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缚愿缘》 引子 忘川 彼岸地府,奈何桥坐落在流淌着猩浊血水的忘川河之上。 此地为阴阳两界的分割线之一,是人间通往地府最为热闹的地方,漫长的黄泉之路上魂来魂往,彼岸花海错落盛开一望无际,将这条通往异世的路途染没成一片血色。 少年半立在人间黄泉之路的尽头,靠坐在奈何桥顶层的破碎边栏之上,目光落于灰蒙而无波澜的忘川之上眺望,手指轻轻拨弄着手中摘采而下的血色彼岸花。 忘川河之上远处载引着生者走向黄泉之路的摆渡船在来回忙碌,摆渡船载来的人愈来愈多,渡船靠岸之后,人就一批一批地踏上黄泉之路,漫目无神地走过彼岸花盛开的花田,踏上那座古老陈旧的奈何桥,一个又一个与靠在桥端尽头的少年擦肩而过,走向兜挽着能够遗忘记忆之汤的孟婆。 两界的黄泉之路数千年以来就是此般光景,从未发生改变过,无数人和魂从这座古老的桥上走过,或是坠入忘川河恶鬼满布的深渊,或是走向地府转世投胎,这是此处存在的意义,也是亘古不变的规矩与法则。 大部分属于此处轮回规管之人,死后都会来到这里,少年因此也常来此处,总会在这片阴阳交界之处驻足,近百年间他看过很多经过此处的灵魂和面容,却也未曾在这里见到过自己想要寻找的那个人。 那么漫长的时间里,在这里经过无数形形色色的灵魂于他而言都陌生无比,长达百年的等待直至赎罪的尽头,他都未曾见过一抹自己熟悉的影子。 留于此处的等待就要结束了。 他在心底那么轻声自语,从那片自己无比熟悉的黄泉路和彼岸花海之上收回目光,垂眸落在了自己手中已经变得有些枯萎的彼岸花,抬手撕下彼岸花鲜红的花瓣,任其飘落到如死水一般从未流动的忘川河之中,看着花瓣落入那样的血河里没有激起一丝水花,就连涟漪也顷刻即逝。 “一百年对她来说太漫长了。”他那么低声自语,看着手中的彼岸花被自己折下了最后一片花瓣,空落的花心倒影在他赤红的眸光里,他望着那朵破碎的花朵片刻,随后将其整朵扔到了忘川河之中,又从半靠坐着的破旧边栏上支撑身子起来。 奈何桥的破旧边栏响起了令人厌烦的吱呀声。 该是离开的时候了。 那么在心里轻念着,缓缓转身越过了奈何桥的通道边界,迈开步子逆道踏上了那条尽头通向人间的黄泉路,而他还未走出几步,步子就忽然被熟悉的声音打断了。 “四号,你要去什么地方?” 他闻声回头,看见了一个不知何时起就站在孟婆桥上的短发女孩。 女孩望着他的目光里带着疑虑和担忧,她似乎是猜到了他将要离开,所以她此刻才出现在了这里。 女孩是他在此处所熟悉的旧知,也是他在这片被他视作囚笼的地府之中为数不多的关联者,在这样的地方,会对他的行为和举动有些许在乎的,或许也只有她了。 他停步在原地,望向她那张总是能让他找到几分熟悉感觉的脸沉默片刻,随后眼帘轻垂几分,淡声开口道: “不过只是走走而已柒,你不用管太多。和你的搭档做你们的任务去。” 他出口的话语带着几分疏离的气息,赤红的眼眸中流露出了几分不以为然的情绪。 “去此岸走走?”被称作柒的女孩皱起眉,望着他的眼睛摇头,“你在撒谎,四号。我知道你和地府的契约要结束了,他们说你在此停留百年的期限已经走到终结了。” “这一次你去,就不会再回来了,不是么?” 她望着他那么出口,却还未等到他的回答,就已经在他那双总是带着淡漠的眼里找到了答案。 她心里一颤,看着少年的身影轻声又问: “不能带我一起走么?” 少年闻声摇头,出口回应她: “普通鬼魂是不能离开彼岸的,这是地府的规矩。如果你想要成为能够跨界的亡魂,就得等到你成为黑白无常之后。你不是正在为此努力吗?” “不,那不一样,你明明知道我是为了什么才想要成为黑白无常的不是么?”女孩打断了他口中的话,迈步追着他的方向向那条黄泉之路走“我只是想追上你想要能够帮上你的忙仅此而已” “你不是能够通过代价换取愿望的还愿人么?这种所谓的规矩你可以轻易打破,只要你愿意带我走,那么无论什么代价我都可以支付” “洛染柒。我是此岸的还愿人。”少年也出言打断了她的话,“我不会也不能为彼岸的逝者实现愿望,我也不打算带你离开。” “你应该留在这里完成你当初的承诺和愿望,在这里生活下去,而不是总来追着我。我对这里没有留恋,对介入本该属于你的未来也不感兴趣。” 女孩听着他口中的话神色一僵,停下了原本前进的步子,站在奈何桥的尽头皱着眉头神色复杂的注视少年的背影。 她没有再情绪激动的提声反驳他的话,而是忽而轻声问了一个问题。 “既然是这样,二十年前,你当初为什么要选择出手帮我?” 少年看着她的眼睛沉默片刻,低声说: “因为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有一瞬间,你让我想起了一个我一直在寻找的人。” 他和女孩的相识仅仅只是因为对方与那个“她”的几分相似。 但相似永远只是相似,仅此而已。 “我明白了。”洛染柒看着他的眼睛摇头又点头,接着又垂眼下望没有再将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喃喃自语般低声说: “我知道是这样,其实我一直都知道。你在这里停留的百年是为了她,你所做的一切也不过是为了寻找她,即使她现在是一个根本就不知道存在于何处的影子。” “我不会再要求你带我离开,我会在这里等到我能够追上你脚步的一天” 少年看着她低垂下的头没有说话,只是无言的摇头,接着他忽而伸出了自己的一只手,身后那团永远会在他身边跳动的幽蓝色火焰应召而前,从他的手心燃冒浮现,火焰中央缓缓冒出了一个模糊的血色“愿”字。 接着他才又一度对洛染柒开口:“你不需要为了我而去做什么。” “你知道我并不是属于地府的鬼怪?但有些事情,我没有告诉过你。” “我本来就是不会和任何存在产生关联和‘缘’线的孤立者,我不属于三界中的任何一处,所以也没有什么地方是我的归所。” “如今你还能如此知晓记住我的存在,是因为我与地府的契约还未结束,而一但我还愿人的工作走到尽头,这份我与地府的关联不再维系之时,你就会和其他存在一样逐渐将我遗忘。” “这是我的宿命,也是我不管与谁的关系都无论如何会走回的原点。” 少年话说至此收了声色,也收回了自己那只握着幽蓝火焰的手。 洛染柒听着他的话一怔,没有意料到自己会听到这样令自己难以置信的秘密。 她支吾着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又一度被他的声音打断。 “你知道为什么我一直想寻找那个人吗?”他说,“因为于我而言,她是个跳出了我宿命之外的存在。” “她是我的恩人,也是我在漫长而又没有目的地岁月里遇到的第一个能让我短暂停歇的灯塔,所以不管她是否还存在于世,又或者是在百年的时日里变成了什么模样,我都不会停止寻找她。” “这地府间那么多魂灵,都只知道我将我称为四号,但这其实并不是我的名字,这只不过是还愿人身份的代牌。” “彼岸的亡魂很多都没有名字,只用魂灵代号相称,可我不一样。” 少年那么说着带着几分倦意闭上了双眼,随后又用只有自己能够听到的声音轻声呢喃。 “我一直很想再次到她笑着叫我名字的模样。” 他这句无人听到的自言自语音落,他忽而又转回了身重新面向那大片盛开的彼岸花海,接着忽然又翻身一跃,落过了黄泉路外的边岸,踩落到忘川河血色无澜的河水之中。 “等等!”洛染柒看着他的举动出于本能想要再做挽留和阻拦,但她迈不过奈何桥,也入不了忘川河,只能看着他在血色的河水里步步前进,他每往深处走一步,上涌的血水就会更快没过他的躯体。 他总是从此处往返人间。 忘川河的血水之下是无数虫蛇恶鬼组聚的劫难,也是钻心刻骨的磨练,每次他沉没在这条望不到边际的血水长河里,他都会在此处回忆起那些被不断磨损消耗的过往。 这是他给自己的警示,也是他给自己的惩罚。 不过这一次,他希望这是自己最后一次再如此趟过这片血河。 洛染柒仍旧站在奈何桥的边缘下望他的背影,他却没有再回头,只是低声自言自语般为身后的女孩送上了祝愿。 “如果还有下一次再见,我希望能看到你已经成为黑白无常了。” 他说着那样的话最后转身没入忘川河面血水与灰慕会聚的浓雾里,身影消失在了忘川河那片望不见尽头的远方中。 第一缘 初遇 阳光明媚的秋日早晨天气凉爽,此时正是学校学生随着上课铃响走进课堂的时点,但是在一所再普通不过的中学校园里,有人逆着稀散的人群在教室走廊之上一前一后的奔跑追逐。 追逐的两人是学校里高一四班的两个女孩,跑在前面的女孩阴沉着脸频频撞人直冲往前,追在她身后的女孩则一边大口喘着气说着对不起一边在身后穷追不舍,四周来往的人面面相觑,目光片刻在两人身上扫过驻足,又收折回来匆匆赶路。 这样的事似乎并不稀奇,也许是两个女生吵了架,又或者是什么地方上演了什么狗血戏码,此刻来往的行人即使有心也无意追更前往,心里只是感慨如今总有总有那么些胆大之人对校规视若无睹,便各自又回归自己的安分的生活轨迹里。 而一路上人越发稀少,对唐缘缘来说就越有利。 她是两人之中追赶在后的女孩,跟在前面一人之后步子跑得有些跌跌撞撞,似乎是因为不怎么锻炼身体的缘故,远远跟不上前面女孩的步子。 但即使如此她仍旧在那个女孩之后穷追不舍,不过这并不是她和前人有什么深仇大恨要前去寻仇,她们之间也并未发生什么他人猜测之中的狗血情节,她这般穷追不舍,是为了救人。 唐缘缘今年十五岁,是普通却不平凡的高中一年级生,而这所谓的不平凡,很大原因是因为她那双能看见鬼怪的异色瞳阴阳眼。 这双左眼淡蓝右眼淡红的古怪异色瞳大有来头,也为她带来了不少苦头。 唐缘缘小时候唐家人就一直纳闷为何她有一只眼眸会是红色,因为唐家虽然因为历史血统原因所以有些后人有淡色或蓝色的眼睛,可是红色的眼睛还真是头一回见着。 小时候家里人总担心她是什么奇怪病变,抱着年幼的唐缘缘来来回回跑了几次医院做了几次检查,鉴定结果都是毫无问题的唐爸唐妈无话可说,又曾商量着要不要给自己女儿做个换眼手术。多亏是被护孙心切的唐老爷子拦下了,不然唐缘缘估摸着要因此自闭一辈子。 当然,这样的过往问题不过只是她无数苦头之中的小事,真正给她带来了诸多烦恼的,还是她那双眼睛能看见各种妖魔鬼怪的能力,这样的能力给她带来了与常人全然不同的世界,也给她带来了不少难以回避的麻烦。 与鬼怪纠缠,和妖灵打交道,被卷入各种奇怪的灵异事件,这对唐缘缘来说是家常便饭。 而正是因为“能看到”,所以正义感泛滥的唐缘缘常会想方设法帮助那些还有救的人,她自己翻阅过很多相关书籍,也曾从了解这一方面事情的奶奶那里学会了不少东西,所以多多少少知晓通识一些驱鬼方法。 不过,她并非什么通熟灵法的厉害道士,也不是什么以拯救人类为主职的救护员,所以也总有面对突发状况没有准备的时候。 比如今天,她看见自己同班同学被鬼怪缠身时,就无比懊悔自己出门忘记带了平日里都有带的家中的纸符,但是出于她不见死不救的本能,于是选择求之其次抄起学校实验室里实验备用的实验碘盐就追了上去。 不过只靠她自己,显然还是不太能如愿轻松做这些救人的工作,因为从她发现同学异样追赶到现在,她还没有一次能接近对方的身边。 此时也是如此,经历了一场你追我赶的长跑,她的体力已经临近枯竭,而她一直追赶的那个女孩,却在鬼怪的引诱下沿着楼道上跑奔向了天台。 唐缘缘跟着她的步子迈过转角,一手握着装有实验盐的玻璃瓶,一手搭撑在楼道扶手之上竭力地向上追赶前人的步子。 “言舒雅!!快下来!!!” 她那么一边气喘吁吁地开口有气无力地喊,一边疲惫而又心急地盯着跑在自己前方的言舒雅,而此时的言舒雅却一言不发垂头在以比唐缘缘更快的速度向着天台冲去,好似是听不见她的话,全然没有回头的意思。 看起来确实像是两人吵架其中一人闹脾气,犯错了的女孩穷追不舍万般安抚似乎是为了道歉,可是只有唐缘缘知道事实并非如此。 因为自己没有做什么惹怒言舒雅的事,对方这样跑也并不是单纯的为了发泄脾气,而言舒雅这一上天台,反倒可能就是要从十层高的教学楼顶直接摔下去。 不过这确实并非因为是她知道言舒雅经历了什么悲伤的事情所做出的判断,而是因为她清楚看见了攀附在言舒雅肩上长相畸形的恶鬼正在将言舒雅拼命往天台上拽。 看来今天属实运气不好,本来最开始她以为碰上的不过是些常见教唆动摇人心的小鬼,用不了多久就能找机会处理完事,但经过一段时间的追逐她才发现自己是碰上了一个棘手的家伙,中途屡屡几次直接影响了言舒雅的行为神智伤害自己不说,现在居然还有了要诱导操纵附身者自杀的举动。 涉及到更为严重的人命问题,情况一下子又变得紧急了几分,唐缘缘心想如果真的让言舒雅上了天台那就更难处理了,追在后面卯足了劲追,但却无论如何也赶不上对方的步子。 她随着言舒雅一路上楼,却一时找不到阻止对方继续前进的办法,在这正好上课的时点,也没人能冲出来拦住言舒雅啊?她有些想大声呼救叫喊有人要自杀,但是却也没把握谁能听到自己的声音然后从楼道里冲出来拦住言舒雅。 况且,她实在是追得有些口干舌燥,此时此刻没有大声呼喊的气力,于是只能有些无力的接着追赶,心态则随着楼层越高变得愈发紧张。 而这样在无人楼道之上的奔跑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两人都临近顶楼天台的时候,唐缘缘忽然在抬头上望的一刹那瞥见了一个少年的身影。 那人似乎正从顶楼而下,正好与她们两人行进相反,唐缘缘脑中灵光一闪,也没顾得及多想此时此刻从天台而下的会是什么人,就抬头用不多的气力喊了一声:“快帮我拦住冲上去的那个女孩!” 但是她喊出这句话的下一秒,言舒雅就已经从那个少年身边奔身穿过,而被她喊话的少年却不知是否是因为没有反应过来,还是未能来得及伸出手,总之没能阻止继续上行的言舒雅,只是停在了原地。 唐缘缘见状心说不好,觉得自己喊晚了一步,真是倒霉倒到家了,怎么自己这么孤立无援。 很快她也追到了少年所站的阶层,但却实在没有心思再去和他多说些什么,只是目光在对方身上粗略扫了一眼,然后唉声叹气的也从他旁边穿过又奋力去追言舒雅的步子。 因为她此刻的焦虑得不敢分神多虑半分,所以一时也没有注意到自己与那个十八九岁模样的少年擦身而过之时的异样。 她从他身侧经过的时候,并不是从他身边刚好擦身而过,而是有一部分身体穿透了他的身体。 她急匆匆地追上去了,没有在意他,反倒是那少年停步在原地,若有所思地抬头盯着唐缘缘的背影好一会,然后勾起唇角,重新调转了自己的方向,跟上了匆匆离去的唐缘缘。 而等唐缘缘气喘吁吁追到屋顶的时候,动作快上很多的言舒雅已经站在天台高高围栏的边缘手攀撑着准备翻越过去了。 “等一下!!!”唐缘缘情急之下大喊出声,慌张地靠近她,紧紧攥住了手中的实验盐瓶,目光盯在了绕缠在言舒雅脖颈之上裂扯着一张畸形鬼脸的鬼怪之上。 “跳下去。” 刺耳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唐缘缘听见了那恶心的恶鬼在言舒雅耳边低声嘶吼的话语,深皱起眉踏步靠近她,脑子里快速盘算着要如何解决眼前的僵局。 她一边靠近言舒雅,一边心里却又担心言舒雅受到自己的刺激突然就被拽下边栏从高楼坠下。 言舒雅双眸无神,她听不见唐缘缘的话,此刻的言舒雅就是人偶一般的傀儡。 唐缘缘不是没见过鬼上身,也不是没出手帮过鬼上身的人,但是她过去很少碰见这么棘手的情况,言舒雅的意识和行为此时几乎已经完全被缠绕她的厉鬼侵蚀取代,能够做到这样程度的鬼怪并不多。 她很怀疑自己带来的实验盐对处理这样级别的鬼怪是否有效果,但是此时她没有别的办法,也只能先做做尝试。 她硬着头皮靠近被鬼怪操纵的言舒雅,忽然又开口喊到: “害人命可是要遭报应的!你想过你不能投胎转世么!” 既然言舒雅听不进她口中的话,那么她就只能从恶鬼身上做思想工作了。 果不其然听到她这样的话语,一直盘踞在言舒雅脖颈之上的那只丑恶鬼脸扭过了残破的头,裂开延伸到分割了整张鬼脸的血口冲她露出一个诡异的笑来,接着发出了悉悉索索的刺耳低语道: “原来如此,我说你怎么一直穷追不舍,原来你能看到我。” 唐缘缘看着那张鬼脸有些头皮发麻,但是她还是深吸了一口气,强扯出了一个笑容来: “没错,我一直都能看到你,不仅如此,我也知道你想干什么。” 劝慰自杀者最重要的就是谈心拖延时间,和鬼怪谈心也不失为一种拖延时间的方法。 “我干什么你管得着么?不过是有一双空无作用的阴阳眼,看你的样子估计并不是道家人,既然如此你也救不了这个女孩。” 盘踞在言舒雅脖间的恶鬼如此嬉笑,那两颗外凸到几乎要落出眼眶的充血眼球四下转动在她身上打量。 唐缘缘对那样的目光视若无睹,脸上仍旧挂着有些强撑的笑意,她看着恶鬼带着言舒雅退一步,自己则又前进了一步,看着那张畸形可怖的鬼脸又开了口: “那可不一定。我知道你这种诱人自杀的恶鬼不过是想从死魂灵里找粮食喂饱自己,那么其实谁都可以?” “比起普通人,拥有灵力和阴阳眼的魂是不是会更加有价值一点?如果你放过那个女孩,我可以和你做一个交易,我把自己的灵力换给你。” 那张鬼脸听着唐缘缘的话微微抽动:“你身上的气味似乎也没什么很特别的地方,看起来也不算是灵力很多的人类,你为什么会觉得你值得交换?” 它嘴上说着这样的话,却没有再操纵言舒雅的身体后退,缠绕在言舒雅脖颈上的身子也不由往前探了几分。 唐缘缘知道对方上钩了,心一横下了血本。 “我当然有你会感兴趣的东西。” 她那么笃定地说着,抬起自己一只手放到嘴边咬破了自己的拇指。 几滴血珠迅速从她的指尖渗出,而就在她的血滴被挤压滴流在地的一刹那,盘踞在言舒雅脖颈上的恶鬼猛然缩紧了身子,那张畸变的鬼脸刹那变得扭曲起来,充血外凸的眼中流露出了无尽的贪婪。 “好香的气味是浓郁灵力的香气” 这样的话语从鬼脸之中带着嘈杂的叠音冒出,这一次那张鬼脸再也没有犹豫,拽带着言舒雅的身体转身冲向了站在不远处的唐缘缘。 近了! 唐缘缘看着恶鬼和言舒雅一同逼近,在对方进入她计算好的距离之内时,她忽然抬手猛地把手中那瓶实验盐泼到了言舒雅身上,那缠绕着言舒雅脖颈的鬼本就畸形的脸突然更加扭曲起来。 但是仅仅短暂的几秒钟,唐缘缘就看见那恶鬼恢复了原状,而且将言舒雅的脖颈缠勒得更紧,言舒雅的脸上渗出一丝苍白的神色。 “果然不是那么好解决的东西啊”唐缘缘见状立刻反应过来,心里苦笑一声然后立刻准备抽身后撤,反正不管怎样把对方暂时带离天台边缘的目的算是达到了。 “稍微有点修为和能力的鬼怪就不会对食盐有很大反应了,你带着那种只对鬼魂残念有用的东西是来玩的吗?” 猛然有男生的声音响起,唐缘缘本能地循着声源回头望去,看见了之前那个在楼梯间擦身而过的少年。 少年看上去十八九岁的样子,双手枕在脑后悠哉地站在她的身后不远处。 “等等,你是谁?!怎么……”唐缘缘还没说完,就发觉面前猛然传透过一股凉意,她高估了自己运动能力能拉开的距离,在她分神的一刹,原本附在言舒雅身上的恶鬼就已又一度猛地冲她而来,眼看就要咬上她的脖颈。 “别发愣啊。” 没等到唐缘缘身体先反应,她的身子就突然一后倾,她被那个少年抓住了手向后一扯,她踉跄地换到了他身后,而他则冲到了那恶鬼面前,手中握着的短刀一挥,直直划劈上恶鬼那张扭曲的脸。 唐缘缘听见那恶鬼痛苦的嘶吼声,心有余悸的摸了摸自己的脖颈,看着眼前不知是何方神圣的少年,心里觉得他有些眼熟。 “四号大人,平日里您可不是个爱多管闲事的人呀。” 唐缘缘闻言一惊,盯着那张鬼脸用带着令人不适的尖锐刺的声音开口说话。 四号是谁?是眼前这个家伙的名字吗? 她刚猜想着,面前的少年就应了话: “我确实不爱管你们这些小鬼的闲事……我做事都只看心情。刚刚你准备下口的这个女孩在楼梯上撞到我了,跟上来看看而已…” 唐缘缘心想自己什么时候撞到他了?!她怎么一点感觉也没…… 她想到一半就猛然回忆起来,自己似乎的确在跑上楼梯的时候确实离他恰好特别近,本来她也以为要撞上的,但肩膀却只有一股凉意…… 有凉意那眼前这个四号也是鬼嘛! 她反应过来,有点头痛。 “您这可不是只跟上看看做的事。”鬼脸在四号的面前扭曲变换了一阵,似乎才终于是从对方挥砍的那一击里恢复过来。 被称作四号大人的少年却不以为然,只是拉着唐缘缘的手后退了一步,轻笑着说:“我不是说了吗,我做事只看心情。” “既然我都出现在了这里,那么刚刚那股香气我也不会当做没有闻到。” “你们的规矩向来都是能力强的才能拥有讲条件的权利,现在我也看上了这个女孩,她现在是我的猎物。我的能力远比你强,那么即使是我抢了你的猎物,你也不会有怨言?” 第二缘 后会有期 唐缘缘听得大受震撼,她垂头望向自己那只被四号死死抓着的手臂,想抽手却抽不出来,她心里大喊我有怨言!我又不真的是食物怎么在这里被你们抢来抢去的! 但是谁又会听她心里的话呢?没有人会在乎猎物想什么。 她几次抽手无果后心里一咯噔,目光落在自己身前的少年身上,刚刚在对方击打恶鬼的时候她感受到了他身上那股恐怖的杀气和威压,对方身上的灵力似乎也深不可测。 本来她还以为他是来帮忙的,结果对方出口就说自己是被他盯上的猎物。 她皱起眉头心说今天恐怕是栽了不知道怎么会遇到这么厉害的角色,一个麻烦的恶鬼她还能想点办法解决,眼前这个实力不知多深的少年如果真的想要把她吃干抹净她估计一点办法也没有。 毕竟她其实不会直接使用灵力,既然连这种基本的战斗能力都没有要怎么和他抗衡? 就在她脑海里错综复杂的思绪不断冒出之际,她忽而又听到了附着在言舒雅身上那只恶鬼的声音。 “确实是我们的规矩,既然四号大人您亲自这么说,我自然也不敢对您的决定有意见。” “但既然您只是想要你身后那个猎物,那么这个女孩的闲事您就不会管了?” 恶鬼那么说着缩回了身子,重新缠绕盘踞在了言舒雅的身上。 “确实,我没有妨碍你的兴趣。” 四号闻言低笑一声,转手旋转手里的短刀片刻,接着将其插回了腰间的短鞘里,拉着唐缘缘的手转身后走,看起来像是准备离去。 唐缘缘心一惊,看着重新被厉鬼操纵的言舒雅似乎又往踩落的边缘踏了一步,她又一度焦虑起来,使出了全身的气力拖住了拉着自己手走的少年。 “等一等!!!”她抱着他的手臂出声大喊,“不要急着带走我!我还有一个提议!!” 少年闻言回头望了她一眼,停下了脚底的步子,冲她冷笑一声: “你觉得你有资格和我谈条件吗?” “反正你也闲来无事,做事只看心情也不在乎什么规矩,如果说我的提议是对你有用的好事,为什么不能听我说完?” 唐缘缘抬眼对上他那双带着冷意的赤红色眸子,赫然从那双有些浑浊的眸底看见了一丝杀意,她心里略微一哆嗦,但是却没有表现出一丝动摇,仍旧望着他的眼睛没有移开视线。 她现在根本束手无策,她一个人也救不了言舒雅,而且既然不管怎样她都会被眼前的人带走,不如在此再借住他的力量一把,这样不仅可能可以救下言舒雅,还有可能为自己拖延时间创造机会。 她没有选择,现在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不知道她望着他那双眼睛对视了多久,她忽然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一丝动容。 她看见那短暂一刻的情绪变化心说有戏,立刻又搂紧了他的手臂几分,接着开口道: “如果你是为了我的灵力而来,我还有更多能够给你提供丰厚灵力的办法,如果你帮我一把,我就自愿跟你走,不仅如此,我还可以把那些办法和灵力都提供给你,怎么样?” 他望着她沉默了片刻,似乎是在脑中思索着什么,随后出声问: “条件呢?” “救下那个女孩!” 唐缘缘就等他这句问题,毫不犹豫的出口就回答,还伸手指向了又一度被恶鬼操作逼近了天台的言舒雅。 “这是你的愿望么?” 名为四号的少年喃喃低语了这么一句话,从她身上移开了目光,没有对她的话做出应答,却又一次转回了身,调转了前进的方向。 唐缘缘识时务的放开了自己一直紧抱着的那只手臂,有些疑虑他口中那句寓意奇怪的话,也不管对方是不是在问自己,本能的点头应到:“是……” “向我许愿可是要支付代价的。”他轻声说了那么一句话,再度从她身边擦身而过,一步一步逼近走向了已经站在天台边缘的言舒雅和恶鬼。 “只要能救人,什么代价我都愿意支付。” 唐缘缘看着他的背影笃定的回应着,心里焦虑的催促他动作快一点,她很担心等他这么慢悠悠的走过去后,言舒雅都已经跳下去了。 “成交。” 他在她看不见的视野里微微勾起了唇角,一边靠近恶鬼之际一边抬起了手,随后一团跳动的幽蓝色鬼火蓦然从他身侧出现,随着他挥抬起的手臂飞涌而出冲向了站在天台边缘的女孩。 没有等到恶鬼反应过来,那团飞冲向了它的不大火苗就已经出现在了它的面前,而就在那样的火苗即将触碰到恶鬼的一刹,突然就化作了巨大的火幕,整个将其翻涌包裹。 “抱歉了,我临时改变主意了,那个女孩的事我也得插手。” 他那么淡声说着忽然一收拳,那些铺围的火幕骤然开始收紧,眼看就要吞噬女孩的整个身体。 鬼魂被那样的灵火触碰到只有灰飞湮灭的结果,恶鬼深知这点,关键时刻不得不舍弃言舒雅的身体抽身逃离,它飘荡在半空的半透明身躯一溜烟后缩,迅速逃离了幽兰灵火的包裹范围,而失去了操纵和意识的女孩身体站在天台边缘前倾下坠。 “喂!人——”唐缘缘看着这一幕不由惊呼,但下一秒的景象又令她目瞪口呆。 本来眼看就要前倾掉下高楼的言舒雅被那团灵火化形一把叼扯住了衣物,接着她整个被提起拉回了天台的护栏内,随后又被那团灵火扔到了远离边缘的地面上。 唐缘缘看着言舒雅摔落在地发出闷响心惊肉跳了一刹,觉得自己有点头皮发麻,眼前这家伙也太不温柔了!知不知道对待人类要轻拿轻放啊!这样救人就算没死在高点可能也会被摔坏啊!! 虽然言舒雅眼看是没事了,但是她一想到自己将要落到他的手里,她就更加头皮发麻了。 被打扰了好事的恶鬼虽然脱离了火海的吞噬,但是仍旧停留在这片天台上没有远去,而是终于有了被抢夺猎物的怒意,只有半截的透明身体伏趴在地怒视眼前的少年。 “四号!你不要得寸进尺!!!”那恶鬼整个身子扭曲起来,发出嘶哑刺耳的低语声“不要以为你是什么还愿人就了不起!!到头来其实也不过只是个被地府束缚的罪人而已!我就不信” 恶鬼愤怒而嚣张的话还没持续多久,就嘶吼声就被其痛苦的惨叫打断。 一柄锋利的短刀不知何时被飞掷而出刺入了它畸变的面孔里,那把带着锋利杀意的刀具刺破了恶鬼浑浊半透明的躯体,但其上似乎还沾带着什么特殊的灵力,刺入的伤口在不断扩散侵蚀它的躯体,恶鬼开始痛苦的扭曲起来。 “听起来你好像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听到了不少东西嘛。”四号站在原地垂眼望向它,眼底流露出了暴戾的杀意,他短暂停声片刻后又冷笑道: “不过告诉你这些琐事的家伙一定没有告诉过你,我很讨厌听到这些东西。” 他那么说着迈步又上前,接近在地面上匍匐扭动的恶鬼,甩手在自己的指尖又用蓝色火苗化形成一把刀刃。 他似乎已经烦厌了和眼前恶鬼的纠葛,本来他只打算遂唐缘缘的愿救那个女孩,对做多余的工作没有兴趣,但是此时此刻眼前恶鬼的话语已经触动了他的逆鳞。 于是他停步在与恶鬼近在咫尺的地方,垂眼看着面容扭曲的恶鬼抬手握刀俯身,准备下一秒就将那把火刀刺进它的核心。 而就在这一刹那,原本一副还在挣扎模样的恶鬼却忽然窜起,立刻将黑雾般的身体缠绕上他的区域将其包裹,猛然勒住他的脖子,又扣住他的右手把短刀抵在他自己的脖子上。 “不要以为你可以这么轻易的” 恶鬼的嘶吼声又起,觉得自己钳制住了他的行动,而它刚准备下一步收紧身体,就忽而听到了少年的一声冷笑。 “看来你对送死很积极。”他轻声说,下一刻握刀的右手上又突燃起了幽蓝色的火焰,恶鬼刹那间弹散开来,他刚从黑雾包围中脱身,就用刀柄猛嵌刺进恶鬼狰狞的脸里,然后行动迅速的转动短刀,轻而易举的撕裂了恶鬼的躯体。 随后他看着被幽蓝灵火燃烧崩裂的恶鬼残骸开口笑道:“刚刚你似乎……对我还愿人的工作能力有质疑啊——?” “嘶——” 唐缘缘看着自己追了一路的恶鬼被惩戒,心里却没有一丝快感,因为她看着对方悲惨的结局很担心下一个被这么撕裂的就是自己。 没有了退路即将消散的恶鬼终于开始后悔求饶,扭曲着破碎的一张嘴脸开始又一度发出低语: “等一下四号大人!给我个机会!!!请手下留情啊…我还想…再投胎转世……” 但是没有等到它这句话说完,它那残破的躯体就随之消散了,没能再发出任何求饶的声响。 而四号则站在原地看着消散的恶鬼,缓缓收起了自己掌心那一小团跳动着的幽蓝色灵火,那团灵火在他面前消散,随之又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你的灵魂本来就没有投胎转世的机会。” 四号淡淡开口,看着那些黑雾般的身躯彻底消散后留下的一团如火焰般跳动燃烧着的黑色魂魄球。 “这本来该是黑白无常做的事不过你这种魂似乎也没有回收的必要,直接飞灰湮灭似乎也很好。” 他看着那团魂魄球轻笑一声,接着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回头看向了站在自己身后的唐缘缘。 “你过来。”四号开口叫她,轻转头示意唐缘缘靠近自己。 什么什么,分解恶鬼结束了轮到我了吗?! 唐缘缘被突然叫到,吓了一跳。 但她犹豫了会还是点了点头,浑身警惕的硬着头皮走近了他。 因为她没有选择,本来她在言舒雅被救后,趁着对方处理恶鬼的功夫就想赶紧带着言舒雅跑路的,但是她却发觉自己站在原地全身难以动弹,因为眼前的少年为了防止她中途逃跑释放了灵压。 既然连行动都在对方的限制下,她还有什么资格选择不走过去? 她一边在心里悲痛的想着自己的最后一天真倒霉,一边磨磨蹭蹭地走到了他的身边。 在他身边停步地时候,她抬眼望了他一眼,心想如果他还想要自己所谓更多的灵力的话应该不会这么急着吞掉自己?那么这是要干什么? 就在她如此胡思乱想之际,她忽而听到他的身边从自己耳侧响起。 “把手放到我的手上来。” 他那么说着伸出手那只抓住那颗跳动的魂魄球,望向了身边的唐缘缘。 唐缘缘一边心想着这是要玩哪一出,一边抬手放到了四号的手掌之上。 他们的手掌交汇时,她忽然感到指尖传来了一阵冰冷的触感。 “咦……”唐缘缘还没来得及觉得触感奇怪,魂魄球就在她把手附上去的一刹猛烈跳动起来。 随后那颗跳动的魂魄球周遭突然冒出了猛烈的强风,那股翻卷起的强风冲唐缘缘迎面冲来,她眯起眼,发觉四号手中漂浮着的魂魄渐渐瓦解,在释放出大量灵力的同时化成银白色的碎片飘散。 唐缘缘这才发现自己无法移开手,手像是被什么千斤重的东西所压迫着,直到那颗魂魄消失殆尽,她才能从四号手上移开手来。 “刚刚那是……” “果然。”没等她开口问些什么,她身边的四号就率先开了口,“你的气息和灵力都很特别。” 听闻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在耳边响起,唐缘缘一脸狐疑的转头看向了身边的少年,后者的眸中似乎又多了几分微妙的情绪,接着他收回了那只搭放的手。 他沉默片刻之后若有所思的扫了一眼四周,然后忽然又转回头来,目光重新落回了唐缘缘的身上,缓缓地将她浑身上下打量。 唐缘缘望着他那复杂的目光心里突突跳,心说这是想好了要怎么开始吃我了吗,能不能再给我一点挣扎地时间和逃跑的机会? 她那么紧张的看着他良久,忽然发觉对方开始有了动静,接着在对方靠近自己之前不由自主地差点想要闭上眼睛。 而他却只是突然俯下身子,撩起唐缘缘的刘海在她的额头落下一吻。 “!!!?” 意料之外有些湿热温暖的触感从额间传来,做好了复杂心里准备唯独没有预料到这样发展的唐缘缘原地宕机。 她那双没有完全闭上的眼睛在对方的吻落下一刹忽然睁大,震惊得好像瞳孔都略微震了震。 明明眼前的少年也是鬼才对,可是额头传来的感觉却意外的温暖。 这这是什么发展?! 唐缘缘后知后觉后撤一步,才反应过来满脸通红地捂住额头,望着眼前的少年耳根有些发烫,想说点什么却只能支吾。 “我们很快会再见的,下一次我会来取回这次愿望的代价。” 他望着她这副模样不由露出了几分笑意,接着直起身子来,随后没有再在她身边停留,而是转身走向了天台围栏的方向跃下天台,身影消失在了她的视野里。 第三缘 重逢 风和日丽的平静早晨。 唐缘缘和无数个平淡的日子一样坐在教室里,听着老师口中百般无聊的课程,偷偷在自己的位置上出神摸鱼。 她一手侧撑着自己的脸,另一手提笔在草稿本上熟练的写写画画,铅笔线条在她的笔下勾勒出了一个又一个人型。 这样的纸张画了一页又一页,直到唐缘缘再下笔时觉得实在想不到画些什么角度时,她才悄然停了笔,托着下巴翻动纸页,目光来回扫过纸上绘成的人。 “我记得他是长这个样子不过好像再怎么尝试画些别的角度,也找不到什么特别明显的特征了。” 她笔下所绘的是一段日子前曾在天台上遇到过的少年,对方性情有些古怪,不仅危险行事摸还不着逻辑,但那时她为了能救下自己的同学并拖延时间,没有选择的和他定下了某个约定,承诺自己会支付实现愿望相应的代价 她不清楚自己需要付出的代价到底是什么,所以她为此一直提心吊胆到了今天,但其实自从那天以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对方的影子。 她记得他说他很快就会来取代价的,可是到了今天也未再见到他。 难道那天的发生的一切其实只不过是我的梦境或者幻想吗?唐缘缘看着纸上自己绘出的那无数清晰无比的少年模样,不由第十来次在心里问自己这样的问题。 但其实真的是一场梦反倒是好事,因为这样她也就不用担心那个自己未完成的约定。 她那么想着抬眼又看了一眼坐在自己两排前的言舒雅,神情略微有微妙,恍惚间她似乎还能看见那恶鬼的影子仍然缠绕在对方的身上,那天的记忆总是如此不断地刺激着她的思绪。 无论是与恶鬼的对峙,还是与那个少年的约定,以及那个落在她额间的轻吻。 唐缘缘无声轻叹转头望向窗外,垂下眼帘,抬手轻抚上自己的额头。 明明那个时候的触感那么清楚那应该不是什么梦? 唐缘缘那么心想,略微感到有些无奈,时至今日她也没有想明白对方最后为何会在她的额间落下一吻。 她一开始很担心这是不是什么特别的咒法,所以回去后她试过很多方式检查过,但发觉自己好像没有因此受到什么影响,于是她渐渐的也就放下了心来。 不过与之相对的,亲额头这个举动本身就更加令她有些匪夷所思了。 她总会莫名其妙的想起那样的感觉,也总会莫名其妙回忆起那时微妙的画面,这样的种种感受难免会让她多想。 唐缘缘也还是充满了幻想的年轻少女,被异性亲吻哪怕是额头其实也是她十五年来头一次,即使对方并不是人类她有时也觉得莫名浪漫。 所以她有时也难得会想入非非,心里偷偷觉得这样其实很像是什么常见的少女漫开局,少年和少女在充满青春气息的校园初遇,在紧要的关头少年出手帮助了少女,短暂的相处中一方对一方一见钟情,于是留下一吻作为再会的约定,开始一场跨越了生死的虐心爱恋 太完美了,完美到唐缘缘觉得自己马上就可以动笔以此为蓝本画出一本优秀的言情玛丽苏恋爱漫画。 但是她准备动笔的这个念头才刚一起,就忽而在教室里听到了老师忽而提高音量的叫唤。 “唐缘缘同学,请起来回答一下这个句子要如何翻译。” “是!”唐缘缘本能应声弹起,随后才后知后觉回神一脸尴尬地望着台上黑着脸的英语老师。 “你是在做什么白日梦吗?”英语老师冷笑着推一把眼镜猛地一拍击电子显示板,吓了唐缘缘一大跳,但是她根本就不知道老师已经说到了哪,也没法出口翻译,只能望了显示板一眼,接着尴尬地干站着。 “wheniwasyoung,iwantedtobeanybodybutyselfiwouldhavetoeptyself,ywartsandall” 所幸她没有站几秒,就听见了自己同桌亲切富有人性的救援声,她闻声没过脑就迅速复述答了出来,英语老师听到正确答案,怒视她和她的同桌顾源一眼,接着甩了个白眼挥手示意她坐下。 “感谢同志救命之恩!”唐缘缘坐下的一刹那就在顾源耳边小声嘀咕,顾源带着几分无奈的瞟了她一眼,没多答话,只是目光在转回来的时候无意间落到了她的画纸之上。 陌生少年的面容映入眼帘,他一愣,收回目光微皱起眉头。 那是谁?他心里有些疑虑的猜测,他总觉得自己这几天不是第一次看到那张脸,唐缘缘最近似乎总在画那个少年。 本来他觉得唐缘缘应该是和以往一样入了什么动漫新坑,只是单纯的在画新推,但是不知为何他现在忽然又察觉到了有些不对劲的感觉。 因为一般情况来说,她若真的是看了什么新感兴趣的东西,应该会疯狂给他安利念叨的啊?他们青梅竹马十五年,唐缘缘什么性格他最清楚。 于是顾源在桌面上伸手指了指唐缘缘的草稿本之上描画的少年,示意发问那是谁。 唐缘缘见他对自己的草稿有兴趣,先是一愣,然后又笑嘻嘻地开口问:“怎么,你对他很感兴趣?不是平日里不是我给你安利什么你都兴致缺缺的吗?原来你喜欢这款啊。” “……”顾源闻言给了她一个关爱智力障碍儿童的眼神,明显对她的反应充满嫌弃。 “哎呀,好了,不逗你了,你就是这点不好,开玩笑总接不上话”她收回嬉皮笑脸的表情,耸了耸肩应着顾源,“不过是前几天见到的一个人有点纠葛罢了……倒也不是什么特别的家伙。” 她那么说着又埋头在纸上写画起来,嘴里还碎碎念叨着: “主要是见面时请他帮了一点小忙所以欠了人家一点东西,不过这与顾大少爷你没有太大关系……” “只是欠了对方一点人情?值得你这接连几天在草稿上画满他?你不是对他有意思?” 唐缘缘一边心说我欠的可不是人情这么简单的事,一边一脸残念的看向顾源颇为遗憾的开口道: “虽然我承认我喜欢帅哥,但是我也还没有肤浅到一见钟情这种地步那都是见色起意!” 玩笑可以开,白日梦可以瞎做,但事实上,她唐缘缘就是从这里跳下去,死外边,也不会因为这种事对鬼怪产生那种感情嗯,何况她与他的相遇并算不上什么特别浪漫的回忆。 而且,和那些存在打交道,她心里常也是会有些复杂的。 唐缘缘其实曾被鬼怪所夺走过很多东西,她六岁那年与她最亲近的奶奶因为一场鬼怪事件失踪,从此杳无音讯,她七岁那年母亲又因卷入了一场受到鬼怪的影响人造成的事故而出事,从此父亲常年在首都忙碌,爷爷则返回了最初的老宅一直等待奶奶的音讯。 唐缘缘和爷爷在一起生活了几年之后,出于各种各样的考量,她又独自一人在十二岁那年从老宅回到了闹市区,自那以后她便独自一人生活。 在没有家人庇护的生活很难说一帆风顺,虽然经济不用她忧虑,但唐缘缘常会遇上大大小小和鬼怪有关的麻烦,而且她时常也会因为一些在外人眼里看起来有些古怪的行为而被当成怪胎。 所以从小她也常被人排挤或者有意远离,很多时候她也常能从其他人都背后听到不少针对她的闲言碎语这些倒还都只是鬼怪带给她生活影响里最琐碎的小事。 虽然她没有因此对所有鬼怪“一视同仁”的都恨之入骨,但很多时候其实也会尽可能的想要远离那些存在。 所以虽然她平日里偶尔会开点什么“干脆和鬼去共度一生”的玩笑,但她其实并不是真的有这样的念头。 “虽然我总是喜欢看这种题材的禁忌之恋但是真的放到了自己身上,我也很难想象和鬼怪在一起的场景…嗯”她那么自言自语的嘀咕了两句,垂眸望着画纸上的人,手里缓摇着自动铅笔。 唐缘缘低声的嘀咕声被顾源听到了,他叹气:“你还在相信那些东西啊。” 唐缘缘闻言笑笑没应声,在心里暗自叹息。 顾源一直以来对唐缘缘口中的“能看到鬼”将信将疑,不过过了多少年,他都还是更加愿意相信那些东西只是唐缘缘的胡言乱语。 “哎呀…如果可以我也不想相信啊…” 她那么带着几分无奈的笑意低声念了一句,刚想像平日里那样就此放过这个话题,却忽然听到了一道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真可惜你没有这样的选择。” 唐缘缘闻声猛地抬起头,下一刻就对上了一双带着几分戏谑之意的赤红色眼睛。 前些日子见过的少年不知何时坐在了自己的课桌之上,侧身回头过来冲她轻笑,幽蓝色的火焰在他身后悬飞跳动着。 “啊…冤魂出现了”唐缘缘本能的出口这么一句话,说完了却又立刻感到有些后悔,担心惹怒对方,可后者却意外一副好脾气的模样转过身来,似乎对她刚刚那句话不甚在意。 “你对契约者可真不友善。不对,你面对债主胆子还挺大的。” 唐缘缘看着他那双眼睛眸光一动,笑了笑轻声说:“嗯因为我觉得这场交易大概没那么危险?” 她接着还想要再说些什么,但下一秒却被顾源按住了额头。 “你没事。从刚刚开始你就一直一个人表情丰富地喃喃自语。” 此刻正逢下课铃响,熟悉的乐声传入耳中,教室里悉悉索索声又起。 “唔”唐缘缘这才回神,反应过来自己还坐在教室里,一时半会儿四周同学的目光全都聚集到唐缘缘身上来。 四号还是坐在她的课桌之上,望着她一言不发。 “呃。”她后知后觉有些尴尬,连忙出口解释道,“我刚刚有点头晕…大概是感冒了出现幻觉了!” 唐缘缘抓住顾源的手将其放下,又扑回桌上,听着耳边一时传起的嘈杂议论声。 “那家伙是不是又看见什么了?” “她每次和那些不干净的东西交谈就没有好事发生啊。” “她上次不是一叮嘱别人然后就出事了吗。” “我听说之前和她走得近的言舒雅不是也着了魔一般要自杀嘛。” “太可怕了,她还说是她只是想帮人说不定那些鬼怪就是她招来的。” “嘘,快小点声……” 诸如此类听过千遍的话语又一次在耳侧回响,唐缘缘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但还是挪了挪身子继续趴在桌上故做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 耳边的闲言碎语没那么容易停下,她趴了片刻之后终于觉得有些无奈心烦,突然又站起了身来。 唐缘缘转头向顾源说了一句“我不太舒服去趟医务室,麻烦帮我转告老师”,接着又无视仍旧坐在课桌上的四号,独自一人走出了闲言碎语仍在继续回响的教室。 不过她其实并没有去医务室的打算,只不过是想独自一人去透透气。 除此之外既然债主已经上门,她就得想办法解决代价的问题,比起一直在教室里和鬼怪交谈干扰他人然后被当成神经病,她更愿意把对方引出去。 至于那快要敲响的上课铃声,则根本不是她需要考虑的,反正她遇上这种突发事件旷课也不是一次两次,总会被她以各种理由来解决,看在她成绩还算不错排名前几又还有点小关系的份上,老师也只能大部分时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最多嘴上念叨她事多。 怀抱着这样的念头,唐缘缘一边走在教室间的长廊上一边思考要去什么地方比较好,校园里的僻静之地说不上多也算不上少,但是她希望找一个在和四号谈话时有意外状况也能自救的地方 她那么心不在焉的走,没怎么注意周围人的动向,也不在乎四号是否有在后面跟上来,只是凭着本能避开那些在走廊上穿行的来人,直到她如此走到接近楼道之际,忽而在转角的刹那撞到了某个抱着大叠书本的来人。 她本能的在察觉到后想要侧身避躲,却因为躲开那些下砸的书本撤身的片刻一个踉跄,刮撞到了身后有些老旧破损的墙角上。 痛感豁然袭来,她却没多去留意,等到她回身站稳的第一件事,就是略有几分慌张尴尬的对抱着书本的来人道歉,蹲身下来帮他捡起那些散落的书本。 而就在唐缘缘抱起一叠书放回对方手边的一刹,她忽然留意到自己的指尖上出现了一个被刮擦出的伤口。 第四缘 护符 唐缘缘看着那个伤口一怔,立刻轻啧了一声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她踉踉跄跄的后退两步,又向被自己撞到的来人说了两句对不起,接着转身又与他擦身而过焦急的选择了奔上楼梯。 被擦破的伤口开始渗血,她知道自己一旦暴露自己的伤口和血液会是什么后果。 “麻烦了……又会引来一大批奇怪的家伙的……”唐缘缘一边咬着牙望楼道上奔走,一边在每逢经过楼道转角时四下张望,发觉自己身周的环境确实在随之变得阴凉,视野里有些角落也渐渐腾升起了黑色的雾气。 本来她以为今天只是个风和日丽的平淡日子,没想到原来其实是她的倒霉日。 唐缘缘在心里连连叫苦,最终却还是经过思虑后没给自己喘息抱怨的机会选择率先跑路,她得先把那些引来的东西带去人少的地方,这样她才能有施展解决的空间。 而此时对她而言,比起拉长距离跑到教学楼下随时可能有人经过或出现的操场去,更好的选择是再一次去离自己更近的天台。 教学楼内的天台很宽敞,却意外很少有学生喜欢往上跑,尤其是上课时间,所以天台理所应当的变成了唐缘缘的校园据点之一,她这种有点自己小秘密又不怎么合群的人是那里的常客。 既然已经决定了目的地,她就只能如上次一样,卯足了劲往天台冲,只不过这一次的身份从追赶者变成了逃亡者。 而其实她缘缘所做的一切都映入了四号的眼帘,他一直默不作声的保持距离跟在唐缘缘的身后,目睹了对方的一系列行动之后他意外觉得得有些好笑,没想到她虽然看起来精明却有点冒失和笨手笨脚。 他也看见了唐缘缘不小心撞到来人的一幕,本来一开始他对此并没有怎么在意,但很快,他就闻到了什么熟悉无比的香气。 从唐缘缘血液里散发出的香气。 “明明平常状态下感受不到这么浓厚的灵力但是血液却能有这种香气…奇怪难道她身上有什么在刻意压制她的气息吗?那女孩究竟是什么人…” 他看着那片已经没有了她身影的空荡楼道低声自语,接着望着唐缘缘消失的方向忽而又轻笑起来:“倒是很好奇她能够吸引到多少东西反正有我留给她的那个印记她应该也暂且死不了?最多吃点苦头” 也许能从她身上看到一些有意思的景象也说不定 他那么心想打算就此等待一会再慢慢跟上去,可是这样的念头刚刚一出,脑海里却没有理由的忽而出浮现出了那天在天台上女孩紧紧搂抱住自己手臂时的模样。 他回想起脑海里的画面略微一怔,接着眸光微闪,赤红的眸底骤然泛起血光,忽而改变了自己的注意,加快了脚步走向唐缘缘消失的方向。 唐缘缘终于气喘嘘嘘的冲进了无人的天台,并且本能的反手猛一压堵住了天台与楼道间相通门。 虽然她知道这样的行为可能毫无意义,但关门能够给她一丝喘息的机会和安全感,因为有些形体的鬼怪穿过建筑也需要时间。 她在门前停下脚步的一刹那疲倦感就铺涌了上来,好不容易有了片刻喘息的机会,她不得不有些脱力的停靠在门上打算借机恢复些体力。 但唐缘缘才刚刚撑在门上喘息没有几秒,那扇被关合上的铁门就开始猛烈颤动,很快也随之发出了有些诡异的哐啷声响,她猛然一惊垂眼去望铁门的门缝,恰好看见有黑色雾气从门缝溢过,带着阴冷的气息侵靠向她的方向。 这次那些东西的侵蚀速度比她想象的还远要快! 就在唐缘缘片刻震惊之际,还没有等到她重新提起气力操纵身体远离门边,那些黑色雾气般的东西就已经缠绕上了她的脚踝。 “嘶——退开!!” 她情急抬腿想要甩开那如黑手般缠绕而上的黑雾,撤身踉跄两步后转手将手中的符咒向着面前的黑雾一甩,黑雾在触碰到符咒的一刹被符咒燃放出的金光燃烧吞噬,但却只烧去了小块黑雾。 唐缘缘没有犹豫乘机立刻脱身,接着毫不心疼的甩出了一把符文化作临时的灵线驱散了距离自己最近的一片黑雾,迅速与它们拉开了距离。 但出乎她意料的,那些雾气没有退散几分便很快就在一刹那间便再度聚起,而且变得更加浓厚大片,阴冷的气息很快就压到了她的面前。 “奇怪这次怎么这么” 唐缘缘额头冒出冷汗赖下意识向后退步,手里却没有停下利用符咒阻止那些怨灵和死魂云集汇聚而成的黑雾靠近自己的动作,她知道此时再扔符咒的作用也只有拖延时间,而她手里的符咒和时间都已经不多了。 必须要尽快想出办法解决掉这些东西或者脱身! 汗珠从她额头渗出,她心里清楚这些看上去无形的鬼魂的杀伤力,它们能扑过来轻松将她的身体撕得粉碎。 她有些心悸的回头,看见身后不远就是天台的边缘,如果她再如此不突破包围后退下去,她只有被撕碎和掉下去两个选择。 那些追随她而来的黑雾在逼近她之时还在不断变化,慢慢逐渐形组成了固定的形状,黑雾凝聚的正中央睁开了巨大猩红令人恶心的眼睛。 远离本体周边的黑雾也铺散开来向着唐缘缘漫进,一下拦住了她除了身后几乎所有的去路,唐缘缘一边侧身躲开那些时不时散开后又会聚冲过来的少量黑雾,一边脑子里飞快转动着思索这是否有什么可以自救的方法。 逃跑不是优选,因为她现在的状态无路可退,她叶没法再像从前一样用自己的血包将鬼怪调虎离山调开了,因为眼前的家伙似乎和原来那些低等的弱智妖怪不是一个性质的东西。 而解决鬼怪需要更加强力的灵力压制,单凭自己是无法做到这一点的,以前她常会选择利用提前塑造的结界或者借住特殊的灵力用具来处理这种情况,但是现在她身上什么也没有,这里也没有她能够利用的物品和结界。 她脑飞快一一排除了不少想法,最后绕过一圈变回了没有退路的死线。 当然,她脑子里有一些需要自己承受一部分风险然后脱身的办法,如果实在没有选择她就得做好牺牲部分东西和承担失败后果的准备 如果还有更好的机会唐缘缘脑子里正想着这句话,忽而灵光一闪。 等等…有个家伙一定能解决这些东西。 脑中蓦然闪过一个少年的身影,唐缘缘猛回过神,自己现在还有一个可以求助的对象,眼前这些鬼怪对没有准备的自己来说棘手,但对他一定不在话下。 问题就在于要怎么能够迅速呼唤对方来 而她还未来得及想出这个问题的答案,在她走神的一瞬,黑雾凝成的巨大利爪,就轰然落下了。 唐缘缘几乎是本能的闭上了眼,没敢面对那些拍下来的黑雾,但短暂一瞬后她很快察觉到了什么意料之外的不对。 痛觉迟迟未有传来,她小心翼翼的睁开了眼睛。 她的身躯没有如她所想象的被拍得粉身碎骨,也没有如猜测那般变得血肉模糊。 唐缘缘眼看着那些凝成黑爪的鬼怪被幽蓝色的半圆形光罩拦下,那些留散着她眼熟火焰纹路的灵火在自己面前抵住了黑爪的冲击,她则安然无恙的站在原地。 不仅如此,那触碰到光罩的黑爪猛的被幽蓝色火焰燃烧起来,她听见黑雾中传来刺耳的嘶吼声,望着火焰迅速蔓延,即使黑爪又一度消散开,火仍是极快的蔓延到全部黑雾之上。 唐缘缘终于发觉自己额头上有什么光点在发光,她突然回想起几天前自己曾被四号亲过的额头,瞬间明白了他当时的用意。 正当她想要感慨什么之时,她望着额头上的光点浮起,然后尽散开来。 “想不到这个保护咒这么快就被用掉了……” 少年的声音蓦然在身后响起,她回头,望着站在天台边缘的四号,张了张嘴想要开口质问什么事情,却又不知从何开口。 反倒是四号从边缘上跳下来,走近唐缘缘,他扫了她一眼,轻笑道: “本来只是以防万一想要轻松找到你才给你留下那个保护咒的,没想到还真碰巧救了你一命……这可得算我救了你两次啊。啧啧,要算双份代价的。” 我又没有拜托你!!?原来那只是方便他像个变态一样跟踪自己的吗? 唐缘缘闻言愤愤不平,看着对方这幅模样不由全然忘了自己其实本身也打算向他求助这回事,心里觉得莫名不爽。 欸!本该是浪漫故事发展的初次吻额头其实是给了一个欠揍的混蛋!唐缘缘心觉自己脑海里脑补的爱情故事迅速的破灭了。 “喂……”她伸手想要拍他的肩膀,却发觉手直接穿了过去,四号回过头来,淡淡开口:“我不叫‘喂’。” 此时眼前的那团黑雾已经烧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十多个形状不大相似的魂魄球。 “十三…十六…十九……”四号眯着眼数着魂魄球的数量,感叹起来,“那么细微的出血量也能吸引到那么多修为至少九十年以上的鬼怪啊…你还真是厉害,要真的被拍扁岂不是是要上演一场大型鬼怪间的争夺战…” 唐缘缘闻言也一惊:“怎么这次的数量这么恐怖?不对这太反常了这些级别的鬼怪和之前根本就没法比到底是为什么?总不可能是因为我血的味道变得更香了?” 四号看了她一眼,随后伸出手将她被割伤的手抓起,他望着伤口还在渗出的血液,略有几分玩意地笑道: “确实……我也嗅到了那无比熟悉的香气……别说他们…我都想把你给吃干抹净呢……” 他那么说着眼帘轻垂,轻笑着对上唐缘缘的眸子,赤红色的眸底泛起血光。 唐缘缘猛一惊,立刻想要甩开他的手,却发觉眼前的家伙力气大得很,她的手被僵硬的死扣着,根本就无法动弹。 “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对你下手的,至少现在不会。”他说着,对着她的手指被划开了的伤口轻吹了一口气,她手上的伤口迅速愈合,只留下一点血渍便完好如初。 “毕竟我还要从你这里收取代价。”他轻声说。 他没有一口气把话说完,而是突然停顿了一下,这搞得唐缘缘突然有些紧张起来。 他难道是打算现在就在这里把我干掉了吗? 第五缘 名字 虽然心里忐忑得不行,但是唐缘缘还是摆出了一副没有畏惧的神色,强扯出了一个笑意,抬眼看着眼前的少年出口问道: “哈你这么急着要收取代价了吗?我之前说的能够提升更多灵力的方法还没做准备呢如果你现在就下手或许会很亏不是吗?” 四号闻言扫了她一眼,淡然应答道:“没有关系。” 唐缘缘心里又一咯噔,心说有关系,你不介意我介意,我还想想办法多活一会呢! 但四号似乎并不在意她的念头,只是接着说:“我不在乎那么一点多出的灵力,那对我其实也没有太大帮助。” “因为我需要的其实并不是你身上的那些灵力而是” 他说到这里又一次意味深长的停顿,唐缘缘随着他的话语情绪起伏不由屏息了一瞬。 而是什么?你倒是一口气说完啊!一个做鬼的又没有呼吸系统问题搞什么大喘气? 唐缘缘心里焦虑而又紧张的如此吐槽,而她心里的嘀咕还没结束,就在下一秒听到了对方的回答。 “你的身体。” 此话一出一人一鬼之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唐缘缘抬眼望着对方的眼眸里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如果不是他不久几分钟前就说过也想把自己物理上吃干抹净,她还以为自己碰上了什么霸道总裁爱上我的戏码。 她后退了一步,脸色很不好,生怕下一秒他就会张开血盆大口把她撕成碎片。 怎么感觉反倒变成了她预想的最糟糕情况,如果对方只是想要自己的灵力她还可以想办法剥离一部分规避最糟糕的结局,但此刻这话不是已经变成想把自己生吞了吗?! 对面的少年没有错过她脸上丰富的表情变化,看着她一惊一乍的模样忽而突兀的轻笑了一声,接着又出口补充道: “别紧张,我没有打算在这里把你生吞。” “我只不过是想借用你的人类身体办一件事……拥有阴阳眼还有这么特殊灵力气息的人类并不好找,所以我希望借用一下你的特殊之处。” “借用我的特殊之处?”唐缘缘重复了一遍对方这种有些奇怪的说辞,“你是希望我替你去做什么吗?” “没错。”他没有否认她的提问,“我需要你去地府翻开生死簿。” “哈?”唐缘缘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对方的眼睛发问:“去地府翻开生死簿?” 前往地府相当于越过了生与死的界限,也就是迈入黄泉那是人类去了还能够返回的地方吗? “你不用担心其它的问题,只要你完成我交给你的任务,我会带你从那里回到人世。”四号出言打消她的顾虑,“毕竟你阳寿未尽,也不会从黄泉路前往地府,所以我有办法规避一些规则把你带会此岸。” 准备挺齐全嘛唐缘缘听到对方这样的回答心里一直悬着的巨石终于落地,至少她确定了自己此刻不会再有性命之忧,因为对方的出言并不像假话,以四号的性子如果他真的想害自己,他也不必如此拐弯抹角。 至于去了地府还能不能真如他所言顺利返回那不是她现在要考虑的事,毕竟从他的话里听来应该是有从黄泉返回之人的先例的,既然是有先例那么就会有办法。 一旦自己一直忧虑的事情消失,唐缘缘的好奇心就不由很快涌了上来,她又回想起四号的要求,虽然没觉得对方一定会回答自己,但还是忍不住出声问: “你为什么需要我去翻开那本生死簿?” 出乎她意料的,对方望了她一眼后居然开口做了回答: “地府人类的生死簿只有拥有特殊力量灵和活人能翻开。地府的生死簿上记录了这片地域所有活人的名字,我需要从那本生死簿上找到一个人类的线索。” “如果我自己出手的话,我只能把那本生死簿撕毁,这样无法达到我想要的目的,所以我才会需要你去做这件事。” 他说到这里短暂停顿了一会,又继续说:“在完成这个任务之前我会保证你的性命安全,并且这件事情能够抵消你向我许愿的代价此后我们便两清。” 唐缘缘听着他的话点了点头,忽然一下子觉得自己和四号变成了合作关系,心里不由舒坦了几分,只是心里有些好奇为何四号要找一个人类。 不过这种事情好奇归好奇,她虽然一时半会又在脑中产生了很多丰富的联想,却没有再出口问对方这件事的缘由,毕竟这其实算她不需要了解的私人八卦嗯,而且知道的事情太多了可能对她也没有好处。 毕竟她还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某个不幸身陨的恶鬼死前最后一作死就是提起了有关他的一些过往呵呵。 一想到这里她背脊忽而又凉了凉,万一自己在途中不小心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会不会被四号灭口? 不过她不敢细想,只是眉头一皱很快甩掉了这个念头,接着转移话题道: “不过随便做这种事没有关系的吗?翻看生死簿……我相信你要是找到了你要找的人的话绝对不会什么也不做的,对?” 她抬眼看着他的脸,“额如果你打算划去名字让亡者复苏的话搞不好遭天谴……” “这不是你需要关心的事。” 四号淡声吐出这么一句话,唐缘缘赶紧露出一副是我多言了的表情移开了目光。 “我从来都不在乎天谴……”他冷笑,“只要能找到她做什么都无所谓。” 哇!什么为了你一人我可以反叛全世界的深情虐恋啊!看不出来你还是个痴情人啊! 唐缘缘听到他这句话语不由又在脑中浮现连篇,心里的八卦和好奇一下子连翻了几倍,但她还是没敢再过问他与他口中的那个人类是什么关系,只是按耐不住的小声问了一句: “嗯冒昧问一下,你找的那位是男是女?” 四号闻言脸上闪过一丝古怪的神色,好像在质疑唐缘缘为什么会问这种问题,但他还是出声做了回答: “女。” 唐缘缘立刻露出一副“我明白了”的表情连连点头,神色里透露出了几分高兴满足之意,好像这样一个简单的字就给了她很重要的信息。 事实也确实如此,四号这一言肯定让她把在脑海里浮现的深情虐恋的戏码彻底圆完,末尾她还要说一句:好戏,磕了! 等到性命之忧也解除,八卦之心也圆满,唐缘缘终于后知后觉听到了在耳边回荡起的下课铃声,她重新被拉回现实开始思考自己之后的打算。 她侧身望了一眼天台之下的校园,看着下课时间又一次热闹起来的操场和教学楼,心里盘算着此刻的时间点,接着又说: “嗯…现在的情况我彻底明白了…我会完成你交给我的任务的,不过我们的目的地是地府?这可不是一般的远门总之我先回去上课,然后回家之后做点出行的准备,过几天等一切就绪我们就动身……” 她一边那么说着一边想要从他身侧开溜。 但还没等到她开始溜,四号就忽然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说: “用不着这么麻烦。” “我们现在就出发。” “哈?”唐缘缘又一次如临大敌,“不,等一下,不用这么急!?真的不需要再准备一下?” 她苦苦挣扎了几番想挣脱对方的手却毫无效果,又摆出了一副楚楚可怜的神色,对方则望着她不为所动,只是淡声道: “反正我给你的保护咒也因为你冒失而用掉了,为了避免成天在你身边打转给你当保镖,我们不如早办事撇清关系,我可不想给一个人类当什么保镖。” “而且就算你回去准备又能准备什么?你的那些东西人间零散的厉鬼和散魂都对付不了,你还指望能在地府发挥作用吗?我说过在交易期间我会负责你的安全。” 他那么说着抬手轻打响指,身后的灵火跃跳到他的面前,其中有什么符纸般的东西刹那闪现而过,随即又被焚毁得一干二净,紧随其后的是他面前的空间徒然扭曲,以那团灵火为中心开始如塌陷一般形聚成巨大的黑色洞口。 “就算效果不大没准还能死马当作活马医呢”唐缘缘看着那个入口缓缓打开,心里有些凉飕飕的低声喃喃。 虽然对方说了会保证她的安全,但她也知道他实在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主,在她没有自保能力的情况下,自己一不小心可能就会有性命之忧 四号似乎是听到了她这句充满幽怨的喃喃,目光扫了她一眼轻笑一声: “你身上的灵力其实很强。与其用你之前那些只存储了一点灵力的符文,你不如试着学会利用你自己本身的那些灵力,效果肯定会比那些东西好上千百倍。” 说得很好,如果我会用你觉得我还会依赖符文吗? 唐缘缘闻言又撇嘴幽怨的望了他一眼,但没有出口说出这句抱怨,而是又一次望向了那片黑色的洞口,不知为何觉得那片洞口里传出的气息有些许熟悉。 不过还未等到她细想些什么,四号就又一次出口打断了她的思绪。 “对了我还有一个问题,之前没有来得及问你。” 唐缘缘闻言有些疑惑,自己有什么能回答他的? “什么问题?” 他看着她疑惑的目光短暂思考了一会,然后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唐缘缘闻言嘴角一抽,心说感情好你还不知道我的名字。 我怎么感觉你在我教室里坐那一会就能从别人口中知道我的名字呢?这家伙是不是故意的? 见她半天没有回答,四号又打破沉默补上了一段话: “在地府里名字是人类最好身份牌,绝大部分已死之人不知道那生前的事情,因为若是了解自己死因的话变成恶鬼的几率很高,所以他们没有名字,多以代号或职位相称,若是你有名字,在地府里面的话,无论多远,我都能找到你。” “这是招魂的一种运用吗?” 唐缘缘心情不太好的努了努嘴,刚想再说些什么,又突然看着他转回头,将抓住她的手的那只轻抬起。 唐缘缘本能的抬眼望去,忽而瞥见自己的手腕和他的手腕之间出现了一条若隐若现的红绳。 “当然,那只是以防万一,只要不出意外,你和我一直被这根红绳系在一起的话,你就不会被发现是活人,也不会迷路……所以你想不想告诉我都可以。” 不过是名字而已,也不用藏着掖着,而且万一他想喊我也总不能听一直他“喂”“你”的叫? 唐缘缘那么心想着,决定回答他的问题,心想多一重保护总是好的。 “缘缘。”她望着他的眼睛开口说,“我的名字叫唐缘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