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金钱帝国》 第1章 我大意了,没有闪 “老虎,老虎,你又在发呆了?” 雷虎转过头,对着呼唤他的妇人艰难的扯出一个笑脸,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站了起来,生涩的应道:“娘,我就是想事,没事的。” 妇人走了过来,摸着他的头,叹了口气:“你这孩子,别理会那些闲言碎语,你才这个年纪,能做什么坏事?被雷劈又怎么了,你现在安然无恙就是证明,说明老天爷还是有眼的,大难不死才有后福呢。” 雷虎苦笑了一下,他才不是因为左邻右舍讨论他被雷劈的事情烦恼。 想他雷虎好好的一个二十一世纪金融公司催收部经理,正是三十不到的年纪,春风得意,爱情事业双丰收的时候,不过是去看刚装修完的房子,准备畅想一下自己未来的人生,结果好死不死,从窗户外面就飘进来一个球形闪电,直接将他罩了进去。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就到了大明崇祯五年,附身在这个同姓不同名,却同样被雷劈的少年身上。 一穿越过来,先是疯狂吐槽一番雷虎这个名字,花了三天消化了前身的记忆,才知道,他家开的就是这个时代最常见的兑铺,以为他人兑换银钱为生。 作为一名天天跟钱打交道的大明小商人,给自己的儿子起一个朗朗上口,威武霸气的名字,显然是一件很合理的事情。 整理好心情,全须全尾的他也不好再继续在床上躺着,初来这个时空的陌生感,也不允许他到处去浪,只能坐在自家店铺门口看风景,通过街道上能收集到的信息,来让自己尽量熟悉这个时代。 只是要他开口叫一个跟自己前世差不多年纪的妇人做娘,还是有点开不了这个口。 这也是他从醒过来之后,一直表现得沉默寡言的原因。 妇人拉过他的手,说道:“好了,时候不早了,咱们店也该打烊了,先去帮你爹上门板。” 这个时代的小店,门板就是一块块长长的木板,通过门槛上的一个缺口卡进来,拼成一整面墙,将大门封起来。 雷虎也不说话,只是沉默着将一块块木板递到他这具身体的亲爹手中。 “身体可大好了?” 亲爹雷富贵是一名身材中等的中年男子,因为长期以店铺为生,每天迎来送往,面相十分和善,一看就是那种容易打交道的。 但雷虎却一点都不敢大意,虽然继承了前身的记忆,但毕竟他跟前身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面前这两位,可是前身的亲爹亲娘,只要他表现得一点不对劲,只怕就会闹出什么事情来。 他可不想自己刚穿越过来,就被人当作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洒上一头一脸的黑狗血,或者屎尿屁什么的玩意。 点了点头,一边将木板递过去,一边答道:“已经大好了,就是以前有些事,现在一想起来有些模糊。” 两世为人,当然知道这个时候自己应该给自己留条退路。以后万一有什么表现异常的地方,也好以这个为借口遮盖过去。 叹息了一声,雷富贵一边装木板,一边说道:“身体没事就好,你年纪还小,有些事情模糊也算不得什么大事,慢慢想就是了,想不起来也就算了。” 雷富贵到现在还心有余悸,他是亲眼看着儿子就在店铺门口,被一道电光笼罩进去的,当时他整个人都是木的。 他可就只有老虎这么一个儿子,这要是被雷劈死了,他两夫妻怕是要肝肠寸断了。 幸亏老天保佑,电光散去之后,儿子只是晕在了地上,人还是全须全尾的,没有像其它被雷劈过的人一样,浑身焦黑,或者缺胳膊少腿的。 找来大夫看过,也只是说心神受惊,安心调养就好了。 至此两夫妻才松了口气,对儿子醒来过后,有些异常的地方也就不以为意了。 自己养了十二年的儿子还在,也绝不可能认错,这就够了。 至于那些传言,雷富贵是一点都不信的。 这要是以前,他要是听说那里有人被雷劈了,少不得也会感叹一句:“这人又是做了什么孽,连老天爷都看不过去了!” 现在,谁要是敢在他面前提这个话,他马上就会眼睛一瞪:“我家孩子才十二岁,能作什么孽? 再说了,真要是作了孽,他能好好的站在这里? 肯定是老天爷没看准,劈歪了。” 这也就是他一辈子与人为善,说不出更重的话来。 不过这个说法也被大家接受了,毕竟雷虎确实是安然无恙的站在这里,被雷劈过还完好无损,光是这一点,就够大家心怀敬意了。 胡乱扒了几口饭,雷虎也懒得洗漱了,反正现在还是早春,他一天净坐门口看风景了,这个时代的这些家什他实在嫌麻烦,能少用就少用。 等他钻进自己的房间,还在收拾碗筷的王氏不由得的看向雷富贵,眼神中的担忧怎么也掩饰不住。 “他娘,别担心了。老虎还小,这么来一遭,换作大人怕都没回过神来,过几天就好了。” 雷富贵自己心里也乱得像长了草一样,但他是一家之主,这个时候自己要先稳住了。 夫妻两人只能叹息一声,相对无言。 这个时候的雷虎,躺在床上也在叹息:“那个球形闪电明明速度不是很快,我他娘的当时怎么就呆在那里,没想着闪一下? 这可是崇祯五年,天下大乱的序幕已经拉开了,这具身体才十二岁,就算我能熬到崇祯末年,再过十二年,也才二十四岁。 那时候天下大乱,神州倾覆,搞不好就要把小命丢在那个角落里。 难道我穿越过来就要做个短命鬼?” 抓了一把自己脑后油光水滑的长发,雷虎更加烦燥起来:“即使我运气好,能保住小命,这一头飘逸的长发也保不住,到时候剃成那什么鬼金钱鼠尾,岂不是要恶心自己几十年?” 作为一名二十一世纪的社畜,因为天天加班已经开始有秃头倾向的他,穿越过来唯一满意的,就是自己这一头油光水滑的长发。 “大不了挣钱跑路,这个时代唯一的选择也只有往欧洲跑,以我三流工科大学毕业生的身份,还有小贷公司催收部经理的职业素质,混个中产阶级问题不大,总好过在这里像被猪羊一样屠杀。 虽然这是个比烂的时代,但其它地方至少有希望拿钱保命,那些黑山白水出来的野蛮人可是根本就没道理可讲。” 晚饭很简单,桌子上面就是一条煎的小鱼,加上一碟咸菜。主食就是大米混合着豆子小米的杂粮饭。 雷虎很清楚,就他面前的这点东西,已经是长江以北的农民求之不得的好东西。 崇祯五年这个时间点,北方已经乱起来了,锋火四起,势若燎原;满清在前几年已经南侵过一次,屠杀军民,抢掠财物无数。 历史已经证明,他们在消化南侵成果之后,这样的行动还会来上几次。 距离上次南侵已经过了三年,下一次南侵也不会太远了。 虽然他运气不错,穿越在了南京城,至少在崇祯自挂歪脖子树之前都算是安全,但满打满算,留给他的也就12年时间了。 这个时代,想要跑路到欧洲,可不是背个背包拿个护照那么简单。 想到这些,煎得香喷喷的小鱼嚼在嘴里也是一点味道也没有了。 他这副魂不守舍的模样,自然被雷富贵和王氏看在眼里。 “老虎,要是身子还没大好,就在家休息几天。明天让你爹去跟社学的先生说一声,再多请几天假便是。” 李氏的话让雷虎一个激灵,感情自己还是个学生呢。 沉默了不过三秒,他就做出了决定:“爹,娘,我以后还是不去社学了。反正咱们家是商籍,读那些四书五经将来也考不了秀才,那些字我也认得差不多了,还不如早点跟爹学着打理店铺,也好早点支撑家业。” 雷富贵不愧是个老好人,乍一听雷虎要退学,也没有发怒的样子,只是和李氏对视了一眼,然后叹息一声。 “是爹对不住你,这些年咱们也想了不少办法,想要脱去这商籍,可惜一直都未能如愿。 只是苦了你,你在社学向来认真踏实,连先生都多次夸奖你,只是咱们商籍不能参加科考,连累了你的前程。” 雷虎放下手中的饭碗,摇了摇头:“如何是爹娘连累了我,如果不是咱们家的这间铺子,儿子如何有这饱饭暖衣? 看看这城里的流民,那个不是种地的苦哈哈? 他们倒是有资格参加科举,但那个又能像儿子这样读书识字? 世道已经眼见着不好了,能吃饱饭,穿暖衣才最重要。” 第2章 爹,你居然造假币 雷富贵和李氏对视,眼中的惊讶却怎么也掩饰不住。 雷虎知道这是自己的言论太过出格了一点,自己的便宜爹娘暂时还接受不了自己养了12年的儿子,突然就变得如此成熟稳妥。 雷虎也知道刚才自己演过了,但作为一个老男人,却是无法接受自己明天天一亮,就要背着书包去和一群小屁孩坐在一起,摇头晃脑的去读什么四书五经。 相比之下,用稍稍出格一点的言论,来摆脱这种尴尬,也是顾不得了。 这个时代的孩子都早熟,12岁的少年说出这番话,倒也不算得惊天动地,最多是两夫妻有点疑虑而已。 两人就算是穷遍九天十地,也想不到自己儿子的灵魂被人掉了包,对视了一会之后,雷富贵先点了点头:“我儿有如此见识倒也不错,先跟着我练练手,过两年给你再说上一门亲事,到时候将这铺子交给你打理,只要你好生经营,一家子衣食倒也无忧。 我和你娘这些年倒也攒了些银两,到时候回乡下买个小庄子,你多生几个孩子,也有给他们撒野的地方。” 雷虎听得这番话,尴尬得直想捂脸,自己还是个孩子~~~ 吃完这顿刮喉咙的晚饭,雷虎刚准备去自己房里提木盆来打水洗脸,却被雷富贵叫住了:“你既然想要跟着爹看店,今天先带你看看咱们家真正的生意。” 雷虎一脸好奇的跟了上去。 父子两人穿过厨房,打开了一扇雷虎记忆中从来都是锁得严严实实的木门。 这扇门黑不溜秋的,一看就是长年累月被厨房的烟火熏出来的。如果不注意看,一般人根本看不出来这里有扇门。 雷富贵伸出小拇指,勾在门侧的一个小洞里,轻轻将门勾开,一边还交待雷虎:“这门千万不能直接用手拉,想要开门,就要像我这样。” 雷富贵的动作倒是将雷虎的兴致勾了起来,怪不得这门上一点痕迹都没有,也就是雷虎在这个家中生活了12年,才知道这里有扇门。 不知道门后是些什么东西,值得雷富贵如此小心。 走进去一看,里面大概也就七八十个平方,入眼可见就是一个小作坊,里面摆放着几个炉子,一个砖头垒起来的操作台。 雷虎慢慢走过去,以他的眼力,自然一眼就看出这是模具,上面的字体他稍一揣摩,这他娘的翻过来不就是洪武通宝吗? “爹,你这是自己在铸钱?” 雷富贵吓了一跳,低声喝道:“小声一点,虽然这些年官府不怎么管了,但小心驶得万年船,万一被发现了,官府的那些人咬上一口,咱们怕是要破家丧业。 这也是刚才进门我让你小心的原因,你现在明白了?以前这可是杀头的大罪。” 雷虎无语了,你知道还胆子这么大? 但他也知道雷富贵说得没错,虽然官府现在好像是不管,但你真要将证据摆在光天化日之下,以他们家这点背景,怕不是个人就要上来咬一口。 压低了声音,问道:“这玩意赚钱?” 雷富贵瞪了他一眼:“你说呢?咱们家铺子兑的那些钱,交给魏国公府才得五分利,自己重铸至少两成利。 也就是咱们家没势力没靠山,不敢做大。人家魏国公府靠这个生意,一年至少也是五万两的进项。 人家是在城外自己的庄子里面大张旗鼓的干,咱们小门小户的,每年能赚百八十两就满足了。” 雷虎无语了,怪不得这便宜老爹每天吃完晚饭就不见了人影,敢情是在这里造假币呢,看着老实,原来胆子还挺大。 他自己也是做金融出身,当然不会看不起雷富贵所说的两成利。要知道这可是造假币,这个世界上唯一不需要担心销售的制造业。 资金流转速度可以说别的制造业拍马上赶不上。 将那些别人拿来兑换的杂钱镕炼,往模具里面一倒,出来就是热乎乎的通宝,整个流程一天都不到,这资金流转速度,华尔街看了都流泪。 伸手在炉子旁边的原料箱扒拉了一下,雷虎才知道,自己老爹这种行为,怕也是为明朝的货币流通做了一点点贡献。 就他看到了,原料箱里面一小半还是宋朝的铜钱,里面甚至还有几枚汉朝时期的。 他家的兑铺之所以有生存空间,无非就是华夏几千年历史,铸造的铜钱太多太杂,而且一直在市面上流通,给商业流通造成了不便。 光是买卖双方对币值的认定就要费一番力气,兑铺的主要功能就是将这些乱七八糟的货币兑换成明朝官方铸造的十来种通宝或者白银。 而回收的这些杂钱,按雷富贵的说法,大部分就是兑给了南京的坐地虎魏国公,赚取五六分的差价。 小部分就是在这个小作坊里面,自己铸造成了明朝官方通宝,其中以洪武通宝为主。 其中原因,雷富贵也详细给他解释了一番:“洪武爷的时候朝廷穷,铸造出来的洪武通宝也是参杂不齐,我们自己铸的时候,多掺一点锡料进去,也无人在意。 其中最好的要数永乐通宝,那个钱都是发红的,没什么赚头。” 雷富贵一边给雷虎传授这些经验,一边开始操作。 雷虎这时候才明白,雷富贵为什么要将这个作坊与厨房连在一起了。 炉子的烟囱跟厨房的烟囱是连在一起的,这样外面根本不会在意,等过会天更黑了,就更加看不到烟了。 雷虎也不好在旁边干看着,开始帮忙拉风箱。 小半个小时过去,差不多五斤铜钱才化成了铜水,雷富贵观察了一下钢水的颜色,往里面加入一小块锡,搅拌了一下,又往里面加了两块锡进去,然后指着钢水对雷虎说道:“记着点,铜水不同温度有不同颜色,但你自己以后做多了,就能知道加多少锡了。我先试试,你看着。” 雷富贵用个勺子从里面舀出一点铜水,浇在模具上,等它冷却后,指着铜钱对雷虎说道:“看到没有,浇出来的铜钱这个颜色最好。看上去不假,但又能掺尽量多的锡进去,拿出去不管是花用,还是兑换白银,别人都不会在意。 再掺多了,铜钱轻飘飘的,颜色也不对,人家就不爱要了;掺少了,咱们就赚得就少了。” 雷虎还能说什么呢,只能点头。 他是万万没想到,自己这个浓眉大眼的爹,对造假币居然如此有心得。 他其实很想说,要我来做,就将内核完全用铅加锡混合,外面再包一层铜,不管是重量还是颜色,都能跟官铸铜钱一样,成本还能降一半。 心里想归想,却没敢说出来。 要知道,用铜钱的都是些什么人?穷苦百姓而已,要是被别的穿越者知道他在明朝用假铜钱坑这些苦哈哈,说不得要把他笑死。 万一有那三观比五官正的的,搞不好就要穿过来主持正义了。 一边想那些有的没的,一边看雷富贵操作。 模具不大,雷富贵一次浇铸也就一百个铜板,浇铸完成之后,还要一个个的拿出来,用一台脚踩的砂轮打磨掉浇铸时留下的毛边。 从熔化铜水开始,一直到将这一百个铜钱打磨完成,雷虎估计怎么都有快一个小时了。 虽然现在是春天,雷富贵也忙得出了一头汗。 “这效率也太低了?” 雷虎嘀咕声虽然不大,却因为环境安静,被雷富贵听了个清清楚楚:“这效率还低?你爹我干了十来年了,熟练得不得了了,今天还有你在旁边搭手,比平时已经快了不少了。” 雷虎无语,虽然他只是读了个三流工科,但设计一台水力冲压机不过是信手拈来,效率分分钟把这种低级的铸造加打磨的工艺甩开几十里。 问题是,一来他没办法解释自己灵感的来源,二来冲压可不比铸造,那动静几百米都听得见,在这种居民区根本没办法解决动力和噪音的问题。 继续搞小贷? 就他们家这细胳膊细腿的,有没有本事将本金收得回来。这可是大明朝,就靠他前世怕那些债务人狗急跳墙,学的那点无限制格斗术,怕不是要被人按在地上摩擦。 关键是金融这种事,想玩起来还是要靠自己的资金池的,给你百分百利息,你一块钱一年也只能变两块。 “还是要先搞别的路子挣钱!” 一不小心,话就从嘴里冒出来了。 正在将第二炉铜水往模具上浇的雷富贵听得明明白白:“你小子,什么搞别的路子挣钱?先把我手上的活学明白了,这活旱涝保收,什么时候都饿不着你。” 雷虎无话可说,只能赶紧上前帮忙。 父子两又忙了一个多小时,才算将这第二炉的铜水全部变成了一个个亮闪闪的铜钱。 “好了,今天就做两炉,时候不早了,你先去打水洗洗,我收拾一下就好了。” 雷富贵还是心疼自己的儿子,招呼雷虎先收了工,自己则是将新铸好的这些铜钱收进一个箱子里,抱着跟了出来。 第3章 轴承 直到躺在床上,雷虎还有点像做梦。 他是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出身于假币之家。 前世看杂书的时候,只知道明朝造假厉害,涉及到了这个社会的方方面面,包括但不限于瓷器,书画,铜钱,白银等。 想不到自己那个浓眉大眼的老爹居然也是其中一员,而且还是风险极大的铸钱。 他现在感觉自己脖子后面都凉嗖嗖的,魏国公敢大张旗鼓的干,那是人家有背景,有实力;他们这种小门小户的,一旦泄露出去,肯定讨不了好。 但这也从另一个角度证实了,这个时代造假之风盛行的程度,连他爹这种小商人都敢来掺和一手,这个国家的统治力已经到了荡然无存的地步了。 他默算了一下,今天晚上两个小时铸了两百文,按两成利来算,也不过赚40文。一个月下来只有一两银子多点,根本和雷富贵所说的一年赚百八十两银子不符,由此可见,平时肯定不止干上两个小时。说不定自己老娘晚上也会帮忙。 按这样算来,如果爹娘两人晚上加五个小时的班,大概可以铸1000文左右,也就是赚200文,一年下来,差不多就是六七十两银子,前面店铺还有收入,除掉开支,一年赚百八十两银子差不多。 “怪不得老头子白天店铺没人的时候基本都是在打瞌睡,娘亲上午也是基本在房间里面不出门,估计就是两人天天晚上加班铸钱了。” “看来不管是那个时代,小老百姓想挣点钱都不容易。” 雷虎感叹一声,翻身睡去。 “老虎,你先跟我来认一下这些钱,我把怎么兑换讲给你听。” 第二天一早,一家人吃过早饭,准备开门营业的时候,雷富贵就招呼雷虎道。 雷虎却摆了摆手:“先不忙,我上街去转转,在家闷了两天了,出去透透气。” 穿越者初来乍到,一直呆在家里肯定是不行的。 前面两天之所以没出门,是因为刚穿越过来,整个人都还是懵逼的,根本没办法接受生活环境的剧变。 他之所以在挨雷劈的台阶上坐了两天不肯动弹,心里未必没有再来一道雷把他劈回现代的想法。 等了两天没动静,也没有传说中的金手指出现,他现在算是死心了,一心想要熟悉一下现在的环境,好做打算。 不料话一出口,雷富贵就脸色大变:“不行,你往常直接往学堂去,我也不说什么了,现在街上拍花子这么多,咱们这边还靠着江东门,随时可能有外面的流民窜进来,到时候把你拉了去,我和你娘上哪寻你?” 雷虎这才想起来,自己家店铺所在的的地方,正是莫愁湖这边,因为靠近秦淮河,人流繁杂,往西就是外城的江东门,治安可不怎么好。 至于安全的内城,那是达官贵人所在的地方,他们这种小老百姓可没资格在那里开店铺。 “额~~~” 雷虎无话可说,眼睛乱转,余光刚好瞟到了斜对面的铁匠铺:“那行,我不瞎跑,就去对面铁球家看看。” 不出门是不可能的,让一个清楚历史进程的穿越者坐在家里等死,别说是亲爹,天王老子来了都不行。 “那行,别玩太久了,记得回来吃饭。” 大家都是街坊邻居,雷富贵跟铁匠铺的老马认识也有十多年了,大家一起在街上做生意,经常有来往,放心得很。 雷虎则是从记忆深处挖出来自己在这街上还有几个小伙伴,其中就有老马的小儿子铁球。 嗯,很符合他家铁匠铺的气质。 “哟,老虎来了?被雷劈啥滋味?” 刚一进门,铁球就看到他了,放下手中的风箱拉杆,屁颠颠的跑了过来。 正在等升火的老马一巴掌就抽在他后脑勺上:“狗日的,这是什么屁话?” 饶是铁球壮得跟个小牛犊子一样,也被抽得往前一窜。 雷虎赶紧摆手:“没事没事,咱们开玩笑习惯了。” 这时马家老大也从后院出来了,这位年龄差不多十七八岁了,也沉稳了些,看到雷虎点了点头,温和的笑道:“老虎,身体可好了?” 雷虎赶紧答道:“好了,好了,这不一好了,就赶紧想着来找铁球么。” 老马也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看样子是好了,虽然是瘦了点,但看起来问题不大。” 雷虎暗自翻了个白眼,瘦不瘦也要看跟谁比,你家三个男人都是打铁出身,一副身板能换平常人家的一个半,我看起来能不瘦么。 人家正在准备着开工,雷虎也不好拉着他们聊天,招呼打过之后,又将一心想要跟他扯蛋的铁球按到了风箱前,让他安心拉风箱,自己就在铁匠铺里面转悠起来。 东西都是些很常见的东西,菜刀,斧子,剪刀,锄头之类,看手艺还不错,刃口明显夹了钢,用手刮上去感觉很锋利。 “卧槽,这是轴承?” 雷虎转来转去,抬头一看,却看到了房柱上挂着一对巴掌大小的轴承。 作为一名工科狗,当然清楚明朝也是有轴承的,而且能大致猜测他们的工艺流程。 做内外圈的无缝钢管当然是没有的,都是用铁水直接浇铸;中间的钢珠也是将铁水烧化了,直接往冷水中滴下来,成型后再用人工打磨。 光是想想,要将一个个钢珠用手工打磨成圆形,就够让人头皮发麻了。 今天却没想到,能在老马这小铁匠铺里看到这个玩意。 想要拿下来看看,伸手一够,却没够着。 这时候火也升起来了,老马父子三人正在等炉子上的铁烧到火候,马家老大铁锤正好看到,便走了过来,将轴承取了下来,递到他手里,眉飞色舞的说道:“看看,这是我爹在匠户营服劳役学到的,我们做了一个多月,才做了这么一副出来。你猜猜这东西有什么用,猜出来了我请你吃糖人。” 雷虎也不好打击他,将轴承拿到手中,左手五指并拢,撑住轴承内圈,右手手指一拨,轴承外圈便哗啦啦的转了起来。 马家三父子显然没想到,雷虎居然一上手就会玩这东西,都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脸的惊讶。 铁球年龄最小,也是最沉不住气的:“老虎,你居然会玩这东西?” 这事也没什么好隐瞒的,雷虎点了点头:“不就是装在车轴上的轴承嘛,你们怎么想到做这个东西的?” 说到这事,老马脸有点黑:“我在匠户营看有官老爷让那些老匠人做这个,说是装在车上能多拉几倍的东西,牲口也省力,我就寻思着自己回来也做这个东西卖,就是没想到这里面的小球这么难搞。 我和铁锤两人花了一个多月才做了这么一副出来,材料倒是用不了几个钱,但是咱们爷仨工钱就差不多四两银子了。搞到现在根本没人买得起。” 雷虎将轴承在手中掂了掂:“那即使卖个五六两银子,这南京城也应该有人买得起?” 铁锤老老实实的说道:“买得起的官老爷,人家直接让匠户营做了,不会花这个钱,商人买去装货车上,还不如多买头骡子什么的,起码还是个大牲口。这东西用个一年半载的就要换,到时候就一钱不值了,不划算。” 雷虎恍然大悟,这个年代的工艺,做出来的轴承根本不可能有多紧固耐用。 看手上这轴承就看得出来,间隙大,做工粗糙,也根本谈不上表面处理什么的。 根本就是一个消耗品,不管是安装成本还是使用成本,都不是这个年代的运输工具承受得起的。 要命的还有制造效率低下,老马家要一个月才做得出来一副,能顶什么用? “这东西的材料也就十几文?” 雷虎晃了晃手中的轴承,问道。 老马点了点头:“差不多,现在一百斤好铁也就一钱多银子。这一对也就一斤多重。难的不是这两个圈,主要是里面的珠子要一个个磨,太要命了,磨出来大小不一,最后报废的珠子都有上百个。” 雷虎点了点头:“如果这东西卖两百文一个,或者说两钱银子一个,能不能卖出去?” 老马粗糙厚实的大巴掌直接按在了雷虎头上:“小娃娃看来还没好利索。按你这个卖法,咱们老马家怕是要当裤子了。” 雷虎当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有心要吊一下他的胃口,装模作样的说道:“成本一百文不到,卖两百文,马叔为何要当裤子?莫不是夏天来了,光屁股更凉快?” 感觉脑袋上的大手突然加重了力道,雷虎不敢再皮,赶紧说道:“马叔,我是真有办法。” 老马却懒得听他鬼话,按往他的脑袋,直接将他的脸转向门外:“你小子赶紧回家躺着去,让你娘给你买点好吃的补补,别是被雷劈坏了脑子。 反正你爹这些年也挣不少钱,不缺你这点吃食银子。” 卧槽,敢情这世界上真没有什么绝对的秘密,自家老爹背地里干了点什么,原来人家清楚着呢。 第4章 母爱如火 雷虎这才想起自己这具身体才12岁,吹的牛逼人家不信也正常。 再说了,上赶着不是买卖,他要是求着老马听他的,还不如想办法让他主动上钩,毕竟自己家也不富裕。 垂头丧气的迈进自家店铺,倒是让眯着眼的雷富贵看了他一眼:“今天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不会是给人家捣乱了?” 十多岁的小子那里的安份的时候,大家这么多年的邻居,早习惯了。 雷虎可不能让人给冤枉了,亲爹也不行,翻了个白眼:“哪有,给他指了个发财的路子,可惜人家不听我的,我只能自己干了。” 如此牛逼的口气,惊得雷富贵差点没从椅子上掉下来:“就你?给老马指发财的路子?” 这种话雷富贵是万万不敢相信的。 老马是什么人,雷富贵再清楚不过了。 别看这家伙面相憨厚,粗犷蛮横,可这不过是表相而已。 当年老马带着老婆孩子逃难到这里,不就是看中了他雷富贵是个老好人,死皮赖脸的跪在他店子面前,让他给口饭吃。 雷富贵当时刚生下雷虎不久,想着给孩子积福,看他有一手铁匠手艺,就给他租了一间小店铺,置办了家伙,让他开起了铁匠铺。 就靠着当时的那一间小铺子,这家伙起早摸黑,勤扒苦做,还掉了雷富贵的钱,又盘下了现在的三间铺面,生下了铁球,现在一家人日子过得安安稳稳。 这可是明末,老马自己还是匠户身份,每年还要受官府盘剥。 像他这样能吃饱肚子还能置办家业的匠人,简直是屈指可数。 要说这种人不够精明,雷富贵第一个不信。 闲着也是闲着,自己就这么一颗独苗,平时就宠得不得了。 雷富贵抱着逗孩子的心思,问道:“你给你马叔出了个什么主意?” 雷虎只好给他详细解释了一番老马做的那个轴承,并且强调自己有办法又快又好的做出轴承里面的钢珠。 “爹啊,你想想,你现在干的这活,又累又不安全,现在连马叔都知道了,还不如支持我做这个,到时候咱们家不是可以正大光明的赚钱吗?” 雷富贵翻了个白眼:“你马叔知道有什么稀奇的?咱家的模子还是他给做的呢。炉子煤炭这些东西,平时都是他铁匠铺给咱们置办的。” “额~~~” 雷虎无话可说,这时候才想起来,老马每年春节都要带上全家人,到自家恭恭敬敬的给自已老爹老娘磕头。 老爹当年的恩情,可不止救命之恩这么简单。 老马虽然年纪比老爹大,但这么多年,在雷富贵面前都只以小弟自称。 看到雷虎一脸的郁闷,雷富贵即不好怪罪老马,毕竟这事听起来太离谱,老马是稳妥人,不会乱来。 但又心疼自己家的独苗,只好开口安慰道:“那你先跟爹说说,你有什么办法,要真靠谱的话,爹让老马试试就行了。” 雷虎知道有戏了,自己是小屁孩子,老马尊重自家人是一回事,但听他这个小屁孩指使胡闹又是一回事。 如果老爹出面,老马是万万不会拒绝的。 但出于后世的本能,雷虎还是说道:“这样,爹你到时候就跟马叔说,咱们这办法也不多要,就拿轴承利润的三成,怎么样?” 雷富贵哈哈一笑:“老马的铺子本来就有咱家三成的股子,再多要的话,不是让老马把铺子送给咱家了么? 虽然这三成股子都是老马硬要给咱们家的,但这种事,过犹不及。不能因为帮了人家一次,就得寸进尺。” 雷虎又一次呆楞了。原来还有这个说头。 虽然他很想告诉老爹,自己这工艺再要三成完全不成问题,但看老爹的样子,似乎对前面老马硬塞过来的三成似乎都不是很想要,再加码的话,老爹可能就不痛快了,干脆算了。 华夏的老百姓,越是自己困难的,就越是善良,打心底就不愿意做那种吃干抹净的事。 雷虎也很喜欢老爹这种性格,虽然他前世做了快十来年的催收经理,早已心硬如铁,但并不代表他不喜欢别人善良。 从老爹口中搞清楚两家的渊源之后,雷虎也不再多说,搞了一堆白纸和炭条,就进了自己房间,开始画图。 十几年没画过头了,手早已不听使唤,画出来的东西惨不忍睹,即使雷虎自己看了都觉得脸红。 苦熬了三四天,终于画了两张示意图出来。 实在是他对明朝这个时候的工艺很多都不了解,而且动力只能用水力,液压这种东西只可能做梦才有,不得不修修改改。 十吨级的冷墩机,直接用个大木箱,里面装满石头,用水车带动连杆,克服重力做功,来将铁条压成圆球形。 精磨机就是上下两扇铁磨,用水力驱动,靠人工调整间隙,来控制钢珠的大小。 后世磨钢珠的半圆槽渐开线精密磨,这个时代根本没办法加工出来,只能用这种蠢办法了。 将两张图纸拍在雷富贵面前,雷富贵看了看图纸,又抬头看了看雷虎。再看看图纸,又看看雷虎。 雷虎被他的眼神看得心里发毛,硬着头皮问道:“你老是看我干嘛?” 雷富贵将两张图纸卷好,一脸严肃:“你告诉我,你从哪学到的这些东西?” 再菜的鸟也是鸟,雷虎的绘图手艺虽然丢了十几年,但毕竟也是专门训练过的,绝对不是这个时代的人能画出来的。 雷虎知道自己迟早会暴露,今年已经是崇祯五年了,再有十二年,要么是他带着全家人逃亡成功,要么是自己势力大涨,能将那群野猪皮按在白山黑水之中,不然就只有全家人颠沛流离,甚至黄泉路上齐相聚。 他等不起,也不敢等。 现在他要做的是赌,赌自己这位老爹有足够的见识和胆量。 “我说是被雷劈了,突然开窍了,你信不信?” 雷富贵听到这句话,脸皮肉眼可见的抽动了一下,直直的盯着雷虎。 雷虎知道这时候不能心虚了,也瞪着眼睛看着他。 “你莫不是中邪了?” 雷富贵看他熟悉的儿子突然变得陌生起来,只能想到这个可能。 “爹,你说什么呢?我要是中邪了,不早被雷劈死了?再说了,你听谁邪祟入体是被雷劈来的?” 雷富贵毕竟是小商人出身,见识比乡间的村野农夫要多得多,不会看到什么都是鬼。 以他的见识,雷电本来就是辟邪的,自己的儿子不可能是邪祟,那么只能有一个解释,雷虎能被雷劈过还活得好好的,那就真是被劈开窍了,说不得还真是有什么奇遇。 雷虎两世为人,当然知道趁热打铁这个道理,看到雷富贵有所动摇,赶紧加强语气:“爹,我真是开窍了,邪祟忙着害人,你见过它们有空研究怎么画图,怎么做钢珠?” 雷富贵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他又没见过邪祟,怎么知道它们会不会画图。 但他活了三十来年,还真没听说过那个邪祟会研究这个东西的。 又将图纸展开看了半天,终于只能接受这个理由。 毕竟站在他面前的雷虎确实是自己的儿子,亲的~~~ 他天天看月月看,连那根头发丝习惯往那边飘他都再清楚不过了,这点做不得假。 想了又想,还是觉得心里发慌,跑到后院将自己婆娘又叫了出来:“你仔细看看,这是不是咱们孩子?” 王氏一脸不解,瞪了雷富贵一眼:“你发什么神经,自己家孩子,从生下来我就天天抱着,难道还能给人换了去不成?” 雷富贵无奈,只得将图纸展开给王氏看,又将父子两人前面的那番话说给王氏听。 王氏却根本不听他那些猜测,一把拉过雷虎:“这就是咱们家孩子,你能看错,我这个做亲娘的还能看错不成? 我觉得老虎说得是对的,你活了三十年,听说过被雷劈还能活得好好的人吗? 我孩子能活下来,开点窍怎么了? 谁要是不服气,自己也去被雷劈上一劈。” 雷虎冰冷的心突然就有了一点温度。 他来到这个时代,附身于这具12岁的身体之上,其实是非常忐忑不安的。 这个时代可是白骨鸣于野的乱世,以他现在的身体条件,根本没有自保之力。 眼前的这两个人,不仅给了他吃的穿的,提供了能够遮风避雨的住所,现在还愿意无条件的庇护他,他雷虎又不是什么丧尽天良的人渣,如何感觉不到温暖。 开始只是想着尽一份责任,带他们逃离这苦难;现在更是想要给他们更多的平安喜乐,让他们能够安稳无忧的过完这一世。 想到此处,他伸出手,分别握住雷富贵和王氏的手,认真的说道:“爹,娘,你们放心,不管我是不是突然开窍,我始终是你们的儿子。 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想让咱们家过得更好,更安全。 你们现在所做的事毕竟有风险,而且长期熬夜,对身体也不好,暂时先放下。 儿子保证,咱们如果能和马叔把这个轴承做好了,肯定比你们铸钱更轻松,赚更多的钱。” 第5章 传家之技 在王氏的强势肯定,及雷虎的深情忽悠之下,雷富贵也放下了心结。 不管雷虎开不开窍,都是自己的儿子,既然自己儿子如此有心,现在又有两份看起来很靠谱的图纸放在面前,雷富贵也只能接受事实,并且开始考虑起后面的事情来。 “当时我还觉得你要换你马叔铺子三成股份太多了,现在看来,怕是我太过轻视了。 这要是能成,是可以做为咱们雷家的不传之秘,世世代代传下去的金饭碗啊。” 老马做那个轴承,雷富贵当然知道,也知道那东西的作用和价钱。 虽然老马做出来的轴承因为价钱太高,导致积压在铺子里,但如果真按雷虎所说,用新的工艺和器械,能将轴承的成本压到一百文以下,作为一名小商人,雷富贵太清楚这东西会有多大的市场了。 毕竟老马开始做的时候,就过来跟他聊过,说他在匠户营看到一个好东西,能让人用同样的力气,在同样的路面上拉动五倍以上的东西。 光这一条,这个叫轴承的东西就值得装在所有的马车,牛车,独轮车上。 雷富贵用他那小商人的脑子随便一想,一年至少都是几万两的利润。 这样一想,他还怎么舍得将这个办法给老马? 雷虎如何还不清楚他在想什么,只能开口劝道:“爹,咱们家也不会做铁匠啊,再从头做起,不知道要浪费多少时间精力。 这些器械都要靠马叔来打造,咱们去找别人,能有马叔这样可靠吗? 到时候泄露出去,说不定人家比我们更快造出来,直接抢了市场。 万一要是权贵人家知道,人家直接不准我们造也说不定。 与其冒这么多风险,不如交给马叔来做。 咱们家只提供图纸,其它的劳力器械全部交给马叔来做,咱们安心坐在家里分钱就好了。 马叔这人也靠谱,不存在假账黑钱,这比咱们辛辛苦苦操持一个铺子不是强多了?” 看到雷富贵还是有点不甘心,雷虎只能放出大招,点了点自己的脑袋:“我这脑袋开窍可不止想出这一个好东西来,等我指点马叔将作坊建好了,马上弄个更好的东西出来给你看,怎么样?” 雷富贵似信非信的看着雷虎,看他表情坚定,犹豫半晌,终于点了点头:“那你去把你马叔叫来,让他看看这法子行不行。” 雷富贵相邀,老马不敢怠慢,也没逗弄雷虎,跟着他就进了钱铺后面。 “雷大哥,老虎这孩子说你有事找我,今天怎么是嫂子在守铺子?” 雷富贵今天受到的冲击有点多,也没什么心情跟他扯家常,直接将图纸在桌子上展开:“你来看看这个,让老虎给你解释一下。” 老马狐疑的看了一眼雷虎,不明白为什么是雷虎来给他讲解。 但他跟雷家的关系不比寻常,既然雷富贵这样说了,他也不多想,当即盯着图纸,听雷虎给他解释。 仅仅是听了个开头,那张被炉火熏得黑亮亮的脸膛就开始发红起来,只是雷大哥面前,他不敢太过激动,只能强忍着,一会看看图纸,一会看看雷富贵,一会看看雷虎。 看他的表情,似乎是想要一个解释,告诉他这两份图纸是从何而来,为什么会是雷虎这个小娃子来给他解释。 但看了半天,雷家父子二人都没有这个意思,他忍不住问了出来:“雷大哥,这图从哪里来的?不会真是老虎的办法?” 雷富贵也没想过瞒着他:“前几天老虎不是跟你说过了,这就是他想出来的办法。 现在叫你过来,是想将这个办法告诉你,你拿着图回去,想办法找个有水流的地方,买个庄子把作坊盖起来,以后你们老马家就专门做这个轴承。 做得好了,你们老马家世世代代都有口饱饭吃。” 老马当即就跪了下来:“恩公,如此恩情,俺老马家无以回报。这个作坊,我再给三成股子给雷大哥,以后马家就与雷家世代扶持,决不背叛。” 老马壮实,但雷富贵长期铸造铜钱,手臂也是有把力气的,一把将老马从地上拉了起来:“马兄弟,我给这个图给你,不是图你的股子。这是铁匠活计,我雷家也不擅长这个,不给你马兄弟给谁?” “我本来就有你送的三成股子,再多的话,铁匠铺不是要改姓雷了,此话休要再提。 只是希望你用心将这个轴承做好,到时候只靠南京一地的进项,就足够我两家世代衣食无忧。” 老马还想推辞,雷富贵却不耐烦与他拉扯,只得硬起话头:“你再推辞,莫不是怕雷哥小气?既然如此,图纸你给我放下,从此不用再叫我大哥就好。” 话已至此,老马也没办法再推辞,只得收起图纸。 虽然股份没有送出去,白得了这么大的好处,他心中颇为不安,但作为一名匠人,看到如此精巧的器械,兴奋之情却是怎么也掩饰不住:“雷大哥放心,我这就去寻地方,争取一个月~~~不,二十天,怎么也要将这作坊弄好。” 雷富贵点了点头:“也不用太着急了,铁匠的东西我也不太懂,你看着弄就行。” 老马也点了点头:“我有分寸,就是这里面有些东西还是不太明白,到时候还要麻烦老虎给我帮忙讲解一下。” 雷富贵一口答应:“本来就是他出的主意,哪里有问题自然是他清楚。反正他现在也不肯去社学了,有事让他跟你说就是了。” 两家计议已定,老马正要告辞,雷富贵却突然严肃了脸色:“老马,这图是老虎突然开窍想出来的,你在外面却不可乱说,只说你自己想出来的就行。明白我的意思吗?” 老马脸色一紧,刚才光顾着兴奋,没去深究里面的问题,现在雷富贵突然提醒,他明白了过来:“雷大哥放心,你说的我懂,保证不会有消息泄露。” 雷虎送老马出门,这时候的老马却完全没有了将雷虎看作小孩子的看法,一脸严肃:“想不到老虎你居然真的有办法,是马叔大意了。接下来还要麻烦你了,到时候有什么问题,尽管给马叔指出来,马叔一定认真对待。” 雷虎呵呵一笑:“马叔说的哪里话,你我两家本为一体,大家齐心协力将事办好,两家一起赚钱,一起过上好日子才是正理。” 至于雷虎突然开窍的原因,老马没有去探究,也不想探究。 老马家欠雷家的已经够多了,再要去想七想八,未免引得雷大哥不快。 既然雷大哥将这事交给了他,也说明雷大哥相信他老马一家,他的任务就是将这事办好,更别说这里面他老马家还占着一大份,对老马家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重重点了点头,老马郑重的说道:“正是此理,你马叔办事你就放心,我这就去找地方。其它所需的木料铁料这些我都有门路,到时候就要麻烦你了。” 雷虎点了点头:“马叔放心,一切有我。” 送走老马,刚转回后院,就被雷富贵一把拉住:“老虎,你说你还有更赚钱的东西,到底是什么,跟爹说说?” 雷虎哭笑不得,只得拉着雷富贵坐了下来:“爹,东西倒是有不少,但你不觉得你太心急了么?总要给我一点时间整理出来才是。” 雷富贵摇了摇头:“我还真是心急,北边造反的越来越凶,粮价这些年每年都在往上涨,城外的流民也是一天比一天多,这天下怕是要乱啊。手里不多存点钱粮,总是心里发慌。” 雷虎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是暗暗心惊。 雷富贵不愧是生意人,感觉真敏锐。 但他一个12岁的小屁孩又不好表现得太过,如果说他开窍只是懂了点器械还说得过去,再连天下大势的变化都能说得头头是道,这位敏感的老爹怕是要吓死。 只能敷衍道:“乱不乱总要吃饭,这南京城城高墙厚,何况还有这么多公爷候爷,他们都不担心,咱们有什么好怕的。” “这倒也是,我去看店,换你娘来做饭,你先歇着。” 雷虎连画了几天图,确实也累得够呛,什么东西丢的时间长了,再想捡起来,总是要伤脑筋的。 回到自己房间琢磨了半天,也没想明白接下来要从什么地方下手。 起步选择轴承,是因为老马家提醒了他。 而且轴承对于工业化的重要性,可以说怎么强调都不过份,这是一种下至独轮车,上至航空母舰都要用到的通用零件,用途实在是太广泛了。 雷虎跟老马说的,这是一项可以世世代代传下去的家业,真没有骗他。 正在房间抓耳挠腮,外面店铺却传来一阵喧闹声。 迈步走到店铺的后门,却看到一个身材粗短的胖子,正指着雷富贵的鼻子大声骂道:“我不管你怎么办,以后每个月上交的铜钱要多加两成,不然的话你这个店子就别开了,大爷我直接让你关门。” 第6章 有命赚没命花的强权时代 雷富贵苦着脸,刚想开口解释,站在胖子后面的一个家丁模样的直接冲了上来,薅住他的领口:“狗东西,还想跟魏管事讨价还价不成?” 雷虎站在后门处没有动,只是通过木板的缝隙静静的看着这一切。 有些事情并不是光有一腔血勇就可以解决的,通过两人的对话,雷虎已经猜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魏国公府掌握着南京城中的各行各业,雷家兑铺每个月收进来的铜钱,都要强行换给魏国公府一定数量。 余下来的,才能自己熔化了铸成新钱。 交给魏国公府的份额越多,自己能够留存的就越少。 魏国公府可不会留多少利润给下面这些兑铺,以后每个月还要加多两成交给他们,雷家的利润肯定会变少。 而且生意清淡的时候,搞不好还要自己掏钱出来补贴。 雷富贵只是一个小商户,这么多年来也习惯了在魏国公府的阴影下讨生活,后院还有自己的娘子孩子,现在看对方如此霸道,也只能忍声吞气:“就按魏管事所说,以后我铺子每月多交两成便是。” “算你识相!又不白拿你的,莫要摆出一副死了爹娘的样子。” 一伙人扬长而去。 雷虎却没有现身,他两世做人,当然清楚,男人都是好面子的。 如果他现在走出去,不是摆明了告诉雷富贵,自己什么都看到了吗。 换成他自己,也不愿意在自己儿子面前丢人。 对方要求雷家多兑两成铜钱给他们,在他看来,正好家里的铸钱之事也要停了,兑给他们也无妨,但对方的态度,他很不喜欢。 等到吃晚饭的时候,一家三口坐在饭桌前,都是沉默无言。 雷富贵和王氏肯定也通过气了,两人的脸色都很不好看。 雷虎当然不好直接说自己已经看到了一切,毕竟要给亲爹留点面子,只好搞迂回:“爹,娘,你们脸色为何如此难看?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雷富贵嘴角扯了一下,还是没有开口。王氏倒是相信自己的儿子更多一点,开口道:“魏国公府上管事的今天来通知说,以后每个月要多兑两成铜钱给他们,咱们家以后怕真的只能勉强糊口了。” 至于雷富贵被暴力威胁之事,王氏肯定不会在自己儿子面前提。12岁的孩子,连身板都没长起来,能顶什么用? 再说了,面对魏国公府这个南京的坐地虎,就算老马家那三个壮得跟牛一样的男人,怕也不过是三只蚂蚁,轻轻一按就死了。 雷虎只能好声安慰道:“兑给他们就兑给他们。反正咱们家也不准备做这个了,又劳累又伤身的,你们二人以后晚上好好休息就是。” 雷虎很想来一句“晚上多加班,争取给我生几个弟弟妹妹啥的”,但一来他自己冷漠惯了,二来怕雷富贵加王氏的二人混合双打,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 雷富贵倒是没有动怒,只是叹息一声:“按说老马那边做轴承,只要做成了,咱们多少也有三成股子,足以抵消这铺子里的损失。 可他魏国公府在这南京城一手遮天,我们两家又是这种小老百姓,我是害怕到时候就算是轴承做起来了,他们看着眼红,又要来硬抢,到时候给还是不给?” 这话说得雷虎一楞,之前大家都没想过这个问题,全都沉醉于可以预见的巨大市场前景。 这也是今天魏家管事上门,给他们好好提了个醒。 雷虎忍不住问道:“咱们家交的铜钱份额一直在涨,还是今天突然上门来的?” 雷富贵摇了摇头:“那倒不是,咱们家这店铺也开了十多年了,也就是刚开始的时候,他们过来给咱们定了规矩,所以今天上门突然要涨份额,我才想不通。” “春江水暖鸭先知啊。” 雷虎感叹了一声。 “这些人身居高位,当然更清楚这世道现在是怎么回事。这是眼看着要天下大乱,开始最后的疯狂了。 雷富贵惊讶的看了一眼神神叨叨的雷虎,颇为赞同的点了点头:“老虎这番话说得在理。具体情况如何,明天我到几个老兄弟那里走一趟问问也就知道了。” 一家人捊清楚了这里面的含义,心情却是更沉重了。 平头百姓所求不过是三餐饱饭而已,俗话说得好,宁为盛世犬,不为乱世人。 王朝已经在这片土地上耸立了两百多年,老大帝国肌体中的腐朽已经肉眼可见,谁也不知道将来的命运如何。 味同?腊的吃完这顿饭,大家都回了自己的房间。 显然,这将是一个无人入眠的夜晚。 雷富贵在床上辗转反侧,雷虎在书桌上奋笔疾书。 第二天一早,雷虎就叫做了准备出门打探消息的雷富贵:“爹,这是清单,你帮我看看,这些东西都能不能买到?” 看到第一项,雷富贵眼睛就眯了起来:“铁矿?你要铁直接找你马叔就行了,为什么要矿石?还非要黄色的?” 雷虎当然不会告诉他,自己想要的是硫铁矿,直接将他推出了门:“不是说了要造点好玩意吗?我先做准备。” “老虎特别要求的,我也不知道他想做什么,想着你对这东西熟悉,只能麻烦你了。” 雷富贵面对老马的疑惑,也是满脸无奈。 老马挠了挠脑袋:“这玩艺在太平府(马鞍山)那边多的是,咱们南京随便就能买到,就是出的铁质量没有佛山那边的好。毕竟佛山用的是木炭,咱们用的是煤。” 两人讨论完雷虎给的清单,发现都是些常见的东西,最多就是硝石要得有点多,怕是要多跑几家药店。 接下来就是大人之间的正事了。 “怎么样?图纸你看明白没有?位置打听到了吗?” 这才是雷富贵真正关心的问题。 铸钱生意眼看着要被魏国公府垄断,如果没有轴承生意来补贴,雷富贵心里实在没底。 “我昨天下午就出了城,江东门外那一片就是以前的宝船厂,荒废的地不少,而且有条长江的分岔,水流大而且急,完全能推动冷墩机和精磨机。已经和当地的保长打好招呼了,今天下午过去办契,先买了三亩地,盖好棚子,咱们全家就先搬过去。” 雷富贵一辈子与人打交道,当然看得出老马还有话没说完。 “怎么,可是钱不凑手?” 老马憋了一会,吭哧吭哧的说道:“我这点积蓄,也就刚好够买地盖工棚。老虎画的东西太费铁了,即使东西咱们自己做,材料还是要先买回来。” 雷富贵知道这个轴承工坊将是自己家未来的增长点,这时候也不能小气了,大手一挥:“无妨,我先拿一百两银子给你,你先把事做起来。就当我借给工坊的,赚钱了再还我就是。” 老马也知道现在不是客气的时候,只能应下。 雷富贵刚慷慨了一番,转眼又萎靡了下来:“老马,你说要是咱们的工坊办起来了,会不会有人来抢?” 老马马上激动了:“谁敢来抢?我老马跟他拼了命去。” 这可是他老马家全部的希望,谁来抢,不是要他全家的命吗? “如果是魏国公府呢?” 雷富贵的话,如同一盆冰水浇在了老马的头上,让他瞬间就冷静了下来:“不能?他魏国公府把持着南京城的各行各业,一年赚的银子海了去了,还会看上咱们这个小作坊?” 雷富贵拍了拍他的肩膀:“别说你老马没看到轴承这玩意有多大作用?” 老马在雷富贵面前是万万不敢说假话的:“就这南京城,一年怕不是都要卖几万套出去,就算一套只赚一百文,那一年下来,也是几千两银子的利润了。” 雷富贵非常认同的点了点头。 要是雷虎听到这两人对市场前景的认识,怕不是要笑出声来。 就轴承这玩意,他们真有本事把市场做好了,十年之内,收入达到大明政府在崇祯五年的财政收入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所以我才担心啊,以他们那什么都要插上一手的德性,怕是用不了一两年,就会盯上我们啊。” 雷富贵说完这番话,两人都沉默了。 一种无力的窒息感弥漫全身。 对这个时代南京的平头老百姓来说,魏国公府就是一座大山,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一点反抗的心思都提不起来。 “不管了,先做起来再说。只要能拖上个一两年,咱们两家赚得几千两银子,到时候将作坊扔给他们,这些钱也够咱们去乡下买上几百亩好田,安心做个富家翁了。 何况他魏国公府只是在南京一手遮天,大不了咱们去松江,去佛山做嘛。” 老马这话前半段就是这个时代商人的真实想法,赚到一笔钱,买地才是最稳妥的,后面半段完全就是气话了。 不说这时候人的故土难离,谁又能保证松江,佛山又没有李国公,张国公?总不能盖个作坊干上一年又换个地方? 这个年代敢这样干,还不如找根绳子上吊来得痛快一点。 第7章 真正的秘密 不管两家如何忧虑,轴承作坊还是以飞快的速度在长江边立了起来。 毕竟只要能赚钱,连杀头的买卖都有人敢做,何况现在还没到魏国公府杀上门来的时候。 老马在匠人的圈子里熟人多,路子广,找来的木匠已经快要将两部水车完工了,老马自己却愁得脑门都要挠秃了。 “老虎,其它的部件都已经搞得差不多了,就是这个冷墩机的四根立柱,我们实在是不敢动手。 按你的要求,这四根柱子都要一般粗,还要光滑,其实这些都还好,匠户里面不是没有这种大师傅,但他们说了,这么大的玩意,要靠他们手工慢慢磨,今年能做好就很勉强了。” 雷虎设计这四根立柱的时候,担心这个时代的材料强度不够,干脆用了苏式思维,简单粗暴的将尺寸放大到了了三米高,10厘米粗。 这种尺寸要靠手工磨光滑,还要保证尺寸偏差控制在一定范围之内,所费的时间可想而知。 雷虎也是直捏下巴,他开始只注意到了老马家加工钢珠的困难,想要自己家做钢珠,老马家做内外圈,根本没注意他们是怎么做的,也就没想着要给他们搞台车床。 “是我搞错了,再加一部小一点的水车。还有个车床忘记了。轴承内圈外圈都要用这玩意来加工,这样成本能再低一点,效率也会再高一点。” 本来想着车床图纸慢慢画,但一看老马着急上火,两只眼睛全是血丝的样子,他又不好意思磨炼他的耐心了,看来今天晚上又要加班了。 不得不说,华夏工匠的技艺确实不能小窥,虽然没有发展出欧洲那样的理论,但手上的工夫,却不是那些白皮能比的。 就靠着雷虎那天书一样的图纸,加上他在旁边的解说,这群人靠着失蜡铸造,再用手工打磨,硬是将齿轮,螺母,螺杆这些东西搞了出来,将三台机器拼凑到了一起。 老马这两天却都是阴着脸,看到雷虎一脸没心没肺的,在那里笑呵呵的指导着那些匠人制造一个个部件,工具,今天却是再也忍不住了。 “老虎,齿轮这东西我知道,但能像你画得这么平均的,我还真没见过。这倒也算了,但这螺母螺杆,还有扳手钳子,你就这样教给他们了?” 老马早看出来了,雷虎画出来的这些东西,虽然看着里面的原理都很简单,但都是有大用途的东西,他是真心疼啊。 “马叔,你是怕他们偷学去了,跟我们抢生意还是怎么的?” 老马听他这么说,认真的看了雷虎一眼:“原来你也知道?” “这些螺母螺杆,他们学去了,能卖给谁?” 老马有点急眼:“咱们做轴承的机器不也被他们看去了?” 雷虎用脚踢了踢地上准备好的铁料:“马叔,你不会以为,轴承只是做个样子出来就能用?就这种铁料,装个几千斤在路上跑,你觉得能顶多久?” 老马也没轴承的使用经验啊,一直到现在,他都是根据自己的经验来做事,想要做轴承,也不过是以前在匠户营看那些贵人们喜欢,自己也看到了这里面的商机,恰好雷虎又能解决最麻烦的磨钢珠这道工序而已。 要说用什么材料,具体这东西要做到什么程度,能有多高的性能,他是没有具体数据的。 想了一会,也只能不确定的说道:“怎么着也能用个一年半载?” 雷虎摇了摇头:“最多一个月。你们只考虑了车子不动的时候,它能承受多大的力,却没想过车子跑起来,冲击力有多大。 我可以肯定,就这种铁料,如果直接用来做轴承,搞不好稍微多装一点,在路上一颠就完蛋了。” 老马一下子急眼了:“那怎么办?你马叔可是把城里的铺子都卖了,全部身家都投了进去,还找你爹又借了一百两,这要是不能用的话,那不是只有跳江了?” 雷虎很想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一下,可惜双方的海拔差距有点大,只好拍了拍他的手臂:“放心,这就是我让你盖三间棚子的原因。第一间棚子,咱们就要对铁料进行处理,让它变得更坚固,更耐磨。” “这些工匠能看到的东西,都是第二步成型工艺而已。” 老马急促的问道:“那第三个棚子呢?” 雷虎把头一扬:“当然是让轴承的内外圈再坚固一点,再耐磨一点。” 看到老马还是一副半信半疑的样子,雷虎也知道,不拿点东西出来,是不可能让这个投入了全部身家的中年男人安心了,只好从地上搬起一块十来斤的铁料,对着老马招了招手:“算了,让你眼见为实。” 第一个工棚就是一个基础的治炼室,两家的实力现在还撑不起炼钢厂这种高科技,只能考虑用现成的铁料,自己再进行加工,改善一点性能。 炉子坩埚这些简单的东西早准备好了。雷虎将铁料扔进坩埚,老马也想看他到底想干什么,干脆打起了下手,帮他开始升火拉风箱。 现在的老马已经不将雷虎当做一个小孩子看了,光看他设计的冷墩机,精磨机,车床,就是他从没想到过的精巧结构。 其中的原理,精细程度,让他这个十来岁就跟着师傅抡大锤的老铁匠佩服得是五体投地。 现在雷虎这阵势,虽然他还有点不信能够炼出更好的铁来,但也愿意让雷虎试一试了。 一边拉风箱,一边看着雷虎用到处寻摸。 这间工棚里面准备的东西都是雷虎指点的,雷虎很快就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额,马叔,这称我不认识,你来帮我称一下。” 看到这个近些天表现得无所不能的小子,终于吃了瘪,老马也呵呵的笑了起来:“我还真以为你小子成仙了呢,突然就什么都懂了。” 按雷虎的要求称了石灰,木炭粉,一起倒入了坩埚中,老马虽然知道这样打听别人的技术秘密不太好,但还是没有抑制住自己的好奇心:“老虎,这往铁料里面加石灰,木炭粉是个什么讲究?” 雷虎既然要他做事,当然不会对他隐瞒,直接回答道:“加石灰是为了脱硫,加木炭粉是改了调整含碳量。” “你小子,又说你马叔听不懂的话了。” 牛眼瞪了半天,老马还是放弃了让雷虎给他详细解释的想法。 这种情况这些天来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从开始搭建这个轴承作坊开始,这样的情景已经上演了无数次。 开始他还有一探究竟的想法,到现在已经放弃了,倒是两个儿子听得津津有味,也不知道他们听得个什么劲。 燃料用的是特意买来的焦炭,这台手拉的风箱也是废物利用,等到水车立起来之后,也会改成水车带动的鼓风机。 炉子与风箱之间也加了热风道,就是这个不起眼的改善,就能将炉温大幅提升,让炉子的效率大大提高。 眼看着铁料全部熔化,雷虎这个怕死的可不敢往跟前凑了,只是站得远远的,开始指手划脚:“马叔,把火停了,拿根枊木棒搅拌。” 这就是最原始的坩埚炼钢了,每个的工业党都懂。 老马不愧是钢铁工人,面对一千多度的钢水毫不在乎,一直搅得满身大汗,直到雷虎喊停,才停了下来。 剩下十斤不到的钢水,被老马一个个灌进了早就准备好的模具,外圈,内圈,以及准备压制钢球的铁条都有。 这么点钢水,老马这个老铁匠十多分钟就完成了。 等他灌完最后一个模具,最开始铸出来的那个钢圈已经被雷虎用钳子夹了起来,直接递向了老马:“马叔,你看看这个钢圈,比你自己以前铸出来的钢圈如何?” 测试一个产品是否坚固的最好办法是什么? 当然是用铁锤砸了。 老马摸过一把锤子,将钢圈竖着放在铁毡上,哐的一下就砸了上去。 “厉害!” 老马的眼睛已经不是牛眼了,已经直接瞪成了一个圆圆的铜钱:“老虎,你是真行啊,居然能炼出这么强的钢。就是我师傅以前打的百炼钢,怕也没这么好啊。” 雷虎嫌弃的将头扭了过去,主要是这家伙的口水已经喷到自己脸上了。 “早知道你还会炼钢,咱们还做什么轴承,直接炼这种钢卖都能赚大钱啊。” 雷虎无奈的翻了个白眼:“马叔,要是咱们大批量的卖这种钢,怕赚来的不是银子,而是钢刀了。” 这个时代所谓铁料,其中的杂质简直让人惨不忍睹,十斤生铁,靠着加热锤制,只出三四斤熟铁都是正常。 最主要的原因,就是炉温提不起来,而钢铁的熔点,跟含碳量是成反比的。 也就是说,含碳量越高,熔化所需要的温度越低。 这个时代的炉温,也就勉强能熔化含碳量超高的生铁而已。 含碳量偏低的钢和熟铁,都要靠人力加锤子,一下一下的砸出来。 这种办法,不管是人力,物料,燃料的损耗都非常之大。 别看老马买的铁料一百斤才一钱多银子,但如果是一百斤他们炼出来的这种钢材,卖一百两银子都不过份。 第8章 混水摸鱼 老马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在这个时代,这种高效率的治炼钢材的技术,只会给他们这种小商人带来灭顶之祸。 想到此处,他也是一脸紧张:“那不是要了命了?咱们的轴承卖出去,迟早会被人发现我们的钢材有问题。” 雷虎挠了挠下巴:“所以说,咱们是不是应该让外面那些工匠,将那些机器看得更清楚一些?” 这下老马更不懂了:“看得更清楚一些?什么意思?” 雷虎笑了笑:“说不定他们看得清楚一些,就会更加动心呢?这样就不止我们一家做轴承卖了。” 老马简直以为自己听错了,还专门伸过手来摸了一下雷虎的额头:“没发烧啊。怎么说胡话呢。他们学了去,市面上不是要多好多卖轴承的了?” 雷虎将轴承外圈在手中抛了抛:“就是要他们学了去啊。” 看到老马瞪到铜钱大小的眼睛,雷虎知道不能再逗他了:“反正达官贵人现在基本上是从匠户营做,咱们开始也只是卖给商人和小地主,这些人不见得能认出来。 但如果再加上一堆人跟着做,到时候市场上鱼龙混杂,是不是更加分不清楚了? 现在咱们要做的就是尽量拖时间,慢慢积攒实力,到时候听或许会有更好的办法。” 老马显然不懂这里面的操作,问道:“那咱们还费这个劲炼更好的钢干什么?直接拿现在的苏钢做不行吗?” 雷虎摇了摇头:“咱们从开始,就要学会精益求精,咱们不光要将钢材重炼,还要在零件成型之后再进行淬火,回火,让咱们的轴承质量和别人的彻底拉开差距。” 老马简直要晕了:“那这样干,咱们还能有钱赚吗?到时候别人的成本比咱们的低得多,只要比咱们的卖得便宜,咱们的轴承不是要全部压在手里?” 雷虎笑了笑,从袖子里面抽出一张纸,递给老马:“在内圈边缘上压上这个标记,以后这就作为咱们作坊的记号。” 老马打开来一看,却是一匹立起来的马。 不用说,雷虎这种毫无艺术细胞的人,是肯定画不出来的,但他可以抄后世法拉利的那匹跃马。 “我们做工坊,就要朝着百年工坊去做。一是要全力提高自己的工艺水平,二是要有个让人印象深刻的记号,让人一看到这个记号,就能毫不犹豫的掏钱。 只有到了这个程度,才证明咱们真正站住了脚。” 明朝时期商标,老字号的概念并不稀奇,老马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我懂了,只要咱们做的轴承比别人的拉得更多,更经久耐用,即使是价格高一些,大家还是用选用咱们的产品。 毕竟没人想着自己的车子三天两头的坏在路上。” 雷虎看他一点就通,欣慰的点了点头:“就是这个意思。” 花了半天时间,解决了培养同行替自己打掩护和品牌的问题,老马也忍不住了:“你前面给我讲的淬火回火又是什么意思?淬火只要是个铁匠都会啊,没什么稀奇。” 雷虎摇了摇头:“先将铁锤叫过来,我先告诉他炼钢怎么弄。他年纪轻,干点重活。至于淬火回火,到时候就马叔你亲自负责,但要第一批产品成型之后再说。哦,这段时间记得多收集一点马尿放在三号工坊。” 正如华夏的每一个家长一样,但凡有口饭吃,也要想办法送孩子读点书。 老马安定下来后,也送当时已经七八岁的铁锤去社学混了几年,虽然算不上才子,也是认得几百个字的。 雷虎拿着根炭笔,在几张?纸上写写画画,花了一个下午,终于让铁锤大概明白了这种炼钢法的大致思路。 “你是说,不管是铁,还是钢,它们之所以有软有硬,其实就是里面含的木炭多少不同?” 雷虎哭笑不得:“不是含木炭多少,是含碳量的不同。” 铁锤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雷虎也没办法,对没有数学化学基础的人来说,想要在一个下午的时间理解这些概念确实难度太大了。 “我们往铁水里面加炭粉,搅拌的时候用枊木棒,就是为了增加含炭量;但搅拌这个动作,就是让铁水里面的炭和空气中的氧气反应,减少含炭量。 整个流程,就是为了调整铁水中的含碳含,让它符合我们的要求。具体搅拌多久,产出的钢材最符合我们的要求,这就要靠你平时摸索了。 只要你积累了足够成熟的经验,到时候老马家一定能做出全天下最好的轴承出来。” 一阵鸡血打得铁锤激动不已,连连点头:“老虎,你就放心。我肯定会做到的。” 铁锤这人就是这桩好,认真谨慎,热爱打铁事业。不像老马家那个小的,一天到晚跟个皮猴子似的。人说老大憨,老二滑是真没错。 他现在就拿着一个糖人,在中间那间工坊中,围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转悠。 小姑娘一家就是老马今天在城外招的两家流民之一。 老马家满打满算也就四口人,能干活的也就老马和铁锤,老二铁球只能算半个,马婶只能帮着做饭洗衣,工坊里的事是帮不了手的。 老马听从雷虎的建议,招了两户流民,都是拖家带口的。 铁锤要负责炼钢工序,老马要负责淬火回火,冷墩和精磨工序都要人手,到时候就准备用这两户招来的流民。 老马也不是什么客气人,给人家男人只开了六百文一个月,女人孩子只管饭吃,也要帮着打打下手,有空余时间还要帮着在工坊外面打理下菜地什么的。 就这点待遇,还是996工作制。 雷虎听得只撇嘴,但这两家流民却是欢天喜地。 毕竟一家人找到了容身之所,不用颠沛流离,忍饥挨饿,对他们来说,就比南京城外那一堆堆的流民幸运了。 “河南来的啊,咱们那边的地全是福王府的,这些年又旱得狠,地里收不到东西。王府管事又不肯免租,非要拿了俺家小丫头去抵租子。 俺们寻思着粮食没了,迟早也是个死,干脆全家逃了出来,跑到南方至少冬天还能摸点鱼虾螺丝填填肚子。” 站在雷虎面前的男人,身高一米六多点,明明只有二十多岁的年纪,却苍老得跟后世四十岁的人有得一比,身上的衣服已经破成一片片了,这也幸亏是初春了,不然非得冻出毛病来不可。 “家里人?家里人早没啦,爹娘去年就饿死了,来的路上小儿子也没挺过去。” 男人一脸麻木,语气毫无波动,似乎早就接受了命运对他们的催残。 第9章 小子心挺黑啊 雷虎在后世不是没见过惨的,他干的活就是跟那些倒霉蛋打交道。 但再惨也不过是破产没钱还债而已,至少还是营养充足,衣装得体。 惨到面前这个男人这种程度的,他是真没见过。后世人再怎么倒霉,也没见过爹娘饿死,衣不蔽体的。 要说两者其实是一个性质,都是收不抵支的债务人。 两者之所以会有如此大的区别,主要还是两者所处时代的生产力差距造成的。 再说了,后世可是法制社会,他虽然有自己的kpi要完成,但也注意了分寸,自己也多少要留点人性。 相比之下,所谓的王府管事,比他更肆无忌惮,更泯灭人性。 心里轻叹一声,朝着跟出来的老马说道:“马叔既然给他们订了底薪,我也不多说了。 我的建议是订个产量标准,超过多少发多少奖金。 看他们的身体状况,怕也是受不得太大的累,吃饭的时候弄好一点。这种天气晚上肯定也不好过,多少弄几床厚实一点的被子,晚上睡好了,白天干活才有精神。” 老马不是太乐意:“没必要?南京城外流民多的是,咱们这样干,不更是提高了成本吗?现在不管是粮食,还是被子可都不便宜。” 雷虎摇了摇头:“咱们的作坊,不是出死力就能干好的。一个只会低着头苦干的人,是抵不上一个用心给咱们干活,时刻想着要把活干好的人的。 你别看轴承结构简单,但这里面的东西,咱们就是研究一辈子,也不可能研究透了。” 从21世纪走过来的华夏人,谁不明白技术就是第一生产力的道理? 眼看着那些白皮靠着先发优势和技术垄断大赚特赚,自己只能赚点劳力钱,谁不是愤愤不平? 但有什么办法,有时候技不如人,你就得忍着。 同样多的材料,人家造的轴承卖一百,你造的就只能卖十块,这就是差距。 老马一听就明白了,他在自己家店铺干活,和在匠户营干活,不就是两种状态么? “行,我过会就让孩子他娘安排。” 雷虎也点了点头:“咱们的工坊也不可能老是这么点大,后面肯定还要扩张。如果确实勤劳肯干,到时候你也有几个可靠的帮手。” 话说完,又抬头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道:“咱们不是担心有人来找麻烦么,人家过来,肯定也就一个管事加个家丁,这城外可不是什么安稳地方。到时候闹起来,咱们埋人不也多几个帮手?” 老马一听这话,眼睛都鼓起来了,大家门对门的邻居住了十多年,怎么从来没发现这小子心这么黑呢? “我说,你小子不是开玩笑的?这可是杀头的买卖。” 雷虎当然没跟他开玩笑。 这是什么时代?崇祯五年! 天下已经开始乱了,这片大地的厮杀还要持续三四十年。无数人将在悲鸣中死去,他如果不做好杀人的准备,还是趁早自己找根绳子把自己挂起来,还能落个眼不见心不烦。 现在这么说,不过是试探一下老马的口气,给他打打预防针而已。 “杀头的买卖?马叔我问你,要是真有人要来抢你这个工坊,你怎么办?” 这话真难住了老马,他甚至都隐隐开始后悔起来。 早知道搞个工坊风险这么大,他当时会不会太冲动了。 雷虎可不是什么好人,看老马一脸的犹疑之色,马上开始火上浇油:“这可是马叔你一辈子的心血,将来两个儿子成家立业都要靠它,一家人在这乱七八糟的时候,活下去也要靠它,你就真舍得,真敢将它拱手让给别人?” 说完还朝工坊内一指:“到时候马叔一家,怕就跟那两家一样,背景离乡,食不裹腹,搞不好还要抛尸荒野。马叔你真敢让?” 老马一把抱住自己有脑袋:“这南京城内的公爷候爷,又有那个是咱们惹得起的?” 雷虎嗤笑一声:“他朱元玩璋端只破碗起家,不是一样砍得元顺帝,王保保这些大人物痛哭流涕?” 反正老马一家也不可能出卖他,雷虎也就彻底放飞了自我。 他不怕,但却把老马那张黑脸都吓白了,一把捂住了他的嘴:“我的小爷,你可别胡说八道了。被别人听了去,咱们两家可就真的死无葬身之地了。” 雷虎被他那双铁钳一样的大手捂得直翻白眼,连忙拍了几下,才让老马松开手。 “没事,咱们站在这院子里,没人能偷听。我也不是要造反,就是告诉你,男子汉大丈夫,该争的时候一定要争,别怕把天捅出窟窿来,千万别随随便便就被一些小杂鱼给欺负了。” 老马也叹息了一声:“你小子也不知道那来这些大逆不道的想法。不过话说得是对的,这工坊是咱们老马家的身家性命了,真要有人来抢,咱老马也不能白白将全家人的命送给人家。” 雷虎看到自己蛊惑成功,心情大好,拍了拍老马那比他大腿还粗的胳膊:“放心,过几天我拿份图纸来,马叔你看了肯定会放心的。” 现在整个作坊的所有流程基本理清了,老马也不太关心他又有什么新玩意,只是心有余悸的交待道:“今天这番话,你跟马叔说说也就算了,可千万别在外面胡咧咧,这是真要杀头的。” 雷虎点了点头:“马叔看我像那种不知道轻重的人么?放心好了。” 送走雷虎,老马看到还在围着那个小姑娘转的铁球,气不打一处来,呼的就是一巴掌扇了过去:“狗东西,看看人家老虎,人家跟你同样大小,现在都会画图了,说话做事也稳妥得很。再看看你自己,像个什么玩意?赶紧给老子干活去。” 被天降正义打击得晕头转向的铁球一脸懵逼,正想皮两句,一看老爹好像是真的发火了,不敢再屁话,赶紧走人。 雷虎这些天还真是挺忙的。 厨房后面那个停工了的房间被他占了下来,改成了他的工作间。 目前已经完成了黑火药的提纯和颗粒化,这玩意还是目前最好用的发射药。 毕竟来源广泛,工艺简单,威力其实也不差,后世西方一直用到十九世纪也是有道理的。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搞定雷汞。 不管是火绳枪,还是燧发枪,他都有点看不上。那玩艺结构比击发枪结构还复杂,威力不行,射速慢,怎么看都不是个穿越者该走的路子。 “爹,退后!” 雷虎拉着一根棉线,一边自己往后退,一边提醒雷富贵。 雷富贵现在晚上不用加班了,这么多年的生物钟一时间也转不过来,闲得没事,每天都在工作间看雷虎折腾。 毕竟他买这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就花了几十两,他也想看看,雷虎到底能折腾出什么东西来。 要是有一两样新鲜玩意,他雷家不是可以发笔小财了。 “这些粉末是什么玩意?就这么点,还值得你紧张兮兮的?” 雷富贵不以为然,毕竟就一堆米粒大小的粉末,能有多可怕? 不出雷富贵所料,随着雷虎松开手中的棉线,小铁锤落在了那堆粉末上,只是发出一声“啪”的脆响,并没有多大的动静。 “就这?” 雷富贵感觉有点受打击,以前也没看这小子胆子这么小啊。 雷虎却没心思理会雷富贵的嘲笑,这声脆响,证明他的起爆药实验成功了,直接跑到实验台前开始检查。 “你可别小看这东西,有了这个东西,就表明新时代已经来临了。” 起爆药的成功,不仅仅是火枪火炮点火方式的改变。 它还意味着,火药不必暴露在空气中点火,可以将它们装在纸壳,或者铜壳中点火,从而带来整个枪支结构的优化。 火枪可以获得更高的膛压,更远的射程,更大的杀伤力。 “新时代?什么意思?” 这小子这些天嘴里时不时就嘣出一些奇奇怪怪的词来,让他听得分外别扭。 “一个火枪为王的时代。从此所有的冷兵器都将被淘汰,战场正式成为火枪火炮的天下。 一个新兵再也不用经过几年的训练才能拉上战场,那些北方的野蛮人喝奶吃肉的强壮身体,在我们中原农民身上,再也不能占到便宜。” 这番话听得雷富贵云里雾里,不知道自家小子什么时候关心起遥远北方的事情来了。 “这跟咱们这种小老百姓有关系吗?” 雷虎眉毛一扬:“当然有关系,如果那些人真的挡不住北边的野蛮人,到时候只要咱们工坊够大,生产火枪的速度够快,自己手里有足够的粮食,就靠着训练两个月的新兵,咱们就能堆死任何对手。” 雷富贵看着眼前这小子,简直以为他魔征了。 “你是不是有什么毛病?我听老马说,你上次也跟他说些莫明其妙的话。” 雷虎现在这样子,让雷富贵很是担忧。 如果不是确定眼前这个真是自己儿子,他怕是早就要报官去让人把他抓走了,毕竟这小子说的这些话,实在是太胆大包天了一点。 第10章 说服 “不算毛病,我不过是想带着你们,还有马叔家一起,在这世道中好好活下去而已。 如果有能力,当然也不介意带上更多人。” 雷富贵小心肝都在颤抖。 他只是一个小商人,最大的愿意就是挣点小钱,给雷虎娶上媳妇,将来多给他生几个孙子孙女什么的,一家人和和美美,开开心心的过小日子。 宁为太平犬,不过乱世人这句话可不是说着好玩的。 他也是读过几年社学的,闲来无事也会看几本话本,到茶楼听人说书。不是那种什么都不懂的睁眼瞎。 “你是说,这世道要乱了?” 雷虎看他紧张的样子,安慰的拍了拍他的手臂:“乱不乱,你还看不出来吗? 咱们南京城是什么地方,现在连南京城外的流民都越来越多。 北边闹乱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朝廷天天剿,为什么会越剿越多? 东北那边的鞑子都打进长城来了,那个正常的朝廷会有这种事发生?” 雷富贵依然不敢相信,压低声音说道:“这种事不该是朝廷操心的么?那么多公爷候爷,朝廷里面还有阁老学士。” 雷虎不以为然的翻了个白眼:“爹,要是那些人真靠得住,这天下会闹成这个样子么?” 这一句话就让雷富贵破了防! 确实,他虽然没直接跟那些人打过交道,可只要看看他们那些狗腿子在南京城里剥皮抽筋,耀武扬威的样子,就能想像得到那是些什么人了。 想到此处,他干脆将雷虎按得蹲了下来,悄声道:“就凭咱们爷俩这身板,也造不来反啊。” 雷虎一楞,他就知道,自己这爹看起来浓眉大眼的,其实也是个胆子大的家伙。 “我什么时候说要造反了?” 雷富贵听雷虎这样一说,反倒有点不乐意了:“你又是鼓动老马,又是吓唬我的,那你倒是想干嘛?” “挣钱啊。当然,做了大财主,总得有点家丁什么的? 到时候万一有人要来抢咱们,咱们总得有点自保之力? 顶得住就顶,顶不住就带上自己人跑路。现在那里的世道都乱,咱们多带点人,到时候不管是跑到南洋,西洋,有自己一批人,总能立住脚。” 雷富贵一听,确实有道理。他胆子再大,也不也做那种皇帝梦,那可不是一般人能干成的,但带上一批人,自己找个小地方称王称霸这种事,还是可以想一想的。 这个时代,明朝人已经开始睁眼看世界了,当然知道天下不止一个大明。雷富贵也是听人说起过红毛鬼的。 但这种事,他当然不敢听雷虎一阵忽悠就下决定。 接下来几天,他每天就揣上几个饼,跑去江东门外,靠着手中的饼,和那些在城外晃荡的流民打听消息。 “原来形势已经恶劣到如此程度了么?” 晚上吃饭,雷富贵自己就在那里嘀咕。 “连续几年干旱,千里无人烟,易子而食。朝廷救济也没有,那些当官的和当地乡绅还在拼命搜刮,陕西那片已经乱得不可收拾了,其它地方也没好到那里去。” 说完,又是一阵叹息。 雷虎听他口气,知道他已经动了心了,扒了一口饭,说道:“吃完饭,我拿个好东西给你看看。” 雷富贵和王氏都楞楞的看着他,雷富贵心情正是低落,急需从别处找点信心,直接说道:“什么东西神神秘秘的,这里就咱们家三口人,直接拿出来给爹娘看看不就得了?” 雷虎自是有可无不可,转身到房间拿了一块二十厘米见方的薄片出来:“看看,工艺还不是很成熟,有点不平整,凑合着先看看。” 雷富贵一把拉了过来,凑到自己眼前,就看到这块琉璃片上清晰的显现出一张三十来岁,胡子拉碴,还带着长期熬夜残留下来的黑眼圈的脸,因为镜面不太平整,脸微微的有点扭曲。 “这是镜子?” 王氏也凑了过来:“老天爷,怎么如此清晰?” 夫妻两人对视了一眼,两人看到对方的眼睛里面都只剩下了惊恐:“不行,这东西太宝贝了,可不能让人看见了,不然咱们家怕是有大麻烦了。” 雷富贵喘了口气:“这是你做出来的?本钱多少?” 雷虎竖起两根指头:“如果批量生产,大概就是十几二十文。” 一时间厨房里寂静无声,只留下了喘息。 “怎么可能,随便买面铜镜还几百文呢,这镜子如此清晰明亮,只要十几文。” 首先发问的是王氏,她作为一个女人,用镜子更多一点,当然感觉更直观。 雷富贵捂住头,叹息道:“现在是成本的问题吗?是这东西造出来,咱们敢拿出去卖吗? 这要是被那些公爷候爷知道了,怕不是全都要扑上来,到时候咱们家就死无藏身之地了。” 雷虎既然敢拿出来,当然早就想好了解决办法:“如果咱们招那些流民来生产呢? 生产出来之后,不在南京本地售卖,而是让流民拿着,到扬州,松江等地去卖。 只要先卖出一批,后面有钱了有些事就好办了。” 雷富贵问道:“让外人拿着跑这么远去卖,万一他们拿着跑了怎么办?而且出远门,光是一个路引都是麻烦。” 雷虎竖起指头:“第一,出门的人只用那些拖家带口的,上有老下有小的最好。 第二,咱们头几批只做巴掌大小的,想来也就值十两八两银子,这么点钱,还不值得这些人丢了家人跑路。 第三,现在怕是也没多少人认真的核查路引这种东西了,出门的人穿好一点,不要让人一眼就看出是流民来,问题大致是不大的,实在不行的话,南京城怕是不缺造假路引的人?” 雷富贵不愧是个为了赚钱连铸铜钱这种生意都敢做的家伙,一听就觉得雷虎这思路不错。 虽然小有瑕疵,但他这个做爹的也不是个坐着等人喂饭的家伙,马上作出了补充:“假路引倒是不至于,我给陈捕头塞点钱,弄上几张倒也不难。” 马大师早就说过,只要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润,资本家敢于将自己的脖子套到绞索里面,何况现在看起来,风险还没有这么大。 雷富贵马上掏出了自己埋在床底上的白银,在老马家作坊隔壁买了更大的一块地,开始盖起了作坊。 “老虎啊,咱们雇人,是签工契还是签身契啊?” 经过这些天的折腾,雷富贵已经不再将雷虎看作一个单纯的孩子了,有什么事都要先问过雷虎的意见。 “当然是签身契了,咱们做的事麻烦比较多,还是自己家的家仆可靠一点。” 世道艰难,城外的这些流民已经顾不得是不是卖身契了,毕竟一家人活下去才最重要。 条件很坑人,二十户人家,每户人家的卖身钱平均也就二十两,另外每个月一两银子的零花钱,吃住衣服全部由主家提供。 即使这样,在南京城外招工时,也是抢得快打破了头。 毕竟,在这种时候,谁还会在乎是不是卖身为奴呢? 有得吃有得住,人身安全有了保障,比现在在城外饥一顿饱一顿,躺在地窝子里受冻,一生病只能等死的境遇,已经好了不知道多少倍了。 更重要的是,主家还只要那些拖儿带女,甚至欢迎那些拖着老娘的人家,这就更好不过了。 这年头,其它大户人家都只喜欢年轻的壮劳力,或者十多岁的小娘子,谁见过喜欢拖油瓶的。 雷富贵与人打了一辈子交道,眼睛都挑花了,挑了二十户他看起可靠的人家。 有人有钱,事情做起来倒是快。 男人就在雷富贵的指挥下搭建工棚,这个时代的农村男人,多少懂一点盖房子,何况是搭建这种毫无花哨而言的工棚。 女人就在王氏的带领下,给这些人做饭,洗衣,开垦菜地。毕竟多了这么多张嘴,不可能每天都花钱去买菜,这些劳力闲是不可能让她们闲着的。 雷虎这几天也很忙,老马的作坊已经开始试生产了,现在每天都能出产好几十套轴承,就等着他去指导最后的淬火回火呢。 “真骚!” 铁球捂着鼻子退出老远。 可不是么,烧到上千度的钢圈浸入马尿中,那激发出来的味道简直让人一言难尽。 “我说老虎,为啥一定要用这玩意淬火?” 老马也是觉得有点受不了了,问道。 雷虎将钢圈从马尿中提了出来,原来打磨得光亮无比的表面,已经蒙上一层灰白色。 “渗氮,明白么?可以提高表面硬度,让它更耐磨。” 一边说着,一边将钢圈扔进旁边的保温箱:“在这里面保温半个时辰,再拿出来就可以组装了。” 老马也懒得去深究雷虎的神神叨叨了,现在已经攒了几百套的库存,还是赶紧加工出来,然后组装好了,等着卖出去换钱呢。 “马叔,你多少弄个口罩戴上啊。” “没事,被这骚味一冲,我感觉人都清醒不少呢。” 第11章 大棒加胡萝卜 老马拿起组装好的第一个轴承,眼中全是沉醉之色:“比咱们用手磨出来的那个,看起来精巧多了。” 铁球翻了个白眼:“那是当然,以前就为了磨那个破珠子,我屁股都快被你抽肿了。” 老马眼睛一鼓,也是无奈。 这个小儿子成天被他老娘护着,已经越来越皮了。 懒得理他,粗糙的大手轻轻在外圈上一拨,轴承哗啦啦的转了起来,声音是如此的美妙。 “我已经和外城的那些铁匠铺子打好招呼了,我们三百文一个给他们,他们卖五百文。” 雷虎点了点头:“这种经营上的事,马叔做主就好。” 他才懒得操心这些细节,讲对这个时代的了解,他说是一点皮毛还算抬举他,具体如何做,交给雷富贵和老马这些人就行了。 老马想起来一件事,又有点不高兴了:“我可是听人说了,那几个帮咱们做冷墩机,精磨机的家伙,正在谋划着要自己搞间工坊,也准备生产轴承呢。” 雷虎安慰的拍了拍他的手臂:“这不是咱们早就料到的事情吗?他们生产就生产,钢材没咱们的好,后面淬火回火的秘密保守住,他们的东西不会比咱们的好。” 老马还是有点不放心:“万一他们舍得下本,用苏钢呢?” 苏钢是这个时代最优质的钢铁,雷虎也不敢肯定自己瞎糊弄出来的东西,质量就一定比别人的强,只能先留个话头。 雷虎点了点头:“那马叔你有机会弄点苏钢来做几个,对比一下看看不就知道了? 不过这也给咱们提了个醒,就是咱们边生产要边总结经验,这东西工艺是没有极限的,只要每天能提高一点点性能,咱们就只能让别人在后面追,吃的永远是最肥的那块肉。” 老马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作为一个打锄头斧子出身的铁匠,他是很难理解有人愿意为了提高百分之一的性能或者可靠性,付出十倍的价钱的。 自家的镜子工坊也建好了,这次有了更大的场地,就可以建锡池弄浮法玻璃了,算是解决了玻璃的平整度问题。 一块块半米见方的玻璃摞在工坊里,正等着最后的处理。 镜子工艺的保密工作就好做多了,最后的镜面反应所需要的药水,全部都是雷虎自己配制的,交给工人刷上去就行了。 随着一面面镜子被翻过来,工坊里响起了一阵抽气声。 负责这道工序的三个工人,每个人看着镜子中自己的倒影,都是一脸的不可思议之色。 雷富贵看到这情景,马上站了出来,警告道:“这就是咱们雷家吃饭的秘方,谁要是说了出去,咱们雷家不会放过他。” 挑的这三个人,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而且工人也没有单独外出的机会,一时之间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三人立即开口,纷纷给主家做保证。 这个时代不少人都有自己的独家工艺,泄密是一件很被人鄙视的事情,何况他们还不知道真正的秘密。 “好了,不是看你们可靠,也不会让你们在这里干。现在赶紧将它们划开,就按我先前告诉你们的来。” 看着工人将整片整片的大块镜子划成巴掌大小,雷富贵也是心疼得直抽抽。 就这半米大小的整片镜子,拿出去卖个几千两都不成问题,老虎那个败家仔却坚持要将它们划成巴掌大小。 雷富贵当然也懂有钱赚没命花的道理,只能忍住心痛,看工人操作。 “老虎,这样不行啊。” 看到工人划开的镜子摞起来老高,雷富贵有点沉不住气了。 这才开了一炉,雷富贵随便数了一下,怕不就有一百多块了,这么多镜子,按前面说的办法怎么卖得完? “咱们只有二十个人,让他们每人带一块镜子去扬州松江卖,来回至少都要十几二十天,这才能卖几块?” 不等雷虎开口,雷富贵又急着说道:“而且按你说的,给他们按十两银子一块定价,万一他们卖三四十两,或者更多,那他们不是赚得比咱们这个做主家的更多?” 雷富贵一想到这点,眼睛里面全是白花花的银子,心脏都疼得要扭曲起来。 雷虎早料到了这点,扳着指头给他算账:“二十个人,咱们就算他们能卖到三十两一块,他们每个人赚二十两,咱们是不是赚了两百两? 你总不会以为,这么小块镜子,他们能卖出两百两?” 雷富贵急促的说道:“可是咱们才是主家,他们不过是家奴,咱们赚十两,他们就赚了二十两,这正常吗?” 雷虎拍了拍他的手臂:“爹,话是这么说,你敢拿着在南京城里卖吗?” 一句话就将雷富贵堵得哑口无言。他当然清楚这里面的利润有多惊人。 二十个工人一天的劳作,连材料带工钱,花费还不到二两银子,却生产出了将近一百五十块镜子,这要是全部按十两银子卖出去,就是一千五百两银子。 这样的利润,别说魏国公府,就连皇上,怕也会下手直接抢了。 雷虎继续安慰道:“他们拿着镜子出门,要担多大的风险,你想过吗?搞不好命都要丢在外面。” 十七世纪出远门,也不用太远,就是出个县,惊险程度都不亚于后世在非洲大陆上走一圈。 疾病,土匪,官府,随便那一样都能要了远行者的命。 这里面的风险,从雷家父子招募销售员的难度就可见一斑。 “愿意出门去推销的,咱们按十两银子的价格结算,多出来的钱,全部归你们自己所有。主家先预支一两银子做路费,也给你们提供路引,你们两人一组,路上也有个照应。” 雷富贵将自己的条件一一解释清楚,换来的却是下面二十人的沉默。 这些人一时间都有点迷茫了。 本来以为自己运气好,终于找到了一个好的主家,全家人住进了温暖的房间,每天三顿都是杂粮饭吃到饱,青菜管够,隔上三天还能见着一点荤腥,衣服也换上了每人两套的短打,床上也是褥子被子暖和得不知道几舒服。 这样的生活,以前他们也就在地主家的管事身上看到过。幸福来得如此突然,开始都有点不真实的感觉。 但主家今天给他们的任务,却让他们有点摸不到头脑了。 明明大家都干得好好的,为什么突然要大家都出门去卖什么镜子。而且还不是进南京城去卖,非要把大家都赶得远远的,到扬州松江武昌府去卖,这不是要了亲命么? 他们都是从北方一路流浪过来的,当然清楚这一路上有多少风险。 刚过了几天安逸日子,要他们突然又去冒险,他们实在是下不了这个决心。 雷富贵看着众人的表情,当然清楚这些人在想什么,无非就是雷虎这兔崽子给这些人的待遇太好了,让这些人不愿意跑到外面去冒风险。 “你们可都是跟我雷家签的死契,现在确实是有口饱饭吃,可要是这些镜子卖不出去,咱们雷家可养不起这么多人,到时候说不得就只能将你们转卖给其它人,或者干脆将你们赶出门去。 那些江东门外的流民的日子,你们可都是清楚的,你们都是壮汉子,能挣到一口饭吃,可你们的婆娘孩子,还有亲娘怎么办? 她们可没办法找到一口饱饭吃,也只有在咱们雷家,才肯给这些妇道人家吃口饱饭。” 看到下面一阵骚动,雷虎赶紧加码:“你们跟咱们家签了死契,暂时算是安定下来了,可有没有想过以后孩子怎么办? 难道也让他们一辈子给咱们雷家为奴为婢?不趁着这个机会,多挣点钱给全家人赎身,买点田地,盖个房子,难道真准备祖祖辈辈给咱们雷家做工?” 这话就有点狠了。王候将相,宁有种乎是华夏人喊了上千年的口号,早就浸染在每个华夏人的骨子里。 自己一时间落魄不要紧,可要是祖祖辈辈都给人伏低做小,是个华夏人都不能忍。 “我去!” 雷虎抬眼一看,是个叫王二狗的,带着一个老娘,加上他婆娘,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加一个侄儿,一起来的雷家。 据他自己说,光是路上为了不让人抢走三个孩子,他就跟人打了不下十场,每次都是被人打得头破血流,但也就是靠着这份彪悍,全家才全须全尾的走到了南京城下。 “我想去扬州,去卖镜子,顺便看看能不能找到我大哥他们。” 得,这个时代像他这种半路离散的太多了,无非就是全家人出来,半路遇了变故,大家走散了,以后能不能找到,全看天意。 有人带头,陆陆续续又有十多人站了出来,这个时代的人怕死是真怕死,毕竟危险无处不在;但一旦真的激发出他们的勇气,他们对生死也看得并不是那么重。 毕竟惨剧每天都在发生,他们早就已经习惯了。 比起出远门所遇到的危险,他们更害怕的是看到家人在自己身边病饿而死,而自己又无能为力的那种感觉。 第12章 进账 “每个人给五块镜子,反正是跑一趟。” 看到众人突如其来的决心,雷富贵谨慎的提出了意见。 雷虎却第一时间就否决了:“不,五块镜子,对他们来说,价值太大了一点。咱们可以信任他们,但这种信任是有限度的。几百两银子,难保这里面不会出一两个抛妻弃子的。 每个人两块,再多不合适了。咱们虽然可以承受这种风险,但他们的妻子儿女承受不起这种风险。” 雷虎做人做事永远不会尝试着去考验人性,不管是将人逼得无路可走,还是给人超出他认知的诱惑,在他看来都是愚蠢的行为。 二十个人,带上四十块镜子出发了,刚热闹起来的工坊又陷入了沉寂。 雷虎却更加忙碌了起来,一时间无事可做的雷富贵又化身为采购员,为他采购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 “老虎,咱们不是有车床了吗?怎么又在做?” 面对老马的疑问,雷虎解释道:“工件转的那叫车床,工件不转的叫镗床。” 雷虎的话让老马一头雾水,但直觉告诉他,雷虎既然这样做,肯定是又在搞什么好东西了,把造轴承的活全丢给了工人,拉着铁锤和铁球两兄弟,尽心尽力的给他打下手。 造模具,铸造零件,熔化铁水,添配料,父子三人被雷虎指挥得团团转。 “这也不是铁矿啊,感觉偏软,这东西能有什么用?” 看雷虎将一块灰不拉叽的石头磨成粉,加上木炭一起放入坩埚,盖了起来,铁锤忍不住问道。 雷虎拍了拍手:“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玩意是一块软锰矿,将它加入到铁水中,咱们将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钢材。” 一说到有新的钢材,父子三人都不敢出声了。 雷虎的简易炼钢法已经证明了,这家伙随便折腾一下,就能给他们带来意外之喜。 轴承已经开卖一段时间了,市场反应非常之好。 一是价钱便宜了,大家都愿意买一对回去试试。 二是马家生产出来的轴承,确实比别人家的厉害。 同样的车子,装马家的轴承,能拉两千斤,装别人家的轴承,装一千来斤就有点拉不动了。 现在市面上的轴承,已经分为两种了,一种是马家轴承,一种是其它家的轴承。 说到这个,不得不说,这年代的工匠真不是盖的,他们就凭在马家这里帮工做了几天器械,回去马上就仿制出了同样的机器,也就比马家产品上市晚了几天而已。 可惜的是,他们的轴承还只能称作是铁轴承,受力之后变形比马家的大得多,自然不管是效率,还是耐用性也就差了不少。 不过现在大家都只是初上市,能用多久,还需要时间考验,有些运输量不大的,还是喜欢贪便宜用其它家的轴承。 比如独轮车这种只能装几百斤的车子,一般都是乡下小地主用一下,他们觉得用这种便宜的就够了,马家轴承一对一两银子,对他们来说还是夸张了一点。 雷虎让雷富贵跑遍南京的大小杂货店,搞来的这么点锰矿当然不是为了给马家做轴承用。 这玩艺添加比例要达到65的时候性能才最佳,不光可以在保证钢铁的强度和耐磨性的前提下,保持钢铁的韧性,还可以去除钢铁中的有害元素硫,大幅改善钢铁的性能。 这玩艺现在偶尔有人用来做颜料,不过用量极少,这也是南京这种大城市勉强买得到的原因。 雷虎费这么大劲搞来这东西,一是做枪管,二是做钻头。 虽然他穿越过来已经快两个月,有爹有娘,有吃有穿,现在还混成了厂二代,发家致富就在眼前,但一直到现在,依然没有安全感。 去江东门外招募流民时,那些负责维持秩序的兵丁对那些流民大呼小叫,棍棒交加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他时刻在心里提醒自己,不能以后世的眼光去看待明朝的政府,如果将自己的小命寄托于明朝政府的统治力,将来自己一定死得很难看。 而且他自己满脑子都是反朝廷反皇帝的思想,又怎么能指望明朝政府来保护他。 老马家的人做钻头都是熟手了,等他们将一根直径10毫米的钻头加工出来,雷虎也将将在自己正在编写的启蒙课本上写了三页。 “试试,看这种新钢材是不是像你说的这么神。” 虽然制作的时候已经有所感受,但没真切感觉过,老马还是觉得有点玄乎。 将钻头夹持在车床上,另一边夹上一根铁棒,合上连着水车的动力扳手,铁棒呼呼转着凑向钻头。 “我的娘!” 也就是铁锤铁球两兄弟见识少,不会卧槽这个词,只能这样喊了一声。 老马却是看着呼呼喷吐着铁屑的铁棒,一把将雷虎拉到了一边:“这是钻枪管?” 雷虎不以为意,扬了扬眉毛:“如何?” 老马叹息一声:“我在匠户营看那些老铁匠干过这活,拿着铁皮卷在铁棒上敲来敲去,卷了一层又一层,累死累活,一个月能出一根枪管就算好的了。手艺不过关的,枪管两头大小还不一样。 咱们这车床加这钻头,一天怕不是能钻十几根。” 雷虎从怀里掏出一张图来:“我做的可不是他们那种长枪,不如马叔来看看我设计的这种。” 雷虎暂时没有跟人大规模开战的需求,当然没必要造那种又长又沉的长枪,而是选择了能够连发的左轮手枪。 在他看来,将这种手枪的枪管适当的加长,拉上膛线,射程不会比设计和工艺全面落后的火绳枪和燧发枪短,再加上他提纯加颗粒化的黑火药,威力完全可以保证。 最要命的是,它可以连续对敌人进行六次攻击,这一点比什么都强。 按他的计算,如果雷家加马家的五个男人,一个人挂上两把左轮,瞬间120发的火力,可以在近身的时候,打崩这个时代五十人以下的任何队伍。 既然是造枪,当然不能光明正大的进行。 两户人家的五个男人,选择了等工人收工之后,点着火把夜战。 为了稳妥起见,雷虎选择先将其它配件造出来,枪管却只造了一根。 根本原因,还是他又没接触过这玩艺的设计,不知道膛线的缠距到底设置为多少才好。 既然不清楚具体数据,那就一点点的试好了。 这也是进度一直快不起来的原因,一直到镜子的销售小组开始回家了,他们还在讨论子弹的底火到底该怎么压。 “老爷,这是四块镜子的钱,一共四十两,还有我们两人预支的路费二两,您清点一下。” 第一个到家的是去松江的一个小组,两人风尘仆仆,脸早已看不出原来的颜色,眼圈也黑得吓人,一看就是好多天晚上都没睡好了。 银子也被两人打包在背后背的一床破破烂烂的被子里。 当两人打开被子的时候,里面银子泛出的白光,将过来围观的人眼睛都闪成了铜钱的形状。 “天爷,你们这是卖了多少钱?这怕不是有一百多两了。” 马上就有嘴快的妇人喊了出来。 “噤声,大家回去管好自己的嘴巴,谁也不许声张,不然小心家法侍候。” 雷富贵还是很有威严的,毕竟当了这么久的老爷了,对于如何管人,他没吃过猪肉,总看过猪跑。 两人看自己一时忘形,将老底全露了出来,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紧张得站在那里直抖索。 “好了,咱们早说好了,主家拿的就是这四十二两,多的都是你们的。不用紧张。” 虽然很想凭着主家的威严,将那些闪花人眼的银子全搂到自己怀里,但这事雷虎早跟他一再打过预防针,雷富贵也只能压下自己心中的欲望,忍着心疼,故作大方的挥了挥手:“行了,交了账先去休息,等会开饭了。” 两人一听主家居然真的肯将这么大笔钱分给他们,喜得直接往地上一趴:“谢谢老爷,谢谢老爷。” 说实话,当两人在松江府的某个杂货店,将带去的四面镜子以三十两一面出手时,根本没想过主家会真的按十两银子一面的价钱跟他们结算。 在他们看来,来的时候主家给的一两银子路费就没花完,换一般的主家,跑这么一趟腿,主家最后能赏下来二三两银子,那就已经是积善之家了。 换作那心狠的,打发个百八十文,就当过年了。 拿着银子跑路? 自己一家老小都在主家手里,往哪跑? 要他们真是那种能丢下家人跑路的,早在从家乡逃荒的路上,就丢下家人路了。 毕竟他们可是年轻壮劳力,单独一个人,肯定要比拖家带口更容易吃上一口饱饭。 将银子藏在外面? 首先他们自己就不是狼心狗肺之人,主家收留了他们,给了他们全家一口饱饭,一身暖衣,一间安全的房屋,现在刚为主家做点事,就想着坑害主家,这是要被天打雷劈的。 其次这次出来都是两人一组,谁敢保证对方不会告密?到时候被主家扒得精光,扔到衙门,一家人可就真的生不如死了。 再次他们现在身上都是背的雷家的奴籍,这边人生地不熟的,想要找个地方藏身,少不得也要塞上一笔钱,到时候被那些捕快衙役一压榨,说不得还要脱屋皮,这就是所谓的犯罪成本太高了。 第13章 身小力弱 这四十二两银子,算是雷家转型以来的第一笔收入,雷富贵开心,赚了三十好几两银子的两个工人家庭也高兴,其它家庭的家人也是伸长脖子期盼着,盼望自己家男人早日归家,也会自己一家人带来惊喜。 看大家都开心,雷虎小手一挥:“今天全部加餐。” 雷富贵撇了撇嘴,没有出声反对。 二十斤猪肉虽然要花掉他半两银子,但现在也不是吃不起。 四块成本四五十文的镜子,现在是真的给他换回了四十两的真金白银,这可比他以前熬更守夜铸那几块破铜板来钱快多了。 第二天,正当雷虎在为膛线的缠距烦恼时,又有人回来了。这回回来的是去了扬州的王二狗这组。 这次雷富贵吸取了教训,没让他们直接在院子里汇报,而是将他们引入了正堂。 王二狗两人一进屋,就恭恭敬敬的跪了下来:“家主,我们两人这趟去扬州,四面镜子共卖得白银160两,全是上好的雪花银。” 说完,将背后的包袱解了下来,从一袋子杂粮面中,将8个二十两的大元宝一个个掏了出来,整齐的摆在地上。 雷富贵早已有了准备,伸手从中间取了三个,又拿了三个五两,三个一两的小元宝放在里面:“咱们说好的,我只取我应得的,你们拿自己应得的。” 王二狗和同伴两人对视一眼,满眼惊喜,却没有第一时间感谢雷富贵,或者分银子,而是将剩下的银子往前面推了推:“那就请主家再给我们一次机会,我们跟武昌的杜记杂货谈好了,还要再给他们送二十面镜子过去。” 雷富贵和雷虎两人对视一眼,却是被惊到了,想不到王二狗看起来平平无奇的一个人,不光想着把手里的东西卖出去,还能顺便跟人谈下一笔供货合同。 看主家两位都没做声,王二狗有点惴惴:“杜家本来开口是要五十面,我心里没底,想着出门的时候家主也没交待,就没敢答应。 可是他们非要不可,最后好说歹说,我才压到二十面。” 王二狗一说,雷虎也就明白了。 对方敢于一次吃几千两银子的货,想必也是有来头的。王二狗能在对方的地盘里,将生意做成,还能不被对方牵着鼻子走,光这份胆识,就已经不得了了。 换作他雷虎自己出马,怕只能先答应下来对方的条件,然后要么乖乖的按对方的条件供货,要么以后再也不去武昌城了。 雷富贵心热得很,说是二十面,可对方想要的可是五十面,对他来说,直接给对方送五十面过去又何妨? 刚想开口答应,却被雷虎抢了先:“你们这里只剩下118两的本钱,可拿不到20面镜子的货。 我们定了规矩,总要按规矩来。 你们可以先给对方送十面过去,下一趟就有足够的本钱送四十面了,对方要五十面是没问题的,问题是你们有没有信心将这些钱安全的带回来?” 王二狗听得一惊。他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只知道二十面镜子是好几百两白银了,这次拿到手160两,是因为人家想要他送更多的货过去。 如果他一次给人家送了太多货,假如一次送五十面过去,那就是两千两,人家会不会让他走出武昌府,还是个问号。 想明白这里面的关节,他脑袋一扣就叩在了地上:“多谢少爷指点,我们每次就给杜家送十面镜子过去,绝不多送。” 雷虎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对嘛,这种好东西,那有这么容易做出来的。” 这句话,雷富贵听懂了,王二狗也听懂了,就他的同伴还是一脸迷茫,不明白场中这几人卖个东西,怎么还搞得神神叨叨的。 王二狗看雷家父子都没什么话说了,赶紧道了谢,收起地上的白银,拉起同伴出门分钱去了。 “老虎啊,虽然咱们也挺赚的,但好像他们比咱们赚得更多啊。四面镜子,咱们只收了四十两,他们可是收了120两,两人分一个人也有六十两了。他们可是咱们家的家仆,怎么比咱们赚得还多呢?” 雷富贵看着王二狗包出去的那一大包银子,心里还是有点平衡。 王二狗这家伙确实是有能耐,人家在松江才卖出了三十两,他就能卖出四十两,还能顺便拿张大单。 看到雷富贵又开始心疼,雷虎赶紧安慰:“四十面镜子,咱们坐在家里就赚了四百两,他们多的也就六十两,少的我估计只有二十两。 现在才二十个人卖,以后咱们要是用两百个人卖呢? 这些人赚的总是小头,咱们赚的才是大头啊。” 一直到雷虎的第一支左轮完工,出门的二十人还是只回来了十八人,离最后一组人到家已经有七天了,还有一组人渺无音讯。 这几天工坊里面气压都低了很多,这组人去的不过是安庆府,按路程来说比武昌都近多了,可一直到现在都没有消息,谁也不知道,他们是拿着镜子跑路了,还是路上出了意外。 如果是拿着镜子跑了,可能就是主家对大家产生信任危机,再也不愿意派大家出门去卖镜子了。 这对刚尝到赚大钱的味道的众人,无疑是当头一棒。 如果是路上出了意外,那两家可都是有家小在这里的,也不知道主家会怎么对待他们。 是赶出门去自生自灭,还是将镜子的损失算到她们头上,让她们做牛做马? 好在雷虎对这种情况早有预案,在作坊的镜子库存达到一千面之后,将这二十家全部的人都叫到了院子里,等到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之后,就宣布了他的决定:“出门销售镜子的行动继续进行,因为大家手里都有了本钱,所以从现在起,雷家依然按十两银子一面的价钱,向你们供货,卖多少归你们自己所有。 至于前面没有回来的两家,我们在没有准确消息的情况下,只能先放在一边。至于这两家的家人,依旧按以前一样做工,拿钱,等有确切消息之后,再按咱们的规矩处理。 就算一直没有确切消息,我们雷家也没有将人往外赶的道理。” 雷虎也没办法,这个时代出趟门,不确定性太多,中间又还夹杂着人性的选择,他也只能先按后世战场失踪的办法来,先观察一段时间再说。 有了这个话,至少大家都是松了口气,那家人失踪的两家,更是全家都给他这位雷家少爷跪了下来,感谢他的通情达理。 这种事,当事人完全没办法辩解,雷虎如果以此为由,将她们赶出门去,她们连伸冤的地方都找不到。 现在愿意继续留她们下来,给工做,给饭吃,在这个时代就已经算是大大的好人了。 至于自己家失踪的男人,只能每天求神拜佛,希望他们早日归来了。 有了第一次的成功,这次大家上路也不像第一次那样忐忑了,基本上所有的人都掏出了自己全部的积累,换成了镜子,踏上了征程。 毕竟雷家父子已经用他们的行动证实了,他们说话算话,大家只要努力跑上几趟,就能攒下一笔不小的财富,到乡下做个小地主都够了。 而雷家父子则将收入的上千两现银,马上就开始投入建设更多的房子,为接下来的销售队伍扩充做准备。 “老虎,你这办法真不错。用这些人,将东西全部往外地卖,南京城里的那些老爷就不会盯上咱们了,咱们爷们也能安心挣上几年钱。” 雷富贵对雷虎想出的这个办法是赞不绝口,毕竟什么都没手里的银子真实。 他苦熬十来年,也就攒了千把两银子,自己儿子随便折腾了一下,一个月时间,就收了上千两银子进来。 “爹,你就别想了,还安心挣几年钱,能安心挣上一年的钱,就算他们鼻子坏了。 那些人就跟蚂蝗一样,见着血腥味就扑上来了。我估计,咱们这样干,能保住一年的安稳就不错了。” 一年时间,还是雷虎赌这个时代交通不便,信息交流缓慢,南京城里的这些大爷一时之间摸不到头脑。 要让他们知道了,肯定像鲨鱼一样扑上来,将雷马两家咬得骨头都不剩。 雷富贵从小在这些人的权势阴影下长大,雷虎却对这些人完全无感,堂堂福王,不也被李自成杀猪一样杀掉了,死得何其卑贱。 转动一下左轮的弹仓,雷虎嘀咕道:“你帮我催一下那些掌柜的,尽快帮咱们多弄点软锰矿,硝石,硫铁矿,桃木炭才是正经。 有了这些东西,咱们才真正不用担心被那些人吃掉。” 抬起枪瞄准前面三十米处的靶子,想了一下又觉得不放心,从正堂里搬出一把椅子来,将枪绑在椅子上,再用一根线系在扳机上,自己往后站了五六米,这才小心的拉动扳机。 “啪”的一声,果然不出雷虎所料,椅子被左轮的后座力直接掀翻在地。 “他娘的,这后座力,我这12岁的小身板还顶不住啊。” 第14章 滋长的野心 这样的结果,就是其它五人,包括和雷虎同样年纪的铁球,都用上了长枪管的左轮,而雷虎自己,只能将枪管锯短,用了个青春版的左轮。 “老虎,要不把你那两把小短腿给我得了。以后出门带上我不就得了。” 就这样,铁球还时刻想着将他这两把枪给忽悠过去。 没办法,这样一把枪,算下来可不便宜,光是浪费的铁料枪管就不在少数了。人工更是五个男人熬夜守更一点点的打磨出来的。 如果按正常人工费用计算,这一把枪,成本就达到了十五两银子,更不用说为了做子弹,还专门新造了两台压机。 枪不便宜,子弹的价钱,对雷富贵来说,更是咬肉一般的疼。 “你们几个免崽子,就不能省着点打吗?就你们这一会打出去的子弹,已经超过十两银子了。” 玩得忘形的铁锤和铁球听得这话,手也是一抖。 虽然子弹是他们自己一个个压出来的,可真没想到成本会这么高,毕竟他们根本没将自己的人工算在里面。 而雷富贵做了一辈子生意,最擅长的就是精打细算。 雷虎也停下了射击,甩甩了自己被震得发麻的的手腕,将弹仓打开检查了一遍,黑火药残留还是有点大,但还可以接受。 射击威力还不错,铁球他们手中的长管版本,可以在五十米处击穿五厘米的松木板,自己手中的短管版本也能在三十米内达到同样的效果。 至于现阶段金属弹壳良品率低得惊人,导致成本高得的人肉痛的问题,左轮设计之初就是作为自家人的防身武器使用,高出的这些成本,完全是可以接受的。 “这东西几天不练就手生,拿着一把自己不熟悉的武器,还不如自杀来得痛快一点。 想要赚更多的钱,就必须舍得花一部分钱在咱们自家的安全上。” 雷富贵搓着下巴:“你说的道理我也懂,但这玩意是不是太贵了?我们两家作坊一年也不过赚几千两银子,十把枪就花掉了快两百两,子弹一两银子才能做三发,按你说的办法训练,咱们一年怕是要在这玩意上花上千两。” 初见时,雷富贵也是惊讶于雷虎设计出来的这种短枪的威力,尤其是看到它居然可以连续射击时,惊得差点没把下巴掉下来。 这个年代,火枪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东西,他也是见过听人说过的,那种玩艺不就是三四两银子一把,打一次费点火药吗? 他是真没想过,雷虎居然能想出用铜来做子弹壳,区区一个子弹,工艺还如此复杂。 五个男人试完枪,都围在一起,看着这种昂贵的新玩具发呆。 “老虎,虽然你弄出来的这个新玩意很厉害,但魏国公府可是南京守备,人家几千几万人跑过来,咱们靠这玩意可挡不住。” 被雷虎毒害了这么久,老马也不再觉得朝廷有多可怕了,相反内心深处偶尔还会有种大逆不道的想法。 毕竟雷虎给了他太多惊喜,有时候深夜躺在床上,脑子里面就会不由自主的想起雷虎被雷劈后突然开窍这件事,将它联想到天命上。 前朝的事情,他一个打铁匠不太懂,但太祖不就是乞丐出身? 太祖那些老伙计,有多少泥腿子? 而就是这些泥腿子,现在都是公爷候爷的做着,要多威风有多威风,远的不说,就一个魏国公府,就让他这个小铁匠压力山大,时刻担心着人家打上门来,夺了他的家产。 雷虎摸着下巴:“或许,我们应该加快赚钱的速度。有了钱,很多问题都可以解决。 比如,我们可以招更多的家丁,造更多的枪。 我想,如果我们有千训练精良的家丁,即使是魏国公府,也要认真听我们说话。” 听得这番话,老马和雷富贵对视了一眼,两人十多年的默契,让两人不用多说,就同时走向了另一边。 “雷大哥,老虎的话,你怎么看?” 雷富贵苦笑了一下:“自己的儿子,我能怎么看?从他开窍之后,我是越来越看不懂他了。 总感觉他完全变了一个人,我现在这心里其实怕得很。” 老马摆弄着手里做工精细的左轮,压低声音道:“你是真的怕吗?雷大哥的胆量,我可是知道的。” 雷富贵也抽出了自己的左轮,眯着眼看着它:“老实说,这种可以连发的火枪,我连听都没听说过,可是老虎就这样将它造出来了。 虽然贵了一点,但如果咱们有一千支,一万支这样的枪,这天下谁挡得住咱们?” 老马拨动着弹仓:“这还是短枪,我相信,老虎既然能造出可以连发的短枪,就一定可以造出可以连发的长枪。 长枪的威力更大,射得更远,到时候就不是别人挡不挡得住的问题了。” 两个中年男人不约而同的将目光投向了还在跟铁球铁锤讲解枪械原理的雷虎,眼睛中的炙热,比这初夏的太阳要火热一百倍,一千倍。 而这份炙热,在两人站在雷虎专门腾出来,为那三十多个镜子工坊的二十户工人家的孩子上课的教室外,听着雷虎带着孩子们一字一句的读着“人之初,性本善”时,达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我算是明白,为什么太祖皇帝能从一个乞丐成为皇帝了。原来这世上真有天命。” 雷富贵也深以为然,点了点头:“换作以前我也不信,但看老虎这孩子这几个月的样子,我觉得诛九族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了。” 老马哈哈一笑:“我是从北方逃难过来的,全家饿死得就剩咱们四口人了,拿四口人性命,博他朱家的天下,值了。” 两人都是久经世事之人,雷虎挖空心思赚钱,造火枪,又教这些家仆家的孩子读书,要是他们还不明白雷虎这些行为中所蕴含的野心,就是白活了这三十多年了。 雷富贵拍了拍老马的肩膀:“好生做,到时候你老马说不定也能博个工部尚书做做。” 所有的敬畏都来自于未知和力量。 这段时间的经历,让雷富贵和老马都看清楚一个事实:朝廷或许并没有他们想像中的强大。江东门外的那些流民,所带来的北方的消息就证实了这一点。 北边乱民越剿越多,朝廷的县城府城被一击即破,县官老爷不知道被杀了多少。 既然是物产丰富的南方,百姓的日子也并不好过,不过是占了特产丰富,纺织工坊遍地的原因。 活不下去的农民,要么在野外混点勉强过活的食物,要么是在织造工坊混一份刚好够养活自己的工钱。 但即使这样,工坊工人因为工钱纠纷而发起的暴乱也并不少见。 身处南京这个南方的中心,两人并不缺少各地汇总来的消息。 这段时间的生意,让他们有更多的渠道,可以和外界接触,获得更多消息来确认自己的想法。 虽然现在雷富贵就向老马许诺工部尚书位置的行为显得很可笑,但老马并没有笑话他给自己画大饼。 他还有两个儿子,一个工部尚书的位置怎么放得下三个人。 “铁锤年纪大了点,明天我就让铁球来跟着一起上课。” 对于这一点,雷富贵是非常赞同的:“睁眼瞎只能做个拼杀的武夫,老虎虽然在培养自己的人手,但他总要几个自己信得过的人。” 雷虎突然就觉得自己的一切都顺利起来。 以前要做的事,采购的物资,总要给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现在却是他只要开了口,负责动手的老马,负责掏钱的雷富贵都变得特别痛快,连理由都不问了,两人突然变得无比痛快。 虽然雷虎想不明白这其中的理由是什么,但自己少费了很多口水,总是件好事。 但有得必有失,比如老马突然对火枪很感兴趣,而雷富贵则是谋划着再多招点人。 “马叔,长枪要的是威力和射程,你按咱们用的手枪这种办法,加一个弹鼓是不行的,燃气泄漏太严重了,根本不实用。” 老马急得挠头挠脸:“那按你的意思,长枪就只能单发了?” 雷虎点了点头:“暂时是这样的,咱们的材料和加工精度都不够,现在别想连发长枪的问题,先搞出单发长枪,并且将弹壳也改为纸壳弹。” 老马更加不理解了:“明明我们已经能造铜壳弹了,为什么要造纸壳弹?虽然我不懂这里面的东西,但凭我的感觉,就知道你说的纸壳弹的威力肯定比不上铜壳弹。” 雷虎苦笑:“你觉得在战场上,多少枪能打死一个人?” 这明显超出老马的知识盲区了,想了半天,试探着问道:“两枪?或者三枪?” 雷虎摇了摇头,给出了一个让他崩溃的答案:“不,久经战场的老兵或者许要一千发,而新兵上战场,可能需要两三千发子弹,才能打死一个敌人。” (平均两万发消灭一个敌人,是二战时连射武器广泛使用之后的数据) 看着老马张得比河马还大的嘴,雷虎苦笑道:“你现在明白,为什么长枪咱们要使用成本低得多的纸壳弹了? 武器不是越先进越好,而是越合适越好。” 第15章 绕不过去的大山 在好不容易打消了老马直接跃进到自动步枪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之后,雷虎不得不一边给一帮熊孩子上课,一边还要加班画步枪图纸。 “就这个图,肯定还有不完善的地方,这枪试制出来后,都还要不断的测试修改,不然随便造把枪就跟人玩命,那是对自己的小命不负责任。 我估计能花个千八百两,可以造出一把勉强能用的枪。” 说话完,雷富贵和老马都有点沉默。 他们的经济其实一直不太宽裕。 老马的轴承目前也只在南京城卖卖,一个月能有个两三百两的收入。 虽然第二批出门卖镜子的人也回来了,但那个货款早就收过了,前前后后镜子这边也就收入了一千多两。 但这边两个工坊,养着一百几十号人,加上雷虎恨不得将南京城所有能买到的物资都搜刮回来过一眼的劲头,他们手中其实并没有多少银子。 雷富贵想了想:“要不咱们把工坊的这二批二十人也开始往外派?多跑一些地方,就能多卖些镜子,几趟下来,这银子也就会越来越多了。” 雷虎也只能点头:“确实应该这样,不过这趟出门的,顺便还带上马叔家的轴承,南京城地方也就这么大,那些真正有钱的老爷们咱们又不敢去碰,到外面找找机会也不错。” 雷虎也是无奈得很。 这个时代,所有赚钱的行业都把控在南京城几家权贵手中,连开个小店都要给他们上贡,自己的业务根本无法开展。 这可不是后世,你发明了一个新产品,马上就能全面铺开,然后等着收钱就行了。 雷虎的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生怕引起那些权贵的注意,被别人一口给自己吞了下去。 就这些小心又小心赚来的一点钱,也大多是被他自己花掉了。 不提实验室那千奇百怪的各种原料,里面有好多都是雷富贵跑遍了全南京城,托人到处收集而来;光是靠各种工具,器械时不断的修改,就不知道浪费了多少材料。 光是为了炼出好钢,他试验时用的就是上好的木炭,没办法,华夏煤的质量本来就不太过关,如果自己再搞个炼焦的窑,那烟火一起,动静也太大了点。 而黑火药,更是专门订制的桃木炭,价格更是高得让雷富贵肉痛,直到看到雷虎造出的连发左轮,才停止念叨。 还有一项费钱的,就是雷虎搞的那个识字班。 两批加起来四十户的小娃子有上百人,这些人的衣食住行,包括笔墨纸张,全部是雷虎掏钱,光是这些玩意,一个月就要耗掉雷虎上百两银子。 光是一个吃饭,雷虎在这些孩子身上就下了血本,早上必有一个鸡蛋,每天都有一个荤菜。 雷富贵和老马有时候私下里就嘀咕,自己这些人以前都没吃这么好过。 老马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老虎,你那个识字班,是不是可以收点钱? 其它先生可没有像你这样教读书认字的,何况这些人现在也不差钱了? 光是他们第一批出门卖镜子,少了赚了也有二三十两,多的五六十两。这第二批回来,据说都有赚两三百两的了。” 雷虎早就考虑过这个问题:“不能收。如果我收了钱,那我教什么,他们就会提意见。 但我现在不收他们的钱,我教什么,他们都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老马不懂,但雷富贵是懂一点的,雷虎那根本就不是正经的私塾,别人教的都是四书五经,而雷虎教的一些字都是缺胳膊少腿的,还有什么四则运算,乘法口决。 而且雷虎每天早上都会带着那些八岁以上的孩子,在那里呼呼喝喝的跑步站操。 这那里像一个正经私塾教的东西? 但这完全就是他的知识盲区,他也提不出好的意见来。 于是只能从别的地方下手:“老虎,轴承现在卖得不多,镜子这东西又太扎眼了,不敢放开手脚来做,你看还有没有那种比较普通,又能赚钱的办法? 咱们现在养着这么多人,还有这许多大事要办,总要找些来钱的路子。” 雷虎也直挠脑袋。 他脑子里面主意是不少,可搞大项目,就要有大投资。 他倒是有信心造蒸气机出来,可那玩意,是要搜罗大明最好的工匠,经过一次次的修改试制,才能搞定的。 没有将几万两银子打水漂的勇气,根本想都不用想。 而且蒸汽机造出来是作为动力使用的,配套的机器制作设计,又是一个大难题,更不用说蒸汽火车,铁路这些,后面再加几个零都不够烧的。 就目前来看,长江的水力很好用,除了要时不时的盯着水位之外,其它方面雷虎还比较满意,毕竟是大江,水流速度比较稳定,动力也够大。 说来说去,还是银子不够他折腾。 “要不,咱们搞个印刷作坊?” 雷虎想了半天,也只能这样试探的问了一句。他实在想不出符合这个时代,又能有暴利的行业有那些。 不过想起雷富贵买回来的几本消遣用的话本,他冒出了这样一个主意。 雷富贵和老马两人对视了一眼,说道:“先不说咱们找不找得到可靠的师傅,光是南京城中几个大的印坊,都和那几个公爷候爷有联系,就算老虎你有好的办法肯定可以赚钱,但惹上了他们,就算没有麻烦,咱们怕也拉不到生意。” 看雷虎还是一脸懵逼,老马只好耐心给他解释这里面的道道:“印坊想拉到生意,就肯定要跟那些书坊打交道。 咱们得罪了那些人,谁敢将书交给咱们印?” 雷虎翻了个白眼,造纸? 工艺不改进,他拿什么跟人家做了几十上百年的老工坊竞争? 一条造纸的简易生产线,设计制造可不是个小活。 造肥皂?人吃的油都不够呢,哪来给他造肥皂的份子。 酿酒?那是人家大地主的活,人家的粮食自己家佃户种的,高度酒在明朝也不少见了。 香水?在这种小冰河时期,大饥荒不断蔓延的时代,拿土地去种花,他怕被天打雷劈。 最重要的是,这种奢侈品,必然会进入权贵人家的视线,这种好生意,人家会让他安心搂钱? “哎,我他娘的以为自己无所不能,其实屁事都干不了。心累!” 这就是一个比烂的时代,大家谁也别指望别人的节操,这也是雷虎如履薄冰的原因。 钱可以慢慢想办法挣,命可要保住了。 但躺下做条咸鱼,雷虎又不甘心。 自己明明已经有了个良好的开局,却只能憋屈的窝在这个小作坊里慢慢积蓄实力,这可不是自己想要的。 时间只有12年,要赚银子,要培养人才,要发展技术,区区12年,看似很长,但对一个国家来说,这点时间够改变什么? 即使跑路,他也不敢坐那种木制帆船,那不是跑路,那是作死,起码比他直接造反的风险不会低。 就在雷虎这边愁着如何安全的赚到银子时,长江下游苏州某处园林,却有一群人坐在凉亭中,对着桌子上的几副轴承在讨论。 “顾兄,今日召集我等前来,就是为了这等物事?” 居中一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摸着自己那打理得分外顺滑的胡须,轻轻笑道:“吴兄,你可看出什么蹊跷来?” 被称为吴兄的人拿起桌上的几副轴承一一看过,最后指向其中某副灰蒙蒙的说道:“这副做工分外精巧一些,颜色也有些怪异,似乎不是平常钢铁所作。” 姓顾的中年男子轻轻拍了拍手,笑道:“吴兄好眼力,这副仰月(明朝轴承称呼)确实与一般不同,即使是所用钢料,也远超苏钢。” 吴姓男子有点惊讶,但其人出身于官宦世家,自然不会因此而大失颜色,只是问道:“顾兄已经确认过了?” 顾某人点了点头:“下面的人一报上来,我就专门找了车子试过了。这些仰月全部都是南京城出产,但其中差距,却是不可以里计。 其它的都是一般货色,其中较好的也只是钢珠用上了苏钢。 但就这是副马氏所出,比别人家的都来得更精巧,更耐用,装在车上,同样的力气也拉得更多。” 吴姓男子指节在桌子上轻叩:“也就是说,南京城出现了一种新的钢料,这种钢料比咱们现在所购的苏钢更好?” 挥手将周围的仆人侍女全部赶远,顾姓男子压低了声音:“现在苏钢运去北面,人家给的价钱就是一两银十斤钢;如果咱们能将这种更好的钢料运过去,说不得一两银一斤钢都能讲下来。 北边那伙人不可会吝啬金银,他们要的东西,从来都是只嫌东西不够好,不够多。” 吴姓男子又拿起那个轴承,端详着内圈上那匹飞跃的马,悠悠然的说道:“南京城,马氏工坊,想必不是太难找。就怕后面是那群勋贵,到时候免不得有点麻烦,不过也不大。 那群人眼里只有银子,只要咱们出够了钱,不愁他们不肯。” 顾姓男子哈哈一笑:“再麻烦又怎么样?他们要是敢炸刺,咱们找人参上他们一本,连他们的配方都一起拿过来。” 第16章 山雨欲来 对这些人来说,想要调查一间小小的铁匠工坊,不过是一封书信的事。 吴姓男子回到家中,在书房中花了一柱香功夫,一封书信就一挥而就,叫来下人,吩咐道:“送去南京礼部周镳大人手中,有回书的话,一并带回来。” 吴家自己就有船,这封信不过第二天上午,就送到了南京礼部主事周镳手中。 “吴濂?” 周镳看着手中的信,也是莫明其妙。 苏州吴家他当然知道,其祖辈曾出过侍郎,其后知府,县令就没断过,中间还出了两位御史,在苏州一地也算算是名门望族了。 打开信一看,原来之所以找上自己,是因为自己与其父居然是同年,所以这次才托到自己门前。 事情倒不算什么大事,不过是想让自己帮忙调查一下,南京城中一个马氏铁铺有何等背景而已。 但这种事,明显是费力不讨好。 如果对方没有背景还好说,如果有背景,无疑就会恶了对方背后的人,虽然他不怕,但也犯不着为别人的事去恶心自己。 至于不帮忙的后果,他还真没想过。 他不过一个南京礼部养老衙门的主事而已,只要不瞎站队,谁还能咬了他的鸟去。 看他面露犹豫之色,吴家派来的管事也是有眼力的,顺手就从怀中掏了一个信封出来:“周老爷,贸然上门叨扰,实属不该,这是主家的一点谢礼,以作车马之用。” 周镳也不避讳,直接打开信封,从里面抽出一张票子来。 嗯,五百两,这吴家的小子还算识趣,这个忙可以帮,自己无非就是打听下消息而已。 至于吴家有什么想法,他不感兴趣。 “你先在这南京城里稍待两天,有了消息我自然会让人通知你。” 将人打发走,坐上自己的马车出了家门。 “这马氏的仰月确实做得不错,又顺滑又轻省,自家这马可是省了不少力气,连带着精料都少喂了许多。 就一个匠人,居然还敢自己将仰月改名叫什么轴承,这次不知道你们是材料还是手艺被人看上了。 要是背后有人还好,没人的话就自求多福。 吴家明面上是官宦之家,背地里可是大海商,黑白两道通吃的主,人家看上的东西,就没有不搞到手的。” 南京城就是一张大网,官员,权贵,守备太监这三方势力交织成了一张大网,只要他们想要的消息,就没有能瞒得过他们的。 而此时,雷富贵和老马正一脸谨慎的看着上首坐着的那个人。 “我说老雷,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居然悄悄关了铺子,跑这南京城外开了个工坊,害得我这两个月铜钱份子差点没收够,你是不是该表示表示?” 来人正是魏国公府的魏管事,以前就经常跟雷富贵打交道的。 听这话,就知道这种人是咬人入骨三分的主。 雷富贵都不干兑钱这行了,他都打听消息跟着跑了过来,想要从雷富贵这里敲上一笔。 雷富贵苦笑道:“魏管事说笑了,小的也是看铺子实在无利可图,这一大家子又要?用,不得已和老马合作搞了个打铁铺子,想着能混口吃食。” 魏管事对雷富贵话中嘲讽他盘剥过甚的话听而不闻,只是老神在在的坐着喝荼。 无他,他只是下面的一个小管事,虽然身后扯着张大旗,但真让大旗动一下,那个代价他也受不了,无非就是靠着脸厚心黑,在雷富贵这些小户人家面前威风一下,顺便蹭点油水而已。 喝了两口水,看雷富贵他们还不准备有所表示,魏管事自己也有点坐不住了:“别想着兑钱的生意不做了,开个打铁铺子就能将咱们国公府甩在一边。我可是听说了,有苏州那边的人正在打听你们的消息。” 雷富贵和老马对视一眼,两人心里都在操娘,想要听详细的消息,这魏管事却打住不说了。 雷富贵看他这情形,也知道今天不出血是不行了,忍痛从袖子里掏出一个早准备好的十两元宝,双手递了过去:“一点小心意,还望魏管事赐教。” 魏管事伸出手来,将元宝接在手中拈了拈:“这点银子,只够买个消息。想要挂到咱们国公府名下,可远远不够。” 雷富贵脸蛋直抽搐,这狗东西分明是讹上了自己,但越是这样,就越是说明这背后的消息重要。 忍住气,小心的说道:“那就请魏管事先将消息告知在下,至于沾国公爷光这事,还请管事稍作宽限,我等先商议一下如何?” 魏管事也不以为意,今天能到手十两银子,完全是意外之喜,他才不在乎这破作坊。 进门的时候他可是认真看过了,工人就那么个,其它全是些妇人小孩在地里种菜,估计是准备卖到南京城去。 就这样子,能赚几个钱? “听好了,这次来南京城打听消息的,是苏州的吴家,祖辈可是出过侍郎的,现在生意做得很大,据说还有几条海船。 主要就是打听你们铁铺背后之人是谁,据我的估计,是看上了你家什么东西了。 想要安稳,南京城里也就那么几家能替你挡住他们,自己考虑好喽!” 话说完,也不等雷富贵他们回话,扔着手里的银子,大踏步就出了门。 这种没油水的小作坊,他才懒得多呆,什么事,都要人家自己求上门来,才好下刀子对不对。 等这管事往出了院门,在隔壁偷听的雷虎也闪了出来:“本以为会是南京城的大爷们先发现不对,想不到居然是苏州的海商先上门。 看来南京城这些大爷安逸日子过久了,嗅觉不够敏锐啊。” 雷富贵和老马相视苦笑。 “你说别说风凉话了,现在人家都找上门来了,这事得解决啊。” 雷富贵说完,老马也呲着牙吸冷气:“他娘的,本来还以为能混个半年八个月的,想不到这么快就被人盯上了。 这倒是小事,他苏州过来的,第一次上门想必也会先提好处。 现在麻烦的是,魏国公府也知道了,不知道后面会不会有更大的麻烦。” 话一说完,两个大男人也是相顾无言。 他们预计过会有困难,就是没想到会这么麻烦,不光有强龙,还有地头蛇。 真要是两边一起上的话,他们还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雷虎也是头疼。 换作后世做生意,大不了将股份让一点给魏国公府,让他们占一点便宜就好了。 可是熟读历史文的雷虎心里却很清楚,这些家伙都是贪得无厌的无底洞,占了一分想两分,占了两分想四分,直到将你全部吞进去为止。 这就是一个无法无天的时代,一个权势压倒一切的时代,个人的努力,技术的优势,在权势面前都是苍白无力的。 心里发闷,但面上还得露个笑脸:“无妨,他一个苏州的过来抢食,无非就是为了银钱,说不定还能为咱们打开一条销路。 至于魏国公府,我们现在这点规模,怕还入不了上面大人物的眼,不过是下面的小虾米闹腾而已,扔点三瓜两枣,也就打发了。” 雷富贵摇了摇头:“那些人可不简单,逮着蛤蟆攥出尿来,都是恨不得抽骨吸髓的主。” 看来雷富贵对这些人认识很深啊,雷虎当然也不能给自己亲爹泄气,霸气的应道:“他们从苏州过来,能有多大阵仗,若是肯好好谈就罢了,若是来硬的,长江也不缺这几个冤死鬼。” 作为一个后世来人,雷虎也不是面团捏的,自然有自己的傲气。 如果在见识和学识上全面辗压的前提下,还要他去对这些17世纪的土着卑躬屈膝,他还不如杀他娘的,大不了向东出海,去投奔郑大官人嘛,做个海盗头目,一路抢到西边去似乎也不错? 雷虎现在的退路不是一条两条,所有底气是足得很。 能保住现在的家底慢慢发展最好,保不住,他就要让那些人嘣掉几颗大牙,看谁心疼。 心中有底,自然就有信心了。 拉住两位中年老男人的手,鼓励道:“爹,马叔,相信我,事情没有你们想的那么糟,天下之大,大可去得,老虎这一身本事,到哪里都能混个出人头地。” 这一点,两个老男人还真是深信不疑。 不是两人另有心思,光是将腰间的连发手枪献到国公府,说不定就能换个官身,至少也能换个督办的位置。 但人嘛,那能没点梦想呢,相比将技术献上去只能换个小官,或者干脆被人漂没,称公做祖的滋味可就太诱人了。 雷富贵也只能拍了拍雷虎的手:“我和马叔相信你,也知道你的本事,咱们两家七口人的小命可就放在你手里了,爹没别的本事,只能算个小账,跑跑腿;马叔也就这点手艺,有什么要准备的,你尽管提出来。” 雷虎呵呵一笑:“要不爹你还是先买条大点的船,就放在工坊后面,免得跑路的时候来不及。” 第17章 双赢 一句话,让雷富贵刚喝进嘴里的茶全喷了出来:“你小子可别唬我?” 雷虎也知道自己这句半真实半玩笑的话有点唬人了,微笑道:“有备无患嘛。” 人来得比想像中的快。 此人是吴家的二管事,算是个可以做主的人物了。 一进院子,撇了撇嘴,是个人都看得出来,他对小?棚一样的马家铁铺不怎么看得上眼。 人家也不客气,一进门就大咧咧的坐在了主位上,没等仆妇茶水端上来,就开口道:“咱们家主对你们做仰月的那种钢料很感兴趣,不知道可否转让?” 这次出面谈判的就是雷虎了,两个中年男人眼观鼻,鼻观心,不动如山。 雷虎也不生气,慢悠悠的说道:“吴管事如此咄咄逼人,可不是谈生意的样子。” 吴管事抬起手,指了指雷虎,又指了指坐在雷虎对面的雷富贵和老马:“一个小商户,一个破落匠户,现在又推你这个毛头小子出来,还指望我世代簪缨的吴家对你们客气?” 双方见面不到一柱香时间,气氛就紧张了起来。 两个中年男人都开始攥拳头了,雷虎却是不慌不忙,他现在想要确实更多消息,只能耐下心来与之周旋:“那吴管事可否说说,贵家主想要这种钢料,是想要做什么? 咱们的轴承之所以比人家的好卖,靠的可全是这种钢料。” 来人显然比他想像的更为霸道,毫不客气的说道:“我吴家行事,何需向你们解释?说,这钢料的配方,你们卖还是不卖?” 如果赤裸裸的不顾吃相,也是让雷虎小小了吃惊了一下。 说好的乡绅名流呢?说好的世代簪缨呢?这么不要脸的么? 心里麻卖批,脸上却依然还是笑嘻嘻:“吴管事稍安勿燥,贵家主想要钢料的配方,无非也就是想挣钱,我这里有门更赚钱的生意,不知道吴管事有没有兴趣?” 吴管事脸色阴沉了下来:“更赚钱的生意?你莫不是在耍我?我吴家也是见过世面的,海也是出过的,要说赚钱,还有比得过将瓷器丝绸贩往海外赚钱?” 毛头小子的几句话,可不会让吴管事打消主意。 钢料配方赚不赚钱?肯定赚钱。 但它更重要的是,凭着它,可以拉进和关外鞑子的关系,为自家争取到更大的市场份额。 现在才崇祯五年,所有人都没觉得那些野人能打进中原大好江山,只把他们当作一群贼寇而已。 这世界上的什么生意最赚钱?当然是销赃来钱最快。 只要有好东西送过去,对方都不带讲价的,付钱无比痛快。 如果自己这边能帮对方弄到更好的钢料,不愁对方不承这个情。 雷虎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吴家来势汹汹,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样子,他还是有点舍不得抛下家业逃亡海外,只能抛出另一个诱饵。 质量更好的钢料,会加强敌人的武装,但镜子这种奢侈品,只会吸敌人的血,为自己所用。 仆妇搬上来的两面镜子,直接将嘴上说不要不要的吴管事刺激得直接跳了起来:“这是如何做到的?” 吴管事作为官宦之家的上层人物,自然是知道琉璃的,这个时候的琉璃也不是什么稀奇东西,但琉璃做成的平板,能将人照得纤发毕现,他却从来没听说过。 雷虎这次拿出的可不是那种巴掌大小的小玩艺,而是半人高的大家伙。 没办法,虽然现在销售队伍已经扩大到了三十八人,但靠着这种蚂蚁搬家的方式,根本连他们自己回来随便开两天工的产能都消化不了。 既然对方是苏州那边来的大豪商,而且背景深厚,他还是决定冒险一试。 “这是我在南京遇到的一个红毛鬼教我的,不过他的办法不太好,我们自己又改进了一下,才有现在这么好的效果。” 鬼话张口就来是一名催收经理的基本素质,这一点雷虎很有信心。 “这种镜子的做法我们要,钢料的配方我们也要。” 本来钢料配方吴涟给的是一千两的预算,但吴管事根本没想过给这些泥腿子这么多,来之前就已经想好了,最多给个百八十两打发一下。 现在一看还有意外之喜,也难得大方了一回:“这样,两样东西,给你们一千两,这可不是小数目。够你们买上百八十亩好田,安心做个地主了。” 吴管事是生意人,凭他的眼光,就眼前抬出来的这两面镜子,拿到外面去,千八百两都不在话下,如果运去海外,两三千两都有可能。 至于北边的那些鞑子,他们用得起这玩意的人就不多,没什么赚头。 泥腿子就是泥腿子,想必还没看出来这东西有多大利润,就这样轻易的拿了出来。 没想到,美梦还没做完,雷虎就打了他的脸:“吴管事,抱歉,这两样的配方我们都不会卖的,之所以拿出来,是想让吴家帮我们销售成品。” 吴管事的好心情一落千丈:“不知死活。你以为凭你们这些泥腿子,能保往这些宝物? 信不信只要我一封书信,马上就有人将你们这作坊查封,你们所有人都打入大牢,到时候你们交也得交,不交也得交。” 面对吴管事的威胁,两名中年男人腿都有点发抖了。雷富贵心里一个劲的庆幸自己前天刚花了两百多两买好了船,放在了工坊后面。 雷虎这小子说得没错,这些家伙果然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主。 雷虎却是稳坐钓鱼台:“这种镜子,一百两一面。” 又从袖子里摸出一面巴掌大小的来:“这种大小的,十两一面。” 看了看吴管事抽搐的表情,又接着说道:“我们知道吴管事背景深厚,但这南京城里也是卧虎藏龙,如果我们将这镜子的制作方法献给魏国公府,想必在南京城里,吴家也不肯跟国公府硬扛上?” 雷虎的意思也表达得很明显了:要么和我们合作,帮我们销售成品;要么我就将这镜子的制作方法献给魏国公府,让你鸡飞蛋打,毛都捞不到一根。 “好小子,你居然敢威胁我吴家?” 吴管事气得直接哆嗦,多少年了,多少年没尝过被人威胁的味道了。想不到这趟来南京城,居然给个毛孩子给威胁了。 雷虎摇了摇头:“这不是威胁,这是双赢。你们卖多少赚多少,我们也喝点汤汤水水,不至于将配方白送了出去。这样对大家都有好处。” 吴管事却是懒得听他的分析,他何时受过这种气,袖子一甩:“老夫懒得与你这黄口小儿作口舌之辩,有你后悔的时候。” 抬起头,带着两个随从,扬长而去。 等得人走了,雷富贵和老马也有点慌了,连忙凑了上来:“老虎,没事?这家伙要真到南京城里走关系,随便一队衙役就能让咱们万劫不复啊。” 雷虎也有点不淡定了,本来他觉得这块饼够大了,不说别的,光是一个日本市场,只要对方操作得好了,一年赚上几十万两白银都有可能,对方居然就这样甩手而去了。 “没有成熟的商业思维啊,都不能冷静的分析利弊,他是如何做上吴家的商业管事的?” 穿越到这种充满强盗思维的时空,雷虎也是头痛得很:“算了,准备一下,把船收拾好,反正咱们是顺流,倒也方便。 我怕这家伙还有什么坏心思,大家晚上打起精神来,注意一点。” 事到如今,雷富贵和老马两人也只能答应下来。心情沉重得像被人挖了祖坟。 “他娘的,事情本来好好的,咱们眼看着就要过上好日子了,这些狗日的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这工坊里的一?一木,都是老马带着两个儿子一点点的盖起来的,连这院子,也是两家人带着帮手,一点点的整治出来的,现在突然就要扔下这一大片基业,谁心里也难受。 安慰的拍了拍老马的手臂,说道:“怕什么,想要成大事,怎么可能没一点波折。有我这身本事,咱们两家人到那里都吃得上饭。” 说到底,雷虎的本事,才是这些人信心的来源,特别是前几天,老马拿着刚试制出来的第一把长枪试射过之后。 现在这番话,也只是人之常情。 众人收拾好心情,将一些必要之物随身打好包,放在身边,等着对方出招。 三人出得门来,吴管事的一位随从也是愤愤不平:“几个泥腿子,真是没睡醒,居然还想保着这等宝物的配方。 管事,咱们现在去拜访那位大人?” 吴管事“啪”的就是一耳光,抽在了这名随从脸上:“蠢货,那位大人都不去拜访。谁敢泄露今天的消息,我将你们两个都沉了海。” 说完还不解气,又给了这名随从一脚:“这他娘的是南京城,只要咱们去找了人,这等宝物的消息不就泄露出去了?到时候会有多少人上来抢食? 咱们不是带了一队好手,现在到他们出力的时候了。” 第18章 夜袭 世家做事,往往都不会只有一手准备。 文攻武斗是基本配置。 吴管事这次过来,除了两名随从,还从家丁中挑了十名好手。都是随船出海的汉子,杀得人,放得火。 这种手段一般不会用出来,但如果对方是毫无根基的泥腿子,那就无所谓了,总比为了这点事,去欠下一大堆人的人情要好。 一伙十来人就在城外找好地方等着。 到了后半夜,也没掩饰自己的行踪,大摇大摆的打着火把,就往作坊这边来了。 反正这个时候月稀风高,城外连个鬼影都没有,即使是有那么一两个在乡野间寻摸吃食果腹的流民,看到这群凶神恶煞的人,也早就躲得远远的了。 为什么不悄悄摸进来? 看不清路啊,就算是负责武力的家丁,也不是能天天混上肉吃的,十个人里面大半到了晚上都比瞎子强不了多少。 何况还不是自己熟悉的乡间地头,与其冒着风险,不如这样光明正大的打上门去。 谁叫那几个泥腿子自己作死,将作坊盖在城外,还是原来宝船厂附近,这里荒废了可不是一年两年了,附近都没什么人烟。 “兄弟们,可别太疯了。里面几个带头的可别上去就砍死了。主家还等着要配方呢,先把配方问出来再一刀砍了,扔到长江里面喂鱼。 这次吴管事可是说了,东西全部是咱们兄弟的,主家只要配方。” 领头的吴阿大并没有多紧张,一是这种事早就做熟手了,二是主家早将对方的消息摸得一清二楚,总共就五个男人,其中还有两个是半大小子,其它不过是些买回来仆佣而已,好像今天还只剩了些妇孺在家,那些男人应该是白天全派出去干活了。 对这种弱鸡一样的百姓,吴阿大砍过的不是一两个,一冲就散,毫无威胁而言。 一行人高一脚低一脚的走了一个多时辰,摸到了工坊附近。 吴阿大认真的看了看情况,果然不出他所料,除了江边传来的浪花声,整个作坊安静得很,一点灯火都没有。 “老三,你去将大门打开。” 这个时代的门大多是一根木栓在后面横着,拿刀尖往一边拨动几下,很容易的一个活。 老三上前拨门栓,其它人就站在他身后,抽刀的抽刀,给火枪装药的装药。 摆弄了一会,老三发声:“好了。” 话说完,抬腿就往大门踹去。 反正也是准备大开杀戒了,这个时候就没必要掩饰了,相反,半夜巨大的声响还能让里面的人心惊胆战,一时间呆楞在那里,砍起来跟砍木头一样,再舒爽不过了。 “哐”的一声巨响,大门应声而开,迎接老三的,不是惊慌失措的院子,而是伴随着一声声脆响的簇簇火光。 老三还没明白怎么回事,胸口就多了几个血洞,带着满眼的不可思议往地上倒了下去。 其它人也完全没有明白,好好的一个大门,为何突然变得如此璀璨,高速的子弹已经往身上招呼了过来。 拿着火枪的想举枪,却发现自己的火绳还没卡好;拿着刀的想举刀,却发现浑身软绵绵的,根本提不起一点力气来。 距离如此之近的偷袭,让这些人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八把左轮手枪的凶猛火力,在短短十秒多时间,全部倾泄到了他们身上,每个人都或多或少的挨上了几发。 不是雷虎他们枪法有多好,而是几乎都脸贴着脸了,枪管都顶在人家肚子上了,想打歪都难。 之所以只有八把手枪开火,是因为大家都将雷虎挡在了身后,让他的两把短管枪作为预备火力,万一有那命大的,也好让他补枪。 现在看来,左轮手枪放到17世纪的明朝,近战简直无敌。 一轮狂暴搂火下来,对方一个能站着的人也没有了,火把也被扔在了地上,在那里忽明忽灭,照得每个人脸上忽明忽暗,像极了地府中跑出来的厉鬼。 雷虎也是小脸发白,虽然前世电视电影上看了不少,穿越到这个时空之后,通过不断的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告诉自己这就是个强盗乐园,来给自己打气。 但第一次看到这么多人被枪杀在自己面前,那种感觉还是难以言喻。 不舒服归不舒服,但看到最先恢复过来的铁球居然收起枪,蹦蹦跳跳的要去扒尸体时,雷虎还是第一时间叫住了他:“铁球,站住。先检查枪,装好子弹。用脚将他们的武器踢开。” 其它三人听到他对铁球的喊话,第一时间也收回了自己的脚步。 不得不说,另外四人的接受能力还是比他强得多,可能他们本身就处在一个苦难的时代,对人世间的苦难看得多了,自然性情也更加坚韧。 雷虎不知道对方有没有装死的,但电影里看到了这种突然从地上跳起来的家伙,不得不留了一份谨慎。 他可不想胜利都在眼前了,万一自己一方有那位被人家劫持了,闹得满盘皆输的场面。 看到另外四人都在检查枪支,复装子弹,他咬了咬牙,拿好自己的两支手枪,慢慢上前。 一边往前走,一边在心里给自己打气:“既然来到了这个时代,就免不了这一遭,先从补枪练起,总好过直接开枪向活人射击。 这样也能避免以后动作犹疑,让人找到机会反杀。 别人死总好过自己死对不对。” 为了场面过于血腥,他没有向头射击,而是选择了胸部。 激躲出的子弹将尸体打得一跳,看着尸体胸口涌出暗红色的血液,他才放下心来。 “该死的小杂种,居然向死人补枪,这他娘的是有多怕死啊?” 躺在地上的吴阿大一边在心里咒骂,一边暗暗抽气。 他运气不错,当时正好站在老三背后,死鬼老三慢慢倒地帮他挡住了大部分的子弹,只有一发子弹打在了他左臂上,但这子弹太厉害了,直接将他带倒在地。 经验丰富的他,看到对方那连绵不绝的火力,那里还敢起身,只能将自己尽量隐藏在老三的尸体后面,希望找到机会反杀。 “狗日的,居然站这么远。” 这时候他也算看出来了,这个最后上来补枪的小东西应该是这里面的头领,就说了一句话,大家都听从了他的命令。 “近一点,再近一点,只要走到我一丈之内,跳起来将这个小杂种抓住,今天晚上就能活命。” 想法挺美好,现实太残酷。 苟字当头的雷虎怎么可能给这家伙机会,吴阿大和老三躺在一起,老三胸口都被打烂了,已经成了血糊糊;而吴阿大根本没机会搞点血浆打扮自己,一看身上就挺干净。 眼中带着冷笑,缓缓抬起了枪口。 吴阿大再也承受不住这种压力,直接从地上跳了起来。 刚才对方这种武器的邪门他已经看得一清二楚了,那是可以连绵不断的射出枪子的火器,想要在这么近的情况下逃生,根本就没有这种可能。 现在唯一的生路,就是抓住这个小杂种,以他作人质,不光能逃得性命,说不定还能完成任务。 面对一跃而起的吴阿大,早有心理准备的雷虎根本不带慌的,扳机连扣,弹仓里的四发子弹全部打在了吴阿大身上,强大的冲击力,让吴阿大身体颤抖不已,如同风中起舞的蒲公英。 “好厉害的火器!” 从喉咙中挤出了最后一句气,吴阿大睁着大眼,心有不甘的倒在了地上。 他是真的不甘心啊,自己一世英雄,无论是在苏州府,还是海船上,跟人好勇斗狠,帮吴家镇压佃户,与海盗挥刀砍杀,也算有点名声,今天居然就被个小崽子这样放倒在一片荒野之中。 其它四人这时候也吓了一跳,他们没想到,居然还真有装死的,躺在地上等着偷袭他们呢。 “狗日的,真够狡猾的。” 铁球恨恨的踢了吴阿大的尸体一脚。 这也幸亏是雷虎喊了他一句,不然最先冲出去的他,搞不好今天就着了道。 “可惜没了活口,也不知道是谁派来的。” 雷富贵有点后悔下手太狠了。 雷虎摇了摇头:“不用想了,肯定是吴家的。如果是南京城里的那些权贵,人家直接就带着衙役或者家丁来了,用不着大晚上偷偷摸摸的。 也就这种外地的想进南京抢食吃,而且还是吃独食,才搞了这么一出。” 对这些家伙的肆无忌惮,雷虎也是头疼得很。 白天才威胁过他,晚上就直接派人杀上门了。 这也幸亏是雷虎多长了一个心眼,让大家晚上就开始轮流值守,防止对方跳墙,不然的话,今天晚上搞不好就要吃亏。 看这些人的手掌,虎口处都是厚厚的老茧,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 这里面也就铁球一点都不愁,在尸体中间跳来跳去,一会欢呼这把刀不错,一会嫌弃人家的火枪垃圾。 当他从吴阿大身上摸出十来两银子之后,更是兴奋不已。 四人也懒得理他,凑在一起,老马最先开口:“一下杀了这么多人,我他娘的现在心尖子都在发颤,现在怎么办?” 第19章 博弈 现在雷虎已经缓过气来了,皱着眉头说道:“杀了人,当然是毁尸灭迹了。” 雷富贵看着地上那些血吡呼啦的尸体,也是点了点头:“长江这么大,往里面一扔就完事了。” 雷虎摇了摇头:“这可不行,虽然机会很小,但万一要是浮起来,或者冲到岸边被人听到了消息,多少是个麻烦。” 老马有点不理解:“这些人既然是吴家派来的,现在都不见了,吴家就肯定知道是我们做的,不管找不找得到尸体,他们可都不会跟你讲道理。” 雷虎踢了踢吴阿大的尸体,说道:“马叔,这你就错了。有证据的猜测,和完全没有证据的猜测可是两回事。 就算他明知道是我们做的,但在完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嘴上说得再硬气,心里也会有点底气不足的,这是人性。” 雷富贵和老马虽然不太理解雷虎所说的人性是什么意思,但看雷虎说得如此郑重,也只能点头应是。 反正轴承工坊里面的炼铁炉就没熄过火,勤劳肯干的铁锤都不用人搭手,两手一提,就是一具尸体扔到了独轮车上。 武器包括大刀长枪这些,也全部扔到坩埚里炼化。 十来具尸体很快就收拾得干干净净,一群人刚准备去休息,却又被雷虎叫住,拿出锄头铁锹,将院子门口那些沾染了血迹的泥土全部铲掉,然后又从别处铲来新土,一一补上,又将唯一的一辆运货的马车拉出来,在上面反复辗压。 “老虎,你这也太过小心了,这样做真的有用吗?” 雷虎一边踩着泥土,一边回答道:“有没有用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如果咱们不养成这种不留破绽的习惯,以后但凡出一次问题,咱们就可能把命送掉。” 涉及到自己的小命,大家总是很细心。 总算收拾完院子门口,雷虎又将手指向了铁球,这家伙搜刮尸体最积极:“把你搜出来的那些银子铜钱全部拿出来,现在马上到炼铁房去,将它们全部化了。” 这个时代,很多大户人家喜欢在银子上留下自己家的印记,雷虎可不想阴沟里翻船。 事情做到这个地步,两名中年男人终于服气了,互相对视一眼,那忐忑的心情算是安定了那么一点点。 留下活蹦乱跳的铁球继续放哨,其它四人都是默不作声的回房补觉。 不管其它人睡不睡得着,头一次玩得这么大的雷虎却是精神疲惫到了极点,将脸海里那血糊糊的一幕强行赶走,躺在床上就昏睡了过去。 正在梦里对着吴阿大那张扭曲的大脸狂抽陈耳光,却被人疯狂的摇醒了。 张开眼一看,两家其它六人全部站在了自己的卧室里面,都是一脸的恐慌和不安。 “那个吴管事又来了,现在站在院子外面,口口声声找我们要人呢。” 雷富贵有作坊后面那艘船打底,还是沉得住气的。 “来了多少人?” 雷虎首先就关心这个问题。 “三个。就他自己和昨天一起过来的两个随从。” 听到这话,雷虎咧开嘴笑了起来:“放心,既然是这样,说明人家根本就不是来找麻烦的。咱们有大生意要上门了。” 一屋人都呆住了,这是什么逻辑,就凭人数就知道人家不是来找麻烦的? 人家明明站在门外要人好不好。 下床抹了一把脸,雷虎大踏步向门外走去:“真的翻脸,怎么可能只有三个人上门?说不定咱们现在已经被捕快和卫所包围了。” “吴管事,别来无恙?” 看着笑呵呵的站在院子门口的雷虎,吴管事气就不打一处来:“黄口小儿,你们把我吴家的十个人弄到哪里去了?” 雷虎摆出一副吃惊的样子:“你们吴家的人,当然只有你们吴家自己知道,现在上我们家来要人,这是何道理?” 吴管事气得直哆嗦,一肩膀撞开雷虎,直接就往正堂走去:“我不管你如何狡辩,今天不把这十来号人交出来,我跟你们没完。” 他是真心疼啊,这十来号人,是他从吴家上百打手中精挑细选的好手,跟他在海上纵横四方,花了大把银子喂出来的,作为自己的心腹手下培养的。 从昨天晚上派出来之后,他是左等没等到人,右等也没等到人,这他娘的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是? 雷虎跟了进来,看着坐在上首的吴管事,两手一摊:“说来我也纳闷得很,吴管事这一大早的,就气势汹汹的上门找我要人,这是那门子道理?” 吴管事看他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差点没一口老血喷出来:“你!” 难道要他说,他自己将人派出来,准备绑架雷家的人去勒索配方,结果派出来的人都不见了? 大家都讲究一个能做不能说,他要有多蠢,才会自己将刀递到别人手上? 喘了口气,吴管事继续发狠:“你们不过一群泥腿子,信不信我现在一封帖子递到南京府衙,将你们全部下了大牢,我就不信,大刑伺候之下,撬不开你们的嘴。” 雷虎前世什么狠话没听过,这种话,他当一阵风吹过就好了:“谁知道呢,也许是走错了路,掉到长江里面被水冲走了;也许是出门办事的时候,吴管事给的银子多了点,人家带着银子跑路了,或者干脆就是被人打了闷棍。晚上黑灯瞎火的,什么意外都有可能发生。” 吴管事看着这个一脸无所谓的黄口小儿,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心里的怒火几乎快要淹没那点所剩不多的理智。 雷虎看到火候已经差不多了,也不再撩拨吴管事:“这十个人去哪了,吴管事其实并不在意,对不对? 不如我们来详细谈谈镜子的生意?” 一句话,让旁边紧张得直抖的一群人差点扑在地上:小祖宗,你没看吴管事那吃人的眼神吗? 吴管事的回答并不出人意料:“谁耐烦跟你谈那镜子的生意?我问你交人还是不交?” 雷虎却依然那副老神在在的表情:“人呢?我们是没看到,如果吴管事对镜子生意没兴趣,那就好走不送。 我今天还要去魏国公府献宝,就不送吴管事了。” 主人下了逐客令,吴管事却是纹丝不动,只是死死的盯着雷虎。 两人对视了足足两分钟时间,最后还是吴管事败下阵来:“他娘的,你有种。 你家的镜子全部交给吴家代销,不准外卖。” 雷虎为何如此有恃无恐? 无他,因为他很清楚,在这些明末的权贵们的眼中,银子才是一切,他们连国家都可以弃之不顾,何况这区区的十条人命。 如果吴管事真是为了这十条人命找点门来,来的就绝不会是他们这三个人。 以他们的办事作风,绝对会是直接带着大群捕快衙役,或者干脆出动卫所士兵。 这点面子,南京的诸位官员绝对会给,而且吴家也不缺驱使这些官员动弹的银子。 至于公理法律?明朝的绝大多数官员有那玩意吗? 吴管事进门大呼小叫,蛮横无理,口口声声要昨天那十个人,无非是为了给雷家压力,以便在谈判中获得更大的优势。 现在看雷虎死不认账,难道吴管事就真的放着几十万两的银子不去挣,非要搞得人人皆知,将大好的好处丢出去? 何况这小子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他要真发起狠来,将镜子献到了魏国公府,他吴家到最后怕是毛都捞不到一根,那十个人就真的白搭进去了。 吴家在苏州都还没到一言九鼎的程度,何况在这卧虎盘龙的南京城? 对吴管事丢出来的条件,雷虎答应得很痛快:“行啊,想要包销权,五十万两银子的押金,一年销售额不得少于两百万两。” 这句话一出,不光是吴管事,包括其它人,也差点一跟着扎在地上。 “小子好大的口气,你知道五十万两有多少吗?一年卖两百万两的货,你去抢都抢不到这么多。” 吴管事这次是真的说的真心话,既然开始谈生意,自然是你来我往,但现在雷虎提的这个条件,让他觉得这小子是不是得了失心疯了。 朝廷一年的岁入才多少?四百万不到!他就敢开口让吴家一年帮他卖两百万两银子的货。 雷虎却是给了他一个鄙视的眼神:“有多大肚子吃多少饭,既然没那个实力,就不要上来就说全部包销。” “你!” 吴管事是真的有点后悔,今天为什么出门的时候净想着那几十万两的利润了。 早知道这小子让他受这么多气,他就该直接带人过来,将这破庄子给平了。 咬了咬牙,勉强压下了自己的火气,几乎是带吼的:“我不管这些,大明朝内你卖给谁我管不着,但你要卖出海的话,谁能卖,谁不能卖,必须要吴家同意。” 雷虎等的就是他这句话,两手一拍:“成交,我们可以将镜子的海外经销全部交给你们吴家打理,只要你们给出诚意。” 第20章 重赏才有勇夫 两个都恨不得将对方剥皮剔骨的人,在利益的驱使下,却不得不妥协。 从早上吴管事进门,一直吵到日落西山,双方才算是达成了一个初步协议。 吴家将以年销二十万两保底的代价,获得雷家镜子的海外独家销售权。保证金五万两白银。 主要的事项谈妥了,其它的诸如吴家出面在官面上打个招呼之类的小事,倒也只是举手之劳。 虽然大家现在已经成了合作伙伴,但吴管事一看到雷虎这破孩子就来气,连雷富贵苦心挽留吃顿晚饭的面子都不肯给,只撂下一句“我会尽快安排银子过来备货”,就气冲冲的走了。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白白浪费吴阿大等人十数条性命。 送走吴管事等人,所有人都松了口气,马上又为即将到手的巨额利益欢欣鼓舞起来。 唯有雷富贵还保留着一丝清明:“他就甘愿咽下这口气?” 雷虎摇了摇头:“在这些官绅之家眼里,别人的鲜血,那里比得过自己的利益? 前提是咱们的镜子确实能让他们赚到大钱,如果在海外的销路不好,他们立马会翻脸。” 雷富贵对这点倒是有信心:“不至于,不至于。就咱们家那些农夫,拿着镜子去外地都能找到销路,他们这种人,办法应该更多。” 倒是一直不爱说话的铁锤,这时候也靠了过来:“老虎,既然现在不差钱了,咱们的那个长枪是不是可以开始试验了?” 这个木讷老实的青年,却一直对各种暴力凶器有着狂热的兴趣。 前些天,他甚至跑来跟雷虎商量,要不要先自己铸门火炮试验一下。 对他这种作死的精神,雷虎只能严辞拒绝。 开玩笑,那玩意一开火,声震十里,嫌南京城里的大人们不来找麻烦吗? “开始试制。后面还要修正,试验,各种调整,争取半年之内能完成。” 现在的这种情况,雷虎只能小步快跑。 没有靠山,自己实力不够,只能试验这些东西的小批量制作方法,储备技术,所以每前进一步都要小心翼翼。 一群人正在院子里说着话,却看到外派的王二狗和他那个组员一起进了院门。 两人看到院子里的一群人,直接走了过来,给雷富贵和雷虎行礼:“老爷,少爷,我们回来了。” 雷虎打量着两人,虽然风尘仆仆,一脸疲惫,但明显两人的精神都极为亢奋。 不用说,这一趟他们镜子加轴承,带了几百两银子的货物出门,现在货物卖光了回来,至少也赚了一两千两银子,对他们这种前两个月还在生死线上挣扎的贫民来说,跟中了千万大奖也没区别了。 王二狗这个礼倒是敬得不丝不苟,他同伴就没那么认真了,明显有点敷衍。 也是,怀里揣了上千两银票,只怕也没人甘心在人家家里,做个低三下四的家仆了。 雷富贵认真的看了看两人,也没有多说,挥了挥手,说道:“既然回来了,就先回去好好休息,有事明天再说。” 等到两人退下,雷富贵感叹了一声:“老虎,你当时怎么想的?有些人手里有钱了,怎么会甘心久居人下? 看样子他们这趟收获不小,咱们难道就这样扣着人家的身契不放? 这样时间久了,只怕人会心生怨怼,坏了咱们的事啊。” 雷虎点了点头:“确实如此。” 雷富贵听他居然说出这种话来,瞪大了眼睛:“确实如此?你知道还拿这样的主意?” 一时间,雷富贵和老马都以为自己这把年纪了,将希望寄托在雷虎这屁大孩子身上,是不是被某种不能言说的期望冲昏了头脑。 雷虎现在能够完全信任的也就面前这几个人,干脆将他们全部拉进了正堂,等众人一一坐定,才开始慢慢解释。 “当时的情况大家也清楚,咱们总共就这么五个人。说是五个,我和铁球也是半大小子,其实能顶用的也就三个。 但两个作坊都是一大摊子事,难道要你们三位出门去卖东西? 外面的风险,难道还要我多说吗?无论你们这其中损失那一个,都是我们承受不起的。 想要人家冒风险,就要给出好处。 这些人都是些农夫出身,没有眼睛看得到的好处,他们谁会这么卖力?” 老马也点了点头:“老虎说得有道理,换作是我以前,如果好不容易找个能吃饱穿暖的主家,肯定也不愿意挪窝。 即使能将他们赶出门去,可他们直接说货物丢失了,损坏了,我们没办法跟着,也拿他们没办法。” 雷富贵叹息了一声:“这些我都懂,现在的问题是,随着这批人全部回来,他们肯定都揣了几百上千两银子在怀里,到时候怎么办? 放他们出去,难保他们不在外面乱说。 不放他们出去,以后做事肯定没有那么尽心尽力,搞不好还会生出乱子来。” 雷虎弹了弹手指头:“人各有志,想走的就走呗。但也不是直接让他们赎了身契就走。 咱们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销售人员,就这么放走了,就太可惜了。 反正他们现在手里也有钱了,就让他们到自己负责的城市去开个店铺,咱们给他们当地的独家销售权,这样以后他们是为自己挣钱,不愁他们做事不上心。” 雷富贵和老马听得这话,都是倒吸了口凉气:老虎这小子是真大方啊。 雷虎一看他们两人的表情,就明白他们在想什么了:“从来没有人能将钱挣完的,与其这个钱让别人去挣,还不如让这些和咱们有香火情的人去挣,以后咱们在当地有事,多少有能说得上话的人。” 第三批的人又有两组人迟迟未归,算下来,这样的人员损失已经达到了15的惊人比例。 这也是雷虎愿意给这些人如此大的利润空间的原因。 毕竟没有重赏那有勇夫? 何况他还准备让他们到处地去开拓业务,这个时代,一名陌生人想要在当地站稳脚跟,可不是件容易事,那些留存的利润,也不过是为了帮助他们更好的做事而已。 雷家不过少赚了点钱,却规避了绝大多数的风险,实在太划算了好不好。 人员回归之后,镜子工坊开始开足马力开工,为吴家备货。 面对某些人流露出来,想要为自家人赎身的想法,雷富贵显得非常平淡,只是推说现在雷家大事由雷虎做主,让他们听从雷虎安排。 “二狗,看这主家的意思,好像不愿意放我们走啊,莫非是想反悔?咱们当时签身契的时候,可是说好的,赎身钱两百两银子,拿出银子就放人。” 王二狗瞟了这位同伴一眼,有点不想跟他说话,但耐不住这位一直念叨,看在大家一起冒险,一起赚钱的份上,只好耐住性子,开导几句:“你来了多久?” “一个半月啊,怎么了?” 王二狗掸了掸他身上那套新买的衣服,说道:“是啊,才一个半月啊。就吃上了肉,穿上了新衣服,怀里也揣着上千两银子,确实不一样了。” 同伴被他的眼神看得有点恼火:“二狗,你什么意思?” 王二狗没有理他,自顾自的将药剂往玻璃板上涂:“你当时签身契的时候,只怕做梦都没想过自己能挣到两百两银子,能够给自家人赎身? 当时不过是想找个能吃饱饭的地方,何况这才仅仅一个半月时间,就挣了上千两银子,你觉得主家对你不仁义了?” 同伴有点词穷,只好小声哼哼:“主家的恩情确实不小,但我也没说不出这两百两银子。 要知道,当时买下咱们,主家也就花了二十两。 这一个半月时间,主家可就赚了十倍。” 王二狗这下可是真来火了,一把薅住对方的衣领子:“你出门在外的时候,你家老娘,婆娘,孩子吃的住的,可全是主家的,就那几个妇人孩子,干的那点活,能值回她们吃的穿的吗? 更别说少爷还教你们孩子读书认字,就凭你在南京城外饿得半死的本事,你这辈子能挣到一千两银子? 狗东西,不是老子在扬州城东奔西跑,东西能卖得出去?你除了能背着东西在那里哼哼,你还会什么? 狗都不如的东西!” 要不是工坊严令不许打架,今天王二狗就大耳光子抽他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这一幕却刚好被来巡视的雷虎看见,王二狗赶紧松了手,继续装模作样的刷起药剂来。 有时候王二狗是真佩服自家的少爷,就这种药剂,拿把刷子往那不值钱的琉璃板背面一刷,就能将虽然稀奇,但并不是很珍贵的琉璃板,变成价值万金的镜子。 他作为一个上过几年学的人,对这种点石成金的本事是深深敬服的。也就是他同伴这种大字不识的憨货,才觉得挣了钱是自己的本事。 “王二狗,你怎么薅人领口?” 不等王二狗解释,雷虎招了招手:“你出来一下。” 王二狗狠狠的看了满脸哀求之色的同伴一眼,甩手跟着雷虎出了工坊。 第21章 人都有野心 王二狗与同伴的争执,雷虎也听了几句到耳朵里,现在就想听听他的意见。 没想到,没等雷虎发问,王二狗就将对方卖了个干干净净,将他与对方争执的原因抖了个底朝天。 “少爷,不如您干脆下令,将大家手中的银子全收起来,免得他们一天到晚想别的心思。” 雷虎哑然失笑,没想到这个王二狗却是个忠心的,只是这忠心是如何来的,雷虎却是有点不理解。 “这可不行,咱们做主家的,最忌讳的就是朝令夕改,信用坏了,将来做什么,人家都不会信了。” 王二狗有点着急:“可是大家现在手里大把银子,都想要着赎身了去自立门户,少爷你们不是吃亏了么?” 雷虎玩味的笑道:“大家手里有银子,你手里应该是最多的,这不是好事么?” 王二狗苦笑:“我一路从北边逃难过来,看到的有钱人,要么是读书人,要么是祖上传下来,家里有靠山,或者有从小培养的一大堆家生子,做什么事都有帮手,要么就是一大家子人,别人轻易不敢动他们。 如果我们这些人出去,怀里揣着上千两的现银,势单力薄的,只怕不用那些老爷们出手,光是那些地痞流氓,就能让我们这些人家破人亡。” 雷虎有点惊讶,如此清醒的人,他可是第一次见到。 “读过书?” 王二狗苦笑:“家祖是秀才,靠着免钱免粮,攒下几十亩家业。可惜家父读书没考出来,都卖了,到了我这一代,就只是识得几一些字,靠给人写写画画糊口。 现在北方乱起来了,写写画画也活不下去,只能到往南跑。 跑到这边,我这点东西根本没人看得上,才落得如此境地。” 也对,南方文秀之地,街上只怕随便拉个帮人写信的老先生,才学都胜过王二狗,他这点东西,怕是真的混不上饭吃。 “这是用的假名?” 既然是读过书的人,肯定不会叫二狗这个名字。 “沦落于此,无脸见人,不得已为之,记少爷海涵。” 雷虎点了点头:“既然如此,为何人家都想着出去,你却甘愿留在雷家?” 雷虎不好把话说得太透,这个时代的人都要脸皮,特别是读过几本书的。 像王二狗这种读过书,在有机会赎身的时候,还甘愿留在人家为奴为仆的,简直不可相象。 王二狗苦笑:“现在天下大乱,权贵当道,像我这种手无缚鸡之人,带着一家子老的老,小的小,毫无自保之力,只怕刚安下身来,就要被人找上门来勒索。 而少爷这里,只是正常做工,对下人也从无打骂苛刻之事,更是吃得好睡得好,实为天下第一等的安乐窝。” 雷虎拿眼睛斜着看他:“你觉得我信?一个敢于冒险出头走远路经商的人,会贪图安逸?” 雷虎可是记得,当时招募人出门销货的时候,可是王二狗第一个站出来的。 这家伙担心老娘,婆娘孩子可能是真的,但他自己肯定不是怕死之人。 王二狗也定定的看着雷虎,看到雷虎似乎不愿意就这样放过他,只能硬着头皮答道:“这是其一,其二嘛,少爷的连发火枪真的很厉害。” 说完这话,王二狗再不敢和雷虎对视,只是低头,拿眼睛瞟着雷虎腰间两侧的突起。 雷虎这时候的身高已接近一米六,和二十多岁的王二狗相差仿佛,听到这话,雷虎直接笑了出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不错,我们专门跑到外面,就为了避开你们,都被你注意到了。” 王二狗呐呐道:“我没有看到,就是年少的时候也玩过火枪,闻到你们回来时身上的火药味。 至于猜到少爷你们的火枪能打连发,是我有一次偷偷跟到能听到枪声的地方,自己猜测的。 我们打火枪,要几十息才能开一次火,但少爷你们外出试枪,一开火就是连续六次,中间间隔时间都差不多,我自己就琢磨着少爷手中的火枪肯定是能连发。” 这个时代造火枪并不是什么稀奇事,很多铁匠都会敲敲打打弄一支出来,卖给猎户打猎,或者大户人家做镇压佃户的武器之一。 但要说多好用,那就是一言难尽了。 一来是命中靠天意;二来是未伤人,先伤已;三是射程近,射速还慢,操作麻烦,铁匠手艺不过关的,还不如一副上好的弓箭。 作为秀才家庭出身的王二狗,他太明白能够连射六发的火枪所代表的意义了。 而且在远处听那枪声,可比他以前自己接触过的火枪的声音来得更清脆,更迅疾。 他不太懂家主想干什么,但这种自己偷偷摸摸研究火枪,还取得如此巨大进展的家主,肯定是一个强有力的保护者。 他现在需要什么? 一个足够安全,足够富足的地方,能让他安安稳稳的将两个孩子养大,最好还能和自家娘子多生几个,别断了老王家的香火。 至于家仆身份,早在订契的时候他就上了心了,全家人两百两银子的赎身银。 确实是很惊人的一笔数字,如果他拿不出来,也别想着出来自立门户,因为那代表着他根本没实力在外面安家。 安家代表着要有房子,有耕地,有大牲畜,可不是为了脱了雷家的仆人身份,再给人去做那朝不保夕的佃户。 他是仔细算过了,主家给男劳力是一两银子一个月,全家人都包吃包住,妇女孩子参加劳动,也会给些零花钱。 自己一家人,大概七年就能攒够赎身银子,到时候两个孩子也能出来干活了,再用五年时间,就能攒个两三百两银子,到时候就有钱置业了,这不比在外面漂着,朝不保夕要强得多? 只是千算万算,没想到主家给了他这么大个惊喜。 来了一个多月,他就攒下了足足一千二百两银子。赎完身,全家还能剩下一千两。 这可是一千两,这时候江南的好地,一亩不过也就四五两银子。 但怀里揣着一千多两银子,他在回来的路上就想清楚了,这时候还真不能离开雷家。 一来像他自己所说的那样,保不住。 他一个外乡人,突然跑到某地,买上两百亩好地,想要做个富家翁,他敢保证,不用一个月,就会被当地的流氓衙役吃个干干净净。 二来他也不想走。 雷家对他的恩情,他心里很清楚。他也是读过几天圣贤书的人,这种过河拆桥的行为,如果被他那埋在土里的老爹知道了,肯定要指着他鼻子破口大骂他忘恩负义。 他自己也是个精细的人,从进雷家门起,他就觉得雷马两家的人有点神神叨叨的,一天到晚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让他直接去偷看,他自己的内心不允许,但摸到远一点的地方去偷听一下动静,他就没办法违抗自己的本心了。 不料到这一偷听,却偷听到了一个惊天大秘密。 雷家居然有可以连发的火枪,而且从声音判断,还是非常好使的那种。 这种发现,让本就不想挪窝的他,内心萌生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他可不是那些土里刨食的农夫,他是有理法有追求的。 他就是被那些野心家逼到南方来的,如何不知道现在朝廷破败成什么样子了。 那些农民出身的流寇杀官斩将,到处作乱,把朝廷打得焦头烂额。 虽然他照样还是看不起那些流寇,但雷家这搞法,明显跟流寇不是一个路数。 即使雷家没有这么胆大包天,但也绝不是什么好拿捏的软柿子,即使雷家只想做个大豪商,他王二狗先下手为强,将来有很大机会混个好位置,那也比出去做块肥肉强。 更让他欣喜的是,雷家从来不欺压他们这些人,平时说话做事很有大家之风。 既然如此,将自己卖给雷家又如何? 这乱世,有一口饱饭,就不差人投奔,何况雷家给的不仅仅是一口饱饭。 雷虎摆了摆手:“连发不连发的不重要,都是些小玩意。我是准备放一批人出去,看你的样子,你是准备留下了?” 王二狗心里很清楚,当他当着雷虎的面,说出对方连发火枪的秘密的时候,就绝无可能脱离雷家独立门户了。 用力的点了点头:“我如果说愿意给人做一辈子仆人,那是假话,但知道了这么多事,我这辈子就交给雷少爷了,将来孩子们大了,少爷给他们除籍就够了。” 说话得很清楚,也很坚决,但雷虎并不会以为真能靠一时的兴致保持住一个人一世的忠心。 所谓下属对上司的忠心,对上司其实也是一种压力,这种压力逼迫着你往前走,要带着下面这些人走向更好的生活,更高的位置。 至少至少也要保持住现在的状态,不然这种忠心是会被不断消磨的。 毕竟连崇祯皇帝,最后陪他上吊的,也仅仅只有一个太监王承恩而已。 “先帮我把工坊管起来,过几天给你看个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