的大字报,上面写着楚洪军出轨厂里某个女工,时间地点完全对得上。 余秀春原本只是怀疑,如今被证实,气得几乎要疯了:“你个王八蛋想让我替你担罪名?我呸!我今天就要撕下你的脸,让全厂的人都看看你是什么德行!” 说完,她就抓起那张大字报往外走,但被楚洪军薅住了头发,狠狠甩到了墙上。 “贱人你别忘了,是你偷人在先,你偷的还是你妹夫,咱俩到底谁更不要脸!” 第127章 破碎 到底谁更不要脸? 楚家夫妻俩厮打了一番,也没有打出个结果,倒是让筒子楼的邻居都看了一场热闹。 之后,关于夫妻俩各自偷人的事,迅速传遍了全厂,事件中心的那名女工咬定是楚洪军逼迫的她,又去厂革委会告状。 虽然这种男女关系很难界定,但这事影响恶劣,最终厂子开除了楚洪军。 余秀春趁机跟楚洪军离婚,这才保住了她在棉纺厂的工作,不过她也不好过,因为以前得罪的人太多,如今只能夹着尾巴做人。 另一边,面容苍老了许多的章厂长,在厂里职工的欢迎下,回到了专家楼,回到了他原来的家。 曾经打砸过的屋子,已经被收拾好了,又安置了新的家具,但总有一些角落残留些许痕迹。 送走邻居后,关上门,章厂长立刻抓住妻子的手问道:“咱儿子呢?” “爸,我在这。” 章云潇从里屋走出来,脸上的胡须依旧没刮,而头发已经长长,几乎盖住眼睛,全然不见往日的俊秀模样。 “云潇,爸谢谢你。”章厂长抓住儿子的手,双眼湿润。 章云潇摇头:“爸,是儿子该谢谢您,您保护了我这么多年,如今我才看见了世界的真相。” “现在看见也不晚,你长大了,成熟了。”章厂长欣慰地拍着儿子结实了许多的胳膊,又问道,“你现在有什么打算,留在滨城吗?” 章云潇摇头:“爸,我想回兵团。” 王素娟立刻变了脸色:“你不能回去!你原本就是偷跑出来的,你回去肯定要受罚。” 章云潇神色坚定地说道:“妈,我做错了事,受罚是应该的,顶多是关禁闭,或者是被分配最苦最累的活,这些我都可以承受。但我若是留在滨城,我就是黑户,是盲流。” “我和你爸会想办法……” “妈,现在的局势不一样了,您和爸爸最好什么都不要做。我们都不知道这场运动什么时候结束,也不知道会有什么变化,所以目前宜静不宜动。”章云潇分析道。 王素娟还想反对,但章厂长止住了她:“素娟,儿子分析得对,咱们现在不能动。”而后冲章云潇问道,“你打算哪天走?” “爸,我今晚就走。” “行,爸现在给你收拾东西。” “爸,不急,我想先去个地方。” 章云潇带上了帽子,走出了专家楼,偶有邻居碰见,也没人认出他。 一路穿街走巷,傍晚时分来到了某个街口,抬头就能看见晚霞下的小洋楼。 但这栋楼早已换了新主人,进进出出许多被看章,早已不复往日的静谧和美好。 他看了一会儿,转身就要离开,却被一人叫住了。 “这不是咱们章大班长吗?” 章云潇回过身,对上皮大鹏戏谑的目光,冷淡地问道:“有事吗?” “没事不能叙叙旧?咱们可是老同学。” 皮大鹏抬手搭上章云潇的肩膀,抬起下巴点了下不远处的小洋楼:“你跑到这,是想来见冯同学?可惜,她早就结了婚,跟她丈夫去部队了。” 都是老同学,谁不知道谁那点心思? 皮大鹏扑了个空,心里不爽,自然要让别人跟着不爽一下。 不想章云潇淡漠说道:“我知道,她结婚那天我来过,她走的那天我也见着了。” 皮大鹏愣了一下,随即脸色阴沉起来:“章大班长,你可行,眼睁睁的看着心仪之人嫁给别人,却什么都不做!” 章云潇没有回应,只冷漠地瞧了皮大鹏一眼,拍开对方的手,转身就走。 道不同,不相为谋。 甚至,他有些庆幸,当初没能娶到冯明舒,对他和冯明舒都是幸事。 因为,他没有自信能在这场风波里护住冯明舒。 “章大班长别走啊,咱们不谈女人谈事业。你救你爸的事,我都知道了,我们苟主任也很欣赏你的能力。来,加入我们,你的身份和工作都会得到解决,你喜欢哪个女人,咱们这一大帮兄弟也可以帮你去追啊。”皮大鹏追上了章云潇,笑嘻嘻的许诺。 章云潇的拳头捏紧了,但没有挥出去,他侧过身,看向嬉笑的皮大鹏:“你这邀请不够诚心。你知道,我要是去了苟主任身边,你的位置就保不住。” 皮大鹏眼角抽了一下,抬手按住章云潇的肩膀:“果然是章大班长,什么都瞒不过你。那么,好走不送!” 章云潇走了,皮大鹏盯着他的背影瞧了许久。 半月前回滨城的时候,章云潇没有介绍信,只能扒火车。如今离开,章厂长还是偷偷托了熟人,为儿子买了票,送他上了火车。 王素娟几乎要哭晕过去,却拦不住奔驰的火车,一路向北而去。 农垦兵团,楚萱萱终于得知了楚家的变故,但她一点没伤心,她高兴着呢。 高兴章云潇没有死,高兴章云潇十有八九会回到兵团,那她的攻略计划可以继续进行! 可谁料,章云潇一回了兵团立马被关了禁闭,刚放出来又要被分到另一块更偏远的农区,以后两人连面都碰不上。 楚萱萱不甘心,在他走的那天追到了场区大门:“章云潇,你是不是故意的,故意躲我?” 这一次,章云潇没有给她一个眼神,把行李丢上卡车车厢,就抓住挡板往上爬,结果大腿被抱住了。 “章云潇,我父母的事跟我没关系,我知道你父亲的事以后还骂了他们,所以你不能怪我,不能把气撒我身上……啊!” 楚萱萱被踹到了地上,她满脸错愕地看向已经爬上卡车的章云潇:“你打我,你打女人?!” 章云潇站在车上,居高临下地俯视楚萱萱:“对,我打你了,团部就算要惩罚我,也没有更远的地方发配我了。” 章云潇那混不吝的语气,让楚萱萱打了个冷战:“你怎么能打女人,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这一切不都是你逼的吗?人被逼到极限,什么手段都能使得出。楚同志,我劝你离我远一点,不然下次就不是一脚的事了。”章云潇语气冰凉,眼底没有一丝玩笑的意味。 卡车开走了,楚萱萱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嘭地碎了。 她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第128章 小王庄的故事 冯明舒并不知道滨城章家的事,因为她当初离开滨城的时候没有给人留下地址,就是周边的邻居也没有留。 所以,小洋楼的情况她也不清楚。 离开那天,她中途去了一趟房管局,将房子交给了房管局打理,租金每年只有一块钱,直接签了十年,就跟白送差不多了。 十年后,如果她还能回到滨城,小洋楼就能回到她手里,要是不能,那也就不强求了。 类似处理的,还有冯家在乡下的祖宅。 冯明舒对祖宅更关注一些,到了海岛后,立刻就给王妈寄了信,也捎了一些海鲜干货。 王妈当下就回了信,还给邮寄了一些梅干菜。 按照双方之前的约定,之后就没再联系。 直到今年八月份,王妈忽然给她来了信。 信中写到,村里那些毛头小子姑娘们被外面的风气影响,要搞什么破四旧,山上的寺庙,家里的祖宗牌坊都被砸了烧了,后来他们又闹着要把冯家祖宅给推了,说是资本家的东西不能留。 关键时刻,王妈按照之前冯明舒的交代,先拿出了她被领袖夸赞的那份报纸,之后又拿出了一份租赁合同。 合同上写明,冯家祖宅以每年一块的租金租给大队十年,租金已付。 大队长看见那合同是有些懵的,因为大队根本没付过那份租金,但不耽误他立马认了下来,然后表示冯家祖宅是大队的财产,谁也不能破坏。 祖宅保住了,又很快被大队安排给下乡插队的知青当宿舍。 王妈家的自留地就在冯家祖宅附近,所以王妈每天都会顺带去瞅一眼。 这一瞅,就瞅见有个女知青在冯家院子里挖地掘土,王妈去理论,那女知青只说要挖地种菜,免得浪费大好的院子。 但事实上,大队给知青们分了自留地,根本用不着他们在院子里种菜。 王妈觉得不大对劲,但又没立场阻止,所以给冯明舒写了信说明情况。 冯明舒看完了信,幽幽叹息一声。 这世上聪明人很多啊,但冯家祖宅藏宝的地方可不是一般人能找到的。 当然,就算有个万一,她鞭长莫及,也只能放弃。 于是,冯明舒给王妈回信,告知她只要房子没倒,就不用管。 王妈半月后收到信,松了一口气,然后对小儿子小儿媳道:“早就说过,太太和大小姐早就把钱财都捐给给国家了,那座祖宅就是个空屋,冯家人念旧,才留下它。” 王妈小儿子是老实性子,听他妈这么一说,就点头表示知道了。 但小儿媳却撇了下嘴:“妈,这话也就您会信,那些资本家个个奸猾着呢,肯定事先藏了东西,就是不知道藏在哪……” “你给我闭嘴!” 王妈一拍桌子,指着小儿媳骂道:“没有冯家就没有咱家现在的好日子,你这么不知足,那就给我滚回娘家去!” 小儿媳被骂懵了,难以置信地问道:“你刚给你们王家生了孙子,你就要赶我走?” “你不走,我怕我的孙子被你教成了白眼狼。”王妈冷笑。 见孙子打动不了婆婆,小儿媳立马冲着丈夫嘤嘤哭起来,王妈小儿子受不住,也舍不得媳妇,跪下来求母亲。 王妈终是心疼儿子,没再赶儿媳回娘家,但到底有了心结,之后不管孙子孙女,她都带在身边自己教。 当然,这是后话。 当下,冯家院子被刨了个遍,菜还没种下,先赶上下雨,整个院子就没法下脚了。 这让知青们很烦躁,纷纷指责提议刨院子的女知青刘心宜。 刘心怡也烦躁,院子都刨地了,灶台炕底也都搜过了,但什么都没找到。 可她穿越之前,曾看过国内十大富豪之一的钱豪勇的专访,专访中钱豪勇明明说过,他的起家之资就是从冯家祖宅中得到的。 发家后,他又想方设法把冯家旧物赎买回来,还给了冯家人,又赠送对方部分公司股份,以及一座豪宅,由此成就一段佳话。 刘心怡不在乎什么佳话,她穿到这个时代后,满心里就只有两件事。 第一是找到钱豪勇,提前抱大腿;第二,找到冯家祖宅中的财物,留下小部分防身,大部分交给钱豪勇算作投资,也能由此绑定两人的关系。 刘心怡看过报道,钱豪勇一直没有结婚,就是绯闻多了些。 不过,有钱人绯闻多是难免的。 但自己要是在钱豪勇落魄时就陪着他,加上给他投资的恩情,就不信不能绑住他。 只是刘心怡没想到的是,第一步就差点卡住她,她寻到钱豪勇的家乡,却根本没找到叫这个名字的人。 就在她绝望快放弃的时候,在一个黑市里她见着了一个长得像钱豪勇的二流子。 打听过后得知,得知这个人叫钱二勇,住在小王庄,而非县里或者公社,也不是什么上进的好青年,而是黑市里出了名的心黑手狠之辈。 虽然这些信息跟她看过的专访有些差异,但成功人士在发达后,相对美化自己的出身经历,再改个名都不算什么。 关键是,那张脸对上了。 刘心怡喜出望外,立刻利用黑市设计了一场被人追打的戏份,在一个巷子里成功扑到了钱二勇,接下来就是英雄救美的故事了。 剧本多完美。 但实施中却有了偏差,或者说她算错了钱二勇的性子。 钱二勇根本就不是个怜香惜玉的,不但躲开了她的投怀送抱,还在她抱着他大腿时一脚蹬开了,还嫌弃她长得不够美,没资格用美人计。 刘心怡当时气得差点破功,好在黑市的人够给力,成功堵住了钱二勇,但之后的发展依旧出乎她的意料。 钱二勇踩着她的肩膀翻墙逃走了,把她留给了黑市的人。 或许在他眼里,自己本就跟黑市的人是一伙的。 万幸,有公安得到消息,将她解救出来。 一计不成,她干脆报名插队,又利用自家亲戚在知青办的关系,成功让自己落户小王庄成为知青。 第129章 我认定你了! 在小王庄看到冯家祖宅那一刻,刘心怡开心坏了。 立刻就动了心思,挑拨一些热血上头的学生砸了冯家祖宅,这样她之后就好行事了。 结果,却被王家老太太拿出一份租赁合同搅和了。 刘心怡自然不会轻易放弃,她只用了一些小手段,他们这些住进村民家中搭伙的知青就接连闹出事,大队部无法,只能让知青从村民家里搬出来住宿舍,在刘心怡有意无意的提点下,大家一致选定冯家祖宅作为知青宿舍。 前头进展都顺利,但寻宝这一节又卡住了。 难道真的要推到冯家祖宅才能找到吗? 二十年后,钱豪勇在专访中似乎提到当时的冯家祖宅已经坍塌了。 但现在想弄倒冯家祖宅,大队部就第一个不答应。 她就算使了法子将房子弄塌了,大队部一定会追究,到时说不定就是大队部找到那份藏宝,自己完全沾不上边。 她可不会做替人做嫁衣的事。 “刘知青,我早就说过,挖地也不能把整个院子都挖了,得留出一条路,现在好了,整个院子都成了泥塘了,下脚都没有地儿,你说怎么办?” 身旁女知青的指责,让刘心怡烦上加烦,不客气地怼回去:“下不了脚就别下,在屋子里老实待着!” 女知青被刘心怡怼得脸都红了,气道:“你什么态度?” “我就这态度!” 刘心怡唰地站起,目光扫过在场所有知青:“这院子是我替大家争取来的,挖地种菜也是你们同意的,如今下了场雨路面不好走,你们就把责任全推我身上,不觉得你们自己过分了吗?” 知青们面面相觑,一时间无人说话。 刘心怡又缓了语气说道:“大家都是同伴,遇到困难要想法一起解决,我现在出去找人想想办法。” 经过这一番,不少知青心生愧疚,纷纷提出跟她出去一块找人,但刘心怡摆手拒绝了。 她换上了自己最漂亮的那件红底白花的布拉吉,脚上穿上一双崭新又秀气的水胶鞋,撑着伞,安全无虞地淌过了院子里的泥水,又找到了一道沟渠,清洗了鞋上的泥水,干干净净地前往钱家。 刚到钱家门口,就看到了穿着蓑衣往外走的钱二勇,刘心怡立刻扬起完美的笑容打招呼:“钱二哥,你要去哪啊?” 钱二勇看到刘心怡只觉得烦躁。 头次见面是在送走冯明舒一家人的那个中午,在他去黑市的路上,这姑娘使了美人计要缠上他,好在他机灵逃了出去,然后顺便给派出所送了个信。 事后,他打听了消息,公安去得及时,姓刘的姑娘没受到啥伤害就被救下了,而且这姑娘好像跟他在黑市的对头真没啥关系。 但他会愧疚吗? 当然不! 把事情丢到脑后,钱二勇继续他在黑市上的生意,日子过得很滋润,还抽空去了一趟滨城,想看看那位嫁给了军官的冯家大小姐日子过得好不好。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冯家的小洋楼已经换了主人,被看章进进出出。 打听过后,得知冯家大小姐数月前就跟着她的军官丈夫去部队了,地址不明,归期不定。 钱二勇心情复杂地回了小王庄,也没心力去弄生意了。当然,近期风头紧也是原因之一。 只是他没想到,自己不找事,事倒是找上门来了。 没几天,一批知青来插队,其中就有那位“美人计”刘姑娘。 刘姑娘还想住进他家里,钱二勇当然不答应,又警告她离自己远点。 得了警告的刘姑娘,确实离他远了一点,但他很快发现村里的事多了,始作俑者似乎就是这位刘姑娘。 眼下又看到刘姑娘找上门,钱二勇双眼微微眯起,目光扫过姑娘身上的布拉吉,脚上的水胶鞋,最后落在她裸露的手臂上因为秋雨的寒气激起的鸡皮疙瘩。 钱二勇上前一步,抬手抚了一下那截手臂,立时看到刘姑娘羞红了脸,又水眸盈盈地仰头看他。 钱二勇嘴角微勾:“我这么调戏你,你都不躲?” 第一次不是见面就喊她滚,刘心怡高兴得很,哪里会在乎什么调戏不调戏。 况且,摸下手臂放在后世根本不算事。 钱富豪年少时果然纯情! 心思百转,刘心怡面上只有娇羞的红润,扬起脸说道:“我知道那天是你叫公安去救我的,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所以,你对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钱二勇闻言嗤笑一声:“我不过是举报我的对头,根本没想救你,你可别自作多情。” 钱富豪年少时这么嘴硬啊! 她就喜欢嘴硬心软的少年,调教起来才够劲儿! 刘心怡双眼放光:“钱二哥,不管你是因为什么去举报,反正我是因你被救,所以你就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认定了!” “随你。” 钱二勇嗤了一声,抬脚往外走。 刘心怡立刻跟上,亦步亦趋,撑着伞一路跟到了后山入口。 雨水瓢泼,山路湿滑泥泞。 刘心怡有些紧张了,上前抓住了钱二勇的手:“钱二哥,下雨天山上危险,不要去。” “你管我?”钱二勇挑眉,眼底透出危险的气息。 刘心怡立刻摇头:“我是担心你。” 钱二勇甩开她的手,冷笑道:“你还没资格出现在我身边,滚!” 说罢,径自往山上走。 刘心怡冲上去拉住他:“我要怎样做才有资格?” 钱二勇扫了眼她的脸,吐出一句话:“把伞丢了。” 刘心怡犹豫了一秒,就丢开了伞,瓢泼的大雨立刻将她身上浇湿了,布拉吉的布料贴在身上,曲线立马显现出来。 钱二勇的目光落在她的曲线上,刘心怡羞窘的环住了胸,又扬起被雨水打湿的脸问道:“钱二哥,我现在有资格了吗?” 钱二勇笑了起来,他笑得很大声,一边笑一边将自己身上的蓑衣脱了下来,盖在刘心怡身上。 “回去,你这样的姑娘我下不了手。” 说罢,他顶着大雨继续爬山,速度很快,转眼就没影了。 刘心怡望着他消失的背影,心口第一次砰砰乱跳起来。 不是为二十年后那个英俊帅气的富豪心跳,而是为山上那个痞坏又纯真的少年。 第130章 受惊 王妈之后又给冯明舒寄了信,提及住在冯家祖宅的知青安分下来了,刨开的院子只有一半种了菜,另一半恢复如初了。 信里还写了些村中的家长里短。 其中就有钱家二小子的事,王妈说这小子本是个聪明的,但因为不务正业,大家都不怎么看好,有闺女的人家都警告闺女不许跟这小子来往还喜欢跟着他。 结果倒好,有个下乡的女知青喜欢上了钱家二小子,毫不避讳地大胆追求,钱家二小子似乎有些不耐烦,但王妈预测两人好事将近,毕竟女追男隔层纱而已。 冯明舒看完信之后,想了一会才想起,钱家二小子就是今年年初在小王庄喊她大小姐的痞气少年。 又在她坐班车返回滨城,凑在她耳边说了一句浑话,把她气了一遭。 现在回想起来,她早已没了怒气,只余下一些感慨。 转眼大半年过去,她在海岛上平静生活,肚子都大成西瓜了,老家曾经的混小子也即将与女知青结婚,这就挺好的。 “在看干什么?” 周晋山走到她身边问道。 冯明舒回过神,将信纸递过去笑道:“王妈寄来的信,说了一些老家的事。” 周晋山接过信随手放到桌上,便搀起妻子的胳膊:“明舒,按照医嘱,你每天至少得散步半小时,我扶着你去院子里走走。” 冯明舒并不想动,因为太累了,她如今上课,一天就上一两节,好在学校照顾她这个孕妇,讲台上特意放了一张椅子。 下午上完课后,她就回到家瘫在躺椅上。 “老周,让我再坐一会?”冯明舒与他打商量。 粉面桃花的妻子娇娇软软地跟他撒娇,周晋山的心荡漾了一下,好在下一秒坚守住了:“明舒,咱们先走一走,完事我给你捏腿。” 行,老周最近捏腿按摩的手艺都练出来了。 冯明舒将手递给他:“咱们今天出去走走,院子里我转烦了。”见周晋山要开口,她又补充道,“不走远,就在院外那条小道上。” 但随后又想起什么,收回手,微偏着头看向周晋山:“周团长,你是不是觉得搀着我散步丢了你这个团长的脸,所以不情愿?算了,我去喊彩凤陪我。” “嫂子你喊我?” 二楼,周彩凤手里拿着一本书,探下头来问道。 “没你的事,看你的书去。”周晋山往楼上挥了下手。 周彩凤“哦”了一声,却依旧趴在护栏上往下看,面上笑嘻嘻。 周晋山:“……” “冯老师,咱们走,我情愿得很。”周晋山把手伸给了冯明舒,一脸无奈。 冯明舒笑得肚子有点疼,赶忙止住笑,把手搭在男人宽大的手掌上,借力站了起来,男人的另一只手就扶到了她的腰上,稳稳当当。 挺着肚子,慢悠悠的走出了院子,周边的邻居纷纷打招呼。 “冯老师出来散步了?” “周团长陪着呢?可真是模范丈夫啊。冯老师,你可真有福气。” “冯老师,看你这肚子,预产期应该不到一个月了?” 冯明舒原以为周晋山会不自在,却没想到他会替她一一回应邻居们招呼。 “对,我带冯老师出来散步。” “预产期就在下个月。” “嫂子,你这夸赞让我受之有愧,能娶到冯老师才是我的福气。” 周晋山的回应让嫂子们都笑了起来,打趣说要让自家男人过来跟他学一学。 正说笑间,政治部的鲁主任忽然带了一队士兵走过来,神情严肃,透着威严。 见此,嫂子们纷纷停止了说笑。 冯明舒心中一跳,下意识抓住了周晋山的手,又在下一秒放开了。 她自己的事,自己面对。 只是手还没有完全分开,周晋山反手握住了她的手,抬眸迎上鲁主任的目光,问道:“鲁主任,您来这有事吗?” 鲁主任脚步一顿,扫了眼冯明舒凸显的肚子,开口道:“周团长,先带你爱人回院里,我要去隔壁一趟。” 冯明舒愣了一下,转头看向周晋山。 “谢谢。”周晋山道了谢,立刻搀起妻子转身往自家院里走。 鲁主任带着士兵与他们擦身而过,走向西边院子。 冯明舒忽然明白过来,对方不是来找她的,而是去隔壁王参谋长家。 她隐隐有所猜测,但肚子开始不舒服,她不敢多想,抓紧周晋山的手道:“老周,我有点走不动了。” 周晋山闻言,神色紧张起来:“是惊着了吗?我抱你去医院。” 说着,就弯腰抱起她要走,冯明舒忙道:“没那么严重,就是有点不舒服,你抱我进院子休息一下就行。” 周晋山观察她的神色,见她并没有太过难受,这才点头转身进了院子。 还未将她放在躺椅上,隔壁院子已经有了动静。 “我的稿子都是经过站里审查的,要有问题应该去追究他们,而不是我!” 隔壁,严佳怡的声音尖利又惊慌。 “广播站会有人去查。但你的问题不仅仅是稿子问题,还有你的家庭,现在立马跟我们走,把事情交代清楚。”鲁主任严厉说道。 严佳怡似想到了什么,慌张倒退:“我不去,我没有问题,我跟老王结婚的时候是经过政审的。老王,老王你快出来替我说句话啊!” 王参谋长从屋里走了出来,但他脸上的表情却透着痛惜和懊悔:“佳怡,我也没想到我们当初结婚的时候,你会用假材料欺骗我。” 严佳怡懵了:“王世杰,你这话什么意思,我怎么欺骗你了?” 王世杰叹了一声气:“你给我提供的亲眷材料没有错,但你故意漏下了你小姨,你小姨在解放前就随她丈夫去了对面的宝岛,我没说错?” 严佳怡的脸上血色瞬间褪去,她慌张地抓主丈夫的手臂说道:“世杰你要相信我,我并不是故意隐瞒,是我们家早就跟我小姨断绝了关系,我家的族谱上都没有了我小姨的名字……” “佳怡,你自己去跟组织说。”王世杰叹了一口气,用了一些力气才将严佳怡的手捋了下去了,又给了鲁主任一个眼神。 鲁主任带人上前,严佳怡没有再躲避,只直直看着丈夫问道:“如果我说我怀孕了,你依旧不肯救我吗?” 第131章 娘,我可能要生了 王世杰愣了一下,而后无奈说道:“抱歉佳怡,我王家不能有一个成分不清白的子孙。” 王佳怡听完丈夫的话,一下子笑起来,笑得眼泪簌簌往下落。 她的笑声越过围墙,传到了隔壁。 冯明舒一下子抓紧了周晋山的手,她张了张口,但最终什么都没说。 周晋山轻抚妻子的肚子:“明舒,我知道你的意思,你不要着急,我出去看看。” 冯明舒又赶紧抓住他的手道:“量力而为。” 周晋山点了头,喊来妹妹照顾妻子,便大步朝外走。 走到院门口,正赶上严佳怡仰头路过他家的院子,而王世杰并没有出来,只有鲁主任带着士兵严密看管着严佳怡。 见到周晋山,严佳怡脚步顿住,侧头冲他笑道:“我赶不上你们家孩子出生,就先给你们道声恭喜。” “谢谢。”周晋山道了声谢谢,目光移到她的腹部上,眉梢微动了一下。 严佳怡捂了下肚子笑起来:“你们刚刚听到了?别担心,我说的是假的,回去告诉你媳妇,让她平安把孩子生下来。” 说罢,就偏过头,冲鲁主任道:“走。” 似乎不想让邻居看到她的狼狈,她走得很快。 但东边院子的秦嫂子抱了个食盒跑了出来,追上人后不顾士兵的拦阻,坚定地把食盒塞给了严佳怡手里:“你刚上岛那天就答应去我家吃饺子,这么久了也没去,我就给你送来了,做邻居这么多年,你总得尝尝我的手艺。” 严佳怡原本干涸了的眼眶一下子淌出泪来,她抓紧了食盒,哽声说了一声“谢谢”,就快步走了。 但这盒饺子她并没有吃到嘴里,因为进了审讯室,食盒就被士兵拿走了,之后就再没见过。 夜里,冯明舒睡着没多久,忽然疼醒了。 她伸手往边上探,却没有碰到人,她只好大声喊小姑子的名字。 房门很快推开,小姑子和婆婆都赶过来,急声问道:“嫂子,你是哪里不舒服吗?” “你哥呢?”冯明舒艰难问道。 “四哥在你睡着之后就出去了。”周彩凤忙答道。 冯明舒肚子疼得厉害,而腿间也感觉到了湿润,她艰难地冲着婆婆说道:“娘,我可能要生了。” “嫂子,你没弄错,你预产期还有半个月呢。”周彩凤惊呼道。 “死丫头别咋呼了,让开!” 老太太推开女儿,掀开了冯明舒身上的被子,就瞧见她腿上的裤子湿了,老太太也急了:“羊水破了,必须送医院!彩凤你赶紧去隔壁喊人,去东边,别去西边。” 周彩凤立刻应声,慌慌张张地跑去东边院子喊人。 老太太留在家里快速收拾东西,又忙忙哄哄地要去煮鸡蛋。 冯明舒艰难地喊了一声:“娘,不用煮鸡蛋,床头柜的抽屉里有朱古力,那个热量高,你帮我带上。” 老太太连声应了,跑回来拉开抽屉,里面有糖有饼干,她也不知道哪种是朱古力,只一股脑地全装起来。 “娘,秦嫂子和秦营长来了!” 周彩凤的声音在外面响了起来,老太太立刻喊道:“让你秦嫂子进来。”但见儿媳妇那满头的大汗,咬了一下牙,又喊了一句,“请秦营长一起进来!” 秦营长本想避嫌的,但听见老太太这声招呼,也没犹豫,大步进了屋子。 冯明舒疼得意识都快模糊了,但依然能感觉到屋里进来了好几个人,还有男人的身影,却不是周晋山的。 之后,她就被人抱起,放到了自行车上,一路送到了医院。 耳边响起医生的声音,教她呼吸,叫她用力,她一切照做,却又感觉眼前的一切好似蒙了一层雾,不真切。 冯明舒送进产房后,其他人都被拦在外面。 秦嫂子安慰着急的周老太太:“大娘你别担心,冯老师是大好人,肯定有菩萨保佑她母子平安。” 这会正是破四旧如火如荼的时候,秦嫂子那句菩萨保佑是不恰当的,但这会谁也没发现,甚至老太太得了提醒,立刻朝着四方拜起来,恳请各位神仙保护她儿媳顺利生产,母子平安。 秦嫂子和周彩凤也赶忙跟着拜,嘴里念念有词。 唯有秦营长是清醒的,他有意想提醒一句,但见老中少三个女人都急得跟热窝上的蚂蚁一般,不让她们有点寄托,怕是更难熬。 况且大晚上的,医院里也没啥人。 于是,他把那句提醒咽了回去,只冲着妻子道:“你帮忙看着点,我去营区把周团长喊回来。” “那你快去,一定要把人喊回来!”秦嫂子连忙挥手赶他。 秦营长赶到了营区,但被警卫员告知首长在开会,周团长列会不得离开。 秦营长就写了一张纸条,恳求警卫员送进去,警卫员犹豫了一会,还是答应了。 当周晋山收到纸条,看清上面内容时,猛然站了起来,带动得椅子在水泥地面上划出刺耳的声音,引得在场人员都看了过来,包括上头的首长。 周青山急得满头大汗,顾不得其他,冲着首长说道:“报告首长,我妻子在医院难产,我请求您给我批假,让我去医院陪产。” 首长从未见过他着意培养的爱将急成这副模样,不过事出有因,首长点头答应了:“行,我批了。” 周晋山敬了个礼就立刻往外冲,首长喊了他一声都没听到。 首长无奈,只好招来警卫员吩咐了一句。 就在周晋山快要冲出营区的时候,警卫员开着吉普车追上了他:“周团长,首长让我开车送您去医院。” 周晋山立刻拉开车门跳了上去,等车子开出了一段,秦营长才追到院门口,喘着气骂道:“你们开上车就把我这个报信人丢了,可真是没良心啊!” 骂领导就是爽,反正他是不会承认自己追不上领导的。 第132章 丑娃娃 吉普车开到医院,周晋山跳下车,一路狂奔至产房,就听到里头传出医生的呼喊:“同志醒醒,你不能睡,孩子还没出来!” 周晋山脸色一变,直接撞门闯进产房里。 “你是谁,怎么闯进来了?快出去!”护士立刻驱赶。 “我是孕妇的丈夫。”周晋山声音沙哑,一步跨到了产床边上。 护士还想赶人,医生却抬手制止,急声冲周晋山道:“周团长,你妻子现在陷入昏迷,你要想法将她唤醒,要是时间长了,母子都可能保不住。” 周晋山蹲下身,握住妻子的手,而他的手在颤抖,声音也在发颤:“明舒,你醒醒,你只要醒来我就立马请假,我陪你去东北看望岳母和小宇小雪……” 烈日下劳作的冯明舒,恍惚听到有人在喊她的名字,她撑着锄头直起腰,循声转头,就看见一个农场的看管人员大步朝她走来。 身体瞬间紧绷,手插进口袋里,冯明舒握住了一块尖利的石头,紧张地盯着来人。 看管人员离她还有几步远的时候,就停下了脚步,语气中透着一丝不耐烦:“喊你多少声你都没听见?赶紧去宿舍收拾东西!” 冯明舒捏紧了锄头:“收拾东西做什么?” “上头的指示,咱干校要解散了,你收拾好东西就能离开这了。”看管人员难得有耐心解释了一句。 冯明舒手中的锄头砰地砸在地上,她没有感觉到喜悦,有的只是茫然:“出去了我去哪呢?” “去哪都行,找你的朋友,找你的家人。” “我没有朋友,家人不知在哪,我该去哪呢?” “那我就管不着了,我的任务就是通知你收拾东西,你赶紧的,别浪费我时间。”看管人员又催促。 冯明舒惶惶然,在催促声中,回到了宿舍,把自己仅有的一套衣物、牙刷毛巾和碗筷包裹起来,就被赶到干校领导的办公室,领了自己的材料,也被告知她可以回滨城了,还得到了一些路费。 抱着这些东西,冯明舒顶着大太阳走出了干校大门,却茫然不知该往何处。 滨城已经没有她的家人了。 一辆军绿吉普车开了过来,冯明舒惊慌倒退避让,车子忽然刹住,就停在她身前。 一名年轻的警卫员从车上跳下来,喊住了要跑开的冯明舒,先表明了自己的身份,然后说道:“我们首长也要去滨城,可以捎带上同志你。” 冯明舒错愕又紧张,她并不认识什么首长,她不敢上车。 这时,干校的领导走了出来,表明对方的身份没问题,又不耐地赶她赶紧上车走人。 这十几年的经历让她畏惧领导,慌张地上了军车副驾驶。 刚坐上车,就察觉到后座上那位首长气场强大,她更紧张了,不敢回头,也不敢有丝毫异动。 直到从后视镜中看到自己干瘦蜡黄粗糙又带疤的脸,她才恍然明白,自己根本没什么可被人图谋的,首长肯顺路带上她,真的只是发个善心。 她那颗慌张的心才稍稍平复下来,又酝酿许久鼓起了勇气,打算向首长说声谢谢。 但她刚要转身面向首长时,前方不知出何状况,车子骤然刹车,她受惊闭上眼,人也不可控地往前扑去—— “明舒,明舒你醒醒!” 耳边急切的呼喊,冯明舒一下子睁开了眼,就看到了身边男人通红的眼睛,她怔了一下,问道:“这是哪?” “冯同志你可算醒了!快,快用力,孩子马上就能出来了!” 医生着急的呼喊,还有身上的疼痛让冯明舒瞬间反应过来,她在产房里,她还在生孩子! 立刻抛开一切杂绪,冯明舒听从医生的指示,用尽全力生孩子,浑然不觉自己攥住了身边人的手,指甲抠入了他的掌心里,有血流出…… “出来了,出来了!” 护士喊了一声,又在新生儿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一道并不响亮的啼哭声响起,却好似春雷劈开了黑夜,让所有人欢欣鼓舞。 冯明舒强撑的力气迅速流失,只来得及看一眼那红皮丑娃,就昏睡了过去。 或许是惊险已过,这一觉她睡得很沉,也不知日月。 再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病床上,枕头边上还睡着一个丑娃娃。 不过,比第一眼还是好看一点。 再丑也是自己的孩子,何况还有可能会变漂亮。 冯明舒忍不住想要碰一碰他,但手刚从被子里伸出来,就被一只大手握住了,她抬起眼,对上了周晋山布满血丝的眼睛。 “你醒了,现在感觉怎么样?”周晋山开口问她,声音嘶哑得很,好似几天几夜没喝过水一般。 她的身体还是疼的,但见周晋山这状况,她没有说别的,只道:“还好。” 周晋山似不信,但也没追问,起身道:“我去叫医生。” 冯明舒叫住他:“等等,我有点渴,你帮我先试试水温。” 周晋山闻言,立刻拿起暖瓶倒水,用手贴着杯壁试了下温度,就扶起她道:“可以喝了。” 冯明舒却道:“你先喝水,喝完一杯再给我倒。” 周晋山愣了一下,看着妻子抿紧的唇角,他恍然明白了,也没再说什么,仰头就把一缸子水咕噜喝了下去。 “明舒醒了呀?娘给你煨了鸡汤,你趁热喝。” 这时,老太太提着食盒进来了,满脸高兴地说道。 床上的丑娃娃却被吵醒了,发出啼哭声,老太太立刻放下食盒,挤开儿子抱起了孙子,张口吩咐:“老四,快给咱们毛毛冲奶粉。” 周晋山点头,立刻拉开抽屉,取出奶粉和奶瓶熟练的冲泡。 冯明舒看见他们熟练的配合,愣了一下:“毛毛喝奶粉,是我没奶水吗?” 她很自然地接受了老太太给丑娃娃取的小名。 老太太怜惜地看着她说道:“明舒,你这次生娃真是在鬼门关里转了一圈,生完后又昏睡了,咱总不能为了让毛毛吃口奶再把你吵醒。” 冯明舒听完有些恍惚,或许是生产期间太过辛苦,连记忆都有些模糊,但有关前世的那个梦境却又那般清晰。 她恍惚看见了后座上那位首长的面貌。 她抬起眼,看向拿着奶瓶喂孩子的男人。 第133章 我更希望有来世 周晋山察觉到妻子的目光,立刻询问她是否不舒服,在她摇头否定后,又对母亲道:“娘,你去喊医生来帮明舒检查一下。” “对,得检查一下。”老太太连连点头,把孩子交给了周晋山,临走之前又吩咐道,“你喂完毛毛,赶紧给明舒喂点鸡汤,她睡了一整天都还没吃东西。” 老太太走了,毛毛喝了两口奶就又闭上眼睛,实在是个很好养的孩子,完全看不出他之前在娘胎里折腾的那股劲。 周晋山给毛毛擦了嘴,又放回妻子枕边,然后坐在床边,握住她的手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 手指落在男人掌心时,冯明舒察觉有异,抓起他的手一看,就见上面有几个新鲜的凝血的伤口,她诧异问道:“你怎么弄的?” “没事,刚两天就好了。”周晋山随口答了一句,就要把手抽回去。 冯明舒抓紧了他的手,观察了那伤口的形状,忽然有所猜测:“我抓的?” 许是刚刚喝了一杯水,周晋山眼底的血丝都退散了不少,此刻溢出笑意来:“你抓得不疼,跟猫爪子差不多。” 听他这般安慰自己,冯明舒心口泛起酸楚来,却不知这酸楚来自此刻,还是前世。 她将手指插入男人指缝中,握紧,然后抬眸望进他的眼底问道:“周晋山,你相信人有前世吗?” 周晋山闻言怔了一下。 随即,迅速回头看了一眼房门,见门是关着的,周晋山绷紧的神情松缓下来,望着执意要一个答案的小姑娘笑道:“相比前世,我更希望有来世,这样我就能在来世寻到你,再把你抢回家当媳妇。” 冯明舒愣了一下,随即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落。 周晋山慌了,连忙道歉:“明舒你别哭,我错了,你说有前世就有前世。” 冯明舒摇头,眼泪依旧往下落。 周晋山慌张给她擦眼泪,又哄道:“明舒别哭,等出了月子你要怎样都行,但月子里不能哭,会伤眼睛……” 咣当一声,房门被推开,老太太跑了进来,抬手就捶了一下周晋山:“老四你能耐啊,娘刚出去一会儿,你就把你媳妇惹哭了。” 冯明舒见此,忙收了泪:“娘,不关他的事,是我自己没忍住。” “那也是他的错,你月子里可不能流泪。医生,你快过来帮我儿媳瞧瞧,她掉了好一会泪了,会不会伤到眼睛啊?” 老太太有点着急,转身去拉医生。 进来的中年女医生,正是前天晚上为冯明舒接生的那位,她给冯明舒检查过后,笑道:“恢复得不错,再有两三天就能出院了。” 冯明舒松了一口气,老太太却问道:“医生,要是多住几天,是不是可以恢复更快一些?” “住院的好处,是有情况医生可以及时查看处理。”女医生解释道。 老太太立刻拍板:“那就多住几天!”见儿子要张口,她立刻瞪眼,“你有意见?” 对上老娘快要刀了他的眼神,周晋山识趣的摇头:“我没意见,主要是看明舒的想法。” “对,得看明舒的想法,”老太太立刻转向了儿媳妇,问道,“咱们是住十天,还是半个月?” 冯明舒失笑摇头:“娘,有三天就够了,家属院离医院近,有情况也可以及时过来。但我要住在医院,你们就得来回跑,不方便。还有毛毛换洗的尿布,医院里也没地晾晒。” 老太太纠结了一下,说道:“要不先把毛毛抱回家?” 似乎是听到了他奶奶的话,毛毛一下子睁开了眼,张开小嘴哭了起来。 老太太连忙抱起他哄道:“不哭不哭,咱毛毛是个乖孩子。” 但毛毛依旧咧嘴哭,小脸都哭红了,让医生看过也没毛病。 冯明舒便伸出手:“娘,让我试试。” “你会抱孩子吗?”老太太有点担心。 冯明舒还真不会,于是虚心请教,一教一学中,毛毛就落在她的怀里。 也是神奇,刚刚还哭得不行的奶娃娃,落入母亲怀里就不哭了,又躺在她的臂弯里睡觉,依旧是丑萌丑萌的样子。 冯明舒的心都快化了,一直抱着不撒手。 最后还是医生劝了句:“冯同志,孩子亲近母亲是天性,不过也不用一直抱着。你现在的任务是恢复身体,需要及时补充营养,这样才能有奶水喂养孩子。刚出生的孩子,还是喝母乳比较好。” 冯明舒闻言道谢:“谢谢医生,我记住了。” “行,有事再去找我。”医生颔首,抬脚朝外走。 老太太却忽然想起一事,拿了一个兜子追上医生。 医生连忙推拒,老太太说道:“不是啥贵重东西,是红鸡蛋,我们老家那边的习俗,有孩子出生,婆家都要给接生的人发红鸡蛋,沾沾喜气。我也不晓得那天晚上除了您之外,还有哪几位同志帮我儿媳接生,所以得劳烦您给我指一下。” 这样的习俗各地都有,但这年代物资匮乏,少有人这么讲究了。 医生很高兴的收下了一个红鸡蛋,然后带着老太太去给那晚上的护士发鸡蛋。 收到鸡蛋的人都很高兴,照顾人时越发用心。 体会到了这种好处的冯明舒,笑着对周晋山道:“果然如老话所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周晋山也笑了:“看来,当初请娘上岛的决定没有做错。” 冯明舒:“……” 当初拍电报请人上岛,冯明舒坚持把婆婆换成小姑子,结果小姑子来了,婆婆也来了。 周晋山又赶忙哄道:“明舒也没错,我知道你是心疼娘,不想让她劳累,才把人选换成小妹。” 冯明舒嗔他一眼:“你知道就好。” 周晋山暗舒一口气,媳妇高兴就好。 谁料,媳妇下一句话就是赶人。 “有娘照看我,你就回营区,你都在医院耽误两天了,首长该有意见了。” “我找首长批的假,还有两天。”周晋山不以为然道。 冯明舒闻言,一下子严肃起来:“周晋山,你先是个军人,然后才是娘的儿子,我的丈夫,毛毛的亲爹,所以你现在就给我回营区去。” 周晋山怔住,看向妻子。 冯明舒又缓和了语气说道:“老周,你护卫国家的同时,也是在护卫我和孩子的安全,所以于公于私,我都不能耽误你的工作。” 第134章 拍桌而起 媳妇的话要听,周晋山回了营区。 最近的会比较多,气氛也比较紧张。 这天的会议有些冗长,周晋山有些不耐,他看了眼手表,已经过了下班点了。 “周团长这是要急着离开吗?”王世杰忽然开口,冲他问道。 周晋山眸子微眯了一下:“王参谋长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当,”王世杰微微笑起来,“我听说周团长的爱人来自滨城,她家以前是大资本家,她的生父如今还在港城,这些情况周团长清楚?” 周晋山冷笑:“你听说的还挺多,不愧是能够大义灭亲举报自己妻子的人物。近日有风声说你要升职离岛了,先跟你道声恭喜了。” 这一声“恭喜”,让整个会议室陷入异样的气氛中。 许多人面露震惊,他们知道王世杰的妻子严佳怡前几日被带走,但并不知道操刀的人竟然是王世杰自己! 对上那些异样的目光,王世杰脸上青红交加,强辩道:“升职之事还没有定论,况且就算升职,那也是凭我自己的能力上去的,跟别的事无关,我问心无愧!” 会议室一片安静,没有一个人为他发声,就连平日关系不错的战友也都沉默地低头看会议材料。 王世杰挂不住脸,又转向周晋山:“周团长,你爱人的问题不小,我劝你及早划清界限,免得拖累自身。” “你还没完了是吗?”周晋山噌地站起身,散发着强大的压迫力。 王世杰立刻紧张了:“周晋山你要干什么?我告诉你这里是部队,你敢随意出手伤人,那就是罪加一等!” 周晋山讥讽:“你这样的人还不值得我出手,我是要去给你拿份东西,堵住你这张喷粪的嘴!” 说完,他径自离桌出了会议。 王世杰气得不行:“你们都看看,他这什么态度?上面下达了自我省察、自我检讨的指示,我提议就从他周晋山开始!” 但会议室依旧安静,没有一个人回应他的话。 王世杰今日是一定要搞大事的,不然近日关于他升职离岛的风声,就只是风声而已。 他冲着主位的佟司令道:“司令,我知道您爱护下属的心,但不能对他们的问题视而不见,不然就不是爱护,是包庇……” 嘭! 佟司令拍桌而起,怒瞪王世杰:“你说我是包庇头子,要不我现在跟你做个自我检讨?” 王世杰第一次见佟司令发火,惊得白了脸说不出话来,其他人也不敢出声,整个会议室噤如寒蝉。 这时,周晋山走了进来,面色如常地笑道:“都在等着我呢?行,我给你们念篇报道,是关于我那资本家爱人的报道。司令,请您先坐下,这篇报道有些长。” 佟司令“嗯”了一声,给面子地坐了回去。 王世杰隐约觉得不妙,下意识反对:“咱们这个会不是让你念报道浪费时间的……” “会议要怎么开,也轮不到你王世杰做主!”佟司令一拍桌子,“周晋山给我念!” 周晋山领命展开报纸,在王世杰难看的脸色下,不疾不徐地念出去年年底刊登在人民日报上,关于滨城冯家的报道。 王世杰脸上的神色越来越精彩,直到听到最后,听到领袖对冯家长女的那句夸赞,王世杰脸上的血色瞬间褪个干净。 但下一秒冲了过去,抢走了周晋山手里的报纸,瞪大眼睛一个字一个字的查看,似乎想要找到周晋山编造的证据。 直到上面传出一道冷哼声,王世杰茫然抬头,就听到佟司令道:“周晋山,那份报纸你就送他,让他去外面好好读,读通了读会了再让他来参加会议。” 周晋山立刻领命:“坚决完成任务!” 说完,一把钳住王世杰的胳膊,将其推出了会议室。 至此之后,王世杰再没有在岛上参与过任何一场会议,就连营区也很少见到他。 冯明舒并不知道这事,她在医院住了四天,身体恢复得不错,脸上有了血色,就连毛毛也都喝上了母乳,小模样一天比一天漂亮。 不但婆婆和小姑子爱他爱的不行,就连值班的护士也常借着查房,过来逗他玩。 到了出院这天,护士们还有些舍不得。 这天正好是周日,周晋山从营区借来了吉普车来接他们母子出院。 如今已经进入了12月,虽说海岛的气温比较平均,但这会儿也是冷的,风也尤其大。 有车坐,当然舒服。 但冯明舒有些不安:“你这样公车私用不大好?” “不是公车私用,是总务处特批的,照顾军属的身体,也是他们的职责之一。”周晋山笑道。 冯明舒将信将疑,但拗不过周晋山的坚持,还是带着毛毛上了车。 回到家,许多邻居都来探望,但都不多留,怕累着她。 唯有秦嫂子留下来了,跟老太太交流着孕妇的吃食。 结果,看到老太太将鸡汤上面的金色油花全撇了出来,秦嫂子顿时心疼得不行:“大娘啊,这油是好东西啊,你咋撇出来了,是舍不得给儿媳妇吃好的吗?” 秦嫂子这话太直,要换做别人早生气了。 老太太却笑呵呵:“我倒是乐意让毛毛他娘吃,但她嘴挑着呢,有油花喝不下去,我就只好给她撇了出来,等回头给她炒个鸡油饭,我看她吃不吃。” 秦嫂子噗嗤笑了,又赶忙捂住嘴,看了眼楼上。 楼上的冯明舒并不知道婆婆在跟她斗心眼,她带着毛毛适应卧室里新添的婴儿床。 可惜,这孩子也是个有脾气的,一躺进去就哇哇哭,冯明舒只好把他抱出来,放到了夫妻俩的床上。 周晋山眉头皱起,冯明舒瞧了他一眼:“毛毛才多大点,能占多少空间,你就这么嫌弃他?” 周晋山坐在床边,无奈说道:“我不是嫌弃他,我是怕一不小心压着他。” “那你小心点不就行了。”冯明舒理所当然说道。 周晋山:“……” 他与襁褓里的小子对上眼睛,这小子立刻啼哭,虽然没有眼泪,但小脸哭红了,妻子立刻心疼地把这小子抱起,还顺手推了他一把。 “你不喜欢他也别凶他,他才多大啊。” 第135章 满月 被赶下楼的周晋山,碰见妹妹周彩凤,皱了下眉:“我问你个问题。” 周彩凤如老鼠见了猫,立刻站直了:“哥,你问。” “我看起来很凶吗?”周晋山看着妹妹问道。 周彩凤:“……” “你那什么表情?” “哥,你要听实话吗?” “实话。” “哥,你保持现在的表情,拿块镜子自己照照,不然我怕我说了,你要收拾我,我去找嫂子了!” 周彩凤说完这话,就嗖地蹿上了楼梯,一副怕被收拾的模样。 周晋山:“……” 老太太端了鸡汤从厨房出来,瞅见她家老四正对着洗脸架上的镜子照,顿时没好气骂道:“你个大男人臭什么美?赶紧的,把鸡汤给你媳妇送上去。” 周晋山面无表情地接过鸡汤,又被老娘呲了一句:“冲谁摆臭脸呢?你媳妇拼了命给你生了娃,你连个好脸都没有,想找捶是不是?” “娘,我错了,我笑,我笑还不行吗?”周晋山扯出了笑脸连声讨饶。 老太太哼了一声:“这还差不多!” 周晋山端着鸡汤上了楼梯,在老娘看不见的地方才敢发出一声叹息。 他是发现了,自从儿子出生后,他的家庭地位直线下降。 所以啊,还是闺女好。 长得像妻子的闺女,必然软软糯糯又可爱。 推开卧室的房门,周晋山立刻收起了心底那丝遗憾,满脸笑意地把鸡汤放在了小桌上:“明舒,你过来喝汤,我来照看毛毛。” 冯明舒打量丈夫脸上的笑容,噗嗤笑问:“你脸上的肌肉酸了没?” 周晋山:“……” “嘻嘻!哥,嫂子,我先去书房了。”周彩凤怕挨打,打了声招呼蹿出去了。 周晋山也顾不得收拾调皮的妹妹,把门关上,无奈说道:“我不是有意摆臭脸或者黑脸,我就长这模样,改不了。” 冯明舒忍俊不禁:“对,你就长这样,能止小儿夜哭,当初在联谊会上,我就被你吓得不敢动。” 周晋山这回笑了,笑得自然又得意:“要不是一开始吓住你,你一早就溜走了,你就是属兔子的。” “胡说,我是属猪的。”冯明舒纠正道。 “所以你的小名叫猪猪?”周晋山挑眉笑问。 冯明舒羞恼地捶了他一下:“是珠珠,如珠似宝的珠!” “没叫错,是猪猪。” “周晋山,你故意的是吗?”冯明舒羞恼得又捶他。 “哇哇哇——” 毛毛张嘴哭起来,冯明舒放过了周晋山,转身抱起儿子开始哄,又哼了一声:“瞧瞧你儿子,为了你跟我闹空城计,你刚还嫌弃他,凶他。” 女人就爱翻旧账,解释清楚也没用,冯明舒也不例外。 周晋山没有半点不虞,张开手臂抱住妻儿哄道:“我的错,以后毛毛就是我的宝贝,就排在咱们珠珠后面。” 冯明舒羞恼不已:“不许叫我猪猪!” “冯明舒同志,我要纠正你,珠珠是如珠似宝的珠,不是属相猪。”周晋山严肃道。 冯明舒:“……” “珠珠,以后我叫你这个小名好不好?咱毛毛也换个小名,叫宝宝,你俩合起来就是珠宝,你排在前面。” “不好!毛毛是他奶奶取的小名,不能换。” “行,毛毛不换小名,我只能喊你珠珠。” “……” 亲爹亲娘这种没营养的话,奶娃娃毛毛都听得困了,又听到自己不会换小名,他就安心地闭上了眼睛,很快陷入奶香的睡眠中。 呼呼呼—— 吃了睡,睡了吃,毛毛一天天长大。 很快到了满月这天。 毛毛发现自己换了新衣服,坐上了新的床,面前还多了好多人,一个个伸手摸他的脸,他哇地一声哭了。 咔嚓! 冯明舒给儿子拍了一张照,高兴地对周晋山道:“以后毛毛每次生日咱们都给他拍照,等以后他长大了,有媳妇了,还可以把照片给他媳妇看。” 穿着开裆裤,露着小吉吉的毛毛,许是听懂了他妈妈的话,哭得更大声了。 “哎呦乖孙儿别哭,今天是你的满月,咱要高高兴兴的。”老太太立刻从桌上抱起了孙子。 “听听,毛毛哭的声音多亮,嗓门多大,以后肯定是能当将军的。”秦嫂子笑呵呵地说着喜庆话。 过来看孩子的军嫂们,也一个个说着喜庆话,但毛毛不领情,哭声不止,鼻涕泡都出来了。 冯明舒有些头疼了,给了周晋山一个眼神。 周晋山便上前从老娘接过了毛毛,这小子许是大了点,会看人脸色了,落入黑脸爹怀里,立刻止住了哭声。 冯明舒摇头失笑,拿出帕子给他擦脸,这小子又撅起了小嘴,要哭不哭的小模样惹人怜惜。 冯明舒忍不住心软,接过了这小子,歉意地冲邻居们道:“这孩子饿了,我先带他回屋喝奶粉。” 邻居们纷纷让她快去,别饿着孩子。 等喂完孩子出来,客人都走了,冯明舒有些诧异。 “现在这年月,我们不办满月酒,大家都是理解的。他们只是过来看看孩子,刚刚喝了茶就走了,也是不想给咱们添麻烦。”周晋山解释道。 冯明舒心底暗叹一声,特殊年月,是要谨慎一点。 前一阵,她还在月子里的时候,严佳怡的审查结束了。 虽然洗掉了特务的嫌疑,但组织对严佳怡有意隐瞒亲眷的行为很是不满,加之还有一些别的问题,最终,她被送去干校农场接受改造。 而她的前夫王世杰(没错,他们离婚了),也在差不多的时间离岛,调去了别的部队,但不是升职,似乎还被降职了。 具体缘由,冯明舒并不清楚。 消息还是秦嫂子说给她听的,说的时候十分解气。 当时天冷风大,不管是婆婆还是周晋山都不许她出屋子,冯明舒准备了一些东西,请秦嫂子帮忙转交给严佳怡。 秦嫂子回来后告诉冯明舒,严佳怡上船就哭了,哭着让秦嫂子代她跟冯明舒说对不起。 不过些许小事,冯明舒早就忘了,只是忍不住叹息,时代的浪潮不知道要将多少人淹没其中,又有多少人能破浪而出呢? 第136章 学制缩短 孩子过了满月,冯明舒重回学校上课。 只是喝上了母乳的毛毛,已经不喜欢奶粉了,饿得嗷嗷哭,但就是不肯喝老太太冲好的奶粉。 老太太没办法,只能抱着孙子来学校找儿媳。 冯明舒当时还在上课,听到毛毛的哭声,心都焦了,但也只能强忍着上课。 “老师,你出去看看,我们等等没关系的。”班上的李建国开口说道。 其他学生纷纷附和。 冯明舒也确实心焦,她看了眼手表道:“我先出去5分钟,之后也会晚下课五分钟。” 之前坐月子,她虽录制了磁带让学生们自行学习,但总归是有所耽误的,所以现在每堂课都要抓紧。 征得学生们的同意后,冯明舒就出了教室,从婆婆手里接过了啼哭的毛毛。 这坏小子立马不哭了,直往她胸口钻,冯明舒立刻明白过来,赶到办公室关了门,解开衣服给他喂奶。 许是饿得很了,毛毛喝得又急又凶,疼得冯明舒忍不住嘶了一声。 老太太心疼又愧疚:“怪我没哄住毛毛,也不够狠心,要是再饿饿他,他说不定就肯喝奶粉了。” 冯明舒摇头道:“这事不怪娘,是这孩子脾气大,以后我上班前挤出奶水放家里,他饿了你就热热喂给他就行。” 说完,她看了眼手表:“我该回去了,娘你帮我看看他,就留在办公室里,我上完这一堂半课就能回去了。” “行,你去。”老太太点头接手孙子。 只是毛毛还不肯松口,冯明舒与他拉扯了一下,疼得她额角都抽抽,最后顾不得去安慰再次啼哭的毛毛,整理好衣服就赶去教室。 老太太搂着孙子一个劲哄道:“乖毛毛别哭,等一会你妈妈就能回来了。” 许是听懂了,也或许是哭累了,毛毛在奶奶的怀里闭上了眼睛。 老太太舒了一口气。 冯明舒拖堂了五分钟,回到办公室,发现同事们都在逗毛毛玩。 毛毛睁着黑溜溜的大眼睛,一时盯着这个叔叔手里叮铃作响的钥匙,一时又转头看向另一个吹口琴的老师,忙碌得很。 冯明舒看得可乐,便没有靠近,但这小子嗅觉灵敏得很,很快冲她的方向咿呀伸出小手。 冯明舒失笑,上前抱住他,这小子又往她胸口蹭,冯明舒顿时尴尬地转过身。 同事们都能理解,打过招呼后纷纷离开了办公室。 又上了一节课后,碰见了校长,冯明舒抱着孩子不好意思地道歉。 校长笑呵呵摆手:“这不算什么事,孩子吃饱才重要。”想了想又道,“学校有个储物间,我让人把它收拾出来,你课间带孩子也方便。” 老太太听了,顿时意动。 但冯明舒婉拒了,表示以后不会带孩子来学校,但又提出了一个请求:“校长,我希望我的课能够稍微调一下,调得集中一些。” 校长一听就答应了:“这是小问题,以后你上午和下午的课都分别排在前两节,上完课你就可以直接回家。” “多谢校长。”冯明舒惊喜道谢。 校长笑呵呵道:“你先别急着谢,等你家毛毛周岁后,你可不能再推脱班主任的职务。” 冯明舒还真不想当班主任,但校长给了她这么大的方便,她只好答应下来:“多谢校长的信任,您到时尽管安排,我服从命令。” 校长顿时笑眯了眼,冯明舒当时并没有多想,等一年后她才知道自己被坑得有多惨。 带着孩子回到家,又喂了一次奶,周晋山便回来了,冯明舒直接把孩子塞给他:“你儿子今天可折腾死我了,以后你回家他就归你管。” 周晋山熟练的接过儿子,颔首:“行,以后我管着他,不叫他调皮。” 许是听懂了父母的话,毛毛一下子抬起头,与他爹大眼瞪小眼。 下一秒周晋山变了脸色,因为一股热流从他掌心流淌出来。 冯明舒噗嗤笑出了声,一边从周晋山手里接过儿子,一边冲外喊道:“娘,麻烦您拿块尿布来,您孙子又尿了,还尿到他爹身上。” 老太太很快拿了干净尿布过来:“唉呦,我的乖孙就是厉害,都能往他爹身上呲尿了。” 冯明舒又噗嗤了一声。 周晋山面无表情地自己打水洗手,结果老娘还把他的水瓢抢走了。 “你洗手急啥,先兑盆温水给毛毛洗屁屁。”老太太理直气壮抢了水瓢,还指挥周晋山忙得团团转。 等到忙完,又吃了午饭,终于能回到卧室休息一会,周晋山先哄睡了儿子,就握着妻子的手道:“珠珠,咱们就养他一个,以后不用给他添弟弟妹妹了。” 冯明舒闻言笑了起来:“我倒是没意见,只要你能说通婆婆。” “娘那边我去说,不用担心。”周晋山搂着她,用下巴蹭了下她的额角,“之前生毛毛,你就在鬼门关上转了一圈,我可不敢让你再冒一次险。” 听到他这话,冯明舒的心口涌起一股热流,出声解释道:“那天是个意外,我当时是受了些惊吓,原以为没什么,熬熬就过去了,结果夜里就发作了。” 想起来,她依旧心有余悸。 周晋山搂紧了她:“都过去,以后类似的事不会在岛上发生了。” 冯明舒“嗯”了一声,闭上眼睛靠在他怀里休息。 周晋山看出妻子并没有完全相信他的话,但没有再开口承诺。 承诺太轻,不如实在的行动。 不管外面的风浪多大,他都会护住妻儿这一方安宁。 冯明舒睡了一个好觉,醒来发现周晋山不知何时走了。 匆匆给孩子喂了一次奶,她就赶去学校上课。 日子这么忙碌着,时间过得飞快,让冯明舒一时忘了外边的风浪。 直到上面传达指示——“学制要缩短,教育要革命”。 老校长一下子愁得头发更白了。 六年的小学改成了五年,他们这初中也要从三年改成两年,平日还要学农学工搞批判,就是正经上课的时间没多少。 老校长忍不住叹气:“这样搞的话,娃娃们心散了,时间又不够,往年的课程必然学不完,就算学了,也记不住。” 第137章 小青年去后面猫着去 老校长说明了眼下的困境,让参加会议的教职工们都发表意见,想想办法。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都没有出声。 老校长直接点将:“冯老师,说说你的想法。” 冯明舒没想到自己会被第一个点名,面对同事们看过来的目光,她斟酌了一下说道:“上面的指示肯定要遵循的,但孩子们的学习也不能放下,所以我想着,要不把晚上的时间利用起来,就与岛外的高中一样,开始上晚自习。” 她这话一落,教数学的丁老师就叹了一声气:“冯老师你有所不知,岛外高中的晚自习都取消了,有些学校连白天的课都不能保证。”要么没老师,要么没学生,搞大串联起来。 冯明舒微愣过后,歉意道:“抱歉,是我不了解情况,提了一个错误的建议。” “不,我倒觉得这个建议很好。” 老校长张口肯定了她的建议,高兴说道:“咱们这个岛啊,跟外面情况不一样,咱们属于军管。只要部队没意见,别说加个晚自习,加上早读都没问题。十几岁的孩子最是精力旺盛,让他们多学习,多劳动,也是个很好的锻炼嘛。” “你们大伙的意见呢?” 老校长一反问,几乎所有的教职工都举手赞同冯明舒的提议。 老校长满意地点头,转向冯明舒道:“冯老师,意见是你提的,你着手写一份报告出来,到时大家都签名,再由你代表学校提交到部队去。” 冯明舒:“……” 这一刻,她终于知道自己被老校长坑了,但这个坑她还不得不跳。 担任老师这一年来,她对这个职业已经有了深深的认同感,她是真心希望她的每一个学生,都能学有所成,而不是白白浪费最好的少年时光。 冯明舒起身回应校长:“保证完成任务!” 话说了出去,冯明舒当天晚上就开始写材料。 周晋山先哄儿子睡着了,抱到老娘房里,而后来到了书房,见妻子还在埋头写东西,便拿了一本书坐在她身边:“我陪你。” 冯明舒恰好写到了结尾,抬头见是周晋山,便把材料递了过去:“你帮我看看,如果这材料交到佟司令那,他能同意吗?” 周晋山接过满满四页的材料,他看了一刻钟才看完,抬眸对上妻子期待的眼神,他笑着夸赞:“写得很好,文采斐然,这个词我没用错?” 周晋山这个大老粗,为了追媳妇拿功课当借口接近她,结婚之后,在媳妇的熏陶下,每天还会翻翻字典,学习一些词语。 冯明舒赞赏地颔首:“用得没错,你进步很大嘛,周同志。” 话说完,她随即意识到问道:“你的意思,文采斐然并不好?” 周晋山眼底溢出笑意:“文采斐然当然好,但咱们佟司令是老革命出身,据说参加革命前是给地主放牛的。” 冯明舒这下听明白了:“你是嫌我写得文绉绉了,要我写简单一点对?” 周晋山并没有直接回答,只道:“珠珠,我大概看明白你要写的是什么,你要是放心,就把稿子给我,我帮你修改,你先回屋睡觉去。” 冯明舒夸张地瞪圆了眼睛:“老周,你已经这么厉害了吗?” 看见妻子这浮夸的表情,周晋山低头亲吻她的唇,笑声溢出:“是你这位老师教得好。” 孩子生下之后,夫妻俩还没有亲热过,此刻一个小小的亲吻就让人不免情动,但冯明舒还是把持住了,伸手推开了男人。 “你赶紧改,改完我看看,要是没问题,明天就能递交到佟司令的办公室。”冯明舒催道。 周晋山:“……” 媳妇太爱工作怎么办? 只能宠着呗。 夫妻俩忙碌到凌晨才修完稿子,又誊抄了一遍,之后倒床就着。 第二天的军号声都没有把冯明舒吵醒,但被饿哭了的奶娃娃扒拉醒了。 几乎是闭着眼睛喂完了孩子,结果这坏小子最后还猛吸了一口,疼得她的瞌睡虫全没了。 轻拍了一下儿子的小屁屁,冯明舒整理好衣服,问起了周晋山,这才得知他一大清早就走了,还带走了她的那份报告。 营区里。 佟司令接过周晋山递来的报告,看了几行字就哼了一声:“这可不像你媳妇写的东西,倒像是你这个没文化的大老粗写的。” 周晋山不好意思地笑道:“果然瞒不过司令您的火眼金睛。” “少拍马屁。”佟司令迅速看完了只有一页纸的报告,放到桌上敲了敲,“学校提出的建议于教育而言当然是好的,但这个岛也不是我一人说了算,其中的风险他们考虑清楚了吗?” 周晋山肃然答道:“做事就有风险,但不能因为有风险就不去做,那咱们这个国家就真的没救了。” “你这说的什么话?”佟司令脸色一变,差点就拍了桌子。 周晋山身姿挺拔,神色如常答道:“我说的是实话,我知道司令您,也是这么想,这么做的。” 佟司令的神色变幻数下,最后哼了一声:“把报告拿回去。” 周晋山闻言有些着急:“司令——” “周晋山,我的命令你敢不听了?” “不敢!” 周晋山拿起了报告,神色黯然地转身朝外走。 他走得很慢,但走到办公室门口,还是没有听到佟司令的声音,他不由得暗叹一声,抬脚出去了。 “连他们校长的签名都没有,这种报告递上来多少次都得被打回去。” 佟司令的话里透着不满,周晋山惊喜地回身敬了个礼:“谢谢司令。” 佟司令哼了一声:“你们两口子,别什么事都往前冲,风浪大,一不小心就折了。前头有老的,就该是老的顶着,你们这些小青年老实在后面猫着。” 佟司令这种教训后辈的话,让周晋山的心底顿时涌起一股热流,他张了张口,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最后,立定,敬礼! 第138章 余静秋的预测 得知了佟司令的态度后,老校长一脸愧疚:“是我枉做小人了,这报告我来重写,我署名,跟你们都没有关联。” 教职工们纷纷表示自己也要签上名,但老校长执拗的拒绝了。 报告递上去,当天部队就签发下来。 学生们得知以后要上晚自习,有高兴的,也有反对的。 反对者甚至组织了一波人,要争取自由和权利,要批判……然后,就然后就没有了。 因为部队派了人到学校,将那些精力太过旺盛的学生全部组织起来军训,训得精疲力尽,再也生不出别的心思。 之后回到教室,立马发现学习竟然是如此轻松又美好的事,于是学习热情大增。 校长和老师们都十分欣慰。 千里之外的李家屯,一些半大小子同样被外面如火如荼的运动鼓噪了热血,不顾严寒带上袖章要出门去搞大串联。 李大胖就在其中,他还是个领头的,后面跟着一串小弟,浩浩荡荡的,好不神气。 “明宇明雪你们真的不跟着哥哥一起去吗?我们可是要去首都的,上天安门见领袖!”李大胖双眼发亮,语气激动。 他身边的二胖三胖也是同样的激动,至于下面几胖,因为年纪太小,被李大胖嫌弃了,并没有带上他们。 李明宇被李大胖说得心动,正要点头要答应时,就被双胞妹妹明雪一把拽住了:“哥哥,爸妈不会答应的。大胖哥哥,你们也不要去。” 李明宇一听这话顿时犹豫起来,李大胖立刻怂恿道:“咱们不告诉四叔四婶……” “不告诉我什么?” 一道声音从后方传来,惊得孩子们一起转身,见是李静秋,家里最温柔的四婶,李大胖三兄弟立刻放松了警惕,憨笑着打了招呼,又央求道:“四婶,我们就是出去玩一趟,您不要告诉我们爸妈好不好?” 余静秋看了一眼安静的双胞胎,又看向三个侄子,她温柔地笑着点头:“好,四婶为你们保密。” 李大胖三兄弟顿时高兴地谢了四婶,然后招呼了小弟们,浩浩荡荡地往外走。 余静秋看向没动脚的双胞胎,问道:“你们不想去?” 小明雪立刻摇头:“不想,姐姐说过,我和笨蛋明宇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学习,我们以后要考大学的。” 李明宇气红了脸:“我才不是笨蛋,姐姐也不会喊我笨蛋!” “谁让你记不住姐姐的话,你就是笨蛋。”李明雪冲他做鬼脸。 余静秋看着吵闹的儿女,笑着劝道:“好了,别吵了,先回家给你们几个哥哥准备伤药。” 李明宇有些懵:“为什么要准备伤药?” 小明雪很无语地送了双胞哥哥一对白眼,然后蹦跳着跟着母亲回家去了。 李明宇慢了一步,然后被凄厉的嗷叫声吸引,他拔腿跑向了村口,就看到刚刚还神气十足的三个堂哥,此刻正被叔伯们揍得嗷嗷叫。 所有带袖章的都挨揍了。 三个堂哥被揍得最惨,因为他们的亲爹都是猎户,拳头重下手狠,李明宇都看到大堂哥被扒了裤头揍哭了。 李明宇打了一个寒战,拔腿往家跑。 他要回去准备商量伤药,为大堂哥备着! 一刻钟后,大胖三兄弟被抬回了家,趴在炕头,都十几岁的小子们,一个个露着腚等着上药,真是又痛又羞耻。 李大山还在屋外骂道:“一个个小崽子们都想反天了,还给他们上什么药?都丢山里去喂狼,免得浪费粮食!” “爹,我说过了,我们不是反天,是响应领袖……啊啊啊啊!” 李大嫂手一抖,红药水直接浇在儿子屁股上的伤口处,疼得大胖嗷叫起来,再没有力气跟他爹辩解,也不敢招惹他娘。 二胖三胖吓得一哆嗦,也不敢吱声了。 同样的情况发生在屯里许多人家里。 半大小子还想反天,等拳头硬过亲爹以后再说! 到了晚上,李明宇过来慰问三个堂哥:“大胖哥,你们现在饿吗?” 李大胖还趴在炕头,很坚决的摇头:“不饿!” 二胖三胖一脸哀怨,他们饿啊。 家里为了惩罚他们,断了他们的晚饭。 “咕噜咕噜——” “谁的肚子在响?” “不是我的。” “也不是我。” 二胖和三胖纷纷否认,而后大家一起看向了大胖。 大胖涨红了脸,否认的话说不出来,因为他的肚子还在叫,叫个不停,否认都没用。 “大胖哥,我给你们带了窝窝头。”李明宇从棉衣里面掏出了一张帕子,帕子里面包了三个窝窝头。 二胖三胖喜出望外,毫不客气地伸手各拿走一个。 剩下最后一个,李明宇递到了大胖面前:“大胖哥,你垫垫肚子。” 大胖的脸消不下去了,他盯着那张雪白的帕子问道:“这是小雪妹妹的?” 李明宇点头:“是我妹妹藏了窝窝头叫我送来的。” 虽然妹妹老说他笨蛋,但他也不会贪妹妹的功劳。 大胖的脸色变得极为精彩,但总是抵不过肚子的饥饿,拿过窝窝头狠狠咬了一口。 另一间屋子,大人们正在商量事情。 “四弟,四弟妹,你们俩以前住城里,见识比我们多,对眼下的事你们怎么看?那些臭小子要怎么收拾?”李大山开门见山的问道。 事实上,今日阻拦孩子们外出大串联,便是李彦忠和余静秋夫妻俩事先提点的。 但孩子们热血上了头,能拦住一次两次,却未必能拦住第三次,总不能时时盯着他们。 一家老少齐刷刷看向了四房两口子,等待他们拿主意。 李彦忠没有开口,他看向余静秋。 余静秋手里拿着一张报纸,温婉笑道:“爹娘哥嫂你们不用担心,过不多久上面应该就会发下通告,取消串联当中的坐车、吃喝住宿的政策,别的地方或许还能徒步,但我们这边冰天雪地的,没几个人能抗得住的。” 李家人一听顿时高兴起来,只要收刮走孩子们手里的钱,料他们几个兔崽子也跑不了。 唯有李大山禁不住问道:“四弟妹,你是怎么预测出来的?准头大吗?” 第139章 新的当家人 李家其他人得了提醒,再次齐刷刷地看向余静秋。 余静秋展开了报纸,指着上面的一篇报道温声解释道:“文章大致总结了串联活动的成果,有参与活动的人数,涉及到的省份,我们套用一些简单的公式,就能得出一个大致的经济账。” 李家人面面相觑,什么公式,他们不懂啊。 余静秋也没有与他们解释,只是唰唰地写出几个公式,然后把数据套进去,得出了一个让李家人瞠目结舌的数字。 “这才半年,那些娃娃们就花了这么多钱,国家支撑得起吗?”李大嫂忍不住惊呼道。 余静秋颔首:“这只是花费掉的,还没有统计因为秩序混乱造成的损失,所以国家没法支撑,串联活动不可能一直,甚至一两年内就会被取消。” 她语气温柔地做出了进一步的预测,而这一次再无人质疑。 李家人都沉默下来,哥嫂们的目光还不时转向李彦忠,透着好奇。 四弟(小叔子)从哪娶来的媳妇,这也太厉害了? 老两口却在对视一眼后,由老太太发话:“我和你们爹都老了,这家里的事也管不动了,以后做什么事情你们兄弟妯娌几个商量着办。要是有什么定不下来的,就让老四媳妇拿主意。” 这话一出,整个屋子都安静了。 余静秋面上露出一丝惊讶,她第一时间看向丈夫李彦忠。 李彦忠握住她的手笑道:“爸妈信任你,你就担下来。” 或许别人家的男人被媳妇压一头,会觉得憋屈,会跟媳妇干架,但李家不同。 李家之前一直是老太太拿主意的,而李彦忠在前头二十年里,已经习惯了仰视余静秋,就算如今两人做了夫妻,他对她依旧尊重如初。 见李彦忠表明了态度,李大山哈哈笑道:“我早知道自己不是当家作主的料,我媳妇也不是,正发愁以后这担子谁来接,可巧四弟四弟妹回来了,你们见多识广,又有文化,以后家里的事你们就多担着,谁要不服气我这个大哥给你们出头。” 李家老二老三一起翻白眼:“谁不服气了?四弟妹这么厉害,咱们跟在后面摇旗呐喊就行,瞎出主意反倒耽误事。” 男人们表了态,就一起看向家里的女人们。 三个嫂子哼笑一声:“你们都懂的道理,我们难道不懂?”然后一起转向了余静秋,“四弟妹你就答应,都说女人能顶半边天,你就是咱家的半边天,大家都服气你。” 余静秋听完他们的话,笑着站起来道:“既然大家认可我,那我就勉强试一试。” 话说得谦虚,但行事利落。 她很快提出了一个建议,那就是在村里建一个小型的皮毛加工厂,她来提供技术(冯家以前的产业里就有皮毛这一块),皮毛原材料则从屯里各家猎户手里收集。 当然,现在不允许私营经济,这个加工厂归属在大队集体里,也算是政策允许的副产业。 经过加工的皮毛,再送到公社或者县里的收购站去,比原材料的价格高出了一半有余。 这是余静秋迁居到李家屯后,花了一两月收集信息,最后还是选定皮毛加工这一行,眼下利润不大,但在经济政策允许范围内。 她本打算过段时间才提出,但今天正好赶上她当家上任,总得要烧一把火,于是就把加工厂的设想抛了出来。 这个设想,事先只有李彦忠知道,如今说出来,李家人竟真的无一人反对,纷纷点头笑道:“开厂好啊,我以后也能进厂当个工人,说出去多体面啊。” “对,这么长脸的事得赶紧办成了。四弟,四弟妹,要不我们现在就去找大队书记聊这件事?”李大山立刻提议道。 余静秋笑着摇头道:“不用这么急,咱们先在家加工好几件皮毛,再带过去跟大队书记聊,成算会更大些。” 李家人纷纷点头。 于是这个冬日里,李家男人们进山打猎,女人们则在家跟着余静秋学习皮毛加工技术。 当地人或多或少懂一些硝制技术,但都比较粗陋,而余静秋掌握的却是皮毛行当的老师傅们,经过一代又一代的钻研过传承下来。 三个嫂子原本只当是学门简单手艺,但看到了加工出来的皮毛如此鲜亮柔软,又没有半点杂质和异味,就不免紧张起来,纷纷跟余静秋保证她们绝不外传。 以后这技术就当传家宝了! 余静秋失笑:“倒不用当做传家宝,咱们家的孩子个个都聪明,以后都会有出息的。” 身为母亲,最喜欢听的当然是别人夸赞自家孩子,三个嫂子喜笑颜开,学得越发认真了。 等她们学完后,余静秋又把技术进行分解,教给了她们简单的流水线操作工艺。 三个嫂子一开始还觉得这样麻烦,但基于信任,她们没把这话说出来。 倒是老太太过来看过后,背着双手颔首道:“这法子好,以后厂子开办起来,别人就算干熟了活,也只知道自己干的那一点,不知道完整的,这就偷不了咱家的传家宝了” 三个嫂子一听,恍然大悟,对四弟妹越发敬佩了。 四弟妹余静秋却没有告诉她们,最关键的一个药剂,只有她知道配方。 倒不是防着嫂子们,而是知道的人多了就不是秘密了。 况且十年后,这个国家的政策会变,经济会进行改革。 她现在培养的人,以后都会有用处。 事情按部就班的推进着,临近过年的时候,大队开了全体社员会议,同意明年开办皮毛加工厂。 定下厂长为李彦忠,副厂长是大队书记,而余静秋只是其中不起眼的会计。 也是在这一天,余静秋收到了从海岛寄来的信。 一向温婉沉静的余静秋,忽然眼眶湿润。 “静秋,你怎么哭了?是珠珠那边出了什么事吗?”李彦忠紧张地问道。 余静秋笑着摇头:“是好事,珠珠生了个孩子,都满月了,信才寄到这里。” 第140章 岳母驾到 刚过完年,冯明舒就接到了母亲的电报。 电报是从对岸的港口发过来的。 也就是说,母亲极有可能已经上渡船了。 冯明舒顿时急得不行,她将毛毛交给了婆婆,就套上了外衣往外走。 但刚走出房间,又想起什么,立马折回去,翻出许久没有用的面霜口红等物,迅速在脸上化了个淡妆,增添了气色。 又脱掉身上灰扑扑的外衣,换了一件颜色相对鲜亮的列宁装。 最后又重梳了一下头发,就匆匆骑上自行车往渡口赶。 老太太也着急,一边哄着孙子,一边冲女儿道:“彩凤,你跑一趟营区告诉你哥,他丈母娘快来了,叫他赶早回来!” 周彩凤“嗳”了一声,拔腿往营区跑。 渡口的海风很大,刮得人几乎要飞起来,但冯明舒极力站在最前方。 远处隐约传来渡船的汽笛声,冯明舒立刻踮脚翘首。 渡船上,三个半大小子吐得稀里哗啦,见人来关心,他们又强撑道:“四婶别担心,我们没事……呕!” 话未说完,三个小子又吐了起来。 余静秋失笑,拿了暖瓶给他们倒水漱口。 一刻钟之后,渡船靠岸,余静秋带着三个软脚虾下了船。 “妈!” 一声呼喊,一道身影如燕投林一般扑进了她怀里。 余静秋眼眶微湿,抬手轻抚女儿后背:“珠珠,你都有孩子了,还跟妈妈撒娇呢。” 冯明舒眼中的泪水本要决堤,听到母亲这话,忙又忍了回去,强撑出一副成熟模样,关切问道:“妈,你这一路累不累?船上有没有不适应?” 余静秋一眼瞧出女儿脸上化了淡妆,不过女儿白皙莹透,还有微有些发福,悬了一路的心放了下来:“妈不累,不过你这三个弟弟头一次坐船,不大习惯。” 李大胖三兄弟听到四婶提及自己,赶忙站直了,朝着第一次见面的大堂姐齐声喊道:“姐姐好!” 虽然用尽了全力,但三兄弟的喊声依旧有些有气无力,冯明舒笑起来:“你们好,先吃糖。” 她从包里掏出了一把奶糖递过去。 三兄弟不好意思地挠头,谁也没伸手。 “你们不拿,是不认我这个姐姐吗?” 三兄弟齐齐摇头,对视一眼后,又齐齐伸手,各拿走一颗,剥开糖纸丢进了嘴里。 嗯,真甜啊! 吃了糖,三兄弟恢复了一些力气,跟着四婶和大堂姐一路往家属院走。 这路上,眼睛就转不停,四处观看,看啥都新鲜。 尤其是看到列队经过的士兵,三兄弟的眼睛就快黏上去了。 冯明舒大致明白了母亲带他们过来的用意,笑着跟他们说道:“等你们姐夫得空,让他带你们去岛上四处转转。” 李大胖三兄弟立刻眼睛发亮,七嘴八舌询问姐夫的情况。 正说着,忽然看到前方走来一个身形挺拔的军人,对方个头比他们爹还高,身上气势逼人,三兄弟下意识闭上了嘴,呆呆看着。 目光在那三个小子身上淡淡扫了一眼,周晋山就收回了视线,冲着余静秋恭敬地喊了一声:“妈,您来了,抱歉刚刚没赶上去渡口接您。” 余静秋微笑摇头:“你工作忙,有珠珠接我就够了。” 周晋山很自然地接手了冯明舒手里的单车,一边侧头回应:“妈,您在岛上多住一段时间,我和珠珠带您四处转转。” “不着急转,我倒想早点见到我的外孙。”余静秋笑道。 小两口自是答应,加快了回家的脚步,路上顺带介绍了李家这三个小子。 三小子齐声喊姐夫,周晋山颔首回应,语气也尽量温和,但三小子都放不开,下意识地跟着冯明舒这个堂姐身边,又忍不住偷偷打量前方推车的姐夫,眼底都是崇拜。 不久后到了家属院,不用冯明舒指引,余静秋就径自往一个院门走去。 因为那个院门口,有个抱着孩子翘首以待的老太太。 老太太也看到了余静秋,跨出院门大声招呼:“您是亲家母?麻烦您这么大老远地跑了一趟,原本应该是晋山带着明舒和孩子回娘家探问您的。” 余静秋紧走两步迎上去笑道:“孩子们工作忙,我这闲着过来一趟不费事,倒是辛苦您从老家过来给他们带孩子。” “辛苦啥?自家的孙子要是不让我带,我还不高兴呢。”老太太笑呵呵的,见亲家的眼睛不时往孩子身上看,恍然大悟地递过去,“您是来看外孙?你抱抱他,有十斤呢,比别家孩子都长得壮。” 余静秋动作熟练的接过外孙,打量着他的脸,小家伙许是察觉到了,咧嘴送给外婆一个无齿的笑。 余静秋的心顷刻间就塌陷了,看了眼女儿说道:“这孩子长得真像你,像你小时候,那时你也爱笑。” 冯明舒的眼眶一下子湿润了,她想说什么又哽住,手上一热,是周晋山握住了她的手。 “妈,娘,咱们进去说话,外面挺冷的。”周晋山招呼道。 “对对对,进屋说话。午饭也准备好了,一边吃一边说。”老太太笑呵呵地将人迎了进去。 因为来不及准备,大部分的菜都是从食堂打的,但一个个油水很足,闻着也香,还有好几道海鲜。 李家三小子第一次吃海鲜,吃得很香,肚子都吃圆了。 冯明舒就让他们姐夫带着他们去附近遛弯消食。 余静秋本想收拾碗筷,但被周家母女联手拦住了,只叫她休息。 冯明舒没有给母亲准备客房,直接领着她来到了夫妻俩的卧室,当然,孩子也带着。 余静秋抱着奶娃娃将房间打量一番后,笑着赞赏:“布置得还不错。” 冯明舒快速地更换床单和被罩,面上有些赧色:“比不得咱家小洋楼的布置,妈先将就一下,回头我出岛买些鲜亮的布料……” “珠珠别忙了,我不住你这屋子。”余静秋打断了女儿的话。 冯明舒错愕:“为什么?” 第141章 牵绊 余静秋坐在床边,拉住女儿的手说道:“妈这一趟过来,是来看看你们和我的外孙,不是来打扰你们的生活的,不然我这个岳母就讨嫌了。” “妈,谁敢嫌你,我就把他赶出去。”冯明舒抱着母亲的胳膊,底气十足地说道。 余静秋点了下女儿俏丽的鼻尖:“瞧瞧,脾气都长了,看来我这个女婿没选错,都把你宠出脾气来了。” 冯明舒被母亲说得不好意思了,转移话题问道:“妈,你跟李叔叔过得好吗?他的家人好相处吗?” 虽然,他们每个月都通信,信里也写了李家人的和善,包括今天见到的李大胖三兄弟都是憨厚又可爱的,冯明舒还是想问一问。 就像她在信里都写自己过得很好,怀孕生产都很顺利,但母亲依旧在收到信后,立马忧心地赶过来了。 看到女儿眼底的担忧,余静秋一边轻拍着外孙的小被子,一边笑着回道:“你李叔对我挺好,那边的日子也没有想象中难过,冬天是冷了一些,但炕是很暖和的。你李叔他们都会打猎,隔三差五就有收获。家里的肉食是不断的,小宇和小雪都长圆了一圈,我本想叫他们去县里拍个照,把照片带来给你看。结果看到照片后他们又不愿意了,说是胖得太多了,要等他们瘦了以后重新拍照给你寄来……” 冯明舒听到这忍不住笑起来:“胖些挺好的,我又不嫌弃他们。但不能叫他们饿瘦了,不然错过了发育期,个头都得矮一截。” 余静秋也忍不住笑:“这你不用担心,有他们奶奶盯着,只有吃撑的,不会有饿着的时候。” “李家奶奶是什么样的人?她好说话吗?”冯明舒又问。 “李家奶奶啊,她跟你亲奶奶有些像,但又比你亲奶奶豁达。” 母女俩在聊着彼此的生活,被赶出去遛弯的四人,也在家属院引起了一些小波动。 “周团长,这是你家侄子吗?长得可真壮实。” 许多年纪大些的女人,都忍不住上手捏了下三个小子的胳膊,李大胖三兄弟也不怯场,笑呵呵地任由她们捏,小嘴还怪甜地喊着大娘嫂子。 直到一个嫂子问他们多大了,有没有说亲,又说自己家有个闺女跟他们年纪应该差不多。 三兄弟都有些懵,还是李大胖当哥哥的,抢先摆手拒绝:“嫂子您误会了,我才十六岁,还没成年呢,我二弟三弟更小,都没法说亲的。” “你们这个头都一米七几了,还没成年?”大娘嫂子们都有些不相信。 李大胖憨憨地挠头,看了眼姐夫说道:“我堂姐才十九呢,我比我堂姐小三岁,你们可以算算我有多大。” 大娘嫂子们轰然笑起来,冲着周晋山道:“原来冯老师年纪这么小,周团长你这是老牛吃嫩草啊。” 被调侃的周团长脸都不带红的:“我运气好。” 说完,就把三个小子带走了,直接去了佟司令家。 佟嫂子见了这三个小子也很高兴,拿出过年准备的糖果给他们吃,三个小子都拘谨的拒绝,跟三棵白杨一般杵在院子里,就是这些白杨长得格外壮了些。 佟司令透过窗户看着院子里的三小子,笑着点了下头:“瞧着是当兵的料子,就是年纪小了些。” 周晋山赶紧解释:“司令,我不是来请您开后门的,我只是带他们三个小子出来遛弯,恰好溜到您这了。” 佟司令哼了一声:“你小子得了便宜还卖乖,信不信我踢你出去跟他们站军姿?” 周晋山见好就收,道了谢,带着三个懵懂的小子回去了。 部队里,好苗子从来是不嫌多的。 岳母带他们三个上岛,或许仅仅是想让李家的孩子出趟院门长长见识,但周晋山不能什么都不做。 没两日,家属院的半大小子姑娘们被集合起来操练,李家三个小子被丢了进去。 这一练就是小半月,李家三个小子仗着壮实的身体,以及常年吃肉长出的力气,很快在这群娃娃兵里面脱颖而出。 余静秋给三小子的爹娘拍了电报,说明了情况,那边很快就回复了,叫她这个四婶只管替三个小子做主。 于是,三兄弟就留在岛上,之后两三年,三兄弟陆续进入部队,但最终只有李大胖成为海军留在海岛,另两兄弟都去了陆军某部队。 当然,这是后话。 回到眼前,余静秋在岛上住了小半月便离开了。 离别之时,冯明舒没忍住,跳上了渡船,将母亲送上了陆地,送到了火车站,依旧不舍得分离。 余静秋从包里拿出了梳子,帮女儿重梳了头发,便将梳子放到她手里说道:“珠珠回去,你的孩子和丈夫还在岛上等着你。” 冯明舒其实都明白,她甚至想明白了为何弟弟妹妹这次没来,不过是个牵绊,牵着她们各自回到自己该有的生活中。 “妈,你要保重。”冯明舒抱住了母亲,哽声说道。 余静秋的眼眶也有些湿润,轻抚着女儿的后背说道:“你也是。” 拥抱之后,冯明舒站在月台上看着母亲上火车,开着火车开走,及至彻底看不到了,她转身回了海岛。 上岛的那一刻,她看到周晋山,毫不犹豫地飞扑过去,但又及时刹住脚,两人克制地握了握手就放开。 回了家,在老太太的屋里看了孩子,夫妻俩就回了卧室,关了门窗,拉上帘子,风急雨骤。 …… 火车到站,余静秋提着行李下车,立刻就被双胞胎抱住了。 还有个身形修长的男人,走到她面前,接过了他的行李笑道:“你回来了。” 余静秋看着男人眼底隐藏的血丝,她伸手握住了男人的手笑道:“我爱人和孩子在这,我当然要回来。” 男人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他开口想说些什么,就被儿子抢了先。 “妈,我小外甥好不好看?长得像不像我这个舅舅?”李明宇激动地问道。 “小外甥肯定长得像姐姐,我跟姐姐长得像,所以他肯定像我这个小姨!” “像我!小外甥是男的,肯定像我这个舅舅!” “你这么笨,小外甥像你,姐姐就得哭死了。” “李明雪,你嘴越来越毒了,我要跟姐姐告状!” 第142章 新添的妹妹 双胞胎吵吵嚷嚷,直到余静秋拿出了一沓毛毛的照片,两人哇的一声,凑在一起看照片,可算安静一些。 跟去年一般,他们回去是坐马车,不过赶车的人变成了李彦忠。 余静秋回应着双胞胎不时冒出来的问题,直到两孩子困劲上来了,她拿过被子盖在他们身上,而后坐到了李彦忠身边。 冰天雪地里,老马走得不快,李彦忠也没有挥鞭子驱赶。 他握着缰绳,说着家里村里这半月的事,提到隔壁的陈月香还是跟丈夫离婚回了娘家。 余静秋侧头看他,笑问道:“陈月香回娘家后找你了吗?” 李彦忠看到她的笑,立刻紧张地解释:“路上有碰到,但我没理她。” “这么紧张干嘛?我又不会不相信你。”余静秋温婉地笑着,安抚地拍了下男人的手背。 李彦忠趁机握住她的手,一路上都没有再放开。 进村时,恰好碰见了陈月香。 看到两人握在一起的手,陈月香神色变幻,最后低声骂了一句”不要脸”,转身走了。 李家人对于余静秋的回归,爆发了很多的热情,哥嫂们关心被留在岛上的三个小子,老两口关心重外孙。 没错,李家人已经将冯明舒和周晋山纳入自家人行列,余静秋走的时候,老太太拿出了一副长命锁让她带给重外孙。 大家虽热情,但吃过晚饭后,就让她回屋休息,还把双胞胎带走了。 屋里的炕一早就烧着了,暖和得余静秋进屋就脱掉了外衣。 洗漱泡脚之后,余静秋上了炕,看着炕下忙碌的李彦忠问道:“彦忠,你想要孩子吗?” 李彦忠闻言愣了一下,他放下手里的东西,起身回头笑道:“珠珠和明宇明雪就是我的孩子。” 听到他这话,余静秋微微一笑:“别忙活了,上来睡。” 李彦忠应声,上了炕,搂住了妻子,温声说道:“静秋,你的身体经不起折腾,咱们就像现在这样相伴到老,我就很满足了。” 余静秋望见李彦忠眼底的真诚,没有一丝作伪,平静了许多年的心,忽然就起了波澜,她偏过头道:“吹灯。” 李彦忠应声吹灭了煤油灯,随即感觉到了妻子的热情,他立刻回应。 屋内起了热潮,玻璃窗户起了雾,挡住了外面的月色。 随着余静秋的回来,李家屯的皮毛加工厂开工了。 一开始量不多,但因着品质好,公社和县里的收购站都很乐意收购,价格给的也公道。 后来,城里的一家国营服装厂得知那些品质优异的皮毛,是来自山脚下一个村屯的加工厂,就直接找上门来了。 给出的价格跟收购站一样,而且采购员会上门拿货,村里自然是乐意的,立马签订了合同。 于是,李家屯因为这家小小的加工厂变得火热起来。 年初刚刚二婚的陈月香懊悔不已,想要带着二婚丈夫将户口迁回村里,但遭到村干部和村民的反对,最终也没成功。 陈月香愤恨不已,鼓动她老娘去加工厂偷技术,陈老婆子还真去了,但被抓了个现行,这就惹怒了整个村子的人。 最后上下一活动,把陈家人都赶去了陈月香嫁去的村子。 陈月香还不服气,捣鼓他们村也建了加工厂,但做好的料子连收购站都嫌弃,更没法搭上那家国营服装厂。 这番折腾一番后,陈家人在女婿村子也遭了嫌弃,差点又被赶走。 余静秋并没有太关注陈家人,连厂里的事都几乎托给了李彦忠,因为她发现自己怀孕了。 李家人得知这消息后都高兴不已,双胞胎也高兴,唯有李彦忠脸上没有笑,而且立马借了村里新买的拖拉机,拉着妻子去了县医院检查。 检查结束后,余静秋握着李彦忠的手说道:“彦忠,我想要留下这个孩子。” “可你的身体……” “我的身体很好,检查没有什么问题不是吗?” 余静秋最终还是说服了李彦忠,两人回了村里后,日子好似跟平常也没有什么不一样。 不过天气稍暖后,李彦忠就把厂里大部分工作交给了副厂长,自己则跟着三个哥哥频繁地进入山林。 不为狩猎,只为了采人参。 为此,他越来越深入山林,三个哥哥劝说都没用。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半年后他寻到了一株百年份的人参。 赶到家时,余静秋的肚子发动了,都来不及送去医院,甚至一度气息微弱,李彦忠嚼碎了刚采来的人参喂到了她嘴里。 百年人参的药力果然强劲,最终母女平安。 老太太事后得知儿媳妇有轻微心脏病,拿起拐杖将李彦忠揍了一顿,而后交代前头三个儿子,以后进山狩猎是其次,采药才是主要任务。 李大山三兄弟满口答应,他们可是见过四弟妹难产时,老四那副疯魔模样,所以保住四弟妹就是保住老四,他们当哥哥的哪能不上心? 海岛上,冯明舒得知自己多了一个妹妹时,妹妹已经满月了。 正好赶上暑假,她立刻收拾了行李,带上了一岁半的毛毛,同行的还有李大胖三兄弟。 登上渡船的时候,李大胖三兄弟用力挥手冲岛上的堂姐夫喊道:“姐夫你放心,我们会护好姐姐和侄子!” 周晋山看着那三个憨憨的小子,并不怎么放心,但他的职责让他无法长时间离岛,只能挥挥手,看着渡船越走越远。 一声汽笛,两艘渡船交错而过。 进岛的渡船上站着一个年轻的军官,他似有所觉,往一艘渡船看去,只捕捉到一道一闪而过的纤细身影,对方手里似乎还抱着一个孩子。 “庆平,你在看什么?” 一个年轻的女人走到年轻军官身边,警惕地问道。 “没看什么。”年轻军官压下眉宇间的厌烦,抬脚走到另一边。 周晋山在渡口站了好一会,准备离开时,一艘渡船靠岸,船上的年轻军官惊喜地冲他挥手喊道:“老周,你是来接我的吗?” 周晋山错愕地抬头看去:“翟庆平,你怎么来这了?” 第143章 认亲 火车到站,冯明舒抱着毛毛下车,就见到了身形清瘦的李叔,就连他的鬓角都隐约有了几根银丝。 “四叔,你怎么变老了?” 李大胖三兄弟咋呼出声,李彦忠和煦笑道:“人长了岁数自然是变老的。” 他的目光转向冯明舒,唤了一声:“明舒,这一路累不累?毛毛可有哭闹?” 冯明舒忽然觉得嗓子发涩,她摇了下头:“不累,毛毛也不哭。” “毛毛可乖了,不是睡觉就是盯着窗户外头。”李三胖补充道。 李彦忠笑了起来,看了眼孩子,就接过他们的行李,领着他们出了火车站,来到崭新的拖拉机前。 李大胖三兄弟惊喜得哇哇大叫。 拖拉机奔驰田野间,凉爽的风吹拂在脸上,但吹不掉心头的那丝隐忧。 直到拖拉机开进了屯里,开到了李家门前,冯明舒见到了站在院门口的母亲。 大夏天的,母亲的头上戴着护额,脸颊也明显地凹陷下去。 冯明舒将毛毛交给了大胖抱着,就跳下车奔了过去,握住母亲的手,眼泪簌簌落下:“妈,你答应过我要保重自己的,结果只过了一年你就瘦了这么多。” “珠珠别哭,妈过一阵就能养回来了。”余静秋哄着女儿,拿出帕子给她擦眼泪。 “麻麻!” 毛毛挣脱下地,一摇一摆地跑了过来。 母女俩几乎同时蹲下身,朝这小娃娃张开了手臂。 小娃娃停下脚步,迷惑地左右看了眼,最后还是精准地扑入亲妈怀里,歪着小脑袋打量跟妈妈长得像的人。 “毛毛,这是姥姥,你一个月大的时候,姥姥还带你睡觉呢。”冯明舒与儿子介绍。 毛毛自然不记得小时候,但他记得麻麻在火车上反复教了他一个词,这会得到提醒,立刻奶声奶气地喊道:“姥姥~” “嗳!”余静秋高兴应了,伸手要接过小外孙,但被李彦忠扶住了胳膊。 “静秋,你现在不能使力,咱们先进屋,让孩子去炕上玩。” 看到李叔的举动,冯明舒才意识到母亲是强撑着身体来迎接她和孩子,她赶忙抱起毛毛说道:“妈,先进屋,我也想看看小妹妹。” 余静秋笑着点了头,由着李彦忠搀扶着进了屋。 屋内,双胞胎正一左一后地守着一奶娃娃,见人进来了,立刻欢呼地喊着姐姐扑向了冯明舒。 看到长高了也长圆了的弟弟妹妹,冯明舒很是高兴,摸着他们的小脑袋夸赞:“你们都很棒,都会照顾妹妹了。” 双胞胎都骄傲地挺起了胸膛,随后就被姐姐身边的小娃娃吸引住了。 李明宇双眼发亮:“姐,这是我外甥?果然跟我长得很像,小毛毛,快喊舅舅。” “小毛毛,我是你大姨,”李明雪也凑了过来,又指了下炕上的奶娃娃,“炕上那个是你小姨。” 小毛毛很懵,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小嘴抿得紧紧的。 冯明舒失笑,教他喊了舅舅和姨姨后,就脱了他的小鞋子,将他放到他小姨身旁。 嘱咐双胞胎看住他们后,冯明舒就把注意力放到了母亲身上,询问她的身体,看她吃的药,还有饮食等等方面。 余静秋讶然失笑,拍了下女儿的手背说道:“妈已经好多了,再调养调养就能恢复如初了,你不用担心。” 冯明舒的眼眶禁不住湿润起来,她握紧了母亲的恳求:“妈,您以后不要再冒着生命危险生孩子了。在这边若是过得不好,您就跟我回海岛,弟弟妹妹都带上,我能养得起,我的工资补贴加起来有七十块呢。” 门帘外有动静,冯明舒却没有理会,直直地看着母亲,等待她的回答。 双胞胎被姐姐突然提起的问题惊呆了,张口想说话,但被余静秋摇头制止。 她握住女儿的手缓缓道:“珠珠,每一个孩子的降生与母亲而言都是一场涅盘,妈妈从不后悔生下你们,包括你们的小妹妹。” 刚躺在炕上的奶娃娃许是听懂了母亲的话,她转过头咿呀了一声,将所有人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包括一岁半的毛毛。 以及门帘外的李彦忠。 李彦忠走了进来,放下茶壶,熟练地伸手抱起小女儿,先检查她的尿布,确然依旧干爽后,转向冯明舒说道:“明舒,这次是李叔的错。我向你保证,以后不会再让你母亲遭遇危险,也不会再添别的孩子。” 往日,李彦忠对待冯明舒是温和又关爱,这是长辈对待后辈的态度。 但眼下,李彦忠放下了长辈的姿态,以平等的态度对冯明舒做出了承诺。 这一瞬间,冯明舒的心情复杂难明。 刚刚看到母亲的病容,她知道不该怪李叔,但埋怨却抑制不住地冒出来,刚刚提议母亲和弟弟妹妹跟她回岛,她是认真的,并非玩笑。 “是咱家大闺女带着重孙回来了吗?老大家的,老二家的,你俩赶紧去灶房做饭。老三家的,你去村里换些鸡蛋山珍回来,什么好换什么!” 李家老太太敞亮的嗓音在院子响起来,也打破了屋内的沉默。 在李彦忠的引领下,冯明舒带着毛毛出去,与李家人纷纷认了亲。 李家人不管老少都十分热情,又有李大胖三兄弟插诨打科,冯明舒很快就跟李家人熟悉起来,而毛毛得到了全家人的宠爱,地位跟他那一个多月大的小姨持平。 没几日,冯明舒就发现这小子就胖了小半圈。 而她也发现,母亲的气色在一天天变好。 后来,她得知了母亲生产时发生的事,也看到了李家人为母亲准备的各种年份的人参。 之后,她又跟母亲谈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便带着毛毛准备离开。 李家人挽留不住,便将在山林里玩疯了的李家三胖一并赶出家门。 三兄弟有些哭哭唧唧的,结果挨了他们亲爹的巴掌。 时隔半月,李彦忠再次开着拖拉机,送他们到了火车站。 临别时,冯明舒第一次冲李彦忠喊了一声:“爸,您要保证身体,还有母亲和弟弟妹妹都要托付给您了。” 李彦忠似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用力地点头“嗳”了一声,嘴唇抖动,眼眶湿润。 第144章 你搞清楚谁是你的妻子了吗? 冯明舒带着三小子回到海岛,发现自家西边原本空了一年多的院子有了新人入住。 大门敞着,有几个年轻的战士搬着家具进出,还能听见院里有一道年轻女人声音,正在指挥人。 李大胖三兄弟把行李放在院门台阶上,就好奇地过去瞧一眼。 里面的年轻女人看到了他们,立刻指使道:“你们三个,把那张沙发抬进来。” 李大胖三兄弟愣了一下,指向自己问道:“阿姨,你叫的是我们?” “对,就是你们,别愣着了。”年轻女人语气里透着一丝不耐。 李大胖三兄弟低头看见自己身上穿着这年代最流行的军装,跟战士身上的军装是同款,只是没有肩章,心里明白对方误会了,但没解释,只齐齐转头看向堂姐。 堂姐冯明舒拿出钥匙打开自家院门的锁,听到这番动静,笑着说道:“来一个过来提行李,另外两个去帮忙。” 但她这话刚落,年轻女人从隔壁走了出来,看到她后愣了一下,随即激动:“是你!” 对方高个薄唇,又明显认识自己,冯明舒想了一会才想起来,数年前的部队联谊会,对方也参加了,好像是姓符。 于是,冯明舒微笑颔首:“符同志好久不见。我住你隔壁,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吩咐我弟弟也行。”她指了指李大胖他们三个。 听到她这话,符佳容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若知道邻居是你,我就不住这了!你们两个快放下我的沙发,不用你们帮忙!” 帮忙干活反倒被呲了一顿,李大胖李二胖登时不乐意了,砰地丢下了沙发,溅起一地灰尘,扑到了符佳容脸上。 符佳容恼怒地挥开尘土,正要发作,瞧见丈夫自前方大步而来,她立刻换了笑脸:挽上他的手臂:“庆平你回来了?” 来人正是翟庆平,半个月前离开了滨城,来到这海岛任职。 他的目光在冯明舒身上飞快掠过,就沉下脸冲符佳容叱道:“跟冯同志道歉,立刻马上!” 符佳容脸上的笑容僵住,她指向冯明舒,又指向自己,冲着翟庆平质问:“你让我跟她道歉?你搞清楚谁是你的妻子了吗?” 冯明舒看到翟庆平的那一刻是有些讶异的,她没想到老周曾经的军校舍友也会调到这海岛上来,但听到他们夫妻俩的争吵,顿觉得麻烦,开口打断道:“道歉就不必了,但你们争吵不要牵扯到我身上,我与你俩都不熟。” 说罢,抱上毛毛,招呼李大胖三兄弟提上行李进了院子,顺手带了下院门,表明了不欢迎的态度。 翟庆平看着那扇院门,眼底神色复杂难明,收回视线后,一把攥住符佳容的手腕:“跟我回家去!” 符佳容却生气地甩开他的手:“我不,我要换院子,我要换一个离她家远远的院子!” 这会已是中午,大伙陆陆续续的下班回了家属院,看到新上岛的夫妻俩争吵,不免多瞧两眼。 翟庆平不想叫人看了笑话,压住火气解释道:“家属院没有别的空院子。” “那就跟人调换,反正我不要住这!”符佳容嗓音更高了。 翟庆平的脸彻底黑了下来:“不想住就别住!” 说罢,甩手进了自家院子,又打发走了那些帮忙搬家具的年轻战士。 被留在外面的符佳容,似有些难以置信丈夫的绝情,眼眶慢慢红了,泪水夺眶而出。 “符同志你咋哭了?出啥事了?” 从食堂打了一盒荤菜回来的秦嫂子,热心地上前问道。 符佳容顿时如见到亲人,抓住秦嫂子哽咽道:“嫂子,我想换院子,麻烦你带我去找能做主的人好不好?” 秦嫂子诧异:“你干啥换院子啊,你那院子不是挺好的吗?” 除了曾被人品不好的王世杰住过一阵外,没啥毛病啊。 符佳容没有回应,眼泪流的更急了,只那视线往周家院子看了好几眼,意有所指。 秦嫂子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看到那院门开了,顿时高兴起来:“肯定是小冯回来了,俺先去瞧瞧她,一会再来说你的事。” 说罢,就丢开符佳容,兴冲冲地跑进了周家院子:“小冯,小冯你回来了吗?” 再次被丢在外面的符佳容,一张脸都差点扭曲了。 是呢,冯明舒比自己早上岛两年,邻里之间的关系,自己没有优势,但自己还可以走另一条路。 院子里。 冯明舒看到秦嫂子也很高兴,把从东北带回来的山珍分出一份给她。 两家关系处得好,秦嫂子没半点客气地收下了,又招呼她:“去我家吃饭,你家的灶有半月没开火了,你收拾起来也麻烦。” 冯明舒也发觉了,家里不光灶台半月没烧了,就连屋子也有好些天没住人了。 秦嫂子拍腿说道:“嗐,你走了没几天,你婆婆就要回老家,你小姑子送她,之后周团长又出任务了,俺家老秦也去了,就不知哪天能回来。” 冯明舒被说得心都提起来,周晋山每年都要领兵出任务几次,即便前世的记忆里两岸没有发生什么成规模的战争,但她依旧担心。 成规模的战争没有,但骚扰挑衅那是常有的,况且海上不比陆地,随时都可能发生危险和意外。 想到这,冯明舒对秦嫂子道:“嫂子,我就不去你家里了,我先把房子收拾收拾。午饭我让大胖三个去食堂打回来就行。” 大胖三兄弟立刻应声,拿了饭盒跑食堂去了。 秦嫂子见此笑道:“那我帮你一块收拾,两个人也快些。” 至于外面的符佳容,秦嫂子记忆不好,她早忘了。 符佳容也没有留在外面等秦嫂子,她红着眼睛来到了佟司令家。 佟嫂子看到她这模样,有些吃惊:“小符,你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吗?” “嫂子……呜呜呜……”符佳容扑到佟嫂子的怀里哭了起来。 佟嫂子是个心善的,拍着她的后背哄了好一阵,符佳容才哽咽着说了自己和丈夫之间的事,最后提出了想要换院子的请求。 佟嫂子一开始听着年轻人的情情爱爱还有些迷糊,待听到符佳容的请求,那些杂乱的线一下串起来。 “小符啊,如果我没有理解错的话,你丈夫以前的对象是小冯老师?” 第145章 你可真给他脸上贴金 符佳容原本在滨城一家医院当护士,跟随翟庆平上岛后,顺理成章地被分配到了岛上医院工作。 毕竟新的工作环境,需要时间适应,符佳容将大多数精力都放在跟新同事相处上,对于家属院这边根本没上心,不然她早该知道隔壁周团长娶的人是冯明舒。 那个她原本没放在心上的资本家大小姐。 两年前的春天,符佳容用一夜的等候终于打动了性子高傲的翟庆平,两人顺利结了婚,但婚后的生活却并没有如符佳容的所愿。 翟庆平经常留宿军校不回家,夫妻俩见面的机会不多,符佳容原以为他真的是工作忙,但在去年,她无意中从小姑子口中得知翟庆平曾经心里有过人,为了跟那女的结婚还跟家里吵过架,但终究因为对方的家庭成分,两人没成。 符佳容立刻根据事情发生的时间,以及一些细节得出结论,翟庆平心里有过的人是冯明舒。 因为她在部队联谊会上,亲眼见过眼高于顶的翟庆平对冯明舒献殷勤。 她当时就想冲到军校跟翟庆平对质,但正好赶上城里运动越发激烈,她娘家和翟家都受到了一些波及,爸妈叮嘱她不要搞内乱,她也想借着患难与共的经历提升两人的感情,为此同意跟着翟庆平来到这前沿的海岛上。 但符佳容万没有想到,冯明舒就住在自家隔壁! 她如何能容忍? “佟嫂子,我并非故意要诋毁人,我只是想要维护我和我丈夫的婚姻。”符佳容红着眼说道。 佟嫂子收回了放在符佳容背上的手,站起身道:“你想要维护自己婚姻的心是对的,但事情究竟如何,总是要问问当事人,以免造成误会。” 佟嫂子变化的态度让符佳容错愕了一瞬,但很快收敛好情绪:“佟嫂子,这样的事情我不想让大家都知道,也不想让我丈夫和周团长之间生出嫌隙,所以我只想换个院子,两家离得远一些,或许以前的事就能淡下去了。” 她这话里透着委曲求全的意味,若是个心软的,必然会答应下来,还会对她生出怜悯之心。 但佟嫂子陪伴丈夫沉沉浮浮数十年,看过的、经历过的绝非年轻人所能比。 她拍了拍符佳容的手说道:“有些事糊涂不得,越糊涂就越乱。不过你放心,嫂子为你主持公道。等周团长回来了,我把他们两口子叫过来,你们两口子也过来,当面说清楚。” 符佳容没料到会是这样一个结果,往日她在家里,不管什么事她哭一哭求一求,父母和家人都会允了她,医院的领导对她也几乎是有求必应。 “佟嫂子,我——” “家里来客人了?”佟司令带着笑意跨进了院门,身后还带了一个人。 佟嫂子回头一看,顿时高兴起来:“说曹操曹操到,小周你回家把你媳妇叫过来,有件事要跟这位符同志当面解释清楚。” 周晋山结束出海任务回来,跟佟司令汇报了任务情况,就被佟司令邀请来家里吃饭,此刻听到佟嫂子这话,他愣了一下,惊喜问道:“我媳妇回来了?” 佟嫂子笑道:“我也没见着,但这位符同志见着了。” 周晋山转头看向符佳容,刚刚因为惊喜被忽略掉的问题重新浮现在大脑里,他盯住符佳容道:“符同志,你需要我妻子跟你解释什么?不如跟我说,我跟你解释。” 刚刚出海归来的男人浑身带着压迫力,眼神锐利如刀,符佳容被盯得头皮发麻,呼吸不畅,她用力地咬下唇,不甘地质问:“你就这么相信你妻子,从未想过她跟别人有过一段吗?” 周晋山嘴角浮起嘲讽:“你是在说你丈夫翟庆平?你可真给他脸上贴金。” 符佳容被怼得懵了:“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回去问你丈夫去!” 周晋山冷冷丢下这句话,就跟佟司令夫妻俩道别。 佟嫂子笑呵呵道:“等得空了,叫你家小冯老师过来陪我说说话。” 周晋山笑道:“小冯老师下午应该就有空。” 佟嫂子瞪他一眼:“你还给你媳妇安排上了?她一路回来不辛苦?叫她多休息,过一两日再来。” 周晋山应了,又说了一会话,就离开了佟司令家的院子。 符佳容也告辞离开,她几次想追上周晋山问清楚,都没有成功。 最终看着周晋山回了他家,她一咬牙,也回了自家院子。 冷锅冷灶,连口热水都没有,符佳容的火气又冒了出来。 她直接冲到了二楼卧室,一把拽起午睡的翟庆平,冲口质问:“翟庆平你跟我说清楚,结婚这些年你一直冷着我,是不是为了隔壁的冯明舒?” 翟庆平睡得好好的被弄醒,又听到符佳容这些发疯的话,脾气也上来了:“你要疯出去疯,别扯不相干的人!” “好个不相干的人!你为了不相干的人跟你爸妈吵架,你为了不相干的人结婚后还住宿舍,你为了不相干的人调到海岛来住她隔壁?翟庆平,你就是个大骗子!你还要骗我到什么时候?”符佳容竭嘶底里的哭吼。 翟庆平怔了一下,张口想要说些什么,一道喊声自楼下传上来:“翟参谋,下来一趟。” 平淡的声音远不如女人竭嘶底里的哭声,但让翟庆平心底一凛,却也知道自己避不过去,他整理了一下衣服,瞥了一眼符佳容:“你想知道我和她的关系,就下来看。” 说罢,走下楼面对周晋山,毫不意外,被对方一拳打在下颚上,连退了数步。 符佳容尖叫着扑过去要护住丈夫,但被翟庆平伸手推开了:“没你的事,一边待着。” 周晋山冷笑:“你倒会逞英雄,却把污水泼在我妻子身上,翟庆平,我瞧不起你。” 翟庆平的脸一瞬间黑了:“我何时往她身上泼污水了?” 话说完,下意识地看向符佳容。 “我也想知道自己身上有什么污水。” 冯明舒走进了翟家的院子,目光扫过对面三人,语气清淡地问道。 第146章 我不要离婚,除非我死! 看到周晋山回来,冯明舒很高兴,只是还没说上几句话,周晋山就表示要出去一趟,让她在家歇着。 她又不是聋了,隔壁符佳容的哭喊声那么大,怎会听不到? 她随后来到了隔壁院子,冷淡地看着那三人提出疑问,两个男人脸上竟同时有些慌乱,就好笑。 没人回答她的问题,冯明舒走向了符佳容:“符同志,刚刚喊得那么大声,如今怎么不发一言?” “明舒,你先回去,我来处理。” “冯同志,这事是我的错,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周晋山和翟庆平同时开口,却都是在阻拦,且翟庆平用力抓住了符佳容,不让她开口。 “这是合起伙来瞒我是吗?我需要你们的处理和交代吗?我需要知道事情真相。”冯明舒冷声怼完人,就盯住符佳容,“你可以不张口,我去请政治处的人来问也是一样的。” 说罢,转身就朝外走。 翟庆平和符佳容的脸色都变了,下意识要去阻拦冯明舒,但这一次夫妻俩被周晋山拦住了。 “老周,你不会想要将事情闹大?”翟庆平有些急了。 周晋山语气平淡:“闹大又怎样,错的又不是我妻子。” 翟庆平怔住。 符佳容再也忍不了了,冲着冯明舒的背影骂道:“冯明舒你可真不要脸,勾引了我老公也不敢认,在这装什么无辜……” 啪! 一个巴掌打得符佳容的声音戛然而止,她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向动手的丈夫。 翟庆平却没有看她,强忍着慌乱面向走过来的冯明舒,他张口:“冯同志……” 啪! 冯明舒扬手打了翟庆平一巴掌,翟庆平怔了一下,随即第二巴掌又打了过来,他依旧没躲,生生地受了。 符佳容却疯了,扑向冯明舒:“你凭什么打他?你个j……” “住口!”翟庆平抓住了符佳容,冷声怒斥。 其实不用翟庆平,符佳容也伤不到冯明舒,因为周晋山前一步护在了她身前。 冯明舒拨开身前的男人,看向那对还在拉扯的夫妻,目光最后落在脸颊红肿的符佳容身上,语气清冷:“我打了翟庆平两耳光,一个为自己而打,一个是替你符佳容打的,但显然后者是我多事了。” 符佳容气怒要说话,就听得冯明舒继续道:“不过打了就打了,不服气让你男人跟我男人打。” 这话一出,周晋山心情愉悦地看向顶着两个巴掌印的翟庆平,抬了下下巴:“你想怎么打,我接着。” 翟庆平没接他的话,目光直直看向冯明舒:“今天的事是我们夫妻错了,我向你道歉。” “凭什么是我们道歉,凭什么——” “就凭我喜欢她,但她根本就不知道,我就是单相思,我就是犯贱,你现在满意了!”翟庆平冲着符佳容低吼完这一句话,谁也没看,大步走出了院子。 符佳容似傻了,呆呆地站在原地,转头想要找人询问,但院子里只剩她一人了。 周晋山和冯明舒在翟庆平离开后也走了。 冯明舒径自上了自家二楼卧室,又顺手把房门关了。 周晋山站在房门外,没敢推门:“明舒我错了,这事我不该瞒着你。” “别吵,毛毛在睡觉。”冯明舒拿了块小毯子给睡熟的儿子搭上了肚子。 外面安静了一会儿,而后房门被轻轻推开,周晋山走了进来,握住她的手道:“明舒,我们出去说好不好?” “有什么可说的……” 但话未说完,冯明舒双脚离地。 周晋山将她抱了起来,抬脚出了卧室,进了书房才放开她,却又关上了房门。 “明舒,我不该瞒你,但其实这件事很简单,当初我和翟庆平都在联谊会上认识了你。他翟庆平是高干子弟,后面有一个大家族,他们不允许政治成分过高的人嫁进翟家,但我没有这个负累,当天就追到了你家门外……” 冯明舒听到这,瞪他一眼:“你很得意是吗?” 周晋山眼底溢出笑意,俯首冲她说道:“我娶到了你,当然得意,隔壁那个就是个手下败将,不值一提。” “那你提他做什么?”冯明舒白了周晋山一眼,转身从书架里随意抽了一本书,背对他看起来。 周晋山先愣了一下,随即意识到什么,上前揽住住妻子的腰肢,试探问道:“珠珠你不生气了?” 冯明舒扬起脸,瞪他一眼:“再有下次,你以后就一辈子睡书房!” 陈年旧事,且涉及到两男人之间的同学之情,战友之情,周晋山对她有所隐瞒,她是能理解的。 要不是今天的事情闹得太难看,冯明舒也是愿意糊涂着过去的。 而她刚表明了这个态度,周晋山就得寸进尺:“只要你陪我,我睡哪都行。”说完就低头吻住了她。 冯明舒推他:“你臭死了,别碰我。” 周晋山搂紧她,目光火热:“我们一起去洗。” …… 海边的礁石上,符佳容终于找到了翟庆平。 只是不等她说话,后者就转回头对她道:“符佳容,我们离婚。” 仿若晴天霹雳,符佳容瞪圆了眼睛,她扑过去抱住翟庆平:“我不同意,我不离婚!” 翟庆平任由她抱着,语气淡漠:“我们过成这样,你觉得有意思吗?拖下去又有什么意义?” “我不管,我不要离婚,除非我死!” 符佳容这番话,翟庆平不以为意,直到符佳容放开了他,径直往海面跳去,他立刻变了脸色,迅速伸手抓住了符佳容的手腕,另一只手抓住了礁石凸起处。 “符佳容你疯了?赶紧上来!” 符佳容悬在礁石外,仰头冲他哭道:“你要跟我离婚,我就是给死给你看!” 翟庆平的手掌被粗粝的石头磨出了血,手臂上青筋凸起,他猛一用力,将人拽上来,又将人抵着岩壁上冷声道:“你想死没人能拦得住,但别死在我面前。” 说完,转身走了,手掌上的鲜血往下滴落,砸在岩石上。 符佳容嚎啕大哭,冲着他的背影吼道:“我不会离婚,不然咱俩鱼死网破,谁也别想过!” “随你。” 翟庆平的声音随着海风吹过来,没有一丝感情,符佳容却喜极而泣,追了上去。 第147章 又怀了 没两日,隔壁夫妻就与家属院另一头的一位营长换了院子。 之后,便很少遇到那对夫妻。 冯明舒并没把这事放心上,新的学期开始了,婆婆并没有回来,只有周彩凤回来上学,但安排去了岛外的高中住宿,她已经上高一了。 冯明舒心底生出隐忧来,因为再有几个月就会有波动,波及到所有的学生。 开学后,冯明舒就去找老校长商议。 老校长这两年明显老了许多,听完冯明舒的话,立刻站起身来回踱步。 “让毕业班的孩子提前毕业可以,但是没地安置啊?也不是每个孩子都有参军的机会。” 他们这所中学,部队子弟只是一部分,更多的是岛上居民的孩子。 “可不可以以学校的名义办几个厂子,不拘做什么,总能留下一些孩子。”冯明舒提议。 她不是不赞同孩子下乡去锻炼,但是初中毕业班的学生年纪太小,因为改成教育改革,大多数人初中毕业才十四五岁。 这个年纪身体还未长成,心智同样没成熟。 老校长叹了口气:“就算厂子能办起来,但毕业生年年有,厂子又能招几人呢?你这法子治标不治本啊。” 治本的法子在上头,但冯明舒够不着啊。 “校长,就算只是治标,也比什么都不做强。”冯明舒坚持道。 “开厂,开什么厂,什么规模,招什么人,这些都需要讨论,把大家都叫来开会。”老校长整了下衣服,抖擞起精神来。 会议开了好几场,最终大家采用了冯明舒的提议,开办海鲜加工厂,这于海岛而言有着天然的优势。 难的是如何包装和保鲜。 学校的教职工们在课余时间找渔民请教,又去岛外一些厂子参观学习,回来自己做实验,终于赶在十二月之前实验成功。 之后设计工艺,制作和购买设备。 当然,这个厂子是以学工学农试验基地的名义创办的,所以得到了批准。 十二月初正式向本校毕业生招工,愿意报名的有,不愿意的也有,最后招了二十人。 当厂里生产的第一批产品出岛销售时,上面下达了“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很有必要”的指示。 紧接着,这一届的初高中毕业生,包括前头的66、67届全部分配到农村或者边疆。 当然,有工作的除外。 整个海岛一片哗然,有怀揣梦想愿意下乡的,也有不愿意的。 进了校办工厂的,有人庆幸避开了下乡,有人将工作给了别人。 悲欢离合在海岛上上演,冯明舒有些伤感,但没有再做别的事。 周彩凤却在这时兴冲冲地回岛了。 周晋山看见她,眉头缩紧:“不年不节的,回来做什么?” 周彩凤立刻蹿到嫂子身后,嬉笑道:“我想着早晚要下乡,不如我回老家去,免得过两年毕业我被分配别的地方去。” 周晋山的眉头夹得更紧了,冯明舒拍了拍他的手背:“赶在小妹毕业前找份工作就行了,或者去参军。” 周晋山盯住妹妹:“当兵的苦吃得了吗?” 周彩凤吐吐舌头:“文艺兵通讯员还是可以的。” 周晋山的脸一下子黑了:“当文艺兵你有才艺吗?通讯兵你的普通话练好了吗?” 眼见兄妹俩要吵起来,冯明舒拉了下周晋山:“还有两年时间,总会有办法。” 劝住了丈夫,冯明舒又把周彩凤叫到书房:“不管什么时候,知识都不会辜负咱们,能够安心在学校学习的机会更是难得。” 周彩凤无奈道:“嫂子你说的道理我都懂,但是学校根本没有好好上课的学生,老师也是敷衍,我年纪也不小了……” “你才十八急什么?就算老师敷衍,你可以自学,或者回来问我。但离开了学校,你就再没有这样的机会了。”冯明舒拍了拍她的肩膀,“形势在变化,这一届毕业生都下乡了,但下一届、下下届却未必会如此。” “嫂子你是说……” “我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人要抱有希望。” 这次姑嫂对话之后,周彩凤又出岛读书去了。 这一天,冯明舒再次有了恶心的感觉,她没有告诉周晋山,自己抽空去了医院做检查,碰见了在这里工作的符佳容。 符佳容将她的孕检单从窗口递出去,冯明舒接过道了声谢,便转身离开。 “冯同志等等。” 符佳容叫住她,飞快跟同事说了一声,就走出窗口。 “有什么事吗?”冯明舒语气平淡地问道。 “我想请你帮个忙,我们能去外面说吗?” 到了医院外面,当冯明舒听了符佳容所谓的“帮忙”,脸色冷了下来:“我帮不了你。” “怎么就帮不了?我已经不在意翟庆平心里到底有谁,我就想跟他生个孩子,这都不行吗?”符佳容红着眼睛质问。 冯明舒冷淡道:“这是你跟他的事,我没有兴趣掺和。” “但你说的话他会听,我求求你了,求你去劝他一下可以吗?”符佳容抓住她的胳膊哭求。 冯明舒盯着哭得眼睛红肿的符佳容,开口问道:“你觉得我若是将这事告诉我丈夫,你丈夫会面临什么?” 符佳容的哭声戛然而止,她想到半年前,周晋山狠狠击打在丈夫下颚上那一拳,还有丈夫嘴角溢出的鲜血。 神色变幻数下,符佳容的目光扫过冯明舒的肚子,冷笑一声:“你最好别有事求到我面前。” 冯明舒对于符佳容的变脸并不感觉到意外,也没有回应,她找大夫聊了几句后,便离开医院,去托儿所接上了毛毛。 毛毛两岁了,可以自己走路了,小嘴也爱叭叭,冯明舒每次都会给予正面回应,提升毛毛表达的欲望,锻炼他的说话能力。 到家了,吃过午饭,毛毛就困了,自己蹬掉鞋子,爬上小床,还自己拉了小被子盖肚子。 冯明舒看着可乐,低头亲了下他奶呼呼的小脸蛋,回头对走过来的周晋山道:“再有大半年,毛毛应该会添一个弟弟,或者妹妹。” 第148章 又一次转身 听到她这话,周晋山不见欣喜,而是紧张地抓住她的手说道:“珠珠,咱们说好了不再要孩子。” 冯明舒白了他一眼:“这孩子难道不是你留的吗?你自己不做好措施怪我啊?” 生完毛毛之后,夫妻亲热时会用上计生产品,但总有情热一时顾不上的时候,还有出现破损的。 总之,现在意外发生了。 周晋山满脸愧疚:“是我的错,我们去医院好不好?” “去医院干什么,打掉吗?”冯明舒微微眯起眼。 “明舒,”周晋山换了称呼,郑重说道,“我知道你舍不得,但咱们要以你的身体为主,我不想你再遇到难产。” 回想两年前那一幕,周晋山至今后怕。 冯明舒心里一暖,拉着他的手说道:“我今天跟医生聊过了,我现在的身体很好,而且二胎通常会比头胎顺利很多……” “我不想有万一的情况出现,我不想冒险。”周晋山打断了她的话,语气坚决。 冯明舒伸手抱住他劲瘦的腰,腻在他怀里:“可我真的很想给毛毛添一个弟弟或者妹妹,哥哥,你就答应我。” 听到她那声哥哥,周晋山的身体都绷紧了,因为往日只有在情热之时,才能磨得她喊一声哥哥。 心头又软又酸,周晋山搂紧她道:“下午我跟你去医院,问清楚了再决定。” “好的哥哥。” 周晋山:“……” 下午去了医院,周晋山拉着妻子做了个全身检查,又找了中医把脉,最后还要跟医生单独聊。 冯明舒只好坐在外面等。 她坐的地方是个窗口,能看到窗外院子里有一对男女在争吵。 她原是没在意的,直到听到一个熟悉的名字。 “翟庆平,你肯定是在骗我,你怎么可能生不了孩子!” “这是我检查报告,上面写了我的精子活力低,无法让女人怀孕。你想要孩子,就跟我离婚另找一个男人。”翟庆平一脸无所谓地说道。 符佳容依旧不信,拉扯他道:“你跟我进医院,重新检查一遍!” 翟庆平任由她拉扯:“检查多少遍都是这个结果,你要想闹得你工作的医院都知道这事,我也无所谓。” 符佳容一下子放开了他,捂脸大哭起来。 翟庆平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嘲讽,只不知在嘲讽痛哭的人,还是在嘲讽自己。 直到无意间抬眸,看到窗户里头坐着的身影,翟庆平嘴角的嘲讽凝住。 他张了张口,想解释什么,但最终抿紧了唇角,朝着里头的人微微颔首,便转身离开。 恍惚间,他想起三年前那场联谊舞会,他也是这般离开了红星礼堂。 原来,结果早在三年前就已经注定。 那一次的转身离开,就再也没有了靠近的机会。 翟庆平仰头看了眼天空,视线模糊了一下,又很快恢复清晰,他抬脚走出了医院。 周晋山来到大厅,在窗口找到冯明舒:“在看什么?” 冯明舒从窗外收回视线,摇头笑道:“没什么,咱们回去。” 周晋山点头,搀着她往外走。 走出大厅,冯明舒顿住脚步,侧头狡黠地看着他:“你同意了?” 周晋山无奈道:“我不同意又能怎样?你知道我没办法拒绝我的小姑娘。” 冯明舒的嘴角忍不住翘了下,又努力绷直:“我都快是两个孩子的妈了,哪还是什么小姑娘?” 周晋山俯首宠溺地看着她道:“就算你以后当了奶奶,也是我的小姑娘。” “小姑娘,要不要哥哥抱你回家?” 第二句话,周晋山说得很轻,但撩得冯明舒的脸腾地热了,抬手拍了他一下,却被男人趁机捉住了手。 之后,便没再放开。 碰见熟人打趣,周晋山就一本正经地告诉对方:“我爱人怀孕了,得护着些。” 熟人恍然大悟,纷纷道恭喜。 刚刚哭完的符佳容,红肿着一双眼,瞧见那对牵手而行的夫妻,万般情绪涌上头,竟直冲了过去。 “你要干什么?”周晋山挡住妻子身前,冷声厉喝,浑身的气势都散发出来。 符佳容立刻刹住了脚,因为她能感觉到,自己要是再近一步,手脚就要保不住了。 被这一吓,大脑都恢复了一丝清醒,但她没有退后,眼睛直直地看着冯明舒:“冯同志,咱们都来自滨城,算是老乡了,你回答我一个问题,如果你丈夫不能生育,你还会留在他身边吗?” 周晋山眉头蹙起,眼神更冷了,但符佳容却好似忘了周边的一切,只盯住冯明舒要答案。 冯明舒淡淡道:“答案在你自己心中,不用问我。” 听到她这话,符佳容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又哭了起来:“你说得对,我自己早有答案。他不爱我,他想跟我离婚,我不答应,我想用孩子吊住他,但他居然不能生孩子,那我还有什么指望?” “明舒,走。” 周晋山懒得看人发疯,拉住妻子离开了医院。 到家后,冯明舒发现这男人依旧郁郁不乐,便推了他一下:“你要担心你的老同学,就去找他聊聊。” “他们夫妻的事,我去掺和做什么?” “那你因为什么不开心?” 周晋山沉默了一会后,终是抬眸问她:“若是我不能生……” 冯明舒白他一眼:“你马上要有第二个孩子了,想那些无聊的问题干什么?” 听了她这话,周晋山笑起来,伸手将她抱入怀里:“我知道了。” 冯明舒隐约觉得他这话有些不对,但人怀孕后就容易犯困,她打着哈欠说道:“我困了,我去睡一会。” “你睡,我去给老家发个电报,让娘再过来一趟。” 冯明舒这次没有拒绝,有婆婆在,她能省很多心。 刚过了春节,婆婆就提着大包小包上岛了,看到冯明舒的肚子都显怀了,高兴得不行,立马动手给她做孕妇餐。 这一胎,冯明舒轻松许多,只是到了后期,肚子大了很多,比别人家同月份的孕妇都大。 她隐隐有个猜测,前往医院检查。 第149章 成长 这天,周晋山下班,先去托儿所接上儿子毛毛。 毛毛伸出小手:“爸爸,毛毛骑马马。” 周晋山看了眼四周的人,低头跟儿子商量:“爸爸抱你,回家再骑马马好不好?” 毛毛快三岁了,是个懂事的娃了,点头答应了,又提了个小要求:“晚上,毛毛要跟妈妈睡。” 周晋山无奈:“你妈妈怀着小妹妹,你挤着了小妹妹怎么办?” 毛毛立刻保证:“毛毛很乖的,不会挤着妈妈和小妹妹。” “行,今晚看你表现。” 周晋山终是答应了儿子,单手抱起他走出了托儿所,没多久碰见了政治部主任。 对方笑呵呵与他道贺:“周团长,听说你快升副师了,恭喜啊。” 这话一出,周边认识的人都向他道贺,周晋山谦虚摆手:“命令还没下来,做不得准的。” “周团长谦虚了,邱主任都说了你要升职,那就是十成十的,不会有假。”一名黄姓团长笑道。 副师这个位置,许多人都盯着呢,但周晋山上去,大家都没意见。 因为不管是个人成绩,还是带部队出海做任务,全岛同级别的就没有一个能超过周晋山的。 “爸爸,你升职后,毛毛能多吃一个鸡蛋吗?” 毛毛忽然开口问道,逗得大家都乐起来,又打趣周晋山太抠门,叫他赶紧给孩子买鸡蛋。 周晋山摆手:“这孩子每天都有一个鸡蛋,营养足够了,他就是嘴馋。” “馋了好,馋了能吃东西长高个,你家毛毛就比别家三岁的孩子高不少。”黄团长笑道。 周晋山笑道:“孩子还是要营养均衡,毛毛能长个,还是我爱人养得好。” “周团长,咱们都知道冯老师好,你就别再炫耀了,赶紧把你家小姨子领出来,咱们这岛上这么多大好青年,随便你挑连襟。” 这话引得大家一致同意,单身的都自荐起来,周晋山哼笑了一声:“你们就甭惦记了,我爱人可舍不得她妹妹来这里吹海风。” “不用吹海风,我可以申请调到别的部队去。”有单身军官高声说道。 周晋山抬眼瞧了那人一眼,不咸不淡道:“马保国你想调离,可以啊,回去写申请交上来。” 这话一出,马保国立刻缩头:“团长,我是开玩笑的。” “婚姻大事哪容玩笑?”周晋山点了部下一句,就抱着儿子回家。 老太太看到他回来,喜滋滋地拉住他说道:“你媳妇怀了双胎,你知道不?” 周晋山愣了一下,随即将毛毛塞给了老太太,就大步上楼去了。 老太太忙提醒:“你媳妇在一楼,你跑什么二楼?” 周晋山立刻折身下楼,在一楼东屋找到妻子,握住她的手问道:“累不累?” 冯明舒瞧见了周晋山眼底的紧张,摇头笑道:“不累,就是身上发黏,你帮我烧上水,我想洗个澡。” “好,我去烧水,一会帮你洗。” 周晋山说完起身去灶屋烧水,烧好后又兑成温水,然后搀着妻子去洗澡房,全程伺候。 肚里揣了两个,冯明舒当然是累的,但被丈夫这般细心的照料,疲乏都减了三分。 转眼三个月过去,在1969年的秋日里,冯明舒在医院里顺利产下一对双胞胎,也是一对姐妹花。 老太太喜不自禁,直说两孙女长得都像儿媳,以后必然漂亮又聪明,老周家的光宗耀祖就落在她们身上了。 三岁半的小毛毛松了一口气,终于不用自己光宗耀祖了,所以他决定对两个妹妹好点。 两个奶娃娃并没有感觉到哥哥的好,因为小脸蛋被哥哥的手指戳痛了,立刻扯着嗓子哭起来。 来不及缩回手指的毛毛被抓了个正着,然后被他爹抓住打屁屁。 “哇哇哇——” 哭闹的娃又多一个。 冯明舒横了周晋山一眼,把毛毛抱了过来,问明白他惹哭妹妹的缘由,就柔声说道:“妹妹的脸嫩,是不能随便戳的,你想逗她们玩,可以摇拨浪鼓,或者唱歌给她们听。” 毛毛的眼睛亮了:“她们会喜欢吗?” “去试试就知道了。”冯明舒柔声鼓励。 毛毛兴冲冲地跑到两妹妹的摇篮前,唱起幼儿园新教的歌,果然吸引了两个妹妹的目光,毛毛唱得更起劲了。 处理好孩子们的问题,冯明舒将目光转向了周晋山。 她总觉得这段时日周晋山有些不对,尤其是三日前,周晋山坐渡船离岛上岸,这是四年来的头一次。 “你有事瞒着我。”冯明舒开门见山的说道,语气肯定。 周晋山迟疑了一瞬后,将一份手术单递给了她。 冯明舒看到单子上写着“结扎”二字,唰地站起来:“你去结扎了?你疯了!” 她的声音一高,毛毛都停止了唱歌,紧张地看过来。 冯明舒意识到自己情绪不对,先安抚好儿子,便拉着周晋山出了屋子。 周晋山没等她再次发怒,主动解释道:“明舒,你怀着双胞胎的时候,我就跟医生了解过,目前最好的避孕手段是男人结扎,而且这个手术对身体伤害不大,也不影响夫妻生活,所以我三日前出岛做了手术……明舒别哭,这真是个小手术,我现在恢复得很好。” 周晋山哄着她,用帕子给她擦眼泪:“你现在刚出月子,还不能哭,伤眼睛。” 冯明舒握拳要捶他,又想起他刚刚做完手术,就收回了拳头,但实在是不解气,仰头咬了下他的下巴:“你以后再自作主张,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周晋山抱住她笑道:“放心,我以后再不会瞒你。” 冯明舒不信他这话,但又能怎么办呢? 这是一个能为了她结扎的男人,她两辈子遇到的最好的男人,她舍不得放开,一辈子都舍不得放开。 这时,屋内双胞胎又哭了,冯明舒立刻进入母亲状态:“孩子应该是饿了,我进去喂奶,你下楼拿两块干净尿布上来。” 于是,夫妻俩一个进屋,一个下楼。 整个院子充满了烟火气。 孩子们在这院子里玩耍、嬉闹、成长,而后走出去。 第150章 回到滨城 海浪时刻在变化,但海岛上时光却比别处平静得多。 转眼间,毛毛长到了十岁,他已经不用爸妈接送了,还能领着两个妹妹一起去上学。 他算好了,再有一年他就能去妈妈的学校上中学了,给妈妈当学生,好开心哟! 但是今天放学回家,他发现妈妈听着收音机哭了。 毛毛立刻丢开书包跑过去,用小胳膊抱住妈妈,学着爸爸的样子,一边轻拍妈妈的后背,一边哄道:“妈妈别哭,不管发生什么事,毛毛帮你解决。” 双胞胎姐妹也哒哒跑开,还给妈妈递了手帕。 冯明舒被儿女包围,一颗心又暖又热,她关上了收音机,伸手抱住他们说道:“妈妈这是高兴得哭了,咱们可以回滨城了!” 十年了,那场运动结束了,她终于可以回滨城了! 三个孩子对于母亲的激动,还有些懵懂。 傍晚回家的周晋山,看见妻子在收拾东西,唇角绷直了。 冯明舒回头看见丈夫,立刻跟他分享了好消息,然后说道:“我想先自己回趟滨城,处理好我家房子的事就回来。” 周晋山脸上紧绷的线条柔和下来,伸手揽住她问道:“要去多久?” 冯明舒嗔了他一眼:“你一回来就给我脸色看,我要是去得久了,你是不是想要换一个……唔……” 所有的声音被男人封住,冯明舒握拳捶了他一下,也没能让男人放开,反倒双脚离地,被抱起放到了床上。 房门闩上,窗帘拉上,所有的声音被封在里面,隐秘又热烈。 翌日,分别之时,周晋山最后对她的话却是:“明舒,你可以在滨城多住一段时间。” 冯明舒有些不解,但渡船快开了,她只能赶紧上船,冲着三个孩子挥手叮嘱:“好好听爸爸的话,妈妈过一阵就回来。” 三个孩子齐刷刷点头,眼睛都有些泪汪汪的。 等渡船看不见了,毛毛仰头问父亲:“爸爸,你不想妈妈吗?你为什么要让她多住一段时间。” 周晋山抬起大手,揉了下儿子的发顶:“大人的事你不要管,照顾好两个妹妹。” 之后,就让警卫员开车送三个孩子回家,而他去了营区,写了一份申请,递交到了司令办公室。 佟司令两鬓已经斑白,看完他的申请,眉头就皱了起来:“晋山,我之前跟你说过,我快退下去了,我给上面推荐接替我位置的人是你,虽然上面不一定会接受我的推荐,但也有五成的希望。你现在调走,这个机会就会错失,你回去再好好考虑一下。” 周晋山回道:“司令,我考虑清楚了,眼下的局势,我们跟那边必然会逐步缓和……” 一个小时后,周晋山才从司令办公室走出来。 数日之后,营区渐渐传出周晋山要调离的消息。 此时,冯明舒刚刚抵达滨城。 十年过去,滨城变化不大,她首先去了房管所,拿出了到期的租房合同。 工作人员有些为难:“冯同志,你那栋楼如今有好几户人家住着,要是让他们搬出去,一时间有没有合适的地方安置。要不这样,您之前的房租是太低了,我们就按正常的房租让他们每月上交……” 冯明舒摇头:“十年前,我给出一年一块钱的房租,本就是在支持市政的工作,并不是想要挣那份房租收入。不过,我也体谅他们搬家的不易,我给他们一周的搬迁时间。” 工作人员依旧为难,半响之后,压着声音对她说道:“里面住的人多是领导,我们的工作也不好做。” 冯明舒皱起了眉头,但她依旧没有松口:“就算是领导,也不能强占民居,如果你们这边不能解决,我只能找你们上面部门申述。” 工作人员见她如此强势,有一瞬的错愕,随后道:“您稍等,我去跟我们领导说一下。” 没过多久,对方的领导来了,竟是一个熟人。 冯明舒其实已经忘了,但对方认出了她,朝她伸手:“冯同志你好,我是林子华,十年前我在市政办的吴主任身边工作,我曾跟随吴主任去过你家的小洋楼,与你见过面。” 听他说完,冯明舒恍然记起有这么一个人,与他握手后问道:“吴主任现在还好吗?” 林子华略沉默了一会,道:“吴主任前些年下农场了,之后我就没了她的消息。” 冯明舒闻言心情很是复杂,她记得当年母亲离开滨城之前,特意与吴主任道别,也提醒吴主任要急流勇退,但吴主任最终还是没有退。 “我最近也在打探吴主任的消息,有了消息,我会告诉你。”林子华主动说道,而后说回房子的事,“你家小洋楼的情况我已经了解,事情有些难办,但我会尽力解决,请你先提供一下你和你丈夫的信息。” 最后那句话,林子华隐带试探。 冯明舒并没有察觉,她拿出钢笔,按照要求填写了自己和周晋山的信息。 林子华面上先是一黯,随即闪过惊讶,惊讶冯明舒丈夫不过三十几许就能达到那般级别,远非小洋楼如今的住户所能比。 收起信息表,林子华对冯明舒道:“三日之内,你的房子就能空出来。” 冯明舒有一丝惊讶,随后又了然,道了谢就离开了房管所。 三日的时间,足够她回一趟小王庄的祖宅,下午她就坐车到了公社。 也是运气好,顺风搭上了一辆回小王庄的拖拉机。 拖拉机突突突到了村里,已经是黄昏。 冯明舒来到王妈家。 十年不见,王妈头发已经白了,眼神也有些浑浊了,但一眼认出了她,抱住她哭道:“大小姐,你终于回来了。” 冯明舒心底也感慨不已,掏出帕子给王妈擦眼泪:“王妈,我现在可不是什么大小姐,我啊,都已经是三个孩子的妈了,以后您就喊我名字,叫小名也行。” 王妈高兴地抓着她的手,问她那三个孩子的情况,冯明舒一一回答。 期间,王妈的小儿子小儿媳带着几个孩子来与她见了面,只是那小儿媳目光有些躲闪。 第151章 冯家藏宝 到了祖宅前,冯明舒明白了王妈小儿媳目光躲闪的原因。 因为祖宅塌了,就是前一阵的事,王妈吩咐小儿子拍电报告诉她,但被那小儿媳偷偷拦住了。 如今事情说破,王妈气得拿拐杖抽小儿子和小儿媳,最终冯明舒拦下了:“王妈,我许久没给您消息,他们难免会多想。不过我现在回来了,不耽误事。” 确实不耽误,原本住在里头的知青都安置到别处去了,原地是一片破碎的砖瓦,可以看出曾被人翻捡搜索过,甚至那间柴房掩饰用的坑洞也被挖出来了。 她记得里面放了几袋粮食,还有红薯包米之类的,就是不知道被挖出来时是否还能食用。 “呸呸呸!” 小王庄后山的破庙里,摆满了从冯家祖宅柴房坑洞里带出来的所有袋子,女知青刘心怡惊喜地解开袋子翻找,结果被发霉的粮食呛得差点窒息,连忙转头呸了好几下。 即便如此,刘心怡也没有放弃,她将所有发霉的粮食倒出来,摊开,而后一点点地翻找。 可是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她开始烦躁:“怎么会没有?柴房的坑洞明明就是冯家的藏宝之处。” 没错,冯家祖宅的坍塌,刘心怡出了不小的力,为的就是冯家的藏宝。 可是她将腐烂的红薯都一个个捏开翻找了,除了弄脏自己外,什么都没找到。 这时,庙外忽然响起了脚步声。 刘心怡警惕地喝问:“谁在外面?” “我。” 一道漫不经心的声音,钱二勇走进了破庙,目光散漫地扫过了刘心怡身前那堆破烂:“你弄这些玩意做什么?做地肥吗?” 刘心怡原本是紧张,但听到他这话,一下子放松下来,想要凑过去撒个娇,但看到自己手上脏兮兮的,又赶紧退回去了:“二勇哥,你离我远点,我现在身上都是臭的。” “那咱们就一起臭。”钱二勇上前一步,伸手将刘心怡抱入怀里,身上干净衣服随之被蹭脏。 刘心怡顿时感动得眼眶都红了,这几年她一直在追逐钱二勇,虽然两人的关系逐年亲密,但像现在这样,被钱二勇抱住,还不嫌弃她脏,却是头一次。 心里情绪翻涌,刘心怡忍不住吐露一些消息:“二勇哥,运动结束了,咱们的机会要来了。” 钱二勇眼底闪过精光,但依旧抱着刘心怡,语气散漫:“什么机会不机会的,我不在意,像咱们现在这样挺好,等我再搞一批货出去挣一笔钱,就能把你风光娶回家了。” 听到他终于要娶她了,刘心怡很激动,但更惦记机会:“二勇哥,我说的机会是大机会,咱们要是抓住了,人生就完全不一样了。” 钱二勇好似终于提起了一丝兴趣,放开她问道:“说说看。” 刘心怡说了很多,说了形势的变化,说了未来可能的发展趋势,成功地吸引住了钱二勇,尤其是提到未来可能允许私人做生意,以及那些生意经,钱二勇的眼睛极亮,看她的眼神也不一样。 刘心怡暗自得意,她可是后世穿越而来的,即便眼前的钱二勇是未来的大富豪,如今也得跟她取经。 这一晚,钱二勇和刘心怡没有下山,他们在破庙里就着月色交流,一直到太阳升起。 经过这一晚,两人的感情加深,刘心怡也不再执着于冯家宝藏,因为她认定,即便没有宝藏,有她这个穿越者辅助,钱二勇也可以成为富豪,而且崛起得更快。 所以,下山后得知冯家来人了,刘心怡也没有半点紧张和失落。 直到看到钱二勇径自走向了那位冯家人,刘心怡生起一丝警惕,跟了过去。 当看清对方的面容,刘心怡警铃大作,迅速挽住钱二勇的手臂,挤出笑容问道:“二勇哥,这位是谁啊?给我介绍一下呗。” 钱二勇安抚地拍了拍刘心怡的手笑道:“这位可是首长夫人,我都不够格凑她面前,哪有脸面为你介绍。” 听到这话,刘心怡警惕的心放了下来,但对于什么首长夫人,她可不在意,再过十年,还不知道谁更高贵呢。 刘心怡直接伸过手去:“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刘心怡,是咱们小王庄的知青,首长夫人怎么称呼啊?” 冯明舒一早来到大队部,一是来收回祖宅,二是请大队组织些人手帮忙重建祖宅,她出伙食和工资。 只是事还没谈完,倒是来了不少村民来跟她打招呼,冯明舒一一回应,没有半点架子。 钱二勇过来打招呼,她也一视同仁,但眼前朝她伸手的刘心怡,让她察觉有些不一样。 疑惑藏在眼底,冯明舒与她握手笑道:“刘知青你好,我姓冯,你叫我冯同志就行,这里没有什么首长夫人。” 刘心怡笑起来:“冯同志果然平易近人,咱们相互留个地址,以后常联系。” 冯明舒收回手,歉意道:“我刚回滨城,连住处都还没定下来。不过,我往后会常回小王庄,你如果有事可以去王大娘那给我留信。” 刘心怡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随口敷衍了两句,就招呼上钱二勇走了。 这一刻,冯明舒终于肯定了,刘心怡应该是与楚萱萱相似的“异人”,因为她们身上有股相似的气质,那就是看人时掩饰不住的优越感。 冯明舒叹了一口气,说起来,她重活一世也算是“异人”,但在过去的十年,真正给她底气的却是远在海岛上的丈夫。 就算如今,村民们簇拥她,也是因为她首长夫人的身份。 不过,她早已不在意这些。 五日后,祖宅重建好了,包括那间柴房。 至于柴房下面真正的藏宝密室,冯明舒没有动。 她要等到母亲回来,然后将密室钥匙交还给母亲,因为她觉得,唯有母亲才能更好的运用那批宝物。 之后,她回了滨城,小洋楼果然腾出来了。 她也在楼里见到她意想不到的人。 第152章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妈妈!” 三个孩子扑了过来,冯明舒惊喜不已,伸手抱住他们,又看向朝她走来的高大男人:“老周,你怎么带他们来滨城了?” 周晋山走到她面前站定,眼底溢出笑意:“想给你一个惊喜。” 冯明舒确实惊喜,但担心一件事:“司令给你批假了吗?你别是当了逃兵?” 当然,后头那句是玩笑,但周晋山如今的级别,是不能轻易出海岛的,也不可能有长假。 周晋山伸手抚平她微蹙的眉头:“我申请了调职,命令过一段时间应该就会下来。” 冯明舒怔了一下,随即问道:“调到哪?” “就在这,滨城。”周晋山说完,就等待妻子的惊喜表情,但却没有等到。 “你怎么又不跟我商量就做决定?”冯明舒捶了下周晋山的胸口质问,“你是不是觉得我该惊喜,我该激动,还要感动不已,感动你为我做出牺牲,不要前途?” 毛毛见妈妈要生气,立刻拉着两个妹妹跑楼上去玩了。 不是他不关心妈妈,而是这些年他早发现了,妈妈一生气,爸爸就会哄她,而且很快就能哄好。 他和妹妹们就不要当电灯泡了。 但可以从楼上往下偷看哟。 冯明舒并没有注意到楼上那三个小脑袋,她生气地捶完男人后,抬脚要往外走,但被男人抱住了。 “珠珠别生气,我申请调回滨城,并不是为你牺牲前途,这是我深思熟虑的结果。海岛很好,但那地方也限制了发展,我终是要走出来的,而且我也很喜欢滨城,回到这里也是我的心愿。” 周晋山说得真诚,冯明舒转回身问道:“你说的是真的?你不会是哄我?” “那你被我哄好了吗?”周晋山笑问,见妻子要生气,赶紧改口,“都是真的,没哄你。” “而且我跟老领导约好了,今天去拜访他,正好你回来了,咱们一块去。” 周晋山转移了话题,冯明舒知道事已至此,跟这男人吵闹也改不了什么,便顺着他的话道:“我去准备一些礼物。” 爸妈和好了,毛毛开心带着两妹妹蹬蹬下楼:“爸爸妈妈,我们也想去。” “你们想去哪?”周晋山低头问道。 毛毛意识到危险,立刻抿紧了小嘴。 但双胞胎姐妹花是被爸爸宠大的,没有防备地开口回道:“跟爸妈去看老领导。” “你们在楼上偷听了。”周晋山语气肯定。 毛毛撒腿就跑,可惜没逃过亲爹的大手,被抓住打了屁股,理由是带坏了妹妹。 十岁了还被打屁股,好丢脸,还要被罚站,呜呜呜。 毛毛可怜巴巴地看向妈妈。 冯明舒笑眯眯地揉了下他的小脑袋:“站军姿可以长个子,毛毛要加油。” 毛毛双眼发亮,用力点头,小身板越发挺直。 哄好儿子,冯明舒开始在楼上楼下转起来。 一会,从一楼书房里打开一个暗格,取出两罐咖啡;一会,在二楼杂物间不起眼的地方翻出几瓶酒;又一会,打开客厅某大型摆件的肚子,翻出一套瓷器。 姐妹花一路跟随寻宝,兴奋得连连拍手,扑到妈妈怀里问道:“妈,你是阿拉神灯吗?” 冯明舒失笑,刮了下女儿的小鼻子说道:“妈妈不是阿拉神灯,妈妈是爱藏宝的松鼠,然后有了你们这对可爱的小松鼠。” 七岁的双胞胎开始换牙了,新长的门牙比别的牙齿稍大些,两姑娘都有些害羞,平时都抿着小嘴,但此时听妈妈夸赞她们,立刻高兴地裂开嘴露出两颗门牙。 “妈妈,我们想去看小松鼠,舅舅和大姨说他们住的地方有好多小松鼠。”大女儿抓着她的手蹦跳着恳求。 冯明舒笑着答应:“等忙过这一阵,咱们就去北边看你们舅舅大姨,还有姥姥小姨。” 双胞胎立时欢呼起来,就连站军姿的毛毛也站不住了,蹬蹬跑过来加入讨论。 最终,夫妻俩带着三孩子一起去干休所拜访了老领导。 也就是原来滨海海事学院的林政委。 年纪将将六十岁的林政委,两鬓已经斑白,记忆也不大好,一时能认得周晋山,抓着他的手要留他吃饭,一时又犯糊涂,谁也不理,就坐在窗口,呆呆地望着外边的天空。 而据嫂子说,林政委现在这样已经好多了,记忆在慢慢恢复,或许过一段时间就能彻底恢复正常了。 周晋山心情复杂,来到窗口,与林政委说了许多以前在军校的事。 林政委一直没有回应,直到周晋山起身要走时,拍了拍他的手背。 从干休所出来,冯明舒握住周晋山的手宽慰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形势在好转,国家在恢复朝气。 数日后,周晋山调职命令下来,算是平调,依旧是师级。 冯明舒和三个孩子的关系也随之回了滨城。 她为孩子们找好了学校,但并不急着找工作,因为她要为明年的高考恢复做准备。 期间,她去见了自己的缝纫师父,老人依旧精神矍铄,还考校了她的缝纫技术,最终她将将过关,羞愧不已。 老人家没生气,还宽慰了她一句:“人这一生,找到自己喜欢做的事就行,不用事事完美。” 从师父家里离开,冯明舒去了原来工作的裁缝店,除了大师兄外,其他几个师兄都还在,还添了几个学徒。 此刻店铺客人很多,冯明舒便没有进去打扰,但她要时,却被人叫住了。 “表姐,表姐真是你!” 楚萱萱追上来,满脸惊喜地拉住冯明舒,很是热情,还透着讨好,却是与十年前截然不同。 冯明舒打量她,瞧见她脸上的风霜,变得粗糙的手,还有另一只手上抓着的红色布料,开口问道:“你是要结婚了吗?” “对,我要结婚了,表姐你能来参加我的婚礼吗?”楚萱萱期待地问道。 不等她回答,楚萱萱又絮絮叨叨地说起了自己的结婚对象。 那是滨城某大学的教授,两人在农场认识的,前些日子教授回了滨城,就设法把她也调了回来,又提出要与她结婚。 第153章 物是人非 楚萱萱一脸幸福地说着这些事。 冯明舒没有打断,也没有问章云潇的情况,一直等到楚萱萱说完后,才歉意道:“我最近很忙,没有时间去参加你们的婚礼,在这提前祝你们婚姻美满,白头偕老。” 楚萱萱却紧紧拉着她的手恳求:“表姐,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你只要去露个面就行了,也不用随礼,我就你一个表姐,求你去帮我撑撑场面。以后你有什么事,你只要说一声,我肯定赴汤蹈火,绝不推脱……” 楚萱萱越发说得直白,冯明舒打断问道:“你真的是我表妹吗?” 她的眼神锐利,仿若能穿透人的内心,楚萱萱有一瞬的慌乱:“表姐,我当然是你的表妹,我就是楚萱萱啊。” “就当你是楚萱萱,但我们的关系从来没好过,以后就当陌生人,对彼此都好。” 说完,冯明舒挣脱了楚萱萱的手,转身离开。 楚萱萱望着她的背影,忽然大喊道:“那你呢,你真的是冯明舒吗?” 冯明舒并没有回应,汇入人群中。 楚萱萱却一下子捂脸大哭起来,因为她的生活并没有她刚刚说的那么好,她即将结婚的对象确实是大学教授,但年纪已经可以做她爹了。 而这样的结婚对象,已经是她费尽心机笼络来的,不然她此刻还陷在兵团农场之中劳作。 她已经厌烦透了劳作,她迫不及待的想要挣脱出来,即便她知道明年就要恢复高考,但就这一年她也不想等了。 况且有了教授丈夫,她明年高考更有把握。 之后考上大学,她就可以有新的生活,追求新的爱情。 这就是她设想的未来,美好的未来,但她心中没有高兴,有的只是痛苦。 痛苦过去的十年,她把自己活成了跟这个年代一样的人,丢了骄傲,丢了自尊,想要讨好人还被拒绝了。 十年前,她能冲冯明舒的背影破口大骂。 十年后,心中即便有怀疑,却只敢试探问一声。 生活磨平了她所有的棱角,她跟大街上芸芸众生并没有区别。 但生活还在继续,楚萱萱擦干了眼泪,扯出了笑脸,回到裁缝店,吩咐师傅给她做一件这年代最时兴的新衣。 冯明舒并没有将遇到楚萱萱的事放在心上,但在数日后接孩子的途中,遇到了章云潇。 当时章云潇骑着单车匆匆而过,但随后折返回来,单车嘎吱停在她身侧,笑着与她打招呼:“冯同学,好久不见。” 冯明舒看到章云潇时,有些许讶然。 曾经的少年已经长成身板结实的男人,脸上有些许风霜,但眼神湛亮,举止从容,也有着成熟男人的克制和礼貌。 冯明舒笑着回应:“是好久不见了,这些年还好?” “我挺好的,你呢?这是你家孩子,长得都挺像你。”章云潇的目光落到冯明舒三个孩子身上,眼神里有复杂,又迅速遮掩下去。 “是啊,这是我家孩子。”冯明舒笑道,又教导自家孩子喊人。 毛毛带着两个妹妹乖巧地冲人喊道:“章叔叔好。” “你们好。”章云潇笑着回道,从口袋里掏了掏,没能摸出糖果,最后掏出了钱,想要给三个孩子一人发一块钱。 但被冯明舒婉拒了,三个孩子齐刷刷地将小手背到了身后。 回到家后,小女儿朵朵把遇到章叔叔的事,当作新鲜事说给了爸爸听。 冯明舒就在边上,但她没有阻止,只能含笑看着周晋山。 周晋山无奈捏了下她的手指:“我没那么小心眼,你跟男同志的正常交往我不会干涉。” 冯明舒原本是信了他这话的,但到了晚上,在床上被折腾得死去活来时,她又生出了怀疑。 最后云消雨歇,她生气地蹬了男人一脚,只是她的脚丫软绵绵的,没有力气,反倒被男人抓住了脚,趁机再来了一次。 第二天,冯明舒就起晚了。 转眼过了元旦,没多久孩子们放寒假了,冯明舒终于可以实现自己的承诺,带孩子们去北边看松鼠。 至于周晋山,被丢在了滨城。 上了火车,三个孩子都很兴奋地趴在窗口,看外面冰天雪地的风景。 冯明舒恍然间想起,十年前她第一次坐火车离开滨城,身边的人只有周晋山,如今换成了三个孩子。 她拿出了画本,开始给孩子们画像,也画外面的风景,打算下火车后就给周晋山寄过去。 但可惜,一下火车就被李家的一群孩子围住了,就把寄信的事给忘了。 这群孩子有李家叔伯这些年新添的孩子,还有他们的孙子,呼呼啦啦十几个,一起冲她喊堂姐,喊大姑时就有些震撼。 毛毛三兄妹却很高兴多了这许多玩伴,还没出火车站就与他们玩成了一团。 冯明舒关心的是另一件事:“爸,我妈呢?” 李彦忠每次听到这声爸,心情都不免起伏,面上是和煦的笑容:“前些日子你妈去沪市了,所以只有我来接你们。” 冯明舒一听,懊恼道:“我应该另选日子过来的,不然爸可以陪妈一块去沪市。” 李彦忠笑着摇头:“谈生意这一块,我不如你妈,跟着去沪市也没多大作用,不如留在村里看着工厂。你也别担心,你妈带了助手,并不是孤身一人。” 冯明舒一听,这才放了心。 回到李家屯,母子四个受到了热情的招待,毛毛三兄妹从此在屯里撒了欢。 带他们撒欢的正是他们的舅舅、大姨和小姨。 冯明舒很是无奈,点着李明宇和李明雪道:“你俩都快二十的人了,怎么还没正行?” 李明宇身形有些胖,被姐姐数落了,挠头憨憨的笑,冯明舒差点以为自己看到了曾经的李大胖。 现在的李大胖在海岛,已经当上了连长,也不再是胖子,而是身形修长健硕的青年。 于是,冯明舒安慰自己,等这憨弟弟考入军校就好了,一定会脱胎换骨。 然后,发愁地看向圆润的大妹李明雪。 “姐,我现在都少吃半碗米饭,肯定能瘦下来。”李明雪举起肉乎乎的手保证道。 第154章 年的春天 冯明舒笑着拉住她的手道:“不用减少饭量,以后我吃什么,你吃什么就好。” 李明雪高兴点头。 但在吃饭的时候发现自己高兴过早了,因为她姐姐吃野菜窝窝头,吃蘑菇,吃各种蔬菜,就是不吃肉。 话又说的好听,说粗茶淡饭能清理肠胃,强身健体,连心疼她的奶奶都不好夹肉给她吃。 李明雪含泪啃下两个窝窝头,就再也吃不下了。 三日后,母亲回来,李明雪嘤嘤假哭:“妈,我已经三天不吃肉了,身上都瘦了一圈。” 余静秋笑着打量了一下二闺女,捏了下她肉乎乎的小脸:“你还有瘦的余地,继续努力。等你大姐走的时候,你就跟她一块回滨城。” 这话一说,满场诧异。 冯明舒问道:“妈,你不一块回去吗?” 余静秋摇头笑道:“还不到时候。” 冯明舒明白,这个时候应该是在一年后。 她没有强求,在李家屯又住了三天后,就带着自家三个孩子,还有他们舅舅和大姨,坐上火车回滨城。 回到家后,李明宇和李明雪这对双胞兄妹,有些感慨地将小洋楼上下转了一圈,又带着外甥外甥女去自己童年曾经玩过的地方,重新玩了一遍,之后就收心,跟着姐姐复习功课。 当然,早上免不了晨练。 加上冯明舒特意调整的伙食,兄妹俩不到半年就减掉了身上多余的脂肪,一个变得挺拔帅气,一个窈窕漂亮。 兄妹俩每次走在街上,都赢得不少回头率。 街坊邻居纷纷上门来说亲,不等冯明舒开口,兄妹俩就表示自己无心婚姻,要专心学习。 街坊邻居们是不大相信的,高考都停了十年了,读到中学就行了,还学啥学? 不想,几个月后他们被打脸,高考恢复了,且两个月后就要考试。 家里有儿女有意参加高考的街坊邻居们,厚着脸皮把儿女送到了小洋楼,请求冯明舒兄妹仨帮忙指点一下。 冯明舒倒没有完全拒绝,她将自己的复习资料,复印一份后交给头一个上门的邻居,让他们自行复印自己需要的资料。 大部分街坊邻居都表示了感谢,偶有几家略有微词,冯明舒也没放在心上,带着弟弟妹妹按照订好的计划做着最后的冲刺。 时间转眼就至,姐弟仨分到的考场并不一致。 冯明舒让周晋山去送弟弟妹妹,自己独自前往自己的母校杨明中学。 这一天,她遇到了不少曾经的同学,但大家都没有寒暄的心情,都怀揣着紧张和兴奋的心情入场考试。 大部考生两日就考完了,第三日是选考的外语,冯明舒参加了考试,提前交卷走出了考场。 在场外,她惊讶发现有不少老同学专程在等她,男女皆有。 包括章云潇和楚萱萱,不过他们两个都很安静,彼此间也没有交流,好似成了陌生人。 倒是其他同学很是热情地跟冯明舒寒暄,询问她的近况,冯明舒只简单回应自己一年前回的滨城,目前待业。 可即便如此,也打消不了同学们的热情,很快有人提议去国营饭店聚餐,叙旧。 冯明舒婉拒了:“我就不去了,我家里还有孩子要照顾,以后有机会再聊。” 说完,她便告辞离开,脚步从容又坚定。 等她走远,有些同学还没有反应过来,一男生惊呼道:“冯明舒居然有孩子了,完全看不出来啊,她的模样还跟十年前一样。” 同学们纷纷点头赞同,楚萱萱终于没忍住,开口说了一句:“那当然是人家嫁得好,日子也过得好,脸上才会不留半点岁月痕迹。” 同学们立刻好奇地追问:“你跟她好像有亲戚关系,你知道她嫁的是谁吗?做什么工作的?” 楚萱萱被人围住,心里竟生出了一丝满足感,冯明舒不理自己又如何?自己一样能利用她成为人群中心,再把这些关系攥在手里,最后成为自己的资源,助她一路攀登。 章云潇看了一眼人群中洋洋得意的楚萱萱,掉头走了。 他不急不缓地走在冯明舒走过的路上,又拉开了足够的距离,让她并不知道自己的跟随。 于是,没过多久,他看到她在看到她丈夫时脸上绽放出明媚笑容,也看到他们踩着明媚阳光携手走远。 最后,在一个巷口,看到了瘫在地上嘴角流血的皮大鹏,章云潇走过去,蹲下身笑问:“被人揍了?滋味如何啊?” 皮大鹏冲他啐了一口血沫:“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我早晚会再起来的!” 章云潇眉梢微挑:“你可没有三十年了,因为我不会给我的仇人崛起的机会。”那位也不会。 半个月后,皮大鹏被人寻仇,断了一双腿。 过去十年,许多人家被皮大鹏搞得家破人亡,如今被报复回来,也在情理当中。 皮家人报了案,公安简单问询之后,因为没有线索,案子就不了了之了。 而之后,瘫在床上的皮大鹏也被家人厌弃,倒也没有赶出家门,但一天给不了一顿饭,终于在某一天因为伤口感染发烧后,就彻底没了气息。 1978年的春天。 冯明舒收了京大外语系的录取通知书。 李明雪被滨城大学录取,而李明宇如愿考上了军校。 这个春天,余静秋和李彦忠从东北回到了滨城,一家子团聚。 第二日,一家子回到了小王庄的冯家祖宅。 毛毛三个孩子开心地寻宝,在姥姥余静秋的指引下,真的寻到了宝藏。 有漂亮的瓷器,黄橙橙的金条,还有珠宝首饰,字画古董等等。 三个孩子高兴得不行,把东西搬出来献宝给了妈妈。 冯明舒又转手交给了自己妈妈:“妈,您知道我不是做生意的料,也没有做生意的心思,所以这些都交给您。” 余静秋笑问:“你就不怕妈妈把你的宝贝都赔完了?” 冯明舒抱着她的胳膊笑道:“赔完了也没关系,妈妈在就行。” 余静秋宠溺地点了下女儿的眉心:“那妈妈就试试,尽量为我的外孙外孙女挣一份拿得出手的家业。” 第155章 番外一(冯栖元) 改革开放之后,个体户如雨后春笋一般冒出来。 后来,连体制内的人都开始下海经商。 几年的时间,不少人的腰带鼓了起来,走在街上人五人六,但若是遇到滨城的余女士,立刻塌了肩收了肚子,满脸堆笑地上前问候。 因为这位余女士,是改革开放后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不过几年时间就建立了偌大的集团,涉及衣食住行好几个行业,且主营外贸,为国家创汇,根基稳得无人能撼动。 据说,这位余女士,最初只是想为自己的外孙外孙女挣一份拿得出手的家业。 如今,这家业可太拿得出手了,让人艳羡啊! 许多人,做梦都想成为余女士的外孙外孙女。 甚至,连港城某家报纸都开起了类似的玩笑。 衣衫不整的冯栖元,在街头买酒时无意中看到了这份报纸。 看到上面余女士的照片,被酒气浸得浑浊的双眼瞬间就亮了,他拉过一个路人激动地说道:“这是我太太,我太太是大陆首富,我还有外孙外孙女,我冯家没有断子绝孙!不行,我得找她去,让我外孙改姓,跟我姓冯……” “哪来的疯子,滚开!” 路人一把将冯栖元推开,骂骂咧咧走了。 冯栖元被推了个踉跄,差点倒地,但没有生气,他抓着报纸欢喜地直奔自己那间鸽子屋。 携家产跟情人私奔到港城三十年,曾经风流无度的冯家大少从豪华别墅搬到了鸽子屋,虽然与他挥霍无度有关,但更主要的原因是他被情人骗了。 情人生下的那个儿子根本不是他的,是个孽种,那孽种还在成年后卷走了他的家财。 他恨啊,恨得直接把消息透给某个帮派,很快,那孽种连同那贱人被抢劫一空,最后死在黑暗巷道里。 但家财回不了了,他的日子也没了盼头,日复一日的借酒消愁,最近连酒都快喝不起了。 好在,生活重新给了他希望。 冯栖元卖掉了身上唯一还值点钱的手表,买了船票回了大陆,又一路来到滨城,来到小洋楼外面。 街坊邻里看到街道上出现了一个邋遢老头,还在窥探周司令家,立刻上报到了居委会。 于是,冯栖元在小洋楼外徘徊不到三分钟,就被居委会的人送到了派出所。 “你们凭什么抓我?我是回我自己家!”冯栖元生气吼道。 公安并不理会他的发怒,例行公事道:“报上你的姓名,年龄,性别……” “我是冯栖元,我是余静秋的丈夫,叫她来见我!” 冯栖元并不配合,在派出所里大吵大闹。 最终,得了消息的冯明舒去了一趟派出所。 冯栖元眯着眼睛打量了她一会,随后激动起来:“你是我闺女对,你叫,你叫……” “我叫冯明舒。”冯明舒报了自己名字,望着里面激动不已的冯栖元,语气平静地说道,“我的生父在二十年前就死了,二十年前我们就为他立了坟墓,销了身份。你现在冒出来说是我的生父,证据呢?” 冯栖元瞪圆了眼睛:“我没死,我就是证据,我就是你生父,你不能不孝,不认生父!” 冯明舒笑起来:“我不孝?我生父在我十岁那年就跟人私奔了,还卷走了家财。我奶奶跟我说,以后就当我生父死了。我很孝顺的,我遵从我奶奶的遗嘱。” “所以,别说你不是我生父,就算是,又有什么关系呢?你拿不出证据啊。” “对了,忘了告诉你一件事,给生父立坟之后,我妈就再婚了。她现在不是冯家儿媳,而是李家的当家人。你就算找上她冒充冯栖元的身份也没用,因为她跟冯栖元没有半点关系。” “贱人,都是贱人!我要杀了你们!”冯栖元瞠目欲裂,抓着铁栏杆冲着她愤怒嘶吼。 冯明舒面色平静地对公安说道:“我怀疑他的精神出了问题,有臆想症,所以我建议把他送去医院鉴定一下,费用我来出。” 自从余静秋女士成为首富之后,各式各样的人都跑出来攀亲戚,有真的,也有坑蒙拐骗的,公安同志处理类似事情经验多了,对眼前这个冒充余女士前夫的老头自然没好感。 于是,同意了冯明舒的提议,送他去安定医院鉴定,果然鉴定出精神有些异常。 冯明舒出于人道主义支付了医药费,把他送进了疗养医院。 自此之后,再没有出来。 冯栖元慢慢适应了里头的生活,竟有些自得其乐,就当是不孝女为他养老了。 但某一日,他看电视,看到电视报道一位年轻军人的英勇事迹,他看军人无比眼熟,立刻拿了镜子照自己的脸。 虽然一个年轻一个年老,但五官是差不多的。 冯栖元激动得身体都颤抖起来,闹着要见冯明舒,甚至以绝食为手段。 冯明舒去了,了解事情缘由后,平静地对冯栖元道:“没错,你看到那个年轻军人是我弟弟,但他姓李,跟我继父姓。” 冯栖元激动大喊:“那是我儿子,必须跟我姓!” “可是我妈怀着我弟和我妹的时候,他们的生父就带着情人私奔了,他们出生就是没爹的孩子,好在李叔对他们视若己出,并没有让他们受到委屈。你说我生父的在天之灵知道了这事,应该会感激李叔?” “噗——” 冯栖元吐了一口血,嘭地倒在了地上。 冯明舒很平静地招呼医生过来救治,用最好的药,最好的护理。 但冯栖元这次没能熬过去,据说他临死之前喊着报应,都是报应之类的话。 可不是报应嘛。 当年,冯栖元便是嫌弃余静秋多年生不出儿子,而情人肚子里已经怀了一个男娃,老太太却不同意情人入门,他一气之下,带着怀孕的情人卷走家财去了港城。 却没想到情人肚里那个是孽种,还骗得他家财尽失。 被他抛弃的妻子却也有了孕,还是一对龙凤胎,若是早知道,若是早知道…… 这世间没有早知道,除非重生之人。 数日之后,冯家祖茔里那个衣冠冢,埋入了一个骨灰盒。 不是冯明舒惦念那点血脉之情,而是前世,她的双胞胎弟妹被李叔冒险送去了港城,送到了冯栖元身边。 若世间真有因果,她愿在这一世多做一些,希望另一世的弟妹能够顺遂一些。 番外 二 (钱二勇) 冯明舒京大毕业后,又去国外留学了两年,然后回到了滨城,进入外语学院任教。 每天下班后,可以骑着自行车去菜市场买菜,遇到街坊邻居还会停下车聊几句。 回到家后,做上饭,洗好菜,等待周晋山回来炒菜。 不过没多久,警卫员打开了电话,道是周首长晚些时候才能回来。 冯明舒叮嘱警卫员,盯着周晋山吃饭,也别让他多喝酒,警卫员连声答应。 家里三个孩子都上大学去了,没人陪她吃饭,放下电话后,她便打算随便做些什么。 这时,门铃声响起来。 现在是深秋了,太阳落山后就凉得快,冯明舒取了一块披肩搭上,走到院中打开门,见到了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看着有些眼生,她便问道:“同志,你找谁?” 男人笑起来:“冯大小姐,你忘了我了?我是钱二勇,小王庄的。” 大小姐这个称呼,已经在她耳边消失许多年了,不过小王庄她每年都会回去一趟,偶尔也会听到村民提及钱二勇,说他去深城发财去了。 如今看他这讲究的行头,看来是真发财了。 冯明舒笑着颔首:“原来是你啊,许多年不见,你变化不少。” “但大小姐却是一点没变,还跟二十年前一样。”钱二勇由衷赞道,眼底透着怀恋。 冯明舒笑着摇头:“二十年过去了,我怎会不变?首先这称呼就得变啊,不要再喊大小姐了, 喊我冯同志。” 钱二勇从善如流:“冯同志,我今日谈完生意路过这,想起你这位故人,便冒没来拜访,也想请你去吃个便饭,可以吗?” 见她面上有一丝犹豫,钱二勇又指着前方街口道:“就在前头那家新开的西餐厅,听说大厨请的是意国人,西餐做得很地道。你知道,我就是个庄里人,去了那怕是要出洋相,所以请冯同志带我去长长见识。” 西餐厅离小洋楼近,冯明舒自然是知道的,前一阵还跟那位意国的大厨交流过,相谈甚欢。 她没有再拒绝,钱二勇很高兴,拉开道旁黑车的门:“冯同志,请上车。” 冯明舒婉拒了:“这么点距离,坐车就麻烦了,不如走着去。” 钱二勇关上了车门,笑道:“听您的。” 分钟后到了西餐厅,两人坐了靠窗的位置,可以看到外面那红如火的枫树林。 意国的大厨过来与她打了招呼,之后上餐,她便发现钱二勇之前的话都是谦辞,他对西餐礼仪熟悉得很。 对这种细节,冯明舒自然没有追问,只不急不缓地吃着西餐,一边听钱二勇说他的创业史。 听得津津有味时,钱二勇却忽然停下,望着她问道:“你是不是听着有些无聊,觉得我满身铜臭?” 她放下咖啡,笑着摇头:“你的经历充满传奇,至于铜臭,我娘家就是商人,我母亲还在从商,我很敬佩她,也敬佩所有依法赚取财富之人。” 钱二勇眼底的忐忑散去,他笑起来,带着年少时的纯真:“我很荣幸成为冯同志敬佩之人中的一员。” 接下来,又继续说自己的经历。 但冯明舒看着窗外亮起的路灯,略有些分神,钱二勇立刻停下问道:“冯同志是有事吗?那我先送你回家,明日咱们再约。” 冯明舒闻言有些错愕,虽然两人聊的还算开心,但只是故人叙旧,偶尔叙叙可以,但接连见面就有些不合适了。 她起身歉意道:“我是有些事,得回家为我爱人准备醒酒茶,明日我也有别的安排,所以抱歉了。” “明日不行,那就改日,我要在滨城待一段时间。”钱二勇也站起身,凝视着她说道,眼神有些直白。 冯明舒眉头微蹙了一下,不待她开口拒绝,一道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爱人近日很忙,没有时间跟钱先生这样的大商人应酬。当然,如果你是想要我岳母余女士的联系方式,我现在可以写给你。” 周晋山一边说着,一边走到冯明舒身边,抬手为她整理了一下披肩。 冯明舒侧头瞧见他刚毅的脸庞微有些发红,嗔怪道:“你是不是又喝酒了?我让小林盯着你,你也没听。” “只喝了一点,不碍事。”周晋山辩解,眼底的温柔和笑意都溢了出来,“一会陪我走走,酒气就散了。” “先回去喝醒酒茶,再散步。” “好,都听你的。” 钱二勇看着他们夫妻俩,忽然笑起来:“是我打扰二位了,我去结账,二位轻便。” 周晋山的目光转向钱二勇,淡淡道:“我已经结过账了。” 钱二勇脸上的笑僵了一瞬,很快又恢复笑容,客套寒暄着将夫妻俩送出了西餐厅。 只是夫妻俩刚走,一辆黑车骤然冲过来,径自冲向钱二勇,引来旁人一片惊呼。 钱二勇却纹丝不动,嘴角还带了一丝笑意,似笃定,也似嘲弄。 就在快要撞上他的那一瞬间,黑车猛然拐弯嘎吱停下,一个女人气势汹汹地下车,一把抓住钱二勇的领口:“你是笃定我不会撞死你是吗?我告诉你,我的忍耐是有限的,再有下次我一定撞死你,再撞死你的情人!” 钱二勇原本漫不经心的表情,一下子变得阴沉起来,捏住女人的手腕,将她拽到车上,关上门,冷声警告:“刘心怡,你找那些花儿朵儿的麻烦我不管,但这一位你不许动!” 这几近发疯的女人正是刘心怡。 她穿越而来,用八年的时间终于让钱二勇娶了她,之后又用自己后世的见识,帮着钱二勇成为南边屈指可数的富豪,她也成为了富豪太太。 但近两年,她每天的日子不是在捉奸,就是在捉奸的路上,她如何不发疯? “凭什么?凭什么她不同?”刘心怡双眼泛红质问,忽又想起什么,“我知道了,她就是你一直惦记的白月光,那些花儿朵儿,有人脸像她,有人眼睛像她,还有气质像她的,但没有一个是正品!” 番外 三(钱二勇) 钱二勇没有反驳刘心怡的话,只是沉默。 这一下子激怒了刘心怡,抓着他的衣领红着眼喝问:“她是你的白月光,那我是什么?我陪你在农村熬了十年,又用十年帮你成为了南边屈指可数的富豪,你却拿着我帮你挣的钱去追求你的白月光,我算什么,被你拍在墙上的蚊子血吗?” 钱二勇看着眼前的女人发疯,冷笑问道:“没有你,我就不能成为富豪吗?” 仿若一盆凉水骤然浇在头上,刘心怡一下子松开了钱二勇的衣领,眼底闪过惊慌,又强制镇定地质问:“你这话什么意思?” 钱二勇理了理自己的衣领,讥笑出声:“你心里明白我说的是什么意思。” “我不明白——” 钱二勇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你不明白?那你告诉我,我当年一个一文不名的农村小子,名声又不好,而你一个城里下来的女知青,长得还不错,为什么追在我后面那么多年?别跟我提什么救命之恩,你很清楚在那个巷子里我根本没想救你。你也不是什么天真的小姑娘,你的眼里写满了欲望,你这样的人会为了一个莫须有的救命之恩搭上自己一辈子吗?” 刘心怡被他质问得心慌,想要躲开,但被他紧攥着手腕,挣脱不开,气急之下说道:“对,我不是什么天真的姑娘,但我爱你难道有错吗?” 听到她这话,钱二勇抑制不住地笑起来:“你说你爱我?是爱我的人,还是爱我的钱?” “我跟你的时候你一文不名,你说我爱的是什么?”刘心怡吼回去。 钱二勇松开她的手腕,笑得身体都有些发颤:“刘知青,你怕是忘了十年前你在后山的破庙里做过什么。” 刘心怡强撑的气势一下子卸掉了,她瞪圆了眼睛:“你,那天,你一直在破庙外头?” 钱二勇点头又摇头:“不只在破庙,你在挖掘冯家祖宅的柴房时,我就在外头了。你嘀咕的声音不大,但我的耳朵很灵。” 刘心怡神色顿时一阵灰败,她瘫在车座上:“你什么都听到了?你什么都知道了?” 但随即眼底又亮起了光,一把抓住钱二勇:“既然你知道我从后世而来,知道我懂得后世的发展,就该明白咱俩合则两利,分则两败,你离不开我,我也爱你,咱们好好过日子行不行?” 钱二勇盯着她的眼睛问道:“你所谓的后世发展,是一成不变的吗?醒醒刘心怡,没有你我一样会成为富豪,但没有我,你能跨入上面的阶层吗?” 说到这里,他也倦了,拂开女人的手说道:“不过,这些年你确实帮过我,我也不是没良心的人,咱俩离婚后,我会分你一份财产,让你下辈子衣食无忧。” 说完,他打开车门要出去,但被刘心怡死死抱住了,她双眼通红地问道:“你想跟我离婚?” “刘心怡,咱俩好聚好散,你拿着钱也可以去过潇洒的日子。”钱二勇诚恳地劝了一句。 “你从来不信我爱你是吗?那我证明给你看!” “你干什么,快停下——” 嘭! …… 冯明舒和周晋山回到小洋楼不久,就听说前面的街口有辆黑车发生了车祸,幸运的是,黑车并没有与别的车相撞,而是撞到了一棵树上,也没有路人因此受伤。 但车里的人受伤了,被紧急送去了医院。 冯明舒隐约猜到了车祸之人的身份,与周晋山商议过后,由警卫员小林陪她去医院探望,因为周晋山实在抽不出时间。 到了医院,她看到了腿上打了石膏的钱二勇,还有一个脸上包了纱布的女人。 女人在不断大喊大叫,冲着钱二勇不断砸东西,但在冯明舒进屋的那一刻,女人瞬间安静下来,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她。 钱二勇立刻警告道:“刘心怡你别发疯,她丈夫是军区首长,伤了她,咱俩都得玩完!” 听到他的警告,刘心怡哈哈笑起来:“瞧瞧,你现在功成名就,成了大富豪了,不也一样得不到你想要的……” 瞥见冯明舒身边的警卫员,刘心怡终是将后面难听的话咽回去,然后努力支起受伤的身体,呲牙咧嘴地朝冯明舒道谢:“谢谢首长夫人来探望我们夫妻,也谢谢你了却了我的一个心结,谢谢啊。” 冯明舒只是因着祖辈同村的情谊过来探望一二,并不愿意掺和钱二勇夫妻俩的事,于是放下水果篮,说一句祝他们早日康复的话,便离开了。 钱二勇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外,神情有些落寞。 或许,在二十年前,在小王庄,听说她已经结婚的时候,自己就再也没有机会。 自己在商海扑腾了十几年,赚取了让许多人艳羡的财富,但于冯家大小姐而言,也不过一场笑话而已。 毕竟,她的母亲余静秋女士就是华国的首富,自己身家根本不能与其相比。 如果,如果重来一次,他一定要赶在她嫁人之前,将她抢过来! “哈哈哈——” 病房里忽然响起一阵大笑声,钱二勇的思绪被打断,脸色阴沉地看向隔壁病床的刘心怡。 刘心怡擦干笑出来的眼泪:“你说我眼里都是欲望,你不也一样?咱俩半斤八两,谁也别看不起谁!” “不过经历这场生死,又见了你在权势面前低头当哈巴狗的模样,我也想通了,与你这样的人纠缠这么多年是我脑子进水,等出了院,咱们就去办离婚!” “但该我的那一份财产,一分都不能少!” 钱二勇微愣之后,面色变得冷淡:“放心,该你的不会少。日后你要是遇到困难,还可以来找我。” 刘心怡嗤笑一声:“找你我不如找权势,不比你有用的多?” “随你。” 一个月后,两人出院,办理了离婚证。 一家新的私人企业办了起来,与钱二勇的公司打擂台。 对了,钱二勇已经改名,改成钱豪勇,他的身边美女无数,绯闻不断。 好似一切进入正轨,又好似面目全非。 谁知道呢,人总归是复杂的,从来不是单一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