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崇祯,开局释放魏忠贤》 第1章 开局艰难诸事烦 大明。 天启七年。 九月。 秋意渐浓。 树上的叶子渐渐黄了,被风一吹刮得到处都是,凭空给这古老的紫禁城增添了几分萧索。 娇羞的太阳从云层里露出脑袋,阳光照在金色的琉璃瓦上,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养心殿。 张子明坐在铜镜前,看着镜子中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抖着。 他伸出白皙的手指,刚触碰到自己的脸,随即又闪电般的缩了回去。 良久。 镜子里那双如死水般的眸子,骤然迸发了生机,一抹异彩转瞬即逝。 “我…没死…” 张子明伸出手,贪婪的揉搓着自己的新脸,欢喜的有些发狂。 他是华夏着名的明史专家,在参加完活动回家的路上遭遇了车祸,没成想灵魂竟然穿越到了几百年前,明思宗朱由检的身上。 朱由检以皇五弟的身份继承大统,在明朝虽不罕见,却也算是空降的“领导”了。 即位之初。 他勤于政事,厉行节俭,推陈出新,摆出了一副明主做派。 然而。 彼时的大明已然病入膏肓。 环境上。 小冰河时代降临,各种天灾接踵而至。 朝堂上。 历经万历、天启两朝,朝中的大臣们早已忘却了入仕时,为天下百姓谋福祉的初衷。 他们整天想着将对手干掉、拉下马。最后成就了东林党。 这群伪君子们高喊着廉洁奉公、振兴吏治的口号,将一个个对手拍在了沙滩上,顺便赚了个盆满钵满。 经济上。 地主乡绅与官员勾结,大肆地兼并土地,老百姓没了地,失去了生活来源,自然没办法给朝廷交税。税收不上来国库就空虚,空虚了当官的就剥削百姓,百姓被剥削急了就造反,朝廷出兵平叛又没钱,就此陷入了死循环。 军事上。 辽东的边军可谓是大明硕果仅存的精锐部队了。 固然每年有大量军费供养,但他们依旧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 为什么? 因为贪腐严重。 军费经过层层剥削,能落在士兵手里的钱粮少的可怜。吃不饱饭谁特娘的愿意给你卖命。 归根结底。 此时的大明已经烂透了,崇祯皇帝能坚持十七年才亡国,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也算是一个奇迹。 张子明清楚这一点。 他不急于建立自己的基本盘,从哪搞到钱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情。 前世今生的记忆相互交织,最后融合到了一起。 张子明。 哦不。 现在我们应该叫他朱由检了。 朱由检轻轻咳嗽一声,对门外喊道:“来人。” 咯吱。 门开了。 一个老太监推门走了进来,他弓着身子来到近前,低眉顺眼的问道:“皇爷,奴婢在呢。” 朱由检只是瞥了他一眼,便知道了老太监的名字,开口问道:“王大伴,魏忠贤去哪了?朕今个儿怎么没见到他?” 王德化给朱由检倒了杯茶,笑呵呵的说道:“您忘了吗?昨日您去了魏忠贤的差事,令其回凤阳老家守陵去啦,此时怕是已经出了京城了。” “嗯?” 听到魏忠贤还没死,朱由检长舒了一口气。 如果说加剧大明灭亡的因素有哪些,魏忠贤的死绝对是能排到前三的。 魏忠贤在的时候,朝堂上的众臣都乖乖的听皇帝摆布。 打嘴炮? 当锦衣卫和东厂是吃干饭的啊! 若是讨教学问,他们可能大字不识几个。但你要问怎么折磨人,只怕他们说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如果把锦衣卫和东厂比作两把刀身,那么魏忠贤便是最锋利的刀刃。 他能准确无误的直奔敌人要害,让敌人闻风丧胆,不敢与之为敌。 如此而来。 皇帝便可以稳稳地把控着朝政,慢慢地建立自己的基本盘。 朱由检笑了,对王德化说道:“即刻派快马星夜召回魏忠贤,迟一点朕要你的狗命。” “啊?” 听到皇帝要召回魏忠贤,王德化的心里咯噔一下。 天呐。 让那个瘟神回来干什么? 虽然心中不情愿,但王德化不敢有丝毫的懈怠,跌跌撞撞的跑出去传令去了。 世人皆说。 当今陛下乃是不世出的圣主明君。 但只有他们这些在乾清宫里伺候的宫女、太监清楚,自家皇帝有多么刻薄寡恩。 就说前几日。 一个宫女不小心打碎了茶盏,就惹得陛下盛怒,将其拖出去乱棍打死了,现在尸首指不定在宫中哪个枯井里扔着呢。 伺候如此性格残暴的皇帝,大家都小心翼翼的,生怕步那宫女的后尘。 魏忠贤要回来了,朱由检的心中踏实了许多,肚子咕噜噜的叫了起来,他又喊道:“快传膳,朕要饿死了。” “遵旨。” 门外有人应答,随后急促的脚步声愈来愈远。 第2章 雷霆雨露皆上恩 稍倾。 乾清宫大总管王承恩端着几样素净的小菜走了进来。 看着盘子中的素菜,朱由检皱着眉头说道:“王大伴,朕今个儿想吃些肉。” 王承恩放下托盘,噗通一声跪倒地上,声音颤抖地说道:“皇爷容禀,您登基以后吩咐宫中各处节省开支,御膳房那边已经半个月没进过肉食了。 您今个儿想吃肉,这是大好事儿,奴婢欢喜的紧,但御膳房那边仓促之间没有准备,坏了您的雅兴,请陛下责罚。” 这本不是什么大事儿。 但谁让王承恩摊上这么个刻薄寡恩的主子呢? 看着抖若筛糠的王承恩,朱由检哈哈大笑,摆摆手说道:“罢了,罢了,这事儿不怪你,快起来!” 啊? 皇帝今天怎么变性子了? 本以为今天难逃挨板子了,结果竟然啥事儿都没有,王承恩高兴坏了,赶忙起身伺候着皇帝用膳。 该说不说的。 虽然只是几样素菜,但仗着御膳房的师傅们手艺不错,朱由检吃的倒也香甜。 用完了饭。 王承恩小心翼翼的收拾着碗筷,那谨慎的模样看的朱由检差点笑出了声。 “王大伴,你的忠心朕是知道的,做事儿随意些就是了。”喝了口茶,朱由检又道:“传朕的口谕,让许显纯进进宫一趟。” 许显纯。 锦衣卫都指挥俭事。 魏忠贤手下的五彪之一,为人心狠手辣,尤其擅长刑狱拷打。 其祖母是明世宗朱厚熜之女,算起来身体里也流淌着朱家的血脉。 有这层关系在,再加上许显纯的特殊属性,他还是堪得一用的。 王承恩收好了碗筷,立刻跑出去传旨了。 半炷香的时间。 王承恩小跑着进来,小声回道:“皇爷,许大人已经在殿外候着了。” “唔。” 朱由检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王承恩秒懂。 毕恭毕敬的站在了龙椅后头,修长的手指搭在朱由检的肩膀上,轻轻地捏着。 轰隆隆。 老天爷的脸真跟孩子一样,说变就变,刚才还晴空万里的天空,忽然堆满了乌云,黑压压的让人心里很不舒服。 淅淅沥沥,噼里啪啦。 下雨了。 许显纯笔直地跪在殿外,任由冰冷刺骨的雨水打在身上,半点都不敢动弹。 喝了两杯茶,朱由检活动了下筋骨,淡淡地道:“让他进来。” “是。” “宣许显纯觐见…” 踏踏踏。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后,许显纯浑身湿漉漉地走了进来。 “微臣参见陛下。” 看着地上的许显纯,朱由检猛地站起身,将手中的茶杯砸到了他的脑袋上,随即怒喝道:“许显纯,朝中有大臣弹劾你勾结阉党、意图谋反,你知罪嘛?” 我靠。 这大帽子谁受得了? 许显纯吓麻了,任由殷红的血液从脑袋上留下来,解释道:“陛下,冤枉啊,这些年臣一直奉旨办差,不敢有丝毫懈怠,他们在污蔑臣!” “污蔑?”朱由检冷笑,随手抓起桌子上的奏折丢在地上,喝道: “攀附魏忠贤,巧立名目,害死诸多朝中大员,你还敢狡辩? 袁化中、杨涟、左光斗、魏大忠、周朝瑞、顾大章,这些人难道不是你害死的? 你以为你是朕的亲戚,朕就不会杀了你吗?嗯?” 唉呀妈呀! 今天皇帝咋滴了。 上来就这么大火气。 还翻出了陈年旧账,这到底要闹哪样? 许显纯表示自己害怕极了,膝行着前进了几步,抱着朱由检的大腿嚎道: “陛下。 您明鉴啊! 臣都是遵照着先皇的旨意,照章办案,按律拿人呀。 兴许。 办案的过程中使了些手段,但臣这一切都是为了办差啊。 陛下! 求求您饶了臣这条狗命!” 为了活命。 许显纯使出了浑身解数,把自己装扮成了可怜虫,跪在地上哭的死去活来的。 朱由检被他吵得脑仁都大了,指着一旁的王承恩说道:“叉出去,赏他二十大板。” “奴婢遵旨。” 立刻就有两个虎背熊腰的太监冲了过来,将许显纯架了出去。 王承恩偷眼看了眼皇帝,见后者坐回到龙椅上,慢条斯理的喝着茶,顿时就明白了。 养心殿外。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 有人在殿前摆上了长条凳子,然后将许显纯脸朝下按了上去。 “陛下…” “饶命啊…陛下,臣知道错了…您给次机会…” 许显纯吓坏了,以为皇帝要杀他,求饶的声音跟待宰的猪一样。 忽然。 一双黑色的朝靴出现在他的眼前,紧接着头顶传来王承恩阴柔的声音:“许大人,咱家也是奉命行事,您担待着点。” 言罢。 王承恩后退了几步,吩咐道:“下手麻利点,二十下,查清楚喽。” “遵旨。” 负责行刑的太监抱着水火棍躬身领命,抬头的时候瞥了眼王承恩的站姿后,心中就有数了。 经过千年间的王朝更替,宫里早已形成了一套完整的行刑制度和方法。 打板子里也有学问。 若是负责监刑的人负手而立,双脚呈外八字分开,这便是放。 别看打的皮来肉绽的,实际上休养几天就活蹦乱跳的了。 若是负责监刑的人垂手而立,双脚呈内八字并拢,这就是杀。 表面上看着只是有些淤血,实际上皮肤下面的肉已经被打烂了,在医学条件不发达的古代,用不了多长时间就嘎了。 王承恩清楚。 朱由检若是真的想要许显纯的命,就不必如此大费周章了。 想来。 定是这许显纯有利用的价值。 所以。 王承恩用暗语给行刑的太监传达了自己的意思,后者自然秒懂了。 一把拽下许显纯的裤子,行刑者拿着水火棍比量了一下。 嘶… 兴许是恐惧到了极点。 许显纯已经喊不出声了,只能瞪着死鱼般的眼睛无声的喘息着。 啪。 啊。 啪啪。 啊啊。 水火棍打在身上,白乎乎的肉瞬间充血了,颤颤巍巍的在空气中跳跃着。 行刑者每打一下,许显纯便惨叫一声,那声音萦绕在天空之中,久久未散。 围观的宫女、太监垂着手缩着脖子,心中暗暗嘱咐自己,以后办差的时候可得长点心眼,要不然下次趴在那挨打的,怕就是自己了。 二十下说多不多,很快就过去了。 两个太监将许显纯架到了王承恩面前,王承恩歉意的笑了笑,道:“许大人,圣明难违,但愿你别怨恨咱家。” 许显纯有些虚弱,强挤出笑容对王承恩拱了拱手,道:“多谢王公公手下留情,这份情面老许记住了。” “嗯。” 王承恩点了点头,随即说道:“走,万岁爷还等着你进去谢恩呢。” 于是。 两个太监拖着许显纯进了养心殿。 这便是皇权独有的魅力。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哪怕下一秒要砍你的头,你还得毕恭毕敬的,感谢皇帝给了你这次“出头”的机会。 第3章 先斩后奏皇命许 强忍着身上的剧痛,许显纯噗通跪在地上,先是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响头,感激涕零的说道:“罪臣叩谢陛下不杀之恩。” “呵呵。”朱由检白了他一眼,冷笑着说道:“你的脑袋瓜子先暂存在你那,朕交给你个差事,办好了,朕给你记功,办不好…嘿嘿。” 咕噜。 许显纯的喉结耸动了一下,冷汗顺着额头流了下来,道:“罪臣必竭力去办。” “嗯。” 朱由检站起身,面朝着挂在东墙上,太祖高皇帝的画像,似是自言自语的道: “早些年间。” “太祖时期的锦衣卫,掌管着监察百官、天下勋贵的差事。” “他们以不同的身份,分布在大明的各个角落,每天将百官在府中说的话、做的事儿全都上报给了太祖爷。” “朕长在宫里,消息闭塞的紧。” “朝中的某些人,他们巴不得朕成为睁眼瞎,看不见他们在外面做的那些龌龊的事儿。” “许显纯。” “朕问你。” “若是朕恢复了你们锦衣卫监察百官的权利,你能给朕办好这个差事儿嘛?” 话毕。 朱由检看着许显纯,等待着他的答案。 后者愣了愣神,脸上一阵青一阵红,良久才问道:“陛下,敢问许臣做到哪一步?” 要说锦衣卫何时最为光耀,那莫过于嘉靖年间的陆太保了。 陆炳几岁的时候就和母亲入了宫,陪伴着嘉靖皇帝长大,算是实打实的“奶”兄弟。 嘉靖十八年。 陆炳任锦衣卫指挥使,其后数次救驾有功,深受皇帝的宠爱。 因此。 锦衣卫的势力达到了巅峰,虽然嚣张跋扈,但朝中百官却无人敢惹。 而现在呢? 历经数朝之后。 文人占据了话语权。 那些遭大瘟的家伙将帽子一顶顶的扣在武将和锦衣卫的头上,削弱了他们的势力和权利。 锦衣卫检查百官的权利早就被皇帝收回了,若是皇帝不划出个道道,恐怕许显纯怎么被玩死的都不知道。 朱由检想了想,悠悠说道:“朕知道,这是一份苦差事。但你要是办好了,朕不吝恩赏。” “第一,朕要知道他们每天见过什么人,说过什么话,做过什么事儿。” “第二,朕要知道他们家里有多少财产,存放的位置。” “第三,朕要知道他们家里有多少人丁、姻亲家族有哪些。” “就这三点。” “朕只要结果,具体怎么做随你施为。” “你可能办到?” “能!” 许显纯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 开玩笑。 这权利真的大了去了。 此前。 若是自己有这么大权利,何必去依附魏忠贤那条老狗呢? 想到这。 许显纯郑重其事的说道: “蒙圣上不弃,臣虽无大才,但愿为陛下尽忠,百死不悔。” “嗯。”朱由检满意的笑了,他走到东墙处,亲自取下了挂在那里的尚方宝剑,对许显纯道:“着你为锦衣卫都指挥使,御赐蟒袍,领尚方宝剑,享先斩后奏之权,以后你当好生办事儿,别辜负了朕的苦心。” 许显纯膝行着到了朱由检面前,双手高举接过了尚方宝剑,任由内侍给他披上了象征着身份的蟒袍,随即高声说道:“臣定不辱命!” “去。” 朱由检摆了摆手。 “遵旨。” 许显纯意气风发,扭扭达达的走了。 望着前者的背影,朱由检想了想对门外说道:“去看看,王德化回来了没有。” “皇爷,奴婢在呢。” 王德化弓着腰从门外走了进来。 朱由检吩咐道:“传朕的旨意,复用孙承宗为兵部左侍郎兼文渊阁大学士,入内阁辅政。” “另外。” “到英国公府上去传旨,三天后朕要在西郊校验三军,不得有误。” “这…”王德化没有起身,善意提醒道:“皇爷,请恕奴婢多嘴。” “兵部左侍郎为当朝正三品大员,按理来说应由吏部举荐,百官庭推后,方能任用。” “要不…” “奴婢先让外朝议一议?” 朱由检冷眼看着他,忽然笑了。 “王德化。” “刚吃了几天饱饭,你就忘了自己的身份了嘛?” 王德化吓了一跳,跪在地上就磕头。 “奴婢不敢。” “不敢?”朱由检怒极反笑,猛地抄起茶杯砸在了王德化的脑袋上,喝道:“你们这些阉人胆子太大了,还想左右朕的想法?真以为朕不舍得杀你们嘛?” 话中。 朱由检杀机必现,他知道,眼前这个老太监不是什么好鸟。 大家都说曹化淳是个二五仔,是打开京门,迎接闯王李自成入京的大汉奸。 实则不然。 崇祯十一年。 任司礼监秉笔、东厂提督、总提督京营戎政的曹化淳因病乞准告假还乡,向崇祯帝连上三疏。 上面说的无非是: 我亲爱的大明皇帝陛下。咱老曹已经年迈体衰了,一到阴天下雨就拉拉尿,基本算是废了。 您能不能看在老曹鞍前马后多年的份上,放老曹回家养老,咱感谢你八辈祖宗云云。 次年。 崇祯皇帝批准了辞呈,放曹化淳归家去了。 有一句话咋说来着? 哦。 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六年后。 有人跑到曹化淳家,对正在洗尿戒子的曹化淳说道: “老曹啊,听人说你打开京门放闯王入京了?他赏你多少金银,给了多少买卖?分我点呗。” 曹化淳也发蒙啊,赶忙上书为自己辩解,可他哪斗得过那些遭大瘟的书生? 于是。 老曹这个背锅侠当定了,直到死曹化淳都不明白,自己和东林党人相交莫逆,对方为何如此害自己。 巧了。 缘由朱由检知道。 王德化和东林党人相互勾结,眼见情况不对,赶忙率众开门迎接闯王入京了。 他们跪在路边。 谄媚的看着李自成,希望对方给他们一些活路。 李自成十分和蔼的烤了他们一下午,将这群汉奸最后的价值榨干后,无情的抛弃了他们。 小二哥又不是傻子,怎会让卖主求荣之人跟着自己呢。 于是乎。 东林党人愤怒了。 士可杀不可辱。 人都说投降输一半,你咋把我们裤衩子都抢去了?臭不要脸滴。 我们要挺直了腰板,高举仁义道德的口号讨伐李自成。 我们是华夏子民,是大明“忠心耿耿”的重臣,此等泱泱大国岂可受他人之辱? 我们要反三俗!!! 额… “忠心耿耿” 的他们就投靠了后金,心甘情愿的向建奴俯首称臣了。 后来。 修明史的时候。 东林党人竭尽全力的美化自己,连开城迎贼那点事儿都抹去了。 毕竟。 他们还有子孙后代,遗臭万年的名声可不能落在自己脑袋上。 而曹化淳是个太监,家里别说孩子了,猴儿都没有一只。 因此。 东林党人口诛笔伐,将曹化淳死死地钉在了历史的耻辱柱上。 大家朋朋友友的。 偶尔背个锅不犯毛病? 第4章 春宵一刻值千金 眼见皇帝面色不善。 王德化心中直叫苦, 自己干嘛多这个嘴呢? 老实眯着不行嘛? 这下倒好。 猴子他爹。 彻底废废了。 虽然心中绝望,但王德化觉得自己还能抢救一下,哭嚎着道:“皇爷,奴婢知道错了。” 朱由检抿了抿嘴,指着门外道:“赶紧去传旨,耽误了朕的大事儿,朕刮了你。” “哎哎。” 王德化听话的很。 真就在地上滚着出了门,一路跌跌撞撞跑出去传旨了。 圣旨分两种。 其一。 皇帝给内阁传个小纸条,上面写着自己要干点嘛。六部官员会提供相应的法律法规、历代先例给内阁参考,随后内阁经过润色,打个草稿后传给皇帝。 皇帝看完后,还要经过司礼监检查、内阁六部审定、御史台署名、内务府盖章、执政官颁布等等。 往往屁大点事,需要牵扯到的人和事儿不知凡几,麻烦死了。 其二。 中旨。 皇帝越过制度简拔官员、对外戚乱受私恩、非法谋财等等。 这个老简单了,皇帝写完中旨后盖上章就生效了。爽是很爽,但朝臣不买账。 他们自诩和天子共天下,怎么能允许你乱来呢? 于是。 六科就有了批驳权,一旦皇帝昏了头乱下中旨,六科会毫不犹豫的驳回去,同时纠集同僚跑到皇帝身边,揪着皇帝的耳朵,大声喊:“如果我是dj你会爱我嘛。” 若是开国初期。 没有任何一个文官敢这么嘚瑟。 可现在已经是明末了,文官在朝堂上占据了主导地位,看谁不顺眼就喷谁,皇帝也没辙。 一旦中旨被批驳回去,这笑话可大了,皇帝丢不起这个脸。 因此。 从嘉靖朝以后,中旨就十分罕见了。 朱由检下的便是中旨,也明白这其中的道理,但他完全不在乎,谁不配合就杀呗。 反正若是大明亡了,这群狗东西也会投靠后金,还不如自己先杀点过过瘾呢。 想到开心的地方,朱由检不由得笑出了声,大踏步出了门,朝着坤宁宫走去。 坤宁宫。 大明皇后周氏的寝宫。 周氏今十六七岁,虽是含苞待放的年纪,却也生的花容月貌,国色天香,长得又勾勾又丢丢,老好看了。 朱由检悄咪咪的走进来,示意宫女们别声张,他则蹑手蹑脚的从背后靠近了周氏。 “哈。” 朱由检咋咋呼呼的抱住了周氏,可把周氏吓了一跳,妈呀一声麻爪了。 见是皇帝,周氏挣脱了束缚,没好气的白了朱由检一眼,道:“陛下,你吓死臣妾了。” 朱由检嘿嘿一笑,将周氏搂在怀里,道:“梓桐在干吗?如此专心。” 周氏脸色涨红的看了眼四周,呵气如兰的道:“臣妾见陛下的汗衫有些破旧了,因此想给您制作一两件换洗。” “额…辛苦你了。”朱由检歉意的看了眼周氏,随即吩咐道:“王大伴,传朕的口谕,即日起,恢复宫中各处的费用,懿安皇后和皇后这边加倍。” “遵旨。” 王承恩躬身领命。 “且慢。”周氏挥手叫住了王承恩,有些担心的道:“陛下,现在国家艰难,若是增加宫中的花用,让朝臣知道了,免不得又去唠叨你,还是算了。” 朱由检冷笑一声,道:“就兴他们胡吃海塞、上下其手,朕花点钱就祸国殃民了?皇后莫怕,一切自有朕来为你们做主。” “嗯。”看着皇帝英姿勃发的样子,周氏情不自禁的靠在了他的身上,呵气如兰的道:“臣妾都依你。” 这一刻。 空气仿佛静止了。 阵阵淡淡的香味直往朱由检的鼻子里钻,他有些心猿意马,一双手不安分了起来。 “陛下…” “唔…” 春宵一刻值千金。 朱由检不想浪费这大好的时光,因此…此处省略十八万字。 寅时。 寝宫的门被人缓缓推开。 王承恩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掀开了帷幔,脑袋深深埋在臂弯处,小声唤道:“皇爷,时辰已到,该上早朝了。” “唔。” 朱由检翻了个身,在细腻处抓了两把,引来周氏一阵娇嗔。 随后。 他披着外衣坐到了梳妆台前。 紧接着。 十几名太监、宫女鱼贯而入,伺候皇帝更衣洗漱,王承恩手拿着象牙梳子亲手为皇帝梳头。 打扮完毕后。 朱由检戴上了善翼冠,穿上了衮龙袍,在一众太监的簇拥下走出了坤宁宫。 一架由六匹骏马驾驭,车身上镶嵌着金银玉器、珍珠宝石的龙辇停在宫门前。 “起驾…” 待朱由检坐稳后,王承恩尖着嗓子喊了声。随后上百名大汉将军手持各式仪仗簇拥着龙辇,朝着皇极门的方向浩浩荡荡地开去。 皇帝的仪仗从坤宁宫出发,穿过乾清宫、谨身殿、华盖殿,一路来到了皇极殿。 常朝御门。 御座名曰金台。 皇帝坐于金台之上后,有内侍双手捧着刻有山河图的香炉,摆放在了御座前面。 一切准备停当,有宦官拿着净鞭甩了三下,皇极门上的鼓楼里传出了三通鼓响。 嘎吱吱。 午门大开。 百官入朝。 丹陛之上。 阁臣面东、锦臣面西,立于金台两侧。 丹陛之下。 文官在左。 分别是吏、户、礼、兵、刑、工六部\/六科及其从属各部门主事。 勋贵武将在右。 分别是公、候、伯及各军在京的武官们。 众人站定后。 风宪纠仪官面色凝重地在两侧不断巡视,若有乱动、交头接耳、随地吐痰的情况出现时,立马便会记录在小本本上,等待秋后算账。 稍倾。 大气磅礴地乐声响起。 官员们附和着音乐,在王德化的主持下,行了一拜三叩大礼。 朱由检在金台之上虚扶双手,道:“众爱卿平身。” “臣等谢陛下。” 百官谢恩,以文武分两排立于左右。 王承恩轻甩拂尘,尖着嗓子喊道:“有本奏来,无本退朝…” 兵部尚书崔呈秀轻咳一声,见没人撞车,就施施然来到丹陛下面,朗声奏道:“启奏陛下,辽东巡抚王之臣奏报,今年边地环境十分恶劣,粮草、棉衣缺口很大,臣请陛下明示。” 朱由检扫了他一眼,朝下面问道:“户部先说说。” 户部尚书毕自严出班回道:“回禀陛下,去岁国库结余财物约白银300万两。” “年中时,户部拨给辽东布帛11万匹,粮食80万石,其余用具23万件,白银30万两。” “上个月,户部又拨给辽东布帛10万匹,白银35万两。” “而今。” “户部的存银已不足十万两,还要应对陕西那边的旱灾,不敢擅动。” “臣无能,请陛下降罪。” 说罢。 毕自严将官帽脱下放于一侧,腰板挺直地跪在地上,等待着皇帝的惩罚。 第5章 帝王一怒山河动 “爱卿平身,你已经做的很好了,朕又怎么舍得责罚你呢?”朱由检肉麻地说道。 这话可把毕自严感动完了,默默地爬了起来,站在一旁流眼泪。 朱由检又道:“军中无小事儿,王德化,从内孥拿出50万两,火速发往辽东不得有误。” “奴婢遵旨。” 王德化躬身领命。 “陛下圣明。” 毕自严和崔呈秀满脸崇敬的拍着马屁。 此件事毕。 朝臣又奏了几件无关紧要的小事,朱由检本来没睡好,听完更困了,刚想散会,就听有人轻咳一声。 礼科给事中程道远出班奏道:“启奏陛下,昨日您遣内侍明发中旨,召孙承宗入朝为官,臣以为此举不妥。” “朝廷选才早有章法。” “应先由吏部举荐,在经百官庭推,在内阁奏报,陛下您用印,此乃祖制,祖制不可废。” “臣斗胆。” “请陛下收回成命,否则恐难以服众。” “哈?”朱由检眯缝着眼睛,眼中杀机必现,这是要跟老子打对台戏? 他从金台上站了起来,来回踱了两步,忽然问道:“若朕偏要如此呢?” 程道远丝毫不惧,梗着脖子说道:“臣遵循祖宗礼法行事,问心无愧,若陛下执意如此,臣只得动用批驳权啦。” 好家伙。 明明是你东林党怕孙承宗占了你们的位置,因此不想让他还朝,何必说的这冠冕堂皇? 朱由检眼珠子转了转,脸上露出了笑容,坐回金台上,对下面的人问道:“还有谁想出来说说?” 底下众人面面相觑,却没人搭茬。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办事态度,古今皆有。 礼部左侍郎钱谦益见状,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他轻咳一声,从怀里取出一份奏折,来到丹陛下跪倒奏道:“启奏陛下,去岁河南、山西、山东、陕西等多地先后出现旱灾、水灾、蝗灾,致使国库空虚,无法支撑辽东边事。” “臣听闻。” “昨日陛下降旨,欲提高宫中各处的花销,臣以为此举不可为。” “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半丝半缕衡量物力维艰。” “臣冒死以奏。” “请陛下以天下万民为重,收回成命,此乃万民之幸也。” 钱谦益义正言辞地说完这些话后,梗着脖子跪在地上,大有你不答应我就不起来的架势。 朱由检等了一会,见无人说话,这才开口说道:“朕继位以来,昼兴夜夙、如履薄冰,生怕失德丢了祖宗的颜面。” “朕知道。” “在某些人的心中,天下当归你们管理,皇帝就应该听你们的,做个垂拱而治的吉祥物。” “纵观满朝文武,何人敢说能比孙承宗更知兵事?朕不启用他,难道就眼睁睁看着明珠遗野嘛?若将来有了战事,朕能信得过你们嘛?” “动不动就拿祖制来压朕,这是为臣之道嘛?” “退一万步说。” “朕乃天下之主,任免个把官员的权利都没了?” “后宫花的都是内孥,是朕的私房钱,与你们何干?与国库何干?嗯?” 听到这里,钱谦益和程道远的后背已经有冷汗冒出来了,心中虽然有了退意,却碍于颜面,不肯说软话。 批驳权是皇权弱时六科给自己加的戏码,程道远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 因此。 程道远叩首又拜,道:“臣冒死谏言,恳请陛下收回成命,避免伤了天下士子的心。” 钱谦益偷看了一眼程道远,咬了咬牙,将帽子摘了下来,抬起头时眼泪哗哗地往下掉,道:“陛下呀,臣之所言句句肺腑,没有半点私心。” “古人云。” “夫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 “臣冒死以奏,叩请陛下多为天下万民谋福祉,勤于政事,俭于享乐,此乃圣君之道也。” “否则。” “陛下与杨…额…” 说到这里。 钱谦益意识到了什么,赶忙用手捂住了嘴巴,眼中满是惊恐的表情。 妈呀。 刚才只顾着爽了,一时大意,竟然将皇帝和杨广那个昏君比较了起来。 麻烦大了。 钱谦益意识到了严重性,赶忙将目光转向其他同僚,期望他们能拉扯自己一把。 然而。 他想多了。 若寻常时候,东林党人还是比较团结的,可现在皇帝的情绪明显有些激动,眼看着就要炸了,要是给自己发张九族消消乐卡,完犊子了? 钱谦益希望皇帝能大方的原谅他,更希望皇帝压根就没听到那句话。 但可惜。 朱由检一字不落的听进去了,他淡淡的笑着,眼中的寒芒让人不寒而栗,问道:“你们这是要死谏了?” “陛下…这…” 程道远心里都快把钱谦益恨死了。 若没说犯禁的话,自己只不过正常行驶职权,做了“正确” 的事儿,哪怕皇帝恼怒了,也不会怎么着自己。 可钱谦益这个虎逼,上来拿王炸把自己扣里面了,真的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两个东林党的君子眼巴巴盯着地面,身体都开始哆嗦了起来。 朱由检声音冷若寒冰,又问道:“回答朕,你们是要死谏嘛?” 事到如今。 后退是不可能了。 钱谦益和程道远对视一眼,一咬牙同时说道:“臣决意死谏,叩请陛下收回成命,若不然,今日便撞死在这金殿之下。” 他们在赌。 赌皇帝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擅杀“仗义执言” 的清流。 然而。 他们错了。 皇帝根本没有节操,他更不在乎后世怎么评价自己,因为历史是由胜利者写的。 “锦衣卫何在。”朱由检怒喝一声。 许显纯右手握着绣春刀,左手把着御赐尚方宝剑,威风凛凛的道:“在呢。” 第6章 血染金殿梦方醒 朱由检一脸冷笑的看着下面跪着的二人,幽幽道:“你们觉得朕年纪小,好欺负是?” “你们常把忠心挂在挂上,今儿朕倒真想看看,你们的血到底还是不是红的。” “许显纯,帮他们一把!” “遵旨。” “来人。” 许显纯一摆手,旁边如狼似虎的锦衣卫力士立刻将二人控制了起来。 许显纯狞笑着蹲在二人身边,问道:“二位大人,你们是自行解决,还是要下官帮你们一把?” “哼!” “死则死尔。” “你这个昏…” “砰。” 程道远跪在地上,眼中满是怨毒的神色,他刚想破口大骂就被许显纯察觉了,许显纯一拳砸在程道远的面门上,程道远哀嚎着倒了下去。 “去!” “去撞死他!” “就那根柱子,给朕撞死他!” 朱由检气急,抓起面前的香炉就砸了下去,如同愤怒的雄狮一般。 许显纯不敢迟疑,跟提小鸡一样将程道远提了起来,猛地朝身边的柱子上砸去。 咔嚓。 一阵刺耳的骨裂声后,程道远如同被挑了虾线,软趴趴的倒下了,地上溅起一片片红白相间的斑点,如寒冬的梅花一般冷艳。 啊… 哇… 朝堂诸公见状,脸色阴沉地跟紫茄子一样。也许他们间接的害死过不少人,但如此刺激的场面他们也没见过。 因此。 他们吐了。 稀里哗啦的。 幸好当时的衣袍比较宽大,群臣吐完直接带走了,免掉了御史弹劾的风险。 朝臣有人幸灾乐祸,有人兔死狐悲,更有人脸色铁青的望着这一切,心中有了归隐山林的想法。 看着下面的惨状,朱由检不着痕迹地擦了擦嘴角,强忍着心中的不适,挥手示意许显纯继续。 有了前车之鉴,钱谦益都吓麻了,哆哆嗦嗦地爬起来,哭天抹泪的道:“陛下!陛下!臣知道错了,您是对的,您就放臣一马。” “臣真是被鬼迷了心窍,求求您,饶了臣!陛下!” 许显纯不理会他,抓起他脖领子就往前走去。 “等等!” 钱谦益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他拼命挣扎了几下,大声喊道:“放开…陛下说等等了,放开本官!” 许显纯回头看着皇帝,小小的眼睛里写满了大大的问号。 就听朱由检冷声说道:“朕听说钱爱卿平素厌冷喜热,没事儿还有头皮痒的毛病,朕前些日子看了本专治疑难杂症的书,今日给钱爱卿看看!” “来人!” “在这支一口青铜鼎,要带盖的那种,烧上水,待会让钱爱卿好好“洗一洗”身上的味道”。 “什么?不要呀!”钱谦益纵然再不要脸也不会光天化日之下更衣沐浴啊,他哭丧着脸道:“陛下,臣知道错了,您都是对的,您就饶了臣!” 朱由检不理会他,只是静静的看向远方,眼神忽闪间不知在想些什么。 稍顷。 锦衣卫不知从哪掏弄了一个足有半人高的铜鼎,有人往鼎里添上了水,鼎下面架起了柴,柴上面撒上了油,随着砰的一声,冲天的火焰夹杂着滚滚浓烟冲天而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皇宫着了呢。 见此。 朱由检挥了挥手,微笑着说道:“来人,伺候钱爱卿入鼎。” “啊?不要!陛下…不要啊!啊…”钱谦益挣扎着被丢进了鼎里,有人盖上盖子,他的声音跟立体声一样浑厚了许多,富有磁性的声音从鼎里面传了出来:“喂喂喂…陛陛陛陛下…求求求你你…放过我…呀…” “加火!” “烧!!!” “给朕旺旺的烧。” “给这个嫌水凉、头皮痒的家伙好好消消毒。” 起初。 鼎内温度没上去的时候钱谦益只是一刻不停的求饶。 可随着不断加热,鼎内的水渐渐沸腾,蒸汽袅袅间伴随着钱谦益的惨叫:“啊…陛下…求您放过我…烫死我啦啊…陛下…给我点冰水…冰水啊…” 铜鼎内。 钱谦益使出吃奶的劲儿撑在鼎壁上,纵然两只手被烫出了一层层细密的水泡也不敢放松,生怕一不小心掉进开水里被烫成没毛猪。 可惜。 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都坚持不了多久,更何况这位喜好声色犬马、淫诗浪曲的钱大人呢。 只听啊的一声,钱谦益手一滑整个人扑倒进了滚开的水中,水花四溅伴随着钱谦益的阵阵惨叫:“妈呀…我的眼睛…我的眼睛被烫坏了…我的头发…我心爱的头发…狗皇帝…你也太狠了…啊…陛下…求求你放过我…啊…烫死我了啊…” 一阵阵肉香弥漫在空中,有不少心理素质差的人已经背过头,把袖子挡在脸上开始吐了。 唯有上过战阵的军汉们,毫无表情的看完了这一切。 接过王承恩递上来的凉茶干了,朱由检翻江倒海的胃总算好了许多,旋即给许显纯使了个眼色。 后者会意。 挥手间四五个锦衣卫力士顺着梯子爬了上去,将鼎盖打开,一股热气冲天而起,差点没给那几个力士干个跟头。 低头一看鼎内的情景,纵然心狠如锦衣卫也有些头皮发麻。 钱谦益站在鼎里,双手扶着鼎壁,两条腿上的肉已经被煮的脱骨了,皮开肉绽、滴里当啷的十分骇人,原本乌黑浓密的长发连带着头皮一片一片落在水中,猩红的鲜血将鼎内的水都染成了红色。 放绳子。 钱谦益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抓着绳子手脚并用的想往上爬,可惜,他的肉已经熟了,两个枯瘦的骨头上皮肉粘连在了一起,轻轻一碰就是一大片脱落下去,掉落的肉没一会的功夫就煮成了一锅飘满了油花、香气四溢的肉汤,看的人…脊背发凉。 强忍着胃里的不适,一名锦衣卫倒吊着进去将钱谦益拽了出来,当水太凉先生落地的那一刻,所有人都惊呆了,我尼玛!大变活人啊!方才一百六七十斤的人现在就剩一百多斤了,剩下的全都…落在了鼎里! 于是乎。 皇极门外的上空被阴霾所覆盖,阵阵酸臭余味绕梁,经久不散。 看着奄奄一息的钱谦益,朱由检仍是不解恨,杀气十足地道:“许显纯,将他扔到有野狼出没的地方,朕今天也想发发善心,割肉喂苍狼!” 钱谦益:“???” 群臣:“不敢看,根本不敢看!” 朱由检又问道:“许显纯,朕让你准备的东西呢?” 许显纯擦了擦头上的冷汗,从怀里掏出奏折递了上去,奏道:“请陛下过目。” “呵…”朱由检看了一眼,拿过纸笔勾掉了几个名字后,将其递给了王承恩,吩咐道:“念给他们听。” “奴婢遵旨。” 王承恩清了清嗓子,念道: “天启六年五月十八日酉时三刻。” “江南富商携重金、美人从后门进入钱府,钱谦益于花厅中与富商谈论,如何为富商之子,松江知府王继存脱罪。” “经查。” “王继存在松江任职期间,克扣救灾钱粮、擅杀治下臣民,以次充好修补河堤,致使数十万人因此受了灾。” “钱谦益本不想管这档子事儿,但那富商出手十分阔绰,合计送了七万三千两白银、五千两黄金、二十名江南美婢给他。” “钱谦益心动了。” “邀请大理寺司务王承、浙江清吏司郎中李锋、督查院左佥都御史孙成化到府上饮酒。” “期间谈及此事。” “给了每人三千两的酬劳。” “在这些人的运作下,犯官王继存死尔得活,不但没有丢官,反而在王家金钱开路之下,一路升官到了南京礼部右侍郎的位置。” 王承恩顿了顿,又继续道: “礼科都给事中程道远,恃才傲物,与同僚相交甚差,虽不贪财,却极其迷恋古玩字画。” “天启二年三月十八日,申时一刻,有江南富商送上战国古玉一对,青铜剑一把。” “几月后。” “富商的儿子升任礼部员外郎,从五品。” “天启四年八月十五日,戌时二刻,收受钱谦益送来的洛神赋图,助其摆脱了御史的弹劾。” “天启…” “砰!” 朱由检又摔杯子了,他瞪大了眼睛,质问着朝臣:“你们还有何话说?” “两个芝麻大的小官,前前后后贪污了近百万两白银。” “真是让朕大开眼界。” “吏部。” “你们连年秋察,到底在查什么?要不要给朕解释一下?” 吏部尚书周应秋颤颤巍巍的跪倒再地,吓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朱由检厌恶的摆了摆手:“剥职入狱,锦衣卫去查。” “夺去这些败类的功名,将其名录入奸臣传,传檄天下,让天下人看看他们丑恶的嘴脸。” “传朕的旨意。” “快马到高邑县,召李标入京,授东阁大学士兼吏部尚书,入内阁辅政,不得有误。” “遵旨。” 这下。 朝堂之上没人敢反对了。 眼见没人在奏报,朱由检冰冷冷的甩下一句\\\"散了。\\\"甩袖朝乾清宫走去。 乾清宫。 朱由检坐在龙椅上运气,王承恩小心翼翼的端着浓茶走了进来:“陛下,请恕奴婢多嘴,您身份贵重,干系着家国天下,当好生保重才是。” 接过浓茶朱由检一饮而尽,杀了两个人,他的心里总算舒服了一些,但朱由检明白,这远远不够。 朝中的大臣腐败的太多了,若不运用狠辣手段,早晚得被他们抓去自挂东南枝。 建立基本盘的速度要加快了。 朱由检正心烦意乱的时候,王德化悄悄走了进来,躬身说道:“皇爷,魏忠贤回来了。” “哦?”朱由检眉毛一挑,冷笑着说道:“让他滚进来。” 稍倾。 已然有些老迈的魏忠贤走了进来。 这位内廷大佬失去了往日的荣光,蓬头垢面的如同街边的老乞丐。 魏忠贤进来就是大礼参拜,道:“老奴叩见皇爷,祝皇爷千秋鼎盛,万寿无疆。” 朱由检嗯了一声,问道:“你可知朕为什么召你回来嘛?” 魏忠贤苦笑着摇头。 接到旨意的时候,魏忠贤已经出了京城。没人告诉他皇帝找他干嘛。 凭直觉。 他觉得自己完了。 第7章 忠贤归来心暂安 最是无情帝王家。 魏忠贤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在前往凤阳的时候,他就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没成想。 刚出了京城。 皇帝就一纸诏喻将自己叫了回来,什么原因不清楚,但魏忠贤心中有一种感觉,自己可能不用死了,亦或者…暂时不用。 怀揣着这种想法,魏忠贤表现得更加恭谨了。 毕竟。 能活着。 谁会愿意躺在冰冷的棺材中呢? 见魏忠贤的态度还不错,朱由检很满意,挥了挥手,王承恩立刻将一大摞奏折放在了魏忠贤的面前。 “看看。” “这些都是弹劾你的奏折。”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嘛?” 朱由检抚摸着龙案上的镇纸,语气平静的问道。 “这…” 魏忠贤壮着胆子捡起奏折,逐一翻看,额头上渐渐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看完最后一份奏折的时候,魏忠贤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浸透了,整个人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 这封奏折的作者是嘉兴的贡生,名叫钱嘉徽。 奏折里。 钱嘉徽口诛笔伐,陈词激烈,将魏忠贤比作十恶不赦的罪人,细数其在朝期间的十大罪状。 既。 “并帝、蔑后、弄兵、无二祖列宗、克剥藩王、无圣、滥爵、掩边功、残害百姓、疏通关节。” 上述罪名。 寻常人犯其一便是死罪了。 而咱们这位九千九百岁的老魏同志犯得事儿,怕是用罄竹难书来形容丝毫不为过? 魏忠贤很清楚。 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 因此。 他将脸贴在地上,屁股高高翘起来,用一种近乎五体投地的方式,在等待着皇帝的发落。 朱由检从龙椅上站起来,活动了下筋骨,站在了魏忠贤的面前。 “魏大伴。” “朕非是凉薄之人。” “先帝临终前曾特意嘱咐朕,一定要照顾你、重用你。” “毕竟。” “一条狗养熟了,还带着三分亲情呢。” “你虽然犯了错,但功劳也不少,朕这里都一笔一笔记着呢。” “说句实在话。” “朕窃居深宫,现在不知道该信任谁,该用谁,谁又跟朕站在一边。” “朝堂上的党争愈演愈烈了,这是在凭空消耗大明的精力和钱财。” “朕想让你回来,栽培你,重用你,执掌厂卫,你意下如何?” 啊? 天呐。 这也太惊喜了。 魏忠贤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不可思议的神情,随后便是狂喜。 他跪在地上,跟磕头虫一般把头往地上撞,口中喊着:“老奴谢皇爷隆恩!日后当结草衔环、竭力办差,不辜负皇爷的信任和隆恩。” “起来。” 朱由检温和的将魏忠贤掺了起来,笑着说道:“厂臣不必多礼,朕是相信你的,不过…”顿了一下,朱由检叹了口气,道:“朕就怕朝堂上的那些人,不放过你呀!” “哦?” 魏忠贤弓着身子跟在朱由检后面,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血迹,阴森森地道:“皇爷,老奴没读过什么书,也不懂什么大道理。” “您是天子。” “老奴就是您养的狗,能看家护院的狗。” “若有人敢跟您龇牙,嘿…万般因果老奴愿意担着,纵是到了森罗宝殿,老奴也要护着皇爷,成就千秋伟业。” 大家都在演戏。 但朱由检很喜欢这种被人吹捧的感觉,他满意的点了点头,道:“你好生做事,家那边有朕派人照看着呢,待消停消停,朕自有封赏。” “老奴谢皇爷隆恩!” 魏忠贤弓着腰,如同一只年迈的老狗一般,看上去十分可笑。 但没有人会笑话他。 因为… 大家都在卑躬屈膝的活着。 “朕听闻。” “山西有不少商贩,通过张家口走私粮食、铁器、食盐、茶叶等管制物资给后金,你去查一查。” “朕给你半月时间。” “半月后。” “朕要看到他们的详细资料。” “清楚了嘛?” 朱由检问道。 “听清楚了。” “请皇爷放心,老奴一定会用最短的时间,给您最满意的答复。” “好!” “不愧是你啊魏大伴。” “去。” “朕就在这乾清宫等着你的消息。” 说完。 朱由检还兴奋的拍了拍魏忠贤孱弱的肩膀。 魏忠贤走了,满脸杀气的走的。 他明白。 国家现在缺钱。 山西那边的事儿只是个投名状。 只要将这个差事办好了,皇帝开心了,自己的处境就好过多了。 魏忠贤的眼中闪过一抹凶光,大踏步走出了乾清宫。 门外。 王承恩拦住了他。 “魏公公,皇爷吩咐咱家带您去选个代步的,您这边请。” 王承恩这个人魏忠贤是知道的,因此拱了拱手,笑着道:“有劳。” 二人一前一后进了一处库房。 库房里摆放着不少东西。 轿子、马车、仪仗等用具应有尽有。 王承恩指着那些玩意儿说道:“皇爷说了,你去山西办差不能苦了脚板子,这里面的物件儿看上了拿去用就是了。” 魏忠贤转身跪在地上,朝着乾清宫的方向磕了三个响头,随后起身,指着角落的一个藤条编织的二人抬说道:“咱家也不知道哪辈子积了大德,让皇爷如此挂念,心里实在惶恐。” “咱家知道,自己是个上不了台面的人,这二人小抬就已经很好了。” “那好。” “魏公公慢走。” “王公公留步。” 王承恩笑眯眯的点头挥手。 几个内侍上前抬起了魏忠贤的座驾,朝外面走去。 第8章 朝在田舍暮在朝 抿了口茶。 朱由检对着屏风说道:“曹大伴,盯紧了他,事有不顺即刻诛杀。” 屏风后闪出一人。 那人同样穿着大红色蟒袍,跪在地上恭声道:“奴婢明白。” 此人名叫曹化淳。 信王府的老人。 曹化淳精通文墨、熟读兵书,十几岁的时候就入信王府伺候了,忠心自然不必说。 朱由检继位后,将以前信王府里的卫队进行扩编,更名为了影卫,如今乾清宫的保卫工作就是由他们负责的。 忙碌了一上午,朱由检的肚子咕咕叫个不停,于是便安排传膳。 很快。 红烧熊掌、清炖羊腩、吊炉烧鸡、清蒸桂鱼等色香味俱全的菜肴被端了上来。 嗷呜。 香甜软糯的熊掌搭配米饭送入嘴中,浓厚的脂肪香气在口腔炸裂,别提多美了。 吃饱喝足。 朱由检心满意足地躺在榻上,没一会便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每天跟演员一般活着,真的很累。 保定府。 高阳县。 一骑快马裹挟着灰尘飞奔入城,沿途的路人被吓得抱头鼠窜,自是一阵鸡飞狗跳,但却没人敢说半个不字。 因为。 那是传旨的钦差。 谁敢挡路? 保证管杀不管埋。 钦差一路到了高阳县孙家村,在孙府的门前翻身下马,对着门房喝道:“有旨意…” 门房吓了一跳,跌跌撞撞地朝里面跑去,随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内宅中传出,孙承宗领着一众家人跪在了门口,高呼道:“草民孙承宗,恭请圣安。” 钦差微微颔首,神情肃穆的道: “圣恭安。” “孙承宗接旨。” 孙承宗表现地很虔诚,竖着耳朵道:“草民恭听圣训。” “陛下有旨。” “孙承宗博学多才、举止得体、精通兵法,于战阵之上屡建奇功,朕心甚喜。” “授建文渊阁大学士,太子少保,兼兵部左侍郎,赐斗牛服,赏金百两,入内阁辅政。” “其妻孙王氏勤俭持家、贤良淑德,封为三品淑人,赏玉如意一对,蜀锦十匹,以示嘉奖。” “其子敏而好学、恭孝仁义,领锦衣卫千户衔,赐文房四宝一套、宝剑一把、良驹一匹。” “钦此。” 传旨的钦差洋洋洒洒地念完了全文,旋即收起圣旨,面色温和地对孙承宗说道:“孙大人,陛下专门为您在京中预备了宅院、仆人,一应家资都置备齐全了,您看咱们何时动身何时啊?” 孙承宗小心翼翼地接过圣旨,朝着京城的方向三拜九叩后,沉思片刻说道:“陛下之隆恩,老夫无以为报,唯有效死尔。上差且稍后,老夫草草收拾一下,咱们即刻启程。” “善。”钦差抚掌轻笑,对孙承宗的态度越来越满意了。 出京的时候。 宫里的王公公特别交代,不惜任何代价,一定要让孙承宗以最快的速度进京面圣。 在这位前任帝师的面前,传旨的人不敢装大头蒜,正不知怎么办好呢,结果人家孙承宗倒是麻利,二话不说即刻动身,真乃大忠臣是也。 有了这个想法,传旨的内侍对孙承宗的印象简直不要太好,心想回京的时候,一定要在陛下面前,为孙大人美言几句。 如是想着,钦差的脸上挂满了笑容。 另一边。 孙承宗来到卧室,东墙地方向放着个木头桩子,桩子上挂着一具铠甲,铠甲应该有些年头了,上面布满了大大小小地疤痕。虽然陈旧,但盔甲却被擦拭地锃明瓦亮,显然是平常精心保养的结果。 在帮着披甲的时候,孙王氏的眼角湿润了,嘟嘟囔囔地道:“老爷,依妾身看,这官当不当的没啥意思,指不定哪天又被赶回家来了。” “妾身听说当今陛下疑心病重的很,进京以后你千万要当心些,莫要像之前那般耿直了。” “要不然…” “丢了官事小,可若是…要真那样,你让咱们这一大家子怎么活啊?” 拽了拽衣领,孙承宗瞥了老妻一眼,皱着眉头说道:“夫人,以后这种牢骚话莫要说了,否则当心惹火上身。” “国朝养士百年,而今正是用人的时候,为夫家里世受皇恩,怎敢不尽力做事?” “我今天先走,你在家里收拾收拾,然后就带着孩子进京。” 说完。 孙承宗已然穿戴整齐了,将先皇御赐地宝剑挂于腰间,骑上仆人牵过来的战马,随着传旨的队伍扬长而去。 孙王氏站在门口远远望着,直到马队的身影消失在了地平线上才收回了目光,她叹了口气,也不知这次进京是福还是祸。 第9章 宦海沉浮又一秋 一觉睡到下午。 朱由检洗了把脸,随后命人将内阁首辅黄立极叫了过来。 黄立极。 直隶大名府元城县人,万历三十二年进士,与魏忠贤是同乡,在阉党中着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天启五年八月。 魏忠贤因同乡的原因,提拔黄立极为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入阁辅政。 同年。 晋太子太保、文渊阁大学士。 次年。 原内阁首辅周如磐累死在了任上,魏忠贤借机将黄立极迁为武英殿、建极殿大学士,擢为当朝首辅。 后来。 魏忠贤又先后提拔了施鳯来、李国普、张瑞图入内阁,彻底掌握了朝堂上的话语权。 正因如此。 他才能在朝堂上,将东林党一众君子压得不要不要的。 朱由检仰躺在龙椅上,双手交叉放在胸前,眯缝着眼睛,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阉党得用。 东林党也不能赶尽杀绝。 在新的官员体制没成型之前,朱由检能做的只有制衡。 不偏不向。 官帽、印玺摆在那里,谁有能耐谁上。 敢反对? 呵呵。 砍了便是。 三条腿癞疙宝不好找,两条腿的官翰林院里多的是。 正想着的时候。 黄立极一溜烟跑进了乾清宫。 望着这位满脸谄媚的老头子,朱由检虽然心中厌恶,但表面不动声色的道:“爱卿来了,赐座,上茶。” 黄立极半个屁股坐在墩子上,脸上堆砌着笑容,可心中却泛起了嘀咕。 魏忠贤倒了。 他作为阉党的中流砥柱,自然难逃干系。已经有好几个御史上书弹劾他了。 黄立极很慌。 他做过不少坏事。 比如。 陷害忠良。 夜半片纸以莫须有的罪名害死了熊廷弼。 结交内侍、陷害忠良。 经魏忠贤授意,与丁绍轼、周如磐、冯铨等人编着三朝要典,要典里面记录了铤击、红丸、移宫三大疑案的示谕奏疏,其中不乏掺杂了许多个人观点和诽谤,旨在打击东林党人。 一桩桩一件件。 往事电光火石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黄立极的额头上逐渐渗出了冷汗。 “爱卿。”朱由检放下茶杯,似笑非笑地看着黄立极,问道:“你入朝多少年了?” 黄立极微微躬身,恭谨的回道:“启奏陛下,老臣是万历三十二年的进士,如今算来已宦海沉浮27年了。” “哦?那时间倒是不短了。”朱由检摆弄着腰间的玉佩,徐徐问道:“朕有一事不明,爱卿可愿为朕解答嘛?” “老臣自当言无不尽。” 朱由检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瞥了一眼黄立极,笑着问道: “你为官期间,可能坐到问心无愧嘛?” “这…” 黄立极苦笑。 “陛下。” “臣…” “不能…” 朱由检一挑眉头。 “为什么?” 黄立极叹了口气,眼神流转间,思绪仿佛回到了二十七年前。 那时的黄立极考上了公务员,怀着满腔报国之心步入了朝堂。 上班第一天。 小黄同志就干了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在御门听政的时候。 黄立极陈词激烈的斥责皇帝不应铺张浪费、怠慢朝政、任用宦官。当亲贤才、近忠正,收回承包出去的票拟、批红、掌印等大权。 此话一出,顿时得罪了一大片人。 弹劾黄立极的奏折如同雪花般飞到了皇帝的案头,可把万历忙坏了。 高度中央集权,对于皇帝来说自然是很有吸引力的。但万历有点懒,他不想做那么多事儿,多累呀! 归根结底。 黄立极也是为了自己着想,万历罕见的没有杀了他,只是命王安将其丢进了诏狱,吩咐下面人好生照看着。 有了皇帝的关照,小黄同志侥幸的活了下来,几年后被起复到翰林院当差去了。 坐了几年大牢,黄立极身上的棱角被磨平了,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在也回不来了。 渐渐地。 黄立极认识的人越来越多,官做的越来越大,可那份为天下百姓谋福祉的心,却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他不贪财,却极为恋权,为了能升官,甚至放下了读书人的尊严,与宦官开始称兄道弟了起来。 二十七年宦海沉浮。 黄立极成功坐到了宰辅的位置,可他为天下百姓、为大明做过什么贡献嘛? 有。 但不多。 在那个风雨飘摇、奸臣当道的年代,谁又能如出淤泥而不染呢? 黄立极跪在地上,将帽子脱下放在右手边,脑袋重重地磕了三下,抬起头已是泪流满面。 “陛下。” “臣万死。” “请陛下治罪。” 朱由检依旧在笑,眼神却有些吓人,他缓缓站起身,叹了口气道: “你身居高位,不思报国、尸位素餐,朕本应重重的办你。” “但是。” “你年岁大了,又有从龙之功,朕便饶你一命,回洪洞县养老去。” “罪臣…叩谢陛下天恩!” 黄立极泪流满面的磕了三个头,倒退着走了出去。 打发掉了黄立极,朱由检揉了揉太阳穴,又埋头翻起了奏折。 殊不知。 一个小内侍悄然离开了乾清宫。 第10章 首辅致仕伺机动 钱府。 下了朝以后,钱龙锡就病了,被吓得。 多年好友被撞死在了金殿之下,往日的音容不断在钱龙锡的脑海中浮现,让他有了一种兔死狐悲的感觉。 皇帝太残暴了。 要不上书乞骸骨? 再不走。 说不定哪天自己就被砸死在金殿之上了。 钱龙锡脑袋上捂着热毛巾,翻来覆去的想着,有心想要辞官而去,又舍不得数年寒窗苦读换来的荣华富贵,心中纠结的要死。 正在这时。 管家进来了。 在钱龙锡耳边说道:“老爷,里面的人传来话说,黄告老还乡了…” “什么?” 钱龙锡一骨碌爬了起来,用手指了指上面,眼神凌厉的质问道:“可是那个黄?” 管家点了点头,欣喜的笑道:“正是,乾清宫那边传来的消息,黄立极年迈,皇帝已经恩准他归乡了,老奴在这要提前恭贺老爷高升了。” “哈!” 得到确认。 钱龙锡头也不疼了,腰也不酸了,乐得在地上奔儿奔儿直蹦,上午的阴霾一扫而空,他扔掉头上的毛巾,拽过衣服披上,边往外走边吩咐道:“速去请诸位同僚入府议事。” “老奴遵旨。” 管家跟了钱龙锡几十年,自然知道他说的都是谁,无非东林诸君子喽。 钱龙锡坐在了花厅里,长满了皱纹的脸上笑容就没断过。 天呐。 我爹的亲儿子这是要发达了? 宦海多年。 自己终于能坐上那个位置了。 可喜可贺呀! 哈哈哈! 稍倾。 十几个朝廷大员鱼贯进入了钱府。 花厅内。 钱龙锡坐在主位,抿了口茶,笑眯眯的说道:“事情便是如此了,诸位同僚怎么看?” 一人说道: “陛下御极之后,对阉党众人多有微词。” “魏忠贤倒了,黄立极倒了,接下来便是施鳯来、李国普、张瑞图等阉党余孽。” “我认为。” “咱们应乘胜追击,纠集志同道合之士,将阉党余孽一同干掉。” 另一人接话: “王大人言之有理。” “是时候让阉党那些杂碎,还咱们的血债了。” “我认为机不可失,当即刻召集同僚,上书弹劾阉党众人。” 钱龙锡点了点头,手里的核桃哗啦啦转了一圈,问道:“那些人已经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 “他们去后。” “朝中怕是就不太平了,我等应早做准备才是。” 钱龙锡的同宗,工部右侍郎钱龙铁不屑的笑了笑。 “如此一来。” “谁人是我东林一脉的对手?” “浙党已然势微,只要我们上下一心,日后前途自然是一片光明了。” “哈哈。” “诸位大人。” “我建议咱们推举钱大人为内阁首辅,你们意下如何?” 坐在角落的胖子轻咳一声,担忧的说道: “钱大人无论是资历还是学识,我辈自然都是拜服的。” “不过。” “今日陛下金殿之上撞死了钱谦益、程道远,这个时候恐怕…” 钱龙铁毫不在意的摆了摆手,冷笑道: “那是他们自找的。” “急功近利、诽谤圣上,坑了自己不说,还差点害的我等吃了瓜落。” “死了便是死了。” “我等活着的人,定要将东林一脉发扬光大, 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 顿了顿。 钱龙铁阴森森的说道: “钱大人做首辅。” “谁赞成?” “谁反对?” 没有人说话。 这便是默认了。 钱谦益死了。 作为东林一脉的二号人物,钱龙锡自然成为了这群人的领袖。 所有人的目光看向了钱龙锡。 钱龙锡搓了搓手,笑着说道: “这不好!” “不好!” “钱某何德何能?不敢窃居高位,诸位另选贤能。” 王大人心中暗骂死鬼,得了便宜还卖乖?你不想当让我来啊! 虽然不满。 但王大人嘴上却拍起了彩虹屁。 “钱大人就不要推辞了。” “黄立极、施鳯来、李国普、张瑞图去后,内阁只剩下您和温体仁了。” “温体仁生性懦弱,加上浙党势若,定然不敢与您争夺首辅的位置。” “稍倾我等联系同僚,共同上书保举您为内阁首辅,那我东林一脉不就好起来了嘛?” “临危之时。” “钱大人应挺身而出,为陛下、为我大明多承担一些才是。” “对不对啊家人们?” “王大人说的一点都对。” 众人齐声说道。 钱龙铁转过头看着钱龙锡,拱手说道: “钱大人,大家一致觉得您是内阁首辅的人选,您就不要推辞了。” 又看向众人。 “诸位应该了解钱大人的为人,有事儿知会一声便是了。” “谁敢惹咱们,并肩子锤他丫的。” “哈哈哈!” “钱大人这话在理。” “我等定对钱大人马首是瞻,不敢有丝毫怠慢。” 屋子里的人跟说相声一般,你一言我一语,气氛顿时活跃了起来。 钱龙锡环视四周,眼中满是笑意,嘴上却指责道: “哎?” “这是什么话?” “我等要以匡扶天下为己任,奉行执法为公、廉洁为民的执政观念。” “还望大家好生当差,为大明好好“贡献”才是呀!” 众人心中想法各异,面上却纷纷夸口称赞,说钱龙锡为人忠正,乃是匡扶社稷的大才等云云。 正吹捧的时候。 棚顶传来一阵异响。 钱龙锡面色大变,大声喝道:“什么人?” “喵呜喵呜喵呜…” 听到声音。 钱龙铁笑着说道:“兴许是野猫闹春呢。” 钱龙锡松了口气,拱手说道:“快乐的时间总是短暂的,钱某为诸位大人准备了点“纪念品”,大家各自回去准备,明日就看大家的了。” “哈哈。” “钱大人早点歇着。” “下官告退。” 拿着沉甸甸的“纪念品”,众人兴高采烈的走了。 送走了同僚,钱龙锡站在府门前,看了眼天上血红的残阳,心里别提多美了,迈步回府,嘴里哼哼唧唧的唱道:“一摸呀摸到了…” 大门砰的关闭了,顺着门缝隐约还能听到钱龙锡那破锣嗓子咿咿呀呀朝着:“姐姐的…” 过了约莫一刻钟左右,一名采买丫鬟顺着侧门,步履匆匆的走了出来。 第11章 无间道里演无间 翠华楼。 京城首屈一指的酒楼。 掌柜的正趴在柜台里拨弄着算盘。 哗啦啦。 门口的铃铛响了,采买丫鬟踏着碎步走了进来。 见到来人,掌柜的眼里闪过一抹异色的神采,出声问道:“您来点什么?” 丫鬟回头看了一眼,笑嘻嘻的说道: “老掌柜,麻烦来一桌上好的酒席,送到钱阁老府上。” “给您。” “这是定钱和地址。” 说罢。 将银子和纸条放在了柜台上,头也不回的走了。 掌柜的见四下无人,便打开纸条看了起来,上面竟然分毫不差的记录了,东林党人在钱府密谋时的谈话。 哼。 真是作死。 掌柜的冷笑着收起纸条,叫来一名其貌不扬的伙计,吩咐了几声后出了门。 乾清宫。 勤劳的朱老板刚吃上晚饭,刚夹了一筷子鱼,就听王承恩来报:“皇爷,许大人求见!” “让他进来。” 朱由检不情愿的将筷子放下,旁边伺候的小姐姐立马拿手帕给他擦嘴,老贴心了。 “微臣参见陛下。” 许显纯进来,单膝跪地行礼。 “什么事儿?” 朱由检问道。 许显纯从怀中取出奏折,将其递给了王承恩,随后说道:“启奏陛下,朝中东林一脉十几名大员在钱府,密谋夺取首辅之位,具体说了些什么臣都已经写在奏折里了。” “哦?” 朱由检接过奏折,饶有兴致的看了起来。 许显纯继续说道: “另外。” “臣的密探在钱府听说…这个…” “什么?” 见许显纯欲言又止的样子,朱由检不满的一拍桌子,喝道:“有屁快放!” “是是!”许显纯一缩脖子,赶忙回道:“钱家的密探回报,宫里…宫里可能有…有东林党的人…” “嗯?” 听到这话。 朱由检脸上一变,回头看了一眼王承恩。 王承恩会意,悄无声息后退了两步,叫来一个心腹询问了几句,随后转身回道:“皇爷,下午在殿前伺候的,是司礼监王公公的人。” 哈。 朱由检怒极反笑,心中已然明了。 王德化与东林党关系莫逆,黄立极致仕的消息还没有公布,东林党人就谋划首辅的位置了,这消息从哪传出去的自然不言而喻。 好家伙。 玩特么大明版的无间道啊? 朕监视你们。 你们也派人监视朕? 好小子! 朕要不把你们蛋黄子挤出来,都对不起你们这么费心费力的“照看”朕。 朱由检心中发狠,一把掀翻了饭桌,菜汤、饭粒撒了一地,铁青着脸说道: “许显纯。” “给朕监视好那群杂碎。” “朕要知道。” “他们见过什么人,说过什么话,送过多少礼,贪过多少钱。” “查实以后直接抓人、抄家。” “听清楚没有?” 许显纯磕了个头,回道: “听清楚了,微臣这就去办。” 说完。 转身要走。 朱由检幽幽说道: “记住了,该给你们的,朕毫不吝啬。不该拿的,谁拿了都要剁爪子。” “是…” 许显纯的后背上冒出一层白毛汗,弓着身子应了一声,疾步朝锦衣卫衙门走去。 出了这事儿。 朱由检也没心思吃饭了,命人将现场打扫完毕后,对王承恩说道:“去把曹化淳叫过来。” 须臾。 曹化淳弓着身子进来。 “皇爷,奴婢来了。” 朱由检嗯了一声,语气森冷的说道: “王德化私泄禁语,罪在不赦,立即处死。” “另外。” “乾清宫、坤宁宫、慈宁宫的太监、宫女全都换成自己人。好好查一番,若有来历不明者一缕处死。” “奴婢遵旨。” 曹化淳的脸上挂着残忍的笑容,头也不回的走了。 朱由检又对王承恩道: “王大伴。” “传朕的口谕。” “魏忠贤晋升司礼监掌印太监,兼管东厂。” “曹化淳晋升司礼监秉笔太监,兼管影卫。” “奴婢遵旨。” 失望在王承恩的眼底一闪而过,不过他不敢表现出来,只是深深的将头埋在臂弯处。 这一幕被朱由检看到了,他拍了拍王承恩的肩膀,安慰道: “不要难过。” “眼下朕的身边还离不开你,等过些日子有机会了,自然会放你出去锻炼锻炼的。” “不!” 王承恩跪在地上,眼中含着泪水,感动的道: “皇爷。” “奴婢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外面的那些大事儿奴婢帮不上忙,能在皇爷身边伺候便已经是天恩了,又怎敢奢求其他呢?” “奴婢只是恨。” “恨自己不中用,不能为皇爷分忧。” “奴婢该死…奴婢啥也不是…” “呜呜…” 说着说着。 王承恩呜呜哭了起来。 朱由检心中感叹好忠仆,竟然亲手将王承恩拉了起来,笑着说道: “快起来。” “都哭成花脸猫了。” “去传膳。” “被那些阉瓒事儿闹的,朕都没吃好。” “上好的,上贵的。” “朕要奢侈一回。” “遵旨。”王承恩用袖子擦了擦眼泪,屁颠屁颠跑了。 第12章 金银财宝滚滚来 司礼监。 王德化今个休沐。 他坐在紫檀木的太师椅上,手里把玩着江南富商托人送给自己的美玉,享受着美丽宫娥纤纤玉手的按摩,别提多美了。 正嗨皮的时候。 门被人一脚踹开,十几名身材魁梧的汉子闯了进来,将王德化围在了中间。 啪嗒。 价值连城的美玉掉在了地上,王德化大怒,喝道:“大胆,知道这里是谁的地盘嘛?找死是不是?” “呵。” “王老狗。” “收起你那遮奢公公的气派,在咱家眼中,你啥也不是!” 曹化淳不知从哪弄了把扇子,一摇三晃的走了进来。 “你…” “姓曹的。” “你这是什么意思?” “真当我司礼监好欺负嘛?” 话毕。 王德化一拍桌子,几十个手持棍棒的司礼监力士,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 曹化淳也不废话,直截了当的说道: “传皇爷口谕,王德化私泄禁语,勾结外臣,罪不可赦。” “儿郎们。” “杀。” 沧啷啷。 宝刀出鞘。 唰啦啦。 人头落地。 影卫成员全都接受过特殊的训练,宛如杀人机器般冲入了人群,将一干内侍砍得丢盔弃甲、惨叫连连。 王德化见大事不好,脸色苍白的朝后堂跑去。 曹化淳哪能让他跑了。 猛地一跺地面,整个人如同炮弹一般冲了出去,手中的折扇啪的打开,对着王德化的脑袋抽了过去。 啊… 吾命休矣… 王德化惨叫一声,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曹化淳将扇子在王德化的尸体上擦了擦,翻身坐在太师椅上,如同欣赏大型歌舞表演一般,饶有兴致的看着手下们砍人。 不多时。 地上便堆满了尸体。 刺鼻的腥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曹化淳鼻子耸了耸,皱着眉头说道: “清理干净,各处的财物清点好,晚些送到尚宝监去。” 说完。 他头也不回的走了。 与此同时。 一队队的太监、宫女被驱赶到了宫中最幽深的地方,在惊慌和恐惧中,结束了他们年轻的生命。 不是朱由检狠。 神宗、熹宗死的太蹊跷了,如果不快刀斩乱麻,日后指不定发生什么乱子。 他可不想被人毒死,或者在睡梦中被人捅死,那可真叫生的伟大死的凄凉了。 这一天。 宫中各处少了不少人,也增加了许多生面孔,所有人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般,继续努力且艰难的活着。 钱府。 饭饱思淫欲。 钱龙锡气喘吁吁的躺在塌上,在他的身边,躺着一位满面羞赧的美人,美人微闭着双眼,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眨着,似在回味些什么。 砰砰。 敲门声响起。 钱龙锡皱着眉头问道:“什么事儿?” 管家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老爷,老家那边来人了,您要不要见一见?” 一听这话。 钱龙锡的火气腾的上来了,猛地坐起身,对着门外喝道: “混账东西。” “这都什么时候了?” “不知道老爷我都歇了嘛?” “家法俩字你是不知道怎么写了是嘛?” 美人睁开双眼,从背后抱住了钱龙锡,娇声说道:“老爷…莫要生气了…奴家…” 管家轻咳一声,壮着胆子说道: “老爷恕罪。” “寻常事情,老奴自然是不敢打扰您的雅兴的。” “只不过。” “今儿老家的人带了许多土特产,老奴不敢擅自做主,特地来请示老爷,该如何处理。” 哦? 听到土特产两个字,钱龙锡的眼睛亮了起来,拽过旁边的衣服披在身上,推开门走了出去。 花厅。 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坐在太师椅上,手中捧着茶杯,时不时喝上一口,举手投足间都散发着富贵逼人的意味。 稍倾。 穿戴整齐的钱龙锡从侧门走了进来。 中年人赶忙放下茶杯,站起身对钱龙锡躬身行礼,说道:“小的见过钱大人。” 钱龙锡用鼻子嗯了一声,不满地问道:“钱胖子,有什么事儿明天亮了在说不行吗?” 钱多多。 绰号钱胖子。 江南士绅钱家在京城的代言人。 此人办事妥当、处事圆滑,乃是钱家家主的心腹手下,在京中的一切事务都由钱多多负责。 钱多多见人三分笑,笑起来跟弥勒佛一样,他半边屁股坐在太师椅上,对钱龙锡说道: “小的深夜打扰,钱大人多多担待。” “今天跟几个朋友聊天的时候,听说朝中要有大变化,作为您的老家人,小的自然要过来看看。” “若是有需要帮手的地方,大人切莫外道,直接吩咐便是,小的定然照办。” 钱龙锡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的道: “死胖子,耳朵倒是好使的紧,老夫这府上有点风吹草动你那立马就知道了,本事不小啊!” 钱多多赶忙站起身赔罪。 “哎呦。” “大人您这说的哪里话?” “小的不过是贵人们身边的哈巴狗,欢喜虫,哪边有事儿小的不得到场呀?” “这不听说钱大人府上有喜事儿,小的特地和几个要好的朋友打了招呼,只要您言语,他们绝对站在您这边,为您站脚助威,摇旗呐喊。” 言罢。 钱多多指了指墙角的几口箱子,又道: “这都是些家乡的土特产,请您笑纳。” “时候不早了,大人早点歇着,小的这就告辞了。” 钱龙锡站起身,对外面说了句:“管家,替我送送钱掌柜。” “得嘞。” 管家应了声,带着钱多多走了。 钱龙锡走到墙角,墙角并排放着三口大箱子。 第一口箱子。 里面堆满了金石玉器。 第二口箱子。 里面装满了古玩字画。 第三口箱子比较小,装的却都是硬货。 里面满满当当装满了钱庄本票,粗略估计得有二十万两白银。 嘶… 看着面前这些小可爱,钱龙锡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以往他不是没收过老家的“土特产”。但这一次,他们给的实在太多了。 这… 钱龙锡双手颤抖着合上了箱子,他知道,自从上了这条贼船,想下去就难了。 在古代。 宗族思想在人们心中的地位很高。 钱龙锡出身寒门,是宗族出钱,供他读书、赶考,成就了今天的地位。 投桃报李。 但凡宗族有所求,钱龙锡无不应允,于公于私上都大开绿灯,就连祠堂门口的大黄狗,都被钱龙锡安排下,在县衙里领一份工钱,也算是鸡犬升天了。 可是。 时光荏苒。 宗族那边的财物,钱龙锡是越收越多,已经到了无法回头的地步了。 甚至可以说。 他已经… 身不由己了。 有时候。 贪。 也是一种负担。 叹了口气。 钱龙锡命管家将一应钱财收入内库,蔫头耷脑的回了书房。 钱府门口。 钱多多上了马车。 车夫问道:“老爷,咱们回吗?” 钱多多摇了摇头,道:“去钱龙铁府上。” 第13章 锦衣夜行抄家时 角落。 一个瘫乞丐奇迹般的爬了起来,飞奔到了巷子口,翻身上马朝内城奔去。 锦衣卫衙门。 时不时的就有人策马而入。 他们打扮各异。 有乞丐。 有走卒。 有卖茶女。 有挑担夫。 总之。 各行各业。 形形色色。 正堂。 许显纯坐在主位,慢条斯理的喝着茶。 十几名密探齐刷刷跪下,将摸到的消息递了上来。 看了两眼,许显纯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对着下面说道: “弟兄们辛苦了。” “先下去歇着,事情办完了自然有赏赐下来。” “老李。” “带人出发。” “陛下那边还等着呢。” 新任锦衣卫都指挥佥事,李若链抱拳道:“领命。”言罢,一甩飞鱼服出了门。 稍倾。 数百名锦衣卫飞奔出了衙门,各自朝着目标去了。 钱龙锡府。 李若链一挥手,两个校尉抡着拳头开始砸门。 “谁啊?” “大半夜的,报丧呢?” 门房睡眼惺忪的打开门,一见到门前的阵仗,说都不会话了,哆哆嗦嗦的道:“诸…诸位大人…这是…” 校尉一把推开门房,领着如狼似虎的手下冲进了府里。 可怜的钱大人,刚刚进入梦乡,就被人从暖呼呼的被窝里拽了出来。 看着面前的锦衣卫,钱龙锡定了定神,喝道:“大胆,知道老夫是谁嘛?” 李若链握着腰间的绣春刀,笑着说道: “知道。” “怎么能不知道。” “太子太保、礼部尚书、东阁大学士、内阁辅臣钱龙锡钱大人嘛。” 钱龙锡从地上爬起来,脸色铁青的道: “哼!” “知道是老夫,你们还这般阵仗?莫不是嫌活的时间长了?” “且待明日。” “老夫一张二指宽的条子递进宫里,定要你们的狗命。” 李若链依然在笑,慢条斯理的道: “钱大人。” “你怕是没机会了。” “奉陛下口谕。” “缉拿案犯钱龙锡到案。” “来人。” “带走。” 一声令下。 两个校尉立马将钱龙锡双手负后扣了起来。 钱龙锡大惊。 “什么?” “老夫犯了什么罪?” “放开我…放开我…” “我要进宫面见皇上…” 钱龙锡被带走了,连带着府中大大小小一百三十余口人。 锦衣卫在钱府的地窖里,发现了一处暗格,打开之后李若链和他的小伙伴都惊呆了。 金子、银子、珠宝玉器、古玩字画堆满了整个库房。 抓贼拿脏。 李若链顺利完成了任务。 他指着库房里的财物,对跟着的账房说道:“都清算好了,少一点本官要你的命。” 账房唯唯诺诺的答应了。 这一夜。 内阁次辅施鳯来、辅臣钱龙锡、张瑞图、工部尚书薛凤翔等六十几个朝廷大员被抄家。 抄来的金银堆满了整个锦衣卫衙门。 最后。 许显纯甚至将那些大物件摆在了衙门口,迎来过往的人见了,都瞪大了眼睛。 “卧槽。” “这锦衣卫莫不是把尚宝监搬空了?” “你瞅瞅那大金佛,得上百斤?” “还有那个红珊瑚,妈妈咪呀,真大。” “牛批!” 这炫富的手法,差点闪瞎了路人的钛金狗眼,若不是四周有手持大砍刀的护卫看着,只怕他们都上去“捡”两件回去了。 天刚蒙蒙亮。 许显纯、李若链二人守在了乾清宫外。 龙辇一出现,许显纯就凑了上去: “陛下。” “已经有结果了。” 朱由检哦了一声,问道:“搞了多少钱?” 这皇帝好奇葩。 张嘴闭嘴都是钱。 俗。 俗的…额…可爱! 许显纯不敢腹诽,赶忙回道: “启奏陛下,昨夜共抓获嫌犯并家属一千三百四十六人。” “其中。” “内阁三人。” “二品大员两人。” “三品大员五人。” “…” “据不完全统计。” “累计查抄白银一千五百六十九万两,黄金一百八十二万两,古玩字画、金银珠玉无数,田产八万余亩,房产一万四千间,商铺一千五百八十多间。” “具体名单臣已命人清点造册,稍后便送到宫里来。” “呵。” 朱由检搓了搓手,问道:“许爱卿,若是全部变现,朕能得到多少两银子?” 许显纯挠了挠头,讪笑着说道: “陛下,微臣的算数实在上不了台面。” “这个…” “哎?老李,你快给陛下说说。” 说完。 许显纯推了推旁边的李若链。 朱由检看向李若链,问道:“你是谁?现居何职?” 李若链单膝跪地,奏道:“回禀陛下,微臣姓李名若链,现任锦衣卫都指挥佥事。” 哦? 这个名字朱由检很熟悉。 李若链。 大明最后一任锦衣卫都指挥使。 1644年。 李自成攻陷京城,无数达官显贵争先恐后的跪在路边,迎接着新君的到来。 唯有李若链。 他不畏生死,率领部下奋起抗争,最后战死在了崇文门的城墙下。 对于忠臣。 朱由检向来都是宽容的,他虚浮双手道:“爱卿平身,你可知这些财物做价几何?” 李若链虽然出身锦衣卫,却常在民间为民请命,是个难得的好官。 因此。 他对民间的事物很是了解。 略微思索。 李若链躬身回道: “启奏陛下,若是一下子将田产、商铺、珠宝字画全部抛出去,价钱方面定会大打折扣。” “不过。” “如今民间富商巨贾颇多。” “卖个一千万两银子应该不是问题。” “蛀虫!” “全都是蛀虫!” “大明的国库空的能跑耗子,朕随便抄了两个大臣的家里,就获得了几千万两银子。” “好啊!” “好!” “朕原本觉得有点急了,现在看来,朕下手晚了啊!” 朱由检的怒喝声,在清晨传出去很远,所有人都跪了下来,生怕触怒了皇帝,受到处罚。 “主子。” “莫要气坏了身子。” “先喝口凉茶压压。” 王承恩递过来特制的凉茶,小心说道。 这凉茶乃是御医们,绞尽脑汁专门给皇帝研发的,有清热去火的奇效,味道也不错。 朱由检接了过来,一口干了,将杯子摔在地上,恶狠狠的道: “上朝。” “看来。” “今天朕难免效仿一次太祖皇帝了。” 第14章 凌迟处死不留情 皇极殿。 皇帝升座。 百官跪迎。 对于昨天的事儿,文武百官到现在还心有余悸,有些屁股不干净的人,甚至出门前就写好了遗嘱,战战兢兢的站在朝班里,大气都不敢喘。 朱由检环视四周,语气不善的说道:“有事准奏,无事退朝。” 内阁首辅。 建极殿大学士黄立极率先出班,跪在丹陛之下,颤颤巍巍说道: “启奏陛下。” “老臣已是古稀之年,身体已是强弩之末了,臣请陛下念在老臣以往之功的份上,准臣归乡去。” 朱由检不想做挽留的把戏,干脆直接同意了。 “准了。” “爱卿为国操劳数十年,辛苦了,该赏下的朕不会吝啬。” “传旨。” “内阁首辅黄立极忠君体国、任劳勤勉,秉国数年无有大错,今告老归乡,加封左柱国,特进光禄大夫,赏金百两以做路资。” “令。” “着属地官府,在黄府门前建碑立坊,以彰其功。” 黄立极千恩万谢后,退出了皇极门。 随后。 督查院左都御史。 房壮丽轻咳一声,目光在人群中扫视一番后,出班奏道: “启奏陛下。” “臣要弹劾。” “内阁次辅施鳯来、辅臣钱龙锡、张瑞图。工部右侍郎钱龙铁、礼部员外郎孙正义…” “等三十二位四品以上朝中重臣。” “哦?” 朱由检轻挑眉头,问道:“爱卿弹劾他们什么罪名?” 房壮丽梗梗着脖子,道: “这些人身为朝廷大员,肩上干系着家国天下的重任。” “今日。” “他们竟然无端告缺。” “长此以往,百官们纷纷效仿,那规矩不就荒废了嘛?” “臣请陛下,治他们个尸位素餐、欺君罔上的罪名。” “哈哈。” “爱卿误会了。” 朱由检抚掌轻笑,对着底下人说道: “他们跟朕通过气了。” “说实话。” “朕还要感谢他们嘞。” “若不是他们。” “朕还真不知道从哪搞点钱花花呢。” 额? 听到这话。 朝臣满脸懵逼的相互看了看,有点丈二和尚的感觉。 朱由检继续说道: “来人。” “将那些家伙带上来。” 话毕。 王承恩吆喝一声:“许显纯觐见…” 踏踏踏。 沉重的脚步声后。 许显纯大踏步从门外走来,单膝跪在地上,朗声道:“启奏陛下,人犯带到,请陛下示下。” 唔。 朱由检点头。 “带上来。” 是! 许显纯行礼。 随后。 三十几名只穿着白裘衣,头戴枷锁的人被锦衣卫们押着,穿过皇极门,来到了皇极殿。 啊? 哦? 嘶… 当看清那些人面目的时候,在场的人都蒙了。 天呐。 那是谁? 内阁次辅… 礼部尚书… 内阁辅臣… 这是咋滴了? 为何昔日的同僚。 而今脖子上套着枷,腿上拴着锁,手腕上戴着大银镯子。 干啥呢? 玩spaly呢? 群臣一脸懵逼的时候。 三十几个形态狼狈、如丧考批的罪臣一字排开,跪在了丹陛之下。 朱由检厌恶的看着他们,冷笑着对房壮丽说道:“爱卿,你仔细瞅瞅,要找的可是他们?” 房壮丽使劲掐了下自己大腿,不可思议的问道:“陛下,这些人咋都被抓起来了?” “是啊陛下。” “这些大人可都是大明的中流砥柱,究竟犯了什么事儿了?闹这么大阵仗。” “臣请问陛下,钱大人、孙大人、王大人到底犯了什么法,陛下为何无故拘押他们?还请陛下明示。” “他们说的对…” 朝臣七嘴八舌的问道。 朱由检从龙椅上站起身,环视四周,眼中满含怒火: “看看。” “你们都好好看看!” “这些人里,哪个不是才高八斗,哪个不是朕的栋梁之材。” “现在呢?” “他们烂了。” “全都烂透了。” “瞧瞧,大家都瞧瞧。” “吏部一个小小的员外郎,竟然私下里贪了十几万两。” “哦…还有这。” “内阁次辅钱大人。” “罪臣在。” 钱龙锡吓坏了,脑袋紧紧贴在地上,身子在微微颤抖着。 “好个忠君体国的钱大人呐。”朱由检感慨道:“朕应该谢谢你。” “如果不是你。” “朕不会发现身边的人中,有你们的眼线!” “更不会发现,朝中的蛀虫如同过江之鲫一般,数不胜数。” “朕要好好谢谢你。” “要不是你,朕现在还在为辽东军饷发愁呢。” “爱卿…” “朕应该怎么处理你呢?” 朱由检略微思索,笑眯眯地道: “不如…凌迟处死怎么样?” 啊? 钱龙锡吓坏了,脑袋磕在地上如捣蒜一般,哭嚎道:“陛下,臣错了。” “求您给臣一个机会!” “臣日后定当竭尽全力为陛下办差,不敢在有丝毫僭越了…” 朱由检一甩手。 “来呀。” “将这些杂碎拖下去。” “明日午时。” “朕要在菜市口亲自监刑。” “王承恩。” “通知在京的百官、勋贵、皇亲贵胄,必须全部到场观刑,不得请假。” “散了。” 言罢。 朱由检潇洒的离开了。 地上跪着的三十几名犯官已经彻底麻了,眼中满是绝望的神色。 钱龙锡的眼睛不断在朝臣中徘徊,试图寻找能够解救他的人。 可惜… 没有人愿意在这个时候为他们求情。 原因无他。 大家屁股上都不干净。 若是惹恼了皇帝,万一查到自己身上怎么办? 所谓。 死道友莫死贫道。 世人皆如此尔。 乾清宫。 少年天子依靠在塌上,心中盘算着接下来的事情。 王承恩小跑着进来。 “皇爷,皇后娘娘求见。” “哦?”朱由检赶忙坐了起来,道:“让她进来。” 不多时。 雍容华贵的周皇后款款而入。 “臣妾见过陛下。” “免礼。” 朱由检伸手搀住了周皇后,拉着她坐到了塌上,问道:“梓潼可有事儿?” 周皇后将案上展开的折子合上,巧笑嫣然的道:“陛下的那些军国大事臣妾不敢过问,唯知道您今儿个早饭还没用呢,亲手给您煮了些桂花莲子粥,您先尝尝?” “好!” “辛苦你了。” 接过周皇后递过来的莲子羹,朱由检吸溜吸溜喝了两口,赞叹道:“梓桐真是好手艺,好吃。” “咯咯。”周皇后细心的用手帕帮朱由检擦掉嘴角的残渣,有些吃味的道:“可是…陛下许久未去臣妾那里了呢…” 第15章 大祸临头尤不知 额… 搂着周皇后纤细的腰肢,朱由检笑着说道:“梓桐,你我都还年轻,有些事情过犹不及。” “你先回去。” “今晚朕自然会过去的。” 周皇后欢天喜地的走了。 朱由检转头对王承恩道:“王大伴,派人去问问,京营准备的怎么样了。” 王承恩领命而去。 京西。 校场。 张维贤站在点将台上,望着下面乱哄哄的部将们,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也不知怎地。 皇帝在宫中老实待着不行吗? 突然要检阅京营干嘛? 这不是给自己找事嘛! 谁不知道,这京营早就烂透了,占役、虚冒者屡见不鲜。 特么的。 这差事怎么干啊! “砰!” 张维贤一拍桌子,喝道:“吵吵什么?现在各部还差多少人马,速速报上来。” 京营都指挥佥事。 恭顺侯吴维英报道: “国公爷。” “三千营缺员312名,战马564匹。” “神枢营缺员2436名,战马1760余匹。” “五军营…五军营…” 张维贤脸色阴沉地问道:“到底差多少?” “1万有余…” 吴维英低着头,咬牙报了一个数字。 噗通。 张维贤听了,直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脸色惨白如纸,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掉了下来。 天老爷。 怎么会这样? 京营糜烂如此。 自己作为话事人,怎么去和皇帝解释啊? 虽然。 嘉靖之后。 京营就没满员过,三大营加起来满打满算也就十万出头。 其中。 老弱病残的兵油子占一部分。 各家勋贵的家丁仆人占一部分。 各级军官的家人朋友占一部分。 好好的京营。 变成了大杂院。 将门本一体。 张维贤碍于情面,在整顿京营的问题上出工不出力,因此京营糜烂的问题一直拖到现在。 他还想继续混下去,可奈何,朱由检不给他机会了。 缺员如此之大。 这可怎么办? 张维贤的额头上,冷汗扑簌簌的往下掉,后背都湿透了。 在场的众军官无不如此。 大家身上多少都沾点屎尿屁,因此到了这种时候,都害怕了。 见状。 张维贤环视四周,嘲讽道:“怎么?现在都害怕了?当初拿钱的时候,本公怎么不见你们手软呢?” “有办法的就赶快说,若你们就这么抻着,本公倒是无所谓,大不了回家当咱的国公爷。” “可你们呢?” “哼哼。” “今日早朝,陛下刚下令处置了一批贪官污吏,凌迟处死。” “好大的杀气啊!” 听到凌迟处死,吴维英打了个哆嗦,想的脑浆都快沸腾了。半晌,他眼睛一亮,说道:“国公爷,我有个办法。” “有屁快放。” 张维贤踹了他一脚,喝道。 吴维英定了定心神,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他觉得,想要保住脑袋,必须先将今天的事儿应付过去。 首先。 将各府里站着编制的的家丁、仆役调入军中,充个人头。 其次。 索罗各处的盔甲、战马。 列队之时。 队伍四周选用身材壮硕的士兵,穿着崭新的盔甲,所有老弱病残都包在中间位置,来个驴粪蛋子表面光。 皇帝刚刚成年,自然不明白这其中的道道,欣喜之下说不定还会有赏赐呢。 大家一起过了这道坎。 想办法在补充京营的兵员就是了。 吴维英的话,得到了在场众人的认同,所有人的目光看向张维贤,等着他拿主意。 张维贤的右眼跳了跳,心中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无奈的道:“任凭你们施为,此间事罢,本公就辞去这多事儿的差事,回家养老去了!” 话还没说完。 负责传旨的太监就来了。 张维贤等人单膝跪地接旨。 “请公公回禀陛下,校阅仪式必可准时进行。” “嗯。” “咱家这就回去禀告陛下,国公爷接着忙。” 太监清了清嗓子,作势要走。 张维贤麻溜起身,从腰间摸出一块玉佩,悄悄塞进了太监的手里。 “公公辛苦。” “区区薄礼不成敬意。” 太监弯腰笑道:“哎呦呦,这是干嘛…别…别…放这边…” 收好了玉佩,太监心满意足的走了。 张维贤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对仍旧跪着的众将喝道:“还特么愣着干嘛?去做事!” 言罢。 转身出了大帐。 众将在吴维英的主持下,各自分头行动了起来。 城门。 孙承宗立于马上,望着高大巍峨的城门楼,心中不由感慨万千。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怕是说的就是自己? 明朝官场。 起起落落实属平常。 孙承宗满怀报国之心,本以为先帝归天后,便无用武之地了。 没成想。 自己又被召回了朝廷。 只是这一次… 自己又能在暗潮汹涌的朝堂上待多久呢… 怀着忐忑的心情,孙承宗策马进了城。 第16章 帝师归来重任担 乾清宫。 得知孙承宗到来的消息,朱由检高兴坏了,鞋都没穿就跑了出去。 “爱卿…” “陛下…” 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朱由检热情的说道:“爱卿,你让朕等的好苦啊!” 孙承宗的眼睛里闪烁着泪花。 “臣万死。” 这时。 王承恩从里面追了出来。 “主子。” “鞋。” “快把鞋穿上。” 趿拉着朝靴,朱由检拉着感激涕零的孙承宗进了乾清宫。 “给孙爱卿赐座,看茶。” “遵旨。” 很快。 小巧的墩子就被搬了过来。 孙承宗半个屁股搭在墩子上,等待着皇帝训话。 朱由检抿了口茶,问道: “爱卿。” “朕知道,你知兵、体民,是一个难得的能臣。” “因此。” “朕想让你入内阁辅政,再兼任兵部事,你意下如何?” 孙承宗微微颔首,道:“蒙陛下不弃,臣定当好生办差,不负您的恩泽。” “嗯。”朱由检赞许的点头,又道:“爱卿放心去做,只要你问心无愧,朕护你周全。” “另外。” “朕已经命大名知府卢象升入京了,听闻此人善于练兵,勤于政事,在当地官声极好。” “到时候你也帮朕看看,此人若有大才,朕欲令其训练出一支强兵劲旅出来。” “京营…” “呵…已经烂透了…” “朕现在恨不能,立马就将他们原地解散,免得凭空耗费国家财力。” 听到这话,孙承宗正色劝慰道: “陛下,自太祖立国以来,这京营就一直掌握在勋贵们的手中。” “数百年来,他们在京营以及各地卫所中的势力,早已是盘根错节、根深蒂固了,可谓是牵一发而动全身,草率不得。” “陛下若是想整顿京营及各地卫所,先训练出一支足以横扫南北的雄兵。” “拳头够硬,打出去有力,才会让人心生畏惧,不敢与您和朝廷为敌。到了那时候,整顿起军纪来便会容易很多了。” 嗯! 朱由检深以为然的点头。 “朕知道,让你兼着兵部就是这个意思。你回头仔细琢磨琢磨,将能用的人都报上来,朕一应照准。” “对了。” “下午朕要校阅京营,你跟朕一起去。” “遵旨。” 孙承宗领旨。 随后。 立刻就有人领他去更衣了。 另一边。 东厂。 一间密室内。 魏忠贤跪坐在佛像前,手中捻着念珠,嘴里诵着佛号,乍看上去竟有些慈眉善目的感觉。 “老祖宗,今儿个早朝,皇爷以收受巨额贿赂的罪名,将那几位大人连同家眷一起抓起来了,您看…” 一名心腹贴着墙走了进来,悄声问道。 “呵。”魏忠贤冷笑。 “他们是咱家的狗,咱家是主子的狗,主子要人三更死,谁敢留他到五更?” “归根结底,贪婪是原罪。” “看看,毕竟他们也为咱家效过力,若是他们还有幸存的家属,让底下人照应着点,莫被人欺负了。” “另外。” “山西的事儿怎么样了?” 心腹低声说道: “回禀老祖宗。” “经查。” “山西境内共有八家商贩从事不法活动,当代家主分别是范永斗、王登库、靳良玉、王大宇、梁佳斌、田生兰、翟堂、黄云发。” “这八家晋商以范永斗和王登库为首,指使马队经张家口绕道草原,每年给建奴输送大量的布匹、盐巴、铁器、粮食等物资,以此换回了大量的钱财,粗略估计…得有…每年最少获利数百万两白银…” “哗啦。” 听到这里,魏忠贤闷哼一声,手中的念珠落了一地,他咬牙切齿的道: “这群杂碎。” “我大明百姓、儿郎,不知有多少人死在了建奴的屠刀之下,他们怎敢做出如此资敌的勾当?” “呼呼…” “咱家…” “咱家恨不能…恨不能现在就将他们抓出来,刨出他们的心肝肺,看看到底是什么颜色的…” “呼呼…” “备马。” “咱家这就入宫求见皇帝。” 锅得刚。 锅得刚。 魏忠贤入宫的时候,朱由检正吃饭呢,今天的菜式依旧很丰盛。 尤其是那道腰果虾仁,往嘴里一放,咔咔一嚼,嘎吱吱嘎吱吱喷香。 “老奴给皇爷请安。” 朱由检专心致志的干着饭,头也不抬的问道:“可是山西那边的事情有眉目了?” 魏忠贤低眉顺眼的将折子递了上去,道:“您真是明鉴万里,已经确认资敌的晋商共八家,巴拉巴拉…” “呵。”朱由检看着奏折,强忍着心中的怒火,问道:“这些人能在山西、河北两地如此的畅通无阻,想来定有朝中官员为其背书,可查出是谁了嘛?” “这…” 魏忠贤顿了顿,冷汗顺着额头冒了出来,颤抖着声音回道:“老奴…老奴的人还没传回消息,一定能查出来的,一定能…” 砰。 朱由检直接抄起桌上的饭碗,使劲扣在了魏忠贤的脑袋上,就听他怒喝道:“你这个没用的狗东西,朕给你三天时间,若是三天还查不出所以然来,朕就活刮了你!滚!” “是是。” 魏忠贤不顾头上的伤口,跌跌撞撞的就往东厂跑,可把他吓坏了。 “嘿。” “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的感觉,真不错呀。” 朱由检将心中的火气发出来后,顿时神清气爽了起来,拿着新饭碗康驰康驰又开始干饭。 按他的想法。 凡是涉及晋商一案的官员、乡绅、贵族,都该死。 晋商从嘉靖年间开始崭露头角,不过那时候他们做的还都是正当生意,除了哄抬物价、囤货居奇以外,倒是没对大明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可后来。 晋商不知走了什么门路,竟然和野猪皮勾搭上了,他们用金钱铺路、珠宝做媒,在张家口、遵化等地开辟了数条隐蔽的走私渠道。 凭借着这些走私渠道,无良商人们如蚂蚁搬家般,将国内的布、粮、茶、盐、铁等军需物资,源源不断的输送给建奴,帮助他们度过了一个又一个艰难的日子。 作为回报。 努尔哈赤给出的价格也是极为丰厚的,足足是市面上价格的五倍之多。 凭借着出卖大明换回来的利益,晋商的买卖越做越大,兜里的银子越来越多,人脉越来越广,其中不乏有一些汉奸为了利益与其合作,明码标价的将朝廷给卖了。 钱。 一个血淋淋的字眼,上面除了沾满了铜臭味以外,还布满了大明百姓的鲜血。 朱由检不能,更不允许,让这群吃里扒外的畜生在逍遥法外了。 第17章 斩将祭旗不留情 稍倾。 乾清宫有恩赏送到了东厂。 传旨的太监尖着嗓子喊道: “秉笔太监魏忠贤,办事得力、勤劳克勉,赏赐蟒袍一件、尚方宝剑一把,以彰其功。” “魏公公,恭喜您了。” 刚包扎好头的魏忠贤,脑袋上顶着个大大的蝴蝶结,满脸虔诚的接过了恩赐。 就听传旨太监又道:“皇爷说了,您在朝中的威望是很高的,有您在,朝中的那些宵小自然不敢造次。” “皇爷还说了。” “您作为天子近臣,当如这柄宝剑的刀锋一般,为陛下扫除一切障碍,荡平不臣。” “别人不敢抓的人,您抓。” “别人不敢杀的人,您杀。” “别人不敢做的事,您做。” “先斩后奏,皇权特许,只要问心无愧,皇爷自会为你撑腰。” “公公,小的可说清楚了?” 魏忠贤正了正头顶的蝴蝶结,眼神有些疯狂,朝着乾清宫的方向叩首。 “老奴谢皇爷恩典,自当竭尽全力,万死不辞。” 得。 这位爷上道了。 传旨的太监心满意足的走了。 魏忠贤从地上爬起来,双手捧着蟒袍、玉带和尚方宝剑,郑重的将其放在了东墙,佛祖金身的上首,拜了三拜后,轻轻咳嗽了两下。 哗啦。 两道如同幽灵般的身影悄然而至,他们跪伏在地上,仿佛来自地狱的使者,没有一丝生气。 “去。” “去查查。” “看看朝中和地方上,都有谁拿了他们的钱财,无论是谁都报上来。” “还有。” “皇帝现在对金银看的颇重,记得将他们藏银的地方也探听出来,事儿办好了,咱家到主子那为你们请功。” 话毕。 两道人影点了点头,飘身出了屋子。 看了眼他们的背影,魏忠贤双手合十跪在了佛像前,静静诵起了经文。 未时。 皇帝的鲁薄仪仗从乾清宫出发,在成百上千名卫兵的簇拥下,到达西郊点将台的时候,已经是申时了。 见到皇帝仪仗过来,一众勋贵们纷纷下马跪迎,高呼万岁。 朱由检已然做好了准备,披着红披风、套着金甲胄,头上戴着龙头盔,腰间配着天子剑,年岁虽小,举手抬足间却已然有了帝王风范。 “尔等是大明的中流砥柱,是朕的虎贲之师,你们代表的是大明的脊梁。” “即日起。” “凡是披甲之时,无论官阶大小,哪怕是当着朕的面,也仅需行军礼即可。” “得令。” 一群杀才嗷嗷叫着喝道,能被人尊重,这真是个令人心情愉快的事情。 朱由检环视四周,叫过张维贤,问道:“可准备好了吗?” 张维贤抱拳行礼:“启奏陛下,三军列队完毕,请您检阅。” “那就开始。” 朱由检说了一声,率领着一干随从上了高台。 陪同他来的,有户部尚书毕自严,兵部尚书崔呈秀,左侍郎孙承宗,吏部右侍郎许大茂,锦衣卫指挥使许显纯等人。 高台之上。 日月龙旗迎风招展。 高台之下。 恭顺侯吴维英挥动令旗,“十万”大军拍着胸膛齐声喝道:“陛下万岁…大明万胜…” “十万”人同时如此,饶是朱由检心性坚定也被震惊到了,他轻咳一声,转头看向孙承宗,问道:“爱卿,你觉得如何?” 看着下方的军阵,孙承宗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便躬身说道:“陛下,臣可否近前说话?” 朱由检应允。 孙承宗上前,在皇帝的耳边耳语了一番。 “呵…” 朱由检听完,冷笑一声,转头看向张维贤,问道:“爱卿,这些都是朕的京营将士嘛?” 听到这话。 张维贤的心里咯噔一下,强笑着回道:“启奏陛下,是的。” “哦。” 朱由检颔首,满含深意的看着张维贤,半晌才说道:“这么站着也看不出啥,动起来。” “得令。” 张维贤打了个眼色,吴维英立刻挥动起了令旗,近百个方阵立刻按照预定方案动了起来。 哗啦啦。 北风呼啸。 唏律律。 马蹄轰鸣。 起初。 军阵变幻还像那么回事,一会化为s,一会变成b,神奇的很。 可没多久。 随着移动速度不断增加,这画风可就变了。 “娘希匹,谁特娘的踩我脚了。” “哎呀,我脚崴了,快扶我一把。” “都别动,我快完事了。” “谁?谁他娘的怼我屁股?疼!轻点…” 军阵乱了。 咒骂之声不绝于耳。 更有甚者,有人甚至抽出了腰刀,劈砍起身边的同僚来。 不好! 要炸营。 众人面色大变,吴维英猛地挥手,早已准备好的护卫立刻围在了高台前。 “陛下…” “此地不宜久留,您…您先走…” 张维贤满脸汗珠的跪在了地上,说道。 “哼!” 朱由检冷哼一声,语气森冷的说道:“你可真是让朕看了场好戏呀!” “许显纯。” “传朕的口谕,调火枪队和大炮上来。” 许显纯会意,立马去部署了。 军阵依旧很乱,已经发生了踩踏事件,不少人莫名其妙的死在了马蹄和队友的屠刀之下。 嘿咻嘿咻。 近百个壮汉推着十几门火炮进场,架在了高台之下,同时数千名由锦衣卫力士组成的火枪队,端着各式武器瞄准了军阵中的士兵。 轰隆隆。 三声炮响。 炮弹如同离弦的箭,冒着滚烫的烟火砸在了一旁的空地上。 许显纯登高呐喊,数千人同时附和,大概意思就是:“陛下有旨,三息之内不跪者,格杀勿论。” 轰隆隆。 火炮轰鸣。 震得人脑袋瓜子嗡嗡直响,乱哄哄的京营士兵仿佛意识到了什么,纷纷面色惨白的丢掉了武器,颤颤巍巍地跪在了地上。 张维贤和吴维英也知道自己惹祸了,跪在地上,哆哆嗦嗦成了一团。 在看底下。 十万人齐刷刷的跪在地上,跟沙巴克攻城一样,各式装备掉了一地。 其中。 尤以藏在中间的老弱病残死伤最多,躺在地上不停的发出哀嚎的声音。 朱由检面色铁青的看着这一幕,转头问道:“两位爱卿,这就是京营?这就是你们嘴里的虎贲之师嘛?” 张维贤和吴维英很聪明,他上任没多久,京营积弊经年日久,非是他们须臾间可以改变的,想来这事皇帝不可能不清楚,凭借着祖上的恩泽,想来皇帝也不会太那个啥? 他们的想法是对的。 朱由检确实没想杀他们,京营到了今天的地步,归根结底问题还是出再皇家身上。 英国公杀不得。 张家一门忠烈,最后一任英国公张世泽为了大明战死了。 恭顺侯也杀不得。 土木堡之变。 朱家欠了吴家数十条人命,虽然补偿了两个追封的国公,可那有什么卵用? 然而。 事以如此。 朱由检不做点什么,总觉得对不起自己,于是便问道:“恭顺侯,你弟现在是何职位?” “啊?” 听到问话。 吴维英有些懵逼,暗骂胞弟吴维华,这王八曹的又惹什么祸了?都传到皇帝耳朵里了。 “启奏陛下,犬弟蒙先皇圣恩,如今在五军营任参将一职。” “哦?让吴维华上前回话。”朱由检道。 立刻。 锦衣卫的人就去传旨了。 不多久。 一名身穿铠甲的中年男人被拖了出来。 此人眼眶深陷、脚步虚浮,一看就是纵欲过度后遗症。 瞥了一眼此人,朱由检心中暗恨,这特么又是一个大汉奸啊! 崇祯十六年。 第八代恭顺侯吴维英病亡,无子嗣,本应由其弟吴维华继承爵位。 正所谓树倒猢狲散。 吴维华投降了。 黄台吉大喜过望,立马给他封了恭顺侯,还给了他兵马,让他调头来打大明了。 这个损种。 留他不得。 朱由检心中发狠,冷着脸说道:“张维贤、吴维英蒙恩提督京营,不思进取、尸位素餐,致使京营糜烂如此,朕心甚恨,本应重重罚之。” “但感念故河间王、邠国公,曾为大明立下过赫赫功勋的份上,朕暂且饶了你们的狗命,将家中有出息的孩子推出来继承爵位后,便滚回老家养老去。” “罪臣领旨。” 对于二人来说,这样的下场可谓算是好的了,垂头丧气的脱下了头盔,站到了一旁。 就听朱由检又说道: “参将吴维华,出身名门,不思报国,整日留恋烟花酒肆之地,实属不该,传朕的旨意,斩首祭旗。” “另外。” “许显纯。” “今日炸营死难的将士,一律按阵亡发放抚恤,受伤者、年老多病者抚银减半,将名字记录在册,稍晚些朕会给他们个交代。” “遵旨。” 许显纯大手一挥。 数名如狼似虎的锦衣卫冲向了吴维华。 吴维华吓坏了,忙喊道:“哥哥…哥哥救命啊!我还不想死。” “陛下!” 吴维英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涕泪横流的道:“陛下容禀,臣家中一向子嗣单薄,罪臣惭愧,至今膝下仍无一子,因此对胞弟疏于管教,酿成了大错。” “求您念在以往吴家为大明立下过些许功劳的份上,给吴家留下一丝香火!” “罪臣愿以爵位,换取臣弟的一条狗命,求陛下允准!” 许显纯偷摸看了眼朱由检的脸色,见其不为所动,心中顿时明了。 陛下这是要杀人立威啊! 想到这里。 许显纯大手一挥。 几个锦衣卫将吴维华倒背着手压倒了台前,按倒在了地上。 他们很是娴熟的配合着,有人拿走了头盔,有人抓住了头发。 “呜呜呜…” “哥哥救我…” “我不想死…” “陛下求你了…我错了…” 咔嚓。 一名锦衣卫在吴维华的下巴处抹了一下,顿时将其的下颌骨卸了下来。 吴维华说不了话了,只能呜呜哽咽着,一股腥臊的味道从胯间传了出来。 沧啷啷。 宝刀出鞘。 嗖嗖嗖。 寒芒以至。 刷拉拉。 一颗大好的头颅飞上了天空,血柱喷溅出了半米多高,几名锦衣卫慌忙躲避,吴维华那无头身子竟然朝前冲了几步,数秒后才倒在了血泊之中。 吴维英已经傻了,跪坐在地上,鼻涕、眼泪蹭了一脸,有些埋汰。 朱由检悄然回头,使劲咽了下吐沫后,转头对许显纯吩咐道:“命人清理一下,朕要训话。” 第18章 自是财帛动人心 许显纯领命,叫过亲随耳语了几句,很快命令就传达下去了。 过了近一个时辰。 乱哄哄的京营士卒终于梳理清楚了,死伤的人都被抬了下去。 朱由检给毕自严使了个眼色,后者立马会意,转身下了高台。 方才阵前斩将,这着实把一众军官吓到了,他们小心翼翼的约束着手下,唯恐吃罪了皇帝,被拉到前面砍了。 风渐渐停了。 朱由检站在高台之上,面色威严的看着底下的将士们,缓缓说道:“儿郎们,谁能回答朕,当兵是为了什么?” 呼呼… 嗷嗷… 北风呼啸。 接近十万人的军阵,竟无一人敢回答。 朱由检轻笑,指了指最前面的一个千户,问道:“你说说。” 那千户愣了一下,满脸激动的跪了下去,语无伦次的道:“回…回陛下的话,末将当兵…当兵是为了保家卫国,为陛下尽忠。” “呵呵。” “说的不错。” “退下!” 朱由检屏退了千户,不顾许显纯、孙承宗等一众大臣的阻拦,下了高台,独自来到了军阵之中。 站在一个面容稚嫩的少年面前,朱由检笑眯眯的问道:“多大了?” 少年哪见过这般阵仗,慌忙跪倒:“陛下,小的今年十六岁了。” “唔。” “与朕相仿。” 说着。 朱由检竟然伸手,亲自帮少年整理了一番军容,和颜悦色的问道:“你来回答朕,当兵是为了什么?” 少年表现的很是惶恐,额头上的汗珠跟下雨一般往下掉,结结巴巴的半天没说出所以然来。 孙承宗见状,快步上前,拍了拍少年的肩膀,鼓励道:“小哥,莫要惊慌,陛下很和气的,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答好了说不准会有赏赐呦。” 一听有赏赐,少年眼珠子都亮了,使劲吸了口气,吭哧吭哧的道:“回陛下的话,小人的父亲前两年,在宁远之战中战没了。母亲得知了消息后,急火攻心害了病,上个月也没了。” “小人家里面都是些穷亲戚,无法接济我,在小人走投无路的时候,屯长托人,将小人送进了军营,这才侥幸活了下来。” 说到这。 少年的眼睛红了,他默默低下了头,小声抽噎着,两滴晶莹的泪珠砸在了地面上。 唉… 看到这个情景,朱由检的心中一痛,下意识的扶住了少年的肩膀。 “莫哭。” “抬起头来。” 少年泪眼婆娑的抬起头,稚嫩的脸庞黑瘦黑瘦的,明显是长期的营养不良。 朱由检抽了下鼻子,沉声道:“你父亲是大明的英雄,朕会记得他,大明会记得他!” “放心。” “朕会给英雄们一个交代,会给全天下人一个交代。” 继续往后走。 一连问了几个人。 答案无非是。 家里穷。 没地种。 军屯籍。 顶人头。 等等等等。 一切的一切。 用两个词语便可以概括。 朝堂腐败。 制度落后。 数百年来。 代表大明军方的勋贵、皇室成员们,换了一茬又一茬,他们如同被圈养起来的老虎,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渐渐失去了野性,蜕却了爪牙,开始安于现状,开始骄奢淫逸,开始了亡国前最后的疯狂。 欺男霸女。 兼并土地。 杀良冒功。 空饷占缺。 奴役军户。 卖官鬻爵。 种种丑恶的行为,每天都在大明朝上演。 这让人心中难免有个疑问,如是老朱知晓他的后代如此不堪后,会怎么想?会不会后悔,当初没把他们抹在床头上。 总之。 朱由检的脸色很不好看,他重登高台,唰的一声抽出了天子剑,大声喝道:“儿郎们,是朕对不住你们,让你们受苦了。” “今日。” “朕以发代首,向无数蒙受过冤屈的英雄、先辈们致歉。” 唰。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一缕头发被朱由检割了下来,随风飘了出去。 妈呀! 什么情况? 全场都沸腾了。 士卒们热泪盈眶的看着皇帝,声嘶力竭的喊着“陛下万岁,大明万胜。” 官员、勋贵们吓傻了,全都跪在了地上。 张维贤、吴维英痛哭流涕的爬到了朱由检身边,一人抱住了他的一条大腿,哭嚎道:“陛下!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陛下!” “千错万错都是臣的错,您这是何苦呢!” “陛下。” “老臣有负皇恩,害的君父蒙受如此之辱,罪该万死,臣当以死谢罪。” “陛下!” “您多保重,老臣去了。” 张维贤、吴维英满脸激动的抽出了配剑,横着就往脖子上扫去。 卧槽。 不就是剪个头发。 这么激动干嘛? 朱由检赶忙命人拦住了二人,让人将其送回了府上,并叫人严加看管了。 出现了这么个小插曲,朱由检的心情好多了,他朗声对下面人说道:“儿郎们,大明的英雄们,请大家记住,大明没忘记你们,朕没忘记你们。” “传朕的旨意。” “以后凡是为大明战没者,除了抚恤金以外,其妻儿、双亲皆由朝廷负责,小儿读书,老人荣养,此为常例。” “户部。” “可有困难?” 毕自严转身行礼,面色严肃的道:“陛下此举乃是仁政,老臣不敢拖后腿,当尽全力去办。” 朱由检满意的点头,看向孙承宗,道:“孙爱卿下去后和毕爱卿好好交流一下,具体如何施为稍后报给朕看。” “另外。” “朕要在太庙外,兴建两所祭台。” “一曰忠烈祠。” “凡是在战事之中,为我大明战没者,无论何等身份,皆可入祀其中。” “二曰功臣庙。” “凡是我大明辅国之臣、国之栋梁,百年后皆可入祀其中。” “儿郎们。” “朕长于深宫,不懂那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弯弯绕,只想告诉你们一点。” “你们是天子禁军,是朕的虎贲之士,日后你们当好生去做。” “特娘的。” “都给朕记住了。” “当官的好好教。” “当兵的好好学。” “都给朕好好干。” “干的好了,朕除了皇位和女人不能给你们,其他的定不吝啬。” “好不好?” “好!” “好!” “好!” 一时间。 喊声震天。 风云变幻。 第19章 千刀万剐才解恨 古代的人民很朴实。 他们认为。 错,都是当官的犯的,贪,都是当官的干的,与皇帝老子无关。朱由检的这般举动,把他们感动坏了,鼻涕一把泪一把的。 老卒这么想。 家兵这么想。 甚至就连那些将门子弟,也是这么想的。他们的钱粮,从户部下发到兵丁的手中,经过层层剥削,已经所剩无几了。 钱。 大家分了。 粮。 被军需官以次充好,或者直接克扣,再转手卖掉,自然又是一笔钱。 军官们也要生活,朝廷给的俸禄不够养活家小的,那他们只能另辟蹊径。 比如。 虚报兵员。 克扣军饷等等。 而大明的军队,只要给钱,那战斗力嗷嗷的。管你什么张献忠、李自成、高迎祥,亦或者辽东的黄台吉,屎不给你揍出来,算你拉的干净。 朱由检深知这一点,所以他今天来的时候,就已经准备好了。 须臾间。 一辆辆一眼望不到头的牛车队列,由远及近,向军阵赶来,领头的正是户部尚书毕自严。 从车轮着地的程度,以及老牛费力的样子能看出,这一车车的东西,重量貌似不轻。 来到近前。 毕自严躬身说道:“启奏陛下,老臣这边已经准备好了,请您示下。” 朱由检大手一挥:“掀开。” 哗啦。 随着民夫们将苫在牛车上的布揭开,一口口硕大的箱子露了出来。 哇… 咕噜… 当箱子打开。 在场的人全都惊呆了。 那竟然是一锭锭银子、白花花的银子,这些银子在阳光下闪烁着诱人的光辉,把人看的血都沸腾了,呼吸也跟着急促了起来。 指着那些银子,朱由检笑着说道:“儿郎们,现在国家不富裕,朕着内廷削减吃穿用度,凑了五十万两银子,今天就将亏钱大家逾半年之久的饷银补发上,大家说好不好?” 哗啦。 嗷嗷。 “陛下万岁。” “大明万胜!” 刹那间。 军阵之中发出震天动地的喊声,路过的几只喜鹊被吓了一跳,一跟头从树上栽了下来。 紧接着。 兵部侍郎孙承宗从怀中取出花名册,按照上面的名字开始朗诵了起来,被念道名字的士兵,欢天喜地的跑过来,接过银子后,跪在地上不停的给高台上的朱由检磕头,高兴坏了。 这一幕。 可把跪在地上的张维贤和吴维英吓坏了,他们心中清楚,面前这些人,可有很多吃空饷和冒名顶替的啊!照着这个方法发军饷,怕是用不了多久就露馅了。 冷汗滴滴答答的顺着脖颈流了下来,渐渐湿透了衣衫,几乎在场所有的将门勋贵都便了脸色。 无他。 大家屁股都不干净。 朱由检不管这些,只是束手站在高台上,脸色很平静,看不出任何端倪。 半个时辰。 一个时辰… 时间飞快流逝。 领到粮饷的人欢天喜地。 冒名顶替的人面如金纸。 台上的勋贵们攥紧了拳头,脑袋深深埋在胸膛处,大气都不敢喘。 这一幕全都被朱由检看在了眼里,虽然心中恼怒,到哪他没表现出来。 过了一会。 他打了个哈欠,脸上露出了一丝倦意,转头对孙承宗道:“爱卿,朕今日乏了,就先回宫了,这边你来处理。” 孙承宗躬身领命。 朱由检刚要走,人群中走出一位身穿铠甲的将军,他单膝跪地,破锣嗓子喊道:“陛下,末将有话说!” “哦?” “准了。” 朱由检笑眯眯的挥挥手,示意他上前答话。 将军膝行前进,跪在了高台之下,刚要说话,旁边的张维贤喝道:“黄得功,你想干什么?” 卧槽。 黄得功。 听到这个人的名字,朱由检乐坏了,这不江北四镇之一的靖国公嘛。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良将忠臣入门来。 朱由检回头瞪了一眼张维贤,笑呵呵的对黄得功说道:“有何事要报与朕听?” 黄得功不理会英国公要吃人的眼神,膝行到了高台下,瓮声瓮气的道:“启奏陛下,末将举报军需官李强,克扣、倒卖军粮,请陛下明察。” “哦?” 虽然眼下不是大动干戈的时候,但既然被人叫破了,朱由检不得不管,他问道:“军需官何在?” 噗通。 人群中。 一个文官打扮的中年人跪在了地上,狭长的眼睛恶狠狠的瞪着黄得功,叫道:“陛下,臣冤枉,上个月,黄得功所在的千户要超额领粮,被臣义正言辞地的拒绝了,因此他怀恨在心,刻意在您的面前抹黑臣,求皇上明察。” 黄得功大怒,喝道:“放你娘的罗圈屁,你这个遭大瘟的狗官,朝廷规定,士兵每月放粮三担又三斗,布帛两匹,有家室的给盐二斤,无家室的给盐一斤。” “可你呢?” “你巧立名目,无故克扣钱粮,俺昨天领回来的军粮中,有一半都掺了麦麸子。” “你这个王八犊子,俺带着这群人天天训练容易嘛?你天天给俺们吃麦麸子,拿俺们当鸡喂呢?” “陛下。” “末将请严查李强这个狗官,若是在这么下去,末将和麾下的军士怕是吃的都要打鸣了。” 卧槽。 这是个人才啊! 朱由检心中暗笑,脸上却冷冰冰的问道:“李强,黄得功所说可有此事?” 李强麻了,哭几赖尿的道:“陛下,臣冤枉啊!他污蔑我!” “污蔑?” 朱由检冷笑,问黄得功:“可有人证、物证?” “有!” 黄得功是个直肠子,他嗖的站起身,对军阵中喊道:“老孙、老周、老卢,你们快出来,给俺作证啊!” 人群中骚动了一会,很快,三个人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两人着铠甲,一人穿着蟒袍,赫然有一个太监。 末将(奴婢)孙应元、周遇吉、卢九德参见陛下(皇爷)。 朱由检又是直呼卧槽,这特么后来的三大名将和忠心耿耿的太监,全都凑齐了。 前者为了大明朝,披盔戴甲,马革裹尸、先后战死沙场。后者虽无男儿身,但却能领兵征战,屡建奇功,后来拥立福王有功,被授京营提督,没几日,在朝堂之上怒斥主张议和的群臣后,以死明志。 都是忠臣。 他们全是汉家的脊梁,大明朝铁骨铮铮的忠臣。 此刻的朱由检,心情很愉悦,他看向几人,说道:“诸位爱卿免礼,你们都说说,黄爱卿的话真的嘛?” 孙应元是个儒将,他最是冷静,率先说道:“启奏陛下,黄得功性子耿直,心直口快,有失礼之处末将替他向您赔罪了。” “据臣所知。” “李强贪污军粮属实,他不但贪污军粮,还和商人勾结,将新粮换成陈粮给士兵们吃,上个月末将麾下,便有三人因吃了陈粮后身感不适,惨死在了军中。” “求陛下明察!” “你们放屁!” 李强慌张的反驳,但眼中的惊恐出卖了他,在场的人都看出来了,这货完了。 “哼!” 朱由检冷哼一声,对几人喝道:“既然如此,你等为何隐瞒不报?” 周遇吉跪在了地上,苦笑着说道:“陛下,非是末将故意隐瞒,那李强和兵部右侍郎梅良信是叔侄关系,国公爷数次去找,都被对方搪塞回来了。” “好哇!” “真真是个大蛀虫!” 朱由检恨恨的看着李强,对许显纯吩咐道:“传朕的旨意。” “李强倒卖军粮、贪污受贿,令朕的儿郎们蒙受了如此屈辱,即刻凌迟处死,碎肉喂狗,骨头杂碎后丢在乱葬岗,并诛其三族,妻女充入教坊司,家产充公。” “梅良信知法犯法、有包庇的嫌疑,立刻下狱,明日一同在菜市口凌迟处死。” “啊?” “陛下,不要呀!” “臣知道错了,您给个机会…啊…陛下…” 李强瘫坐在地上,身上湿漉漉的,那模样跟从水里捞出来的王八一样。 锦衣卫的校尉可不管那些,一把捂住了他的臭嘴,五花大绑的丢在了地上。 孙承宗想要说话,但看皇帝的眼神,很明智的选择了闭嘴。 朝廷有法度,皇帝杀人也要经三司审理,查验属实后在进行量刑。 但此刻的皇帝,如同一个暴怒的雄狮,没人敢在这个时候扯那些没用的犊子。 稍倾。 不知许显纯从哪弄了张渔网,他吩咐手下将李强剥的光不出溜的后,帮李强穿上了渔网袜,随后将其绑在了校场边的木桩子上。 接过手下递过来的鹰嘴刀,许显纯的嘴角露出一丝残忍的笑容,他走到李强身边,笑着说道:“李大人,深呼吸,头晕是正常的呦。” 要说。 专业的事还得有专业的人来干。 许显纯动作娴熟的卸掉了李强的下巴,让其无法自尽和叫嚷,然后大手摁住了一格渔网,手中的鹰嘴刀一闪而过,就听得一声哀嚎,一片血红的肉片落到了地上。 哇… 少数文官哪见过这样的场面,立马捂着嘴跑到边上吐了起来,在看毕自严,老大人的嘴角蠕动了一下,明显在强忍着。 一片两片三四片… 五片六片七八片… 许显纯专心致志的割着,大臣们嗷嗷的吐着,李强默默的闷哼着。 夕阳西下。 几只野狗和乌鸦在四周徘徊,伺机叼起一块肉就跑,那场面…啧啧。 期间。 李强几次撑不住了,疼的直翻白眼,立马就有人贴心的帮他喂上了参汤,那玩意嘎嘎好使,片刻间就让李强龙精虎猛了起来。 李强:听我说谢谢你… 看了一会。 朱由检也累了,对左右吩咐了一声,坐着龙辇回宫了。 第20章 有人欢喜有人忧 这一天。 京营将士们可开心了。 第一。 皇帝将最近几月拖欠大家的饷银发下来了,没有擦屁股都嫌糙得慌的宝钞,也没有缺斤短两的粮食,更没有那些华而不实的锦缎,清一色发的现银。 第二。 这是许多京营将士们,第一次见到皇帝,第一次和皇帝近距离接触,第一次觉得…皇帝这个家伙…似乎也没那么坏… 王大壮就是如此。 王家很穷,耗子去他家都是含着眼泪走的。那时候不比现在,夜生活单调的很,王家老爷子没事就和婆娘练功,没几年的功夫,就揍出一堆嗷嗷待哺的小玩意儿来。这无疑让本就困难的家庭再度雪上加霜。 王大壮是家中的长子,没读过几天书,只有一膀子力气,为了能让弟弟妹妹活下来,他十六岁就参军了。 本以为,参了军可以吃皇粮,领军饷,接济一下家中贫苦的生活,可谁知道,京营就是一个大坑,跳下去就上不来了。王大壮无权无势,在营中的地位自然矮人一截,除了被上官驱使以外,还要被老兵们苛责打骂,到各府出公差更是家常便饭,干的多是修房补瓦的营生,挺好的大小伙子,活生生的被当成了使唤丫鬟了。 这些倒不怕。 钱难挣,屎难吃的道理懂得都懂,可现在的问题是,王大壮好像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平日的粮饷要么迟到,要么被上官克扣,在或者被某些人以次充好,将上好的粟米换成了谷壳、麦麸子等等奇怪的东西,那玩意拿回家,家里的鸡看了都摇头,更别提给人吃了。 京营的逃兵不少,但抓回来自然难逃砍头的下场,王大壮被家室拖累着,不敢有半点非分之想,他只能过着得过且过的日子。 “哈。” “皇帝他真是个好人呀,待会回家我把这些银子往桌上一拍,我看还有谁敢说闲话?” 兜里揣着银子,王大壮的身心是极为愉悦的,回家的路上有许多小摊,他们多是生活拮据的百姓,平日里卖些自家产的吃食、日用品,虽然卖不了几个钱,但好歹能混口热乎饭吃,比种地强多了。 王大壮兜兜转转,东家买点米,西家买点菜,酒肆打了酒,铺子买了盐,路过肉铺的时候,特意买了两斤万里哼的肉,全都是五花三层的肥肉片子,颤颤巍巍的喜人的很。 一路溜溜达达的往回走。 到了家附近,一个老人从巷子口走了出来,见到王大壮,老人脸上一黑,好似见了瘟神一般拔腿就往回走。王大壮快跑几步赶上了老人,笑嘻嘻的问道:“二叔,您嘛去啊?” 二叔约莫五十多岁,满是皱纹的脸上长着一双市侩的眼睛,他扫了一眼王大壮手里的东西,忽然笑了,热情的道:“原来是大壮啊,你这是下值了?” 王大壮点了点头,掂了掂手里的吃食,美滋滋的道:“是啊,今天刚发的饷银,买点吃食回家,打打牙祭。” “哦?”二叔眉头一挑,意有所指的道:“那是万里哼肉,看着真肥实,味道差不了。” “那是,就这点玩意,花了我一百多个大子呢。”王大壮摸了摸脑袋,又问道:“您吃了没呢?” 听到这话。 二叔眼睛一亮,忙说道:“还没呢,要不…” 没等他说完,王大壮直接把话茬接了过去:“那您快回家吃饭,我二婶估计要等急了。” 说罢。 王大壮丢下二叔独自在风中凌乱,头也不回的朝家里走去。 有一句话说得好。 穷人在闹市甩十把钢刀,勾不到亲朋骨肉。 富人在深海耍刀枪棍棒,打不散那无义的宾朋。 王大壮虽然性子直爽,但谁对他家好还是分得清的。就说前些日子,王家穷的揭不开锅了,寻思着上二叔家借点米面应应急。 可结果呢? 二婶非但不借,还冷嘲热讽的说王大壮没本事,与其在军中混吃等死,还不如到大集上做苦力呢,最起码能挣点现钱。 人都是好面子的,王大壮亦如此,看到二叔吃瘪的模样,他心里面别提多高兴了,很快就到了家门口。 推门进院。 老爹正坐在窗户底下编筐,细细的柳条在他的巧手之下,逐渐形成了篮子的轮廓。 “爹。” “我回来了。” 王大壮笑嘻嘻的凑了过去。 “唔。” “你娘到你三叔家借粮食去了,去的时候不短了,你去看看。”王父闷闷不乐的说道。 王大壮愣了一下,将吃食放在老爹面前,说道:“爹,我这就去娘叫回来,今天发饷了,咱家以后都不用看人家脸色生活了。” “嗯?”瞥了眼面前的一堆东西,王父的脸色变了,猛地站起身,一脚将王大壮踹了个趔趄,大骂道:“我打死你个败家子,买这些玩意干啥?你不知道咱家啥情况嘛?咱们老百姓,能饿不死都算烧高香了,你…我…” 老爷子身体不太好,没说两句就上气不接下气的喘了起来,王大壮赶忙扶住他在旁边坐下,耐心解释道:“爹,这次朝廷将之前拖欠的饷银全都发下来了,您瞧,没有折色,也没有乱七八糟的东西,全是白花花的银子。” 说着。 王大壮将刚领到的银子塞到了老爹手中,傻乎乎的笑道:“爹,您以后好好保重,儿子会好好孝敬您和我娘的。” 这… 抱着沉甸甸的银子,老爷子有些不敢置信的揉了揉眼睛,甚至抓起一锭银子在嘴里咬了咬,随后跟兔子一样从椅子上蹿了起来,往屋里跑去。 额… 老爹在搞什么名堂? 王大壮的脑子有些混乱,想不通干脆就不想了,刚要出门去迎接老娘,就见一个妇人从门外走了进来。 “娘,儿子老想你了。” 王大壮张开双臂,跟黑熊一样,给了妇人一个大大的拥抱。 “滚蛋。”老太太没好气的将儿子推开,说道:“饿了,娘这就给你们做饭。” 言罢。 她便往厨房走。 可没走几步,老太太反应过来了,指着桌子上大包小裹的东西,惊讶的问道:“呀?家里来客人了?咋这么多好东西嘞。” 王大壮上前,献宝一般说道:“娘,我们今天发饷了,这都是我买的,怎么样?全都是好吃的嘞。” “啊?” “天老爷,你这孩子也太大手大脚了,这些东西得花多少钱啊?” “你快先找地方藏起来,我跟你爹说…额…当家的,你在家呢。”老太太讪笑着看着丈夫,一时间不知道该说啥好了。 “哼。”老爷子闷哼一声,指着房门说道:“进来,我有事跟你说。” “哦。” 两人进了屋,就听得老头啪的一下将门插上了。 “你这老不死的,干啥啊,孩子还在外面呢!”老太太没好气的推开了丈夫的手。 老头笑嘻嘻的又凑上了,将妻子领进了里屋,随后俩人钻进了被子里。 “咋样?” “厉害?” “咱儿子赚的。” 良久。 老头心满意足的将银子递给了妻子,嘱咐道:“省着点用,大壮年岁也不小了,哪天打听打听,看谁家有应当的,托媒婆给介绍一个。” “知道了。” “我先去做饭。” \\\"咱就说这孩子真敢花钱,那老些东西,要换成粮食估计够咱家吃一个月的了。”老太太有些心疼的抱怨道。 “买都买了,能咋办?这天也存不下,要不晚上都做了,三个孩子好久没吃过一顿像样的饭菜了,今天就当过年了。”老爷子捋了捋胡子,唉声叹气的道。 好。 起锅烧油。 摘菜做饭。 袅袅炊烟升腾而起,阵阵肉香在院落中飘荡着两个十七八岁的半大小子从门外跑了进来,进门就喊:“娘,做什么好吃的了?” 王大壮正蹲在窗台下洗碗筷,见到两兄弟回来了,阴沉着脸道:“你们两个臭小子,跑哪疯去了,也不说帮咱爹干点活?” 王二壮挠头笑道:“大哥,听说隔壁王员外家招短工,我和老弟去那边转了转,你瞧,这是我们赚的工钱。”说着,他伸出了手,十几个大子暴露在了空气中。 看着两个弟弟身上,脏兮兮的样子,王大壮的气顿时消了,拍了拍二人的肩膀,朗声道:“好样的,今天咱家买了许多好吃的,待会给你们补一补。” “嘿嘿。” “好耶。” 很快。 饭菜如流水般摆了上来,一家五口围坐在桌子上,刚要动筷子,就听老爷子说道:“差点忘了,二子,你快把你三叔请来,让他陪我喝一杯,顺便将这吃食带点过去,他家日子也不富裕,平时还得接济咱们,不容易。” 人学会了感恩,日子过的也会舒服很多,王二壮往嘴里塞了块肥肉后,撒丫子朝三叔家跑去。 正所谓有人欢喜有人愁,王家这边高兴的紧,可有人却连饭都吃不下了。 譬如前英国公,张维贤。 第21章 帝王心思鬼难测 英国公府。 从今天傍晚开始,府上所有的人脸上都失去了笑意。 无他。 家主遭难了。 将门第一人、大明英国公、总戍京营提督、五军都督府左都督,这些无比光耀的头衔一天之间全没了。张维贤心里这个憋屈啊! 京营为何如此你皇帝不清楚嘛? 还不是怪瓦剌留学生、叫门天子、坑宗朱祁镇嘛? 土木堡之变。 坑宗手里拿的全是炸弹,他非得浪,非得挑单,结果怎么样? 包括英国公张辅、泰宁侯陈赢、驸马都督井原、平乡伯陈怀等在内的五十二名国朝重臣,全被也先一勺烩了,顺带陪葬的还有三大营,那可是近五十万的精锐之师啊! 此役。 明朝知兵善战的老将所剩无几,新生代的将军们安于享乐、疏于练兵,又怎能是敌人的对手呢?因此大明屡战屡败,屡败屡战,最后搞成了内忧外患的局面。 越想越气。 越气越想。 张维贤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猛地掀翻了桌子,随后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了起来。 “不干了…不干了…” “俺明天就回河南老家,以后再也不回来了…” “哇…” “陛下啊…” “臣冤枉啊…” 与此同时。 乾清宫。 朱由检靠在龙椅上,王承恩在他身后小心的伺候着。 这时。 许显纯大踏步走了进来。 “陛下。” “唔,免礼。”朱由检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问道:“各方现在都什么动静?” 许显纯略微思索,道:“老国公回府后茶饭不思,一直坐在花厅内发呆,期间哭的晕过去了几次,身体倒是无大碍。” “恭顺侯那边比较严重,还没到家就哭晕了过去,听他的家人说吐了不少血,太医院的宫太医已经赶过去了。” “另外。” “定国公徐允祯、成国公朱纯臣在府中饮酒,言语间不乏对朝廷的不满,臣都命人记录下来了,请陛下过目。” “…” 许显纯如数家珍般将京城大员们的生活境况汇报了一下,听的朱由检脑袋都大了:“知道了,你先下去。” “微臣告退。” 看着外面的夜色,朱由检深吸了一口气,前世今生的弯弯绕纠缠在一起,很快就有了腹稿,他吩咐道:“传朕的旨意,英国公世子张之极,德才兼备、武力不凡,赏金甲一套、宝刀一柄、蟒袍一件,着其统御四卫营,拱卫皇宫。” “另外。” “王大伴你到尚宝监取些补品,着人送到恭顺侯府上去,在派人到太医院知会一声,命他们务必治好恭顺侯的隐疾,他毕竟是我国朝的脸面,没有子嗣像什么话?” “还有…” 朱由检拽过王承恩,小声嘀咕了一番后,道:“去办。” “遵旨。” 王承恩领旨而去,出午门翻身上马,立马就有一队卫士跟了上来。 这四卫营,分别是腾镶左右卫、武镶左右卫,他便是后世大名鼎鼎的勇卫营的前身,共有兵员三千六百人,隶属上直亲卫,朱由检登基后将其独立了出来,更名为虎头营,是协守大内的禁军之一,暂由御马监的掌印太监方正化暂领着。 据说。 方正化乃是先帝爷收养的孤儿,此人忠心耿耿、武艺高强,允文允武各自不凡。 崇祯十七年二月。 皇帝遣他到地方任镇守,方正化三叩首告别,于城墙之上手刃数十人后,壮烈殉国了。 而今。 朱由检藏于宫中,难免哪天有马高凳短的时候,有高手在侧保护,日子应该会好过一些。 再说。 英国公府。 张维贤的嗓子都哭哑了,家里面的人谁都劝不住,张之极蹲在地上,满脸无奈的看着父亲,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时。 老管家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老…老爷…宫里来人了。” “呵…” 张维贤闻听此言,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惨笑着说道:“走,兴许…咱家的富贵到头了。” 一家人慌慌张张的来到了前院,十分恭谨的跪在了地上。 王承恩道:“奉皇帝口谕,小公爷张之极巴拉巴拉…钦此…” “啊?” 张维贤愣了愣,心说皇帝又用我家了?还给了如此重要的差事?这不是做梦! 下意识的,他在大腿里子那使劲掐了一把,正纳闷怎么不疼呢,就见儿子嗷的一声蹦了起来,喊道:“爹,你掐我干啥?” 卧槽。 哈! 这不是做梦。 张维贤在袖口掏了掏,将一个东西团成一团塞进了王承恩的手里,道:“辛苦王公公传旨,区区薄礼不成敬意。” 王承恩低头一看,那赫然是一张千两的银票,他笑了笑,将银票收进了口袋里,道:“时候不早了,国公爷早点歇着,咱家还要回去复命呢。” “哎。”张维贤摆手:“老夫如今已经是白身了,当不得公公这个称呼。” “呵呵。”遥指乾清宫,王承恩低声说道:“您就别谦虚了,要问当今天下谁最简在帝心,那非是老国公您莫属了。今天的事儿您怪不得陛下,他那也是没有办法。” “这回您捅的篓子多大啊,陛下若不做些什么,难免会给那些文官落下了口实,以后还如何统御天下啊?” “咱家是个上不得台面的,有句话说了您别不爱听。” “这天下是谁的啊?是陛下的,是朱家的。吾皇万岁,少年登基、励精图治,俨然有了唐宗宋祖之风,此乃百世不出的圣皇啊。” “别人咱不敢说,反正咱家生是陛下的人,死是陛下的死人,哪怕做条狗,咱家也愿意。” “若是把主子伺候好了,将来给一些恩典下来,说不定咱家也能名留青史呢。” 张维贤擦了擦眼角的泪花,追问道:“请公公明示。” “蠢猪。”王承恩心中暗骂,嘴上却笑着说道:“咱家听说,陛下这几天正为陕西旱灾的事儿发愁呢,您若是能帮着圣上排忧解难,岂不是大功一件嘛?” 张维贤还要再问,王承恩已经走远了。关上了府门,一家人齐聚花厅之中,不知何时,地面上的残渣已经被清理干净了。 “爹,王公公的话你听懂没?”张之极龇牙咧嘴的揉着腿肚子,问道。 “额…” 活了几十年,张维贤的眼睫毛都快空了,哪能不明白王承恩话中的含义。 眼下朝廷最缺什么? 无非两种。 钱。 粮食。 只要有了这两样东西,那大明的日子,百官的日子,皇帝的日子,可就都好过多了。 巧了。 这两样东西,英国公府都有,其名下的田产、商铺,多的张维贤自己都记不清了。 难道。 悄悄送进宫里去? 貌似不太行! 张维贤晃了晃脑袋,将这个念头甩出了脑袋。 哗啦。 哗啦。 房间很寂静。 没有人敢打扰老爷思考。 张之极有点憋不住了,插嘴道:“爹,哪有那么复杂?您给宫里传个话,知会陛下一声,然后明日早朝的时候,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不就好了。” “如此一来。” “您的功劳可就大了。” 被插了嘴,张维贤也不恼怒,追问道:“怎么说?” 张之极一改方才浪荡的模样,正色道: “爹。” “咱家是世袭罔替、与国同休的超品勋贵,当知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的典故。” “儿认为。” “钱财这个东西固然重要,但只要我家圣恩独具,那日后想要什么没有?” “儿前些日子见老管家在外面骂人,啧啧,骂的那叫一个难听啊,您猜怎么着?” “好家伙。” “原来是库房里的银子发霉了,足足十几万两嘞,可把老根叔心疼坏了。” “方才王公公话里话外,都在暗示咱家要跟陛下站到一边,这没错,张家也一直都是这么做的。” “锦上添花徒劳,雪中送炭才是情啊,爹。” “与其放任银子、粮食在仓房中长毛、变质,还不如全拿出去,帮着陛下度过难关呢。” “否则…” “爹,惹恼了皇帝,咱家这英国公的爵位,能不能承袭下去还是个未知数嘞。” “不会?咱家可是成祖爷封的,与国同休几百年了,陛下会这么狠心?”张维贤瞪大了眼睛,问道。 张之极冷笑。 “呵…” “最是无情帝王家,当今万岁虽年幼,却是个杀伐果断的君主。” “据儿所知,皇帝已经将魏忠贤召回来了,现在锦衣卫和东厂风头正盛呢。爹,有些东西别看的太重,否则…等到刀架到脖子上的时候,在想反悔就晚了。” “全拿?会不会太多了些,就算加上陕西的灾情怕是也用不了那么多?要不…咱们拿一半?” 张维贤终归还是舍不得。 毕竟那是张家数代人积攒下来的家底,一朝献出去着实有些不甘心。 张之极摇头,斩钉截铁的说道:“要么不做,要么就要做到最好,若是被他人捷足先登,我家这大明第一勋贵的位置恐怕就要拱手让人了。” “时间不等人,您即刻命咱家在大明的商铺、粮店、绸缎庄等,将一应赈灾所需的物资运抵京城。” “另外。” “儿想让老歪叔跑一趟草原,到察哈尔部那边买些战马回来。” “啊?”张维贤有点蒙,好奇的问道:“赈灾买战马干嘛?” 面前这人若不是自己亲爹,张之极早就急眼了,他只得耐着性子解释道:“您是因为什么丢的差事忘了?若是儿料想的不错,陛下现在肯定对京营极其不满了,估摸着用不了多久便会派人整顿京营诸卫。” “大明缺什么?” “战马呀!” “您若是能为陛下解决这燃眉之急,功先不说,可那过可就能抵了。” “一个世袭罔替的国公爵位,一堆使不完花不尽的破铜烂铁,您觉得哪个更划算?” 嘶… 听张之极这么一分析,张维贤也觉得有道理了,他猛地一拍大腿,喝道:“娘嘞,干了!” 话毕。 张维贤满眼放光的看着张之极,一把将其搂在了怀里,老泪纵横的道:“儿啊,你终于长大了,知道为父分忧了。” “列祖列宗在上,都睁开眼看看,咱们张家,又出了麒麟子啦!” 第22章 接踵天灾祸事来 恭顺侯府。 府上已经挂上了白幡,一个硕大的棺材停在正堂处,吴维华的家人跪在那里,已然哭成了泪人。 内宅。 吴维英萎靡不振的躺在床上,脸色白若金纸一般,仿佛一时苍老了十几岁。 他的床边坐着一名老妇人,老妇人抹掉眼角的泪花,哽咽着说道:“老爷,您可别吓妾身,这一大家子还得您支应着呢。” “咳咳。” 吴维英剧烈咳嗽了两下,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官没了。 爵位也没了。 甚至。 自己的亲弟弟也没了,那可是吴家延续香火的希望啊,现在全都没了。 吴维英恨呐,他恨弟弟的贪,也恨自己管教不严,更恨皇帝不近人情。 不就贪了点嘛?大不了退回去就是了,何必赶尽杀绝? 如是想着,吴维英的心中,陡然升腾起一丝邪念。 皇帝不仁,以臣子为刍狗。既如此,我何必忠于你朱明皇朝? 呵… 吴维英的眼中闪过一抹精光,他陡然坐了起来,端起旁边的参汤猛地灌了进去,没一会便恢复了气力,随即迈步进了书房。 不多时。 一只信鸽出现在屋顶,展翅朝着北面飞去。 正所谓。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道不同,有些人自己作死,神仙也救不得。 乾清宫。 王承恩踩着小碎步走了进来,对正在埋头批阅奏折的朱由检道:“皇爷,您交代的事情奴婢已经办好了。” “唔。”朱由检放下笔,慵懒的伸了个腰,随口问道:“那边的反应如何?” 王承恩咧嘴一笑:“看英国公的模样,应是听懂奴婢话中的意思了。可具体如何做,奴婢可不敢妄加评论。” 朱由检站起身,在殿中缓缓踱步,眼中闪过一抹冷意。 “无所谓。” “数百年来,这些勋贵家族到底从国朝捞走了多少好处,谁都不知道。” “所谓患难见真心,眼下国祚艰难,他们若是识相点,朕倒不妨许他们个锦绣前程。可若是…哼哼,那就休怪朕无情了。” “且看明日。” “另外。” “去看看魏忠贤在京城吗,若是在的话,让他明日来上朝。” “朕倒想看看,这大明,到底是谁说了算!” “奴婢遵旨。” 王承恩领命。 这时。 一个小火者迈着碎步走到了王承恩身边,轻声说了几句,王承恩转身说道:“皇爷,孙阁老在殿外求见。” “快请。” 听闻脚步声已临近,朱由检亲自迎了出去,笑着说道:“辛苦爱卿了,王大伴,传膳。” 说完。 朱由检不顾尊卑的拉住了孙承宗的手,朝里面走去。 饭桌上。 孙承宗很是拘谨,朱由检见了笑着调侃道:“爱卿允文允武,领兵戍边之时,与花草虫兽为伴尚且不惧,在朕这也放开些。” “王大伴。” “把这盘扒牛脸、卤熊掌还有那盘红烧鱼,都给爱卿端过去,你看他瘦的,怪让朕心疼。” “对了。” “昨日皇后与朕做的那件新披风,也一并赏给了孙爱卿,他常在外面跑,用得上。” “遵旨。” 王承恩布完了菜,又小跑着取来了披风,放在了孙承宗的身边。 凝目上望。 看着皇帝那瘦弱的身体、打着补丁的龙袍,以及…面前仅剩的那几道素菜,孙承宗忽然哽咽了。 “陛下…” “您如此厚待于臣…臣万死难报呀…” 朱由检自己夹了一筷子青菜放进碗里,大块朵颐起来,含糊道:“休要在说死来死去的话,朕不喜欢。你是干事的人,不养好身体怎么行?快吃快吃。” “遵旨!” “呜呜…” 孙承宗抹掉泪水,用分羹盛了菜在碗里,随即整个人埋没其中。 香。 甜。 肥。 美。 个中滋味夹杂着泪水,被孙承宗吃进了肚子里,他高兴,也庆幸。 于臣。 君父知人善任,一副明君做派,好生辅佐日后必当名垂青史。 于民。 皇帝连番免赋,知天下苍生之疾苦,泽被天下而不自知,这个大明未来可期。 得此明君。 大明有救矣。 得此明君。 天下幸甚。 百姓幸甚。 大明!幸甚! 孙承宗是个有能力的人,他一心想为大明做点什么,又害怕皇帝猜忌,心中很茫然。 这一刻。 他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承蒙厚爱。 臣… 定不辱使命! 如是想着。 孙承宗忽然发现,嘴里的饭,竟无比的甘甜。 稍倾。 用饭完毕。 王承恩端上了热茶。 朱由检拿着茶杯抿了一口,唇齿间茶香四溢,他赞了一声好,转头问道:“爱卿,京营可有一战之力否?” 孙承宗放下茶杯,苦笑着说道:“难。” “京营糜烂的程度,远远超出臣的想象,光是吃空饷的人就近两万余,朝甲午已暮丙,一人分饰三角的情况屡见不鲜。” “这里面,各府的老兵占着几千的名额,余下的将士中,老弱病残占了一大半,真正能上得了战阵的人所剩无几。” “臣斗胆。” “这群人上不了战场,哪怕强拉上去了,也是强弩之末,一触即溃罢了。” “臣主张提练新军,选拔干将,一应钱粮、辎重皆从最优,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主将赏罚分明、军容寄肃,定能为陛下打造一支雄狮劲旅。” “嗯。”朱由检点了点头,深以为然的道:“朕心中明了,大明的勋贵们以后是指不上了。先这样把,爱卿忙了一天了,先回去歇着,等卢象升入京后,我们在详谈此事。” “臣告退。” 孙承宗走后。 朱由检陷入了沉思。 这特喵的。 好不容易抄家弄了点钱,现在八下扯,着实有点不够用了。 前日。 开封府尹上书,黄河改道,致使其治下陈州、许州、禹州等多地遭受不同程度的伤害,几十万百姓受灾,急需朝廷拨款赈灾。 昨日。 陕西汉中府、凤翔府、延安府、平凉府、庆阳府等多地告急文书入京。 全陕境内已出现大旱前的征兆,有农民翻地的时候,在土中发现大量蝗虫的幼虫和虫卵,数量之多令人瞠目结舌。 河南大水。 开封、汝宁、南阳、归德四府均有波及,累计受难灾民近百万。 赈灾刻不容缓,迟则生变。 咯嘣。 朱由检银牙紧咬,恨不得将龙王从水里揪出来,让他把多余的水都运到陕西去。 此时唯一的方法,便是筹粮、搞银子,一味地抄家会引起大家的恐慌,那朕派人向你们“借”总成? 这。 便是王承恩的任务。 第23章 口含天宪定首辅 竖日。 魏忠贤、许显纯早早候在了乾清宫外,两个昔日的朋党,看对方的眼神中有震惊、有担心,更多的是防备。 用完早膳,朱由检在一群人的簇拥下,来到了皇极殿,开启了今日份的御门听政。 “有本奏来,无本退朝…” 王承恩扯着脖子喊道。 毕自严率先出班,奏道:“启奏陛下,河南灾情刻不容缓,户部已筹措粮食二十五万担、布帛十万匹、白银十万两,不日即可发往灾区。” “然。” “京师大运东、中、南、西四仓中的粮食已不足半,除却维稳京城的粮食之外,臣恐无法镇抚陕西旱灾了。” 朱由检点头表示知道了,说道:“此事稍后再议,现在内阁首辅的位置还空着,诸位爱卿可有良臣推荐?” “辅臣温体仁温大人,在朝多年,为人忠直,宜晋内阁首辅。” 说话之人是一名浙江籍的官员。 “臣要保举李国普李大人,李大人入阁时日不短了,且为人两袖清风,刚正不阿,当为内阁首辅。” 说这话的是阉党的人。 “臣要举荐韩璜韩大人,当年他遭奸臣陷害,告老归乡,而今正是为国效力的好年纪,臣请陛下起复韩大人为内阁首辅。” 说这话的是东林党人。 随后。 又数人的名字被报了上来,分别是“来宗道、杨景辰、周道登、刘鸿训。” 这次。 朱由检倒是很认真的筛选了一番。 首辅温体仁。 次辅李国普。 辅臣孙承宗、李标、韩璜、刘鸿训。 之所以没直接让自己人当首辅,朱由检倒是有自己的一番考量。 其一。 他也要仔细甄别一番,万一史书不准,自己人里混进了个无间道当首辅,那乐子可就大了。 其二。 首辅的位置很特殊,朱由检需要他来制衡朝中的各方势力,辅助他革除往昔的弊政,整顿天下吏治。 改革二字说起来简单,但若是想要推翻人们几千年来的思想和执念,那非是一朝一夕的时间可以做到的。 这种执念无论在士子,还是官员心中,都是根深蒂固的,因此首辅必须得用思想开放的人,最次的要求也得是听话。 温体仁虽然能力差了点,看上去还有些滑不留手的感觉,但关键在于他听话呀,在后世可是上了奸臣传呢。 听话=能力。 对一个有能力的领导而言,在某些时候,听话可能比自身能力更重要。 因此。 任用温体仁,是目前朱由检能想到最妥帖的方法了。 命王承恩将内阁名单交给朝臣们传看庭推,朱由检则眯缝着眼睛,将每个人的面部表情收进了眼里。 有人高兴。 有人失落。 有人无所吊谓。 浙党和楚党的人脸上挂满了惊喜,他们互为犄角,报团取暖,温体仁当了首辅自然有他们的好处。 阉党的人纷纷长舒了一口气,魏忠贤倒了,他们每日担惊受怕,生怕哪天被皇帝想起来清算了,李国普虽然耿直,但好歹曾经也算“同门”?多少也能照拂一些。 东林党人脸色最难看,因为,他们忽然发现,自家除了即将起复的韩璜外,没什么大官了。 这便是朱由检想要的。 学者嘛,就该有学者的样子。没事在酒肆、娼馆中打打嘴炮就算了,那些纸上谈兵的东西就别搬到台面上来了,大家都麻烦。 有人敢反对嘛? 有。 古往今来。 刚愎自用、自以为是的大臣很多很多。 比如。 国子监胡焕就很头铁,他轻咳一声,出班说道:“陛下,臣要弹劾内阁辅臣李国普,其在魏忠贤在位时,极尽谄媚讨好,有附庸阉党之嫌,臣请陛下严查此獠。” “哦?” 朱由检微微一笑,看向李国普,问道:“李爱卿,你可有奏对?” 李国普是个耿直的老boy,他一梗脖子,眼珠子瞪得提溜圆,朝着胡焕喝道:“老夫行的直走的正,你凭啥污蔑我?” 胡焕冷笑:“污蔑?李大人您是万历四十一年的进士?十余年来您一直不温不火的在詹事府任职,为何阉臣一得势你便立马一飞冲天了?这个事儿您方便解释一下嘛?” “老夫何惧之有?”李国普闷哼一声,道:“你不就想说,是魏忠贤把老夫推到现在这个位置的嘛?这个事情大家都知道,老夫不必隐瞒。” “没错,咱和魏忠贤是同乡,也是他把咱送入内阁的,可这么多年来,咱老李敢说,咱从没做过有负于朝廷和陛下的事儿。” “为官十余载,咱没占过公家一分便宜,拿过一分孝敬,婚丧嫁娶更不敢大操大办,你凭什么来弹劾老夫?” “陛下。” “臣冤枉。” “求陛下明察,还臣一个清白。” 朱由检轻咳一声,一人从殿内走了出来,正是手持尚方宝剑、身穿御赐蟒袍的魏忠贤。 魏忠贤迈着碎步走到胡焕面前,笑着问道:“胡大人,您还记得咱家嘛?” 啊? 卧槽。 魏忠贤。 还特么是活的。 这老货不是去凤阳看坟去了嘛?咋跑这来了。 胡焕的心中瞬间闪过无数个念头,不知为何,腿肚子有些发软。 “咳咳…魏…魏…” “好久不见,李大人。” 魏忠贤转头看向李国普,眼神有些复杂。 李国普愣了一下,看了看朱由检,又看了看魏忠贤,嘴唇长了张,却没在说什么。 朱由检笑着问道:“魏大伴,有人说李国普和你是同党,可有此事?” 魏忠贤苦笑,施施然跪在了地上。 “陛下,奴婢不敢隐瞒,绝无此事!污蔑!纯粹的污蔑!!!” “哦?这样啊!”朱由检一幅原来如此的表情,道:“那就是诬告喽?许显纯嘞。” “在呢。” “诬陷同僚,恶语重伤,着将胡焕下狱,并交由三法司严查、议罪。” “谁还有异议?” 鸦雀无声。 特喵的。 谁敢有异议。 且看皇帝。 左边是魏忠贤。 右边是许显纯。 两个皇家鹰犬加起来,活脱脱的疯狗组合,逮谁咬谁。 第24章 假若真时真亦假 没人反对。 这个提案就这么过去了。 环视四周。 没人吭声。 朱由检便道:“没啥事那就各自散了。”刚要走,王承恩禀告道:“启奏陛下,老国公张维贤求见。” “他不好好在家收拾行李,来见朕作甚?”朱由检皱着眉头问道。 “奴婢也不知,看样子挺急的嘞。” “那就让他过来。”朱由检说完,又坐回到了金台上。 “草民张维贤,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身平民打扮的张维贤弓着腰上前,施礼叩拜。 朱由检摆了摆手,佯怒道:“朕不是让你回老家荣养嘛?来见朕干嘛,莫非还想要封赏不成?” 张维贤慌忙摇头,连忙解释道:“草民不敢。” “陛下。” “方才草民出城的时候,碰到了好几批难民朝着京城赶来,出于好奇便派人打听了一下。” “原来。” “本月初三,黄河决堤。据幸存的百姓描述,决堤当天,浊浪排空、震声如雷,一泻千里,街衙楼阁瞬间化为泽国,只露出了大相国寺的宝塔的塔尖和鼓楼的屋脊,开封城几十万百姓遭了灾,目前伤亡还不明确。” “陛下啊…” “草民世受皇恩,今冒死上奏,求陛下即刻拨发赈灾粮,在派遣钦差出使河南,代天子镇抚河南各府,那些无家可归的灾民们,否则…迟则生变啊…陛下!” 说到最后。 张维贤已是泣不成声。 果然。 朱由检听了,脸色大变,他猛地站起身,朝下面喝道:“河南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儿,为什么没人告诉朕?几十万百姓,那都是大明的子民啊!” “毕爱卿。” “户部钱粮可能支应?” 毕自严面露愁容。 “陛下,今年各省的粮食还没收上来。” “而去岁四大仓里结余的粮食,全都是给辽东将士们准备的,若是挪用了的话,臣怕…” 怕什么? 怕造反。 怕闹事。 大明的军队只要有粮食,票子,妹子,那战斗力嗷嗷的。 没有? 拜拜了您内。 爷们还不如倒地上睡会呢,还能少吃顿饭。 朱由检明白这一点,也不为难毕自严,他的眼神在朝臣身上扫了一圈,问道:“河南灾情刻不容缓,诸位爱卿可有良策?” “臣以为应就近征粮,各府都伸出手拉一把,困难自然迎刃而解了。” “河南周府各县都受灾不小?这个时候自己都不够呢,谁会把口粮给你?” “京畿乃是家国重地,半点不容侵犯,臣以为当立刻派人把手入京的要道,将河南的灾民赶回去。” “你说的什么话?京城的百姓是人,河南的就不是了嘛?你不是爹生父母养的嘛?你个老东西,你信不信咱老李干死你?” 说话的是李国普。 他指着方才那名官员,气的呼哧带喘的,看的朱由检一阵担心,生怕他给自己气死了。 那官员哪里见过这般阵仗,被骂的脸红脖子粗的,还不敢还嘴,最后羞臊的掩面走了。 李国普的气还没缓过来,朱由检见了赶忙让人给他递了杯茶,李国普这才好了一些,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涕泪横流的道:“陛下,河南惨呐,臣想都不敢想,恳请您速速拨银赈灾!” 朱由检苦笑。 “老大人,河南的百姓亦是朕的子民,您说朕怎么会不心疼呢?” “可…眼下…朝廷难啊!” “难?” “难就不救了吗?” “陛下,那可关系到数百万百姓的死活呀…” “臣…” “臣家资单薄,咳咳,愿…愿捐出白银一万两,作为河南赈灾的费用。” 李国普有些激动,咳嗽了半天才说完。 额。 这… 剧本不是这么演的啊? 朱由检蒙了。 张维贤也蒙了。 知情的不知情的都蒙了。 张维贤是个狗托,且头功已经被别人抢了,他不待旁人,嗷的一声哭了出来。 “陛下。” “草民家中世受皇恩,由天下百姓所供养,每每想起不胜惶恐。” “听闻河南灾情如火,草民亦是心急如焚,在陛见的路上便吩咐家人,将张家手中的粮食、布匹、盐、炊具等物件押解入京,全部献于陛下。” “另外。” “犬子携带百万两银票,已起身前往江南鱼米之地了,,稻米不日便运抵京城,尽全力帮着陛下镇抚各地的灾荒。” 额… 朱由检搓了搓手,脸上的笑容都掩盖不住:“以私济公,这…这合适嘛?” “合适。” “太合适了。” “张家祖先出身贫寒,蒙成祖爷不弃,一路累官至中军左都督,加封超品英国公爵世袭罔替,死后更是被追封为异姓王,这是何等的恩宠与荣耀啊?” “陛下。” “张家祖训严令,张家后人生是大明的人,死是朱家的鬼,凡国家有大事、灾害、诸事不顺时,我辈当挺身而出,为大明、为陛下排忧解难,以做回报。” “草民不才,做事多有愚钝,但对大明的好,对陛下的恩,无一日敢忘怀,草民恳请陛下允准草民之请,否则…否则今日…今日草民便率全家一千三百余口自尽,一死以谢皇明。” 言罢。 张维贤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这…” “好,国家有爱卿这样的大臣,朕心甚慰,便准了你的请求,稍后你便与毕爱卿交接一番。” 朱由检满脸不好意思的说道。 “遵旨。”张维贤行礼,又道:“草民要说的已经说完了,这便回老家颐养天年了,草民要在家中为陛下建生祠、烧高香,祈祷吾皇江山永固、万代传承。” “陛下,草民退了。” “也许这一退,怕是一辈子就见不到陛下了,请陛下珍重,老臣…老臣去也!” “慢!” 朱由检起身,眼中似有泪花:“且慢,爱卿如此忠心,朕还离不开爱卿。” “诏令。” “张维贤忠心侍上、深肖朕躬,着恢复英国公名爵,加封左柱国、兼五军都督府左都督,特赐攒名不拜、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赏蟒袍一件,已做表率,钦此。” “啊?” “卧槽。” 群臣懵逼了。 皇帝这也太大方了,张维贤从一介草民摇身一变,又成了堂堂国朝英国公,散官做到了极品,可谓是升无可升了,授无可授了。 同时。 他们亦是闻到了一股阴谋的味道,说不清,道不明,感觉不对,具体哪里不对还不清楚。 张维贤自是得意,他扫视群臣,眼中的意思仿佛在说:“羡慕嘛?老子用身家换的!” 上首。 朱由检看着一脸懵逼的群臣,眼中闪过一抹笑意,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需要一个领头羊,他希望大家都以张维贤为榜样。 你们家中世受皇恩,家资百万的勋贵大臣不知凡几,朕借一点点来用怎么了?不犯毛病。 谁敢不答应? 槽。 你看朕扎不扎你们就完了。 这时。 张维贤又说话了,他转头,看着身后的一群勋贵,面色严肃的说道:“将门一脉,一荣俱荣,各家的荣耀皆出于上,陛下的事,便是咱们这些老家人的事,都表个态。” 首先是国公们。 魏国公徐弘基出班:“臣家中亦有些余粮,臣愿全部交给朝廷,以资他用。” 黔国公沐启元说道:“陛下,臣在京城的家产不多,稍后便去信云南,筹措粮草、钱粮,献于陛下。” 定国公徐希本和成国公朱纯臣眼珠子转了转,异口同声说:“臣等虽家中积贫,但愿抽出白银五万两,献于陛下。” 随后。 一群侯、伯、驸马都尉纷纷出班捐款募粮,有良心的出的多,没良心的出的少,朱由检已然全部记录了,稍后自有赏罚,武将们都表忠心了。 接着。 朱由检将目光,看向了新任内阁首辅温体仁,意思很明显,武将都表示了,你们文官怎么说? 第25章 身在坑中知时晚 温体仁多聪明啊,一见皇帝看他,顿时头皮就麻了,心中暗骂李国普多事。 大明朝的俸禄本就不多,大家养着一家老小容易吗?你说捐就捐,跟家人商量了没有?你家有这么多钱吗?净充大尾巴狼。 虽说不满。 但温体仁却不敢流露出来。 这该怎么办? 大臣们可不比勋贵,勋贵们的家族与国同休,数百年的积攒下来,家中的钱财怕已然是个天文数字了。 朝臣们不同,他们靠俸禄养活妻儿老小,文思枯竭时还得去八大胡同找找灵感,亦或者到画舫上凭栏听曲,大家都是“中正良恭”的好银,根本不贪“一点”,全都捐给朝廷了怎么活啊? 皇帝这一招真是虾仁猪心。 他坐在上面当滥好人,让我们这些做臣子的冲锋陷阵,多特么不是人啊。 我尼玛。 弄丢了同僚们的票子,就等于夺走了他们的妹子,这特么和夺人之妻有啥区别?仇可结大了,日后老子还怎么在朝堂上混啊。 他们不敢对皇帝怎么样,可对自己可不会手下留情啊,但凡在公事上有一丝不配合,那自己就得吃瓜落。 怎么办? 温体仁的大眼珠子咕噜咕噜直打转,急得冷汗都下来了。 朱由检在上面,瞪的眼珠子都酸了,他卡巴卡巴眼睛,忽然朝魏忠贤使了个眼色。 魏忠贤明了,朝着温体仁滋了滋牙,眼中的笑容有些莫名的…暴戾。 九千岁的威名谁人不知,哪个不晓,那可是大名鼎鼎的铁头收割机啊,管你什么铜头铁臂,葫芦娃进了东厂,也得变成瓢。 被魏忠贤一看。 温体仁吓够呛,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他顾不得许多了,踉踉跄跄出班,道:“陛下,臣窃居首辅,世受皇恩,当为我主分忧,聊表寸心,捐银五千两。” 接着转头,对身后的文官们又道:“” “各位同僚。” “眼下朝廷遇到了困难,正是咱们同舟共济的时候,诸位大人都别渗着了,有钱出钱有力出力。” 哗啦。 群臣哗然。 我尼玛。 哪有钱? 明朝的皇帝抠门是出了名的,再加上年景不好,现在发到大家手里的银子少的可怜,多是以物置换。 比如盐、布帛、各类没用的物料给一堆,啥都给,要钱没有,要命也不给。 我们穷的都快卖血了,皇帝你咋还好意思开口呢? 这是那些清流官员想的。 我们担惊受怕的贪了点,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被皇帝抢走了?不甘心呐。 这是那些贪官污吏想的。 总之。 钱。 谁都不愿意往出拿。 见没人动弹,许显纯挥了挥手,四个锦衣卫抬着一口箱子,费力的从皇极殿走了出来。 打开箱子,里面放着的是锦衣卫收集的,京官违法的证据。 “兵科给事中胡来。” “纵子行凶,草菅人命,贪污军费、挪用公款,涉及罪名十余款,” “户部主事方华珍。” “贩卖军粮、收受贿赂、逼良为娼等,涉及罪名八余款。” “…” 念完几个人的名字后,许显纯回到了皇帝身边,束手而立,似笑非笑的看着群臣。 咕噜。 噗通。 被念到名字的人,如丧考妣、满脸惨白的跪在了地上,哆嗦成了一团。 没被念到名字,且屁股底下不干净的那些人,都老慌张了,生怕下一个被念到名字的人是自己。 “陛下。” “臣格局打开了,臣要捐款,捐大大的款。” “我也是我也是。” “陛下泽被苍生,我等捐点身外之物是理所应当的,我出…出五两银子!” 一名御史打扮的官员满脸正气的说道。 “呵。” 朱由检冷笑:“李维汉,嘉兴府人,万历四十五年进士,因出手阔绰、乐善好施,在同窗和同年那积攒了不少好名声,朕说的没错?” “好一个忠臣孝子。” “你在那勾栏之地,为了一个卖身卖笑的戏子,尚且愿意一掷千金。” “可到了朕这呢?五两银子,呵呵,这点钱恐怕都不够你吃一顿饭?” “好好!真是好的很。” 朱由检怒极,朝着许显纯吼道:“这种不忠不孝的东西,还留着他干什么?拿下,稍后一并送到菜市口去。” “得令。” 一群人押着李维汉走了。 皇极门外静悄悄的,大家都在心中默默盘算,自己到底该捐多少钱,皇帝才会满意。 呼噜噜。 朱由检喝了口凉茶,心中的火气消退了许多,他平复了一下心情,道:“朕知道,你们中大多数人屁股底下都不干净,没事,朕不怪你们,谁没有犯错的时候呢?” “现在朝廷有难处,朕希望大家也能理解一下朕,朕要钱,朕要粮食,朕要一切能救济灾民的东西。” “散朝后,魏大伴会去某些人的府上,将不属于他们的财物拿回来,别想着逃避,更别想着欺骗朕,朕的眼里容不下沙子。” “京城居大不易,你们的家小朕会派人看着,保证他们饿不死、冻不着。” “至于你们…” 望着那些如丧考妣的官员们,朱由检叹了口气,只要有人,就会有腐败的情况出现,杜绝不了。 “都降三级,仍在任上行走,朕给你们三年时间,若是干出成绩,朕既往不咎,还会给你们升职加薪。” “若是还乱伸爪子…朕便新账老账一起算,你们好自为之。” “朕在菜市口等着你们,莫要迟到。” 言罢。 朱由检转身离去。 勋贵那边。 张维贤站在首位,身旁围拢了不少人,纷纷上前恭贺。 “英国公,您这手真绝了,佩服,佩服。” “大爷,您这事儿办的不地道,自从我爹死了以后,家里面的日子过的一天不如一天,现在又凭空多了这么一笔支出,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就是,我家那娘们泼辣的很,这钱怕是不好拿哦。” 张维贤推开众人朝门外走,走到门口忽然转头,喝道:“尔等的家族世代受大明万民供养,与国运同休,听听你们说的,都是什么混账话?本公都替你们羞得慌。定国公、成国公、临淮侯,既然你们觉得我扯了你们的后腿,那从今天开始,本公与你们割袍断义,两家的情分算是断了,你们好自为之。” 言罢。 张维贤刷拉一声撕开了衣袍下摆,重重的丢在地上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众勋贵都蒙了。 今天这老头咋说话咋恁地厉害?花那么多钱出去,吐槽两句还不行了? 朱纯臣、徐锡本、李洪济三人脸色铁青的对望了一样,冷哼一声朝午门走去。 第26章 老骥伏枥志千里 文官那边也乱套了。 哭的。 笑的。 跑的。 闹得。 总之。 形形色色,丑态百出。 新晋内阁首辅,礼部尚书温体仁本想趁乱溜走,结果后背被人拍了一下,他下意识的回头看去,就见一个沙包大的拳头越来越大,砰的砸在了他的眼眶上。 哎呦… 妈呀… 这一刻。 所有人好像找到了宣泄的对象,纷纷满脸狞笑着奔向了温体仁和李国普。 两位老大人吓坏了,正不知所措的时候,两队精壮的太监冲了进来,将他们二人强拉硬拽的朝后面跑去。 乾清宫。 朱由检坐在龙椅上,小口吃着苹果,他的面前坐着几个人,分别是是温体仁、李国普、孙承宗、毕自严。 “哈。”看到温体仁乌青的眼眶,朱由检情不自禁的笑出了声,调笑道:“爱卿这是怎么搞的?一会不见咋成了国宝了。” “啥国宝?老夫这是让人揍得!”温体仁委屈的说道:“陛下,那人不讲武德,我根本没有闪,他突然袭击我,啪…一个左勾拳,然后就这样了。” “哈哈哈。” 几人听了。 纷纷露出了善意的笑容。 几口吃下苹果,朱由检道:“河南的情况不容乐观,朕想派一位得力的大臣下去看看,哪位爱卿愿意为朕分忧啊?” 几人看了看,异口同声的道:“臣愿往。” 看了看温体仁。 不行。 温体仁这个搅屎棍得留在京城,要不然提拔他的意义就没了。 孙承宗也不行。 卢象升估计快进京了,训练新军的事情同样迫在眉睫。 毕自严嘛…户部的那些破烂事,离不开这位德高望重的老大人,也去不得。 看来看去。 只剩下李国普了。 这位老大人刚直不阿、性格耿直,也算是朝中的老臣了,资历自然没的说。 可他今年六十多岁了,朱由检担心,他能不能胜任这一路上的旅途劳顿。 似乎看出了皇帝的担心,李国普使劲拍了拍胸口,强忍着要咳嗽的劲头,笑着说道:“陛下,您就让俺老李去,俺保证给您办的漂漂亮亮的,行不?” 朱由检犹豫了一下,担忧的说道:“可是您的身体…爱卿,这一路太远了,朕担心你吃不消,算了,朕让年轻的去。” 李国普一横眼睛,道:“那可不行,陛下,你看不起咱老李是不?” 朱由检摇头:“朕不是那个…” “别说了。”李国普不顾尊卑的打断了朱由检的话,噗通跪在了地上,倔强的脸上竟然多出了一丝哀求:“陛下,臣老了,怕是没几年活头了。” “先皇猝然崩世,臣原本还在担心大明的未来,还在担心陛下能不能做好这个领头羊。” “自从这段时间的观察,咱老李看出来了,您是那个,是咱们大明不世出的明君圣主,老李可是欢喜的紧,咱大明有救了。” “十几年前,臣也曾意气风发,为大明做点事儿,为百姓做点事儿,将来好为后人榜样。可那时,奸臣当道、朝纲不正,臣…难呐。” “现在好了,陛下发愤图强,想来志向高远,非臣所能辅佐了。” “陛下。” “让咱老李去河南,这次…也许是臣能为大明做的,最后一件事了,叩请陛下允准,全了老臣的心愿。” 言罢。 李国普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 朱由检有些动容,他上前,亲手搀起了李国普,感动的道:“有爱卿这样的人,咱大明何愁不兴旺?” “来人,传旨。” “李爱卿忠君体国、深肖朕躬,加封初授特进荣禄大夫,左柱国兼户部尚书衔,赏蟒袍,赐天子剑,代朕出使河南,朕授予李爱卿见官大一级,无论王公贵族,亦或者封疆大吏,三品以下爱卿可先斩后奏,三品以上可拘押入京,交于朕发落。” “李爱卿。” “朕就在这等着你,等着你平安归来。” “遵命。” 李国普在次叩首,抬起头时已满脸泪花,哽咽着说道:“陛下保重,老臣去也。” 说完。 赶回家收拾行囊去了。 朱由检喊过许显纯,嘱咐道:“去,把朕的那辆马车赐予李爱卿,多找几块天鹅绒的毯子铺上,这样他去河南的路上还能舒服些,在找几个好手暗中保护李爱卿,莫让他遭遇了什么不测。” “另外。” “去太医院,找几个身体硬朗,懂得防瘟防疫、治病救灾的太医跟着李爱卿一起去,大灾之后有大疫,半点都马虎不得,去办。” 许显纯领命而去。 一旁的几人,纷纷以狂热的目光盯着朱由检,看的他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诸位爱卿怎么了?” 温体仁说道:“陛下,您可泰裤辣,这思路,这调动能力,妥妥的圣皇。” 孙承宗抚须笑道:“首辅的话一语中的,老夫极为认同,假以时日,超越唐宗宋祖,也不是不可能哦。” 毕自严点了点头:“老夫倒是想和陛下学一学,搞钱的手段,这些年,为了钱的事可把老夫难为坏了,朝廷四处都是窟窿,整天拆东墙堵西墙的勉强度日,难呐。您看陛下,三言两语就解决了这么大的事儿,臣以为,可以先将四仓中存储的粮食,稀数运往灾区,先度过眼前这个难关在说。” 朱由检苦笑:“几位爱卿都莫挖苦朕了,朕几斤几两自己醒的。” “毕爱卿,这些脏钱,朕称呼它为议罪银。只要交了银子,就可以免除某些罪责。” “魏忠贤会根据那些贪官所犯罪行的轻重,来判定他们需要缴纳议罪银的数量,但这其中有例外。” “凡奸淫妇女、谋杀亲夫、偷坟掘墓、打骂爹娘、走私卖国等罪责,一律不许花钱免罪,该判刑判刑,该杀头杀头,决不能姑息。” “另外,诸位爱卿放心。” “这次也是把朕逼得没有办法了,就这一次,以后绝对不会在出现这样的情况了。” “否则,法律丧失了尊严和力度,这个国家就完蛋了,朕晓得其中的道理。” “陛下英明。” 三位辅臣长长松了一口气。 他们也害怕,皇帝在这上面吃到了甜头,以后刹不住车。 毕竟。 只要给钱就能免罪。 那那些贪官、坏蛋们,不是更变本加厉的坑害百姓了?反正犯罪了交点钱罢了,又不杀头,怕什么? 法律。 应如天上的朝阳一般,看不见,摸不到,却能感受到他的火热和尊严。 这样。 才不会有人敢冒犯它,触犯它,甚至践踏它。 温体仁深以为然的点头,又说道:“陛下说的对,事急从权,偶尔如此倒也无伤大雅。” “昨日。” “臣看到一篇奏折,上面陈述了历年漕运及各地驿馆的弊端,臣觉得上面所述,倒是有些可圈可点的地方,特地带在了身边,请陛下御览。” “哦?”朱由检摸了摸下巴,接过温体仁递过来的奏折,仔细的看了起来。 不得不说。 此人的字写得非常好看,横是横,竖是竖,撇是撇,捺是捺,对仗工整,大小均匀,跟骰子块一样。 然而。 文章固然写的花团锦簇,屯词用典,却跟老太太裹脚布一样,看着就让人想睡觉。 良久。 朱由检看完了,也读懂了上面的意思。 第27章 皇皇苍生不可欺 此人。 确实是一名有想法的官员。 他大力推崇削减、裁撤漕运及驿馆里的工作人员,并且将二者的业务从只服务于朝廷,逐渐转变为官民两用,战时以朝廷为主,平日里为往来的客商、百姓提供方便,运营期间所获得的利润,除却日常维护花销以外,悉数上交国库,缓解朝廷的压力。 这个主意不错,朱由检也早有此意,只不过,想要真正实施,其中的阻力属实不小。 收费几何? 如何运作? 怎么管理? 裁撤的漕丁和驿站的衙役怎么处理? 如何避免公器私用,继而沦为贵族、士大夫群体敛财的工具? 这些问题哪个都不能忽视,一旦忽视了,对于朝廷和朱由检来说,那都是灭顶之灾。 原本的时空的朱由检就犯了这个错误。他继位以后,那真是励精图治,大刀阔斧的搞改革,没多久就把手伸向了漕运和驿馆,清理了不少弊端,裁撤了大把人,一切仿佛都朝着好的方向在发展。 可结果呢? 那些失去了工作的人们迷茫了,无语了,蛋疼了,最后…造反了。 其中最有名的,当属李自成和张献忠了。此二人,一个是快递小哥,一个是边军的悍卒,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出身贫寒,好打抱不平,后来遭奸人陷害,双双失去了工作。 彼时。 灾荒遍地,民不聊生,易子而食的悲剧几乎每天都在各地上演。 老百姓们活不起了。 在有心人的引导下,他们走上了街头,拿起了屠刀,将熊熊怒火全部发泄了出来。 那些高高在上、为非作歹的官老爷们,失去了往日的威风,他们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着,晚了,人们见了血,就变成了饿狼。 反了。 反他娘的。 与其任人宰割,还不如过几天舒坦的日子呢。 怀着这个心态,越来越多的顺民摇身一变,成为了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的造反派。 星星之火,足以燎原。 短短数天时间,农民起义军攻城掠地,飞速壮大到了数十万人。 朱由检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不想着如何安抚,反而派大军镇压。 杀。 铺天盖地的农民军如雨后春笋,杀不完,根本杀不完,反而愈演愈烈,继而威胁到了君主的统治,让本就摇摇欲坠的朱明王朝,快速的走上了下坡路,直至崇祯十七年,闯王李自成攻进了京城,明朝亡了,亡在了他们从未正眼瞧过的穷苦百姓身上。 以史为镜,可以明得失。 朱由检知道这一点,他便不会在去犯这种低级的错误了,心中沉思一番,道:“此人现在何处?稍晚些带过来,朕要见见他。” 温体仁回答:“此人固执的很,多与同僚不合,因此一直在翰林院里当差。” “行。” “那先这样,时间不早了,诸位爱卿随朕出发,今日,朕便做一个暴君。” 言罢。 朱由检回到了寝宫,换上了朱红色的常服,在一众随从的簇拥下,浩浩荡荡的朝菜市口开去。 烈日灼灼。 清风徐徐。 菜市口。 早已得到通知的朝臣、百姓们纷纷走上街头,排队站好,等待着皇帝驾临。 稍倾。 近千名锦衣卫押解着几十辆囚车,派成了一排,往刑场赶来。 好事的百姓纷纷伸长了脖子,满脸兴奋的看着囚车里,那些犯了事的官员们,眼中充满了炙热。 砍头很常见。 但皇帝一次性杀这么多贪官污吏,这在整个大明朝都是很少有的。 百姓很淳朴。 他们认为。 好事儿都是皇帝干的,坏事儿都是底下的狗官做的,只要杀了他们,日子就好过了。 因此。 长街之上。 足足围拢了近万人的队伍,大家都希望能亲眼目睹,那些平日里为祸乡邻的狗官们,求饶惨死的样子。 “打他!” “打死这群狗官!” 也不知是谁喊了这么一嗓子,随后,臭鸡蛋、白菜、石子、土块,品种繁多的“武器”铺天盖地的砸向了囚车里的犯人。那些押解犯官的锦衣卫们自然也受到了波及,但有上官的叮嘱,他们不敢发怒,只能强忍着怒火,一言不发的朝前行进。 见此。 百姓们砸的更欢了,李若链就亲眼看到,一个抱着孩子的妇女在孩子胯下抹了一把,随后一坨黄色,散发着恶臭的不明物体就精准的砸在了钱龙锡的脸上。 哇… 昔日的辅臣,朝廷大员,身上、脸上,满是黑黄相间的物体,看上去极为滑稽。 卧槽! 旁边护卫的锦衣卫慌忙躲避,唯恐自己沾上那玩意儿,场面顿时混乱了起来。 沧啷啷。 眼见情况不对,李若链抽出绣春刀,大声喝道:“后退,全部后退,在上前者杀无赦!” 哗啦。 老百姓们吓一跳,逃命一般跑开了。锦衣卫的威名,在老百姓之间还是很有威慑力的。 咚咚咚。 三声鼓响。 犯官们被押解着进了刑场。 须臾间。 长街尽头出现了一队仪仗,朱由检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腰板挺直的出现在了大家的视线中。 哗啦。 文武百官、老百姓们齐刷刷的跪在了地上,山呼“万岁。” 朱由检很享受这种感觉,他驱着马前行,白皙的手掌时不时挥舞两下,场面更加热烈了。 上了观刑台,朱由检落座,随即有刑部官员出班,用近一个时辰的时间,抑扬顿挫的将犯官们所犯的罪责,处以的刑罚,如数家珍般的唱了一遍。 随后。 许显纯出列,他上前仔细严明了正身,躬身朝着高台请示道:“陛下,犯官合计六十八名,已验明正身,请陛下示下。” 朱由检颔首,面色严肃的站起身,朝着围观的人群大声道:“父老乡亲们,你们中大多数人,都没见过朕,只知道朕是皇帝,这大明朝姓朱。” “朕想告诉你们。” “错了。” “你们都错了。” “朕只不过是代天巡狩,行天子的权利,这天下不仅是朕的,也是你们的,夸张点说,没有你们,朕什么都不是。” “兴许。” “这些官员中,有些人你们认识,甚至于被他们荼毒过。” “朕要替他们跟大家说一声,抱歉,朕…来晚了!同时朕也想借此事告诉大家,正义也许会迟到,但…绝不会旷工。” “老少爷们们,大家今天都好好看看。” “文武百官们,你们也好好瞅瞅,看看这些贪官污吏们,到底是什么下场!” “得了。” “朕就说这么多。” “许显纯,开始!” 哗啦。 “万岁!” “万岁!” “万万岁!” 人群轰动了。 皇帝向自己道歉,甚至亲自来民间为自己这些泥腿子做主了,妈呀,这是多大的造化? 老百姓们激动坏了,他们扯着脖子,不知疲惫的喊着,叫着,为他们的帝王欢呼。 朱由检的眼睛渐渐湿润了,多么朴实的百姓们啊!朕发誓,一定会带着他们过上好日子,一定会的! 刹那间。 他抽出了天子剑,仰天长啸: “大明万胜!” “大明万胜!” “大明万胜!” 第28章 死到临头梦方醒 人群沸腾了。 他们欢呼着,雀跃着,他们已然做好了准备,有些胆小的已经闭上了眼睛。 钱龙锡。 这位前次辅,内阁大学士,礼部尚书,是今天第一位获奖人。 颁奖人。 锦衣卫。 奖品。 诛三族套装、全身肌肉去除理疗、人参救命汤,恐怕,这是钱龙锡这辈子最后一次享受别人伺候了。 验明正身。 在钱龙锡惊恐、无助的眼神下,行刑者满饮一杯后,卸掉了他的下巴。 锋利的鹰嘴刀一闪而过,一块鱼鳞大小的肉掉在了地上,殷红的血液顺着刀柄落在了地上,猩红的,刺眼的,在阳光下闪耀着诡异的光芒。 唰。 唰。 唰。 一声声闷哼中,钱龙锡身上的肉被精准的,一片片的削下来,然后被随意的丢在地上,任由百姓们抢食。 听老一辈的人说,死刑犯的血、肉,对治疗肺痨、支气管炎有显着的效果。 家中有病患的人家,或是派人,或是亲自上场,早早的等候在了台下,只见得人肉飞起,立马蜂拥上去一抢而空。 有些身体虚弱的,无法和大家争抢,只能从兜里掏出雪白的馒头,在地上的血里滚一滚,随后不管不顾的塞进了嘴里,大口的嚼着,满足的笑容在嘴角绽放。 呕… 养尊处优的大臣们何时见过这样的光景?他们纷纷侧目,低头呕吐了起来。 对于百姓而言。 这一幕是百年罕见的奇观,大家聚精会神的看着,有人甚至搬来了小马扎,抓着一把炒黄豆,津津有味的看着。 朱由检的心中,同样有些不舒服,虽然这样做有点违背人伦道德,但他却不打算插手。 毕竟。 经年日久。 朝廷在老百姓心中的威望,已然日落西山了,朱由检需要一个机会,一个重新在百姓心中树立威望的机会,也许这个时间比较漫长,但他却必须要做,否则,大明王朝不久矣。 行刑仍在继续。 所谓千刀万剐。 行刑者需根据法律,在罪犯身上,共计割下三千六百片肉,此为常例。 这对于行刑者的心理素质、体力和技术,都是极具考验性的,稍有不慎便会造成罪犯死亡,那行刑者面临的,将会是部门最严厉的惩罚。 因此。 行刑者十分小心,如同雕琢一件精美玉器一般,半点马虎不得。 期间。 他给钱龙锡灌了两大碗参汤,这样一来,钱龙锡明明疼的汗如雨下,却始终保持着高度亢奋、清醒的头脑,这种感觉…就很难受。 如果在给钱龙锡一次机会,他发誓,绝对会做一名遵纪守法的好官,给老百姓做点实事,可现在一切都晚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方才还好生生的大活人,赫然变成了一具森森白骨,一丝丝血红色黏在骨架上,那样子…看得人头皮发麻。 有不少人已经害怕了,悄然退出了人群,跑回家中猫在被窝里,半天都不肯出来。 至于那些官员… 他们得看,也不得不看。 有锦衣卫的人在旁边守着他们,也不动粗,也不谩骂,他们俩俩将官员架在中间,只要他们侧目,立马就会帮着他纠正过去。 如此一来。 官员们的目光始终都聚集在刑场上,眼睁睁的看着大活人被剃成了骨架子。 就… 挺残忍。 钱龙锡死了。 这位东林党的执牛耳者,死在了严酷的刑罚之下,他的家产将被充公,他的妻女将会充入教坊司,成为一双玉臂万人枕的烂货,他的名字将会被钉在耻辱柱上,这话,是朱由检说的。 做完了一单买卖,行刑者已经脱力了,他被人架着下了刑场,抱着皇帝赐下的银子,回家休养去了。 有人接替了他。 行刑仍在继续。 转眼间。 夕阳西下。 一抹残阳透过云层照射在大地上,天有些冷了,北风吹的人脊背发凉。 成百上千只食腐的乌鸦,静悄悄的矗立在屋顶、树尖上,它们漆黑的眼珠,一眨不眨的盯着刑场,只要一有机会,便振翅飞上前来,三两口吞下不知名的碎肉,那鲜美的味道,让它们情不自禁的叫了出来。 一切都结束了。 六十八条人命消失在了天地间,有人悲伤,有人庆幸,也有人幸灾乐祸。 人性就是如此。 张俊是礼部的一名官员,他不喜诗词,也不擅答对,平日里最爱做的事儿,便是帮助人。 固然家中穷苦,可张俊毕竟是官,是官就有人送礼。 偶尔得了钱财,张俊便兴致勃勃的来到八大胡同,用钱财去抚平那些,失足妇女冰冷的心。 如此。 无论是精神亦或者肉体,大家都升华了,舒服了,干就完了。 今日。 眼见得一个个贪官在自己眼前被千刀万剐了,张俊麻了,数十年寒窗苦读学来的词语全都被他忘在了脑后,他只是低沉的喊着:“卧槽!卧槽!这年轻人!” 冷汗浸湿了衣衫,被风一吹,张俊感觉全身都不听使唤了,下意识的打了个哈欠。 嗖。 好巧不巧的。 一个带着温度的物件唰的飞进了他的喉咙里。 咕噜。 咳咳。 张俊使劲咳嗽,想把那东西拿出来看看,结果…慌乱间,他嚼碎了那物件,有一半被他直接吞进了肚子里。 呸。 将那东西吐在掌心,张俊紧张的看过去,那是一个半圆的肉球,乒乓球大小,整体散发着腥臊的气味。 这… 哇… 这特么到底是什么? 看了看刑台上被刮成骨架的犯人,在瞅瞅手心里那半圆的圆球,张俊嘴巴张了张,哇的吐了出来。 此刻。 他饱受精神和肉体上的摧残,整个人都崩溃了,他吐着,笑着,喊着,叫着,一股昏黄的液体从他的胯间流到了地上,腥臊的气味蔓延开来。 哈哈… 吾乃太上老君,尔等为何见本座不跪?哈哈哈!你们这些愚蠢的人类,准备接受佛祖的制裁! 呵。 直接吓疯了一个。 人们纷纷敬而远之。 高太上。 朱由检望着这一幕,心中竟然毫无波澜,他不由苦笑,恐怕…以后的史书会把自己写成十恶不赦的暴君… 可… 谁特喵的在乎呢。 但愿苍生俱保暖。 下得地狱又如何? 第29章 雄狮病倒风云变 结束了。 朱由检回到了乾清宫,罕见的没有干饭,他一言不发的坐在龙椅上,什么也不想说,只是埋头批阅着奏折,没有人敢打扰他。 稍倾。 王承恩轻手轻脚的进来,小声道:“皇爷,李大人出发了,他…” 朱由检皱眉:“怎么了?” 王承恩跪在地上,头深深埋在臂弯里,道:“临行前,老大人将家人打发回了老家,并且以超低价将京城的祖宅、商铺变卖了,共筹集白银六千三百五十一两,已经送到了户部。” “皇爷。” “李大人说了,他这次去河南是做事的,不是去享福的,因此他谢绝了您赐予他的车驾,只是带着几名随从和护卫,抬着棺材走了。” “什么?”朱由检苦笑:“老大人天性如此,由他去,抬棺北上…他…这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去的啊!” “为臣如此,朕不能辜负了人家,去,派人将李爱卿的祖宅赎回来。” “对了。” “朕记得李爱卿家的小儿子还不错,派人送到国子监去,找人好生教着,朕要让所有人都看看,真正为大明办事的人,朕也不会吝啬。” “遵旨。” 王承恩小跑着走了。 来到窗前。 望着天上皎洁的月亮,朱由检忽然觉得有些累,连日来的高度紧张,让他根本就没休息好,眼前金星直冒。 陡然间。 他眼前一黑,瘫软到了地上。 “陛下!” “来人!” “快传御医!” 乾清宫顿时乱做了一团。 稍倾。 张太后、周皇后同时赶来了。 与哭哭啼啼的周皇后不同,懿安皇后张氏很快就分析了局势,一道道命令清楚明了的传达了下去。 “拟旨。” “着英国公张之极坐镇京营,无本宫的命令任何人不可擅自调动兵马。” “着张维贤披甲入宫,无本宫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出宫、与外人接触。” “命内阁辅臣留守暖阁,帮着皇帝处理朝政,有任何不满即刻上报。” “曹化淳。” “方正化。” “王承恩。” “你们都是陛下最信任的人,本宫命你们,守候在皇帝身边,所有起居、吃食全部由你们一手操办,任何人不得僭越,听清楚了嘛?” “奴婢谨遵娘娘懿旨。” 曹化淳、王承恩躬身应道,方正化不善言辞,只是跪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 皇帝病了的消息不胫而走。 成国公府。 朱纯臣和徐锡本坐在花厅里,他们的面前的桌上摆满了山珍海味,十几名衣衫暴露的侍女穿梭在二人中间,场面香艳淫靡,让人心跳加快,血脉喷张。 滋喽一口酒,嗒一口菜。 朱纯臣开口说道:“今天的事情,你怎么看?” 徐锡本冷笑道:“怎么看?当然是坐着看喽,他朱家的天下,凭什么让我们出钱出力帮他赈灾?” “我猜想。” “河南的灾情肯定特别严重,否则皇帝不会想出这么个馊主意来筹措粮食。” “固然,这样会有一些效果,可我觉得,这种方法筹集到的粮食注定有限,最后朝廷一定还会向民间征粮、购买。” “我们徐家在全国共有七十余家粮铺,粗略合计约有各类粮食一百七十余万担,按照现在的行情,少说也值个三百五十万两银子。” “若是朝廷大批量的采购,势必会造成短期的粮食溢价。我觉得,肥水不流外人田,这钱,别人能赚,我们为啥不行?” 朱纯臣深以为然的点头:“是啊,我也是这么想的,近些年来,皇帝和张家走的越来越近,把咱们这些老臣都忘的差不多了,那咱们凭啥还要替他们朱家卖命呢?” “不瞒你说。” “我家和晋商一直有来往,那帮家伙手里有粮,咱们手里有关系,什么钱还不可着咱们爷们挣?” “这年头,谁有钱谁就是大爷,管他皇帝说什么,总不能我不捐钱,他就派人抄了我的家?若真如此,只怕他的皇位也坐不稳了。” 举起酒杯,二人碰了一下后一饮而尽,徐锡本又道:“这事儿还需要小心运作,咱们躲在后面就好了,让那些晋商冲在前头,若真有事儿,清理了便是,咱们爷们还是好好享受!哈哈!” 言罢。 徐锡本将一名姿色绝佳的侍女搂在了怀里,上下其手捅咕的侍女脸色潮红一片,眼中的春水都快溢出来了。 须臾间。 省略了三十八个字。 钱府。 江南话事人,钱多多坐在书房里,笔走龙蛇的在纸上写着什么。 片刻后。 他小心的将信纸封好,随后叫来贴身的伙计,吩咐道:“立刻快马送回老家,这次河南水灾不小,盐、布帛、粮食的缺口绝对是笔天文数字,若是我等抓住了机会,只怕这一次赚的钱就够咱们一辈子花用的了。” “是。” 伙计不加掩饰的笑了起来,眼中的贪婪让人心中一阵发寒。 风云变幻。 暗潮汹涌。 张之极披着甲胄已经进了皇城,他握着宝剑,目光如炬的站在城头,眼中的焦虑任谁都看得出来。 他吗的。 张家这次将全部身家都压在了朱由检身上,你可千万别嘎了啊!那我张家可就彻底芭比q了。 漫天神佛保佑,但愿皇帝能够平安脱险! 内阁。 在京的辅臣全都到了,暖阁的门头已然被人管控了起来,大家脸上的神色都不轻松。 温体仁看了眼外面的天色,担忧的说道:“陛下下午还好好的,怎么莫名的就害了病呢?孙大人,你说会不会…” “嘘。”孙承宗面色严肃的看了眼外面,低声道:“莫要多说,我们好生办差便是,这个时候咱们不能乱,咱们一乱,有些宵小立马就会跳出来捣乱了。” 听到这话。 几个人立刻正襟危坐,从容不迫的处理起了政事,但从他们颤抖的笔尖能够看出,他们…装的! 乾清宫。 朱由检已经醒了。 懿安皇后和周皇后围拢在窗边,脸上的泪痕还未干透,明显刚哭过。 “皇帝,你还年轻,做事不要急于一时,否则,你要是有个好歹,本宫将来有何颜面去见先皇,有何颜面去见咱家的列祖列宗啊?”张氏擦了擦眼角的泪花,哽咽着说道。 朱由检强笑着爬起来,安慰道:“嫂子莫慌,朕不过是最近太累了,歇歇就无事了。” “皇后。” “时间不早了。” “你和嫂子先回去歇着,朕这里无事。” 周皇后想说什么,却被朱由检制止了,随后二女被人送回了各自的寝宫。 喝了碗参汤,朱由检的精气神好了许多,他靠在塌上,对王承恩说道:“去把温体仁、孙承宗、毕自严、侯询、张维贤给朕叫过来,朕有事儿吩咐。” “陛下…咱歇歇…您…呜呜…”王承恩掩面哭了起来。 朱由检无力的挥了挥手,不耐烦的催促道:“快去!” 第30章 囤货居奇万不该 稍倾。 一众大臣齐聚乾清宫。 “陛下,您感觉怎么样?龙体要紧,可千万要当心啊!” “王公公,御医怎么说?” “那个谁,快把两边的窗户关了,这北边的风硬的很,陛下这身子骨怎么受得了啊!” 大家七嘴八舌的问候着,忙碌着,倒是有几分忠臣孝子的味道。 朱由检摆摆手:“诸位爱卿,朕偶感不适,最近的政务便教育诸位爱卿了。” “毕爱卿,筹措赈灾粮草的事情你要多费点心,朕即刻拨银两百万两给你,若是不够尽管来找朕。” “老国公,若是江南那边的粮食有消息了,务必第一时间告于朕知,京营那边你也多看着点。” “孙爱卿,也不知道卢象升到什么地方了,你去替朕看一看,他来了直接带过来见朕。” “温爱卿,你是得体的老臣,朕把朝中的大小事情交给你也放心,若是有决断不了的事情,你再来找朕。” “大家都下去好生做事,朕乏了,先歇一歇。” 说完。 朱由检缓缓闭上了眼睛,呼吸变得均匀了起来,显然已经睡了过去。 几个肱骨之臣对视一眼,蹑手蹑脚的退了出去。 门外。 温体仁朝着几位同僚拱了拱手,道:“诸位大人,老夫添为首辅,不胜惶恐,这些日子怕是少不得麻烦各位,若是有招呼不到的地方,请各位大人海涵。” 孙承宗摇头:“首辅莫说这般客气话,咱们同朝为官,相互帮衬着是应该的。” “这次河南的大水,把大家都折磨坏了,陛下还因此害了病,咱们这些做臣子的当为君分忧才是,我家中还有些余财,稍后自会送去户部。” “诸位大人,在这个危难时刻,还请大家纷纷慷慨解囊,帮助朝廷渡过难关!” 张维贤点了点头:“我们张家献出的东西已经启程运往京城了,不日便可到达,想来能解一些燃眉之急。我待会回去就去信犬子,看看他在那边进展的如何了。” “有劳了。” 众人相互行礼,随后快速回到了自己的位置,开始紧张而有节奏的忙碌了起来。 河北。 张家口。 范家大院。 虽是商人,但范家的排场却不小,整座庭院分前后三进,带东西跨院,房屋数百间,几十个仆人、侍女在院子里穿梭行进,看上去如同王府一般。 士农工商。 商人排在最末位,有钱,但地位却很低下,太祖开国的时候,虽然明文规定了商人住所和仆人的规格,但在江河日下的明朝末年,还有谁会管这些闲事儿呢? 花厅。 中间的位置摆放着一张八仙桌,桌面上摆了糖果、蜜饯、点心、水果,还有一坛子上好的汾酒,八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围拢在一起,正在议事。 这八人,便是臭名昭着的八大晋商当代的家主,分别是范永斗、王登库、靳良玉、王大宇、梁佳斌、田生兰、翟堂、黄云发。 范永斗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笑眯眯的说道: “诸位仁兄,昨日我收到了密报,河南大灾,受难的百姓多达数百万人,朝廷已派遣钦差出使河南了。说句难听点的话,每逢灾难,便是我等商人大发横财的时候,目下京城的粮食、布帛、盐等生活用品已经开始溢价了,具体如何施为,咱们兄弟还得商量一番。” 王登库接过了话头。 “最近几年粮食的产量有明显下降,尤其是北方诸省,去岁亩产仅为三百余斤,所以今年的粮价较去年要高出一部分,一担差不多要卖到二两半的样子。如今河南大灾,这粮食的价格怕是会一天一变了,价钱是好价钱,可咱们手中的粮食没多少了呀!” 听了这话,王大宇笑着说道:“王兄,你莫非忘了?咱们在遵化、张家口的粮仓里,可还有两百多万担的粮食嘞。” “啊?” 王登库瞪大了眼睛,小声说道:“可是…那些粮食不都被人预定了嘛?出的价格也非常公道,咱们若是挪用了那些粮食,怎么和那人交代啊?” “交代?” “我需要和谁交代?” 范永斗冷笑着说道:“只要没有钱货两清,那些粮食就还是咱们的,临时挪用一下又能如何?难道他还能直接纵兵来抢不成?别忘了, 这是大明。他若是得罪了我们,那以后的日子可就难过喽。” “我有个想法,想征求一下大家的意见。” “什么想法?说来听听。” “范大哥打小就是那个,有什么好生意都不忘带着我们,我决定了,无论范大哥做什么,我都支持。” “对对对,我也是。” 众人齐声附和。 范永斗笑着摆了摆手,继续说道:“眼下老百姓家里缺粮,朝廷也缺粮,巧了,咱们手中有,数量还不少,囤货居奇的道理大家都懂?” “另外。” “北方的粮食产值虽然下降了,但南方的产量一直居高不减嘞。” “眼看着梅雨季节就要到了,粮食放在手中一天就多一天的风险,南方的粮商怕是早就想着脱手了。” “若是卖给朝廷,那粮价势必会受到影响,且极有可能拿不到现银,这种亏本的买卖他们不会做的。” “我决定,派人携带现银去南方,大肆并购那些商人手中的粮食,然后秘密运回京城、河北、河南等地储存起来。” “过不了多久,市面上的粮食会越来越少,随着灾情的不断加剧,一旦饿死了人,怕是民变就要起来了。” “到了那个时候,所有的主动权就都到了咱们手里,还不是咱们想怎么卖就怎么卖,想卖多少就卖多少?” “朝廷?” “呵,我身后有贵人扶持,谁敢动我们?大不了一把火付之一炬,咱们谁都别想好过!” 听到这话。 在场众人的后背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大家看向范永斗的眼神里,有惧怕,有担忧,更多的…是狂热。 在商言商。 商人们的价值观十分扭曲,别想着他们会生出菩萨心肠。 饿死人管他什么事儿? 天下大乱又能如何? 礼义廉耻又能值几个钱? 在利益的驱使下,商人们早变得铁石心肠了,只要给钱,他们什么都敢做,什么都敢卖。 第31章 升米是恩斗米仇 死道友不死贫道。 范永斗的这个建议,得到了所有商人的认同,推杯换盏间,一个邪恶的计划就这样诞生了。 竖日。 清晨。 来自漠北的寒风吹在人脸上,跟小刀子划过一样,疼的人龇牙咧嘴的。 没一会。 风停了。 鹅毛般的雪花从天而降,没多久,就给大地披上了一层洁白的面纱。 天福号门前早已排起了长队,这些都是早起赶来买米的百姓,有人抱着容器,有人拎着口袋,在寒风中,眼巴巴的望着紧闭的店门,眼中满是焦急的神色。 “什么情况?天福号啥时候多了迟到的规矩啊?” “就是,恐怕这是买卖做大了,店大欺客啊!哼,要不是别的地方卖的贵,老子才不眼巴巴的等着呢。” “这年头,像天福号这般有良心的商家不多啦,反正无事,大家多等会就是啦。” 有人抱怨。 有人宽慰。 但却没有人离开。 无他。 天福号在京城的口碑是很好的,他家做生意从来不坑蒙拐骗,若是遇到了灾荒的年景,天福号还会开设粥棚、救济灾民,算得上是良心卖家了。 只是不知为何,本该开门的时候,天福号里面却迟迟没有动静,这让排队等待的人们难免有些不知所措。 另一边。 天福号的少东家。 方醒。 眉头紧锁的盯着面前堆积如山的账簿,良久将目光转向一旁的掌柜。 “刘叔,昨天咱们的账上不是还有五千多担粮食嘛?一夜之间全卖出去了?” 刘叔是个五十多岁的老人,他理了理面前的账簿,苦笑着说道:“昨天夜里,有人拿着贵人的帖子登门拜访,以高出市面两成的价格,将咱们仓库里的存货全部都买走了,因为时间太晚了,我就没向您汇报。” “砰!” 罕见地。 方醒发了脾气,他将账本丢在地上,低吼道:“刘叔,这么大的事儿你为啥不和我商量一下?现在眼瞅着要开板了,咱们家却没有粮食卖给老百姓,你让我怎么办?这不是在砸咱家的招牌嘛!” 面对方醒的质问,刘叔面露苦涩的解释道:“我是啥样的人您是清楚的,若是寻常人,莫说两成,就算是五成的利润,我也不会眨一下眼睛,毕竟,天福号是我和老东家一辈子的心血,怎么舍得轻易坏了咱家的名声呢…” “可是…” “昨天那人来历不一般,他后面站着的人,咱家惹不起,也得罪不得,唉…” 方醒愣了一下,仿佛明白了什么,苦笑着说道:“我急糊涂了,说话乱了方寸,您别放在心上。” “有些事我懂,但…现在那么多的百姓堵在门前,都是多年的老主顾,您让我怎么和他们解释啊…” “唉!”刘叔叹了口气,道:“事儿是我做的,我试试去和大家伙解释解释!” 说完。 刘叔佝偻着腰,朝门外走去。 咔哒咔哒。 随着一阵细碎的响声,天福号紧闭的房门终于打开了,老掌柜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后。 “哎呀?终于开门了,老掌柜,快,给我来五斤小米。” “刘掌柜的,不是我说您,这怎么生意红火了,架子还大了呢?快别墨迹了,给咱装十斤粳米,家里等着下锅呢。” “…” 人们从兜里掏出早就准备好了的钱,争先恐后的递到了老掌柜面前。 换作以往。 老掌柜定然笑眯眯的收下钱,然后派遣手下给邻里乡亲称粮食。 可今天。 刘叔只能歉意的拱了拱手,对人群说道:“实在对不住诸位,死冷寒天的让大家等了这么久,咱老刘先给各位赔个不是。” “快别废话了,赶紧开仓卖粮,家里的长毛兽还等着喂饭呢。” “相信你也不是故意的,就原谅你这一次,待会称秤的时候,一定要高高的啊!” “就是就是!” “对不住了各位。”刘叔在次躬身,说道:“今儿个小店的米已经售完了,大家请回!” “什么?” “刚开门就卖完了?今天也不是什么节日啊,你开什么玩笑?” “刘掌柜,你这是什么意思啊?天福号在咱们老百姓的心中,可一直都是顶呱呱的存在,您今儿这是怎么了?” “是啊!” “我听说河南发大水,朝廷正四处购买粮食赈灾呢,莫非,你天福号想囤货居奇,将来卖个好价钱嘛?” “奸商!我呸!枉我们如此信任天福号,你们竟然也是如此货色,恶心!” 这一刻。 苦苦等待的怨气被激活了,人们愤怒的举着布袋子,口诛笔伐的骂着老掌柜,那模样,活像个讨债鬼。 刘叔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是一个劲的给大家作揖、赔礼,但却无济于事。 升米恩斗米仇。 虽然放在这里不是很恰当,但事情就这么发生了。 有人指着天福号门迎上的对联,冷笑道:“呵,童叟无欺?诚信经营?这话挂在这你们也不亏心嘛?” “我呸!” “狗屁的百年老店,依我看,不过是沽名钓誉的货色。咱们老百姓勉强混口饭吃,现在,你有米却不卖给我们,是何道理?” “乡亲们。” “这天福号的东家心都黑了,冲啊!大家进去看看,他们到底有没有米卖给我们!” 有人怂恿。 自然有人盲从。 愤怒的人们将老掌柜推倒在了地上,他们一窝蜂冲进了铺子里,找啊,翻啊,却什么都没找到。 人们的怒火已经被点燃了,他们找不到米,就拿那些乘米的容器撒气,没一会,天福号就被人砸了个遍,跟土匪进村了一样。 气消了。 人也散了。 刘叔在小伙计的搀扶下站了起来,他望着被人拽下来的天福号招牌,两行浊泪流了下来。 “老天爷,我家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好好的买卖,被祸害成了这个样子,这…我以后有何颜面去见老东家啊…” “刘叔,刘叔您莫激动,先到里面坐一会。” 眼看老掌柜的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几个学徒七手八脚的将其抬进了里屋。 得知消息的方醒也赶了过来,他坐在刘叔的床前,安慰道:“刘叔,放宽心,事儿已经发生了,咱们商量商量对策!” 第32章 风雨欲来花满楼 刘叔使劲咳嗽了两下,半天才缓过劲来,眼泪叭嚓的说道:“照目前的状况,估计京城周边的粮食,已经被有心人囤积起来了,咱们按老价格肯定弄不到。”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从南方、口外调粮回来应急了。” “不算成本,光是来回的损耗和运费,就够咱家喝一壶的,您得想好了。” 方醒低着头,一双拳头攥紧又松开,殷红的血液顺着手掌流了下来,半晌,他咬牙切齿的说道:“管不得那么多了,咱们天福号的金字招牌,是父亲和长辈们辛辛苦苦赚回来的,纵然我不能使他发扬光大,却也不能让它砸在我手里。” “收!” “马上派人出发收粮去,纵然亏了本,我也要维护好咱们天福号的招牌。” “刘叔,您得坚强一些,咱们铺子里一堆的事儿还等着你拍板呢!” “好!” “有当年老东家的气魄,少爷放心,咱老刘就算拼上了这条老命,也会保住咱家的招牌的!” 刘叔十分认真的说完这句话,挣扎着起身,跑到外面安排工作去了。 看着老掌柜的背影,方醒暗中叹了口气,他不知道自己能撑多久,走一步看一步! 正所谓。 有人的地方就有纷争,商场如战场这句话丝毫不假,仅仅过了半天的功夫,京城市面上的粮食就被人一扫而空,这自然给人们造成了恐慌,大家跑到街上,凡是能吃的东西,都被老百姓抢光了,就连平日里那些喂牲畜的麸子都没剩下。 户部。 毕自严满脸严肃的看着属下们,沉声说道:“什么情况?为何市面上的粮食,一夜之间全都消失不见了,谁能给我一个解释?” 有官员叹了口气,道:“大人,自从昨天接到旨意后,户部的人就动了起来,只可惜,忙了大半天,收到的粮食却少的可怜。” “方才。” “下官以户部的名义约谈了京城的几个大粮商,他们纷纷表示,自己手下的粮食已经被人买走了,具体是谁他们不肯说,只是告诉下官,买走粮食的人身份通天了,咱们得罪不起。” “砰!” 毕自严一拍桌子,怒喝道:“什么?得罪不起?老夫是陛下钦点的户部天官,奉旨办差,谁敢从中作梗?” “去,把人都给老夫撒下去,看看是谁家在和户部作对,查清楚了立刻报给我。” “得令。” 一干户部官员垂头丧气的走了。 话分两头。 烟袋斜街。 一座宏伟的宅子矗立在街边,宅子分前后五进,左右带东西跨院,亭台水榭、花园楼阁应有尽有,气派的紧。 这座府邸的主人不一般,他姓周名奎,本是一介草民,却因为家中飞出了个金凤凰,摇身一变,成为了大明勋贵中,旭日东升的存在。 花厅内。 周奎坐在主位,他对面坐着的是定国公徐锡本、成国公朱纯臣。 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朱纯臣不露痕迹的看了一眼徐锡本,徐锡本会意,随口问道:“国丈,昨日下朝跟您说的事儿,您考虑的怎么样了?” 额… 周奎愣了下神,讪笑着说道:“成国公,我家里的情况你也知道,底子薄,经不起折腾,你的好意我领了,要不…下次!” 朱纯臣急了,放下茶杯沉声道:“国丈,您这话是怎么说的?瞧不起我们哥几个是不是?咱们这关系,谈钱就太伤感情了?” “这样,我个人替您投二十万两银子,赚了算您的,赔了算我的,如何?” “啊?” 周奎瞪大了眼睛,搓了搓手,脸上挂满了虚伪的笑容:“这样不好?” 徐锡本哈哈大笑,摆手道:“有什么好不好的,国丈,咱们勋贵家族一体共存,相互帮助不是应该的嘛?” “您看京中的勋贵,哪个不是百年世家?哪个祖上不是赫赫有名的英雄,您呐,必须得抓住一切可能的机会,尽快跻身于大明顶级贵族的行列。” 忽的。 徐锡本四下看了看,压低了声音说道:“就算您不为自己,也得为宫里那位想想?” “将来,娘娘若是诞下龙子,那必然是会被当成储君来培养的,母族势弱,那太子的位置…怕是不会安稳啊!” “我们徐家和朱家,世受皇恩,因此,在这种时候,我们自然会紧跟娘娘的步伐,娘娘让咱做什么,咱绝对不含糊。” “些许钱财莫要放在心上,咱们要的…是将来,将来…还希望国公爷莫要忘了咱哥们才是啊!” 这句话。 直接命中了周奎的软肋。 是。 三年前。 他周奎还只是个八品的芝麻小官,日日都在为生活疲于奔命,累,但是很踏实。 忽然有一天。 一队宦官进了他的家门,说自家的女儿被贵人相中了,要送到宫里去调教,随后,一群他只听过名字的大儒、要员,亲自到府上为贵人提亲,并且帮助自己操办起了女儿的婚事。 富贵只在一瞬间。 周家发达了。 周家的女儿成了信王府的王妃,周奎也因此被封了个子爵,日子仿佛在那一天,也变得充满了生机和活力。 原本。 周奎已经很满足现在拥有的一切了,他有了奴婢,有了仆人,皇帝还赐了府邸,这足以证明周家的祖坟冒黑烟了。 可谁知道。 天家猝然崩世。 信王从天而降,成为了大明的皇帝,自己的女儿自然也水涨船高,被封为了皇后,摇身一变成为了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 妈呀。 这可是天大的好事,甚至于,周奎做梦都不敢这么想,可事实就是如此,周家,已然成为了大明朝冉冉升起的新星。 无数人羡慕他,嫉妒他,吹捧他,奉承他,但真实情况,只有周奎自己心里清楚。 原因无他。 自卑。 周家虽然跻身到了勋贵的行列,但他家子嗣单薄,皇帝施恩他家都受不起,仅有的钱财,平日里都得算计着花。 哪家有喜事,得花钱。 哪家有白事,得花钱。 甚至于。 周家连逢年过节赏赐下人们的红包,都快拿不起了,这可不是哭穷,周奎是真穷。 从前。 周奎视钱财如粪土,现在…他将其看的比自己的生命还重要。 毕竟。 他现在代表着皇家的脸面,若是整天还一幅穷酸样,那鸡怎么看他?鸭子怎么看他?家里养的那只大白鹅怎么看他? 钱。 这是一个诱惑力爆棚的字眼。 昨日。 周奎听到朱纯臣的计划的时候,他的确心动了,但仅仅是心动而已,他没有本钱,拿不出那么多资金去投资。 现在。 朱纯臣愿意给自己送钱,徐锡本的话,也命中了周奎的软肋,所以,周奎妥协了。 第33章 最难揣测是人心 “哈哈!” “好说,好说,有了国丈爷这句话,咱们爷们的努力就没有白费。” “就这样,您家里还一堆事,我俩兄弟就不叨扰了,告辞告辞。” 朱纯臣笑着拱了拱手,和徐锡本对视了一下,心满意足的走了。 周奎将他们送到了门口,心中无比的感叹,这世上还是好人多呀! 殊不知。 人嘴两张皮,心思最南侧。 马车上。 徐锡本和朱纯臣对面而坐,就听徐锡本笑着说道:“兄长果真料事如神,如此一来,国丈家也绑在了咱们的战车上,纵然将来事情败露,我等也高枕无忧啦,哈哈!” 朱纯臣冷笑:“哼哼,早就听闻周奎这个家伙贪得无厌的很,今日一见果然如此,这倒是正中我们下怀。银子分他点没什么,将来,若是天真塌下来,也有个高的顶着,我就不信皇帝能不顾皇后的体面,真降罪于他的岳父。” “退一万步说。” “若是将来周家真到了那一步,咱们今天所做的事儿,那也算是结了善缘,真到了论功行赏的时候,他周奎总不会忘却了咱们?哈哈哈,一箭双雕,妙哉妙哉。” 徐锡本附和:“没错没错,您高明,高明的很呐。今天高兴,我听说春香楼来了个国色天香的美人,好像叫什么陈圆圆,你我兄弟去尝尝鲜如何?” “妙啊,走起走起,早就听说那小浪蹄子长得又勾勾又丢丢的,今天咱们爷们就开开荤,好好玩闹一番,走了走了。” 马车顶着寒风,朝春香楼而去。 乾清宫。 朱由检已经睡醒了,他看了眼毕自严,声音沙哑的问道:“什么情况,查清楚没有?” 毕自严苦笑着说道:“陛下,这件事不简单啊,户部的人查不到缘由,臣只能请动圣旨,喊了锦衣卫的许大人帮忙,可…许大人刚查到京西一户农家的身上,刚想拿人,那户人家…就被灭口了,线索也就彻底断掉了,臣无能,请陛下降罪。” 咳咳。 朱由检剧烈咳嗽了一会,半天才缓过劲来,冷笑着说道:“看来,这里面猫腻不小啊!起来,这事儿与你无关,不必放在心上,稍后你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听明白没有?” 啊? 毕自严的眼睛陡然变大,他沉声说道:“陛下,若真如此,恐怕京城的百姓…可就要遭罪了…” 朱由检摆了摆手:“这普天下的百姓都是朕的子民,朕自然不会真的撒手不管,这样,你命户部在京城各处架设粥棚,凡是家中贫寒的百姓,皆可前去取用。哼哼,等朕腾出手来,在好好和那群混蛋算账!” “遵旨。”听了朱由检的话,毕自严眼睛一亮,他躬身行礼后,快步朝衙门走去。 缓了一会。 朱由检穿鞋下地,对守在一旁的王承恩说道:“派人去告诉魏忠贤,除了山西那边以外,京城这边的动静他也关注着点,一旦有风吹草动,立马告诉朕知道。” “另外。” “去催催,看看卢象升进京没有,都好几天了, 就算是爬也要到了!” “遵旨。” 王承恩领命而去,结果他刚出门,就见孙承宗领着一人,快步朝乾清宫走来。 “王公公。” “孙大人,这位是…” 看着孙承宗后面的中年人,王承恩的眼睛一亮,出口问道。 “这位便是皇上要找的,大名知府,卢象升卢大人,还请王公公帮着通禀一声。” 孙承宗不卑不亢的解释道。 得。 不用跑了。 王承恩笑着回道:“二位大人稍等片刻,咱家这就进去通报。” 听到卢象升已经在门外等候的消息,朱由检感觉自己的病都好了几分,他忙吩咐侍女为自己更衣,随后面带倦意的坐在了龙椅上。 “臣等参见陛下。” 孙承宗和卢象升进来,先是大礼参拜,随后卢象升说道:“陛下,微臣来迟了,请陛下降罪。” “哈。”孙承宗指了指卢象升,笑着解释道:“陛下莫怪,在卢大人来之前,臣可是听闻了不少趣事儿嘞。” 原来。 卢象升就任大名知府后,除陈推新,兴修水利,大搞改革,让当地的老百姓生活提升了好几个档次,在民间的威望极高。 当地老百姓听说卢象升要被调走的消息后,立马就不干了,纷纷堵在了衙门口,请求卢象升不要离开大名府。 甚至于。 百姓们还写下了血书,献上了万民伞,想以此挽留住卢象升这位好官。 面对如此热情好客的百姓们,卢象升哭的稀里哗啦的,每过一个州县,势必要下去,看看大家日子过的怎么好样,开心不开心云云。 平心而论。 卢象升不想离开大名府。 其一。 他和治下的老百姓相处的十分融洽。 其二。 卢象升还有许多事情没有落实,他害怕人走政灭,万一换了个糊涂蛋上去,那他之前所有的努力就都白费了。 可惜。 皇命不可违。 纵然心中有万般的不愿,卢象升也只能进京了,至于以后的事情…谁知道呢。 上下打量着卢象升。 只见他。 身宽体壮,肤色黝黑,跟农民一样,却穿着文官袍服,给人一种极其强烈的反差感,很怪异。 “爱卿,朕有点好奇,你是文官,为何晒得跟煤球一样?莫非知府也要下地干活嘛?” 朱由检好奇的问道。 “额…” 这一路上,卢象升想过许多种可能,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皇帝竟然会问这个,他苦笑着解释道:“陛下,臣的治所,荒地成片、人烟稀少,为了吸引百姓们到臣的治下落脚,臣没日没夜的带着人开荒种田,凡是百姓们开出的土地,臣保证前三年免除一切税赋,并且由官府借钱给他们种地、耕耘,这才有了大名府如今的场面,而臣…不怕陛下笑话,臣的夫人炸见了臣,也有些不敢认呢!” “啧啧。” 朱由检起身来到卢象升身边,伸手掀开了他崭新的官服。 “爱卿…这…” 卢象升有些慌张,他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请罪道:“陛下恕罪,臣平日在地里带着人干活,在好的衣服也糟践了,因此穿的衣服也就随意了些。” “这次,臣奉命进京,想着不能丢了朝廷和陛下的脸面,就加急赶制了一身新衣服,臣没想过期满陛下,请陛下明察!” “你爱民如子,朕怎么忍心责怪于你呢?”朱由检笑着,扯开了他崭新的龙袍,龙袍里面,赫然是打了补丁的小衣,这,是朱由检的法宝之一。 “陛下…” 望着皇帝身上,那打了补丁的衣服,卢象升哽咽了,好半晌才吐出来几个字。 “明君!” “明君哪!” “列祖列宗在上,大明有救了,有救了…呜呜…” 第34章 大鹏一日同风起 朱由检亲自上前,将卢象升给搀扶了起来,关心的问道:“朕看爱卿的气色有些不好,要不先回去歇一歇?” 卢象升摇头,正色说道:“臣常年在田间地头锻炼,身体倒是无碍的。” “好!” “赐座。” “上茶。” 三人落座。 朱由检喝了口浓茶,浑身的冷意被驱散了许多,这才问道:“卢爱卿,眼下不是客套的时候,朕便不拐弯抹角了。” “昔听闻,爱卿平素里卷不离手,尤以兵书最是喜爱,朕想问你,若是朕给你一个统兵的机会,你愿意为朕训练出一支虎狼之师嘛?” 哦… 卢象升大张着嘴巴,呼吸都急促了起来,他激动的问道:“陛下,此话当真?” 额! 朱由检也没想到卢象升会这么激动,好奇的问道:“爱卿,听你这意思,好像挺喜欢带兵打仗啊?” “对对对!” 卢象升跟小鸡啄米一样,飞快点头,解释道:“陛下,臣打小就以岳武穆为榜样,立志要成为他那般的人物,可惜,家里管得严,要不然,臣早就报名参军去了。入仕以后,臣的这个念头愈演愈烈,若不是顾着朝廷规矩,臣都想挂印投军去了。” 好家伙。 望着跃跃欲试的卢象升,朱由检的心中忽然生出一种怪异的感觉,这…这人真的靠谱嘛?史书不会骗我?不会不会! 兴许是宿主的原因,朱由检的疑心病犯了,他强压下心中的不适,笑着说道:“既然如此,朕便成人之美,卢象升听封。” “微臣在。” “卢爱卿,你有报国之心,朕有爱才之意,今封你为兵部左侍郎,领腾镶右卫指挥使,加昭勇将军衔,御赐尚方宝剑,总领新军全部事宜,你可满意?” 卢象升点头应道:“臣满意,太满意了。陛下,敢问新军编制多少,粮饷几何?还请陛下明示。” “新军初建,人数不宜太多,暂以一个卫所为限!至于待遇嘛…”朱由检站起身,在大殿内踱了两步,沉思片刻后,斩钉截铁的说道:“翻倍!比照京营官兵的待遇,新军所有将士的军饷、补贴,全部翻一倍,这笔钱直接从朕的内孥走,每个月初一,你直接入宫找王承恩领,绝不欠饷、拖延。” 啊? 卢象升大张着嘴巴,好半天才欣喜若狂的跪在了地上:“臣领旨,谢恩!” 之所以如此大方,朱由检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还是那句话,只要钱到位,什么敌人都不是大明军士的对手,这一点,通读史书的朱由检深有体会。 明末清初。 朝廷腐朽。 军队糜烂。 无数的士兵倒戈相向,成建制的投靠了满清。黄台吉是个聪明人,他知人善任、出手大方,凡是投靠了他的明军,一律都加官进爵、重金犒赏。 彼时。 明军穷的都快尿血了。 诈一遇到出手如此阔绰的老板,那精神头,甭提多足了,他们跟打了鸡血一样,一次又一次,悍不畏死的冲上了曾经他们坚守的阵地,锋利的屠刀斩向了昔日的同僚。 随后。 降军毫不犹豫的割下了明军的脑袋,献到新主子的面前讨赏去了。 黎明前的黑暗。 人性在利益面前,全都扭曲了,降军不知疲倦的从南打到北,数不清的忠臣良将,惨死在了“自己人”的手中,或许,这就叫重赏之下,勇夫必出。 虽然。 朝廷依旧很穷。 但。 朱由检有钱啊! 他的手里,握着几十个家族,数百年来积攒的钱财,除却给京营和辽东将士补发的军饷以外,朱由检的内孥里,还摆放着近三千万两的现银,这还不算后续晋商的家产,花不完,根本花不完! 钱是王八蛋,没了就抄家,这是当下,朱由检的座右铭。 想到此处,朱由检一咬牙,从御案上拿起一本黄册子递给了卢象升,叮嘱道:“卢爱卿,朕前些日子巡阅京营,发现京营的将士们大多都羸弱不堪、面黄肌瘦的,回来后朕问了太医,太医说这乃是长期营养跟不上所导致的病态。” “新军的训练强度,注定要比寻常军士的训练强度要大,不要省,让将士们敞开怀的造,只要他们吃得下,朕保证管够。” “在训练上你多费点心,严厉一点没关系,只要让他们吃得饱、穿得暖,兜里还有银子花,相信将士们是不会有怨言的!” “这个册子上面,是朕总结出来的历代练兵纲要,还有宫里御医们开出来的食单,以后新军的一切都照此行事便可。” 啥? 皇帝你把训练方法、菜单都搞出来了,让俺老卢干什么?当工具人咩? 卢象升心中虽然不满,但却不敢表达出来,只得捏着鼻子打开了手里的小册子。 第一页。 练军之重,首在纪律,除却军纪以外,军容风貌、内务、队列等,都包含其中。凡新军士卒,在临阵之时,必须做到不怯阵、不慌张,要有召之即来,来之能战,战之必胜的信心,方为虎贲之师。 第二页。 军令如山,不可存私。 为将者,必须罚之有据,赏下有凭,不可无端殴打、辱骂、奴役士兵,新军上下务必团结一致、掷地有声,不可怠慢。 第三页。 … 起初。 卢象升还抱着轻视之心,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深陷进了小黄书之中,一时无法自拔。 妙。 太妙了。 小册子十分全面。 其中囊括了军纪、练兵之法、将官的工作职责、士兵的工作职责、伙食的供给标准等等等等。 总之。 在卢象升看来,这本小册子实在太有用了,他想到的,小册子里进行了补充,他没想到的,小册子给出了方案。 妈呀。 这是什么妖孽大姐,哦不,妖孽皇帝?莫非,他是太祖或者成祖爷转世嘛?是了!唯有那两位大能,才能写出如此详尽的练兵之法! 想到这。 卢象升看向朱由检的目光中,多了很多东西,有疑惑,有惶恐,更多的,是敬佩! 忽然。 卢象升推金山倒玉柱般跪在了地上,泪流满面的道:“陛下,臣今日方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吾皇真乃圣主也。” “嗯!” “告诉手下的将士们,凡是于国有大功者,朕不吝以名爵相筹。” “银子,位子,妹子,朕都摆在那里了,谁有能耐,自取便是。” “记住。” “朕的新军,除非成绩特别优异的将门子弟,否则,一缕从民间择优录取青壮年,任何人不可破例,包括朕在内。” “所有人的都是一样的,大家凭本事赚军功,凡徇私舞弊者,诛九族!” “朕说的,够明确嘛?” 言语间,朱由检的音调冷的吓人。 第35章 扶摇直上九万里 卢象升顿首:“陛下,臣明白,您放心,新军之中但凡有一人是走后门进来的,请斩我头!” “嗯。”朱由检点了点头,转头对孙承宗说道:“孙爱卿,卢爱卿初来乍到,对很多事还是两眼一抹黑的状态,你平日里多帮帮他。” “另外。” “朕已启用孙传庭为新军副指挥使,除却孙传庭以外,朕还草拟了一份名单,兵部也一并发函调入京来。” “卢爱卿,新军目前有职位的仅有你、孙传庭和监军卢九德,朕固然调进去一些人,但他们却都是有真本事的,你要看好!用好!具体如何做朕不插手。” “朕给你三个月的时间,这三个月朕要钱给钱,要人给钱,满足你的一切要求。” “朕只要求一点,朕要一支招之能来,来之能战,战之必胜的劲旅,你可有信心?” “请陛下放心,臣定当竭尽全力,完成您的重托。”卢象升铿锵有力的回答道。 朱由检点了点头,道:“那就先这样,朕给你准备了宅子,婢女,你先回去好好歇一歇,新军的事儿也急不得,明日在着手也不晚。” “遵旨。” 卢象升走后,朱由检想了想,又让人将工部尚书薛凤翔给叫了过来。 “参见陛下。” 薛凤翔进来后,就是大礼参拜。他是阉党余孽,每天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中,生怕哪天皇帝忽然抽风,将他也推到菜市口给刮了。 因此。 他平时的态度极为恭谨,对皇帝的需求更是无可无不可,纯舔狗一枚。 “爱卿来了,赐座。”朱由检喝了口茶,问道:“听闻你手下有不少能工巧匠,朕想跟你要几个人啊!” … 这天下都是你们朱家的,而且你现在还卡着我大脖子,还不是你说啥是啥? 薛凤翔心中腹诽,嘴上却恭谨的说道:“工部上下任凭陛下差遣。” “嗯。”这个态度很让人满意,朱由检随口说了几个名单:“朕要的人分别是徐光启、毕懋康、宋应星,这三个人你认识嘛?” 啊? 这… 薛凤翔一下就傻眼了,结结巴巴的说道:“陛下,这三人臣倒是都有交集,不过他们或是调离,或是名落孙山,已不再工部任职了。” “好在臣平日里与他们也有些书信往来。” “徐光启如今是从五品,在礼部任员外郎。” “毕懋康被魏忠贤陷害归家,听说现在在济南开书院呢。” “宋应星这个人比较有意思,他每考必落,落后必考,听说最近正在备考明年的春闱呢。” 额… 朱由检摸了摸下巴,对崔呈秀说道:“你立刻去信给毕懋康和宋应星,通知他们即刻进京陛见,不得有误。” “另外。” “传朕的旨意,擢升徐光启为工部右侍郎,毕懋康、宋应星皆简拔为从五品,任工部员外郎。” “崔呈秀,你要知道,朝中不少人盯着你呢,若不是朕压着,你早就不知道被发配到哪去了。朕留着你,是想用你,给你一个机会。” “如今。” “大明的火器质量实在太差了,威力小、爱炸膛甚至哑火,朕听说底下的士卒宁愿拎着刀片子冲锋,也不愿拿火器上阵,真不知道你这个工部尚书是怎么当得!” 崔呈秀噗通跪在地上,额头上瞬间爬满了冷汗,他战战兢兢的道:“臣…死罪!” 朱由检冷哼一声:“朕给你一个月的时间,这一个月里,你要钱朕给钱,要人朕给人,朕只有一个要求,你们必须在这个时间段内,完成对火铳和红夷大炮的改进,听懂没有?滚!” “臣遵旨!”崔呈秀被吓得够呛,连滚带爬的出了乾清宫。 哗啦啦。 一阵悦耳的银铃响动。 朱由检回头一看,是周皇后来了,他急忙换上了一副笑脸迎了上去:“梓桐,你来了。” 周皇后莞尔一笑,嗔怪道:“皇上,您身子骨还没好利索呢,朝里的事儿暂时交给底下人做不行嘛?万一真给您累出个好歹,这天可就塌了!” “无碍的!” 将周皇后搂在怀中,感受着她身上那芳香的气味,朱由检不由得有些心猿意马,一双大手不安分的摸索了起来。 “嗯…” “不行。” 周皇后使劲推开了朱由检,呵气如兰的道:“您身子现在不宜…” 瞎扯淡。 朱由检哈哈大笑,横抱着周皇后进了寝宫,不多时,靡靡之音在宫闱之间流转,一旁伺候的宫女们听的…咳咳,此处省略许多许多字。 入夜。 京津路。 树梢之上,一轮毛月亮高高悬挂着,北风呼啸间,吹的树木哗哗作响,显得很是萧索。 咕噜噜。 远处。 一眼望不到头的车队朝京城驶来,拉车的有牛,有马,有驴,有人,几千人的队伍浩浩荡荡的,很是壮观。 树林里。 “老三,醒醒,别特么睡了,哈喇子都掉我脸上了。” 一名身穿夜行衣的东厂番子擦了擦脸上的口水,不满的对树上的同伴嘀咕道。 额… 哈欠。 老三睡眼惺忪的伸了个懒腰,歉意的笑了笑,刚要说话,抬头就看到了远处的车队,他顿时来了精神,低声道:“老吴,快闭嘴,有车队来了。” 须臾间。 领队的车架已经从他们的面前经过,老三注目观瞧,只见每个车上都苫着东西,看不清里面具体装的什么。 “一、二、三…” 每过去一辆车,老三便在树上划一道,等天快放亮的时候,车队才全部走了过去。 妈呀。 这差事真不是人干的! 老三从树上跳下来,抱怨了两声后,带着老四跟在了车队的后面。 百泉山。 浩浩荡荡的车队缓缓驶进了山里。 哔哔。 尖锐的哨声在静谧的夜空中回荡。 很快。 一群形态各异的男人出现在了山口,朝车队快速跑了过来。 为首之人是个精壮的汉子,他跑到车队前,跟领队的枯瘦老者打了个招呼:“范管家,怎么来的这么晚?” 范管家瞥了汉子一眼,没好气的道:“咱们运的啥玩意你还不清楚嘛?这一路上担惊受怕的,生怕被那些难民哄抢了!少废话,赶紧找人卸车,我们还得赶回港口呢。” 那汉子被怼了两句,也不气恼,朝身后一挥手,数百名身强力壮的汉子冲了过来,帮着押车的人将车赶进了山里。 两个东厂的番子悄咪咪的跟在后面,见车队已经没了影子,二人对视一眼,老四小声问道:“老三,再进去怕是就会有危险了,还跟嘛?” 望着黑漆漆的山口,老三有些犹豫了,对方那么多人,他俩若是跟进去太容易暴露了。 可是… 天人交战了一会,老三一咬牙,道:“若是就这么回去了,怕是不好交差!” “妈的!” “不死屌朝天。” “督公说了,咱们只要摸清了对方藏粮的位置,那就是大功一件,将来赏赐大大的。” “督主是说话算数的,若咱们死在了这里,咱们的妻儿老小后半辈子就有着落了,可若是畏死退却,被督主知道了,就全都完蛋了。” “老四,怕死不?” 老四龇牙一笑:“娘的,咱们兄弟搭档这么多年了,你还不了解我嘛?死算个球!干了,这趟若是能平安回去,老子请你到春香楼喝花酒!” “好!” “一言为定!” 二人击了个掌,身影逐渐消失在了夜色中。 第36章 壮士断腕慷尔慨 在半山腰,有一处天然形成的山洞,山洞里十分宽阔,墙壁上绑着火把,被照的亮若白昼。 无数精壮的汉子赶着车进了山洞,一盏茶的功夫不到,各式车架又逐渐从山洞里退了出来。 忽然。 一个赶车的人没注意,车子压到了石头上,牛车一下就侧翻了,车上的东西散落了一地。 王管家见状大怒,举着鞭子就抽了过去:“没用的狗东西,赶紧给老子收拾干净,慢一点老子把你从山上扔下去你信不?” 赶车的人被连抽了几鞭子,脸上顿时出现了血痕,他不敢反抗,亦不敢躲,只得闷声收拾着车架上掉落的东西。 出了这个小插曲,众人的动作更加小心了。 时光飞逝。 很快。 天亮了。 清晨。 一缕霞光透过云层照了下来,山间的鸟儿徘徊在树上,好奇的看着地上忙碌着的人们,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上午九点。 所有的货物全都卸完了。 王管家被人从一块大石头上叫了起来,他伸了个懒腰,对精壮汉子说道:“让大家就近休息休息,下午出发。” 汉子点了点头,跑下去安排去了。 旁边。 老三紧紧贴在一块石头上,他的身上已经被露水打湿了,湿乎乎的,很难受。 悄悄活动了下筋骨,眼见对面山洞口的人逐渐消失,老三的眼中闪过一抹精光,他轻轻拍了拍身旁的老四,低声道;“走,摸过去看看!” 待所有人都离开后,老三、老四蹑手蹑脚的朝山洞摸了过去。 洞口已经被东西堵死了,看不清里面的情形,老三蹲在地上仔细观察。 很快。 他从地上找到了几粒粟米,这个发现让老三高兴坏了,赶忙从怀中取出包裹,小心翼翼的将粟米包裹起来,装进了怀里。 正在这时。 异变突生。 一个睡眼惺忪的男子忽然从山洞后面走了出来,看到二人,男子愣了一下,他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唰的抽出腰间的长刀,大声喝道:“什么人?” “不好!” “被发现了!” 老三、老四面色大变,立刻抽身朝山下跑去,那男子紧追不舍的操刀跟在后面,一边跑一边喊:“快来人,有奸细。” “在哪?” “奸细在哪?” “在那边,抓住他们!” 树林里冲出一队持刀的汉子,他们发现了两个东厂的番子,奋力的跟在后面追赶了起来。 折腾了一夜,再加上山路崎岖难走,老三、老四的体力很快就透支了。 依靠在一棵树下,老三苦笑着说道:“兄弟,对不住,把你坑了!” 老四咧了咧嘴:“嘿,还说这些干嘛?老三,你儿子今年三岁了?” 老三点了点头:“是呀,正好三岁。” 想起儿子可爱的模样,老三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却很快就消失了。 因为… 他们父子可能这辈子都见不到了。 老三脸上的表情被老四捕捉到了,他看了眼不远处,正在进行地毯式搜索的人,老四的眼中闪过一抹坚毅,强笑着说道:“老三,我老娘住在哪你都知道,以后…就拜托你了!” 说完。 老四毅然冲了出去,几步窜到了一个汉子身边,趁他不注意,一把夺过了汉子手里的长刀。 噗嗤。 那汉子满脸震惊的看着老四,嘴巴张了张,一股子血沫喷了出来,随即他软软的倒在了地上。 卧槽! 吓死爹了! 快来。 奸细在这! 数十名精壮汉子持着刀,快速朝老四的方向移动了过来。 老四巍然不惧,他扯下衣摆,将长刀死死缠在了自己手上,大声喝道:“来!哈哈,你们这群狗东西,让爷看看你们的本事!” 刀来剑往。 拳脚相加。 老四犹如战神一般冲入了人群,手中的长刀被他使得虎虎生风,一个又一个的汉子惨死在了他的刀下。 老三想要去救,却发现越来越多的人围了过来,他绝望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老四孤军奋战。 砰! 一拳砸在树上,老三的虎目中流出两行热泪,他紧咬牙关,最后看了一眼老四,随即朝山下跑去。 另一边。 这边的动静惊动了王管家,王管家阴沉着脸看着与手下缠斗的老四,喝道:“赶紧干掉他!” 很快。 发现老三他们的那个男人被带到了王管家跟前,王管家阴沉着脸问道:“对方一共几个人,可有证明身份的信物嘛?” “一共两个,都穿着夜行衣,怕是跟了咱们一路了。”男子老实回答。 “哼!” “高军,你到底搞什么名堂?” “公爷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们务必小心,你的工作到底是怎么做的?” 王管家对领头的精壮男子喝道。 高军冷笑着怼了一句:“刚才你也听到了,他们都穿着夜行衣,说不定你们刚出港口就被人盯上了,现在来怪我合适嘛?” 王管家被怼的一阵气闷,好半天才说道:“现在说这些没用了,赶紧派人去追,这山不好走,那人跑不远!” “知道了。” 高军大手一挥,上百人立刻朝山下追去。 哗啦啦。 拨开一片灌木丛,疲于奔命的老三从里面掉了出来,他扯下衣摆,将血肉模糊的胳膊简单包扎了一下后,继续朝山下跑去。 没跑多远。 前方一道悬崖挡住了去路。 老三面色大变,想要寻找出路,此时已经晚了,高军已经带人追了上来。 “哈,跑啊!怎么不跑了?” 很快。 高军到了近前,他摆弄着宝刀,笑嘻嘻的看着老三,问道:“投降,你要是配合的好,万一咱爷们心软了,放你一马也说不定哦。” 朝下面看了看,老三忽的笑了,他指着高军等人,状若癫狂的笑道:“你们不用猖狂,会有人替我们报仇的!一定会的!” 言罢。 老三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纵身跳下了悬崖。 卧槽。 这年轻人。 脾气挺大啊! 高军上前,朝悬崖下面看了看,嘴里啧啧称奇:“可惜了了,要不然兄弟们又能乐呵乐呵了。” 正在此时。 王管家领着人也赶到了。 “人呢?” “跳下去了,死无全尸喽。”高军笑嘻嘻的答道。 听到这话,王管家朝悬崖下看了看,冷哼道:“不要粗心大意,咱们这次做的事儿干系太大,稍有不慎就是塌天大祸。赶紧派人下去找找尸体,顺便将死了的人埋一埋,多事之秋啊!” 高军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领着人一摇三晃的朝山下走去。 看着高军的背影,王管家的眼中闪过一抹狠辣! 这个家伙仗着自己是府上的家生子,一直不将自己放在眼里。 哼! 咱们走着瞧。 早晚。 老夫会找机会,将你们一家全都干掉! 心中一阵发狠,王管家朝地上啐了一口,随即领着人朝山下走去。 “一摸呀,摸到了,姐姐的…” 老吴是山中的猎户,闲暇时他就会上山转一转,今天他出来的早,一边哼着小曲,一边往山上走。 忽然。 草丛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蛄蛹了一下,老吴心中大喜,赶忙弯弓搭箭,准备给对方来一梭子。 可凑近一看,老吴直呼好家伙,一个血肉模糊的人躺在草丛里,胸口微微起伏着,看样子没死透。 壮着胆子上前,伸手在那人的鼻子下探了探,老吴轻声问道:“兄弟,你在这干嘛呢?” 那人微微睁开眼睛,努力从怀里掏出一个包裹递给了老吴,强撑着说道:“我…我是东厂的人,帮我…帮我回去…重谢…” 额… 接过包裹,老吴好奇的打开,妈呀,里面全是白花花,香喷喷的银子,粗略估计得有个几十两。 钱呐。 老子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老吴笑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忽然,他想起了什么,下意识的重复了一句:“东厂?” 那人微微点了点头,声音微弱的道:“帮我…回…回去,必…必有重…重谢!” 妈呀。 我滴亲娘四舅奶奶。 这荒郊野外的,咱老吴竟然捡到了个半死不拉活的东厂的人? 听说东厂的人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我要是将他送回去了,不会被灭口? 咋办呀? 老吴麻了。 第37章 都是天涯薄命人 思考良久。 老吴咬了咬牙,他伸手将银子塞回了那人的怀中,沉声道:“兄弟,咱老吴是穷,可却做不得趁人之危的事儿,你这忙我帮了,到时候…你护我周全即可。” 说完。 老吴在怀里摸了摸,掏出一根意外发现的六品叶的老山参,用石头砸了两下后,将汁水全都挤进了伤员的嘴里,随后一弯腰,将那人背了起来,朝山下走去。 不错。 草丛里的人,正是从悬崖上跳下来的老三,他在跳下来的时候,恰好被山间的藤蔓和树杈挡了一下,虽然没死,但却遭了不少罪,好在,他碰到了老吴,若是在晚些,怕是就喂了这山中的猛兽了。 山脚下有个村子,村子不大,只有几户人家,老吴推开院子走了进去。 “家里的。” “快把车套上,我要进城一趟。” 老吴吆喝了一声。 很快。 屋子里走出一个妇人,妇人见老吴一身的血,顿时大惊,赶忙上前检查。 老吴一把推开她,笑着说道:“不是我的,你别多问了,我先进趟城,赶紧把驴牵过来。” 很快。 驴车就套好了。 老吴想了想,从屋里抱出了两床被,一床铺在车上,另一床盖在了老三的身上,做好了这一切,他叮嘱了妇人一番,随后朝城里赶去。 半个时辰后。 一群蒙面人冲进了老吴的家,领头的人是个精壮的汉子,他一把抓过老吴的媳妇,凶神恶煞的问道:“刚才有没有人来过?” 妇人被吓傻了,哆哆嗦嗦的摇了摇头:“没…没有!” 还嘴硬? 啪。 汉子一巴掌扇在妇人的脸上,怒道:“那这地上的血是哪来的?快说,人被你藏哪去了!” 望着这群人手里的长刀,妇人知道,若是告诉了他们,自家男人怕是凶多吉少了,因此,她紧咬牙关,来个死不承认。 汉子笑了。 他一挥手,几个如狼似虎的男人围了上来,就听汉子奸笑道:“哈哈,嘴真硬,但你肯定有软的地方!兄弟们,来,好久没开荤了,今个整个野味吃吃。” 撕拉… 不要… 啊… 偏僻的小山村里,惨叫声在上空回荡,很快就消失在了风中。 半个时辰后。 几个畜生心满意足的从房子里走了出来,有人一把火点着了房子。 为首的汉子看了眼周围紧闭的门房,狞笑着道:“一不做二不休,全都干了,一个不留。” 惨剧。 就这样发生了。 话分两头。 驴车刚走到城门,就被卫兵给拦下了,卫兵看着满身是血的老吴,警惕的抽出了刀,盘问道:“什么人?” 老吴苦笑,指着车上的老三说道:“军爷,这位爷是东厂的,在外面受了伤,小的见了就给送回来了。” 听到东厂这两个字,卫兵的脸色顿时变了,但职责所在,他还是上前,掀开了被子。 喝了参汤之后,老三的状态好了许多,他看了眼卫兵,从脖子上拽下一个牌子递了过去:“东厂办案,火速放行。” 卫兵验证无误后,不敢耽搁,赶忙放行,并派人将其一路送到了东厂衙门。 东厂。 密室内。 魏忠贤跪坐在佛像前,小声祈祷着什么。 忽然。 一个番子推门进来,急声说道:“老祖宗,回来了,老三回来了。” 哦? 魏忠贤眉毛一挑,说道:“带过来!” 番子犹豫了一下,说道:“老祖宗,您快出去看看,老三怕是不行了。” 什么? 魏忠贤大惊失色,慌忙朝外面跑去。 花厅内。 老三躺在地上,两个东厂的大夫正在为他清理伤口,见魏忠贤进来了,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魏忠贤上前,检查了下老三的伤势,问道:“怎么回事?” 咳咳。 老三咳嗽了两声,吐出了两口黑血,苦笑说道:“督主,临撤退的时候发生了意外,老四…老四没了。” 魏忠贤拍了拍老三的肩膀,安慰道:“能回来就好,能回来就好!事情打探的怎么样了?” “督主。” “现已查明,京城的粮食都被成国公、定国公家给收去了,而且,咳咳,而且他们好似还和晋商勾结在了一起,百泉山上的粮食,多数都是晋商从外地搞来的,想要囤积在京城,趁机卖个高价。” “另外…” “咳咳咳!” “另外,这件事貌似国丈也参与了,时间太短,具体情况小的还未查明。” “好!好!好!” 魏忠贤连说了三个好,转身对手下吩咐道:“即刻去太医院,找最好的大夫给老三治病,告诉那些遭瘟的,若是老三死了,咱家就是豁出命去,也要让他们偿命,去!” “是。” 这一幕,让所有在场的番子心里面热乎乎的,督主不愧是督主,这份担当,嘎嘎地。 这时。 老三开口说道:“督主,这次小的能回来,全都依仗吴家兄弟了,若是…咳咳,请督主绕他一命,给些钱财打发了!” 哦。 魏忠贤挥了挥手,立刻有人将老三抬了下去。 “把那个小伙子带过来。” 很快。 老吴就被两个番子押了进来,他一抬头,就看到了魏忠贤那张苍白的老脸。 “这…大人…小的见过大人!” 魏忠贤摆手笑道:“哈哈,你这个小猴崽子倒是会说话,可咱家算是哪个牌面的人?可不敢称大人呦。” “你救了咱家的人,想要什么?说出来,咱家能做到的,绝不推诿。” 老吴思索片刻,认真的说道:“老大人,小的没读过书,不懂那些弯弯绕。不过,您们做的事儿都是大事,天大的事儿,小的不过是做了点小事,不足挂齿,您开恩,放小的回家去,小的就心满意足了。” 嘿。 这小子。 倒是挺机灵。 魏忠贤笑眯眯的看着老吴,挥了挥手,旁边站着的番子立刻将袖口的刀收了起来,随后说道:“咱家喜欢你小子,拿些钱财回家去,咱家欠你个人情,日后有事儿,尽快来找咱家就是啦,去!” “谢谢老大人!” 老吴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响头,跟着另一个番子走了。 “老八,跟着点他,调查一下这个人的底细。”看着老吴的背影,魏忠贤又道:“咱家看这人挺机灵的,看看能不能收到厂里了,现在陛下给的任务多,人少不够呦。” “是,老祖宗。” 老八躬身领命,随后快步跟了上去。 第38章 晴天霹雳苦命人 发达喽。 没想到,自己的一个无心之举,竟然换回了如此大的造化。 回去以后,必须要给祖坟修缮一下,希望他们以后能继续保佑我。 怀里揣着银子,老吴乐颠颠的驱车在城里瞎逛荡,平常看都不敢看的女人饰品、水粉、漂亮的布匹,他统统采买了一些,打算回去给媳妇一个惊喜。 毕竟。 跟自己过这么多年了,自己可是从来没给她买过什么像样的玩意儿。 想到此处。 老吴的脸上露出性福的笑容。 日上三竿。 城里面人来人往的,好不热闹,老吴采买完了东西,在一个烧饼摊前坐下,买了几个烧饼,就着凉白开,和驴子一起咔咔炫了起来。 当然。 驴子吃的是草。 水足饭饱。 驴子踩着欢快的步伐,朝家里面颠颠跑去。临近家门,老吴面色一变,拿着棍子在驴屁股上使劲捣了几下,驴子吃痛,撒了欢的跑,很快就进了村子。 怎么回事? 看着已经被烧塌了架的房子,老吴手里的礼物全都掉在了地上,他跟疯了一般冲进废墟之中,不顾仍在燃烧的余烬,手脚并用的在废墟里刨着。 疼。 撕心裂肺的疼。 肉与高温碰撞的后果,是一连串密集的水泡,老吴仿佛感受不到疼痛,如行尸走肉一般挖着。 终于。 在一个角落,老吴挖到了妻子的…尸体! 早上的时候,妻子还笑颜如花的嘱咐自己,路上注意安全,要早点回来。 可如今… 好好的一个大活人,被烧成了焦炭,妻子的双手高高举着,脸上的表情很狰狞,她…或许受了不少苦… 天老爷! 为什么! 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怀抱着妻子的遗体,老吴仰天长啸,声音嘶哑、绝望,充满了怨恨。 忽的。 老吴站起身,从墙角拿了一把锄头,朝着邻居家里快步跑去。 “老王叔,您在家嘛?呜呜…” 语气里带着哭腔,老吴推开了隔壁邻居家的大门。刚一进院子,一股浓郁的血腥味扑鼻而来,老吴常年在山中捕猎,对这种味道十分熟悉,他的心中忽然涌现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嘎吱。 推门半掩着的房门,老吴迈步进入,随即被眼前的一幕吓傻了。 慈祥、和蔼的老王叔,双目圆睁的望着门口,一行血泪还未干涸,他的胸前,一把粗长的粪叉穿胸而过,将老王叔死死的钉在了墙上。 老王婶斜靠在东墙处,脑袋被人砍下来了一半,斜斜的耷拉在肩膀上,草席上流了好一大摊子的血,已经凝固了,不断散发着阵阵腥臭味。 王小丫一丝不挂的趴在凳子上,胯间一片狼藉,血肉模糊,生前估计受到了侵犯。 老吴拿起被单披在了王小丫身上,随后将其翻了过来,可怜的孩子双目圆瞪着,长长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里,她…也死了! 啊… 强烈的视觉冲击,让老吴的精神终于崩溃了,他一屁股坐在了血泊中,捂着脑袋大声嚎哭了起来。 踏踏踏。 一阵脚步声后,老八推门走了进来,他的手里拎着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沙哑的嗓子如同刮铁皮一般难听:“我知道是谁杀的他们,想报仇嘛?” 唰。 悲伤的老吴瞬间从地上暴起,怒目圆瞪的冲向老八,大声喝道:“是谁,谁!我要报仇!快告诉我!” 砰。 老八一脚将老吴踹飞了,冷笑着道:“就你这两下子,想要报仇还差得远。” “我家督主说了,他喜欢你,想抬举你,想要报仇,就跟我走。我保证,用不了多久,你一定会手刃仇人的!” 老吴恢复了一些理智,他上下打量着老八,忽然跪在了地上,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大人,您若是能帮我报仇,老吴这条命,就是您的了,赴汤烧火,在所不辞。” 烧火? 东厂可不是火头军。 老八笑了笑,又觉得不合时宜,板着脸道:“走,今天咱发发慈悲,帮你将这些人料理了,晚一些都发臭了。” 带着几分不舍,几分哀伤,老吴在老八的帮助下,将妻子和全村的人分别埋葬了。 两人坐在坟头,老八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里面放着两个馒头,将其中一个递给了老吴,老八说道:“吃,里面刷了酱,夹了鸡蛋,香的很。” 老吴只是愣愣的看着远方,丝毫没有接过去的意思。 啪! “你为什么打我?” “哼!” “废物点心,这点打击都受不了,以后怎么在东厂混?” 老八狠狠咬了一口馒头,声音不带一丝感情的说道:“我八岁那年,老爹给地主家打长工,掉水里给淹死了,我娘上门去讨要说法,被他家打了一顿,回来没多久也死了。” “宗族长者欺我年幼,将我家的房子、田产都强行霸占了,村子里没人管,没人问,更没人关心我的死活。” “你…知道我是怎么活下来的嘛?” “怎…怎么活下来的?” 老吴捂着脸,下意识的问道。 老八咽下最后一块馒头,满不在乎的说道:“白天我在土地庙里睡觉,晚上我偷摸跑到村子里,和狗、万里哼抢食吃,吃饱了,我就到处找毒药。” “皇天不负有心人。” “有一天,我在村里郎中那找到了一包砒霜,哈哈,真是天助我也。” “村子正中间有一口公用的水井,我知道村里人都到那去打水,于是,我趁着没人注意,将那包砒霜全都倒进了水里。” “整整三天。” “除了我以外,村子里几乎一个喘气的都没有了。” “我拿着一把柴刀,挨家挨户的去看,谁家要是还有喘气的,无论人或者动物,只要还活着,我就上去把他们砍死。” “全村。” “一百七十五口,都为我爹娘陪葬了,哈哈哈,直至今日,那个村子还没人敢去呢。” “你说… 这样是不是会很爽?” 老八邪魅的看着老吴,眼神有些疯狂,仿佛猎人在打量着自己的食物一般。 听到老八的话,老吴陷入了沉思。 是啊。 现在的自己,失去了挚爱,失去了赖以生存的环境,他,在一天之内,失去了所有。 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第39章 承宗入宫荐贤才 想到此处,老吴擦干了眼角的泪水,转身跪在地上,郑重其事的对老八行礼:“大人,若您不弃,小的必誓死追随于您,还望大人成全!” 老八伸手将馒头递给了老吴,眼中闪过一抹笑意,道:“吃,吃饱喝足了,哥哥带你去找找乐子。” “敢不从命!” 老吴接过馒头,狼吞虎咽的吃着,泪水交织间,味道竟然香甜无比。 乾清宫。 魏忠贤撅着屁股跪在地上,耳观鼻鼻观心,等待着皇帝的训示。 朱由检面色平静的看着奏折,良久才叹了口气:“人要作死,神仙都救不得!” “魏大伴。” “给朕盯好了那群吃里扒外的狗东西,把他们存粮的地点、涉及的人员全都摸清了,等时机成熟,朕要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天子一怒,血流千里。” “这次你立了功,想要什么?说,朕能做到的,都答应你。” 魏忠贤匍匐在地上,语气诚恳的说道:“主子,奴婢就是您的欢喜虫、哈巴狗,能为您分忧,是奴婢的福分,不敢有任何要求。” 朱由检摆了摆手:“你的忠心朕是知道的,但有功必奖,有过必罚,这是朕的态度。” “听说你的弟弟一家还在顺天府大牢里关着呢,稍后朕会让王承恩将他们接出来,安顿好,算是对你的奖励。” “好生去做。” “朕不是个凉薄之人,只要你不负朕,朕将来一定会给你个说法。” “下去。” “奴婢告退。” 魏忠贤眼神闪烁了一下,态度更是恭谨了,倒退着出了乾清宫。 伸了个懒腰,朱由检对旁边伺候的魏忠贤说道:“去,好好安顿下去,莫要让底下的人寒了心。” “遵旨。” 王承恩走了没多久,有人进来通禀,兵部尚书崔呈秀在殿外求见。 “让他进来。” 很快。 有内侍带着崔呈秀快步走了进来。 “陛下,兵部已按照您的旨意,将周遇吉、黄得功、孙应元、卢九德等人从京营中抽调了出来。” “昨日。” “调曹文诏入京的文书也已经发出了,接下来如何做,还请陛下示下。” “嗯,你做的很好。”朱由检满意的点了点头,道:“整备新军,是当下最重要的任务之一,你们兵部要无条件的配合好卢象升,他要谁,你们不必请示朕,直接发公文就是了。” “另外。” “传朕的旨意,皮岛总兵毛文龙掣肘建奴,悬军敌后,功劳不小,擢升其为中军都护府右都督,加辅国将军衔,赐尚方宝剑,在赏其妻一品诰命,荫其一子为锦衣卫千户,以示恩典。” “其下官兵皆官进一级,赏银十万两,布帛一万匹,酒五千坛,粮二十万担。” “告诉毛文龙,勿要急功近利,只要牵制住建奴不敢进犯,他便是大功一件,将来,朕不吝以爵筹之。” “下去,朕累了。” “遵旨。” 听到皇帝的赏赐,崔呈秀心中感叹皇帝的大方,但却不敢表现出来,转身朝外面走去。 这时。 朱由检仿佛想起了什么,将其叫了回来,说道:“你最近表现的不错,朕很满意,赏你斗牛服一件,玉如意一对,金百两。” “好好去做,以前的事情朕没有放在心上,你岁数也打了,理应善终。” 啊? 这句话直击崔呈秀的软肋,他转身噗通跪在了地上,郑重的磕了三个响头,如释重负般的退了出去。 曾经。 崔呈秀也是魏忠贤手下的一员大将,没少帮着九千岁做坏事。魏忠贤倒台后,他和大多数阉党成员一样,每天小心翼翼的做事,生怕触怒了皇帝,遭到清算。 所以。 现在无论朱由检下什么离谱的命令,崔呈秀都会不折不扣的去照办,妄图以此将功补过。 对于朱由检来讲,杀个把人只不过是张张嘴的事儿。 但是。 现在朝廷正是用人的时候,多一个听话的人,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再者。 人杀多了,容易造成恐慌,万一这群人抱成团,那自己的位子可就危险了。 所以。 只要这个人还能替自己办事,朱由检就不会动他,起码,眼下不会。 送走了崔呈秀,朱由检批阅了一会奏折,又命人将孙承宗叫了过来。 “陛下,您找我?” “嗯,来人,上茶,赐座。”朱由检放下毛笔,依靠在龙椅上,随口问道:“爱卿,你觉得辽东巡抚王之臣怎么样?” 沉思片刻。 孙承宗答道:“陛下,臣与王之臣接触不多,不敢擅下断言。不过,臣听说,此人与辽东经略袁崇焕在戍边问题上多有不合,数次在公开场合发生冲突,臣担心,长此以往,会影响辽东格局。” “臣建议。” “此二人则其一调至关内任职,如此一来,能做到人尽其用,还能缓解双方的冲突,堪称一举两得了。” “哦?”朱由检眯缝着眼,追问道:“那你认为,谁来坐镇辽东合适啊?” “袁崇焕!”孙承宗不假思索的回答,见皇帝脸露疑惑的神情,赶忙解释道:“陛下,辽东之事瞬息万变,此二人速来不合,若有战事,必会相互掣肘,此非辽东官民之福。” “王之臣胸有韬略,行事却太过于绵柔,于战事上又显得寡断,无法在战场上抓住有利时机,痛击敌人,因此,调入内线防御、策应,最是适合。” “袁崇焕则不然,他手下兵马齐备,猛将如云,其中尤以祖大寿、赵率教、何可纲、吴三桂、尤世禄等人为佼佼者。他们相互依存,相互配合,能够在关宁锦防线上,发挥最大的作用。” “因此。” “臣建议。” “调王之臣坐镇山海关,随时策应多方行动。升授袁崇焕为辽镇总兵,总理辽东对外军事行动。” “其余将官任免,陛下可根据其个人情况,随即进行调配,如此一来,辽东无忧矣。” … 听了孙承宗的话,朱由检没有急着回答,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第40章 忽悠大王袁崇焕 王之臣这个人说不上坏,只不过有些迂腐罢了。他在辽东这两年做的还不错,虽无大功,亦无大错,贸然将其从辽东巡抚的位置上拿下来,难免会令人心生不忿,甚至出现离心离德的情况。 这是谁都不想看到的。 再说袁崇焕。 这个人是个大忽悠,原本时空的朱由检一继位,这家伙立马上了“五年平辽策”,妄言只要皇帝给予他便宜行事的权利,他必能在五年之内,收复辽东疆土,将建奴赶回老家去。 可事实证明,袁崇焕完全是在吹牛皮。 前世。 朱由检曾经专门研究过这个人,他发现,袁崇焕固然有些战绩,却均是守城之战。 例如。 宁远大捷和宁锦大捷,这两场被明朝吹捧上天的大胜仗,全都是在建奴兵临城下的情况下,袁崇焕被迫组织的守城防御战。 虽然赢了,但却也情有可原。 毕竟。 黄台吉的骑兵部队最擅长的是袭扰、冲击、突破,这特么城墙那么高,总不能骑着马跑上去? 在火器、滚木、石头等大量守城器械的加持下,袁崇焕的军队自然无往而不利,轻轻松松就打赢了这两场守城攻坚战。 在朱由检的记忆中。 袁崇焕真正与黄台吉正面交锋的战役,应该只有两次,且都发生在建奴叩关之时。 一次是前锋赵率教受命,驰援遵化城的时候,在遵化城外被后金军包围,以至全军覆灭。 另一次就是现在流传甚广的,京城保卫战中,所谓的九千关宁铁骑对战十万后金军了。 对于这一点。 朱由检只想呵呵哒。 尼玛。 十几年后。 建奴军队入关争夺天下的时候,黄台吉麾下的军队怕是也没十几万?真要是九千对十万,以当时八旗军的战斗力,又是黄台吉亲自领导指挥,估摸着袁崇焕根本等不到朱由检来兴师问罪,自己就被人给灭了。 最大的可能。 黄台吉这次领兵不多,兵分各处后,和袁崇焕正面对战的只是八旗军的一小部分。 查遍了史书。 没有任何一本史料记载,这场战斗中后金军到底伤亡了多少人,侧面反映了,这场战役并不惨烈。 或者说。 从一开始,黄台吉的想法就不是攻城掠地,他只是想抢点东西回家好过日子,因此战况并不胶灼,双方打的都是一触即退的接触战,后金军抢完了东西就跑,反正明军不敢追出来,爱守城就守着呗。 故此。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京城保卫战确实胜利了,袁崇焕也如愿以偿的升官加薪,被皇帝更加器重了。 可惜。 纸包不住火。 最终,袁崇焕还是暴露了他的短见和愚昧,甚至于坦然承认了,自己就是个大忽悠。 皇帝大怒,以擅杀岛帅的罪名将袁崇焕凌迟处死了。袁崇焕死不足惜,可惜的是,被他这么一折腾,本就摇摇欲坠的江山社稷,变得更加岌岌可危了,直至十七年后,随着朱由检自挂东南枝,宣告了明朝的灭亡。 因此。 五年平辽策,从根本上来讲纯粹就是瞎扯淡,凭空消耗大明的国力不说,还滋生出了无数养寇自重的军阀。守土他们可以拼命,但让他们主动出击?想都别想,后金要是被灭了,朝廷还会在辽东养百万大军嘛?还会优先供给辽东嘛?还会要钱给钱,要人给人嘛? 很明显。 不会。 皇帝不是傻子。 当然。 军阀们更不是傻子,他们只想守着自己的领地,每年从朝廷领来大把的银子,用来养自己的私兵不香吗? 香。 嘎嘎香。 只有傻子才会冒着生命危险,跑出去和建奴拼命呢,万一战死了,银子、宅子、妹子,可就都成别人的了。 辽人受辽土,朝廷不做主。 这就是袁崇焕执掌辽东期间,辽东军政方面的真实写照。 袁崇焕能用,但不可大用,这是朱由检的底线任何人都不能僭越。 想到这里。 朱由检清了清喉咙,说道:“你的想法不错,但是爱卿,你想过没有,若是对方在辽东养寇自重怎么办?” “这…不会!”孙承宗愣了一下,眼神飘忽不定,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朱由检冷笑:“袁崇焕的忠心朕暂且不提,辽东乃是九边重镇,朝廷每年都要付出极大的代价,来维系辽东的稳定。” “朕知道,你知道,难道那些戍边的将军们就不知道嘛?” “打仗是要死人的,士兵们不想死,那些守将更不想死。” “他们每年从朝廷拿走大量的补给、钱财,一个个贪的盆满钵满,何必犯险,找建奴的麻烦呢?” “要知道,建奴可不是好惹的,惹恼了也是不好办的。两边何不相安无事,你抢你的,我贪我的,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多好?” “若真如此,那辽东的军队非但不是大明之福,反而成了定时炸弹,指不定哪天就炸了,将朕和这大明王朝,一同葬送了。” “老百姓都知道,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免得鸡飞蛋打。” “爱卿作为国之柱石,更应该明白这个道理,辽东诸将,不可做大,更不能放任其自由发展,军队,必须牢牢掌控在朝廷的手中,这样才能如臂当使。” “因此。” “朕决定。” “擢升王之臣为蓟辽总督,总领蓟辽全境军政事物,袁崇焕升授辽东巡抚,起复孙祖寿为蓟镇巡抚,以此相互钳制,避免某一方做大。” “另外。” “调满贵为锦州总兵,祖大寿为宁远总兵,赵率教为山海关总兵,吴襄为大同总兵,侯世璐为张家口总兵,上述人等,每两年调换一次防区,以此为常例。” “同时。” “简拔洪承畴为兵部左侍郎,镇国将军衔,总理陕西、甘肃、宁夏军务。” “暂时就先这样,你和内阁的人先通通气,待明日早朝的时候报上来,朕准了便是。” “爱卿。” “山河破碎之际,朕需要你协助朕,驱除鞑虏,重整河山。” “眼下说什么都显得有些苍白,相信朕,朕会给你,和全天下百姓一个交代。” “你我君臣相得,将来青史留名可好?” “遵旨!” 孙承宗躬身行礼,眼神里充满了狂热,他担心皇帝刚愎自用,担心皇帝好大喜功,担心皇帝听信谗言,葬送了这大好河山。 方才。 皇帝的真知灼见和雷霆手段,让孙承宗明白了,当今陛下确实是个少年英主,虽年幼,但行事老练、安排得当,真乃大明之福也。 第41章 天家无情人有情 待孙承宗走后,朱由检拿着许显纯送来的密报,心中忽然有些伤感。 朱纯臣、徐锡本固然是超品勋贵,但早已与朱家背心离德,死不足惜。 可周奎怎么办? 寻常人杀便杀了,可周奎是当今国丈,皇后的亲爹,政治地位不同。若因为一点小事就降罪于他,恐日后皇后会心生怨念,那就不好玩了。 想来想去。 朱由检脑浆子都快沸腾了,也没想出好办法来,干脆倚在龙椅上,闭目养起了神,结果没多久,他渐渐发出了均匀的鼾声,竟然睡着了。 “奴婢参见娘娘。” 门外。 周皇后领着女官款步走来,王承恩赶忙迎了上去,躬身行礼。 “无需多礼。”周皇后和善的笑了笑,指着里面问道:“陛下还在处理朝政嘛?” “下了朝以后就没出去,一直在呢,奴婢进去通禀一声?”王承恩知道,当今帝后琴瑟和鸣,关系好得一批,轻易得罪不得。 周氏摇了摇头,青葱玉指放在嘴边嘘了一声,道:“不必了,本宫自去便是,你忙!” 说完。 皇后迈步进了养心殿,王承恩不敢阻拦,只得放任她进去。 刚进门,周氏就见到皇帝仰躺在龙椅上,胸口均匀的起伏着,嘴角处还有口水溢出,显然睡得香甜。 “嘘。” 周氏拦住了身后的女官,独自蹑手蹑脚上前,拿过一旁的毯子盖在了夫君的身上。 啪嗒。 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周氏吓了一跳,赶忙去向龙椅上,朱由检只是皱了下眉头,翻了个身,又沉沉睡去。 周氏松了口气,她朝地上看去,原来是一本奏折掉在了地上,于是便弯腰去捡,恍惚间,她好像看到了父亲的名字,虽然后宫不得干政,但出于好奇心,周氏便捧着奏折看了起来。 忽的,周氏愣住了,拿着奏折的手开始颤抖,她不敢置信的揉了揉眼睛,待看的真切后,周氏的脸上露出惶恐的神情,噗通一声瘫坐在了地上。 额? 朱由检被吵醒了,他皱着眉头刚要发火,就见周氏满面惊恐的坐在地上,手中拿着的正是许显纯的那份密折。 “皇后,你什么时候来的,难道规矩都忘了吗?”朱由检指着周氏手中的密折,面色露出不悦的神情,祖制,后宫不得干政。 周氏慌忙跪倒,脸上唰的涌现了泪痕:“陛下,臣妾并非有意的,方才臣妾看到了国丈的名字,出于好奇心才翻看了一下,请陛下恕罪。” 朱由检叹了口气,站起身扶起周氏,语重心长的道:“你我夫妻荣辱一体,不必如此,快擦擦眼泪,都不漂亮了。” “陛下,可…”周氏将密折放在桌上,梨花带雨的哭道:“蒙先皇圣恩,臣妾的家中陡然富贵,虽余钱甚少,但臣妾常从体已钱中,抽出一部分来补贴家中,生活还算过得去,比寻常人家好太多了。” “可为何…为何国丈还如此的贪得无厌,竟然和那些人勾结到了一起,陛下…国丈他…他从前不是这样的啊!” 轻拍周氏的后背,朱由检拿出手帕帮其擦了擦眼泪,沉声说道:“人都是会变的,在巨大的利益面前,没有人能免俗。” “河南灾荒。” “苦难的百姓数十万计,朝廷难,朕每每想起,连觉都睡不好。” “国丈所做的事儿,朕也是刚知道,说句心里话,他是你的父亲,朕不忍降罪于他,可…可你让朕如何向朝臣交代,如何向百姓交代?朕…难呐!” 周氏哽咽着再次跪倒在了地上,道:“陛下,千错万错都是臣妾没有管好家里人,给朝廷和您添麻烦了,臣妾愿自废名爵,降为贵妃,求陛下看在臣妾以往的情分上,饶了周家这一次!” “唉,你这是何苦。”朱由检坐在了周氏的身边,苦笑着说道:“国丈平时贪点、占点倒是没什么,可现在是什么时候?火都烧到眉毛了,几十万人生死存亡之际,他们这些狗东西竟然利用手中的权利,大肆囤积粮食,哄抬粮价,这是什么举动?这叫囤货居奇,要诛九族的!” “你知道老百姓吃不上饭的后果有多严重嘛?若是激起了民变怎么办?他们只想活下去,有错嘛?” “一旦到了那一步,难道要朕派大军,将屠刀伸向朕的子民们嘛?朕做不到,也绝对不会这么做。” “你呀。” “平时太宠着他们了,真以为朱纯臣拉着他做这件事,是为了他好吗?错了,大错特错,他们是在找背锅侠,是想让朕投鼠忌器,他们勾结在一起,是在对抗朝廷!” “国丈蠢得跟头猪一样,朕真恨不得,恨不得将他拉出去直接砍了。” 说到这。 朱由检气的呼哧呼哧的,眼珠子通红,看上去十分吓人。 “那…真没办法了嘛?”周氏惨笑着问道,她自从没了母亲,是周奎又当爹又当妈的将其拉扯大的,父女情深非同一般。 看着梨花带雨的周氏,朱由检好半天说不出话来,他终究狠不下心去,叹了口气,道:“你是个贤惠的,朕不想让这些破事影响了咱们夫妻之间的关系。” “这样。” “朕就破一次例,周家的事儿,朕不管了,全都交由你施为。” “但是。” “朕有一个要求,国丈做的事,你要给朕,给天下人一个交代,能做到嘛?” “真的?”周氏站起身,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泪珠,欣喜的问道。 “君无戏言。” “好耶!”周氏兴奋的跳到朱由检的身上,亲啊,亲啊,那叫一个高兴。 她虽然年幼,在宫中日久,手段自然不同凡响,周家的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就看怎么去定义。 最是无情帝王家。 瞬间。 周氏就想明白了。 朱由检之所以将周家交给自己处理,那完全是在顾全自己身为国母的颜面,若是父亲知难而退,自己便想法从中斡旋,将其从漩涡中捞出来。 可若是… 周氏的眼中闪过一抹坚定,自己嫁到了朱家,便是朱家的人,娘家那边能帮的自然不会袖手旁观,可若是父亲还执迷不悟,那…就随他去! 第42章 斩草除根不留情 拉着周氏的手,朱由检语重心长的道;“爱妃,在外,朕是皇帝,在内,朕是你的夫君,因此,咱们夫妻没有什么话是不能说的。” “朕之所以这么努力,不过是为了将来,咱们的儿子继位后,好过一些罢了。” “周家的事儿你要小心谨慎的去处理,莫要给人留下了话柄,否则,朕会很难做。” 周氏郑重点头:“臣妾知道了,一定会妥善处理好的,您放心。” “嗯。” “朕还要在忙一会,晚一些到你那用膳,你先回去。” “臣妾告退。” 周氏走后,朱由检的脸上露出了释然的表情,这件事他怎么处理都会给人留下话柄,因此,交给周氏去做最是恰当了。那是皇后的娘家,她如何施为都是家事,外人不能,也没资格指手画脚。 “当皇帝,真累呀!”朱由检由衷的感慨一声,随即又埋没进了奏折之中。 成国公府。 朱纯臣看着面前,冷汗直冒的王管家,冷声说道:“这点小事你都办不好,本公留你何用?” 王管家哆嗦了一下,忙解释道:“公爷,这件事都怪那高军,小的千叮咛万嘱咐,让他行事务必小心,莫要滋事,结果他非但不听,反而下山屠了一个村子里的几十口子,那些贱民死了不打紧,但现在官府已经介入了,小的担心时间一长,咱们山上的秘密会被人发现,那可就大事不妙了。” “嗯?属实嘛?有没有留尾巴?”朱纯臣的声音有些冰冷,目光却停在了旁边的屏风上面。 屏风微动。 一个沙哑的声音从屏风后面传来:“公爷,这件事确实是高军干的,现场我去看过了,做的不干净,有一个幸存者被东厂的人带走了,对方势众,没有灭口的机会。” “哼!” 朱纯臣猛地一拍桌子,喝道:“高军不能留了,连同他那些手下,一并收拾了!” “可…那足足有几百人…” “蝼蚁而已,死便死了,你还想让本公重复一遍嘛?” “不敢!我立刻去办。” 屏风晃动了一下,声音逐渐消失了。 朱纯臣摸了摸下巴,眼神逐渐清明,对管家说道:“通知下去,将咱们在张家口、百泉山的人全都撤走,切断和晋商的全部联系,这笔买卖,咱们不做了。” “啊?” 王管家瞪大了眼睛,问道:“为啥啊公爷,不过是几个东厂的番子罢了,莫非他们还敢动您嘛?” 朱纯臣冷笑:“他们是不敢,可你别忘了,那些鹰犬的背后,是皇帝。算了,这件事就当没发生过,派两个心腹过去,将山洞内的粮食全都烧毁了,不要留下痕迹。” “好!” 管家心有不甘的走了。 入夜。 百泉山。 高军正率领着一众亲随,猫在山洞最里面,饮酒作乐。 忽然。 洞口处有火把闪烁,这一幕恰巧被高军的余光扫到了,他轻喝一声:“有人,抄家伙!” 立刻。 原本醉马哈眼的众人恢复了几分清明,全都抄起了武器,警惕的望向了洞口。 “哈哈。” “老高,是我,别紧张。” 一阵脚步声后,一个身材瘦高,面色惨白的男人迈步走了进来,男人一身书生打扮,手中拿着一把铁扇子,走起路来一摇三晃,有几分儒雅之气。 “是你呀,齐哥,今儿怎么有空来我这溜达了?”眼前这人是公爷的心腹,一身武艺高深莫测,纵然高军在桀骜不驯,也不敢在对方面前托大。 大冬天的,齐秦竟然打开扇子摇了摇,笑着说道:“公爷说了,你们在这挺辛苦的,特地让我在聚丰楼给你们定了几桌上等的酒菜,快快快,都别愣着了,赶紧搬进来。” 很快。 几十名劲装打扮的汉子鱼贯而入,有人捧着大食盒子,有人抱着一大坛酒,陆陆续续的放在了地上。 “哈。” “兄弟们,公爷来慰劳大家了,快快,都摆上,摆上。” 高军兴奋的吼了一嗓子,转身对齐姓男子抱拳道:“齐哥,要不您留下跟兄弟们一起乐呵乐呵?” 齐姓男子摇头:“公爷还交代了别的事儿,我还得赶着去办呢,你们吃好玩好,我便先走了。” 说完。 男子一挥手,一众劲装汉子鱼贯出了山洞。 “弟兄们,吃好喝好,等这次的任务过去后,咱去跟公爷申请点公款,领你们去春香楼好好嗨皮一下,好不好?”高军举起了酒杯,对众人说道。 “好!” 得到许诺。 山洞里的众人纷纷热烈响应,他们端着酒杯,拿着酒壶,滋喽一口酒,嗒一口菜,推杯换盏间,将气氛推到了高潮。 山洞外。 树林里。 齐姓男子依靠在树下,双手揣在怀里,百无聊赖的望着天上的星辰,不知在想着什么。 “头,现在动手不?” “冻手。” 过了一会儿。 “头,你怎么还不动手?” “怎么不冻手了,你没看这刀都快捏不住了吗?” “哥,我冻得浑身都僵了…” “我也一样。” 外面正在尬聊。 山洞内却是另一番景色。 “大…大哥,敬你一杯…”一个手下摇摇晃晃的过来,手里的酒杯差点怼到高军脸上。 高军也不气恼,笑呵呵的和对方碰了一下:“来,干。” “好…额…疼…” 忽然。 那名手下脸上的笑意消失了,他十分痛苦的捂着肚子,蹲到了地上。 “没用的东西,喝多了就滚去睡觉。”高军没好气的轻踹了手下一脚,可没成想,这一脚直接给手下给踹倒了。 “啊?” “老五,你怎么了?” 有眼尖的发现,老五的嘴角竟然浮现了一抹血迹,赶忙冲了上来,刚要托住老五,就觉得自己腹部一阵绞痛,随即哀嚎着倒在了地上。 “啊…” “好疼啊!” “怎么回事?” “疼死我了…妈妈呀…” “我也疼,我好像看到我太奶了…” “不好!” 看着手下一个个软倒在了地上,高军好像想起了什么,他猛地站起身,一把将面前的饭菜和酒具掀翻了,大喝道:“都别特么吃了,这饭菜里有毒!” 可惜。 晚了。 这些人本就是街上的地痞无赖,平日里哪吃得上这么好的酒菜,因此,一个个把膀子都抡出火星子了,为的就是能多吃两口。 吃的越多。 中毒越深。 上百号人同时中毒的场面十分壮观,有些体质不好的人已经倒在了地上,有进气没出气了。 像高军之流也不过堪堪苦撑着,他的眼中满是怨毒,想不明白到底哪里出了问题,以至于公爷下手如此狠辣。 踏踏踏。 苦苦坚持的时候。 齐姓男子搓着手从洞外走了进来,他笑眯眯的看着高军,道:“怎么样,七步断肠散的味道还不错?” “你…” “为什么…” 高军的眼睛开始充血,红彤彤的跟兔子一样,很是吓人。 齐姓男子冷笑:“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你们这群废物点心还能干点什么?实话告诉你,要不是公爷心软,老子早就送你们去见阎王了。” “安心的去。” “随后。” “你的家小会陪你一起上路的!” “不!” 愤怒的高军猛地从地上弹起来,如受潮了的炮弹一般冲向了齐姓男子,可惜,他终究受潮了,没跑两步,就栽倒在了地上,嘴角冒出一连窜的血沫,眼看着是不活了。 齐姓男子坐在火堆前,烤了会火,待所有人都毒发身亡后,对跟进来的手下吩咐道:“处理的干净点,记得补刀,免得将来留麻烦。” 第43章 九边布局初显露 “遵命。” 几十个劲装汉子忙碌到了大半夜,才将山洞里的尸体和酒菜清理干净,在齐姓男子的带领下下了山。 一切。 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早朝。 朱由检坐在金台上,哈欠连天的听着朝臣奏报上来的琐事。 良久。 温体仁出班奏道:“启奏陛下,近日臣等研讨了一下,觉得镇守九边的将军不可常驻一处。否则,时间一长,恐其麾下的士卒都成了家兵,于朝廷不利。” “臣以为,镇守九边的将领当定期换防。” “其一。” “可以让将领们熟悉各个防区的地貌、风土人情,便于日后大规模作战。” “其二。” “可以有效的抑制某些人作战,养寇自重,以此威胁朝廷。” “臣这里草拟了一份折子,请陛下龙目御览。” 朱由检大致翻看了一下,上面的意思和自己想的差不多,于是令人将奏折传给了崔呈秀,问道:“兵部是什么意思?” 崔呈秀是个聪明人,他哪能不知道这是皇帝在布局,现在他好不容易在皇帝那有了点存在感,自然不会给自己找不痛快,因此爽利的答道:“首辅的提议,臣完全赞同。另外,臣觉得朝廷还可以派出上使,持天子节巡抚九边,稽查军中徇私舞弊、贪污腐败的乱象,以此保证我皇明军队的战斗力。” 孺子可教也。 朕想做的事儿还没说,就有人率先提出来了,崔呈秀,还得是你呀! 朱由检心中欢喜,扫视群臣,问道:“有人反对嘛?” “今天首辅和兵部是怎么回事儿?上来就切断了爷们发财的路,脑袋瓦特了?” “这事儿倒是不坏,如今边军糜烂,各处的将军把各卫当成了自己的私人财产,若是任由那群匹夫施为,非大明之福啊!” “这手操作可以,反正损害的是那些丘八的利益,关我文官何事?支持!” “支持x1。” 群臣心思各异,却无一人敢反对。毕竟,没人会嫌自己命长。 朱由检见没人反对,就对崔呈秀道:“那就照此发下去,告诉他们,调令收到之日,三日内不动身上任者,以欺君罪论处。” “遵旨。” “还有什么事儿嘛?” “咳咳。” 户部尚书毕自严出班奏道:“陛下,京城粮荒已经持续数日,粮价暴涨了三倍不止,现在百姓们的怨气很重,臣请陛下拨四仓之米,以安臣民之心。” “哦?”朱由检眉头一挑,叹了口气:“这事儿朕知道了,仓里的米不能动,那是给边军准备的越冬粮,若是无法及时补充,麻烦就大了。” “这样。” “朕再给你两百万两银子,你派人到各处去收,然后按寻常的价格卖给百姓,贵点不怕,只要饿不死朕的百姓,怎么都是值得的!” “遵旨!” 毕自严知道其中的缘由,但朝臣们不知道啊,他们只认为,皇帝能从小金库里拿钱出来,补贴百姓的花用,这就是明君,这就是圣主。 因此。 朝堂之上的马屁声此起彼伏,络绎不绝,朱由检要是不知道这群人都什么调调,怕是差点就信了。 大家都在欢喜,尤其以徐锡本和周奎更甚,他们频频朝朱纯臣飞眼,结果后者仿佛瞎了一样,眼观鼻鼻观心,老神在在的打着盹,就…很气。 下了朝。 徐锡本和周奎小跑着追上了朱纯臣,拉着他走到了角落,徐锡本小声问道:“老朱,你这是啥意思?” 朱纯臣看了眼四周,压低声音道:“那件事不能做了,赶紧脱手,能断的赶紧断掉,我有种预感,很不好!” “啥?”徐锡本瞪大了眼睛,脸色不善的道:“为了从晋商手里买这批粮食,我家足足掏出了近百万两,你说撒手就撒手?感情不是你的钱是?” 朱纯臣苦笑:“又说那话,我不也拿了大几十万,你以为我愿意吗?东厂的人已经顺着瓜藤摸过来了,再不及时收手,恐有灭顶之灾啊!” “什么灭顶之灾,不就是赚点小钱钱嘛?怕什么,出了事儿有我呢,还能让你俩进去蹲笆篱子不成?大不了,老夫去找皇后去哭闹就是了。” “若是你们真因此受了牵连,丢了名爵也不要紧!哪天老夫赶着皇帝高兴,给你们美言几句不就没事儿了嘛。” “退一万步说。” “就算皇帝不准,那将来等太子登上了皇位,在复封你们的名爵便是了。”周奎插嘴道,脸上写满了不在乎。 “就是。” “老朱,有国丈给咱们撑腰,咱们怕什么?干,过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店,那可是数以百万计的银子,堆一起有多少你应该很清楚?” “干干!” 徐锡本搓了搓手,撺掇了起来。 可惜。 不论两人怎么说,朱纯臣就是不吐口,最后甚至连退股的话都说出来了。 “好!” “你好!” “你37度的嘴,竟然说出如此冰冷的话,算我看错你了,你这个懦夫。” “不就是钱嘛,你的那些粮食都转给我,我按照晋商的价格给你,莫说我不仗义。” “哼!” 言罢。 徐锡本甩袖而去。 看了看徐锡本,又瞅了瞅朱纯臣,周奎叹了口气:“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老徐,你等等我!我要加倍。” 望着二人的背影,朱纯臣冷笑,喃喃道:“作死,你们纯粹是在作死啊!” 朱纯臣不傻。 当今皇帝不是吃亏的性格,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有人在炒作粮食。 但为何皇帝没有动作呢? 朱纯臣猜想,皇帝在下一盘大棋,一盘能吃人的大棋,所有人都可能沦为皇帝的棋子,没有人会笑到最后,除了皇帝以外。 所以。 他很明智的选择了急流勇退,纵然损失了些钱财,但总比没了命强? 消息很快就被人传到了朱由检那边,他不由得感叹道:“世家子弟就是不一样,在如此巨大的利益面前,还能做到及时止损,朱纯臣不简单啊,看来,朕得重新为他规划作死路线了。” 第44章 雷霆手段周皇后 “王大伴,将国丈所说的话,原封不动的送到皇后那去,切记,朕不想让第四个人知道。” 看着周奎大放厥词的言语,朱由检第一次对他起了杀心,但既然答应了皇后,交给她处理,他自然不会出手,最起码,现在不会。 只希望。 皇后能够明是非,知忠奸,莫要自误才是。 虽然。 周氏很不错。 但在君权受到了威胁的时候,一切儿女情长,都变得苍白无力了。 若是周氏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那朱由检…他已经做好了废后的准备了。 皇帝身边,从不缺女人,更不缺贤良淑德的女人,对于现在的朱由检而言,女人,只会影响他拔刀的速度,重整河山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情。 坤宁宫。 周氏看到亲爹语录的时候,直接就气炸了,她愤怒的砸掉了最心爱的如意,咬牙切齿的道:“亲爹,你真是我的好爹爹。女儿在宫里担惊受怕、如履薄冰的,你倒好,非但口出狂言,竟然还敢将朝廷名爵私相授受,当真嫌自己命长了是?” “来人。” “奴婢在。” “马上派人到襄城伯府,将襄城伯请,哦不,将他给本宫捉来,不得有误。” “遵命。” 坤宁宫的大太监叫王大力,他得了命令后立马带着十几个人高马大的内侍,风风火火的朝襄城伯府赶去。 赶到襄城伯府上的时候,周奎正站在院子里遛鸟,两只黄鹂鸟在镶金边的笼子里蹦啊,跳啊,时不时发出清脆悦耳的叫声。 “你们是什么人?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嘛,大胆,哎呦,别打我…” 嗯? 听到前院传来的吵闹声,周奎面露不快之色,他刚要出声喝骂,就见十几个佩刀的内侍冲了进来。 “什么人?知道本伯是谁嘛?” “哎呦,你们干嘛?别别,轻点,疼疼疼…” 王大力小时候发高烧,把脑子烧坏了,家里人嫌他累赘,就将其送进了宫里,平日里没少挨欺负。 周氏是个心善的,见王大力还算老实勤勉,就将其调到了坤宁宫。 脑子不够用,但王大力却不傻,周氏对他的好他全都记在了心里。 因此。 凡是周氏下达的命令,王大力都会坚定不移的去执行。 进了院子。 王大力不给周奎盘问的机会,直接命人将周奎给押了起来,并对闻讯赶来的世子周青说道:“少伯爷,咱家奉皇后娘娘的懿旨,押解国丈爷到坤宁宫问话,如有冒犯那就冒犯了,告辞。” “啊?” “父亲,你做了什么事儿,为何惹的阿姐发如此大的火?”周青看着父亲,纳闷的问道。 周奎也是一脸懵逼,喝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去乾清宫,请陛下帮忙啊!” “哦,好!”周青一溜烟跑出了府,策马朝内城赶去。 王大力一行人押着周奎要走,周奎却喊道:“慢着,将本伯的鸟收回去,别晒死了。” “哦。”王大力来到梨树下,抬头看着笼子里的鸟,赞叹道:“这鸟真好,长得跟鸟一样。” 说完。 他伸出手,将笼子里的鸟放了出来,嘴里呜嗷呜嗷的喊着:“在笼子里待着,一定很不开心?去,一定要幸福哦。” 笼子里的鸟,让王大力想起了自己,他抹掉眼角的泪花,转身朝外面走去。 “我的鸟!” “我的鸟啊!” 周奎望着远去的黄鹂鸟,心疼的不要不要的,眼睛一翻晕了过去。 哗啦。 在次醒来。 入目满是金碧辉煌。 周奎发现,自己上身湿乎乎的,用手一摸,脸上还有茶叶沫子,在看,宝贝女儿正怒目圆睁的看着自己。 “嘿嘿。” “乖女儿,怎么啦?” 周奎讪笑着挥了挥手。 “放肆。” “见了皇后娘娘,为何不跪?你想造反不成?”王大力在旁边尖着嗓子喊道。 “乖女儿,这个小兔崽子放飞了我最喜欢的鸟儿,那可值几十两银子嘞…你…额…”看着面色冰冷的女儿,周奎止住了话茬。 什么情况? 半晌。 周奎讪讪的跪在了地上,不情不愿的道:“微臣参见皇后娘娘,祝皇后娘娘永葆青春,万福金安。” 周氏不说话,也不让父亲起来,只是目光冰冷的注视着他。 周奎慌了。 女儿是他看着长大的,她现在的样子,很明显生气了,而且事情还不小。 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不知道呀!根本不知道。 良久。 两行泪珠顺着精致的面容上滑落下来,周氏哽咽着说道:“国丈,你身为外戚,不思如何忠君报国,为何与他人为伍,屡屡触犯朝廷法度?” “啊?我干啥了?莫非前几天抢小娘的事儿,被女儿发现了?不能啊,我处理的很干净啊?” “亦或者是在老家,抢占民田的事儿发了?也不会啊,孙知府说一切有他,我无需多虑。”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奎的脑浆子都快沸腾了,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女儿,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啪。” 见父亲不知自己错在哪了,周氏愤怒的将那份密折丢在了地上,喝道:“你真是出息了啊!家里就那么缺钱嘛?你可知道,多少人因为你们囤积粮食、哄抬物价,连饭都吃不上了。” “皇帝除了是这一国之主外,还是你的女婿啊!你为何要帮着外人坑他!” “难道。” “对于你来说,钱就那么重要嘛?” “平日里。” “你说家里缺少用度,本宫节衣缩食,也要从体己钱里抽出些来补贴家用,还求皇帝给了青儿恩典。” “咱们家能走到现在,仰仗的谁?还不是当今陛下,若没了他,你不过还是个八品的小官,本宫也不过是个邻家丫头罢了。” “襄城伯,你变了,你变得陌生了,变得…变得本宫都不认得了。” “骤然富贵,你的尾巴翘到了天上。非但大放厥词,还敢将朝廷名爵私相授受,你…你怎么敢的啊?” “漫说本宫现在还未给皇帝诞下子嗣,就算将来生下个一儿半女,能否成才还不一定,你…你怎么能如此祸害周家?难道嫌自己日子过的太舒服了嘛?” “我告诉你。” “就算本宫生下了儿子,且被立为了太子,那他也姓朱,是朱家的好儿郎,与你们周家无关。” “今日。” “你莫怪本宫心狠,本宫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救你一命,都是为了周家的香火能传承下去。” “来人。” “传本宫的懿旨,襄城伯贵为国丈,不思进取,囤货居奇,致使朝廷威信受到了冲击,本宫甚为恨之。拖下去,打二十大板,从即刻起,削爵为民,家产全部充入国库,襄城伯一家,全部发往皇庄劳作,以观后效。” “什么?” “娘娘,不要啊!我是你爹,亲爹!你不能这么做,这样的话,周家就完了啊!” “大曼,为父求你了,放过我…我都这么大岁数了,经不起这般折腾啊!” 周奎挣扎着扑到周氏面前,他终于知道害怕了,鼻涕眼泪一同流了下来。 厌恶的看了一眼父亲,周氏伸手将纱衣撩了起来,露出了里面的衬衣,泪目道:“你看看,好好看看,本宫贵为国母,却终日穿着打着补丁的衣服,为的什么?呵,难道本宫不喜欢精致华丽的衣物、饰品嘛?不!本宫喜欢,没有人会不喜欢!” “只是眼下,国家艰难,身为后宫之主,本宫必须无条件的支持皇帝,为天下人做表率。” “而你呢?” “罢了。” “跟你说这些有什么用呢?你若是有心,就不会做那些肮脏的事儿了。” “你走,本宫累了。” 说完。 周氏步履蹒跚的朝寝宫走去,她的背影有些孤独,且带着一丝凄凉。 望着女儿的背影离去的背影,周奎数次急呼,但没人搭理他… 周奎瘫坐在地上,嘴里喃喃道:“我错了嘛?我没错…大家都是这么做的…” 消息传到了乾清宫,朱由检放下奏折,满意的点了点头。 周氏是个好的,识大体,顾大局,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下的去手,算是保全了周家的香火。 否则。 若是任由周奎施为下去,那将来周家算面临的,可就不单单是削爵为民这么简单了。 朱由检觉得此事办的很妥帖,于是对王承恩说道:“就按皇后的意思办,不过先别公布,把国丈及其家眷先找个地方,好生看管起来,等这事儿的风头过了在说。” “另外。” “让御膳房准备几个皇后爱吃的小菜,朕待会亲自给皇后送去。” “奴婢遵旨。” 第45章 吾家有子初长成 这时候。 有内侍来报。 襄城伯府上的少伯爷求见。 对于这个只比自己小一岁的小舅子,朱由检还是比较爱护的,笑着说道:“让他进来。” 很快。 周青快步走了进来,大礼参拜后大剌剌的说道:“姐夫,俺姐不知因为什么事儿,把爹爹抓到坤宁宫去了,您快去看看!” 朱由检招了招手,示意周青上前来,然后拍着他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大人的事儿小孩别管,朕问你,最近的课业可有落下?” 周家子嗣单薄,只有周青这一根独苗。周氏想让他成为国家栋梁之材,因此,在朱由检这讨了恩旨,在翰林院找了好几个大儒教导周青。 可惜。 周青这家伙和大多数熊孩子一样,上树掏鸟蛋、下河摸泥鳅,调皮捣蛋那是样样精通,可一扯到学习上,周青的脑子就不灵光了。 周奎舍不得收拾孩子,但周皇后舍得啊,她吩咐那些大儒,只要周青不好好学习,就往死里揍,可把孩子折磨完了。 不过。 饶是如此。 周青的学习成绩依旧不见起色,有一次,周皇后亲自考校他的学业,结果这个混小子,把周皇后气的两天没吃下饭。 现在听到姐夫提到学业的事儿,周青情不自禁的摸了摸屁股,讪笑着说道:“还…还好…” “那好,朕便考校你一番。”朱遇见摸了摸下巴,心中已有了题目,道;“你给朕解释一下,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啊?”周青有点傻眼,他一会摸摸脑袋,一会挠挠后背,急的脸都红了,眼见姐夫脸都黑下来了,他急中生智,随口说道:“就算你有三千人,也弱的跟水一样,我一个人全给你开瓢了,信不?” “噗。” 朱由检刚喝下去的水,全都喷了出去,他的脸色青白一片,很是滑稽。 “朕再问你,言必信行必果怎么解释?” “哦,这个更简单了,就是说我说的他们必须信,要不然等我动手的时候,他们就知道后果了。” “咳咳咳。” 听到这个回答,朱由检好悬没呛死,他一副离大谱的表情,不甘心的继续问道:“孔子曰,子不语怪力乱神怎么解释?” “孔子看着我,用怪力把我打的精神都错乱了,姐夫,我害怕。” 卧槽! 天纵奇才啊! 朱由检一拍大腿,乐得嘎嘎直蹦,他指着周青,戏谑道:“你学的都是什么玩意?” “抡语啊!先生只是说了一遍,我就全都记住了,滚瓜乱熟。”周青很自然的回答。 “有朋自远方…” “虽远必诛!” 好嘛。 孩子都会抢答了。 不对。 具体哪里不对朱由检也有些懵逼,好半天他才反应过来,一指洋洋得意的周青,喝道: “来人!” “给朕把这小兔崽子吊起来,朕要好好收拾收拾他,好家伙,有朋自远方来,虽远必诛,这是哪个爹教的他,去,给朕问清楚,然后发配到边陲种地去!” 于是乎。 周青被吊在了乾清宫外的歪脖树上,朱由检脱下龙靴,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顿胖揍,可把孩子揍毁了。 坤宁宫。 三个人围在餐桌前,正是朱由检、周皇后,以及鼻青脸肿的周青。 听完朱由检的讲述,周氏略带悲凉的脸上划过一抹笑容,笑容转瞬即逝,她转身抄起鸡毛掸子,照着周青的屁股就来了一下。 “你姐夫花大功夫请那些先生教你,你就是这么学的?” “我打你个全都开瓢。” “我打你个精神错乱。” “我打你个虽远必诛。” “你个混账东西,我打死你算了!” 周氏越打越气,越气越大,把孩子撵的满屋子乱跑,吱哇喊道:“姐夫,姐夫救命啊!” 朱由检哭笑不得的拉住了周氏,道:“爱妃,莫要动怒,孩子还小呢,别打坏了。” “王承恩。” “赶紧着,把小国舅带去太医院,找御医给好好瞧瞧,瞅把孩子给打的,跟花脸猫一样,别落下病根在。” “遵旨。” “姐夫万岁。” 周青逃命一般离开了乾清宫。 周氏瘫软在朱由检怀里,哀叹道:“陛下,臣妾这是什么命啊,家里面每一个省心的,可疼死臣妾了,嘤嘤嘤。” 朱由检轻轻拍打着周氏的玉背,安慰道:“路都是自己选出来的,咱们无法干涉太多。” “青儿明显不是读书的料,要不,咱们就别强求他了,朕倒是有个想法,不知爱妃意下如何。” “什么?”周氏抬头问道。 “听你说,青儿打小就喜欢舞刀弄棍的,是个不安分的主,朕想,要不让青儿到军中历练历练。” “大明封爵首看军功,青儿虽是国舅,可终究是外戚,将来的成就有限,最高不过是蒙荫,封个侯爵罢了,没什么意思。” “汉高祖都有冠军侯,朕的青儿兴许也行呢?你说是不,让他去军中锻炼锻炼,也算是成全了他的心愿,爱妃你觉得咋样?” 朱由检商量着问道。 “额…”周氏拍了拍平坦的小肚子,疑惑的问道:“可…青儿能行吗,臣妾怕他吃不了苦。” 朱由检冷笑:“吃的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若是青儿连这点考验都经受不了,那就证明是朕错了。将来,等咱们的孩子继位了,随便封个爵位给他便是了,朕,也算对得起周家的列祖列宗了。” “嗯,那好,都听陛下的。”周氏缓缓点头,接受了这个建议。 “快吃饭,都是你爱吃的菜。”朱由检夹了一块鱼肚放在了周氏面前,道:“这玩意美容养颜,爱妃多吃些。” “好!” 周氏脸上的愁容消退了不少,笑的如花似玉,看的朱由检不由得心猿意马了起来,正打算有所动作,周青脑袋上顶着个大蝴蝶结走了进来。 “姐夫,俺回来了。” 朱由检一指旁边的坐位:“坐,先吃饭,吃完饭朕有事跟你说。” “哎。” 皇宫的饭,哪怕是一道菜蔬,制造起来都及其讲究,一顿饭吃的周青沟满壕平,香甜极了。 饭后。 朱由检将周青叫到了书房,问道:“既然你学业不成,有没有兴趣到军中历练历练?” “真的吗?”周青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拍手笑道:“姐夫,俺打小就羡慕那些大将军,横刀立马、征战沙场多威风啊,俺愿去,愿去。” “啪。”轻轻在周青脑袋上打了一下,朱由检笑着说道:“一旦去了军营,你就不是国舅了,只是个寻常的小兵,军营不比家里,日常训练辛苦的很,你能受得了那份罪嘛?” 思考良久,周青收起笑容,正色道:“姐夫,青儿知道,您和姐姐打俺,都是为了俺好,恨俺不成才。” “青儿也不想这样。” “但没办法,青儿的脑袋记不住那些东西,那些鬼画符认识俺,俺却不认得他们,就…挺尴尬的。” “军营的生活固然艰苦,却是青儿做梦都想去的地方,青儿读书不行,那就去当个大将军,将来为姐夫您开疆拓土去,谁敢冲您龇牙,青儿就去打谁。” “您放心,青儿发誓,绝不给您和家姐丢人。” 朱由检拍掌叫好: “好!” “我家青儿有志气,姐夫很欣慰,那就这样。明天一早,朕就派人送你去军营里。” “切记。” “到了军营,万不可说出你与朕的关系。” “否则。” “家法从事。” “好好去干,姐夫等着你,等着你将来成为大将军,为大明保驾护航。” “嗯!” “知道啦,青儿告退。” 周青乐颠颠的朝家里跑去,到了家里,他发现自家门口比平日多了许多陌生的面孔,孩子心思单纯,没多想,一溜烟跑进了书房。 “爹,姐夫答应俺,让俺去参军了,爹!” “啊?” 一会的功夫。 周奎仿佛一下子苍老了许多,他一把抓住周青,质问道:“你这个臭小子,军营中都是些糙汉,你去那里干嘛?战场上多危险啊,你等着,我去找你姐去,让她去求皇帝,收回成命。” 结果。 周青拽住了他,严肃的说道:“爹,你醒醒,咱们周家固然是外戚,看上去显贵,却是驴粪蛋子表面光,徒有其表罢了。” “儿能吃苦,不怕累,将来成长起来了,便是家姐的一大助力,她在宫中的日子,便会好过许多。” “咱家不是从前了,做什么事儿都得未雨绸缪,否则…就离大祸临头的日子不远了。” 周奎眼神闪烁了一下,不自然的笑了笑:“你姐是皇后,爹是国丈,谁能动我?谁敢动我?你想参军老夫绝不答应!绝不!” 周青怒吼道:“爹,你傻了!!!真以为你做的事儿姐夫不知道吗?他在给我家留面子!在给阿姐留面子!你莫要执迷不悟了!” “啪!” 周奎一巴掌扇过去,怒喝道:“谁给你的胆子敢跟爹这么说话?我这么做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想着以后多给你留些家业?你这孩子咋这么不懂事儿?我打死你个不孝的东西!” “你打!” “打死我!” “我告诉你,你那些臭钱我一分都不会要!我怕那些被你害死的人半夜会来找我!” “狼崽子!老夫怎么生了你这么个狼崽子!我打死你我!” “砰!” 还没等周奎骂完,周青一摔门哭着跑了。 周奎瘫坐在地上,眼中满含热泪,他不明白,自己只是拿了点钱,又没做伤天害理的事儿,为何如今女儿、儿子相继和自己闹翻: 第46章 收网行动进行时 东厂。 密室内。 老八带着老吴推门进来,随后跪在地上,对坐在蒲团上的魏忠贤说道:“督主,我回来了。” “嗯。”魏忠贤缓缓睁开双眼,瞥了瞥满脸紧张的老吴,声音有些沉闷的说道:“你这小猴崽子怎么来了?可是有事儿?” 砰砰砰。 老吴情绪激动的磕了三个响头,道:“老大人,小的有天大的委屈,求您给小人做主呀!” “哦?”魏忠贤挑眉,转头看向老八,眼神中有询问的意思。 老八简单的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随后又道:“督主,底下人来报。昨日入夜,一群蒙面人上了百泉山,天亮了才走。” “后来。” “咱们的人摸上去探查了一番,发现留守的那些人一夜之间全部消失了。” “带队的百户觉得事情蹊跷,就带着人在山里转了转。” “最后在黑瞎子岭找到了那些守卫的尸体,死者身上没有打斗痕迹,没有明显疤痕,脸色青紫,嘴唇乌黑,明显是中毒所致,像是被人灭口了。” “呵,看来目标已经醒了,这是着急脱身呢。”魏忠贤冷笑着道:“百余条人命,说没就没了,真是好手段,好魄力,比咱家的心都狠哩。” “老八。” “山上的粮食至关重要,咱家担心他们狗急跳墙,你赶紧,多带些人上山,保护好咱们的粮食,不得有误。”转头看向老吴,魏忠贤又道:“听说你是山里的猎户,对那一片的地形比较熟悉,也跟着去,晚一些自然会有赏赐。” “咱家再说一遍,山里的粮食比你们的命值钱多了,都给咱家带回来,一棵不落的带回来,听清楚没有?” “遵命。” 老八沉声回了一句,带着老吴快步走出了密室,调兵遣将去了。 瞥了眼墙角的佛祖,魏忠贤冷笑:“佛祖爷爷,您说,钱这东西有啥好的,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一个不小心,就给自己招来了杀身之祸,啧啧,不知足啊,有些人就是不知足,这下我看他们怎么收场。” 言罢。 魏忠贤闭上了眼睛,开始小声诵起了佛经。 入夜。 百泉山。 山风刺骨,刮得人脸颊生疼,一轮明月挂在天上,照的四周亮堂堂、白森森的,显得有些诡异。 老八依靠在树下,整个人都快被冻僵了,他从怀里取出捂了半天的肉干,使劲撕下了一块,又在地上捏了点雪扔进嘴里,搭配着肉干慢慢咀嚼着。 “八哥,你说…他们会来嘛?”老吴抚摸着刚被赐予的硬弓,眼中闪过一抹狠辣。 “唔,应该会。这是他们上山的必经之路,等着便是。”老八的牙口不好,他慢慢咀嚼着肉干,吐槽道:“这是什么鬼东西,邦邦硬,老子吃的都快累死了。” 虽然不满。 老八的嘴里却没停着,他抄起一块丢给老吴,道:“吃点,这东西是督主特意派人给咱定制的,硬是硬了点,但能抗时候,对付一口先。”说完,又感叹道:“督主慈悲,只要咱们底下人好生办事,他老人家就从未亏待过咱们。我看得出,他很欣赏你,你好好干,说不定哪天,你就升到咱头上去了呢。” 学着老八的样子,老吴费劲的啃着肉干,憨笑着说道:“那不能够,我在困难的时候,是八哥帮了我。我不是忘恩负义的人,以后一定会好好做事,报答你和老大人的恩情。” “快吃,少说些话,节省些力气,待会咱们还得做事嘞。”三两口吃掉肉干,老八依靠在老吴身上,开始闭目养神。 其实。 无论是东厂亦或者锦衣卫,底下的人相处的都十分融洽,很少出现欺负新人的情况。 毕竟。 谁都不想在关键时刻,有人因为平日里的私仇,在背后捅自己刀子。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老吴感觉自己都快冻僵了,他站起身,缓缓活动着僵直的身体。 忽然。 一阵风吹过。 老吴抽了抽鼻子,沉声道:“有人来了。” “嗯?” 老八瞬间从地上弹了起来,大手握着腰间的绣春刀,举目朝山路上看去,结果连根毛都没看见。 “我去,你搞什么飞机?哪有人啊!”老八轻轻在老吴的屁股上踹了一脚,埋怨道。 “八哥,我是猎户出身,就靠这双招子和鼻子吃饭,那些大牲口离二里地,我都能闻到它们身上的味道。”说着,老吴伸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自己则趴在地上,耳朵紧紧贴着地面,仿佛在倾听什么。 稍倾。 他快速爬起来,对老八说道:“来了,最少三四十人以上,距离咱们一里地不到。” “卧槽。” “真的假的?这都能听出来?老吴你不会吹牛皮呢?” “厉害了我的哥,等任务完成了,你好好教教我,我以后去王寡妇家,就不用担惊受怕的了。” “滚。” 老八笑骂一声,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老吴,随即压低声音命令道:“大家做好准备,争取留个活口。” “得令。” 山间。 一行人顶着山风艰难的行进着,就听有人抱怨道:“王管家,这死冷寒天的,要不让弟兄们歇歇,吃口干粮?真走不动了。” 阿嚏。 王管家打了个喷嚏,从袖口取出手帕擦了擦,指着前面黑乎乎的树林道:“就到那边,有树,能挡些风。” 众人欢呼了一声,目标树林子,行进的步伐轻快了许多。 不过。 没走几步。 王管家哎呦一声趴在了地上,好像被什么东西绊倒了,他骂骂咧咧的站起身,朝身下一看,顿时麻了。 “妈呀!” “死人!” 众人吓了一跳,赶忙朝旁边跳开,有胆大的用脚踢了踢。 随即。 一具尸体被他们挖了出来,那具尸体怒目圆睁、脸色铁青,直挺挺的望着众人,在惨白的月光下,显得是那么的诡异。 卧槽! 死了还特娘的吓唬老子。 王管家已经认出了那具尸体是谁,他朝地上啐了一口,喝道:“赶紧走,他娘的,真特么晦气。” 大半夜的看到了死人,那模样还如此恐怖,众人都吓坏了,没人敢走在最后面,纷纷争先恐后的朝前面跑去。 惨白的月光下。 高军的尸体目送着众人远去,他的嘴角,似乎在冷笑。 山风呼啸间。 仿佛有人在痛苦的呻吟着。 “去。” “我在下面…等着你们…” 第47章 狭路相逢勇者胜 一声声夜枭的叫声,打破了静谧的黑夜。 树林里。 老八小声说道:“注意,来了。” 果然。 没多一会,有人出现在了小路上,他们似乎很慌张,走几步就要回头看看。 树林前面有一片空地,王管家看了看,指着空地说道:“大家在那边歇一会,不要生火,免得滋生事端。” 跑这一路,众人都累坏了,成群的瘫坐在地上,有人拿出饼子,有人拿出馒头,就着雪小口的吃着。 凝视着树林,王管家皱眉说道:“派人去看看,别有什么野兽藏在里面。” “是。” 两个人立刻脱离了队伍,持着硬弓小心翼翼的朝树林的方向摸了过来。 “八哥,对面会不会发现我们了?”老吴弯弓撘箭,手心里冒出了一层冷汗。 “不会。”老八笃定的摇了摇头,笑着道:“这群人还有点脑子,知道先勘察一下地形。张跃,你把那两个人摸了,然后带人抄他们的后路。” “孙刚烈,你带人摸到左边。王成,你带人迂回到右边。老吴,你跟紧我,大家注意,务必留下活口,行动。” 张跃的身手很好,他令手下在原地待命,自己身影如同鬼魅一般,几个跳跃猫在了一棵树下。 哗啦啦。 一阵风吹过,树上的影子像鬼手一般,仿佛随时都要把人拽进地狱。 两个放哨的人警惕的望着四周,其中一人咽了口唾沫,道:“好像没啥东西,要不咱们撤回去?” “再看看。” 另一人放慢了脚步,握紧了弓,小心翼翼的朝树林深处走去。 咕咕咕。 忽然。 一阵鸟叫声传来,吓了二人一跳,手指一松,一根箭矢唰的射了出去,没入了齐膝的雪中。 卧槽! 吓死爹了。 那人怒骂一声,刚要继续上弦,忽然觉得身后有动静,赶忙回头。 张跃正笑眯眯的望着他,手中寒光一闪,就割破了那人的喉咙。 那人下意识的摸了下脖子,有热乎乎的液体顺着脖子喷了出来,又黏又腥又热。他想喊,但因为喉管被割断了,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绝望的看着张跃,缓缓瘫在了地上。 另外一人被这一幕吓傻了,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张跃已经到了他的跟前。 砰。 张跃飞起一脚踢在了他的下巴上,在其快要倒地的时候,栖身上前,一把拽住了他的头发,手里的匕首放在他的脖子处,自下往上使劲一提,殷红的血液喷出了好远,气门芯漏气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着。 呵… 呵… 没一会的功夫,两个放哨的人全都气绝身亡,他们身下的雪被染成了红色,在月光下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刷啦啦。 北风呼啸。 空气中隐隐带着一丝血腥气。 东厂的番子从四面八方围向空地中间的王管家一行人。 “嗯?” 掐算着时间,见探路的人还没回来,王管家心中莫名产生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他转过头,对身后的人吩咐道:“去看看,他们怎么还没回来?当心些。” 这时。 异变突生。 东厂的番子已经完成了合围,就听得夜空之中传来一声尖锐的哨响,不待王管家反应过来,近百名壮汉如猛虎下山一般冲了过来。 月光下,锋利的刀刃闪烁着寒光,如同催命的音符,摄人心魄。 王管家见状大惊失色,惊呼道:“不好,快…跑不了了,兄弟们,跟他们拼了,能护着我出去的,赏良田百亩,白银千两,给我冲啊。”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跟着王管家的这些人本就不是什么好鸟,多是他从各地招募的绿林悍匪或者军中逃兵,听到有赏赐,他们一个个眼中冒出了凶光,纷纷掏出藏着的武器,有刀枪剑戟,斧钺钩叉,镗棍槊棒,鞭锏锤爪,拐子流星,带尖儿的,带刃儿的,带倒齿钩的,带峨眉刺的,千般武器,皆能致命。 老八一刀劈死了迎面冲过来的悍匪,喝道:“弟兄们,杀啊,建功立业就在今朝,留两个活口,其余全部绞杀。” “遵命。” 山间小路上,两方人马混战到了一起,很快就各自出现了伤亡。 王管家手下的悍匪固然勇猛,却架不住东厂番子人数众多,被打的节节溃退,人数迅速减少,仅剩下十几个人在苦苦支撑。 东厂的人同样有不少伤亡,老八的刀都砍卷刃了,他拄着刀,眼神中都快冒出火来了。 本以为。 这次任务会轻松加愉快的完成,因此老八没带多少高手过来。 结果没成想。 成国公府上竟然荃养了这么多的亡命之徒,若是加上后山埋着的那些…天呐,他到底想干什么?造反吗? 看着对面的王管家,老八的眼中闪过一抹喜色。 他知道,眼前的这个人是朱纯臣的心腹,一定知道很多成国公府上的秘密。 活捉。 必须生擒此人。 心中有了这个想法,老八拎着刀再次冲向了王管家一群人。 眼见此人如此凶猛,王管家大惊失色,惊呼道:“吾命休矣,快来人,护我出去者,赏银万两,地百顷。” “哦吼。” 众人如同被打了鸡血一般,再次嗷嗷叫着迎上了老八。 他们身手不一般,再加上都动了搏命的念头,老八一时间被弄得手忙脚乱,借着余光,眼见王管家要跑,他急忙喝道:“他妈的,来人呐!那逼要跑了,快点拦住他!” “跑不了。” 老吴提着一把砍刀出现在了老八身后,砍刀上面沾了不少鲜血,他的脸色很不自然,嘴角还沾着一些脏东西,仿佛…刚吐过。 “啪嗒。” 将砍刀丢在地上,老吴从背后取下硬弓,弯弓搭箭几乎瞬间完成,箭矢破空的声音在夜空回荡。 噗。 就听到一声闷响,王管家应声倒在了地上,一根铁箭贯穿了他的大腿骨,巨大的冲击力将王管家带飞了出去,硬生生将其钉在了树上。 啊! 疼! 疼死我了。 冷汗瞬间从王管家的脑袋上冒了出来,他死死的捂着大腿,想将箭矢从腿上拔下来,但费了半天的劲都没做到,疼的他直接晕了过去。 “卧槽。” “好箭。” “杀鸭。” 老吴的这一箭让东厂的番子士气大振,大家一拥而上,将残存不多的悍匪全都给剁了。 老八也累坏了,他一屁股坐在尸体堆里,大口喘粗气的同时,不忘给老吴竖起了大拇指:“兄弟,牛逼。” “嘿…哇…” 老吴还想客气一番,结果一张嘴,一股子胃液给他吐了出来,里面夹杂了不少未消化的肉末,空气中除了血腥味以外,还多了许多酸臭。 “哇…呕…” 眼看着方才还谈笑风生,活生生的人,转瞬间成为了冰冷的尸体,老吴的心里很是不好受。 毕竟。 他以前只是杀野兽,杀人这是第一次,心中无法接受自然是在所难免。 老八见了撇了撇嘴,笑骂道:“你这个家伙,端的没出息,过来,我今天好好调教调教你。” “啊?” 望着这满地的尸体,老吴的心中涌现出一丝不好的预感。 第48章 手段之下无忠仆 “你…你要干嘛?”将弓收起来,老吴磕磕巴巴的问道。 老八嘿嘿一笑,从腰间拔出匕首递给了老吴,说道:“去。” “干啥啊?” “当然是割了耳朵,回督主那领赏去啊!”老八跟哆啦a梦一样,从怀里掏出布袋、生石灰,将其一股脑递给了老吴,解释道:“东厂和军方一样,都是借敌人身上的物件跟朝廷领赏,唯一不同的是军方要脑袋,东厂要耳朵。毕竟,做咱们这个行当的,必须随时保持高机动性,腰间别着一串脑袋总不方便不是?” “去。” “你刚进来,总得有点赏钱和功劳傍身,记住嗷,只要右耳朵,左耳朵不算,割了也白割。” 听到这话,侥幸生还的番子们纷纷围了上来,他们笑吟吟的看着老吴,眼中多了一丝莫名的意味。 “这…事儿是大家一起做的,功劳也应该大家共享才是,我不能独吞。”老吴使劲摆手,表示自己不愿意占别人便宜。 老八笑了,道:“哈哈,这是底下不成文的规矩,新来的都是如此,你就不要推辞了。” “是啊!搞快点搞快点,忙完了这边,我待会还要去王寡妇那呢。” “你小子真是个骚包,也不怕哪天死在那娘们肚皮上,兄弟心善,想要帮你一波,如何?” “滚粗。” 众人七嘴八舌的玩笑着,脸上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欢喜。 看着面前那具肥胖的尸体,老吴的心中着实有些发怵,想要退却,又怕被人看扁了,良久,他一咬牙,低吼道:“特娘的,怕个毛,干了!” 说罢。 老吴蹲下身,一手捏着耳朵,另一只手操着匕首割了下去。 山上的温度很低,血液凝固后,尸体表面浮现出一层惨白的油脂,摸在手上滑腻腻的,强忍着心中的恶心,老吴收获了人生中的第一件战利品。 一只肥硕的耳朵。 在老八的指导下,老吴将那只耳朵在雪地上抹了抹,然后丢进了装有生石灰的袋子中。 如法炮制。 时间不长。 老吴的手中多了四十多只耳朵,不知为何,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一道下酒菜,凉拌猪耳丝。 使劲甩了甩头,将这个可怕的念头甩出去后,有番子拖着两个人走了过来。 “头,有两个活口。” 老八一看乐了,指着因失血过多,面色惨白的王管家笑着说道:“哎呦,这不是成国公府上的大管家嘛?跑这荒郊野外干嘛来了?” 王管家朝他啐了一口,冷笑道:“你认错人了,少来这套,要杀要剐随你就是了。” “好,有骨气,我最欣赏你这样的人。”老八拊掌叫好,一指不远处的山洞,对手下吩咐道:“死冷寒天的,到山洞里暖和缓和,记得给他们止血,可别死了,死了就不好玩喽。” 众人领命。 押解着二人朝山洞走去。 山洞内。 有人找来了干柴,用火折子引了火,洞里的寒气被驱散了,大家都暖和了起来。 给王管家和另一个俘虏简单包扎了一下,老八命人打了两个十字架,将其二人绑在了上面。 折腾了许久。 看着王管家,老吴笑着说道:“你嘴硬,我先不问,我保证,待会你会主动跟我说哦。” 说罢一挥手。 有番子从腰间摸出小刀,在另一个番子的面前比划了一下,狠狠的割了下去。 啊! 凄厉的惨叫声响彻整个山洞,惊醒了倒挂在上方的蝙蝠,嗷嗷叫着冲出了山洞。 捡起地上的鼻子,老八脸上带着残忍的笑容,来到了王管家面前,道:“来,初次见面,咱给你上点才艺。” 说罢。 老八掏出一个小瓷瓶,往掌心里倒了一些白色的粉末,随后猛的一拳砸在了王管家肚子上,王管家吃痛,下意识的张开了嘴,趁着这个空挡,老八直接将粉末倒进了他的嘴里。 “呜…” “这是…这是什么?” 王管家惊慌的问道。 老八神秘的笑了笑,道:“待会,待会你就知道了。” 过了一会。 王管家的眼神开始迷离了起来,老八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随后命令道:“张嘴。” 说来也怪。 听了这话。 王管家竟然真的张开了嘴,只不过他的眼神始终都保持着迷离的状态,跟喝醉了酒一般。 “吃。” “吃掉它。” \\\"这是天底下最美味的东西。\\\" 将东西塞进王管家嘴里,老八的声音如同魔咒一般,传入了王管家的耳朵 嘎吱吱。 就跟吃脆骨一般,刺耳的声音在山洞里回荡,其他人还好,老吴却是受不了了,他猛地冲出了山洞,趴在一块石头上吐得那叫一个欢。 许久。 咀嚼声消失。 王管家痴痴傻傻的笑着,一抹殷红顺着他的嘴角流了出来,那样子别提多吓人了。 “嗯。” “真乖。” 老八残忍的笑着,又掏出一个青色的瓷瓶,从里面到处一点粉末让王管家闻了闻,没一会的功夫,王管家就清醒了。 王管家使劲摇了摇脑袋,咂摸咂摸嘴,觉得嘴里面黏糊糊、腥了唧的,惊恐的问道:“你…你对我做了什么?” 老八没有说话,他自顾走到另一个俘虏身边,手起刀落,那俘虏爆出了一件耳朵形状的装备。 “哈。” “刚才那不过是餐前小点罢了,这…才是真正的开胃菜哦。” “啊?” 王管家仿佛想到了什么,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无比,胃液猛的上涌,他哇的吐了出来,一股难闻的气味在山洞里蔓延了开来。 “你…” “你是魔鬼…” 盯着胃液中那些未消化完的东西,王管家整个人都不好了,一股昏黄的液体顺着他的胯间流了出来。 咦… “你咋随地大小便?” 老八嫌弃的啐了一口,找了根小木棍,将飞飞耳串在上面,如同烧烤一般来回翻腾,自顾自说道:“这玩意可不能老了,咬不动。” “你…” 肉体和精神的双重打击下,王管家已经崩溃了,他心中下狠,舌头抵着牙齿使劲咬了下去。 可惜。 东厂的番子正防着他这一手呢,有人干脆利落的卸掉了他的下巴,王管家的嘴吃不上劲,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老八,将飞飞耳塞进了自己嘴里。 “既然你不提要求,那我就自作主张,给你弄个五分熟的,你先尝尝味道。”老八笑的很灿烂,但在这种场景之下,那无异于死神的笑容。 “啊…” “啊…” 王管家的下巴被卸掉了,他只能无力、绝望的低吼着,精神已经崩溃了。 将手上的血在王管家的身上擦了擦,老八邪魅一笑,问道:“怎么样?咱们还继续吗?到了我们手里,我保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听说,你去年刚娶了个如花似玉的小妾,还给你生了个儿子?” “听人说。” “女人和小孩的肉最是鲜嫩,我没试过,但我想让你尝试一下。” “张跃,你带人去一趟,他家在营房胡同,倒数第三家,门口有一颗大槐树。” 在得知王管家身份后,东厂连他家祖坟埋在哪都查出来了。 王管家听罢,情绪非常激动,他使劲挣扎着,脑袋不听摆动。 老八笑了,问道:“怎么,你愿意配合了?” “呜呜呜。” 王管家疯狂点头,两行血泪顺着眼角流了出来。 第49章 百万子民受灾荒 “早点配合多好,非得让爷们给你玩邪的。”老八不满的嘟囔了一嘴,随即手中寒光一闪,巴掌大的匕首整个插进了另一个俘虏的心脏里,昏迷中的他身体本能的颤抖了一下,很快就气息全无,也算是落了个全尸。 将王管家放下来,接上了他的下巴,老八搓了搓手,笑着说道:“说说,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也算你立功了。将来,咱亲自在督主那为你求情,保你一家老小的性命,如何?” “呕…”王管家将手伸进喉咙里抠了抠,吐出了一大滩红白相间的东西,缓了好半天,他才恨恨的说道:“今日我方知你们东厂的手段,我服了,我要是交代了,你能保证我妻儿的安全嘛?” 老八点头:“那就看你交代的事情是否有价值喽,跟你明说,成国公这次肯定躲不过去了,有贵人想要他的命,正所谓树倒猢狲散,朱纯臣一旦死了,那些与他有联系的唯恐被波及,谁还敢找你的麻烦?” “退一万步说。” “现在你已经上了东厂缉拿的名单了,其中就包括你的大夫人、二夫人…九夫人以及十三个孩子,你想想,为了别人,葬送了自己全家的性命,值得吗?” “王老哥。” “你是个聪明人,聪明人可别干糊涂事儿,我给你十息的时间考虑,时间过去了,若是你还没考虑好,那我会帮你做决定的。” 言罢。 老八一屁股坐在石头上,从怀里掏出肉干,小口的嚼了起来。 这还用考虑嘛?不用考虑,死道友不死贫道的道理懂的都懂。 王管家权衡利弊后,步履蹒跚的走到老八旁边,蹲下,脸上浮现了谄媚的笑容:“大人,您想知道什么?小的保证知无不言。” “呸,这是什么肉?真特么难吃。”老八将未咬动的肉干吐在地上,瞥了一眼王管家,说道:“说说,都说说,我倒真想听听,你们成国公府,到底做了多少见不得人的龌龊事儿。” 看着地上的污物,王管家的胃里一阵翻腾,强压着没吐出来,将他所知道的,成国公府上的事儿一一叙述了一遍。 琐事很多。 比如。 踹寡妇门、挖绝户坟、砸英国公府的玻璃、仗势欺人。 大事也不少。 其中最严重的,当属囤货居奇、私藏甲胄、招募亡命之徒为其效命、勾结不法商人走私物资等等。 王管家口述。 老八派人在旁边记录,没一会就写了满满四张纸,在场的人都惊呆了。 好家伙。 这朱纯臣的胆子真大的离谱,他所犯的罪名,砍十次脑袋都不为过,他怎么敢的啊? 很快。 众人的眼中爆出阵阵精光和喜色,无他,若是东厂扳倒了这位超品国公,那大家就发达了。 皇帝的赏赐不会少,督主那边自然还有一份,最重要的是,东厂从此可就支棱起来了,那些遭瘟的狗官谁还敢朝自己瞪眼睛? 哇哦。 得到了如此多的重要消息,老八同样很惊喜,让王管家按了个手印,他小心翼翼的将口供收了起来,随后拍了拍王管家的肩膀,道:“王老哥,实在抱歉,让你受委屈了。这样,等将来事情尘埃落地了,咱请你去翠花楼喝酒赔罪,不过现在,你还得返回成国公府,一旦他那边有什么风吹草动,你务必及时通知我,这是联络方式和地点,你记在心里便是。” 王管家记下了联系方式,随后苦笑着说道:“事情都这样了,我敢不从命?记住你答应我的,保护我一家老小的安全。” 随后。 老八一行人先后下了山。 东厂。 密室内。 魏忠贤拿着口供,眼中精光爆闪,妈卖批,以前你朱纯臣仗着自己是世袭罔替的超品国公,不是很吊嘛?这次你小尾巴攥在我手里了,我看你还怎么跳,心中暗爽了一会,魏忠贤对老八说道: “八子。” “你去账上支些银子,送到战死的兄弟们家里去,大家都不容易,莫要让兄弟们死了,还在地下不安生。” “其余人的奖励,待咱家禀明皇帝后,再行赏赐,下去,带大家吃点好的,咱家出钱,吃好的,吃贵的。但是有一点,切勿惊扰了百姓,否则,纵然你们有天大的功劳,咱家也救不了你们。” 皇帝是什么性格,魏忠贤现在也摸透了,只要爪子干净,不欺瞒皇帝,不做祸害百姓的事儿,那就能舒舒服服的活着。 若是… 那菜市口上的几十条亡魂,就是下场。 老八领命而去。 魏忠贤小心将口供收好,对外面喊道:“来人,备马,咱家要进宫见皇帝。” 乾清宫。 朱由检正在看奏折,是李国普从河南送来的。河南的灾情比预想的要严重的多,全境九个府六十几个县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波及,其中尤以洛阳、归德、开封等地受灾最为严重,根据各府报上来的统计数据,洪水退去后,失踪的百姓近三万七千余人,直接或间接受灾的百姓已接近九十二万,这个数字仍然还在增加,各处都能看到淹死或者饿死人的尸体,场面十分惨烈。 李国普要求。 首先。 朝廷尽快筹措粮食运往河南,现在各府的存粮都不多,有些县的百姓因为饥饿,已经出现了易子而食的惨剧,若是不赶紧发粮赈灾,怕是会闹出民变。 其次。 河南需要大量预防瘟疫的专家,毕竟,古代的医疗条件落后,若是那些尸体腐败后爆发传染病,那后果不堪设想。 看着上面触目惊心的数据,朱由检沉默了,他想做一个好皇帝,想带着大明的百姓过上好日子,可怎么就这么难呢? 现在。 无数大小商人都跟苍蝇见了屎一样,开始大肆囤积粮食,导致市面上粮食奇缺,已经到了不得不解决的时候了。 朱由检本想着在拖一拖,等那些商人们把粮食运进来,在一把抄了,可现在看来,这个法子行不通了。 “主子,魏忠贤求见。”王承恩进来禀告道。 正好。 朱由检本来也要找他,他自己倒是先过来了。 第50章 趟风冒雪抄家忙 魏忠贤进来后,大礼参拜后,将奏折递了上去,恭声道:“主子,成国公和定国公的事儿发了,底下人已经掌握了足够的证据,接下来该如何,请主子示下。” “唔。”接过奏折翻看了一眼,朱由检冷笑着说道:“真是瞌睡的时候有人送来了枕头,魏忠贤,不用再等了,待各处准备好后,即刻收网,所有抄得的粮食留一部分补给京城的四个仓库,其余粮食全部运往河南。” “为了避免有人从中抽条,稍晚些你往河南跑一趟,务必亲手将这些粮食交到李国普的手上,能做到嘛?” 魏忠贤躬身叩首:“主子交代的事儿,奴婢一定不折不扣的办好,运往河南的粮食若是少了,奴婢愿提头来见。” “嗯,很好。”朱由检很满意这个态度,魏忠贤除了贪权恋位以外,倒是没有什么太大的毛病,光办事儿效率这一块儿,就能拉其余的大臣好几条街,养狗就得有这样的,听话,能干,急眼了还咬人。 “你快去安排。” “晋商的事情牵涉颇多,朕唯恐有军方高层牵涉其中,已命山海关总兵赵率教,大同总兵吴三桂,张家口总兵侯世禄派人配合你行动,任务完成后他们会随你一同押解着粮草赶往河南。” “切记。” ”务必尽快把那些挨千刀的狗东西缉拿归案,河南等着他们的粮食救命呢。” “奴婢遵旨。” 出了乾清宫,魏忠贤一溜烟回到了东厂,他叫来几个心腹,吩咐道:“八子,你辛苦一下在跑一趟山西,咱家就一个要求,那就是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控制住山西的局势,到时候会有当地的驻军配合咱们行动,有问题吗?” 老八龇牙一笑:“没问题,我这就出发。” 魏忠贤嘱咐道:“切记,十万火急,多带些马,马跑死了不要紧,你们必须在明日傍晚前到达大同,将咱家的命令传达下去,沿途若是有人敢拦你,直接冲过去,砍杀了也不怕,所有罪责咱家一并承担,去。” “得令。” 老八也不废话,直接转身出了门儿,回到驻所后立马将手下召集了起来:“弟兄们,立功的机会又来了,这回是长途奔袭,都穿的厚实一点,多带些肉干儿,给你们一盏茶的时间准备,动作麻利点。” “得令。” 众人呼啸而散,借着这个时候,老八将老吴叫到了身边,安慰道:“别急,虽然你没有机会手刃仇人,但我保证,给罪魁祸首行刑的时候,由你亲自来。” “嗯。” 悲伤总是会被时间所淡化的,这几天的遭遇让老吴明白了许多,莫名的,他的心里除了仇恨以外,竟然还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责任感,很神奇。 稍顷。 一行数十人骑着快马奔出了衙门,简单辨别的方向以后,朝着大同的方向赶去。 这一路,老八他们快马加鞭,一刻都没敢停歇。 渴了。 就一个鹞子翻身,抓把雪丢进嘴里缓解一下。 饿了。 就拿出一块肉干含着,待稍微软一点后再囫囵个的吞进肚子里充饥。 一匹马跑不动了,他们毫不犹豫的将其换掉,被换下来的马儿就随意的丢在路边,谁捡到算谁的,算是某种福利。 翻过高山。 越过大河。 一路艰辛。 一路坎坷。 老八一行人于次日中午赶到了山西境内,并于傍晚时分进入了大同。 皮条胡同。 老拉家。 这里是东厂在大同境内的据点之一。 东厢房里。 老八坐在首位,在他四周围了一圈儿人,有贩夫走卒,老鸨娼妓,金皮彩挂,横革兰荣,各行各业五花八门,衣服种类多种多样,模样长相丑俊参半,就跟动物园开联欢会一样。 不过。 他们倒是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眼线,东厂安插在大同各处的眼线。 “大人,这有些獾子油,是兄弟们自己提炼的,您抹点?”一个乞丐打扮的线人递上了一个小瓷瓶,如是说着。 “谢啦,兄弟。”老八也不矫情,接过瓷瓶后打开盖子,倒了点獾子油在手心里,在满是冻疮的脸上随意涂抹了一下,然后将瓷瓶递给了身后的老吴,开口问道:“现在是什么情况,目标醒了没有?” 乞丐摇了摇头,道:“没有,或许是平日里骄奢淫逸的生活磨灭了他们的警惕性,咱们的兄弟一个都没暴露,只要您吩咐,大家立刻就能响应起来。” “嗯,很好!!!”老八点头,对众人拱了拱手,道:“诸位兄弟辛苦了,督主那边有吩咐,这次任务完成后准大家休沐一段时间,稍后自会有赏赐下来。” “眼下正是紧要关头,大家要齐心协力,办好这次差事。” “废话不多说,赶紧回去补觉,今晚子时开始行动,张跃,你拿着我的腰牌去军营找吴将军,让他派人来相助,就这样,散了。” “遵命。” 众人躬身行礼,出门的时候,仿佛换了一个人一般,整个气势都弱了下去。 乞丐满脸凄苦。 老鸨面带笑容。 妓女水性杨花。 商人奸笑连连。 什么是专业?这就叫专业。 老八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对手下人说道:“天色还早,老拉,你带人去买些简单的吃食过来,切记,一定要低调,不要走漏了风声。” 老拉领命而去,没一会买回了饭菜,无外乎烧饼、羊肉汤等简单的吃食,众人吃饱喝足后,直接躺在炕上抵足而眠,很快,屋子里就传出震天般的鼾声,这一路,他们实在太累了。 王家大院。 花厅内。 王登库正陪着家人吃饭,他为人抠抠索索,这一点不止是对外人,对自己人更是如此。 “娘,这饭扎嘴,我想吃细粮,吃细粮。”王登库的小儿子哭着说道。 “啪。” 王登库直接一巴掌扇过去,喝道:“这年头有口饱饭吃就不错了,你哪来的这么多牢骚话?” “你这人真是的,跟孩子较什么劲啊?”大夫人伸手将小儿子拽到了怀里,安慰了几句后,对旁边伺候的丫鬟说道;“去,带少爷去伙房里找些锅巴吃吃,那是细粮。” “是。” 丫鬟牵着小少爷走了。 大夫人瞪了一眼王登库,没好气的道:“老爷,现在咱家可不穷啊,库房里的银子怕是都发霉了?你咋就这么忍心,天天让我们娘们吃糠咽菜的。” “闭嘴,都是你惯得!”王登库夹起泡在盐水里的铁钉,放在嘴里咂摸咂摸滋味,又抿了一口酒,不由感叹道:“咱是穷怕了啊,你瞅瞅这些饭菜,在小时候我做梦都不敢吃这么好,知足。” “呵,你就抠,等死的时候,看你能带走多少钱!!!!”大夫人冷笑一声,放下碗筷回卧室去了。 砰。 “什么话?” “你这是什么话?” 王登库想要掀桌子,却又心疼桌面上的那些饭菜和瓷器,只好衅衅作罢。 第51章 铁公鸡一毛不拔 深夜。 子时。 忙碌了一天的人们已经进入了梦乡,远处传来几声野狗的狂吠,打破了静谧的夜空。 王家大院外。 近百人隐藏在房屋和树木的阴影里,张跃看了一眼硕高的墙头,朝身后一挥手,立刻就有两名番子出列,他们退后几步,借着助跑的力量麻利的爬上了墙头,举目四望下,人影皆无。 “走。” 一人挥了挥手,从腰间拔出匕首叼在嘴里,随后跳下了墙头。 门房里。 值夜的两个下人已经睡熟了,他们倚靠在墙角,正发出低沉的鼾声。 交换了一下眼神,两个番子已经选好了目标,蹑手蹑脚的摸了过去。 “唔…” 挣扎的声音没过多久就消失了,两个下人已经倒在了血泊中,其中一名番子蹲在门房处警戒,另一人将匕首别在腰间,用力将门栓推了上去。 嘎吱吱。 大门开启。 近百名大同卫的士兵鱼贯而入,眯着眼睛看了下周围的环境,老八命令道:“张跃,你带着一队控制两边厢房,二队随我直扑内宅,但有反抗者格杀勿论。” “是。” 张跃领着人,蹑手蹑脚的来到了东厢房外,他用手指沾了点唾液在窗户纸上揉搓了两下,窗户纸上立刻多了个洞,借着月光朝屋里看去,隐约能看到炕上躺着几个人,睡得跟死猪一样,呼噜打的震天响。 掏出特制的迷魂香,张跃猛的吸了口气,然后将竹管的另一头顺着窗户上的小洞怼了进去。 没多久。 屋子里的鼾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等了一会儿,确定没有危险了,张跃推开门走了进去。 房间里很乱,地上乱七八糟的摆满了臭鞋,隐约还有一股子酒气。 “大人,该怎么办?” 有人问道。 张跃冷笑:“留着他们也没用,动手。” 咔嚓。 噗嗤。 手起刀落。 鲜血横飞。 圆滚滚的脑袋掉在地上咕噜噜的转着,从此,这个世界上多了十几个亡魂。 内宅。 老八直接带人闯了进去,密集的脚步声惊醒了熟睡的人们,他们睡眼惺忪的打开门,还没看清门外是谁,就被乱刀砍死了。 上了岁数以后,王登库的睡眠质量差了许多,听到外面闹哄哄的,他顿时怒了,喝道:“搞什么飞机?还有没有点规矩了?” 砰。 一阵巨响,精雕细琢的房门被人一脚踹飞了,王登库瞪大了眼睛:“门,那可是上好的黄花梨啊!谁特么在外面?滚进来。” “我!”老八拎着一把沾满了血的长刀,从阴影里走了出来,身旁的人立刻点燃了火把。 “你是何人?”王登库皱着眉头问道。 “名字不过代号罢了。”借着火把的光亮,老八用长刀轻轻修剪着指甲,良久才说道:“王登库,听说你家资颇丰,我这些兄弟翻了半天都没找到,藏哪去了?” “嘿,若是这么轻易的被你们找到了,那老子以后还怎么混?”心中腹诽了几句,王登库强撑着笑脸,道:“这话是哪个孙子说的?让我知道了我非撕烂了他的嘴不行。” “兄弟。” “我手里的现钱都投到生意上去,兜里还有十…哦不,五两银子,你先拿去带兄弟们吃点好的,要是还不够,东仓房里还有几百斤黍子,不嫌弃的话你全都搬走。” 啪。 老八一巴掌将王登库扇了个趔趄,冷笑道:“早听说你是只铁公鸡,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我时间有限,就不和你废话了。” 说罢。 转身便走。 王登库长舒了一口气,紧追两步道:“别啊兄弟,鄙人这辈子最喜欢结交朋友,这点钱不多,但终归是点心意,拿着拿着,就当给孩子…哎?”走了几步,他忽然发现自己动不了了,低头一看,腿是悬空的,往左右一瞅,两个番子架着自己,他有点害怕,忙问道:“干嘛?” 几人合力将其绑在了一棵槐树上,老八朝老吴努了努嘴,道:“敢来吗?” 老吴犹豫了一下,咬牙道:“有什么不敢?说,咋闹。” 老八一笑,生死难料。 两个番子兴高采烈的从仓房里跑了出来,黑暗之中隐约能看到他们手中好似拎着什么东西,一摇一晃的,不时发出一阵吱吱吱的声音。 “卧槽,家里怎么有这么大的耗子?我家的粮食呦,可倒了血霉啦,天老爷哎?你快睁睁眼,劈死这群遭大瘟的畜生!”死到临头了,王登库仍然在想着自己兜里的那三瓜俩枣,不可谓不可悲。 老吴一指堂屋内佛像前的贡品,笑的直跺脚丫子:“就你这个逼样还希望天老爷保佑你啊?柳条子当香烧,上泥捏的贡品,真的,老子活了这么多年,属你最攒劲。” “哼,你懂什么?人家这叫特殊爱好。”老八接过两只耗子,笑眯眯的上前,对王登库说道:“我说,大公鸡,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我呸。”王登库一口老痰直接呼在了老八的脸上,他冷笑着说道:“真拿自己当回事了?实话告诉你,老爷的妹夫是大同知府同知,若是动了我,当心诸你们九族。” 呵。 呵。 老八抹掉脸上的污物,笑容更加灿烂了,他命人找了把太师椅,将太师椅中间的位置掏空以后,将王登库肚子朝下重新绑了上去。 有人找来了铜盆、木炭,老八用手扇着风,朝王登库龇牙笑道:“王老爷,咱们今天来点特别的。” “嗯?” “大胆狂徒,你要是敢动我,我保证,让你全家不得好死!” 王登库的情绪就跟小孩一样,来的快去的也快,见骂人没用,他转头就服软了:“爹,你是我亲爹,快放了儿子。” “老鼠啊老鼠,你莫要怪我,要怪啊,你就怪面前这只铁公鸡,谁让他不配合咱爷们工作呢!”老八朝老鼠嘟囔了几句,猛地转头,眼中凶光大盛:“王老爷,你说,是你的肚皮厚,还是这小玩意的牙齿利呢?” “你…你想干什么?” 第52章 小小鼠儿有大用 “干什么?” “待会你就知道了。” 老八神秘一笑,将两只耗子丢进铜盆里后,将铜盆固定在了王登库的肚子上,立刻就有人端着火盆放在了铜盆的下方。 在火焰的衬托下,老八脸上的神情有些诡异,他看着惶惶不安的王登库,又问了一句:“现在咱们能聊聊吗?” “呸,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和我对话,识相的赶紧…哎呦…痒…”王登库只觉得肚皮上有毛茸茸的东西在探索,湿湿的,滑滑的,不知怎地,他心里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见他如此固执,老八不再多言,朝张跃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提着刀走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在火焰的炙烤下,铜盆的底部逐渐升温,关在里面的老鼠感受到了热度,不安的在铜盆里跑啊叫啊,一阵烧焦的味道在空气中蔓延开来。 “啊…” “快拿开…” “这个鬼东西在咬我!” 王登库忽然惨叫了起来,表情既痛苦又害怕,寒风之中赤身裸体的他,额头上竟然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没人搭理他。 老八从怀里掏出两个大白馒头,里面夹着些菜蔬和肉饼,自顾自的吃的香甜。 “给我一个。”老吴毫不客气的抢过来一个,一口咬掉大半,那叫一个香啊。 很快。 铜盆的底部就被烧红了,烫的里面的耗子吱吱哇哇惨叫连连,它们乱跑、乱叫、乱咬,在王登库的肚子上留下了一排排血淋淋的口子,鲜血落在铜盆上,间接的降低了铜盆里的温度。 两只耗子非常聪明,摸索了一阵后,它们很快就发现了这个情况,于是乎,它们开始拼命撕咬着王登库的肚子,妄图从那里寻找突破口,逃出生天。 “啊…” “爹。” “我叫你们亲爹…” “快放了我…疼啊…我快疼死了…” 王登库满头大汗的惨叫着,叫声在黑夜之中传出了好远,吓得围观的野狗捂着肚子,夹着尾巴跑了。 “快说,钱被你藏哪去了?”老八咽下最后一口吃的,暴喝道。 “不…不知道…我没钱!杀了我也没用!”王登库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惨叫声愈来愈大,他盼着有人听到惨叫声后,报官府来救自己。 可惜。 眼下的大同知府衙门里也不太平。 三百多名大同驻军已经将府衙团团包围,半晌,里面才出来人进行交涉。 同知王友良迈着官步,大摇大摆的走出来质问道:“你们是什么人?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敢来这里胡闹,信不信本官办你们个造反的罪名?” “你是何人?”孙成反问。 王友良摸索着胡子,居高临下的说道:“本官乃大同府同知,正五品,你要如何?” “找的就是你!”孙成龇牙一笑,几个军士立刻冲了上去,想要抓住王友良。 王友良大惊失色,慌忙后退的同时,对旁边的衙役喊道:“快,快帮忙。” 可惜。 没人理他这个茬。 莫说对面是朝廷的军队,就算是普通百姓打上门来了,衙役们也不会插手的。 无他。 这个王友良仗着家里有钱,结交了不少达官显贵,连知府都得让他三分。 因此。 王友良在衙门里横行霸道惯了,他说一,没人敢说二,否则就会遭到谩骂甚至毒打,大家对他十分不满。 “你们…你们凭什么抓我?”王友良趁着挣扎的空隙,出声喊道。 “凭什么?”孙成从怀里掏出一卷明黄色的绸子,高举过头顶,冷笑道:“奉陛下旨意,王友良为官不正,贪污索贿,利用职权之便为亲属大开绿灯,致使朝廷蒙受了巨大的损失,着就地处决,剥皮实草悬于府衙外面,以儆效尤。” “啊?不要啊!”王友良惊呆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惊呼道:“冤枉,陛下,臣冤枉啊!” “冤不冤枉你说的不算,来呀,送王大人上路。”孙成一挥手叫来两个手下,吩咐道:“小心点,别把皮剥坏了。” 说完。 孙成转身进了衙门里,大同知府高振匆匆忙忙的从后衙迎了出来。 “见过大人!” “嗯。”孙成哼了一声,也不废话,直接道:“大同知府驭下不严,尸位素餐,本应重重责罚,但念起老迈,特赦其罪,现削职为民,追缴历年来俸禄。” 高振本来就老了,听了这话差点没一屁股坐到地上,喊着眼泪道:“臣…领旨…谢恩!” 另一边。 两个士兵已经挖好了一人高的坑,将王友良跟种菜一样埋进了地里。 王友良的嘴被堵着无法言语,他只能唔唔唔的叫唤,用眼神恳求士兵们放过自己。 可是。 谁在乎呢? 众衙役幸灾乐祸的在旁边看着,有人甚至搬来了桌椅板凳,花生瓜子,一边看一边吃,那叫一个美。 有人升起了炭火,在炭火上架了个锅,随后在锅里丢了不少固态的水银。 高温之下,水银很快就融化了,白色的液体发出一阵阵刺鼻的味道,熏得人直想吐。 两个负责行刑的番子用特质的绸子堵住了嘴,然后一人端着装有水银的锅,一人拿着鹰嘴刀朝着王友良走了过来。 “嗯…嗯嗯…哦哦哦…” 王友良快被吓死了,他剧烈的挣扎着,哀嚎着,却无济于事。 番子甲粗暴的按住王友良的脑袋,手里的剃刀刷拉拉的上下翻飞,没一会就把好好的脑袋剃成了地中海。 “忍着点,很快就好哦。”番子乙龇牙笑着,不待王友良反应过来,鹰嘴刀猛的割了下去。 “唔…” 剧烈的疼痛让王友良快崩溃了,他被种在地里,只能唔唔唔的叫着。 很快。 一个十字形的口子出现在了王友良的头顶,凉飕飕、麻酥酥的,鲜血顺着王友良的脑袋流了下来,看上去极为恐怖。 养尊处优的家伙,哪受过这种罪啊,可惜没有麻药,要不然王友良绝对花重金给自己打满。 他却不知道,这仅仅是开胃小菜,更恐怖、痛苦的事情还在后面呢。 剥皮实草。 可不是闹着玩的! 第53章 你看那金银满山 “别动…” “老子让你特么别动!!!” 王友良的不配合让番子乙很是恼火,他举起拳头邦邦就是两拳:“再动老子锤死你!”说完,朝番子甲使了个眼色。 正所谓熟能生巧。 两人的配合堪称天衣无缝,一个人拽着王友良的脑袋,时不时邦邦就是两拳,一个人拿着葫芦瓢,全神贯注的往犯人的脑袋里灌入水银。 水银密度高,熔点低,接触到皮肉后就听唰拉一声后快速下沉,消失在了王友良的皮肤下。 “啊…” 凄厉的惨叫声在夜空之中传出很远,围观的衙役们看得脸色齐变,也不嗑瓜子了,捂着脑袋仓皇离去。 酷刑仍在继续。 期间。 王友良数次疼的昏迷了过去,没一会就又疼醒了,东厂的这种折磨人的手段,与森罗宝殿内的鬼差相比怕是也不遑多让。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小半锅水银很快就见了底,王友良的眼中已经流出了血泪,双目无神的仰望着天空,仿佛…在忏悔。 “好了。” “起来。” “你自由了!” 番子甲松动了王友良身边的土,随后和同伴站到了一旁。 呼呼呼。 被风一吹,王友良清醒了一些,听人说放自己走,他激动坏了,挣扎着就从土坑里往外爬。 爬啊…爬啊… 终于。 王友良用尽最后的力气从坑里爬了出来,他觉得身上凉飕飕的,下意识去看。 啊… 只见。 白皙的皮肤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血淋淋的皮肉,生生的暴露在空气之中。 王友良已经感受不到疼痛了,他的精神还算清醒,见到自己的惨状后吓得妈呀一声,转身撒丫子就想跑,可没跑几步,他脚下一软,一跟头栽了下去,脑袋碰到了一块尖锐的石头,只听噗的一声,嘎了。 “小心,小心些。” 番子甲小心翼翼的将完整的人皮从地里面抽了出来,均匀的涂抹了一层生石灰后,用特制的药水将其泡了起来。 相信。 用不了多久。 大同知府衙门就能收到东厂寄给他们的新年礼物,一张…完整的人皮… 王家大院。 王登库已经死了。 聪明的耗子咬破了他的肚子,摸索着从他的嘴里爬了出来。 老八满脸无奈的看着王登库的尸体,佩服的说道:“牛啊牛啊!兄弟,我活了半辈子,见过抠门的,没见过你这么抠门的,整个一舍命不舍财啊!”感叹的同时,他一指王登库的儿子,脸上带着狞笑,说道:“继续继续,我就不信,王家的人个个铜头铁骨。” 亲眼看着丈夫惨死的画面,大夫人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了,见几个番子又冲向自己儿子,她急忙拦住,哭嚎道:“你们…你们这群遭天杀的,心怎么这么狠啊…我…我知道银库在哪里…我带你们去…求你们…求你们别再杀人啦!!!!” “住手。” 老八挥手制止了手下,随后看着大夫人,做了个请的手势。 紧握着儿子的手,大夫人凄凄惨惨的朝后宅走去,穿过后宅,宅子后面是一片树林,树林中间是一大片高低不平的土丘,走近了才看明白,这特么竟然是一片坟地。 “拿自家后院当坟地,这王…卧槽!”老八仿佛想到了什么,眼神里满是钦佩之色。 在坟地里修银库,这特么哪是地球人能想出来的法子? 一路前行。 脚下偶尔泛起一片鬼火,幽绿微弱的火光在黑夜中显得有些诡异。 走了一阵,大夫人停下了脚步。 老八向前看去,面前是一个大坟包,最少有三米多高,坟前竖着一块光秃秃的无字碑。 也不知大夫人在哪按了一下,硕大的墓碑竟然朝旁边平移了半米,一个黑黝黝的洞口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里。 “就是这了。”大夫人面色凄惨的说道。 “去。”老八一使眼色,立刻就有两个胆大的番子拿着火把冲了过去。 顺着楼梯走下去,里面黑洞洞的,借着微弱的光亮能看出,前面是一个狭长的甬道,甬道的墙上各挂着数盏气死风灯,番子伸手点燃后,甬道里顿时亮了起来。 “头,前面有一道大铁门。”一个番子顺着洞口朝外面喊道。 老八将目光看向大夫人,大夫人哆哆嗦嗦的道:“钥匙…钥匙在…在老爷的脖子上挂着。” “老吴,你去看看。”老八的脸色有些不好看,有种被人耍了的感觉。 其实。 大夫人压根没想过骗他,看她目前的状态,已经到了近乎崩溃的边缘了。 也是。 大半夜被人从床上拽了起来,亲眼看着一群穷凶极恶的匪徒杀死了自己的丈夫,这一幕谁看了谁不麻? 稍倾。 老吴快步跑了回来,他的手里抓着一串钥匙,钥匙上面还沾着血,是谁的自然不言而喻。 “你去。” 老八一推大夫人,逼迫着她带着儿子率先进了甬道,随后一群人鱼贯而入,甬道里顿时拥挤了起来。 众人走了十几米,前方的视线豁然开朗,那是一片空地,左右各有两道大铁门,铁门上挂着粗大的锁链,锁链上挂着数把精致的锁头。 看了看手里的钥匙,又瞅了瞅面前的几十把锁,老吴麻了,忍不住骂道:“这个遭大瘟的,整这么多锁干什么?” “安全,老爷说,锁头越多,他就越安心。”大夫人颤抖着声音解释道。 “好!”老吴无奈的摇头,叫过两个番子,和他一起挨个试起了钥匙。 半小时后。 地面上的锁头和铁链堆得像小山一样,打开了最后一把锁,老吴累的腰都直不起来了,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的喘着粗气,显然累得不轻。 老八一阵无语,本想继续让大夫人探路,可她使出了吃奶的劲儿硬是没推开铁门,只能可怜巴巴的看着老八,眼中满是哀求。 “算了。”老八一咬牙,屏退了众人后,他用两只强壮的手臂分别抓住铁门两侧,就听他大喝一声“哇呀呀。”一阵刺耳的声音过后,铁门应声而开。 哇哦。 一瞬间。 珠光宝气。 金光乱闪。 大量的金银被随意堆放在仓库角落,有些已经发霉了,锈迹斑斑的,看得老八一阵心疼。 这… 特么才叫做金山? 望着面前堆积如山的金银,老八目瞪口呆的说道。 第54章 曹家猛将名变蛟 财帛动人心。 见到堆积如山的金银珠宝,在场人大多数的呼吸都急促了起来,尤其是配合东厂行动的地方卫所的军士们,他们活了半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钱,有些人甚至将手放在了佩刀上。 老八见状唰的抽出佩刀,遥指在场的众人,沉声道:“诸位兄弟,本官出京的时候,督主曾特意叮嘱,此番查抄的所有金银,务必全部解送入京,少一分都不行。” “奉劝诸位莫要自误。” “若是有人胆敢以下犯上,胡乱伸爪子,本官将血战到底,无论是谁,他将遭到督主甚至陛下的全力报复。” “是立功请赏,将来升个一官半职,拿干净钱回家过安心的日子。还是怀揣巨款,却只能整日苟延残喘的活着,做那被天下人嗤笑的罪人,诸位兄弟自己心里面掂量掂量。” 话音落下。 东厂的番子全部抽出了佩刀,和地方卫所的军士对峙到了一起。 局面一时间陷入了僵局,老八很后悔,他后悔带这群卫所士兵进来,更后悔这次带的自己少了。 “咳咳。” 忽然。 一个武官分开人群走了进来,看装扮应是地方卫所的一个百户,那百户轻咳一声,环视四周,喝道:“干什么?还有点规矩没有?莫非你们想落得和那王登库一般的下场吗?都退下!!!” 呼。 听到这话,众人清醒了过来,忙长舒一口气,掩饰自己的尴尬。 老八感激的看着武官,说道:“谢了兄弟,敢问尊姓大名?” 武官很年轻,约莫二十多岁,剑眉星目长相清秀,手中拿着一把丈八蛇矛,说话温声细语的,却带有一丝让人无法抗拒的音调,他看了眼手下满脸羞愧的士兵,满脸歉意的道:“大人,下官曹变蛟,现职聚山宝卫千户所总旗官,若是底下兄弟们有什么做的不到位的地方,您多体谅一二。” “实不相瞒。” “我们千户所已经有三个多月没有关响了,赶上水灾,附近几个省的粮食溢价厉害,大家…估计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 “堆积如山的金银放在面前,要说不动心那是假的,莫说他们,就连下官也差点把持不住呢。” “您大人有大量,可千万别责怪他们,弟兄们家里穷,就指着军营里发的那点玩意儿养活家小了,若是您治罪于他们,那…那是会饿死人的…还请大…” “别说了。”老八挥手打断了曹变蛟的话,沉思良久,道:“本官非无情之人,兄弟们跟着咱一路也辛苦了,张跃,从里面点出五千两银子,登记造册后分发与在场的众兄弟们。” “头…”张跃有些急了,私分查抄罪犯的家产,那可是重罪,无论是督主亦或者陛下,怕是都不会饶了他。 老八淡淡的笑着道:“无碍的,回京后本官自会去向督主请罪,所有罪责一并担之,你速去准备。” “这…” “快去!”老八为人忠正,待下宽容,在众人的心中有很强的信服力,见他发火了,张跃也不敢再废话,迈进银库清点了起来。 不多时。 一锭锭白花花的银子被拿了出来,一一分发到了在场诸多聚宝山卫所军士们的手中。 此番。 跟随老八来的军士近百人,五千两银子分下来,每人能分得近五十两银子,这对于他们来说,无异于一笔巨款。放在寻常百姓家里,足够一家人省吃俭用的花销两三年了。 看着手里白花花、沉甸甸的银子,军士们的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看老八的眼神也柔和了许多。 “曹大人,时间也不早了,要不您先带着兄弟们回了,剩下的交给我们就行了。”老八的话明面上是客气,实际上已经开始下逐客令了。 曹变蛟何尝不知道,老八这是不相信自己这些人,他苦笑一声,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回了,若是有事儿,派人到军营知会一声便是,弟兄们,撤了。” 呼啦啦。 一众聚宝山卫所的军士从人群里分离了出来,迈着整齐的步伐朝着外面走去。 看到曹变蛟一行人走远了,老八心中暗暗松了口气,单看他们走路的姿势和队列就知道,这群人绝不是善茬,若非是方才有那位年轻军官压着,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儿呢。 老八杀过不少人,见识过不少大阵仗,自然是不怕死的,但他知道,自己的任务不能出错,一旦出错了,那…真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因为这件事儿而殉葬。 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因为一些破铜烂铁死在自己人手里,那算怎么回事儿?他么死的憋屈。 调整了心态,老八看着劫后余生的众兄弟,笑了:“老拉,你对这边比较熟,赶紧回去,明早多找些兄弟过来,这些玩意儿咱们自己可运不走。” “老吴。” “瞅瞅你那死出,看来回头必须得给你开点小灶了,赶紧起来,别特么喘了,等老拉走后你负责锁门。” “现在应该有寅时了,大家辛苦一下,待会分成两组轮流值班,待天亮后,咱们的人把这些玩意儿都运出去后,在安排大家休息。” “遵命。” 众人躬身领命。 将老拉送走后,老吴强忍着发酸的胳膊,满脸幽怨的锁上了门。 那酸爽… 张家口。 范家大院。 金鸡拂晓。 熟睡的人们从梦中醒来,简单洗漱过后,他们纷纷为了生活奔波了起来。 王二是庄上的闲人,平日里靠给范家跑腿,换来些吃食度日。 今天。 他如往常一样在范家大院附近晃荡,若是遇到范家小公子那可就发达了。 因为。 范家小公子天生智障,虽不愁吃穿,却一辈子只有三岁孩童的心性,谁和他玩,让他开心,就能从他那里换来一笔不菲的赏钱。 拍马屁这事儿王二特别在行,可以说现在已经成为了他的职业,毕竟,不付出劳动,只动动嘴皮子就能来钱,这活硬是要得。 而范家呢,虽然家资巨富,却苦于子嗣单薄,范永斗对自己这个小儿子爱得不得了,但凡孩子提出要求,那是无可无不可,统统答应。 对于王二总骗自家孩子钱的这件事儿范永斗早就知道了,不过无所谓,只要自家孩子高兴,花十倍的钱都知道。 范家有钱,不是一般的有钱,他们除了走私粮食、布帛、盐以外,还靠着朝中的关系做些军火生意,家里的钱可多了,花不完,根本花不完。 第55章 国普堵门骂璐王 “怎么还没来?”王二捂着饥肠辘辘的肚子,望眼欲穿的看着范府大门,心中很是纳闷。 往常的这个时候,范家小公子早就领着仆人,来庄子外的小树林里,教百灵鸟唱曲了。 等了一会,王二终于忍不住了,他步履蹒跚的朝范家大院走,幻想着能在路上碰到小公子,自己再上去跪舔一番,那今天的伙食就有着落了。 可惜。 直至走到范府门前,不说小公子,王二连个范府的鬼影子都没见,这就更奇怪了。 范家家大业大,伺候的仆人、丫鬟、老妈子多达数十人,这些人负责范家族人的伙食和起居,每天天不亮就起床了,可今天…特喵的一个人都没有。 王二很纳闷,他朝朱红色的大门前凑了凑,发现院门虚掩着,于是他便顺门缝朝里面看去。 “啊!!!” “啊!!!!” 沉寂的清晨。 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在范家上空萦绕不断,王二跌跌撞撞的朝庄子外跑去,边跑还边喊:“杀人啦!救命!快来人啊!” 范家没了,这个后世盛极一时的八大皇商之首,在一夜之间被连根拔起,全族近百人无一生还,没有人知道是谁干的,当地的官府仿佛被下了封口令一般,除了来人收拾尸体以外,竟然连调查的环节都省略了。 有人说范家得罪了山上的土匪,那群凶狠的土匪趁着夜色摸进了庄子里,将范家灭门后,抢走了他家所有的财物。 也有人说范家的产业被朝中的贵人看中了,贵人使手段抢了范家的生意后将其灭口了。 更有甚者。 言之凿凿的说范永斗在外面偷人,结果被情敌找上门来,双方大战了三天三夜,最后同归于尽了。 总之。 人言可畏。 说啥的都有。 七天后。 山西、河北布政使司衙门联合发布了一条公告,公告被贴在城头上,立刻引起了人们的围观。 有识字的秀才清了清嗓子,在众人期盼的眼光中念道:“兹有范永斗、王登库、王大宇、王友良…等不法官民合计二百四十余人,通敌卖国、走私军需物品、囤积粮食、哄抬物价、勾结违法官员倒卖军火、私藏甲胄图谋造反等十余种罪名,天理昭昭,国法难容,现罪行已被查明,奉陛下旨意,此案所涉及的全部官民抄家,灭三族,所有田产、庄子、商铺、银两等全部收归国有。” “凡有冤屈者,三日内,可自去山西、河北承宣布政使司衙门报备,若查明属实,有冤的伸冤,缺钱的补钱,过期不候。” “卧槽。” “真的假的?” “咱不是说仇富,这些年来,山西的商人是越来越过分了,他们在强大的保护伞的支持下,隔三差五的就哄抬物价、囤积重要物资,可把咱们这群苦哈哈坑惨了。” “可不,前年山西大旱,朝廷派人下来赈灾,结果范家和官府沆瀣一气,将朝廷拨下来的赈灾粮食掉了包,不知有多少人因为吃了麦麸子和发了霉的粮食死了,这群挨千刀的,该!” “说的是,前些年,王大宇用三亩下等田强行换走了我家的三亩水田,这口气我一直咽不下去,现在好了,这群畜生和他们背后的保护伞都完蛋了,父老乡亲们,还等什么呢?走啊!布政使司衙门,伸冤告状去!” “走!” “同去同去。” 百姓们成群,勾肩搭背,兴高采烈的走了,多年来如鲠在喉的祸害终于被清楚了,不知怎地,大家竟然觉得空气都香甜了许多。 花开两朵。 各表一枝。 这七天来,无数的粮食、物资、金银珠宝被集中到了一处,接天蔽日的车队在大同卫的军士护送,锦衣卫的力士看管下,分两路朝着京城和河南的方向赶去。 河南。 卫辉府。 李国普站在一处高大巍峨的王府门前,叉着腰破口大骂道: “朱常淓,你这个混蛋,有种的给本官出来!” “身为超品亲王,皇室宗亲,你竟敢纵兵抢夺朝廷赈灾的粮食,然后私下里倒卖给他人大发横财,好大的胆子!” “你可知道,百姓们苦啊!几十万百姓流离失所,无数人在一瞬间失去了家园和亲人,大家等啊,盼啊,好不容易战胜了滔天的洪水,迎来了黎明前的曙光,看到了朝廷运来的赈灾粮食,你…你怎…你怎么这么忍心,将它们都抢了去啊!” “你出来看看,就在璐王府不远的地方,十几具孩子的尸体正躺在那,用充满怨恨的眼神看着你呢!璐王!!!朱常淓!!!你给老夫出来!!!!” 嘎吱。 璐王府朱红色的大门朝两边打开,几十名顶盔带甲的护军从里面跑了出来,为首一人正是穿着四爪衮龙袍的璐王,朱常淓。 朱常淓在众人的护卫下,来到了李国普面前,他打量着李国普,不由皱起了眉头。 这死老头是谁啊,敢在老子门前大喊大叫的,不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嘛? 也难怪。 自从李国普到达河南后,整日往堤坝上跑,今天带人东边堵缺口,明天率众西边筑河堤,没日没夜的在河岸上奔波,渴了就喝一口黄泥汤子,饿了就随便找点东西充饥,官服被划破了,他就和老乡借了件汗衫短打穿,除了有些威势以外,就跟寻常百姓没什么区别。 “你是何人?为何在本王的门前出言不逊?”见围观的人颇多,朱常淓不想将事情闹大,只好强压着火气上前问道。 李国普有些激动,剧烈咳嗽了两声后,沉声道:“璐王,老夫李国普,内阁次辅,奉陛下旨意巡视河南灾情,本官问你,为何抢夺赈灾的粮食?” “啊?本王没有,你别污蔑我!”朱常淓的表情很夸张,他转头看向手下的护卫,问道:“是你?你?还是你?” 众护卫齐齐摇头,眼中充满了戏谑的笑容。 “你…”李国普气急,大声骂道:“身为亲王,在患难之际非但不施以援手,反而趁机大发国难财,纵兵抢夺赈灾物资,你是何居心?想造反吗?” 造反? 这个大帽子朱常淓可不敢接,他阴沉着脸,道:“李大人,本王大人有大量,你若是现在离开,本王可以既往不咎,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什么都没发生过?”李国普吐沫横飞的喷着,一行浊泪顺着眼眶流了下来,他一指不远处的河堤,哽咽道:“十几个活泼可爱的孩子就饿死在了本官面前,你让本官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卫辉知府薛大人、同知孙大人、汲县县令姚大人、主簿唐小哥并治下子民共七千三百五十二人,为了修护堤坝累死、淹死在了本官的面前,你让本官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卫辉府三十七万百姓受灾,无数的房屋、农田被冲毁,他们饿的吃树皮、草根,有人家已经上演了易子而食的戏码,你让本官…你让本官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你这个畜生!” “本官今天…” “够了。”眼见李国普越说越激动,都快骂娘了,朱常淓的脸色阴沉到了极点,喝道:“来人,给本王将这无礼的老东西砍了。” 第56章 亲王拿炮轰大臣 璐王。 明穆宗朱载垕的孙子,他父亲深受穆宗宠爱,就藩时光金银珠宝就拉了五百多艘大船,这还不算穆宗赐下的土地、田产,当年光修建璐王府,朝廷就花了白银一百多万两,其受宠之程度,盖历代亲王之最。 作为朱翊镠的儿子,朱常淓自然也不遑多让,万历皇帝一口气在山西、山东、河南等地划分了四万倾土地给他作为私产,四万倾是什么概念?一顷就是一百亩地,四万顷则是四百万亩,按照明朝亩产粮食200-300斤来算,路王府一年光粮食收入就有一千两百万担,十二亿斤,天呐,这是一个多么恐怖的数字,按照一个百姓每年吃两千斤粮食来计算,璐王府一年的粮食产值就能养活六十万百姓,这…就离谱…这还不算王府的其他进项呢。 有皇帝宠爱,历任璐王都飘的很,第一代璐王的陵墓与帝陵比肩,朱常淓的生活更是靡费,每日光吃饭、玩耍就要花掉几千两银子,那叫一个纸醉金迷、夜夜笙歌。 孩子被惯坏了,何时受到过这般的侮辱?挥手一指李国普,朱常淓咬牙切齿的道:“来人,这老东西跟本王出言不逊,给本王弄死他!” “王爷…这…”护卫统领不是傻子,眼前这个老逼登若是寻常百姓杀也就杀了,可他是内阁辅臣,代天子巡狩河南的钦差大人,若是将他砍了,自家王爷可能没事儿,可自己呢?恐怕九族都不够陛下砍? 见护卫统领在犹豫,璐王怒了,猛地一脚踹了过来:“还愣着干什么?本王的话不管用了是不?信不信本王灭你全家?” “嘶…”护卫统领倒吸了一口凉气,自家王爷什么德行他最是清楚了,别看他嘻嘻哈哈的,那发起火来,就没他不敢干的事儿!权衡利弊后,侍卫统领一咬牙,抽出宝刀朝着李国普走了过来:“大人,可别怪我,都是王爷的主意。” “你想干什么?” “乡亲们,老大人为了咱们这些苦哈哈不惜得罪了璐王,现在璐王殿下要杀他,你们答不答应?” “不答应!不答应!!!” 群情激愤。 无数愤怒的百姓冲了上来,远日有冤,近日有仇,人们空前的团结在了李国普身边,手里拿着各式“武器”,大喊着誓死扞卫李国普。 李国普这个感动啊,但他怎舍得让百姓们为了他以身冒险呢?挤出了人群,他朝朱常淓勾了勾手指,冷笑道:“本官乃二品朝廷命官,莫说你是亲王,纵然是陛下要要杀本官也要找到充足的证据,来,砍,朝这里砍!不砍你都不算站着撒尿的!” 朱常淓大怒:“砍,给本王砍死这个老逼登,谁拦着就砍谁,出了事儿算我的!” “遵命。” 护卫统领一挥手,璐王府的护军纷纷抽出了腰间的佩刀,狞笑着朝李国普等人围了上来。 “保护大人!” “大人快走,我们帮您垫后!” “列阵。” 负责安保工作的锦衣卫全都抽出了刀,脸上全是悍不畏死的表情。 各地州府跟随李国普赈灾的衙役捕快犹豫了一下,随后面露坚定之色,也拔出了腰间的佩刀,和王府护卫对峙了起来。 四面八方的群众手挽着手,肩并着肩,和李国普站到了一起。 这些天来李国普所做的一切都被他们看在了眼里,大家由衷的敬佩这位花蛤之年的老大人。 身为钦差。 李国普本可以稳坐中军帐遥控指挥,可他偏不,都这把年纪了,还和百姓们一起冲上堤坝,与洪水作斗争,吃的喝的住的和大家都一样,这么好的官,所有人都佩服他、拥护他,现在老大人为了他们这些泥腿子和璐王起了冲突,朱常淓想要老大人的命,他们绝不会答应。 “别管这些臭要饭的,谁敢拦着通通给本王剁了,来一个剁一个,来两个砍一双,本王倒是想看看,他们是真不怕死还是假不怕死。”朱常淓怒吼道。 “滚开。”护卫统领的刀已经举了起来。 “死战!!!” 锦衣卫的兄弟目光如炬,齐声喝道。 “死战!!!” 州府衙门的捕快衙役附和道。 “死战!” “死战!!” “死战!!!” 百姓们用血肉之躯将李国普护在了中间,这一刻,人们的心紧紧团结到了一起,李国普也很激动,他冲在百姓的前面,大声喝道:“璐王,你若是敢动百姓们一根头发,本官发誓,定让你血债血偿。” 璐王听了哈哈大笑,态度十分嚣张的道:“本王乃穆宗子嗣,且深受先帝爷的喜爱,莫说动你们头发,纵然全都宰了又能如何?李国普,醒醒,这天下姓朱,而我朱常淓则是这里的主宰。现在,本王再给你一次机会,马上领着这群贱民给本王磕头赔罪,然后哪来的滚回哪去,本王绝不追究,如何?” “大胆…” “莫要动手。”李国普拉住身旁已经红了眼的锦衣卫力士,沉声道:“下官冒犯了璐王殿下,磕头赔罪实属应该,不过在这之前,殿下能不能把“借走”的赈灾粮食还给下官?百姓们还等着粮食救命呢。” “我呸,你这个狗东西,给脸不要脸是?”璐王大怒,大手一挥:“全都杀了,尸体扔黄河里去。” 他并不傻。 若是明目张胆的杀死朝廷大员,别说是他,就算皇帝的亲儿子也逃脱不了法律的制裁。 扔到黄河里就不一样了,璐王有很多种理由解释李国普的死因,比如失足落水啊,见义勇为勇救落水老人啊等等。 得到命令。 护卫统领带着人朝李国普冲了过来,手中的宝刀被舞的虎虎生风,闪烁着寒光当头劈下。 锦衣卫的人毫不示弱,有人大喝一声持刀迎了上去,两人瞬间战成了一团,无数的百姓在被逼无奈之下加入了战团,场上的形势很快就发生了变化,在绝对人数优势的前提下,璐王手下那些强悍的护卫被揍的连连后退,毫无还手之力。 “大胆,真的,你们成功惹怒我了。”朱常淓冷笑,对家丁喝道:“去,把前些日子刚到的火器拿出来,今儿刚好拿这群贱民试试手。” 说罢。 王府大门洞开。 高大的门房里竟然推出了几门火炮,黑黝黝的炮筒子竟然直接对准了正前方,那些无辜的百姓们。 朱常淓举起了一只手,狞笑着喊道:“给本王开…” “混账东西,给老子住手!!!” 第57章 嚣张璐王遭暴打 “特么骂谁呢?”朱常淓转头怒斥,视线朝远处看去。 不远处的官道上,数十名骑士立于马上,在一名翩翩少年带领下朝璐王府狂奔而来。 待到近期,朱常淓认出了来人,他面色阴沉的问道:“周王,你方才在骂谁?” 朱恭枵翻身下马,朝朱常淓施了一礼:“见过王叔。” “还知道我是你王叔?”朱常淓的手都快戳到朱恭枵的鼻子上了,唾沫横飞的骂道:“身为王室成员,你竟敢辱骂王叔,该当何罪?” “我有什么罪?”朱恭枵梗着脖子问道:“本王带着大家在堤坝上抗洪的时候你在哪里?百姓们吃不饱肚子,啃树皮草根的时候你又在哪里?现在洪水退去了,安全了,你跑出来摆谱了是?” “璐王。” “您家坐拥数百万亩良田,手里随便漏出点来,就够治下的百姓度过灾荒年?干嘛要纵兵抢走朝廷拨下来的赈灾粮?莫非你真当祖训为儿戏吗?” “干你屁事?回家当你的贤王得了,本王的事儿轮得到你插嘴了?”朱常淓撇了撇嘴,眼中满是不屑。 明朝在河南分封了不少宗室王爷,其中最有名的便是璐王朱常淓、福王朱常洵这两位地主老财,另外还有诸如唐王朱聿健、崇王朱由樻、周王朱恭枵等。 其中。 最为得宠的自然是朱常淓、朱常洵这些叔王辈分的人,他们深受先帝爷喜爱,家产比其余王爷多出几倍、几十倍、甚至上百倍。 辈分高。 产业多。 朱常淓自然不会将那些小辈的王爷放在眼里,况且,他最看不上的,就是眼前的周王。 明朝实行养猪政策,将一个个皇室嫡亲分封到各地,给钱,给房子,给妹子,反正,只要不造反,随便他在封地里怎么折腾,这也就导致了,明末的藩王一点血性都没有,动辄就投降,在后来被满清诛杀了一大批人。 周王是个另类,他非但不贪图享乐,反而每日领着府上的护卫习武演兵、耕田劳作,对治下的百姓也不苛刻,遇到灾荒年还会拿老本出来救济大家,是远近闻名的贤王。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朱常淓烂屁眼儿的事做多了,自然看不惯朱恭枵的做法,因此虽为皇亲,两人之间却很少来往。 今日刚见面朱恭枵就敢对自己出言不逊,这样下去还得了?想到此处,朱常淓顿时火冒三丈,喝道:“你还敢跟本王提祖训?那祖训上还说,藩王无召见不得擅出领地呢,你为啥跑到本王的封地来了?识相点赶紧滚,要不然本王立刻将你锁了送到京里去!” “你敢!”朱恭枵打小习武,天性混不吝的性格,闻听此言顿时炸了,喝道:“朱常淓,你少在这娘们下崽子,血口喷人!” “以为本王跟你一样,眼看着百姓们生在水深火热之中,而无动于衷?” “蠢虫。” “本王以与你同宗为耻。” “少废话,本王再问你一遍,这粮食,你交还是不交?” 朱常淓冷笑:“交如何,不交你又如何?” 一指身后的百姓和李国普,朱恭枵道:“交,本王立刻劝钦差大人和百姓们离开,不交…那说不得本王要对你不客气了!” “你过来啊!来啊!本王乃穆宗血脉,今日倒想看看,你是怎么个不客气法!!!”朱常淓也是个死脑筋,这么多人看着,他不想着息事宁人,反而还一在的拱火,妥妥的脑残片吃多了。 “来就来!”朱恭枵猛地抽出佩刀,朝着朱常淓就冲了过来。 见周王来势汹汹,朱常淓的护卫统领一咬牙,将刀背对准了周王,躬身道:“下官职责所在,请殿下止步。” “滚你娘个球。”朱恭枵抬手就是一巴掌,将侍卫统领抽的跟陀螺一样,心中恼怒,他却不敢发火。 朱家人最是护短,谁敢朝他们递刀子?若是伤到了周王,那恐怕在场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会收到一张九族消消乐的限量卡片。 “啪!” “哎呦。” 没人敢拦着朱恭枵,他牛犊子一样的身影眨眼间来到了朱常淓跟前,上去就是一巴掌:“就你这样的还配当我王叔?我呸!你真给朱家的列祖列宗丢人!!!” “啪!” 又是一巴掌。 朱恭枵甩了甩胳膊,狞笑着问道:“本王问你,这粮食,你交还是不交?” 朱常淓没想到这混小子竟然真敢打自己,捂着肿胀的脸颊,他转头朝着侍卫们喝道:“你们…你们特么都是吃干饭的嘛?快…哎呦…快拦着他!” “得罪了殿下。” 十几个人一拥而上,将朱恭枵围在了中间,任由他怎么打骂都不动半分。 趁着这个机会。 朱常淓一溜烟跑进了府里,他恶狠狠的盯着人群里的朱恭枵,骂道:“小兔崽子,你敢打本王!你完了!肯定完了!本王要进京,请皇帝做主去!” 说罢。 朱红色的大门嘎吱吱的关闭了。 “滚开!”朱恭枵一把甩开围着自己的护卫,快步走到李国普面前,关心的问道:“老大人,您没事儿?” “无碍的!”李国普摇了摇头,看着周围眼巴巴的百姓,不由得叹了口气:“只是眼下,河南各府的存粮都不多了,本以为能指着朝廷的赈灾粮在挺一阵子,可现在…唉…不能再拖了,若是激起了民变,那…那老夫可就成了大明的罪人了!!!” 朱恭枵听了,沉思片刻,竟然推金山倒玉柱一般,转身跪在了近万百姓的面前,大声喊道:“父老乡亲们,本王朱恭枵,太祖爷世孙,本王知道,这次的水患让大家失去了亲人、家园,眼瞅着粮食也快断顿了,明明希望就在眼前,结果却被不肖子孙搞成了现在的样子,本王深感遗憾。” “恭枵在这里,替璐王给大家磕头赔罪了!” 说着。 他竟然认认真真的磕了三个响头。 李国普见状,不由得老泪盈眶,同样跪在了朱恭枵旁边,对百姓们说道:“乡亲们,大家不要急,不要慌,请大家相信朝廷,相信陛下,后续的粮食肯定很快就来了,大家忍一忍,行吗?老夫跪谢大家了!” 朱恭枵补充道:“请大家放心,本王即刻去信封在河南的诸位王叔、兄长,拿出粮食来解大家的燃眉之急,请大家一定要相信本王,相信老大人,谢谢大家啦!” 人群沉默了一会,不多时,一个老态龙钟、须发皆白的老人挤出人群,他用颤抖的手将二人搀扶了起来,转头对身后的百姓说道:“父老乡亲们,前些日子发大水,老夫慌乱之中跌入了滚滚黄汤之中,幸有老大人不顾性命之忧,将老夫从水里救了出来。” “你们看他。” “都这么一大把年纪了,每天带着青壮劳力在堤坝上抗洪,和大家吃在一起、睡在一起,这样的官,不多见了!!!” “老夫以为。” “人不能忘本,更不能寡恩。” “朝廷派这位老大人下来帮助我们,这证明,陛下的心中是有我们的!” “请大家忍一忍,壮劳力少吃一些,将粮食分给孩子、妇女先用,大家说好不好?” 沉默。 再次沉默。 良久。 人群爆发出震天的吼声:“好!好!好!” 爷爷转头看向李国普,两只苍老的手紧紧握在了一起,道:“老大人莫要着急,中原大地的百姓都很明事理,大家坚持坚持,老夫相信,眼前的困难,很快就会过去了。” 李国普泪目,再次朝百姓们一躬到地,哽咽着道:“感谢乡亲们信任老夫,老夫发誓,一定会和大家待在一起,直到…直到…呜呜呜…” 朱恭枵搀住了李国普,沉声道:“本王亦如此,诸位,先各自回临时安顿点,本王承诺,天黑之前,必让大家吃上热乎乎的稀饭!散了!” 第58章 易子而食悲剧生 “散了。” “走走。” “乡亲们,周王殿下和李大人是真心为了大家好,大家就不要裹乱了,都回各自的聚集点去,少活动,少说话,节省些体力。” “对对对,乡亲们,咱们河南人最是团结、懂得感恩了,老大人和殿下都这么说了,咱们要是在揪着不放那就是咱们的错了,撤了,都撤了,回去听信去!” 眨眼间。 人群呼啦呼啦往外走。 李国普松了口气,一屁股瘫软在了地上,后背整个都被冷汗浸透了。 这么多人要真是闹起来,一人一口唾沫就够璐王喝一壶的,纵然璐王千般不对,可若是百姓们伤了他,那皇室肯定不答应,到时候…自又是一番血雨腥风,这不是他想看到的。 “走。”朱恭枵将李国普搀了起来,沉声道:“咱们先去知府衙门落脚,您老人家千万保重身体,后续的事儿还需要您拿主意呢!” “走!” 李国普看了一眼璐王府,狠狠的带着人走了。 朱常淓此时正趴在门缝里往外面瞅呢,眼见百姓们退去了,他不由得松了口气,猛地一拳砸在门上,低声喝道:“等着,你们这群刁民,这事儿本王跟你们没完。” 卫辉知府衙门。 李国普坐在地上,他的面前拢着一堆火,时不时的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老大人,粮食还能坚持多久?”朱恭枵用棍子捅了捅火堆,火苗顿时旺了起来,热乎乎的气流上升后,众人的脸色好看了许多。 “唉。”李国普叹了口气,看了眼外面的天色,担忧的道:“不多了,人吃马嚼的,估计到明天傍晚咱们就断顿了,你瞅瞅,外面这天恐怕还得下雨,朝廷的粮食何时才能运来啊!” “别担心。”朱恭枵安慰了一句,转身对自己的护卫统领吩咐道:“回府上告诉夫人,开大库,将库里的布帛、药材、粮食、食盐,留下足够府上三天吃用的后,全部运过来交给李大人。” “老大人。” “本王是个粗人,这些细致活做不来,具体如何分配还得您来。” 李国普很是感动,他抓着周王的手,眼泪叭嚓的道:“殿下爱民如此,天下幸甚,百姓幸甚,待老夫回京时,必为殿下请功。” “粮食就不必运来卫辉了,老夫担心到时候璐王还要搞事情。” “本官这就派人随这位兄弟同去,到时候直接从王府启程,将救灾物资运往各处,殿下您意下如何?” “如此甚好。”朱恭枵点了点头,来到堂前摆好了笔墨,刷刷点点写了几封书信交给了护卫,叮嘱道:“快马将书信送至福王、唐王、赵王、崇王府上,恳请诸位叔伯兄弟马上发粮驰援,事情紧急耽误不得,你们分头行动,务必要在明日傍晚前将书信送到,听明白了嘛?” “遵命。” 护卫们常年和周王一起训练,对命令执行的特别彻底,将书信放好后快步朝门外跑去。 咔嚓。 雷声由远及近。 天上又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 看着外面阴恻恻的天空,李国普顾不得许多,顶着雨跑向了居民安置点。 安置点内。 一个小女孩守在爷爷身边,她的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米汤,哭着说道:“爷爷…您就吃一口…婉儿害怕…” 老爷子面容枯瘦、嘴唇青紫,已是出气多进气少了,他微微摇了摇头,道:“爷……爷爷不饿…婉儿吃…婉儿吃饱了爷爷…咳咳…爷爷就高兴!” “不…爷爷…再不吃饭您会死的…”听了爷爷的话,婉儿哇的就哭了出来。 这一幕。 恰巧被进来的李国普看到了,他焦急的吼道:“大夫,大夫呢?” 一名李国普从京城带出来的御医急匆匆的跑了过来,检查了一番后,无奈的摇了摇头。 “爷爷…” “爷爷你醒醒…婉儿害怕…您说过等好了要给婉儿讲故事呢…爷爷…您醒醒啊!” 婉儿哭的撕心裂肺的,手里的米汤摔在了地上,发出一声脆响,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的砸在了在场所有人的心上。 砰! 朱恭枵一拳砸在柱子上,眼睛上挂着一层水雾,他恨,恨这贼老天不长眼,更恨璐王见死不救。 “来人!” “随本王强闯璐王府!” 几十个护卫立刻集合了起来。 李国普颤颤巍巍的拽住了他,哀叹一声道:“别去了,看他的样子,是不可能拿出粮食来给百姓们了,殿下若是强闯难免会发生冲突,同室操戈…让天下人看笑话。” “可是…老大人…”朱恭枵忍不住了,哭嚎着道:“您瞅瞅,这才多大一会的功夫?一个人活生生的饿死在了本王面前,您…本王无能啊!”说完,他蹲在地上,将脑袋埋在臂弯处,呜呜哭了起来。 “罢了…罢了…” 李国普一瞬间更苍老了,他叫来负责临时营地的负责人,嘱咐道:“先将米汤优先给予老人、孩子和妇女,青壮年在…在挺挺…” “遵命。” 负责人快步往外走,刚一出门就撞到一个中年人,中年人抱着孩子,蹑手蹑脚的往外走。 “站住,下这么大雨,你要把孩子抱到哪去?现在大家的粮食本就不多,若是淋了雨,生了病可怎么办?”负责人厉声质问道。 中年人背影顿了顿,脚下却不停留,加紧步伐朝外面跑去。 不对。 负责人敏锐的察觉到了有蹊跷,立刻叫来军士上前拦住了中年人。 “你到底要…干…”负责人追上去,刚想接过中年人怀里的孩子,却发现…触手一阵冰凉…孩子…已经死了! “你…你想干什么?”看着面黄肌瘦的中年人,负责人的声音在颤抖,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中年人执拗的抱着孩子,怎么问都是不说话,只是不停的流着眼泪。 李国普跟了上来,他仿佛什么都清楚,颤抖着声音问道:“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中年人绷不住了,哇的哭了出来,上前给李国普磕了两个响头,哽咽着道:“老大人,您是好人,求求您让我去!我夫人刚生了孩子没多久,现在被饿的奶水都没了,若是在这样下去…哇…我也不想这样啊…可我大儿子已经死了…我不想…我不想夫人和小儿子在饿死啊…天老爷…你快睁开眼…” “好了!好了!”李国普使了个眼色,几个军士上前抢走了孩子,他这才安慰道:“都会过去的!都会过去的!我马上派人去给孩子找吃的!这样的事儿…莫要做了!有违人伦。” 负责人清楚老大人在说什么,他拱了拱手,带着一群人跑了出去。 第59章 忠贤雨夜送粮忙 半个时辰不到。 负责人一脸惊喜的从外面跑了回来,他的手里抱着一只母羊,身后的随从则拎着几只小羊羔。 “大人,大人,找到了!” 李国普正在安慰中年人,听到这话赶忙跑了出去,见到母羊,在往它的肚子上看了看,惊喜的道:“天呐,那些刚出生的孩子们有救了!快,快去,一定要照顾好它,最好的东西都留给它吃,挤出奶后煮沸,然后送到各处去。 “大人,要不小羊羔杀了…您好些日子没见过荤腥了,长此以往怕是身体吃不消,要不…给您补一补…”负责人担忧的说道。 李国普板起脸来,喝道:“什么道理!老夫还死不了!几只小羊羔能出几两肉,这么多人还不够塞牙缝的呢!” “这样。” “全都留着,你派几个士兵专门看着,千万照顾好了,母羊可是这些孩子们的救星呢。” “好!”负责人抱着母羊走了。 中年人走出来,噗通跪在了地上,哽咽道:“谢…谢谢大人!谢谢!” 这时。 朱恭枵牵着一个小女孩来到了李国普这边。 李国普见到小女孩,惊讶的问道:“殿下,这是?” 朱恭枵笑着说道:“这孩子怪可怜的,本王正好一直想要一个女儿,婉儿,以后你就是本王的女儿了,好嘛?” 婉儿懵懂的点了点头,她却不知道,这一刻,她的命运被彻底改变了。 二人在营地转了一圈,又赶到了堤坝前,看着滔滔不绝的河水,李国普担忧的道:“水又涨了不少,真让人无奈啊!” 朱恭枵叹了口气,看着乌云密布的天空,道:“希望…朝廷能尽快将物资运过来。” 另一边。 官路上。 数万人驱赶着各类车辆,朝河南的方向赶来。 为首之人面白无须、年岁半百,正是从京城抽身出来的魏忠贤。 站在一处土包处,魏忠贤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大声喊道:“大家加把劲,灾情刻不容缓,咱们早到一天,老百姓就少遭点罪,老少爷们们,再加把劲啊!等这件事儿完了,咱家一定奏请陛下,为你们请赏!” 嘿呦。 嘿呦。 秋天的雨水冰冷刺骨,民夫们喊着号子朝前面艰难的行进着。 路过一处水洼,运粮的马车一个轱辘忽然陷进了泥里,任凭赶车人怎么抽打,马车都半点动弹不得。 魏忠贤急了:“来两个人,再来两个人,哎呦,加把劲呀!” 十几个人冲过来,你拉马来我推车,折腾半天,结果白费力气。 “督主。” “要不将车上的粮食丢一部分?太沉了,大家弄不出来。” 一个番子上前道。 魏忠贤一脚将他踹了出去,骂道:“咱家向皇帝保证过,少一粒粮食咱家就要掉脑袋,不行,赶紧在加把劲,必须将车拽出来。” 说罢。 魏忠贤不顾泥泞的地面,跪在马儿旁边,商量道:“马儿啊马儿,加加油,在加把劲儿,算咱家求你了!” 说来也怪。 马儿听了,鼻子里喷出一杆子热气,嘶鸣间人力了起来,一股巨大的力道从它的身上传了出来,魏忠贤大喜,喝道:“快,快帮忙!” 经过不懈努力,马车终于脱险了,魏忠贤让人在地上铺了木头,后面的车队畅通无阻的开了过去。 雨还在下着,渐有愈来愈大的趋势,看着乌云笼罩下的夜幕,魏忠贤如热锅上的蚂蚁,焦急的不行。 君命如山。 接了这个差事,魏忠贤必须得做好,否则,若是因为运粮慢了导致河南闹起了民变,那…他有一万个脑袋都不够愤怒的皇帝砍得。 趟风冒雨。 日出日落。 三天后。 卫辉知府衙门。 朱恭枵坐在大堂上,脸色阴郁的能滴出水来,他的身边依靠着婉儿,婉儿睁着大大的眼睛,好奇的打量着堂上的陈设,很是新奇。 这时。 李国普风尘仆仆的从外面走了进来,他卷着裤腿,挽着袖子,身上、脸上挂满了黄泥,样子非常狼狈。 婉儿很懂事,她小跑着将一杯温水递给了李国普。甜甜的喊道:“李爷爷喝水。” 李国普微笑着接过来,手在衣服上蹭了蹭后对婉儿说道:“谢谢婉儿哦。” “不客气。”婉儿一笑,脸上有两个浅浅的酒窝,可爱极了。 喝完了水,李国普转头问道:“殿下,有消息了?” “嗯。”朱恭枵挪了下屁股,愤愤道:“唐王、崇王的物资已经在路上了,可…可福王、赵王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本王派人去催,他们却百般推辞,依我看,他们是不想支援咱们了。” “唉,这可怎么办?”李国普叹了口气,放下茶碗走了出去。 雨已经停了,久违的太阳从乌云后面露出了脑袋,将温热撒向了大地。 朱恭枵牵着婉儿走了出来,见天色不错,难得的笑了起来:“真好,这阳光照的人暖洋洋的。” 李国普点头:“是啊,是挺好!不过,美好的事物背后,总会有危机潜伏其中。” “殿下。” “老夫担心温度上升后,那些没有来得及捞出来的尸体会腐败、发臭,他们不光污染水源,还会滋生细菌、瘟疫,一旦爆发事情就更不可控了。” “现在粮食又吃的差不多了,咱们分头行动,你去找粮食,老夫带着人四处搜搜,顺便去水里捞一捞,唉,他们苦了一辈子了,总要落叶归根。” “好,老大人保重。”朱恭枵将婉儿交给随行的仆人后,骑着马带着一众护卫走了。 李国普打了水梳洗了一番后,叫来了从京城带来专治瘟疫的大夫们,开始着手研究灾后抗疫工作。 “大人,现在各地的尸体越来越多,土葬的法子显然已经行不动了,下关建议改土葬为火葬,这样既能防止地下水污染,还能有效的杀死病菌,一举两得。” “李大夫说的是,除此之外,下官还建议在居民点设立灭菌区域,引导百姓们勤洗澡,多喝开水,若是有烈酒就用烈酒消毒,若是没有烈酒,换下来的衣物在大锅里煮一煮也行。” “除此之外。” “大人应下严令,禁止百姓们食用仓鼠、田鼠、老鼠等等,并从各处征调针对跳蚤、鼠类动物的毒药,从根本上断绝病菌的载体,如此一来,河南无忧矣。” “好!好!好!”李国普抚掌轻笑,朝着诸位御医一躬到地,正色道:“诸位同僚不愧是医中翘楚,所说的话无一不是老成持重之言,都依你们,老夫这就下一道命令,令各地配合好诸位的行动。” “诸君。” “成败在此一举,还望大家齐心协力,打好这最后一场仗,将来回京后,老夫必在陛下面前为诸位请功。” “拜托了。” “我等当倾尽全力,请大人放心!”诸位太医同样正色回答。 就在这时。 异变突生。 第60章 冲击王府有伤亡 “大人,大人!”灾民安置点负责人脚步凌乱的从外面跑了进来,口中急呼:“不好了!不好了!” 李国普神色一紧,赶紧迎了出去,问道:“发生什么事儿了?” “三号安置点有人闹事,近万名百姓已经朝着璐王府赶去了。”负责人吞咽着唾沫,眼中满是惊恐。 百姓们没了退路后,他们空前的团结在了一起。万人拿着各类“武器”冲锋的场面,负责人这辈子都没见过。 “什么?”李国普大惊,跌跌撞撞的就朝外面跑,脚下没注意差点一个趔趄滚下台阶,堪堪稳住了身形后他喝道:“备马,快备马。” 璐王府。 朱常淓搂着一名年方二八的丫鬟,正在做着一些不可描述的事情。(此处已隐藏,点击评论解锁。) 正在关键时刻。 管家匆忙闯了进来。 三目相望。 丫鬟:o(╥﹏╥)o 管家:(??v?v?) 朱常淓大怒:“你特么有病啊?” 管家不舍得收回目光,讪笑着道:“王爷,不好了,那些刁民又围上来了。” “啥?”朱常淓愣了一下,忙问道:“周王和那个遭大瘟的老头来了没有?” “没见。”管家如是回答。 朱常淓松了口气,周王是宗室,老头是钦差,哪个他都不想得罪死了,可那些贱民没关系啊,他们一无靠山,二无兵刃,敢冲击自己的王府,那不是作死吗?想到这,朱常淓冷笑着吩咐道:“去,将火器推出去,谁敢闯王府,就给咱轰他娘的!” “这…”管家瞥了一眼朱常淓身上那白花花的一片,没有动弹。 “去嫩娘的!还不快去?”朱常淓大怒,抓起一个东西就砸了过去。 管家只觉得一阵香气扑鼻,抓过来后顺手揣进怀里,小跑着出去准备了。 “王爷…您…您怎么把我那东西扔了…”丫鬟羞赧的用手在朱常淓的胸前画着圈圈,喃喃道。 “什么?”朱常淓看了一眼,顿时明白了过来,大喝道:“你个王八犊子,赶紧给老子还回来。” 管家在门外嘿嘿一笑,逃命一般朝护卫们的住所跑去。 王府门外。 百姓们已经将璐王府团团围住,有人大声喝道:“豪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乡亲们,璐王不拿咱们大家当人,你们说,该怎么办?” “杀!杀!杀!” “爹死娘嫁人,个人顾个人,若不是璐王截走了朝廷拨给我们的粮食,我妻儿老小一大家子人,又怎会活生生的饿死在我面前?这笔账,今日必须血债血偿,干他娘的!” “干。” “冲啊!” “冲进璐王府,娘们是你们的,银子是你们的,粮食也是你们的,还等什么呢?” 有人蛊惑,自然有人顺从,他们不知从哪学来的方法,数十个人抱着滚木朝王府的朱红大门撞了上去。 轰隆。 巨大的反弹震得人虎口生疼,有人的耳朵里甚至渗出了血丝。 “再来。” 那人晃了晃脑袋,眼中凶光暴起:“老子就不信了,大家都两个肩膀抗一个肉球子,谁怕谁啊!” 咯吱。 这时。 朱红大门洞开。 两门火炮从里面伸了出来,黑黝黝的炮口对准了百姓,护卫统领大手一挥:“开炮!” “慢着。” “等等!” “炮下留人!” 可惜。 晚了。 轰隆声中,两门火炮喷出红色的火焰和黑色的烟尘,实心弹丸如同离玄的箭,旋转着砸向站在最前排的百姓们。 啊… 救命啊… 疼…疼死我了… 我的腿…我的腿…啊…救命啊…谁来救救我… 看着眼前的残肢断臂,方才还气势汹汹的百姓们顿时蔫了,七手八脚的将伤者拽到了后面。 李国普已经赶到了,看到面前的惨状他脚都软了,从马上滑下来,冲到护卫统领面前质问道:“本官让你住手,你没听到嘛?” “嘘嘘嘘。”侍卫统领仿佛没看见李国普,抬头仰望天空,嘴里吹着口哨,跟地痞流氓没什么区别。 “快救人!” “止血,先特么止血,你抓他脑袋干什么!” 一个中年男人从人群里挤出来,一眼就见到了被裹挟来的儿子已经躺在了血泊之中,他的胳膊以怪异的姿势扭曲着,脑袋已经没了半边,红白相间的脑浆子流了一地。 “卧槽恁娘,老子跟你们拼了。” 中年人抱着儿子的尸体,眼中流出两行血泪,他猛地朝侍卫统领冲了过去。 “不要!” “砰!” 一个活生生的人被火铳打飞了出去,他的前胸黝黑一片,数个血洞正朝外源源不断的流着鲜血,中年人恨恨的盯着王府,脖子一歪,死了。 “日恁娘,乡亲们,唇亡齿寒啊!还怕什么?与其被活活饿死,还不如做点什么,随我冲啊!” 中年人的亲戚振臂高呼,举着锄头再次冲了上去,他的背影很孤独,他的举止很悲壮,他…也倒在了血泊之中。 见了血。 死了人。 人们的血性被完全激发了出来,有人喊道:“脑袋大了碗大的疤,怕个球,给我死!” “不要!大家冷静,不要在做无谓的伤亡了,老夫求求大家了。”李国普跪在地上,死死拽着一个年轻人的裤腿。 年轻人低头看了一眼,他的眼中充满了绝望和执拗,轻轻挣脱了李国普的束缚,依然绝然的冲了上去。 “卧槽,这群人疯了!”护卫统领慌了,赶忙命令道:“关门,快关门,火铳手上墙,谁敢冲王府,格杀勿论。” “出来,日恁娘,给老子出来!” “你有本事敢杀人,你有本事开门啊!别躲在里面不出声我知道你在家。” “乡亲们,求求你们了,回,都回,本官发誓,一定会给你们讨一个公道。”李国普苦苦哀求。 一人年岁不小的男人出来扶住李国普,歉意的道:“老大人,这事儿跟您没关系,您别跟着搅乱,要是伤到您爷们心里过意不去。” “来两个人,将老大人请下去。” “别…壮士…”李国普被两个青年架到了远处,他的嗓子都喊哑了,却无济于事。 有人抬着梯子想从墙上翻过去,结果没爬几步就被王府的护卫用火铳放倒了。 正焦灼的时候。 一群雄赳赳气昂昂的士兵快速朝百姓们冲了过来。 第61章 光启研发工作忙 “是军队,军队来了!” “快跑!” “不要跑,稳住,咱们人多,他们不敢怎么样!” “放开,放开老夫!”李国普怕事情闹大,赶忙挣脱了束缚,小跑着挡在了百姓们的面前。 “列阵。” 领军的小将白盔白甲、手持丈八蛇矛,大手一挥,手下的士卒立刻展开了攻势。 “尔等为何冲击王府,以下犯上的罪过,你们承担的起吗?”小将挥舞着蛇矛,沉声喝道。 “这位小将军,下来说话。”李国普挥了挥手,示意小将军莫要多说,生怕刺激了百姓们,爆发出更大的冲突。 “嗯?”小将见李国普气势不凡,就问道:“你是何人?” 李国普回答:“本官李国普,奉皇命巡抚河南,有尚方宝剑为证。” 说罢。 有随从递上了宝剑和聘用文书。 小将不敢怠慢,赶忙翻身下马,跪在地上道:“小的参见大人。” “起来。”李国普摆摆手,上前将他搀了起来,问道:“你是谁?怎么领兵到这来了?” 小将回答:“大人,小的曹变蛟,负责押送赈灾粮食的。方才在路上碰到了王府的管事,他声称有人冲击王府,小的这才领兵赶来救援。” “糊涂。”李国普低声喝道:“你知道什么?这璐王仗势欺人,抢走了属于百姓们的粮食,这才激化了矛盾,你带兵过来这不是添乱嘛?若是引起了百姓们的不满,你有几个脑袋够砍得?” “啊?”曹变蛟傻眼了,忙问道:“那现在咋办?要不我走?” “别了。”李国普摇头,看了一眼周围人的目光,低声道:“我以内阁次辅兼天子使臣的身份命令你,即刻命令你的手下将王府和百姓们隔开,若有人推搡、谩骂,你们必须做到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能做到吗?” “能!军令如山,他们不敢不听。”曹变蛟咧嘴笑道,随即命令:“包围王府。” 咔咔咔。 数百名全副武装的士兵将王府大门围了个水泄不通,他们将武器收好,背对着百姓,态度很明显。 “不错!”李国普满意的点了点头,又跑去和那些受灾的百姓们交涉去了。 京城。 乾清宫。 朱由检正在翻看这次锦衣卫在河北、山西的收获,脸上的笑容就没消失过。 这次。 他真的是被惊到了。 这群人是真有钱啊。 光是八家商人就抄出了白银四千多万两,黄金五百多万两,金银珠宝、田宅地契、庄子铺面更是不计其数,数都数不过来。 另外。 在朱由检的授意下,许显纯带队抄了朱纯臣、徐锡本这两位超品公爵的家,目前南北二京、各地分支正在同时收尾,锦衣卫的诏狱里都快装不下了,缴获的东西目前还在清算中,保守估计他们的资产也有个大几千万两银子。 有了钱。 朱由检自然想怎么花就怎么花,他叫来了徐光启,问道:“爱卿现在在工部可还习惯吗?朕让你做的事儿办得怎么样了?” 徐光启点头,沉声道:“蒙陛下隆恩,臣一切安好。您让臣做的特殊材料还在摸索之中,昨天又炸了几炉,死了好几个有经验的大匠。” “唉,昨天的响声朕也听到了,有百姓还以为这是上天降下了雷罚呢。”朱由检感叹,忙道:“这样,朕在郊外给你批一块地,你们的工坊都搬到那边去,免得在城里闹得人心惶惶的。” “另外。” “死了的工匠一律按阵亡将士的抚恤发钱,不要吝啬,工匠是大明的财富,尤其是那些有经验的更要保护好,告诉下面的人,朕不差钱,谁能把那几个东西研究出来,朕大大的赏。” “臣带那些工匠们谢陛下隆恩。”徐光启眼含热泪的叩首,转身离开。 回到工部。 徐光启来到薛凤翔的办公室,推门进入,老家伙正在睡觉。 “咳咳。” “呀?光启来了。”薛凤翔睁开眼睛,见是徐光启,忙起身热情的招呼着。 这位爷可不简单,虽然是自己手下,但谁让他入了皇帝的眼?现在是要钱给钱,要人给人,自己这个吉祥物可得罪不起。 “参见大人。”徐光启躬身行礼,随后说道:“大人,陛下方才准了下官一片地,下官明日便要带着人搬到那边去了。” “哦?”薛凤翔脸上一喜,自打徐光启来了以后,皇帝将人事任免、用印盖章等核心权力都分配给了他,自己这个工部尚书反而成了摆设,沦为了大家的笑柄,眼下这位爷终于走了,他的心里高兴的不行,但面上仍旧露出不舍,假惺惺的道:“咋就突然要搬走呢?本官可喜欢你了,你这一走本官还空落落的,说,有什么要求,本官无不答应。” “大人莫要如此,都是为陛下办差嘛!”徐光启龇牙一笑,说道:“下官确实有一事相求。” “说,说来听听。”薛凤翔很是大方的挥了挥手,颇有几分豪迈之气。 就听徐光启说道:“大人,下官在那边创业艰难,手下没有得力的助手很难做事儿,因此,下官想将宋应星、毕樊康、李翔、王端成等十七人借调过去一段时间,请您批准。” 薛凤翔: (-"-怒) “什么?你这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要把本官的工部搬空了?不行,绝对不行!” 徐光启笑着回答:“大人,这件事儿是陛下的意思,您要是有困难,那下官就去和陛下说一声,我也挺愿意和您继续搭档的!” 薛凤翔: (^_-) “算了算了,谁让本官喜欢你呢,带走,都带走。” 见徐光启搬出了皇帝,薛凤翔纵然千般不愿意,也只能捏着鼻子答应了。形势逼人低,他又能如何呢? 徐光启: ヾ(??▽?)ノ “下官多谢大人成全,这便走了,您有空去下官那去串门哈!” “走走。” “狗东西,不久仗着皇帝喜欢你嘛!有什么大不了的!呜呜呜…老夫也想要…”薛凤翔捂着脸,觉得自己把读书人的脸面都丢进了。 第62章 一眼惊醒梦中人 如今。 朱由检的手里粮食、银子、人才那是样样不缺,所以对研发事业特别关注,但凡徐光启张嘴,他就没有不答应的时候。 京郊。 一片空地上。 数千名民夫被召集了起来,有人挖土,有人推车,有人运木头,有人和稀泥,干的热火朝天的。 李老汉也在其中,还当了个领队,专门负责他那一庄子上的人,抽了口旱烟,他大声吆喝道:“大家伙加把劲,上头亲口许诺,工期完成的越早,大家能赚到的钱越多,这次给的可是现银,谁都别偷懒,若是拖累了同村的人可别怪我老李头不讲情面。” “得嘞,您老就瞧好,咱们庄子上的人最是勤奋了,保证第一个完成任务。” “哈哈,孔二狗,看你那猴急样儿,怕是想赶紧完工回家抱媳妇?” 孔二狗被调笑后也不恼,得意的道:“那是,这玩意你们羡慕不来,哈哈哈。” 这家伙新婚燕尔,那股子新鲜劲还没过呢,天天晚上总得折腾到半夜才睡觉,因此两个眼眶跟大熊猫一样,黑乎乎的。 纵然很困,但孔二狗的精力仿佛用不完一样,那叫一个玩命啊! 要问为什么? 时代变了。 以前家家都有徭役,给朝廷干活不但要自己带干粮,连毛线都捞不到。 现在可不一样了,皇帝老子仁慈,给朝廷干活不但有饭吃,还有工钱拿,干好了还有赏钱,这放在以前,是人们根本不敢想象的。 没人偷懒。 没人耍滑。 因为徐光启说了,以后朝廷的活计多着呢,谁要是敢磨洋工,以后那个庄子上的人工部都不聘用,这可掐住了大家伙的命脉,所以大家谁都不敢偷懒,还自觉的监视着周围的同乡,生怕他们一不小心就牵连到了自己。 毕竟。 眼看再有两个月就过年了,谁不想赚点钱,过年的时候扯二尺布给老婆孩子做身衣裳,再吃顿囫囵个肉馅的大饺子? “大人好。” “大人威武。” 一群人从远处走来,为首的正是徐光启,在场的工人多数都认识他,纷纷上前打招呼,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徐光启挥手致意,对众人说道:“大家伙辛苦了,午饭已经准备好了,先歇歇,吃完饭接着干。” “哇哦。” “好耶。” 众人欢呼雀跃,将手里的家伙事放好后,按顺序朝伙房走去。 说来也怪。 一群泥腿子竟然懂得谦让、排队,老人、孩子优先享有吃饭的权利,这在以前是根本不敢想象的。 当然。 这一切还得归咎徐光启的功劳,他立下了很多规矩,这只是其中之一罢了。 反正。 伙房不限量,能吃多少打多少,剩下的大家还能拿回家去,因此,几乎每个人都只吃八分饱,寻思着能剩下一些出来,晚上的时候带回家去,又能省一顿饭。 没人能算计过华夏的百姓们,他们的智慧和勤劳是任何国家的人民都比拟不了的。 看了一眼工地,徐光启满意的点了点头,对身后的赵士祯说道:“老赵,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你这火器司的驻地在入冬前就能投入使用了,炉子那边弄得怎么样了?” 赵士祯是个火器专家,如今任工部主事,是徐光启的左右手,他沉思片刻后回答道:“红砖的硬度已经达到了,正在批量烧制。我们做了一个缩小版的火炉,结实倒是很结实,但温度总上不去,唉…我正为此事发愁呢。” “走,去看看。”徐光启是个雷厉风行的人,他听了后立刻朝炼钢炉的方向走去。 钢厂。 几十名大匠围在一处火炉跟前,垂头丧气的跟霜打的茄子一样。 “大人。” 见徐光启一行人到来,他们赶紧放下手中的活计,躬身行礼。 “无需多礼。”徐光启摆了摆手,直截了当的问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赵士祯从桌子上拿了一个铁块递给徐光启,苦笑道:“大人您看,我们试验了好多次,炼出来的材料要么太软、要么太脆,硬度始终达不到我们的期望值,经过研究后发现,之所以是这样的结果,是因为每到紧要关头的时候,炉子里的核心温度总是上不去,这正是我们屡屡失败的原因。” 说着。 他指了指旁边堆积如山的残次品,脸上满是无奈的表情。 徐光启轻轻一掰,手里的铁块就裂成了好几块,他不由惊呼:“这…这怎么这么脆?” 赵士祯苦笑:“淬火后就成这个样子了,只要突破了温度这个难关,想来这个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是不是矿石的问题?” “不是,我们试了好几个地方的矿石,都是一样的结果。” “用咱们研发的蜂窝煤也没效果吗?” “有一丁点效果,但并不明显,能用的方法我们几乎都试了一遍,愁死我了。” 其实。 早在春秋战国时期,钢铁的雏形就出现在华夏了。 人们将铁矿石敲碎,熔炼后得到铁坯,将铁坯反复加热、锻打、称重,周而复始,直到最后不减重量了,那钢材也算是做好了。 不过。 这种方法自己做着玩还行,若是上升到国家层面上来看,那就实在得不偿失了,总不能全国人民啥也不干,全跑去抡大锤? 徐光启看着众人,鼓励道:“都别气馁,事在人为,通知下去,谁若是攻克了这个难关,本官赏白银一百两。” “额…” 钱是好钱。 可想拿到这笔钱谈何容易?数十名经验老到的大匠冥思苦想都没有解决办法,其他人就更别提了。 正苦逼的时候。 一个小孩从外面跑了进来,他的手里捧着个泥胎做的玩具,乐颠颠的边跑边喊:“爷爷,爷爷,你快看,我做了个新玩具。” “闭嘴。”人群中走出一个老人,他害怕徐光启怪罪,赶忙解释道:“大人勿怪,小人…小人的儿子死在了战场上,儿媳妇想不开也去了,这孩子是家中的独苗,放在家里小人不放心,就给他带到工地来了,请您放心,明天小人就将他送到亲戚家去,绝不给大家添麻烦。” “无碍。”徐光启看着跑过来的孩子,眼中满是笑意,说道:“你看这孩子的手多巧,以后肯定比咱们这些老头子强,你看…哎?” 忽然。 徐光启上前一把抢过孩子手里的泥胎,惊喜的道:“老赵,你快看!这…这这…” 第63章 消息抵京崇祯怒 “怎么了?”赵士祯有些纳闷的凑了上来,刚开始还有些懵懂,后来忽然明白了什么,他一把将身旁的孩子抱了起来,使劲朝天上抛去。 “好!” “好小子!” “是咱们匠人的种。” “啊…我的玩具…” “啊…别…我害怕…放我下来…哇…” 这举动可给爷孙二人吓坏了,孩子张牙舞爪的捂着眼睛,哭成了小泪人。 “额…对不住…对不住…”赵士祯从兜里摸了摸,掏出一块糖瓜递给了孩子,道:“来,请你吃糖,别哭了。” 孩子这才转悲为喜,眼睛却紧紧盯着徐光启手里的玩具,犹豫了一下,终究抵不过诱惑,伸手讨要起来。他爷爷见了,顿时大惊,忙将孩子拽到了一边,赔笑道:“大人勿怪,勿怪!” “哈哈,不怪,不怪!”徐光启哈哈大笑,指着赵士祯说道:“你啊你,还不如个孩子,你看,这,这,还有这里,只需要简单整改,我相信温度的问题很快就会解决了,你看呢?” 赵士祯点头,惭愧的说道:“我们只顾着研究如何克服炉内的温度,却没想过从炉子形制上做出改变,大人,这次是我考虑不周了。” “哎。”徐光启摆摆手,他很高兴,拍了拍赵士祯的肩膀道:“集思广益吗,劳动人民的手最是巧妙,以后你要多多听取大家的意见,集百家所长为自己所用才是。” “是。”赵士祯躬身受教。 转过头。 徐光启看向孩子,低下身问道:“小朋友,你这东西是自己做出来的嘛?” 孩子有些胆怯,在爷爷的鼓励下才用稚嫩的声音说道:“大人们做的炉子不好看,我想着改进一下,就成这样子喽。” “好!好孩子。”抓着孩子的手,徐光启和蔼的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孩子回答:“我叫孙小丫。” “额?”徐光启诧异的看向孩子的爷爷,后者尬笑两声:“好养活,好养活!” “你个名字不好,本官赐你个名字。”徐光启无奈摇头,想了一下,对孩子说道:“从今天开始,你叫孙承乾,承前启后,继往开来,争取以后做个与国有用的大才,好嘛?” 小孩子哪懂这些?他只会懵懂的点头,眼中充满了迷茫。 “小老儿谢大人赐名。”孩子的爷爷自然懂得其中的道理,激动的跪在了地上频频磕头。 现在谁不知道,眼前这位大人是皇帝跟前的红人,如不出意外,将来一定是会进入权力中枢的,能得这位大能的青眼,孙老头家里也是祖上冒黑烟了。 “快起来,您这么岁数了,光启可承受不住您这一跪。”将老人搀起来,徐光启对老孙头说道:“虽然他是个孩子,但却帮助咱们解决了眼下的难题,本官说话算数,稍晚些您到衙门去将赏钱领了。” “这…不好?”老孙头激动坏了,下意识问了一嘴,问完他就后悔了,悔的想抽自己嘴巴子,这特么可是一百两银子,自己推脱个毛线啊! 徐光启笑了,转头对在场的众人说道:“没什么不好,能者多劳嘛!” “最近大家为这事儿肯定没少操心费力,赏,都赏,每人十两银子,自去衙门领便是。” “陛下有言,凡是在工作中表现突出、成绩斐然的人,无论高低贵贱,一律有赏。” “请诸君继续努力,陛下在看着你们,本官在看着你们,钱,地位,名誉就在你们手边,谁有能耐谁拿走,没拿到的也别气馁,继续努力,钱,咱这有的是!立了功,全是你们的!大家说好不好?” “好!” 众人:() 孩子:(~ ̄▽ ̄)~ 孙老头:ヾ(?°?°?)?? 此间事罢。 赵士祯立刻召集底下的人开始着手研究新的炼钢炉,这便把徐光启给冷落了。 徐光启也不生气,他看着忙忙碌碌的人们,心中那是由内而外的自豪。 现在。 匠人们有了工钱,大家心里有了盼头,自己心心念念的许多研究也都提上了日程,日子…一天一天都在变好。 皇帝。 真是个好人呐! 莫名被发了好人卡,朱由检并不知道,此时他正在发火呢。 乾清宫。 朱由检手里拿着的,正是李国普和锦衣卫联名送来的八百里加急密报,笑容凝固在了脸上,他怒骂道:“狗东西,他的心被狗吃了吗?劫掠物资,纵兵伤人,他么的,百姓多大的罪过啊?犯得着架炮轰吗?” “来人。” “传首辅和礼部来见朕。” 很快。 内阁首辅温体仁和新任礼部尚书韩璜就快步进了乾清宫。 将折子丢过去,朱由检冷声说道:“韩爱卿,宗人府归你礼部管,你说这事儿该怎么处理?” 韩璜的脾气很火爆,属于一点就着的那种,他看完奏折后立刻就炸了,躬身道:“陛下,藩王犯法与庶民同罪,璐藩这般做法,无异于将朝廷至于水深火热之中,臣建议即刻将其捉拿进京,交三司、宗人府问罪。” “温爱卿怎么说?” 温体仁比较稳重,他沉思片刻说道:“陛下,璐王这次的事儿做的确实过了,臣请问,您想做到哪一步?” 朱由检恨恨道:“诛特么九…哦…不行,从重,从严,朕要璐藩,连同见死不救的赵藩、福藩,从此消失。” “此事还要从长计议。” 削藩。 从始至终。 明朝的文臣们都想干这件事,只不过这里面有很多因果,没有十足的把握朝廷不敢妄动,否则…靖难就是血淋淋的证据。 温体仁想了想,道:“既然陛下下了决心,我们这些做臣子的自然是支持的,您想怎么做,臣定当配合。” “臣…臣也是。”好不容易喘匀了气,韩璜附和道。 “好!你们这样…这样…最后这样…”朱由检拎着两个人的耳朵吩咐了一番,随后露出了狐狸一样的笑容。 送走了两位肱骨大臣,朱由检命人喊来了许显纯,将一件龙袍交给了他,交代完用法后,又叮嘱道:“多带些人,拿着天子剑,璐王要是…就地正法!” 璐王! 这个河南最大的地主之一,他根本就没想到,自己的末日就要来了。 第64章 高炉冶炼钢铁成 三日后。 京郊。 一座十几米高的炼钢炉拔地而起,与传统的炉子不同,经过改进后,新式高炉更加细节化了,将炉缸、炉腹、炉腰、炉身、炉喉区分开来,在炉子的底部有一高一低两个出料口,一个出料渣、一个出铁水。在炉子的顶部有几个孔洞,有放料的,有排气的,总之,这个炉子的诞生,将大明冶金业带向了更高的维度。 徐光启和赵士祯这两位很紧张,虽然他们之前经过了无数次的推演和实验,得到的数据也让人满意,但毕竟这是第一次高炉炼钢,能否成功还是未知数。 一切准备就绪。 随着徐光启一声令下,所有无关人员全都退到了二里之外。 有匠人将铁矿石推进了炉子内,将炉子底部的煤炭点燃后,炉门被关闭,火苗升腾了起来,周围的温度都升高了好几度。 “加料。” 得到指令,早就在高架上等待的匠人将生石灰粉、草木灰等助燃物按照一定的比例投放了进去,炉内的火焰暴涨,炙热的温度将铁矿石烧的通红,逐渐有铁水顺着出料口流了出来。 铁水遇到冷空气凝固,有匠人冒着生命危险将其夹了起来,放在冷水中冷却后,得到了一块脸盆大小的铁块,取来锤子用力砸了几下,铁块上面很快就出现了细密的裂纹。 “温度不够,鼓风机准备。” “遵命。” 几个壮汉拎着用牛胃制成的简易鼓风机冲了上来,粗壮的臂膀用力且快速的挤压,风仗火势,火借风威,炉内的温度骤然暴涨,滚烫的热流升腾到炉顶被反射了回来,很快就将炉内的温度推到了千度以上。 “出渣。” 又是几个工人在身上泼了冷水,然后用工具在出料口一阵扒拉,将料渣一点点刨了出来。 两个时辰后,铁矿石里的成分全部提取完成,炉内的火焰也渐渐熄灭了。 又冷却了一个小时。 徐光启一行人赶了过来,他紧张的看着孙老汉,出声问道:“怎么样?” “还不好说。”孙老汉神色凝重的看着炉子,转头对众人说道:“马上就要开炉了,请诸位大人避一避!” 现在炉子还是个试验品,就跟野马一样,在没彻底摸清它的脾气之前,它就像个火药桶,随时都会爆炸。 “不!我就在这,开炉!”徐光启固执的看着炉子,脚步不肯挪动。 孙老汉急了,喝道:“大人,赶紧离开,要不然我们畏首畏尾的,反而会发生意外。” 赵士祯上前也劝慰道:“是啊,专业的事儿交给专业的人来干,咱们还是先撤远点。” “好!”徐光启看了一眼孙老汉,正色道:“放心为之,若…若有差池,本官发誓,定会禀命陛下,保你们家里衣食无忧。” “谢啦。” 孙老汉感激的朝徐光启笑了笑,待所有人离开后,他朝着手下人吆喝道:“老伙计们,用到咱们的时候到了,都加把劲儿呦。” “嘿呦。” “开炉喽。” 号子声中,炉门被缓缓打开,一股子热浪扑面而来,直接将挡在最前面的孙老汉吹飞了好几米,他身上的衣服被点着了几处,一排排密集的燎泡出现在了他的脸上、胳膊上,看上去十分渗人,但孙老汉顾不上这些,待温度降下来后,率先冲了过去。 将炉内的铁坯拖出来,放在冷水中浸泡冷却后,十几个壮汉轮番对其进行锻打。 一… 二… 三… 随着时间的推移和众人的锻打,铁坯逐渐变成了银白色,没有裂纹,没有破裂。 “这…” 孙老汉坐在地上,双手颤抖的抚摸着铁坯,整个人欢喜的傻掉了。 这… 这已经不能叫铁坯了,经过高温反复熔炼后,铁坯内的杂质被尽可能的祛除,形成了钢材的雏形。 徐光启已经跑了过来,他蹲下身子,如同抚摸着爱人一般,动作轻柔、舒缓,眼中充满了浓浓的爱意。 “哈哈…哈哈哈!成功了!我们成功了!”徐光启猛地抱住了孙老汉,激动的喊着,叫着,欢喜的跟个孩子一样。 赵士祯找来锤子,朝手里吐了口吐沫,握紧了把手使出全身的力气朝铁坯砸了下去。 徐光启抱着孙老汉一个滚地葫芦躲开,随后抱怨道:“你疯了?” 赵士祯被震得整个人都麻酥酥的,他揉了揉耳朵,大声问道:“你说啥?” … 一阵鸡飞狗跳后,徐光启站起身来,对在场的众人深鞠一功,道:“你,你们,所有人,有功于朝廷,有功于社稷,老赵,剩下的事儿交给你了,本官要立刻入宫禀命陛下,为你们请功。” “啊?什么?”赵士祯苦恼的扣了扣耳朵,他能感觉到徐光启在说话,但耳朵里面嗡嗡直响,听不见,根本听不见。 “没事儿了。” 徐光启顾不上管他,见旁边小树上拴着一匹马,快步跑过去,动作生疏的爬了上去。 “驾…” “哎呀…马儿你慢点…卧槽…慢点…大哥…大哥有树…哎呦…” 乾清宫。 听到徐光启的话,朱由检猛地从龙椅上坐了起来,说道:“真弄出来了?” 徐光启点头:“陛下,经过反复确认,我们得到的确实是硬度较强的钢材,特向您来报喜。” “拿…哦不,朕要去看看,现在就去,备马。”朱由检起身就要往外走。 徐光启跟在后面,走路有些罗圈腿,他扭着屁股,语气幽怨的说道:“陛下,能坐马车吗?臣…臣有点怕…” “额…哈哈哈…”朱由检前世经常去马术俱乐部,对骑马自然驾轻就熟,就是没想到这古代人,竟然也有不会骑马的,笑了一会,龙辇从乾清宫出发,直奔京郊赶去。 来到试验场。 近万人同时开工的场面让朱由检觉得很是震撼,他转头对旁边的徐光启吩咐道:“都不容易,在吃食和工钱方面可以适当调整一下,别让大家寒了心。” “遵旨。” 站在高炉前,朱由检抬头仰望,纵然两世为人,可这玩意他也是同一次见,自然很新奇。参观完毕后,有人呈上了精心打磨的钢块。 朱由检拿在手里,钢块沉甸甸的很有重量,表面泛着一层银白色的光,掂了掂,他恶趣味的想到,若是战场上,士兵们人手一块刻有德字的钢块,见到人就照着后脑海来一下,那会是什么场面? 第65章 皇帝有传销之资 抛开脑袋里天马行空的念头,朱由检对徐光启道:“爱卿,这种钢材的延展度怎么样?有用它制作的火器或者兵器的样品吗?朕想看看。” 在这个科技不发达的时代,要冶炼出后世水准钢材的可能性完全为零,朱由检不奢求能做到那个程度,只要走在世界前沿就可以了。 “额…陛下,材料是刚研发出来的,还没有投入使用,臣琢磨着找找改进的方法,总之,一周内肯定能投入生产。”徐光启挠了挠头,继续说道:“臣估算了一下,这一个炉子每天大概能烧出一千斤的料,若想增加产量,那臣就又得和陛下要钱、要人了。” “无妨。”朱由检摆了摆手,说道:“能用钱解决的事儿都好办,人员问题嘛…” “这样。” “朕给你批个条子,调山东、山西、河北、河南四地,总计四万人的民夫、工匠给你,工钱、伙食费就先按照现在的标准走,有什么问题你随时来找朕。” “另外。” “朕准备拿出五百万两白银,其中三百万两由于研发新品、采购原料等费用。一百万两由于解决工人们的吃食和住宿问题。剩下的一百万两朕要成立一个研发基金,你回头拟一个条陈给朕看,凡是在施工中、研发中发现问题并解决问题的人,你可以根据事情大小,按照规定给予其相应的奖励,如此一来,大家的积极性不就都被调动起来了吗。” “哇…” “陛下您可真大方,臣代他们谢谢您啦。”徐光启面露感激之色,心中对皇帝那是钦佩的五体投地,无可无不可。 “小事儿而已。”现在腰包里鼓了,做事儿不用算计着来了,这让头一次掌握财富自由的朱由检有些飘飘然,花钱也比平日里大手大脚了许多,他轻轻抚摸着那块钢材,问道:“这是谁搞出来的?朕想见见这个人。” 徐光启立刻叫来了孙老伯。 老爷子现在的状态有些狼狈,脸上、身上都是密集的燎泡,死冷寒天的老爷子竟然光着膀子,身材虽然枯瘦却满是孔武有力的肌肉。 头一次见皇帝。 孙老伯有些紧张,他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一边磕头一边喊:“陛下万岁,陛下万岁。” 徐光启有些尴尬,他歉意的看着朱由检,请罪道:“陛下,老孙头出身山野,乍见您的龙颜难免有些失态,请您莫怪。” 可能是因为方才用力重了,孙老伯的腿撞到了石头上,两个膝盖都有不同程度的磕碰,殷红的血液已经开始渗入了石头里。 “老伯快起来,孙爱卿,赶紧找人来处理一下。”交代完,朱由检转头看着孙老伯,和颜悦色的道:“老伯不必如此,知道朕是谁?” 孙老伯点头,颤颤巍巍的回答:“您是大明天子皇帝陛下。” 好家伙。 这名头够长也够绕口。 朱由检耐心解释道:“你们是朕的子民,朕便是你们的天,朕会挡在上面为你们遮风挡雨,这,便是朕存在的作用和意义。” “你。” “你们。” “所有人。” “别怕,都别怕。” “相信朕。” “无论是过去,现在,亦或者将来,朕,将永远和你们站在一起。” “咱们一起努力,争取早日过上好日子,家里都养上鸡鸭鹅、万里哼,有耕牛,有地种,老婆孩子热炕头,多生孩子多种树,一大家子人和和美美的。” “大家说,这样的生活,你们想要不想要?” “想要!” “想要!” “想要!” 围观的人群被这么一鼓捣,那叫一个兴奋,那叫一个开心,那叫一个爽。 画出来的饼未必不能吃,你得看这笔杆子拿在谁的手里面,皇帝亲自画的饼,谁能拒绝?谁敢不吃? 在场的匠户们天性纯良,他们家中世代都是匠籍,这在古代虽不是下等人,但实际上比那惨得多。 从前给朝廷干活,分币不挣不说,还得自己往里搭伙食、净瞎耽误工夫,因此没有几个人心甘情愿的在干活,大家能摸鱼就摸鱼,能偷懒就偷懒,反正不挣钱,混呗。 现在不同了。 皇帝老子行。 给朝廷打工能赚钱养家,工地还管饭,干粮、咸菜、稀粥、菜蔬管够,随便造,偶尔听到万里哼的惨叫那大家就更欢喜了,不用问,问就是员工餐改善。 万里哼的肉虽然又老、又骚、又柴,但终归是肉啊,是肉就能吃,只要味道给足一些,一口馒头一口肥肉,吃的满嘴流油的滋味,那叫一个美,那叫一个地道。 “陛下,老头子活这么大岁数了,还从没像如今这般荣光过呢…纵然…纵然现在去了…也死而无憾了…”孙老伯说到这,呜呜呜哭了起来。 “莫要说那些丧气话。”朱由检拍了拍孙老伯的肩膀,笑着道:“像您老这样的大匠可是朝廷的宝贝,死不得,千万死不得,朕还得依仗着您呢。” “孙…” “孙二驴。”徐光启在旁边接话。 朱由检:(_?)☆ “孙…二驴,朕念你于朝廷有大功,特赐恢复你农籍,以后你的子子孙孙都不用受匠籍的限制了, 可好?” 孙二驴:o(╥﹏╥)o “陛下隆恩,小人…小人没齿难忘啊!” 说完。 老爷子竟然开心的嚎啕大哭了起来。 匠籍。 一辈子只能给朝廷打工,没有工钱,没有补贴,几乎都是白嫖,就像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除非特殊原因,否则匠户的子孙后代永远都只能是匠人身份,改变不了。 如今。 皇帝去掉了他的匠籍,赐予了农籍,这意味着,从今天开始,他的孙子可以启蒙、入学,若是有本事,说不定能够骑马游街、东华门外唱名嘞。 恩赐。 天大的恩赐。 孙老伯不顾腿上的伤势,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那叫一个虔诚。 朱由检摇头轻笑:“你别忙着谢,朕的话还没说完嘞。” “啊?” 众人的眼神中充满了羡慕,也多了一丝好奇,皇帝这话是什么意思? 第66章 忠贤到达灾荒去 看着满脸热切的人们,朱由检看着孙老伯,大声宣布道:“你有功于朝廷,朕再封你为九品工部军器局大使,可好?” “另外。” “徐爱卿你统计一下这次的有功人员,抓紧将名单报上来,朕自会有赏赐。” 孙老伯:?(??)? 众匠人:(~ ̄▽ ̄)~ 环视四周。 朱由检唰的抽出了腰间的天子剑,在众人面前展示了一下,继续道:“看到了吗?这是剑,一把削铁如泥的天子剑。” “它本是凡胎俗体,是你,是你们,是无数兢兢业业的大明匠人,用无比珍贵的经验打造而成的,你们赋予了它们生命,让将士们在战场上无往而不利,这,便是你们存在的意义!” “别害怕。” “别气馁。” “别羡慕。” “朕将会在今年春节给你们个天大的赏赐,你,你们,所有人,全都会得到这份恩赐。” “好好做。” “全都给朕好好做。” “朕还是那句话,除了媳妇和这位子不能给你们,其他的,谁有本事,就自己伸手要找朕要。” “都听清楚没有?” 皇帝的话在众人的心中回荡,他们激动啊,开心啊,被人重视的感觉真好啊! 近万人齐声高呼: “清楚了。” “清楚了。”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好,你们吃饱饱的,穿暖暖的,争取为大明再立新功,朕改日再来看你们。”朱由检打了个招呼,朝徐光启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跟了出去。 “陛下,您有什么吩咐?”徐光启小心翼翼的跟在后面,轻声问道。 朱由检看着手中的钢材,问道:“用这个东西制造炮管、枪管,以你们现在的技术有困难吗?” 徐光启点头,苦笑道:“毕竟是新式材料,一切都还在摸索中,具体会发生什么臣也不清楚,不过臣已经让人开始做了,结果很快就会出来,到时候臣第一时间入宫向您汇报。” “嗯,可以。”朱由检点了点头,又问道:“上次朕跟你说的玻璃和水泥研究的怎么样了?” 朱由检不是工科生,他只是平常多看了一点书,知道一些大概的理论,具体怎么做出来还得交给底下的能工巧匠们。 徐光启回答:“琉…玻璃现在已经烧好了,臣这就拿给您看,那个什么水泥有点难度,我们数次实验都达不到预期的效果,毕懋康正在那边盯着呢,要是有什么消息臣第一时间汇报给您。” 玻璃的制造方法十分简单,因此是工部最先攻克的课题之一。 很快。 有工部官员捧着一块透明的玻璃走了过来,朱由检接过后,在阳光下照了照,发现这种玻璃与后世不同,玻璃里面掺杂了许多小气泡,透明度也有限。 想了想。 这种情况倒是也常见,毕竟现在可没那么多科技与狠活,能做出来就不错了。 因此。 朱由检满意的点了点头,对徐光启道:“玻璃抓紧时间投入生产,另外水泥的研发也要快一些,河南那边冲毁了老多房子了,有了新式材料,到时候咱们建的房子会更坚固、更暖和。” “遵旨。” 一溜烟回了宫,朱由检直接跑去了皇后那里,蹭一顿午饭,顺便安慰一下周氏。 周奎已经下放到皇庄劳改了,周青也隐姓埋名投入到了新军之中,他自然要多陪一陪媳妇,免得她多想。 河南。 卫辉府。 李国普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外面的天已经晴了,洪水正在退去,但他却半点都高兴不起来。 因为… 粮仓里半点粮食都没有了,现在外面的百姓已经有了意见,在这样下去迟早会出大事。 这时。 一个身穿四爪衮龙袍的青年从外面走了进来,他的脸上满是阴郁,进来后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大口喘着粗气。 “殿下,福王那边怎么说?”李国普赶忙凑过去问道。 “呸!”朱聿健啐了一口,骂道:“那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和璐王一样,将粮食看的比他的命还重,无论本王怎么说他就是不松口!” 朱聿健的封地在南阳,封国唐,后世历史上曾经率军入京勤王,但被糊涂蛋朱由检给赶回去了。 “唉…这…这可怎么办啊?”李国普的眼中充满了绝望,他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 璐王府。 无数的百姓坐在地上,他们也不闹,也不喊,只是将王府包围的水泄不通,一只王府的蚊子出来都得停下接受他们的检查。 站在阁楼上,璐王望着外面乌泱泱的灾民,恨得牙根直痒痒,他对身旁的管家问道:“能不能先想办法把那些粪车运出去?么的,熏死老子了都快!” 璐王府上上下下几千口子,个个都是造粪机器,没几天功夫,已经攒了老多老多屎尿了,这些玩意堆在后院运不出去,纵然是冬天,那味道也够这些养尊处优的皇室成员受的。 管家苦笑摇头:“殿下,谈何容易啊?现在百姓把这围了个水泄不通,昨天小的派了一个长工出去,您猜怎么着?要不是他跑得快,差点就让人锤骨死了!” “这…”璐王有些傻眼,他不明白,那些逆来顺受的贱民怎么突然这么勇啊? 卫辉府。 官道上。 一长溜的运粮车正快速行进着,为首一人面白无须,年岁颇大,身上的蟒袍满是泥泞和口子,正是远道而来的魏忠贤。 此时的他。 面色苍白、嘴唇干裂,眼眶铁青,整个人瘦了一大圈,看上去就跟猴子一样,尖嘴猴腮的。 舔了舔嘴唇,魏忠贤看着不远处的城墙,吆喝道:“大家再加把劲儿呦,咱们的任务很快就完成了,待会进了城,咱家好好让你们睡一觉!快!再快!加把劲儿!” “嘿呦。” “嘿呦。” 守城的士兵见到远处来了这么一群人,慌忙揉了揉眼睛,他一脚踹在旁边的人身上,喝道:“二狗子,别特么睡了,你看!” “嗯?”二狗子翻了个身,怒骂道:“踹我干…卧槽!那是什么?我特么不会看花眼了,龙旗!那是陛下的龙旗啊!” 没错。 为了防止在路上出现意外,朱由检直接赐给魏忠贤一面龙旗,谁敢抢这批粮食?那直接九族消消乐,没得商量。 “快!快去通知李大人,兄弟们赶紧起来,都特么精神点!” 二狗子饿的脚步有些虚浮,他下完命令后跌跌撞撞朝城下跑去。 稍倾。 得到消息的李国普、周王、唐王从知府衙门迎了出来,跑的那叫一个块啊,跟踩了风火轮一样。 看着城门处迎接自己的人群,魏忠贤笑了,他的身体在摇晃,眼神有些恍惚,喃喃道:“主…主子……老奴幸…幸不辱命…” 忽然。 魏忠贤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督主!督主!” 第67章 花厅深夜密探时 月上梢头。 一觉醒来,魏忠贤只觉得口干舌燥的,浑身酸疼的厉害,尤其是那双小短腿仿佛不似自己的了一般。睁开眼睛,他舔了舔干瘪的嘴唇,挣扎着爬起来想要下地找水喝。屋子里没有点蜡烛,黑乎乎的,魏忠贤老了,视力下降的厉害,因此只能贴着墙边摸索过去。 摸着摸着。 魏忠贤摸到了一个热乎乎,软嘟嘟的东西,他下意识的捏了捏,将手放在鼻子下嗅了嗅,喷香。 “你没事儿捏人家馒头干什么?赶紧出来回话。” 正纳闷的时候,一声厉喝从身后传来,可把魏忠贤吓坏了,噗通一声坐在了地上。 魏忠贤曾经是个赌徒,将家里的东西都输掉后,为了活命,他放弃了做男人的权利,亲手嘎掉了自己的那话,入宫当了太监。 因为是亲自动手,没过多久魏忠贤的伤口就感染了,可那时候他刚入宫,位卑言轻,因此没有得到及时的治疗,久而久之落下了病根。只要稍微松懈,那尿就滴滴答答的往外淌出来,那味道难以描述。 平日里。 魏忠贤都会在胯下垫一块上好的棉布,在用大量香料熏蒸衣物,这样做能让异味尽可能降到最低,毕竟,哪个皇帝都不喜欢身边跟着一个满身尿骚味的人。 这几日。 他星夜兼程的运送粮食,换洗的尿垫早已经用完了,尿液直接顺着裤管流了下去,被风一吹凉飕飕的。魏忠贤打了个冷颤,怒气瞬间上来了,推开门嗷的一嗓子:“谁啊?大半夜嚎他么…额…殿…殿下?” 看着面前站着的男人,魏忠贤直接闭上了嘴巴,谄媚的问道:“敢问是哪位殿下当面?” 月光下,一身朱红色衮龙袍的朱恭枵负手而立,面色不悦的看着魏忠贤,冷声道:“魏忠贤,你倒是睡得踏实,害的本王在这等了你几个时辰,该当何罪啊?” “啊?”魏忠贤一下就跪了,他哭丧着脸解释道:“这几日奴婢没日没夜的赶路,几乎就没睡过觉,因此方才多睡了一会,还请殿下明察!” 其实。 朱恭枵也是刚来,他原本想进屋来的,但奈何屋子里的空气辣眼睛,贴着门缝一看,魏忠贤正抓着桌子上的白馒头揉捏呢,脸上还挂着一丝笑容,看上去…挺猥琐的。 “不知是哪位殿下当面?” “本王朱恭枵。” 魏忠贤的脑筋飞快的转啊,很快知晓了面前这人是谁,带着哭腔道:“那个…周…周王殿下…奴婢…奴婢实在太累了…” “行了行了,少在这装可怜,逗你玩呢,赶紧跟本王走。”朱恭枵顿了顿,仿佛想起了什么,嘱咐道:“不对,你先好好洗漱一番,那边有金贵人,若是…他们可不像本王这么好说话。” 说完。 朱恭枵捂着鼻子逃命一般离开了。 魏忠贤有些迷惑,他耸了耸鼻子,又在身上闻了闻,脸色顿时变了:(;′д`)ゞ 稍倾。 知府衙门。 一阵香风铺面,魏忠贤小跑着进了花厅。 “见过…额…诸位王爷、李大人!” “哎呦,这不是魏公公吗?”正在说笑的朱聿健收敛了笑容,冷声道:“你可是好大的官威啊,让三个亲王加一个朝廷钦差,足足等了你一下午。” “奴婢不敢!”魏忠贤直接跪了,继续可怜巴巴的解释道:“就是…” “唐王,你就别吓唬他了!”朱恭枵挪了挪屁股,下意识的远离魏忠贤,笑着说道:“这回呀,也幸亏有他,星夜兼程的将粮食运了过来,要不然…这边指不定在发生什么幺蛾子呢,他呀,虽身子不全乎,但于百姓有恩,于朝廷有功,于朱家有忠,咱们多等他一会倒也无妨。”朱恭枵一指旁边离他最远的空位置,继续道:“起来,魏公公,坐那就行。” “奴婢谢过各位殿下。”魏忠贤心里松了口气,心道这关总算过去了。 伺候了两代皇帝,魏忠贤对朱家男人的尿性实在太了解了,朱家男人刚强、好胜,因为些许小事儿,不问青红皂白将下人打伤、打死的情况屡见不鲜,现在他已经失势了,不是当年那个甚至敢克扣信王府俸禄的九千岁了,万一惹怒了眼前这几位瘟神,被这群犊子玩意儿揍一顿可咋整?魏忠贤很清楚,他已经老了,经不起那么嚯嚯了。 刚落座。 有人将刚做得的点心、稀饭摆在了魏忠贤面前,李国普的眼神有些复杂,沉思片刻道:“魏公公,这一路劳顿辛苦了,先吃点东西垫布一口。” “不着急。”魏忠贤摆了摆手,他是拎得清的人,见这么多藩王等在这里,定是找自己有事儿,因此直接了当的道:“诸位王爷、李大人有话直说便是,咱家这知无不言。” 李国普清了清嗓子,问道:“敢问魏公公,除了卫辉府以外,其余地方的粮食还要多久到位啊?” 魏忠贤沉思片刻,道:“数天前运往各地的粮食已经启程了,有咱家的人盯着,运粮的人不敢偷懒,想来河南的灾荒问题不日就可以解决了。” “啊?那可真是太好了。”李国普乐得不要不要的,继而又担忧的问道:“那数量呢?这次受灾的百姓可不少,若后续的粮食不能及时送来,将来…后果不堪设想。” 想到灾民们围困璐王府的样子以及看着朱常淓的眼神,李国普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民心,得民心者得天下, 若是哪天造的天下百姓离心离德,那…朱明王朝怕是就要完了。 偷偷看了眼桌子上的热粥,魏忠贤咽下了口水,笑着道:“这点李大人不必担心,首批粮食共计一百万担,咱家已根据您的要求,分轻重缓急送到了各处。第二批粮食约三百万担,正在京城、山西、张家口等地等待发货,您放心便是!” “什么?哪来的这么多粮食?”李国普听到这个数字惊呆了,好像想起了什么,腾的从椅子上坐了起来,问道:“莫不是…陛下莫不是将四大仓之中,给辽东的军粮给挪用了?这…这是拆东墙补西墙啊!若是将来辽东那边闹起来可咋办?” 前有狼后有虎。 李国普突然坐在了地上, 第68章 丈量土地普人口 压抑了这么多天,李国普终于蚌埠住了, 哭起来那叫一个昏天黑地。 在场的人都懵了,周王、崇王、唐王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大人…您这是…” “别哭了…您都一把年纪了…” “闭嘴!” “给咱家闭嘴!烦不烦啊!” 见怎么劝都没用,魏忠贤直接摆出了遮奢公公的气派,那小话语跟连珠炮一样打断了李国普的哭声。 “嗝。” 李国普忽然打了个嗝,眼泪汪汪的看着魏忠贤,不时抽泣几下。 “嘿,抱歉抱歉!”魏忠贤朝正在挖耳朵的诸位王爷笑了笑,随后将李国普从地上搀了起来,解释道:“老大人,您放心啦!这次咱们不但没动老本,反而还赚了个盆满钵满,具体怎么回事儿等日后您老就明白了。” “对了。” “咱家这有陛下的口谕,李国普听旨。” “臣等恭听圣训。” 周王、崇王、唐王、李国普齐刷刷跪在了地上,做出洗耳恭听的姿势。 就听魏忠贤端着架子说道: “李爱卿忠君体国、老成持重,乃是匡扶社稷之大才,朕命魏忠贤带了些人参、燕窝、鹿茸等滋补圣物给你,爱卿务必爱惜身体。” “另外。” “朕还有几件差事交给你去办,这次爱卿立功不小,朕全记在心里了,等差事办完了,回京后朕一并嘉奖你。” 这… 一时间。 李国普老泪纵横。 宦海沉浮十数载,他兢兢业业、如履薄冰,从未敢有半分存私的想法。他清廉,正直,有想法,有抱负,有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决心和毅力,却只不过是孤芳自赏罢了。先帝爷就跟个大瞎比一样,任由朝堂之上的衮衮诸公相互倾轧,卷生卷死,却不顾天下百姓死活,这…不是李国普想要的大明。 他已经有了隐退的想法,甚至那些诬告他攀附阉党的奏折都懒得驳斥,随他去。 可。 随着和皇帝的接触越来越多,李国普忽然惊喜的发现,这个乳臭未干,空降下来的“领导”,竟然隐隐有大帝之姿,他勤政、爱民、有手段、有魄力、有能力、有毅力,知人善用、手段老练,将每一件事儿都处理的井井有条、恰到好处,让李国普曾无数次怀疑,小皇帝会不会被什么精怪给附体了! 但。 无所吊谓。 李国普现在干劲儿十足,巴不得活到一百岁,继续为大明发光发热。 被领导肯定的人,干起活来都呼呼带风,李国普就是如此,他被朱由检pua麻了,一会哭一会笑,那叫一个感动。 魏忠贤轻轻捅了捅他,问道:“李大人,咱家这有陛下给您的手谕,您收好了。” 接过手谕。 李国普背对着几人走到角落,悄咪咪的翻看了起来。 良久。 他猛地一拍大腿,哈哈大笑着道:“好!好!有此圣君,我大明有救矣!” “啥玩意儿?” 众人有些丈二和尚,啥就有救了?咱大明咋滴了?不挺好的吗。 “来人!” “快来人!” “备…算了…给本官来…来半壶酒!本官今日要一醉方休!” “老大人,什么事情能让您如此高兴?莫不是你老来得子了?”朱由樻贱兮兮的笑道。 “什么话!”李国普心情十分的好,笑着将皇帝的手谕递给了他,道:“诸位自己看!”言罢,他整理衣容,面朝京城的方向三拜九叩,口中高呼:“圣主垂堂,微臣当竭尽全力,助吾皇成就千秋霸业!” 就见那手谕上写道。 第一: 原河南布政使李有道昏聩无能、缺乏警惕,未能及时发现水患、疏散百姓,致使大量百姓因此遭灾、受难,即刻捉拿下狱、罚没家产,交有司论处。 着内阁次辅李国普兼任河南布政使,组织全省军民驰援灾区、搜救灾民,不得有误。 第二: 此番河南水患,滔天的洪水在中原大地上肆虐,致使无数百姓流离失所、背井离乡,朕的心里十分难过,为了帮百姓们尽快重建家园,朕已令工部在全力研发一种新的材料,目前已经有了突破,一旦这种材料问世,那无论用来修建房屋还是堤坝,都将是不可撼动的存在。 请爱卿尽快恢复河南的生活秩序,在当地划出可供百姓们栖息的地方,并征调民夫,准备大量的石子、木料、沙子等物,待工部派人下去,领导大家进行灾后重建工作。 第三: 这次洪水,导致很多良田成了无主之物,朕恐有不良之人趁机贪占,农业乃国之根本,半点马虎不得。朕决议,成立农部,农部负责管理天下种植业、养殖业、水产业、农垦业,其地位与六部相同,设尚书一人,授正二品衔,暂由李国普兼任, 因为牵扯甚广,农部可先以河南为试验点,将河南的土地丈量清楚,对各州府的人口进行重新登记,凡登记在册者可立时领取粮食五斤。 凡年逾六十岁者。 每年可从当地官府领取粮食三担、琢肉十斤、布帛两匹、盐五斤。 凡年逾七十岁者。 每年可从当地官府领取粮食三担、琢肉二十斤、布帛三匹、盐五斤,凡老人在世,可免除家人一年徭役。 凡年逾八十岁者。 除上述待遇外,朕特赐其见官不跪、面君不拜,凡有冤屈可直接去找当地锦衣卫衙门,朕亲自为其做主。 凡育有两子者。 朝廷一次性奖励白银二十两,每月可从属地官府领取粮二十斤、肉五斤、菜蔬十斤、盐半斤。 凡育有三子者。 朝廷一次性奖励白银三十两,每月可从属地官府领取粮三十斤、肉八斤、菜蔬十斤、盐一斤。 每多为大明培育一名孩子,该家庭可多收获一份朝廷补贴,直至成年,凡育有三子以上的母亲,封淑人,每月领俸银二两。 期间。 若孩子夭折、早亡,亦或者成年后,朝廷将不在继续发放补贴。 农垦、民生至关重要,朕先拨一百万两银子给你花用,务必尽快将朕所说的事情落实下去,朕在京城等着你的好消息。 几个藩王要么一根筋、要么没脑子,压根看不懂上面写的都是什么玩意儿。 这时。 魏忠贤也挤了过来,手谕里写了什么,这一路可把他好奇坏了,想看,又怕被发现,就很难受。 探着脑袋瞅了瞅。 揉了揉眼睛使劲瞅了瞅。 上面鬼画符一样的文字看得他一阵头晕。 等等。 好像自己忽略了什么… 卧槽! 我特么不识字啊!!! 第69章 忠贤国普诉衷肠 魏忠贤出身贫寒,私塾没念过几天,就因为交不起束修,被先生赶回家去了。 平日里。 东厂的机密文件及密旨,都是魏忠贤最信任的手下保管、宣读和书写的,倒是没出过什么差错。 今天。 老魏同志第一次觉得识字非常的重要,心中下定决心,回京后一定要好好识字,要不然关键时刻是真掉链子啊! 三个王爷翻看着手谕,心中隐隐有些不安,这份不安到底从何而来他们并不清楚,毕竟,他们从降生的那一刻就被当成猪养,除了在大儒们的教导下学习为臣之道外,其余的理论和概念他们一窍不通,手谕上的字他们都认得,但是联系在一起究竟会有什么后果,他们并不清楚,只知道皇帝又成立了一个什么劳什子农部,而面前这位须发皆白的老大人又升官了。 稍倾。 李国普哭完了,笑完了,浑身的气势沉稳了许多,他对三个亲王拱了拱手,道:“诸位殿下,陛下命老夫全权掌管河南灾后重建事宜,若是日后在行事上有不妥之处,还请诸位殿下多多海涵,老夫感激不尽。” “好说好说。”朱恭枵笑着摆了摆手,道:“朝廷的事儿,就是我们朱家的事儿,就是本王的事儿,老大人有事儿尽管吩咐,本王力所能及的事儿,绝不会推脱。” 朱聿健收起宝刀,在旁边大喇喇说道:“老李,咱们相处这么多天了,咱的为人你是知道的,若是谁敢找你的事儿,直接来王府找咱便是,咱不会你们文人那些弯弯绕,但若是有架打,本王当仁不让!” 朱由樻天性爱玩,对朝廷、地方上的军政之事兴趣缺缺,他只是笑了笑,并未多说什么。 李国普躬身行礼:“有诸位殿下的许诺,老夫做起事儿来就更有底气了,天色不早了,大家回。” 众人离开。 魏忠贤却没走。 李国普好奇的问道:“魏公公可还有事儿?” 魏忠贤凑了上来,低声问道:“李大人,咱家问你一句,这次璐王府、福王府在赈灾诸事儿上可有助力?” 虽不喜欢魏忠贤,但好歹对方刚给自己送来了许多粮食,救了很多百姓的性命,李国普沉思片刻,苦笑道:“助力…呵…事情发生后,那璐王非但不帮着赈灾,反而尽显骄横跋扈,纵兵劫掠朝廷拨下来的赈灾粮草,这件事关乎宗室亲王,老夫还不知道怎么跟陛下汇报嘞。” “无需汇报。”魏忠贤神秘一笑,解释道:“咱们也是老相识了,李大人,以咱家的看法,这璐王…怕是要倒大霉了,当今陛下明察秋毫,登基以来没放过一个坏人,更没错杀一个坏人,称之为圣天子毫不为过。” “咱家知道,你看不起咱家,觉得咱家是那搬弄是非的小人、谗臣,专门和东林党作对,做了许多断子绝孙的腌攒事儿。” “可您想过没有,咱家只是个没了那话的太监,若没有皇帝授意,咱家胸无点墨、无权无势,如何能号令那么多的朝廷大员?” “咱家和您说这些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告诉您,咱们都是陛下的人,当心往一处使、劲儿往一处打,咱家…咱家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李国普面色有些凝重,看了眼四周,低声道:“但说无妨。” 魏忠贤在心中组织了一下语言,附在李国普耳边轻声说道:“这件事咱家在心里憋了许久,也观察了许久,您在朝里有些威望,且为人正直,咱家决定将这件事儿告诉您,切记,这些话万不可传扬出去,否则你我…定有杀身的危险。” “哦?”李国普下意识朝旁边挪了挪,等待着魏忠贤的下文。 就听魏忠贤继续说道:“现在朝堂纷乱,衮衮诸公皆有自己的小心思,这事儿陛下知道,您知道,咱家不愚笨,自然也是知道的!” “这是一个机会,一个快刀斩乱麻的机会,一个帮着陛下收回权利、执掌江山的机会。” “当今陛下有明君之相,继位以来昼兴夜夙、勤政爱民,各种举措处理得当、唯才是用,天下幸甚、万民幸甚,咱们这些做臣子的,理应全力辅佐才是。” “朝堂上,楚党蛰伏,没有什么威胁。但东林党那帮子人天天喊着为国为民的口号,那些腌攒的事儿却是一点都没少做。他们背靠着江南士绅,被宗族观念所掣肘,心中没有皇帝,不思为天下百姓谋福祉,只想着为个人、宗族争取利益,这种人…不可让其在朝堂之上久留!”说到这,魏忠贤再次凑了过来,在李国普耳边轻声说道:“不瞒您说,先帝爷曾暗中命咱家到江南,秘密调查江南士绅在朝中的关系、名下的田地、财产等事宜,结果咱家还没等出京,先帝爷就出事儿了,咱家纵然愚笨,也知道这事儿里面必有蹊跷,您是个忠贞的老臣,咱家很是佩服,还望您…还望您能坚定不移的站在陛下这边,纵然…纵然江山有恙,也要护佑着咱们陛下,陛下还年轻,容易受那些遭瘟的文人蛊惑,将来…您还得多多帮衬着才是啊!” “额?”李国普没想到,面前这个被朝臣所不齿的死太监竟然会说出这番话来,他脸上露出惊惧之色,低声道:“你的意思是,先帝…和那边有关?” “有可能!”魏忠贤的眼中逐渐渗出血泪,他哽咽着道:“主子待我恩重如山,咱家虽是个没把的,但也知道感恩,也知道回报!要不然…咱家怎会陛下一降旨,便俯首称臣呢?” “咱家当时就想,若是就那么死了也没什么。咱家没有造反、没有抗命,甚至…连自辩都没有,这…也算是咱家回报先帝爷的宠爱之恩!” “后来。” “陛下特旨赦免了咱家的罪责,还让咱家出来做事儿,雷霆雨露俱是天恩,咱家感激陛下,愿意将剩下的时间,都放在陛下身上,效忠他,护着他,直至…咱家咽下这口气。” “李大人,别看当初咱家身边重臣如云,但在朝廷之上真正让咱家敬佩的,唯有您一人尔。” “咱家不认字,不知道陛下的手谕里说了什么,但看您的样子,想来陛下交给您的定是大事儿,天大的事儿。” “咱家能感受到,陛下在下一盘棋,以江山社稷为棋盘,日月星辰为棋子,若是成了…那兴许咱们都能名垂青史!若是败…不!不会!咱们不可能败!” “您位列中枢,手下管着的都是大事儿,切勿被那些固执的儒家思想所困扰。” “咱家孤家寡人一人,以后死了连祖坟都进不去,所以没有半点后顾之忧,死便死了!” “将来…将来若是有人掣肘,想要打乱陛下的计划,您跟咱家说一声。” “陛下不能做的事儿,咱家去做。” “陛下不能杀得人,咱家去杀。” “纵然将来永堕阿鼻地狱,咱家愿一并承担,只要是为了陛下,咱家什么都愿意去做!” “咱家时日不多了,先帝爷的知遇之恩这辈子是还不清了。” “咳咳!” “只能争取…争取在有限的时间里,尽量帮…哦不…所有的事儿都是咱家自作主张,您心中了然就好!” “李大人,时间不早了,说的也不少了,信与不信您暂且看看。” “切记。” “有事儿派人知会一声,除了陛下以外,这天底下还没有咱家不敢动的人!” “走了!” 说完。 魏忠贤转身离去,一瞬间挺拔的腰板佝偻了下去,他的背影有些孤独、有些寂寥,更多的是…悲壮!大有壮士一去不复还的气势。 李国普满脸的不可置信,他无法想象,这个他极其讨厌的阉臣,对大明竟然如此热爱,对陛下竟然…如此的忠心! 大千世界。 真真假假。 李国普固然有些感动,却只能将这份感动藏在心底,看,若是日后魏忠贤真如他说的那样…那…保他一命又如何? 他喜欢做事。 更喜欢和自己一样喜欢做事儿的人。 大明需要志同道合,共同为百姓做事儿的人, 哪怕… 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第70章 灾后重建在眼前 竖日。 清晨。 数十匹快马沿着官道疾驰而来,为首之人身材壮硕、仪表不凡,身穿飞鱼服、腰佩绣春刀,身上披着的大氅在快速移动中猎猎作响,端的威风凛凛。 马儿疾驰而过,带的雪花纷飞,这些人全力赶路之下,仅用了半天的功夫就到达了卫辉府。 璐王府。 李国普站在高台上,望着将璐王府围的水泄不通的人们,用手卷成喇叭大声喊道:“父老乡亲们,老夫是李国普,内阁次辅、河南布政使兼农部尚书。” “就在昨天!” “陛下的圣旨到了河南,他已经知道咱们这边发生的事情了,特别担忧,特派老夫向大家致以最崇高的问候。” “实不相瞒。” “几天前老夫还和你们一样,担心大家吃不上饭,担心大家没地方住,担心大家生了病没地方看,琢磨如何让大家在灾后尽快恢复日常生活,老夫愁啊!愁的头发一把一把的掉,你们瞅瞅,都快秃了。” “老夫知道你们受了委屈,有些人还因此丧失了亲人,但是请大家相信老夫,相信陛下,他是会为你们做主的!” “这不。” “陛下已经降旨,京城工部的那些大匠们很快就来咱们河南了,他们会用最好的技术,最坚固的材料,尽快帮大家把房子盖起来。” “因为此番建造的房子材料特殊,工程量很大,为了让大家尽快住上新房子,老夫决定将之前的小村子整合成大村子,以后大家干完了活,吃饱了饭,好友聚在一起,喝茶饮酒,评古论今,岂不快哉?你们觉得这个提议怎么样?” 话音落下。 人群一阵骚动。 有胆大的出声问道:“大人,前几天俺回家看来着,俺家的老房子没有塌,修修补补就能睡咧。再者说,洪水来的时候将俺家的财物全都卷走咧,俺可没钱盖新房子!” “是呀!我家的也是,除了东墙的地方破了个大窟窿,其他的就还好,凑合能住!” “我家地势较高,倒是没有被洪水波及,但地里那些玩意儿都被水冲走了啊!俺滴娘来,那鸡儿,那鸭儿,那万里哼,全都给俺冲走咧,以后的日子可咋过啊!” 众人七手八脚的说着,眼神热切的看着李国普,在那个年代,当官的就是老百姓的天。 打架了? 找当官的! 丢东西了? 找当官的! 婆媳闹不和了? 找当官的! 在老百姓的心目中,当官的老爷那都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有事儿找他们准没错。 李国普轻笑一声,指着那个率先开口的壮汉说道:“年轻人,你说说,咱们平时盖房子都要哪些步骤?用时多久,能住多久,花费的材料费用几何?” 这一连串的问题把壮汉问蒙了,他挠了挠头,掰着手指头说道:“首先要准备黄土、木头、稻草、草木灰、米浆。先将黄泥、米浆、稻草末、草木灰用水调匀了,在用模具将他们扣成大小均匀的方块,晾晒干了以后就得到建房子用的土坯了。” “起房梁、砌墙、吊棚、上顶、风干,这一趟下来怎么着也得个十几天。” “俺家的房子每年都得重新上顶、抹灰,要不然一到冬天四处漏风,冻得俺媳妇滋哇乱叫,烦死个人咧。” “至于花费嘛…嘿嘿…俺家房子一分没花过,全都是就地取材,方便的很哩。” “好,没看出来你还是个专家!”李国普称赞一声,对众人说道:“想必大家的房子都和他家一样,对?” “是!” “我家人少,建的房子小,更省事儿哩。” “可是现在洪水将咱们建房子的材料都冲走了,到时候盖房子俺都不知道咋闹咧。” 李国普哈哈大笑,道: “陛下早就帮你们做好打算了。” “确实,有些人的房子只是被水泡了一下,还没倒,你们也不想花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去重新拾捣,这点老夫能理解。但大家想过没有,被水泡过以后,那房子还能住人吗?小两口晚上一折腾,万一房子塌了怎么办?砸到人怎么整?就算砸不到人,砸到花花草草也不好啊。” “都听清楚了。” “所有的房子,重新盖。” “所有的费用,朝廷出。” “有人要问了,那我们干点什么?” “咱们自然不能闲着了,老夫听说盖房子需要大量的石头、木材,这玩意到处都是,大家一定要多收集些,那样建出来的房子才更加坚固。” “都听懂了没有?” “懂了。”方才说话的壮汉憨笑着问道:“大人,管饭不?若是管饭俺第一个报名,家里发额粮食有限,俺少吃一口,俺媳妇就能吃饱咧。” “我家也是,十几口子人等着吃饭,朝廷发的那点粮食塞牙缝都不够,要是管饭,我们全家都去。” “老七你真是那个,你家那个小儿子才半岁?上工地干啥,撒尿和泥吗?哈哈哈!” “他婆娘那对又白又大的大白兔看着真眼馋,挤点出来给大家补充补充营养,也是不错滴呦。” “滚。” “你个憨货,还挺会算计。”李国普笑骂一声,解释道:“放心,管饭,家里无论男女老少,只要在工地上做事儿的,都可以来吃,两菜一汤,管饱。” “这回咱们的工程量可不小,再加上现在死冷寒天的,土也不好挖,人越多,咱们就越能早一点住上新房子。” “老夫决定,这回咱们男女老少齐上阵,壮劳力去弄建筑材料,年迈的就打打零工,女眷孩子的力量有限,大家的伙食就交给她们,不过有一点先说好,那些手艺不行的可别上来凑热闹啊!家妻不擅长做饭,每回蒸的馒头都能砸死人,老夫真的怕了!” “哈哈哈。” “大人真幽默。” “我家媳妇做饭可好吃咧,做肉菜是肉味,做素菜是菜味,嘎嘎板正。” “听君一席话胜过一席话啊!” 嬉笑间。 紧张的气氛缓和了许多,李国普暗暗松了口气,他继续说道:“另外啊,这次陛下还给了你们天大的恩赐,详情老夫已经写在了告示里,现在应该已经贴在城门上了,福利不多,先到先得,想要银子的赶紧去,过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店了!” “银子?大人,什么银子?说清楚再走啊!” “我靠,就说出门的时候那些人围在那干啥咧,发银子吗?俺滴孩儿来,我感觉损失了一万万啊。” “陛下真好,不但帮咱们盖房子,还管饭,我们一定要忠于陛下,忠于大明,谁敢跟陛下龇牙,咱们干他丫的!” “对对对。” 第71章 璐王府栽赃嫁祸 李国普在卫辉府百姓们的心目中,那信誉绝对杠杠的,无他,并肩战斗,同生共死的友谊,消除了他们之间的隔阂,拉近了彼此的距离,再加上有金钱召唤,没多久的工夫,包围璐王府的百姓们,争先恐后的朝着城门处跑去,有银子拿,谁不跑谁是傻蛋。 朱常淓站在阁楼之上,看着逐渐远去的百姓们,他不由得松了口气,对身旁的护卫统领恨恨的道:“赶紧将后院那些屎尿处理了,都快把本王熏入味了!” 护卫统领走后,朱常淓仰望四十五度天空,一抹狠色在他的眼中转瞬即逝。 身为宗室亲王,咱何尝吃过这种亏啊?那些泥腿子真是翻了天了,竟然敢包围咱的璐王府! 等着! 你们都给本王等着! 这件事…没完! 朱常淓除了吝啬以外,还有些小肚鸡肠。这次卫辉府的百姓包围了他的王府整整四天,让他吃尽了苦头,闻够了臭味,熏得他跟六必居的咸菜一样,这能忍?根本忍不了一点!他发誓,一定要让这些臭泥腿子付出代价! 可惜。 他没机会了。 璐王府的门外,来了一群风尘仆仆的骑士,他们身材挺拔、面色严肃,胡子上的冰碴在阳光下闪烁着光芒,显然赶了许久的路。 看了一眼高大巍峨的璐王府,许显纯冷笑着吩咐道:“去敲门。” 立刻就有人冲了过去,抡起拳头照着朱红大门就是一通砸。 “谁…谁呀?” 门内。 门子怯懦的声音传来。 许显纯沉声说道:“我是卫辉左卫百户官窦泥完,方才接到钦差李大人急报,说有几个绿林悍匪闯入了王府之中,他们杀人如麻、作恶多端,为了王爷的安全,李大人特命末将前来查探,麻烦您开下门。” “嗯?卫辉左卫的军官我都认识,怎么没见过你?”门子倒是有几分警惕。 “哦?你这是怀疑我喽?那我走?”许显纯冷笑道:“到时候那些贼人闹起来,我看你能否担得起责任!” 说罢。 许显纯真的调转了马头,装出一欲要离开的样子,那演技绝了,放在后世拿奥斯卡小金人肯定不成问题。 他在赌,赌这个门子不敢冒风险,将责任揽在自己身上。 果然。 还没走几步。 身后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门子探出脑袋四下看了看,低声道:“赶紧进来,莫要惊扰了贼人!” “呵!”许显纯冷笑,大手一挥,领着一众锦衣卫进了璐王府。 璐王府分为前后六进,外带东西跨院、左右耳房、南北厢房,几百间屋子如蛛网一般纵横交错,气派十足。建造璐王府靡费甚多,足有百万两银子,富丽堂皇如同皇宫一般。 王府内。 亭台楼阁、水榭假山应有尽有。 看着许显纯,门子脸色倨傲的说道:“搜捕的时候当心些,王府里的贵人们多,万一惊扰了不是你我能担得起的!” “知道了!” 许显纯挥了挥手,身后如狼似虎的锦衣卫立刻兵分几路,在各处仔细搜寻了起来。 西厢房。 一个力士见左右无人,顺手从怀中取出一个包裹塞到了床底下,随后装作没事儿人一样出了门。 片刻后。 分散各处的人回来了,对许显纯异口同声的道:“大人,外宅未发现匪徒踪迹,应是听到了风声跑远了。” “曹!”许显纯骂了一句,朝门子拱了拱手,道:“内院都是女眷,末将不好进去叨扰各位贵人休息,这便告辞了。” “别呀!”门子着急了,上前拽住许显纯的马头,急声道:“你们再好好搜一搜,万一他们藏起来了呢?” 正在这时。 门外有人喊道:“大人,在东边发现匪徒踪迹。” “追!” 许显纯来不及回话,直接策马率队冲出了璐王府,看的门子一愣一愣的! “尼玛!有病?一惊一乍的要吓死人不成?这群挨千刀的死丘八,你们咋不嘎嘣了呢?”谩骂声中,朱红色的大门缓缓关闭了。 远处。 树林内。 许显纯看着手下,低声问道:“都办好了吗?不会露馅?” 手下摇头,嘿嘿笑着说道:“大人放心,小的藏得严实,保管不会被人发现。” “那好!”许显纯点头,沉思片刻又道:“事不宜迟,拿陛下给的兵符,去卫辉府调两营兵马过来,要快!” “得令。” 那人一个鹞子翻身上了马,一嘞缰绳,马儿如同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 璐王府。 不知为何。 今天朱常淓的右眼总是跳个不停,他心中隐约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说不清,道不明。 擦了擦手,朱常淓指着面前刚吃了两口的燕窝,对旁边伺候的侍女说道:“拿下去,上下一道菜。” “遵命。” 风姿卓绝的侍女扭动着小蛮腰出去了,脚步声中,另一个风情万种的侍女端着托盘走了进来。 “王爷,今膳房特意给您备了上等的黄河大鲤鱼,取其尾部第三道鳞片下,指甲盖那么大的肉,佐以陈年花雕、金华火腿,放在玉碗中隔水熟成,别有一番风味,您尝尝。” “哦?” 美食总能让人忘却烦恼。 高端的食材,往往采用最“朴素”的烹饪方式。 侍女玉臂微动,翠玉的碗盖徐徐掀开,一股子扑鼻香迎面而来。 数十片大小均匀、薄厚适中的鱼片静静躺在玉碗中,晶莹剔透的,如同蝉翼一般,让人看了难免口舌生津。 拿起放在旁边的银质筷子,侍女一手托着,一手夹起一片鱼肉轻轻递了过来。 嗯… 鱼片入口,淡淡的清香中带有一丝咸意,不用咀嚼,上下嘴唇轻轻一抿,鱼肉便化在了口腔之中,其中滋味,怕是连天上都难尝其味。 “好。” “今儿的厨子不错,赏下了。”朱常淓抿了抿嘴,淡淡说道。 “那奴婢就替他们…谢过殿下啦…咯咯。” 侍女轻笑,腰肢轻扭间自有说不尽的万种风情,看的朱常淓愣了愣神,一双大手情不自禁的抓了上去。 “嘤咛…” 满室的靡靡之音顷刻间就要绽放,然而,正在此时,紧闭的房门突然被人从外面粗暴的撞开了。 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从外面传来:“璐王殿下,您可是好雅兴啊!” 第72章 许显纯上门蒙人 “箭在弦上”的朱常淓被来人打乱了节奏,一瞬间就疲软了,他低头看了看,随即恼羞成怒的朝门外大声喝骂道:“你特么谁啊?信不信我一刀砍死你啊!” 话音落下。 门外走进来一个男人,男人身穿飞鱼服、腰佩绣春刀,昂首挺胸、气势不凡,要问此人是谁?锦衣卫指挥使,许显纯。 许显纯进屋后,看了一眼朱常淓,随即行礼:“下官参见璐王千岁。” “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告诉你,擅闯王府那可是死罪!”说完,朱常淓下意识的往后挪动着脚步。 “殿下恕罪,手滑,真是手滑,下官本想开门来着,但没想到这门如此不结实,您看…真不好意思。”许显纯搓了搓手,脸上显得很是不好意思。 朱常淓不是傻子,他能看出来,对方明显有些来头,要不然不可能在自己面前如此淡定,理清了思绪,朱常淓沉声问道:“东厂还是锦衣卫?” 锦衣卫和东厂属于皇帝鹰犬,他们的存在的意义便是杀戮。皇帝一声令下,纵然面前跪着的人是自己的生身父母,他们也会毫不犹豫的手起刀落,完成皇帝赋予自己的使命,这般狠辣,没有人能不害怕他们,天下之人听到他们的名号无不闻之色变,藩王们自然也不例外。 “锦衣卫,许显纯。” “啊?”听到许显纯这三个字,朱常淓明显神情一僵,这个名字他实在太熟悉了,街头巷尾间到处都流传着他的故事,想当年,不知有多少东林党的清流惨死于他的酷刑之下,他…他来找本王做什么?心中有些迷惑,朱常淓瞬间换上了笑脸,他上前握住许显纯的手,虚伪的笑着道:“原来是许兄弟啊!坐下说话,本王新得了一些好茶叶,给你沏点尝尝。” “多谢王爷,下官是个大老粗,喝不出什么好来,您就甭费劲了。”许显纯摆手拒绝,笑意吟吟的看着朱常淓,忽然道:“王爷最近睡得可好?做噩梦了没啊?” “哈,有劳许大人关心,本王的睡眠质量一直还是很不错的。”打了个哈哈,朱常淓出口问道:“许兄弟,这次你来本王这里是…” 许显纯回答:“有这么个事儿,前些日子,有人在陛下那把您给告了,事儿不小,陛下派下官来了解了解。” “谁…谁啊?”朱常淓自知做了亏心事儿,因此说话的音调都下降了许多。 “这您就甭管了。”许显纯的脸上笑容不减,淡淡的问道:“殿下,在京城的时候陛下曾数次提起,他说您忠君体国、仁义无双,是藩王里的代表,皇室里的楷模。对于那些大臣们弹劾的问题,从本心来讲,陛下是不相信您会做那些事儿的,甚至为您不惜和朝臣们大吵了一架!” “那就…” “可是!” “朝臣那边闹得很凶,已经有了要去敲登闻鼓、叩太庙的苗头了,陛下无奈,只能派下官来河南,到您府上问一问,走个过程,您看成吗?” 许显纯的态度很是诚恳,一副陛下都是为了您好的表情。 这波操作可把朱常淓给忽悠瘸了,他想当然的认为,皇帝是爱他的,和他站在同一条战线上的,这才对嘛!大家都姓朱,干嘛帮那些泥腿子说话嘞?一群贱民,死几个又如何?反正江山是咱们老朱家的,我又是皇帝的王叔,你们也不好降罪于我? 想到这些。 朱常淓暗地里长舒了一口气,他故作豪迈的说道:“陛下如此信任,本王定当权利配合,许兄弟,有话你就问,本王绝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好。”许显纯抚掌轻笑,问道:“殿下,有朝臣弹劾您,身为宗室不思报国,在河南大水期间非但不主动帮陛下分忧,反而趁机哄抬物价、囤货居奇,大发国难财,可有此事?” “没有!绝对没有!本王乃穆宗子嗣,家里的钱多到花不完,根本花不完,怎么会看得上老百姓手里那三瓜俩枣呢?” “下官再问您。” “前些日子。” “您纵兵行凶,在王府门外使火炮轰击百姓,导致七名百姓惨死、二十多人受伤,可有此事儿否?” “胡说!一派胡言!这特么谁啊?敢如此污蔑本王,许兄弟,我提议,将造谣写入大明律之中,本王还是个宝宝,当不得如此重伤!”说到这,朱常淓这个不要脸的竟然还装模作样的摸了摸眼泪,就…挺气人的! “殿下莫要激动,下官只是例行公事罢了。”许显纯轻轻摆手,继续问道:“有人弹劾,您纵兵跋扈,私自截留朝廷拨给卫辉府百姓们的赈灾粮,致使全府近百人因此事儿冻饿而死,璐王殿下,请问可有此事儿?”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本王”怎么会干那种事儿呢?肯定不是“我”干的。”朱常淓拍着胸脯子,大刺刺的做着毫无公信力的保证。 许显纯轻笑:“我就说嘛,殿下如此纯良之人,怎么会做那种生儿子没皮燕的事儿呢?肯定是那些遭瘟的书生恶意中伤您,您放心,等下官回京后一定好生奏明陛下,还您一个清白。” “那就多谢许兄弟啦!”朱常淓从腰间解下一块玉佩递了过去,说道:“初次见面,小小薄礼不成敬意,以后有事儿拿着这块玉佩来璐王府找我,只要能办得到的,本王绝不推辞!” “哈!” “这怎么好意思呢?” 许显纯笑眯眯的将玉佩揣进了怀里,转身告辞,结果刚走到府门外,他一拍脑袋,说道:“哎呀!差点忘了,殿下,下官还有一事儿。” “何事?但说无妨。” 许显纯的神色有些为难,半晌,才幽幽说道:“那群遭瘟的书生不但恶意中伤您,还说被您截留的粮食就在您的府上,陛下为了证明您的清白,特地吩咐下官,让下官在征求了您的同意后,在您府上“简单”搜上一搜,您看…” 听到这话。 原本笑眯眯的朱常淓忽然变脸了,他一甩袖子,沉声问道:“你算个什么东西?本王的王府是什么地方?岂是你想搜就搜的?” “殿下,您可能不了解当今陛下的脾气!”许显纯压低了声音说道:“陛下心思重,您要是不让下官搜上那么一搜,回京后陛下肯定起疑心,到时候若是换了魏忠贤来,那您…” “别!别让他来,本王听你的,你想怎么搜就怎么搜。” 听到魏忠贤这三个字,朱常淓只觉得一阵头皮发麻,这特么又是一个大杀神啊! 第73章 您的龙袍做好了 “殿下,您要是觉得为难就算了,下官不强求。”许显纯看着朱常淓,脸上的表情很诚挚,低声说道:“您的为人和品格,无论是陛下亦或者下官都是知晓的,您既是皇室宗亲,又是当今圣上的王叔,那些破烂事儿怎么可能是您做的呢?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您放心,回京后下官立刻将实情禀明陛下,若是那些文官还揪着不放,大不了让魏忠贤再跑一趟,他为人挺“核”气的,咱们脚歪不怕鞋正,咱有理,咱怕啥?谁来咱都是这话,爱谁谁。得了,天也不早了,下官要启程了,您多保重,放心哈,没“逝“的,“亿“点事儿都没有哦。” 说罢。 许显纯竟然毫不犹豫的转身就走。 这操作直接让朱常淓傻眼了,他不顾身份地快步冲下台阶,一把拽住了缰绳,对许显纯讪笑两声,道:“许兄弟,别忙,别忙!你大老远的从京城来到了本王的地盘上,却连口热乎饭都没吃上,本王这心里可过意不去咧。哈,本王这辈子没什么爱好,但对吃倒是有些研究,要不你留下来,本王让人开一瓶百年以上的女儿红,咱边吃边聊如何?” “啊…算了。”许显纯犹豫了一下,然后说道:“陛下、朝中的百官还等着下官将调查结果带回去嘞,可不敢耽搁。” “您呐,放宽心,这几天想吃什么就吃点什么。魏忠贤这个人呐,不比咱,他侍主忠心、心狠手辣、辣手摧花、花容…额…总之,连咱都惧他三分嘞。不过殿下您别怕,您是天潢贵胄,有宗人府护着您呢,他不敢把你怎么样的。” “别别别,许兄弟,本王和你一见如故,不是家人胜似家人,家人怎么能让你难做呢?你稍等片刻,本王进去安排那些女眷回避一下,你尽管搜,本王身正不怕影子斜,该咋滴就咋滴。” 说完。 朱常淓两条小短腿紧着倒腾,快步朝王府里面跑去。他很清楚,皇帝命许显纯来卫辉,还有商有量的和自己谈,那就证明他是有心维护自己的,最起码,表面是这个样子的。 做人做事。 在别人给予台阶下的时候,就要学会借坡下驴,莫要逞强好胜、争那一时之高下,对人对己都不是什么好事儿。 朱常淓虽然蠢,但关乎自身利益的时候,他的脑子还是比较灵光的。朝臣们嘴里的那些事儿,不过是璐王府秘事中的冰山一角罢了,更龌龊、更恶心、更见不得人的勾当也不是没有,只不过藏的很深,大家心知肚明,不愿提及和追究罢了。 其实。 对于朱常淓来说,眼下这种时候根本没必要生扛着,要知道,明代历任皇帝和大臣们都对削藩情有独钟,别看平日里大家一团和气,可若是真惹恼了皇帝,随便找个由头就能把你处理了。 譬如。 图谋不轨。 仪制僭越。 染指朝政。 暴戾虐民。 等等等等。 总结起来。 不想搞你的时候,纵然你光天化日之下杀人放火,有些人兀自看不见,不会管,任你胡作非为。 可一旦有了动你的念头,那你就惨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无论你做事如何小心、说话的时候怎样谨慎,可到了该收网的时候,你跑不掉,光是凭空洛枳的罪名就没能压的你喘不过气来。 吃饺子不沾酱油… 左脚先进房间… 喘气的时候右鼻孔多吸了两口… 等等等等。 诸多被刻意杜撰出来的借口,将会在一夜之间将你打回原形,让你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直至悲惨、绝望的离开这个世界。 朱常淓还没活够,世界上还有许多新鲜的事物等待着他去发现,还有很多美味的食物等待着他去品尝,还有无数风姿卓绝的美人等待着他去宠幸,他,舍不得死,也不能死,死了,两眼一闭,世间的一切就全都和他没关系了。 所以。 朱常淓纵然千般不愿,可他还得捏着鼻子,低三下四的寻求与许显纯的合作,无他,东厂的魏忠贤实在太可怕了,没有人愿意和他成为敌人。 稍顷。 一群莺莺燕燕、国色天香的美人穿堂入室,跟随朱常淓进了内宅最后面的房间里。 又过了一会。 成群结队的老妈子、仆人、杂役、侍女,在护卫们的监视下,分别落脚在了东西跨院。 半个钟头后。 满头大汗的朱常淓快步跑了出来,他对许显纯说道:“许…许兄弟…我都安顿好了,你们请便,如果可能…还请兄弟高抬贵手,府上有年龄大的人,莫要闹得动静太大,感激不尽。” 人在屋檐下。 嚣张跋扈的璐王殿下倒是也能屈能伸,在许显纯面前半点不敢托大。 这时。 一个门子抱着东西从这边路过,他无意中撇见了许显纯,顿时一愣:“哎?这不是…” 话音未落。 许显纯身后暴起一人,那人手里的绣春刀闪烁着冷冽的寒光,几乎瞬间到了门子跟前,就听得噗嗤一声,骨裂的声音应声传来,那门子张了张嘴,闷哼一声,一串血线顺着他的额头流了下来。 “啊…” 朱常淓吓了一跳,他一指地上已经成了两半的门子,阴沉着脸道:“什么意思?” 许显纯皱着眉头,瞬间化身奥斯卡影帝,他压低了声音道:“殿下,这人是都察院那边派过来的密探,下官已经跟了他许久了,仓促之间没来不及与您沟通,还请您多多担待。” “什么?密探?”朱常淓满脸的不可思议:“这…不会?本王记得,他来家里都好几年了,怎么可能是密探?” “不会?”许显纯冷笑道:“曾经,我为了完成任务,趴在粪坑里足足待了三天三夜,我的鼻子里满是臭味,身上爬满了蛆虫,但我却不后悔。因为我顺利完成了任务,获得了上面的赏识,摇身一变成为了锦衣卫的管理层,彻底改变了我的命运,您说,在您府上能吃香喝辣的,有消息了就传递出去,没事儿的时候踏踏实实享福,在这个饭都吃不饱的年代,这种特殊待遇,有几个人会拒绝呢?” “那好…你们继续!”朱常淓不置可否的摊了摊手,死个把人而已,不算什么大事儿。 “行动。”许显纯使了个眼色,手下的人立刻分散到了各处。 总的来说,这次搜查将会载入史册,因为锦衣卫的人不知道吃错了什么,竟然开始讲文明,有礼貌,树新风,他们会轻轻拿起某个东西,然后在轻轻放下,不会吵嚷,不会乱翻,更不会摔打,仿佛,这一切…都是他们自己家的。 朱常淓见了,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他从心底里觉得,许显纯还不错,能处,最起码,自己的面子他全都照顾到了。 正欣慰的时候。 异变突生。 “陛下…” “您的龙袍做好了…要…” 第74章 龙袍出璐王被抓 “嗯?”许显纯转身,差点和身后的侍女撞了个满怀,他使劲抠了扣自己的耳朵,沉声问道:“你方才喊什么?” “啊?没…没什么…”那个侍女显然没注意这还有外人,她的眼中满是惊慌的神色,想调头就跑却被身后的锦衣卫拦住了。 “抓住她!” 随着许显纯一声怒喝,数名手下从四面八方围向了侍女,本以为会手到擒来,结果这时候异变突生。 那名侍女身形如同鬼魅一般,辗转腾挪间竟然冲出了众人的包围圈,许显纯大惊:“这是个高手,都小心,别让她跑了。” 众人立刻追了出去。 侍女的动作很灵巧,在璐王府里一顿兜圈子,她在前面跑,后面一群人追,边追还边喊:“燕子…” 说来也怪。 他们就这么在王府里追啊、赶啊,中间间隔不过几步远,却如同隔绝了一条天堑,一群大老爷们被一个小姑娘跟遛狗一样,在王府里乱转,惊到了不少来往的仆人、杂役,他们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嘴巴大张着,能塞下好几个鸡蛋。 忽然。 一声鹧鸪鸟的叫声从屋顶出来,那名侍女的耳朵微动,随即脚下猛地一个急刹车,纤细的腰肢一扭,朝王府外面撒丫子跑去。 “卧槽。” “燕…不是…那个谁…你特么跑太快了…等等我…” 王府门外。 唐王、周王、崇王、李国普等人的车驾刚刚停稳,就见一个侍女打扮的人从里面跑了出来。 “别跑…” 紧接着。 又是一群统一着装的彪形大汉夺门而出,在他们后面跟着一人,那人身穿飞鱼服、腰挂绣春刀,额头和眼睛之间有一道狭长且狰狞的刀疤,老吓人了。 见到此人。 李国普眉头紧皱,心道:“他怎么来了?莫非璐王能幡然悔悟,是陛下出手了吗?应该是,毕竟,璐王藩骄横跋扈,除了陛下,这普天之下谁还能入他的眼啊?”脑补了一番,然后朝许显纯点了点头。 同朝为官。 纵然暗地里斗得你死我活,可明面上,大家表现出来的仍旧是一团和气。就比如,虽然很讨厌心狠手辣的许显纯,但李国普就不会表现出来,这就是城府。 眨眼间。 那侍女已经跑到了马车旁边,她仿佛早就选好了目标,路过崇王的时候她突然发难,一把将朱由樻挟持在了臂弯之下,手腕一翻亮出一把闪烁着寒芒的匕首抵在了朱由樻的脖子上,随后朝着众人厉喝道:“站住!要不然我弄死他。” 这一幕发生的实在太突然了,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包括朱由樻。 朱由樻只觉得脖子处一阵冰凉,下意识的用手一摸,冰冰冰,凉凉凉,一股寒意自他的心里涌了上来,下意识的喊道:“卧槽!” “大胆,你知道你挟持的是谁吗?那是皇室宗亲,陛下的堂弟,大明崇王殿下,朱由樻,若是伤了他,你九族都不够砍得知道不?” “别动!坦白从宽,牢底…不…抗拒从严,你已经被包围了,快束手就擒。” “哎…别特么这么多废话…快想办法救我啊…” 这时候。 朱常淓从王府里面追了出来,望着门前热闹的一幕,他诧异的问道:“你们来干什么?” “嗯?”李国普闻言一愣,问道:“不是您叫我们来,商量捐款事宜的吗?” “呸!谁特么叫你来的啊?”朱常淓一口粘痰吐在地上,喝道:“赶紧滚蛋,本王这忙着…哎?崇王你这是在干什么?spy啊?” “璐王殿下,您给我个解释。”许显纯凑了上来,声音冷冽,不带有一丝情感。 “啊?”朱常淓有些纳闷,问道:“我给你什么解释?” “你府上的丫鬟称你为陛下,现在又劫持了崇王殿下,您说,这件事您不该给下官个解释吗?”许显纯冷笑,说的话就好似提前排演过,句句直戳心窝子。 “放屁!” 听到这话。 朱常淓差点没气炸了,指着许显纯骂道:“你有病啊?这人压根不是本王府上的,本王没见过,你少老娘们下崽子,血口喷人。” “那您的意思,是下官冤枉您了呗?”许显纯看着朱常淓,眼底充满了戏谑,他快步走向挟持着朱由樻的侍女,声音沙哑且富有磁性的劝慰道:“你…投降,把你知道的全都说出来,我保你后半辈子富贵加身,衣食无忧。” “呸!谁稀罕!”侍女瞪了许显纯一眼,随后转头,眼含热泪的看着朱常淓,哽咽着说道:“王爷,哦不,陛下,奴婢此生无法在继续伺候您了…您…多保重…” “不好!” “她要服毒…快…拦住她…” 可惜。 晚了。 侍女如同被人抽去了全身的力气,软趴趴的倒在了地上,那把匕首也不知掉到哪里去了。 许显纯快速冲过来,将手指放在侍女鼻子下面探了探,随即朝手下喝道:“快抬下去抢救,务必救活她!” 一群人咋咋乎乎的抬着侍女的“尸体”走了。 崇王朱由樻仿佛被人煮了,面红耳赤的瘫坐在地上,他觉得脖子处有些刺痛,伸手摸了摸,点点殷红在手心里绽放:“卧槽,本王见红了!快来人!” 崇王府的侍卫无比紧张的冲了过去,仔细检查后才松了口气,道:“王爷,无碍的,只是些许皮外伤。” 啪。 朱由樻一巴掌将侍卫扇了个趔趄,怒斥道:“本王天天好吃好喝的养着你们,真到了用你们的时候,狗屁不是!”随后,他转身,对朱常淓冷声说道:“璐王,本王在你的府上,被你家里的丫鬟袭击了,你…该不该给本王一个解释?” “下官也需要一个解释。”许显纯添了一句:“如果我没听错的话,方才那侍女死前,又一次称呼您为陛下!您可知,这是什么罪名吗?” “你胡说!”朱常淓已经察觉出事情不对了,冷汗顺着额头滑了下来,他的声音在颤抖,语气中充满了恳求:“许兄…许大人,这…这丫鬟真不是本王府上的…你明鉴啊…周王…你快帮着说说话…” 朱恭枵没有说话,他盯着许显纯,仿佛明白了什么,眼中闪过一抹惊惧之色,转头对李国普说道:“李大人,这里的事儿已经用不到本王了,本王…本王回封地去了,告辞!” 说罢。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直接领着护卫们逃命一般跑了。 “报…大人…有重大发现…” 这时。 从王府里出来一人,他的手中捧着一件衣服,一路跑到许显纯跟前,那人神情凝重的说道:“大人,这件衣服是方才那名侍女仓皇间丢弃的,上面绣…绣有五爪金龙,是真正的龙袍,还有,兄弟们在一处地窖里发现了几十副各类甲胄,近百具火铳,仓房里还藏着四门火炮。” “另外。” “王府后面有一座超超超超超超超超级大的仓库,仓库里有堆积如山的粮食、布帛、棉花、银子,珠宝玉器,数量嘛…数不清,根本数不清。” “璐王,私藏军械,囤积粮食、布帛等战略资源,你到底想干什么?挥师北上,裂土称帝吗?”李国普目光如炬的看着朱常淓,声音冷冽的如同寒冰,吓人。 “不…不是…本王…”朱常淓这个委屈啊,咋回事啊到底是?谁能救救我?本王的脑子咋就转不过弯来了! “来人,璐王朱常淓图谋造反,即刻将其拿下押送京城,交由陛下发落!”许显纯大手一挥,手下众人直接将璐王押解了起来。 “松开!你们这群混蛋,这是诬陷,你们在诬陷本王!本王是冤枉的!”朱常淓自然不肯就范,挣扎着,怒吼着,这一刻,恐惧在他的心中快速滋生,末日,就要来临了。 唐王朱聿健瞥了眼高大巍峨、富丽堂皇的璐王府,心中很是吃味,同是皇室宗亲,天潢贵胄,咋差距就这么大捏? 越想越来气。 越琢磨心越窄。 他快步冲上去,一巴掌甩在了朱常淓的脸上,怒斥道:“你这个狼心狗肺东西,历任皇帝对你璐藩多好啊,看看你的璐王府,奢靡到了极致,本王跟你比起来那真是天差地别,我打死你…打死你…让你为富不仁、让你图谋造反…让你…让你比本王有钱…” “停停停!别打了,在打打死了。”李国普慌忙拦住气迷心的唐王,将其拉到了一旁,小声道:“殿下,这里面的事儿不是咱们能掺和的,赶紧走。” 说罢。 将崇王从地上拉了起来,三驾马车快速驶离了璐王府。 远处。 一队骑兵疾驰而来,转瞬间到了许显纯跟前。 “大人,末将曹变蛟,奉命前来增援。” 第75章 烧瓷砖水泥问世 “多谢兄弟。”许显纯拱了拱手,对曹变蛟说道:“璐王不遵礼制私藏龙袍,在其府内发现大量的甲胄、军械、物资,犯有欺君、蔑上、图谋造反的罪名,现本官命令你,即刻配合锦衣卫,将璐王府上下人等押往京城,交付陛前问罪。” “得令。” 经过王登库事件之后,曹变蛟因功升职,如今已是百户的身份,他一挥手,麾下士兵如同猛虎一般冲进了王府,将王府里的一干女眷、孩童、仆人、侍女、杂役等统统押解了起来。 王府里,奇珍异宝不计其数,堆得跟小山一样,却没人敢私藏半分。其一是因为曹变蛟治军森严,赏罚分明,谁都不想因此事被责罚,其次嘛…锦衣卫的人在旁边虎视眈眈的看着呢,压根就不给他们机会。 折腾了小半天,日落西山时,许显纯已经累的跟三孙子似的了,他坐在王府的花厅内,看着面前小山一样的账本和田产地契,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良久,目光看向跪在一边的管家,出声问道:“全在这了吗?” 管家的脸肿的跟桃子一样,显然受到了一些特殊“照顾”他听到许显纯的声音时,身体情不自禁的颤抖了一下,赶忙回答道:“大人,这些年来璐王府的所有账目都是小人经手的,全部都在这了,不敢有半点隐瞒,请您明察!” “唔,你做得很好。”许显纯站起身,走到管家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待会本官就要回京了,这边你要看好了,睁大了眼睛好好看着,万一…璐王府但凡少了一个物件,本官保你全家…嘿嘿…你懂得!” 管家被吓得不要不要的,慌忙答道:“小人不敢,小人不敢。” 稍倾。 李国普迈步从外面走了进来,他朝着许显纯点了点头,问道:“证据都确定了?” 许显纯点头,沉声道:“您老的折子进京后,引得陛下震怒,首辅和礼部那边已经准备好了,只要咱们拿到了证据,璐王藩…以后都不会存在了。” 李国普点了点头,深以为然的道:“宗室的存在无疑让本就不富裕的朝廷雪上加霜,如他们有些良心,善待治下的百姓还好,可若是都如这璐王一般,那老百姓的日子就难过喽!慢慢来,总不能一口吃个胖子。” “嗯!老大人保重,璐王府这边还得麻烦您看管一二,我留了一些人听您调用,有事儿您就吩咐他们。” “知道了。” “在未抵达京城之前你们的行踪尽量隐秘一些,避免被某些人知道了,以此事离间天家关系,现在这种情况,咱们还得求稳。” 许显纯点头,陷入了沉思。 稍倾。 外面已经准备好了。 近百名璐王府的直系成员被分别打包装车,在夜色的掩护下出了卫辉,一路朝京城赶去。 乾清宫。 朱由检蹲在地上,伸手碰了碰工部的最新产物,水泥,喜色顿时爬上了眉梢。 从外观上看倒是很像,就是不知道能否经受住考验。 想到这。 朱由检看了眼徐光启,问道:“爱卿,这玩意硬度如何?” 徐光启伸出手,他的虎口处包着纱布,苦笑着说道:“臣用铁锤实验了一下,就这样了…” “好!”朱由检抚掌轻笑,对旁边的张世泽说道:“拿东西砸一砸,朕想看一看。” 没多久。 有人送来了一把金瓜大锤。 “陛下,您暂退一些。” 确保皇帝安全了以后,张世泽朝手心吐了点口水,使劲搓了搓,举起大锤朝着地上那用水泥制成的锥形体狠狠的砸了下去。 兴许是在皇帝面前表现一番。 兴许心中压根没将那个小东西放在眼里。 张世泽这一下几乎把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金瓜锤重重的和水泥锥撞击到了一起,乾清宫里顿时火花四溅,那叫一个牛逼带闪电。 “保护陛下!” 朱由检推开徐光启,眼睛死死盯着水泥锥,它,除了表面有一些磕碰的痕迹以外,倒是没什么大碍。 反观张世泽。 这位英国公世子此像摸了电门,浑身颤抖的跟老年痴呆一般,鼻子、耳朵里都有鲜血渗出,显然是受到了些内伤。 “来人,抬下去找御医瞧瞧。” 看都不看张世泽,朱由检吩咐了一声,转头又对徐光启道:“这玩意日产多少?朕想将其用在河南的灾后重建中,你觉得如何?” 徐光启略微思索,说道:“陛下,这玩意产出倒是很可观,一炉烧出千八百斤来没问题,但臣以为,凭借着水泥的特性,用来修路应是最好的选择?否则,用它盖出来的房子跟坟…臣万死…” “起来。”朱由检摇头轻笑,继续说道:“你说的对,这玩意冷冰冰的确实会给人一种不好的感觉,不过咱们可以进行装修吗。” 比如这样。 说着。 朱由检拉着徐光启走到龙书案前,提笔研磨,刷刷点点画了一些图案和花纹,并说道:“爱卿看看,工部能否在砖上烧出各式的祥瑞图案来?将它们贴在新建的房子上不就美观了许多吗?” “能!”徐光启毫不犹豫的回答道:“不过…瓷砖是宫里御用的,您…” “没事,只要你能烧出来,老百姓想用就用,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何必阻拦呢?”朱由检轻笑着说道:“另外,朕这还有几张图纸,你回去研究研究,弄出样品后拿来给朕看看。” 徐光启接过图纸,看的时候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心说陛下这字真是…虎踞龙盘、独具一格,若不是习惯了,他都以为这是哪家孩童的雅作呢,除了图案以外,他只能认得上面的寥寥数字,像是火炉、烟囱之类的玩意。 走出乾清宫。 回到办公室。 徐光启叫来了一个大匠,出声问道:“陛下命我们做一批民用的瓷砖出来,你回去准备准备,最好在阳面有各式吉祥的花纹,尽快将样品拿给我。” “遵命。” 大匠回到自己的工棚,坐在烛火下奋笔疾书,一个个传神的精美图案在他的笔下诞生了。 据史书记载。 瓷砖这个东西远在宋朝时期就有了,上好的黏土在户外晾晒三百六十五天,然后由牛、人在上面反复踩踏、摔打,然后装入模具中夯实,将其放在阴凉的地方阴干约七个月。 烧制的时候,先用糠草去湿熏一个月,在经过劈柴一月、烧柴一月、烧松枝四十天方可出窑,烧出来的金砖必须敲之有声、断之无孔,一批成品中不得有超过六块残次品,要求极其严格。 这种金砖,因造价高、流程繁琐因此无法大量烧制,工部每年只小批量的制作,用于宫中各处地面的更换和维修,外人很难知晓。 繁琐的东西能做。 简单的玩意更难不倒心灵手巧的匠人们啦,三天后,瓷砖样品就被送到了朱由检的面前。 可他现在忙得很。 璐王。 被押解进京了。 第76章 诏狱相逢诉悲情 此番 除了朱常淓以外,陪同他入京觐见的还有他的妻妾、儿女,王府的长史、教授、护卫统领等等,随行、押运的队伍足有近千人。 北镇抚司。 铁链滚动间,笨重的铁门分左右向两边打开,一群锦衣卫士簇拥着福王进了诏狱。 诏狱。 这是一个让朝臣闻风丧胆的字眼,也是普通百姓一辈子都无法迈入的地方,有资格被关进这里的人,要么是三品以上官员,亦或者皇亲国戚、勋贵将门,没一个省油的灯。 迈步进入。 里面很黑,借着墙上微弱的烛光,能大致看到牢房里面的容貌。 虽然这里关押着许多天潢贵胄、朝廷大员,但却比普通监狱强不了多少。 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难闻的臭味,有人在大声呼喊、有人在低声呻吟,有人在放声大笑、有人在埋头痛哭,吵得人一阵头皮发麻。 吱吱吱。 见有人来了。 墙角那几只肥硕的大老鼠人立起来,瞪着乌溜溜的眼睛,上下打量着这群陌生人,歪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朱常淓身上的衮龙袍已经被脱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身素白的囚服,囚服有些破旧,胸前有点点干涸发黑的血点,那股子味道直打鼻子,令人作呕。 “进去!” 牢头用力将朱常淓推进了一个监室,并大声呵斥道:“不管你是什么身份,来了诏狱最好消停点,这不是能撒野的地方。” 说罢。 牢头转身离开。 朱常淓神情萎靡的从地上站起来,惊恐万分的巡视完自己的新家后,整个人都不好了。 原本造价不菲的紫檀千工拔步床被一堆稻草所替代,原本挂满了名家字画的墙壁也变成了诏狱内,潮湿腥臭、爬满了青苔的烂墙,青砖绿瓦、古树参天的庭院已经离他远去了,只剩下几根粗木桩子挡住了眼睛,剥夺了自由,将朱常淓像猪一样关进了牢笼。 自由这个东西很虚幻,但当你失去他的时候你才会发现,它有多么重要。 朱常淓就是如此,满打满算他今年才二十岁,本有着大好的芳华可以虚度,却因为自己的一时私利,葬送了无比美好的生活,断绝了后人的生路,他知道,自己完了,如果皇帝仁慈,可能会在他的n多儿子中,寻找一个好的出来继承璐王的爵位,如果…那就没有如果了! 无边的恨意在肆虐。 无尽的怨念在升腾。 无比的绝望在心中。 忽然。 一道黑影自脚下跑了过去,朱常淓低头一看,那是一个硕大无比的耗子,浑身油乎乎的,还散发着一股难闻的气味。 眨眼间。 那耗子一溜烟跑到了墙角,躲在一个白色的物体后面,绿油油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朱常淓,眼神充满了防备。 呵… 本王闯入了你的领地了吗? 朱常淓惨笑一声着走过去,想要将耗子赶走,然而,当他看清那个白色物体的顺后,整个人瞬间吓瘫在了地上。 那是一个人的头骨,已经不知在这诏狱中存在了多少年了,那耗子的老巢就在头骨中间,白惨惨、阴森森的环境直接让朱常淓崩溃了。他依靠在牢门上,大声喊道:“人呢?都死哪去了,快放本王出去,本王要见皇帝,要见皇帝!本王是穆宗的子嗣,你们不能,更不配这样对我!啊…放我出去呀…” 叫了老半天,一个人都没有,朱常淓颓废的坐在了地上,两行热泪止不住的顺着眼眶流了出来。 “陛下!” “臣知道错了…” “求您看在穆宗及先王的份上,绕臣这一条狗命…” “这次…臣真的知道错了。” 书到用时方恨少,钱到月底不够花,死到临头才知悔,试问苍天饶过谁。 朱常淓害怕死了,他后悔不该那样对待治下的百姓,后悔不该荒淫无度、后悔不应挖地三尺的敛财、后悔…后悔不该生在帝王家,最后落了个这般的下场,他心中暗暗发誓,若是这次平安脱险,以后一定会当一个好人。 可惜呀。 有人想要他死,更是早就盯上了他的小钱钱,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可以卖,若是有的话…那开出来的价码只怕璐王也买不起。 总之。 他完了。 哭嚎之间。 旁边的监牢里发出一阵微弱的低吼,那声音仿佛来自九幽之地,沙哑且悲凉。 “莫喊了…” “没用…” “谁?”朱常淓听着声音有点耳熟,壮着胆子将脑袋凑过去,借着微弱的烛光,隐约能看到地上躺着一个人,那人无比肥胖,将囚服撑得都裂开了,白乎乎的肉皮上满是血淋淋的口子,看样子像是抓痕。 “王爷,好久不见!”胖子有些吃力的挪动着脚步,凑到朱常淓面前的时候他才认出那是谁,惊呼道:“成国公?你怎么在这?” “谁还没犯过错呢。”朱纯臣翻了个身,胖乎乎的手在身上摸索了一阵,掏出来的时候,手心里多了一只跳蚤,那跳蚤跟朱纯臣一样,长得又大又肥,肚子鼓鼓囊囊的,想来今天是吃香香了。 两个大拇指用力一捏,就听啪的一声,跳蚤在朱纯臣的手指间爆浆了。 将手指放在嘴巴里吮吸了几下,就听朱纯臣支支吾吾的说道:“殿下,进来的时候带吃的没?几顿没吃了,饿得很。” 朱常淓面色惊恐的后退了几步,胃里面一阵翻腾,强忍着说道:“没…呕…” 看着朱常淓呕吐了出来,朱纯臣揉了揉脑袋上乱蓬蓬的头发,自顾自哼起了小曲。 翠华楼。 京城有名的荤场。 这里今晚已经被锦衣卫包场了。 十几个锦衣卫的高层齐聚于此,许显纯坐在主位,曹变蛟坐在左手边,一群人推杯换盏、你来我往,喝的那叫一个痛快。 忽然。 房门被推开了。 一名身穿马面裙的女子走了进来。 许显纯见了招了招手,对女子说道:“燕子,过来,坐这边。” “见过诸位大人。” 燕子对在场的众人一一行了万福礼,施施然坐在了曹变蛟身边。 此时的曹变蛟不过十九岁,容貌俊朗、仪表不凡,纯纯的超级大帅比。 燕子落座后,许显纯出声介绍道:“兄弟,这是我们北镇抚司鼎鼎有名的千面人,燕子。认识一下。” “千面人?”曹变蛟是个妥妥的钢铁直男,他直勾勾的盯着燕子胸前的丰盈,打量了一番忽然问道:“怎么个千面法,俺想瞅瞅!” 燕子不说话,只是自顾自的夹菜,甄酒,滋喽一口酒、嗒一口菜,贝齿轻轻咀嚼,半点声响都没有。 空气瞬间安静了下来。 曹变蛟涨的脸色通红,刚要发作,却被许显纯抓住了胳膊,许显纯朝燕子挤了挤眼睛,笑着说道:“来,给曹兄弟展示展示你的绝技。” 啪嗒。 燕子不满的放下了筷子,轻轻转头,一双美眸紧紧盯着曹变蛟的眼睛,她莞尔一笑,青葱般纤细的手指在俏脸上划过。 瞬间。 一张无比苍老、满是褶皱的老人脸出现在了曹变蛟的面前。 啊… 曹变蛟被吓了一跳,手舞足蹈的朝身后倒了过去,许显纯眼疾手快,右脚一代一勾,直接将椅子推回了原位。 很显然。 燕子是个记仇的人,她“苍老”的脸颊伏在曹变蛟的肩膀上,声音沙哑的说道:“小兄弟…告诉你哦…这张人皮的原主人嘴巴又碎又恶毒,被我抓来后整整庖制了三天才得来的呢,你看…我美吗?” “沃日。” 曹变蛟被吓得直接蹦了起来,看都不敢看燕子,朝许显纯说道:“许大哥,今儿先到这…哇…我先…我先回去了…” 哈哈哈! 房门砰的关闭。 片刻燕子肆无忌惮的笑声从里面传了出来,听到声音,曹变蛟的脚步更快了,生怕那娘们追上来。 “燕子,这次你立了大功,大哥祝贺你。”许显纯端起了酒杯,看向燕子的眼神中全是宠溺之色。 燕子。 没有人知道她的真名。 大家只知道,燕子是在一个雨夜,被许显纯从外面领回来的,后来他派人教她本领、学习易容术,在组织里的代号为燕子,精通易容、刺杀、卧底等工作,是北镇抚司为数不多的高手之一。 许显纯很疼她,从小将她当成女儿养,她更是整个锦衣卫的小公主,大家宠着她,让着她,方才曹变蛟那个憨货敢言行不逊,若不是场合不许,只怕早就打起来了。 “嗝…” 看着满屋子哥哥、叔叔辈的前辈们,燕子憨憨一笑,举起酒杯说道:“任务完成喽,干杯。” “干杯。” 就在这时。 一个沙哑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许大人,主子有请。” 第77章 方正化偷吃辣椒 没多久。 许显纯的身影就出现在了乾清宫。 “陛下,臣来了。” “嗯,事儿办的不错,朕赏你蟒袍一件,荫你儿子当个锦衣卫百户。”朱由检如墨玉般的眸子打量着许显纯,徐徐说道:“底下人也不容易,待会你去王承恩那领十万两银子给大家分一分,马儿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不是?” “谢主隆恩。” 许显纯跪在地上,脸上的表情很是虔诚,他现在就像一条狗,一条只忠于皇帝的狗,做狗就要有做狗的觉悟,主人给了骨头,他自然要感激涕零的摇晃尾巴。 “行了,起来。”朱由检从龙椅上站起来,看着星光璀璨的夜空,突然叹了口气,道:“陪朕走走。” 御花园。 冬天来了,道路两旁的树光秃秃的。北风呼啸,刺骨的寒风直往人骨头里钻,朱由检漫步在御花园里,头也不回的对许显纯说道:“璐王的罪名都搜集好了吗?” “臣已经将璐王所犯的罪名列成了清单,分别交给了内阁温大人、督查院房大人、礼部韩大人,不会耽误您的事儿。” “嗯,朕知道了。你去,再跑一趟河南,李爱卿在那孤掌难鸣, 你多带点人去帮衬帮衬,顺便…福王那里你多关注一下…朕…” “臣明白了,今晚便启程。” “明天,今天在家好好陪陪老婆孩子,小家伙不错,是个讨人喜的。” “遵旨。” 许显纯走后,朱由检自顾自的朝前面走,御花园里争奇斗艳的百花不见了,只剩下枯枝、老藤孤零零的矗立在原地,仿佛人死之后的躯壳一般,由此证明它们曾经来过。 走了几步。 一道狭长的身影出现在了朱由检的后面。 “回来了。”朱由检轻声问道,那种感觉如同对待老朋友,话语里充满了惊喜和愉悦。 “嗯。”那人面白无须,身体修长,大冬天的竟然只穿着单衣,他的手里捧着一件狐裘大氅,走到近前披在了朱由检身上,恭敬的道:“主子,璐王殿下身染恶疾,恐见不到明日的太阳了,您…节哀…” “唉,也算给了他体面!”朱由检明白,璐王必须死,否则不好给卫辉府的百姓们交代,但,他又不能死在自己手里,毕竟,法不忍降罪于王的典故可是现成的。 咋? 你小子成了皇帝,王叔犯点错你就给人家咔嚓了?元朝的时候咱没有特权,太祖爷建立了大明咱还没有特权,那特么这大明不是白建了吗?没有特权的贵族算什么贵族,活的多憋屈啊? 人呐,最怕产生共情,换个更贴切的成语,就是唇亡齿寒。 藩王们不会去想自己做的事情有多过分,他们只会认为,朝廷要削藩,下一个会不会是自己?自己怎么办?要不要造反?能不能成功? 期间。 只要有一个人高举着清君侧的名义造反,那后面肯定会有人浑水摸鱼,这样一来,原本就岌岌可危的大明便会陷入无休止的内耗之中,于国于民,都是致命的,也是朱由检最不想看到的。 于是。 朱由检启用了他的底牌,方正化。方正化会配置一种无色无味的毒药,只要伪造一下现场,在有朝臣们的掩护,那…纵然藩王们知道其中隐秘那又如何?名不正言不顺,谁敢起兵造反?那大明瓦罐鸡朱高煦就是前车之鉴。 胸口的石头落了地,朱由检的心情舒缓了很多,再看孤寂、萧索的御花园时,隐约竟然多了几分不一样的美感。 朝前走。 漫步行。 两人一前一后在御花园中漫步,一人昂首挺胸、气质不凡,眼中蕴含着对江山社稷、亿万臣民,一人束手前行,白衣胜雪,星眉剑目般的眸子中唯有一人,他所效忠的大明皇帝陛下,朱由检! “小方,家中还有什么人吗?有机会回去看看,想要什么恩典直接跟朕说,朕无不答应。”朱由检顺手折了根藤蔓在手中把玩,声音带着一丝温情。 方正化吸了吸鼻子,咧着嘴说道:“主子,奴婢很小的时候就进宫了,没见过家人哩。” 朱由检回头,轻声安慰道:“莫要难过,你服侍了朱家三代帝王,将来一定会有善果,好好的,咱们都好好的。” “奴婢…叩谢天恩…” “哎?” 正煽情的时候。 朱由检只觉得手心一阵刺痛,低头一看,原来是方才折下来的枯枝上长着几个红色的果实,其中一个已经被他不小心捏碎了,火辣辣的刺痛感正是从它的身上传来的。 闻了闻。 嗅了嗅。 舔了舔。 一股直冲天灵盖的火辣差点被给朱由检掀了个跟头。 卧槽。 这特么是辣椒啊! 欢喜的原路跑回去,借着月光,只见御花园的一个角落,密密麻麻的种满了辣椒秧,冬季时节它们已经枯萎了,干巴巴的枝丫上挂了不少丰硕的辣椒,与后世的辣椒不同,第一代的辣椒也就拇指盖大小,圆滚滚、皱巴巴的样子非常喜庆,这让前世无辣不欢的朱由检乐得不要不要的,忙对方正化说道:“让影卫将这个区域封锁起来,这些红色的果实一定要给朕看好了,听见没?” “遵旨。”方正化点头,眼神死死盯着朱由检手里的辣椒,情不自禁的咽下了口水 见这个情况,朱由检乐了,问道:“你…吃过这玩意?” 方正化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奴婢不敢欺瞒主子,这东西是前些年番邦进贡来的,先帝爷觉得红彤彤的挺喜庆,就当做观赏的花儿载种到了御花园里。” “有一次,奴婢做错了事儿,先帝爷想要惩罚奴婢,就随手摘了个这东西塞进了奴婢的嘴里,哎呦,那给奴婢疼的呀,后来嘴巴都肿了。” “说来也怪。” “自从尝过这个味道以后,奴婢整日心心念念的总想着变着法的吃这东西,用它榨油或者掺和在面酱里,用烙饼或者满头一卷,那味道真的…咕噜…” “不愧是你呀,小方。”朱由检被他说的馋虫都出来了,笑着说道:“今天算你有口福,去,多摘一些,咱们回去搞点夜宵吃吃。” 第78章 吃火锅辣哭二女 御膳房。 徐江正倚靠在灶台下,在他的面前摆着一壶烧酒,两碟素净的小菜,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小日子过的相当舒坦。 虽然只是厨子,但徐江在宫中的地位十分超然,徐家曾祖徐兴祖曾跟随朱元璋南征北战,照顾他的饮食、起居,深得朱元璋信任,建国后更是直接任命他为御膳房总管,专门给他做饭。 随着年龄增长,朱元璋对文武老臣们的忌惮之心越加强烈,轻则抄家,重则灭门,大明开国的老臣里极少有能善终的。 但唯独一人出外,那就是徐兴祖,这家伙给朱元璋做了一辈子饭,非但没挨过打骂,还隔三差五的就收到赏赐,朱元璋赏他官做、赐他良田、府邸,对徐兴祖简直比对自己亲儿子还好。 史料记载。 1368年。 推翻了蒙元政权的朱元璋在南京紫金山,正式登基称帝,年号洪武,为了避免骨肉相残、加强中央集权,朱元璋封皇长子朱标为太子,九个儿子分镇九地,封国称王,史称九大塞王。 对于自家人,老朱还是很大方的,他亲自为儿子们挑选了临别礼物,多是金银玉器等俗物。 唯独晋王朱棡,他深受老朱喜爱,老朱不知咋想的,竟然将自己的厨子,徐兴祖赐给了他,并叮嘱徐兴祖,一定要像伺候自己一样照顾晋王,徐兴祖答应了,屁颠屁颠跟着朱棡去了他的封地。 朱元璋常年打仗,吃的都是重油重盐的下饭菜,再加之其厉行节俭、艰苦朴素的生活作风,导致徐兴祖啥都不会做,就是大锅菜,天天不是炖就是熬,动辄就是黑乎乎的一锅,手艺比马路边的苍蝇馆子强不了几分。 但三皇子朱棡嘞,从小锦衣玉食,过的是相当富足的生活,在他的眼中什么是节约、哪叫节俭统统不知。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草颗里蹦的,只要想吃,往嘴里炫就对了,这可难为了徐兴祖,这里面好多东西他见都没见过,更别提吃了。 不过。 徐大勺的创作能力还是有的,他将鱼、羊肉、猪肉、鸡肉及各种菜蔬炖成一锅,黑乎乎、黏唧唧的,让人看了都想吐。 前几顿。 朱棡为了照顾这位老臣的面子,强撑着还能吃几口,可徐兴祖的菜单天天如此,这可气坏了这位本身名声就不太好的晋王殿下了,在一个夜黑风高的夜晚,朱棡领着几个侍卫将徐兴祖拉出去好一顿胖揍,听说把徐兴祖都打拉拉尿了,都这样了那自然无法做饭了,于是乎,朱棡就又吃上了香甜可口的饭菜。 可好景不长。 这事儿不知怎地,被远在京城的朱元璋知道了,老朱大怒,在纸条上写下寥寥数字:“独膳夫徐兴祖,事吾二十三年,未尝折辱。”随着条子来的,还是朱元璋的召见,召见晋王和徐兴祖回京觐见。 君命不可违。 到了京城。 老朱当着徐兴祖的面狠狠胖揍了晋王一顿,甚至要削去朱棡的王爵,这可把徐兴祖感动坏了,立下祖训,后人务尽心侍奉皇帝,不可有二心、歹心,否则逐出宗族。 就这样。 徐兴祖和朱家相濡以沫过了几百年,历代皇帝都对他们家照拂有加,倒也算的上君厨相得。 与祖上不同。 经过这些年来的改进和学习,徐江的手艺还真不错,最起码朱由检很喜欢吃。 现在有钱了。 宫里的各处花销都涨了起来,这可把徐江忙坏了,毕竟从前只是清水煮白菜,现在一下子吃上燕窝熊掌了,那可有的忙。 这不。 皇帝昨日传旨,要在乾清宫宴请几个朝中的老臣,点名要吃烤全羊。 朱由检入口的东西那可了不得,从选羊、宰杀、加工、出品到上桌,每一步都不能离开徐江的眼睛,这是徐家的祖制,不可更改。 因此。 忙完了一天的工作后,徐江倒是也喜欢小酌一口,喝不多,仅仅是舒缓一下紧张的神经罢了。 踏踏踏。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徐江皱着眉头起身,心中纳闷:“夜宵还没到点儿啊?咋这就来了。” 刚要起身,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满脸兴奋的朱由检大踏步走了进来。 “啊?陛陛陛…陛下?”徐兴祖手里的酒杯悬在半空,结结巴巴的话都说不全了。 朱由检看了眼地上的酒壶和小菜,不怀好意的笑着说道:“老徐,伙食不错啊?” 噗通。 这话直接给徐江吓跪了,所谓伴君如伴虎,谁都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陛下恕罪,臣…该死…臣该死…” 朱由检伸手将其扶了起来,笑着说道:“开个玩笑罢了,朕哪敢处置你徐大勺啊?惹恼了你给朕下点东西,朕可就吃不了兜着走喽。快起来,地上凉,朕问你,你这伙房里有牛油没?” “有…不但有油,还有不少肉嘞。”徐江搓了搓手,给了一个你懂得的眼神,道:“前几天,顺天府“不小心”摔死了一头耕牛,知道陛下爱吃些牛肉,臣就派人弄回来了。” 古代。 在没有机械的时候,持久、耐力都很强的牛自然成了主要劳动力,为了提高生产力,朝廷甚至颁布耕牛保护法,私杀耕牛者除了要缴纳天价罚款外,还要面临坐牢甚至砍头的危险,这个方法有效遏制了民间的牛肉数量,老百姓吃不到,也买不起。 当人的权利和地位达到了一定程度的时候,超越、甚至践踏规则,成了贵族们引以为傲的特权,他们会想发设法的给耕牛制造“正常死亡”现场,然后分而食之。 上有所好。 下有所效。 朱由检喜欢吃牛肉,因此,顺天府隔三差五就会有耕牛因为各种意外死亡。 落水呀… 骨折啊… 指甲盖脱落啊… 等等。 朱由检对此并不排斥,他寒窗苦读十几年,一朝穿越,连特么金手指都没有,吃个牛肉怎么了?不犯法? 咳咳。 扯远了。 虽然没吃过猪肉,但朱由检见过猪跑啊,他不止一次在短视频上刷到如何制作火锅底料。 因此。 他指挥。 徐江准备。 在御膳房里忙活了起来。 牛油、鸡油、猪油放在锅中煸炒至酥脆、金黄,待里面的油脂出来后将油渣捞出来,倒入切好的大葱、大蒜及各类香料后,加以盐、海米调口,最后倒入大把洗好的辣椒、花椒和麻椒在锅中快速翻炒,火焰升腾间,一股子辛辣刺鼻的味道直冲云霄,呛的徐江鼻涕一把泪一把,勺子都拿不稳了。 “没出息的东西。”朱由检害怕徐江的鼻涕甩进底料里,一把将其挤开,吩咐道:“去,搞些牛肉片、羊肉片,在弄些菜蔬之类的。”说完,他转头看向方正化,道:“升一盆炭火过来,要旺一些。” 乾清宫。 正大光明的匾额下面支着一张八仙桌,桌子上摆放着各种价值连城的瓷盘,每个盘子里码放着不同的肉类、菜蔬,朱由检坐在桌子前,夹了一筷子羊肉丢进了锅里,然后开始搓手等待。 这时。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忙对王承恩吩咐道:“去去去,叫皇嫂和皇后过来尝尝。” 片刻后。 锅中沸腾的水烫熟了羊肉,朱由检迫不及待的夹了一筷子放在碗里,斯哈斯哈的吃了起来。 麻辣鲜香。 无法言语形容的幸福感将朱由检包围住了,他眯着眼睛,吃的眉开眼笑的。 一会的功夫。 张氏周氏携手而来,见皇帝吃的香甜,好奇的她们坐了下来,开始尝试火锅这一新鲜事物。 可想而知。 初次尝试的两位女士被辣哭了,本想放弃,但那味道让人有些欲罢不能,越吃越辣,越辣越想吃,总之,那天晚上,这两位大明最尊贵的女人都失眠了。 竖日早朝。 朱由检怀里抱着小火炉,身上披着狐裘大氅,脚上穿着天鹅绒的朝靴,精神抖擞的站在金台之上,但在看底下冻得直跺脚的大臣们,他的心中起了恻隐之心,朗声说道:“诸位爱卿乃是国之重臣,若是因冻饿导致身体出了问题,于国于朕都是损失。传朕的旨意,即日起,凡冬日,雨雪、冰雹、大风天,早朝听政的地点既由皇极门外改成皇极殿内,以此为常例,写入祖制,着后世之君效仿。” “啊?” 朝臣们面面相觑,对于祖制,这群饱读诗书的文人是又爱又恨,有时候他们能抬着祖制和皇帝顶牛,有时候又会搬起祖制砸自己的脚,可谓是福祸相依。 多数时候,皇帝刚颁布什么命令,也不管对不对,底下一准有人起哄架秧子,毫不客气的给你驳斥回去,刷一刷存在感。 可今天也是奇了怪了,朱由检话音刚落,群臣立刻跪在地上山呼万岁,哆哆嗦嗦喊道:“陛下明察秋毫,臣等叩谢天恩!” 朱由检轻笑,抬头看了看,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新的一天,已经开始了。 第79章 罪己诏帝欲退位 金台升起。 百官跪拜。 礼仪过后,各部院按照惯例将手头的事情汇报了一下,多是一些相对来说琐碎的小事。 皇极殿内生了炭火,朱由检已经将大氅脱去了,虽然只穿着朱红色的常服,但他仍旧感觉到了热意,再加上大臣们叨叨叨的,他都快倚在龙椅上睡着了。 稍倾。 诸事已毕。 好戏开场。 内阁首辅温体仁出班奏道:“启奏陛下,臣要弹劾河南卫辉府璐王藩。” “骄横跋扈,擅自动兵劫掠朝廷赈灾粮食,其罪一也。” “奢靡成性,整个璐王府建的比皇宫还气派,当治他个欺君之罪,其罪二也。” “残暴害民,勒令手下王府门前炮轰百姓,致使百余人无辜惨死,此事近万人亲眼目睹,若不严惩,国法何在?天理何在?其罪四也。” “密谋造反,在其王府密室内发现龙袍、全套天子仪仗、大量的粮食、武器和甲胄,其狼子野心显而易见,其罪五也。” “…” “综上。” “臣欲弹劾璐王淓罪名十八宗,恳请陛下为江山社稷考虑,诛灭此獠,以安天下民心。” “啊?”朱由检摆出一副吃惊的模样,问道:“首辅是不是搞错了?这些都是璐王干的?” “千真万确。” 房壮丽出班奏道:“启奏陛下,河南布政使李国普大人送来急报,卫辉府数万名百姓手持血书跪于知府衙门门前讨要公道,事情已经到了不可控的地步,求陛下速速降旨惩治璐王藩,以安天下民心。” “朕…朕…”朱由检摆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沉声说道:“诸位爱卿,你们都知道,璐王深受穆宗、神宗喜爱,朕,朕已经派人将其接进京来了,稍晚些自会下旨申斥一番,这件事…你们可否帮朕想个办法,就此过去如何?” “什么?陛下,您贵为天子,承天命巡狩万民,怎可说出如此荒唐的话来?” 要不说。 当官的都是演技派呢。 房壮丽的表现十分惹眼,他听了朱由检的话,顿时就炸了,双目赤红的跟兔子一样,整个大殿里都回荡着他愤怒的吼声。 “璐王之所为已严重践踏了大明朝的法律法规,所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陛下怎可以亲近之名宽恕其罪责?不行,老夫绝对不答应!” “陛下。” “老臣叩请,削除璐王封国,收回王号贬为庶民,将朱常淓交由三法司议罪。” “臣等附议!” 文死谏。 武死战。 大明从来不缺铁骨铮铮之臣。 看着下方跪着的群臣,朱由检心情激荡,面露悲伤之色:“依你们,璐王该当何罪?礼部,宗人府归你们管,你来说说。” 韩璜是东林党人,属于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他板着脸出班,说道:“陛下,身为皇室宗亲,璐王藩不思如何为国分忧,反而处处掣肘朝廷,臣以为此风必须以雷霆手段抑制,否则,长此以往,各地的藩王皆效仿之,朝廷该如何?天下必乱矣。” “臣建议。” “收回璐王淓王爵,交由三法司论罪,之后削除璐王封国,其后人全部贬为庶民,发往凤阳太祖陵寝处守陵思过,如此为之,才可堵悠悠之口,避免朝廷成为众矢之的。” “可…”朱由检更烦躁了,他伏在龙书案上,一字一顿的说道:“路王淓乃朱家血脉,朕的王叔,朕不忍致法于王,尔等在议,在议。” “陛下…” “您与璐王血脉相连,不忍降罪于他的心情臣感同身受,可您想没想过,在河南,在卫辉,成百上千名百姓因他而死,无数家庭因他支离破碎,难道,就璐王的命是命?老百姓的命就不是命了吗?陛下,臣请陛下速速降旨,依法依规惩治璐王,否则…否则老臣就一头撞死在这金殿之上…” 说话之人乃是吏部天官李标,他为人正直、性格火爆,上来直接放大招,摘下帽子弓着腰,小眼睛死死盯着朱由检,大有一言不合就撞柱的嫌疑。 “你…来人,将吏部给朕赶出去!”朱由检大怒,不迭声的让人驱逐李标。 没成想。 几名锦衣卫刚冲进来,就被一群文官按在了地上一顿摩擦,有人进不去,就在外面伸腿朝里面踹,踹到谁了不知道,爽就行了,没几下的功夫,几个锦衣卫就躺在地上,口吐白沫晕倒了。 “反了…反了…”朱由检如同生病的雄狮,面对着逼宫的文官们,竟半点法子都没有,总不能全拉出去剁了?那大明江山也就完了。 温体仁正色拜倒,脱下官帽放于一旁,叩首禀告:“陛下,老臣历事三主,从万历二十六年至今已入朝三十载春秋,虽资质愚钝,却蒙陛下恩宠,添为内阁首辅大臣。” “然而。” “今秋之后。” “老臣的身子骨一天不如一天,做起事也有些力不从心了,特请乞骸骨,恳请陛下念在老臣为朝廷、为大明兢兢业业数十年的份上,放老臣归家去。” “你…” “臣等俱身心疲惫,无法侍奉英主,还请陛下则贤才而用。” “你们…你们都在逼朕…”朱由检的眼中挤出两行泪水,哽咽着道:“首辅…你…你们…你们都是朕的肱骨之臣啊…何至于此…朕离不开你们啊…” 温体仁同样泪流满面,哭嚎道:“陛下如此践踏大明法律的尊严,国将不国,国将不国,老臣身为首辅,还有何颜面立于朝堂之上?请陛下…放臣去…” “好!好!好!”朱由检身子摇晃了一下,惨笑着说道:“朕就这么不堪吗?尔等竟然先后欲离朕而去,罢了…既如此…朕下罪己诏…这皇帝…朕不当罢了…” “你在胡说什么?”一声厉喝打断了群臣们的嚎哭,就见懿安皇后快步从殿外迈入了朝堂。 祖制。 后宫不得干政。 但今天张嫣必须得出面了,再不出面,老朱家的江山都快没了。 张嫣快步走到朱由检面前,冷声说道:“皇帝,你方才说什么?” “皇嫂,朕…”朱由检苦笑,却不知哪个环节出了问题,竟然将这位大姐给弄出来了。 此时的张嫣战斗力爆表,指着朱由检,大声质问道“皇帝,后宫本不能干政,可是你看看,好好看看,一群年岁半百的忠正老臣跪在你面前哭的死去活来的,他们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朱家的天下!” “藩王怎么了?难道藩王犯事儿就不用承担法律责任了吗?那长此以往,人人都效仿之,大明岂不是乱了套了?若到了那时候,你对得起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吗?” “诸位老臣。” “本宫是个妇道人家,不晓得那么多大道理,但皇帝年幼,尚需要诸位肱骨之臣的辅佐,万勿离他而去啊…” “本宫…” “本宫代皇帝给诸位老臣赔罪了!” 说罢。 张嫣竟然施施然,朝着群臣鞠了一躬,这个举动,可把一众老臣感动坏了,憋了许久的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皇极殿内哭声一片,不知道的还以为朱由检嘎了呢。 偷看观瞧。 看火候已经差不多了,朱由检轻咳一声,走到张嫣面前低下了头,道:“皇嫂教训的是,朕知错了!” 说完。 他面向群臣。 “朕…知错了…璐王的事儿…朕都依你们…录诏…” 哇哦。 弹冠相庆。 这个在后世书本上的词语在朝堂上被群臣演绎了出来,你弹我一下,我捶你一下,还挺热闹。 稍倾。 温体仁草拟了圣旨,由王承恩递了上来,只见上面写道:“璐王藩残暴不仁、为祸一方,虽为天潢贵胄,然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即刻收回璐王名爵,将朱常淓交由三法司审理,其下子嗣尽数贬为庶民,发往凤阳守陵面壁,其家中全部财产罚没充公,并明发天下,以儆效尤。” 朱由检实在忍不住了,哀求道:“首辅,能否留璐王一条生路?否则,朕将来到了下面,恐无颜面对先帝。” 温体仁在犹豫。 这时候。 张嫣轻咳一声,给温体仁使了个眼色,转身对朱由检说道:“皇帝从善如流,本宫甚是欣慰,晚一些来慈宁宫一趟,本宫有话交代。” “恭送皇嫂。” “恭送懿安皇后。” 张嫣走后,温体仁假装沉思了一下,语气沉重的说道:“陛下拳拳之心实属难得,既如此,诸位大人,不妨成全了陛下的一片孝心,改判璐王淓流放云南如何?” “臣等附议。” 如此。 这个提议算是生效了,璐王朱常淓完了,我说的不只是字面上的意思。 殿外。 一脸惊惧的李若链快步朝皇极殿跑来,边跑边喊:“陛下…陛下…不好了…璐王他…” 第80章 璐王死财物归公 “怎么了?”朱由检面色阴郁的呵斥道:“吵吵闹闹的成何体统!” “陛下…这…”李若链跪在地上,眼中惊惧的神色不减反增,磕磕巴巴道:“璐王…璐王他死了…” “什么?”朱由检腾的站了起来,撞得面前的龙书案朝前面移了足有半公分,他不顾疼痛,急忙问道:“怎么回事?” “今日拂晓时分,璐王突然吵吵着要酒菜、更衣,还说什么走之前走得体面些。下面人以为他魔怔了呢,就没当回事。可…可天亮的时候他才发现,璐王用腰带将自己挂在了牢门上,尸体都硬…硬了…” “嗖。” 一阵劲风迎面而来,李若链不敢躲,只能咬着牙扛着,片刻后,就觉得眼前一花,重物砸到头部的眩晕感随之而来,殷红的血液顺着他的脸落在了地上,滴答…滴答… “废物!” “蠢猪!” “这点小事儿都做不好,朕要你们何用…哇…王叔…朕的王叔啊…” 朱由检瘫坐在龙椅上,一双龙目里眼泪哗哗往下淌,哭的那叫一个伤心啊,比后世那些小鲜肉的演技强过一万倍。 这时。 温体仁轻咳一声,禀告道:“陛下节哀,普天之下皆知您忠孝仁义,璐王亦如此,但他自知罪孽深重,于诏狱之中沉思良久后幡然悔悟,为了不给陛下增添烦恼,璐王亦然自裁,保住了您的名声和叔侄之间的情谊,所谓浪子回头金不换,璐王此举甚是妥当,这才是人臣该有的样子,臣为陛下贺!为大明贺!。” 朱由检的力气仿佛被抽空了,他的眼神有些涣散,喃喃问道:“那接下来…该如何?” 不愧是首辅,温体仁脑子那叫一个灵活,他眼珠子一转,计上心头: “人死如灯灭,纵然有千百过错,然璐王毕竟是皇室宗亲,暴尸于诏狱实属不该,当派得力人士为其收敛尸骨,并礼部为其处理身后事。” “另外。” “为防止夜长梦多,陛下应降旨,将璐王藩众多亲属、家眷贬为庶民,后星夜发往凤阳,命人严加看管起来。” “额…”朱由检的嘴角微微上扬,沉思片刻后说道:“璐…朱常淓的丧事就交给礼部去办,他生前极其富贵,死后就一切从简,太奢华了…到底下他见了太祖爷不好交代。” “另外。” “朱常淓毕竟是穆宗子嗣,朕不忍其贵重血脉流于民间,礼部,你管着宗人府,看看哪个孩子能抬起来,改璐亲王为海清郡王,每承袭降一级,如此,朕也能对得起先帝了。” “朕乏了,退了。” 朱由检说完,径直走下金台,路过李若链的时候,用脚尖轻轻踢了他一下,低声道:“起来,帮着礼部操持操持,若是有人不满…呵…那就不用去凤阳了。” “遵旨。” 回到乾清宫。 朱由检坐在龙书案前,他的手里捧着厚厚的一摞奏折,奏折上密密麻麻写满了人名,这些人或多或少都和晋商有关,他们趁水灾肆虐的时候囤积粮食、物资,趁机发国难财,净做些猪狗不如的事情,经过调查确认后,包括朱纯臣、徐锡本两个公爵在内,锦衣卫共抓获涉案人员及其家眷多人,这是个令人唏嘘的数字,除却如朱纯臣、徐锡本这样的首恶以外,其余人倒是没必要斩尽杀绝。 男人送到工地上当苦力,女的送到教坊司学习吹拉弹唱,大家继续为大明发光发热不好吗? 想到此处。 朱由检拿起朱砂笔,在一些人的名字上画了个小圈圈,这可不是诅咒哦,被画到圈的都是罪大恶极的首犯,他们即将面临最残酷的刑罚。 竖日。 沉寂了许久的菜市口又一次热闹了起来,龙国百姓最爱吃瓜了,他们三三两两围聚在刑场下面,看着一个个被捆成了粽子的犯人,心中那个爽啊。 前些日子。 京城的粮价涨的比作者的血压还高,老百姓的日子不好过啊!虽然朝廷开设了很多粥棚,但仍旧有一些行动不便的老人或者乞丐冻饿而死,隔三差五就会在桥洞子底下发现一两具冻僵了的尸体,搞得大家人心惶惶的。 好在。 皇帝是好样的,以雷霆手段收拾了那群王八蛋,紧接着,暴涨的粮价在朝廷的干预下降了下来,已经恢复了正常水准。 吃了那么多苦头,老百姓自然心中有怨念,这皇帝真好啊,他立刻就将罪魁祸首推出来了,听说今天要收拾的人里面还有两个世袭罔替的公爵嘞,这种热闹可太罕见啦。 咚咚咚。 三声鼓响。 朱由检的身影出现在了刑场上,别误会,他只是想在百姓面前唰唰好感度罢了。 扫视下方。 一个个身强体健的锦衣卫形成了一堵人墙,将朱由检和百姓们分隔开了,朱由检皱着眉头,大声喊道:“你们挡着朕干嘛?都走开,让朕好好看看他们。” 没人敢动。 万一人群里混入了一个刺客,皇帝出了什么事儿,那在场的人有一个算一个,人手一张九族消消乐,没跑。 靠近最前排的百姓们仰着头,看着他们的皇帝,眼中全是特么小星星。 皇帝哎。 活的。 咱祖上显灵喽,瞻仰了龙颜,沾了龙气,那以后咱家岂不是要飞黄腾达了? 老百姓很迷信,很淳朴,很纯、很天真,只要对他们一点点好,那他们就会安安稳稳的过日子,绝对不会生出造反的念头。 朱由检看着底下的百姓们,性情老澎湃了,他挥了挥手,喊道:“让开,都让开,难道朕的子民还会刺杀朕不成?哈,若真到了那种地步,那恐怕朕的江山都坐不稳了,死又何妨?让开,放百姓们进来。” 众人面面相觑。 负责内层保卫的张世泽和李若链对视了一眼,迈步分左右站在皇帝身后,一挥手,前方负责警卫的人员立刻朝两边散开,两者之间立刻空出了一片区域,朱由检朝百姓们招了招手,道:“上前来,上来,朕想看看你们,好好看看。” 第81章 刑场上有人喊冤 没有人敢上前,大家都小心翼翼的,对于老百姓们来说,皇帝就像是博物馆里的国宝,远远地看着就行了。 朱由检有些哭笑不得,他跳下高台,缓步朝前走,李若链和张世泽单手握着腰刀,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他们的眼睛如同猎鹰一般在人群中扫视着,一旦发生意外,可以最快的速度冲上来,掩护皇帝撤退。 缓缓踱步。 朱由检伸手指着刑场上的犯人们,徐徐说道:“你们看,好好看看这群人!他们,曾经在你们面前耀武扬威、不可一世,这里面有充当保护伞的朝廷大员、有大贪特贪的封疆大吏、有为富不仁的地方富贾。他们有权有势,手眼通天,吃着朝堂的俸禄,拿着商人的贿赂,一个个赚的盆满钵满,住金山穿银衫,生活奢靡到了极致,比朕都会享受生活。” “呵。” “看看这位。” “朱纯臣,已故东平王朱能的后人,世袭成国公爵位,历任先帝都对他家不薄,屡屡恩赏于朱家。” “可是换来的是什么?是欺骗!是背叛!朱纯臣连同定国公徐锡本勾结不法晋商,每年绕道草原,给辽东的建奴输送大量的粮草、布帛、盐等战略物资,每年从中赚取几百万两白银。” “这是什么?国贼!赤裸裸的国贼,吃人饭不拉人粪的国贼!” “父老乡亲们。” “我们辽东的将士们在冰天雪地里为国戍边,他们吃的、用的、穿的,好多连乞丐都不如,朕…心疼啊!” “反观他们。” “一个个吃的膘肥体胖,活像个跟猪站起来了一样,他们住着前后几进的大别野,吃着常人见都没见过的山珍海味,被窝里的娘们天天不重样,家里的仆人都比别人高一等,凭什么?就凭他们的祖上曾经为大明立过功吗?” “狗屁!” “这大明,乃是无数如你们一般平凡的父老、乡亲、手足,用勤劳的双手、坚定的信仰,跟随着太祖爷十余年南征北战,历尽千辛万苦、付出了无数鲜血和生命才换来了今天的安宁,这群渣滓鱼肉百姓、卖主求荣,你们说,这样的人还有存在的意义吗?” “没有!没有!” “那你们说,该怎么办?” “杀!杀!杀!” 一个老者颤颤巍巍的挤出了人群,噗通跪在了地上,给朱由检磕了三个头,哭着说道:“陛下,求陛下为小人做主呀…” “嗯?还有意外收获?”朱由检赶忙拉起老者,问道:“您有什么冤屈,说来与朕听听。” 老者抹了把眼泪,眼神中充满了怨恨,说道:“陛下,小老儿有一孙女儿,虽出身贫贱之家,但却生的花容月貌,半年前,她出门买菜的时候,被恭顺侯吴维英的家人撞上了,那人见色起意,强行将小老儿的孙女捋到了府上,等家人找过去的时候…呜呜…孩子已经不堪凌辱…咬舌自尽了…” “大儿子气不过,拿着刀上去和吴家的人理论,被他们家的卫士当场给砍死了。” “二儿子要去敲登闻鼓告御状,吴维英护短,以莫须有的罪名将他关进了顺天府的大牢里,几经折磨后被发配去了云南,如今生死不知了。” “陛下!” “这半年来小老儿扮做乞丐才堪堪躲过了那伙人的追杀,本以为这辈子伸冤无望了,没成想今日听闻陛下要来刑场监斩,小老儿冒死前来含冤,求皇帝陛下开恩,帮小老儿屈死的一家老小伸冤做主呀!” “你说的可是实情?” “小老儿不敢有半分隐瞒,但有假话天诛地灭,甘堕阿鼻地狱,永不超生。” 古代人非常迷信,他们相信举头三尺有神明,轻易不敢发这般的毒誓。 由此。 朱由检可以断定,这事儿十有八九是真的,吴维英,又是吴维英!这事儿估摸着和他的弟弟脱不开干系,虽然他弟弟死了,但吴维英不是还活着吗? 朕本想给你一条活路,还派御医给你看病、许你回老家荣养,可你呢?呵,休怪朕心狠。 “吴维英现在何处。”朱由检回头看向李若链,作为锦衣卫二号人物,李若链自然门清,想了想说道:“一个月前您准其返乡,估摸着现在已经到家了。” 朱由检冷笑:“快马将其追回来,就说朕有个礼物要送给他。” “遵旨。” 看着老伯,朱由检安慰道:“事已至此,朕说什么都是徒劳的,唯有请您放心,这事儿,朕一定会给您个交代。” 老伯激动的整个人都在颤抖,他想说什么,话在嘴边却出不来,良久,他笑了,喃喃道:“孩子们,有希望…有希望了…” 噗通。 话音未落。 老伯的身体软软的倒在了地上,朱由检面色一变,一把将其抄在了怀里,在其人中处使劲掐了掐。 可惜… 已经没用了。 老伯赤红的眼睛渐渐失去了光泽,瞳孔已经开始扩散,他死了,强大的怨念支撑他活到了今天,而今这件事已经上达天听,报仇有望了,心神松懈之下,老人脸上带着幸福的微笑,离开了这个世界。 砰。 愤怒的朱由检一拳砸在地上,殷红的血液顺着指缝流了下去,他一把推开惊慌失措的张世泽,朝着身旁满面茫然的百姓们深鞠一功,哽咽道:“朕…朕来晚了…你们受了太多的委屈了…朕…对不起你们!” “陛下,您是好样的,自从您登基以来,咱们京城的百姓小日子过的一天比一天好,俺家现在已经能吃上肉了嘞。” “就是,现在政策好了,给朝廷做事儿不但管饭,还能收到工钱,虽然不多,但足够一家人冬天的花销嘞,陛下,我谢谢你八辈祖宗。” “…” 朱由检一脸黑线的看着问候他祖宗那位铁憨憨,良久才说道:“(艹艹 )”。 午时三刻。 吉时已到。 两个锦衣卫跳上了刑场,他们一左一右架着朱纯臣在刑场转了一圈,如同展览一般。 “干他!” 第82章 愿世间没有疾苦 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围观的人群顿时沸腾了起来,纷纷附和着。 朱由检坐回到自己的位置,对负责监刑的刑部尚书使了个眼色,王在晋会意,看着朱由检的眼神有些复杂,但他不敢多说什么,转过身宣布道:“吉时已到,行刑开始。” 作为大明顶级勋贵之一,成国公自然而然获得了插队的特权,他被两名行刑者死死的压在身下,想要说话,却苦于嘴巴被堵住了,只能唔唔唔的闷哼,他转头看着坐在不远处的朱由检,眼中满是惊恐和哀求。 刚被关进诏狱的时候,朱纯臣并不觉得皇帝会把自己怎么样,毕竟他犯得事说大不大,只不过在错误的时间赚了点钱罢了,这算什么大事儿?过些日子托人趁皇帝心情好的时候吹吹风,听说皇帝喜欢小钱钱,刚好自家有的是,送些到宫里去不就完了吗? 毕竟。 他祖上可是朱能,那可是深受成祖爷器重的爱将,为大明立下过赫赫战功,死后更是被追封为东平郡王,配享太庙的。这份天大的殊荣,普天之下能有几家?光是东平郡王的名头,换一个免死金牌不过份? 可惜。 朱纯臣错了。 如果把送给朱由检的钱看做利息,那么成国公府上余下的巨额财产便是本金。小孩子才做选择嘞,朱由检多贪心啊,他恨不得连成国公府上的石头都搬后宫去嘞。 为了小钱钱,朱由检必须将朱纯臣粉饰成一个无恶不作、恶贯满盈的大坏蛋,坏事做尽、蛊惑朝纲的大奸臣。 眼下时局动荡,国内的百姓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多数人心中的怨气老大了,朝廷、皇帝必须给他们一个交代,一个不造反的理由。 从古到今。 解决矛盾的方法有很多,但最简单、轻松的便是激化矛盾、转移矛盾。百姓是农民阶级,士大夫、宗族、勋贵乃至于皇室是贵族阶级,朱由检要将百姓心中的怨气凝聚起来,他在幕后做推手,让农民阶级和贵族阶级站在对立面上,日后的某一天,当这种情绪达到了顶点的时候,它就会爆炸, 帮助朱由检将那些绵延数百年的大家族炸的灰飞烟灭,到那时候,大蛋糕重新分配,大明这盘棋不就活了吗? 当然。 这样操作有很大的风险性,一个操作不当可能就会导致全国烽火遍地,那时候,朱由检又得去煤山自挂东南枝了。 无论做什么总得做好最坏的打算,朱由检自然想到了这一点,所以他每一步都做的很小心,如果把阶级仇恨比作一个充满气的轮胎,那朱由检便是手握着钢针的那个人,时不时就得找由头给轮胎放放气,避免guang的一下炸了,害人害己。 综上所述。 气氛都烘托到这了,朱纯臣不死一下都对不起观众了,那就死,反正跟作者无关。 这一点呀,朱纯臣自己也清楚。就说昨日深夜,一群黑衣蒙面人闯进了诏狱,也不知给舍友灌了什么玩意,等天亮后那群人一走,朱纯臣一看,妈呀,完犊子了,璐王死了,死的老惨了,坐在地上吊死的,那特么坐地上还能吊死人?这不纯纯的拿大家当二百二十五吗? 你不说。 我不说。 但是大家都知道朱常淓是怎么死的,之所以没有公开处刑,只不过是皇室顾忌自己的面子罢了。 而自己呢? 我特喵哦。 皇帝连自己叔叔都给干死了,自己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无用勋贵多啥啊?那还不就是一句话的事儿。 朱纯臣慌了,跟大多数人一样,他也不想死,他想求饶,想忏悔,想找妈妈,可是,皇帝连说话的机会都不给他,直接宣布游戏开始。 稍倾。 数名汉子抬着个大缸从侧面上了刑场,将其摆放在了朱纯臣的身边,朱纯臣吓坏了,想要躲却动弹不得,只能徒劳的挣扎、呜咽,泪水扑簌簌的往下掉,悔时已晚。 王在晋再次看了眼皇帝,想求皇帝收回成命,给对方一个痛快,不要上这般伤天害理的刑罚,可朱由检哪管这些,他一个劲儿的给王在晋使眼色,那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那神情仿佛在说。 麻蛋。 他们祸害百姓的时候心里想啥呢?啥酷刑不酷刑,暴君不暴君,是非功过留于后人评说,老子就稀罕看这调调,咋滴?在不开始老子给你装进去信不信? 无奈。 王在晋无力的挥了挥手,早已准备好的行刑官抱着家伙事,狞笑着走向朱纯臣。 “唔唔…陛…唔唔唔?唔!!!!” 专业的事儿还得专业的人来干,行刑官一把拽下朱纯臣嘴里的臭袜子,然后将一碗散发着恶臭的汤药灌进了朱纯臣的嘴里,朱纯臣可怜啊,连个全乎的话都没说完就被毒药毒哑了。 片刻后。 确认朱纯臣说不出话了,行刑官用力一捏,朱纯臣不受控制的张开嘴巴,一旁的助手眼疾手快,将一个带有倒钩的钳子伸进了朱纯臣的嘴里,勾住舌头,用力一拽,鲜红的舌头硬生生被他拽出了一尺有余,行刑官手中刀光一闪,半截夹杂着唾液和鲜血的舌头掉在了地上。 啊… 哦… 呕… 卧槽! 围观的人群看到这刺激的场面都惊呆了,有人害怕,有人兴奋,有人掩面而去,有人磕起了瓜子,这也泰裤辣。 开胃菜过后。 行刑者打开了随身携带的布包,从里面拿出两根镊子,递给了助手一根,自己拿着一根,准备就绪,又有四五个精壮的汉子搬着一张八仙桌子上来,八仙桌子中间有一个洞,仿佛是量身定做的一般,刚好能让朱纯臣将脑袋从里面伸出来。 此时的朱纯臣非但没有痛感,他的眼神似乎还有些兴奋、癫狂,所料不错的话,应是方才的汤药里有某些止血、止疼、增加肾上腺素的成分,要不然犯人还没坚持到行刑结束就死了多尴尬。 若出现那样的意外,行刑者非但要受到处罚,以后还会被同行嗤笑,估摸着刑部门口的大黄狗都不会再搭理他了,嫌丢人。 第83章 朕当暴君又如何 古代有个人叫刘邦,这个人很厉害,辞去了派出所所长职务后亦然开启了创业之旅,最后竟然真让他成功了,建立了自己的公司,史称大汉,有朋自远方来,虽远必诛的那个汉朝。 刘邦有个媳妇叫吕雉,这姐妹特小心眼,那古代的男人创业成功后,谁不得给自己弄个三宫六院的犒劳犒劳自己啊?有错吗?有错,一是被刘邦宠溺的戚夫人脑子不清醒,动了想上位的念头,二是吕雉太强势了,闹闹玩都能急眼,跟她对着干能有好? 随着刘邦日益宠幸戚夫人,戚夫人觉得天晴了雨停了自己这下可行了,在刘邦的面前小枕边风呼呼的吹,说太子举止不端、生性怯懦,睡觉还打呼噜,那不是当皇帝的料,咱儿子赵王,刘如意行啊,你立他当皇帝,他不打呼噜,吃饺子还蘸酱油,那日后必须是有道的明君。 听听这名字起的。 如意如意随我心意,想不成事都不行。 且说那戚夫人,会冰会火或索拉会裹,夜夜使出十八般武艺缠着刘邦,别说刘邦,天天这样牛犊子也受不了啊!因此,感于戚夫人的靡靡手段,再加上太子确实不如赵王讨喜,于是,年迈昏聩的邦子哥动了废太子的念头。 话传到了吕雉的耳朵里,惊得她直呼卧槽,这可不行啊,母凭子贵,她人老珠黄已经不受皇帝待见了,要是太子被废了,等待她的…艾玛,得老惨了!吕雉都快急出尿了,到处留帖问策,就挺着急的。 这时候就不得不说另一个人了,他叫张良,不是卖麻辣烫那个,人家是汉朝有名的谋臣,与萧何、韩信并称为汉初三杰。 张良老聪明了,他听了后微微一笑,表示这很小问题,献策于吕后,请她派人去商山找四个人,这四个人很有名哦,乃是秦朝七十名博士中的四位,通古今、辨然否、典教职,分别是东园公唐秉、夏黄公崔广、绮里季吴实、甪(li)里先生周术,这几个人在当时老厉害了,只因为秦始皇焚书坑儒得罪了他们,才一怒隐居于商山的。刘邦知道他们,仰慕他们的才华,数次派人请他们出来做官,可人家不鸟他啊,你一地痞流氓出身,怎配我等辅佐嘞?咱可不去,你在拿电棍出溜我咋整,总之,刘邦没干成的事儿,刘盈干成了,他将四个老头请到了太子宫里,解衣衣之,推食食之,动之以“德”,晓之以“力”,老头子们决定投奔刘盈了。 有这么一天,刘邦派人去请太子入宫饮宴,那酒无好酒,宴非好宴,屏风后虽无八百刀斧手,却也是刀光剑影、危机重重。 太子去了,大摇大摆去的,商山四郜紧随其后,刘盈领着四个老头往邦子面前一站,双手叉腰这个嘚瑟啊,直朝刘邦抛媚眼,意思很简单,爹你看看,你没干成的事儿子干成了,想咋滴? 刘邦也一脸懵逼啊,这四个老登自己咋请都请不来,怎么到儿子帐下听用去了捏?这可咋办,刘盈的羽翼已经丰满了,自己想废太子?那天下不得乱套啊? 自古天家最无情,皇帝绝对算得上天底下最大的猪蹄子。刘邦将戚夫人留在了家里,自己跑出去浪了,戚夫人被抛弃了,那下场是很惨的。 吕雉先以莫须有的罪名将其打入了冷宫,随后一顿操作下来,将戚夫人做成了人(ren)彘,放进厕所里当智能播报员去了。 “倒车请注意…倒车请注意…” 拉个粑粑还带伴奏,大家伙说刺激不刺激? 其实。 这个刑罚早就被废止了,但朱由检是谁?皇帝啊,法律不允许就改法律,这有何难?谁敢忤逆他的命令啊,那柱子上的血还没干咧。 咳咳。 再看场上。 行刑者和他的助手用铁镊子将朱纯臣脸上的眉毛、头发、胡子一根根、硬生生的拔了下来,细密的血点看的朱由检密集恐惧症都犯了,干脆别过头去,嘴角含笑、眼神如炬的盯着在场的官员,很想问一句,感动不感动?刺激不刺激? 场上的两人就跟吃饭一样,你一根我一根的往自己面前的盘子里拔毛发,没一会的功夫,圆桌中间就出现一个光秃秃的脑袋,朱纯臣本来就白,没了毛活像个刚生出来的大鹅蛋,还带着血丝嘞。 行刑仍在继续。 行刑者直起腰喘了口气,中气十足的朝着四外圈喊道:“各位父老乡亲,接下来的画面可就刺激了,赶紧孩子领回家去,少儿不宜。” 得。 合着大明和后世农村的演出一样,到点了就会将小孩捻回家去。 有人递过了一口钢刀,大半盆不知名的草药粉,行刑者朝自己的手心吐了两口吐沫,使劲搓了搓后,抡起钢刀唰的砍下,寒光先到,血光四溅,没一会的功夫,地上多了两条胳膊和两条大腿,又白又肥的肢干在地上犹自颤巍巍的弹跳着,地面上很快就凝聚了一大摊子血,乌黑的血上面还泛着黄呼呼的油花,看的人一阵犯呕。 行刑者赶忙抓起一把草药粉敷在朱纯臣的伤口处,这家伙低着头,看着地上的断手,眼中满是惊惧,但脸上的表情却不受控制,咧着嘴笑的很开心,那场面要多吓人有多惊悚。 在一旁监刑的王在晋皱着眉头,实在不忍看这惨烈的情景,干脆把头转向了旁边,这一幕恰巧被朱由检看到了,四目相对,王在晋就见朱由检朝自己笑了笑,然后对旁边的王承恩不知说了什么, 不一会,两名内侍就一左一右站在了王在晋的身后,只要他转头,不全神贯注的监督行刑,那两个内侍就会在后面“轻轻”提醒王在晋一下,就…。 王在晋:e(┬┬﹏┬┬)3 听我说谢谢你…因为你…你个大s… 哇偶… 卧槽! 刺激! 场上。 行刑者拿出一个小勺,在朱纯臣惊恐万分的目光中使劲扣了下去。 啪嗒。 两个球状物体落在了行刑者脚下,他拿药粉的时候没注意,一下就将那玩意踩爆了,看的在场的人直咧嘴,胆子小的已经跑回家钻进被窝里了。 做完了这些,后面的事就比较简单了,两人抬着半个朱纯臣,将其放进了特别为他定制的缸里,又在他的伤口上撒了许多止疼、杀菌的药粉,最后拿一根木筷子在朱纯臣的左右耳朵上使劲一怼,捅破了那层膜,这人彘啊…就做成了。 朱由检有些不适,接过王承恩递过来的浓茶喝了一口后,吩咐道:“这玩意朕要来没用,来呀,照顾好他,由各部领回去放在厕所里暂存,以后每三天换一个部门,直至他死了为止。” 六部官员:o(╥﹏╥)o 听我说谢谢你…因为有你…你个大s… 噩梦来了。 半个朱纯臣成了各部厕所里的警卫员,一上厕所的时候大家就能看见奄奄一息的他,可他么把人吓坏了。 这天晚上。 吏部一个值夜的官员睡眼惺忪的走进厕所,刚解开裤子,就见墙角隐约有啥玩意在那蛄蛹,出于好奇心,那官员拿下门口的灯照了过去。 啊… 官员:e(┬┬﹏┬┬)3 第二天。 天还没亮。 这位官员就主动跑到督查院自首去了,那态度老积极了,问啥答啥,不问也答。 第84章 卢象升凶残练兵 除了朱纯臣以外,其余首犯全都受到了特殊照顾,包括徐锡本、靳良玉、王大宇、梁嘉宾、田生兰、翟堂、黄云发、梅良信等官民合计三十二人,被朱由检处以了刖(xg)刑,也就是割掉犯人的膝盖骨,让其无法直立行走,然后将他们丢到大街上去任其自生自灭,你们不是祸害朕的百姓吗?那朕就让你们生不如死! 这一天,京城丐帮增添了三十几个曾经声名显赫的新成员,可热闹死了。 在这场劫难之中,唯有一人死中得活,那就是前任襄城伯、国丈周奎,得知了那些人的下场后,正在皇庄劳作的周奎直接吓尿了,躺在地上口吐白沫,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不在磨洋工,那干活的速度嗖嗖的,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但有些人呀,已经在潜移默化的改变咧,无论目的是什么,出发点怎样,一切好似都在像好的方向去发展。 京城里的百姓现在可佩服皇帝咧,大家都在说皇帝是个为民做主的大好人,那以后肯定要乖乖的,不给皇帝找麻烦。 有人欢喜有人愁。 那些当官的,特别是当大官,且屁股底下不干净的人都快愁死了,茶不思饭不想,每天上班心惊胆战的,生怕被皇帝拉出去做成人彘,所以每天开会的时候都装成鸵鸟,问啥都是对对对。因此,朱由检的所有政令都能够畅通无阻的传达下去,他忽然觉得,当个暴君好像也没什么不好哈! 皇城。 尚宝监。 许许多多曾经空置的库房已经装的满满登登了,朱由检坐在一间堆满了玉器的房间,看看这个,摸摸那个,怎么瞅怎么喜欢,脸上的笑容就没断过,就这些…还只是他财产的九牛一毛咧。 要问这次水患谁收获最多,那无疑朱由检拔得头筹,几次抄家下来,众多贪官污吏贡献了两千多万两,朱纯臣、徐锡本这两个传承数百年的大家族的财富更惊人,光现银就有五千多万两,这还不算田地、宅子、铺面及各类金银珠宝嘞。 当然。 若是弄个贡献榜的话,那璐王朱常淓无疑是榜一大哥了,璐王府是真有钱呐,金子、银子成堆成堆的随意仍在库房里,锦衣卫、东厂、司礼监分别派了五百人过去清点,近千辆大车,上万名士卒日夜押运,运了两趟才搞回来三分之一,粗略估计光白银就得有七八千万两,其余各类好东西无数,粮食多的都长毛了。天呐,光银子就几千吨,所有银子堆在一起有多少,谁都没见过? 有钱就是大爷,朱由检出手那叫一个阔绰,直接命工部重启江南、福建宝船厂,造好的,造大的,并特意嘱咐薛凤翔,一定要将徐光启新研制出来的火炮给装上去,这玩意开在海上,谁看见不麻啊? 明年疏通河道、修整驿站缺钱?给,够不够毕大人?不够还有! 工人不够、材料不足、经费短缺?给,徐大人只要你开口,朕马上让人给你送来。 新军缺钱不?你别开口,朕说个数,三十万,一个月,给朕使劲的花!但特么有一点,要是你给朕训处一群胸包软蛋,朕诛你九族,把你家祖宗十八代都从土里抠出来,骨灰都给你扬喽,就…有钱的都是大爷。 九边要钱?给。 皮岛要钱?给。 辽东加饷?行。 京营要钱?给。 只要能用钱解决的事儿,都特么别来找朕唠叨,烦死了,拿去拿去!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 朱由检可是过足了挥金如土的瘾,他并非人傻钱多,谁让大明的士兵就认钱嘞,为了稳住时局,朱由检只能如此而为之,不过,那些终归是小钱,他的注资重心最主要还是放在研发和练军方面,徐光启那边大把的银子砸下去,那新式的发明嗖嗖的往外跑,许多工匠已经被恩准脱离了匠籍,成为了自由人,个个凭借着奇思妙想赚的盆满钵满,盖上了房子,娶到了媳妇,对朱由检那个感激啊,就别提了。 新军也是如此,有了钱,士兵们拿得多,吃好的,穿好的,住好的,用好的,除了训练贼鸡儿苦,其他各项条件那简直都简直了。 单说赏金。 明朝边军斩首一个建奴能收获银子二十两,伪奴值银十两,凭脑袋和上面请赏。 可是。 第一。 朝廷没钱,无法全额支付士兵们斩获的赏金,只能拿各种东西去抵扣,那些破烂玩意扔地上狗都不要,何况人呢? 第二。 就算朝廷把钱给边军拨下去了,经过层层剥削,在减去给长官的孝敬,到底下士兵手里那就所剩无几了,又吃不上穿不暖的,凭鸡毛因为三瓜俩枣为你卖命啊?所以边军战斗力老低了,曾经出现过上百个小鬼子追近十万明军跑的场面,这可是真实发生过的。 知晓这一弊端,因此卢象升在军规中明确写了,斩首一人获银三十,三首晋小旗、五首晋总旗…以此类推,奖金与升迁兼中兼得,以皇帝在新军中的信誉,那必然是杠杠滴啊,现在大家都憋着一股子劲儿,跑辽东跟老奴干一下子呢。 清晨。 天边才将将泛起了鱼肚白。 京郊。 新军驻地内一片寂静,呼啸的北风夹杂着雪花,刮得人脸上生疼。 一阵脚步声后,卢象升的身影出现在了校场中,他估算了一下时间,随后一声令下,身后跟随的百名亲兵狞笑着冲向了一个个营房内。 撕拉… 啪…砰…啊…卧槽… 鞭炮声、吵闹声、尖叫声此起彼伏的,紧接着卢象升的声音从营房外传来:“一刻钟时间,凡晚到、军纪不整、列队不齐之队,罚不准吃早饭。” “卧槽!” “快点快点!卢阎王又特么来了,赶紧穿衣服!快呀!” “都别特么磨蹭了,要是耽误了老子吃饭锤死你们…谁呀…拽老子裤子干什么?” “我衣服呢…我衣服呢?谁又又又协调我衣服了?真的栓q。” 一刻钟后。 五个方阵出现在了营区旁的空地上,有的队齐人不齐,有的人齐着装不齐,甚至,有一人裤子没穿就跑出来了,那人捂着裆部,独自在风中凌乱。 见此。 卢象升气坏了,一指该队的负责人,喝骂道:“黄得功,你搞什么飞机?让你带兵,你教人不穿裤子是不是?你们千户所的早饭没了,现在,听我命令,绕着营区跑二十圈,去。” “我特么…”看着那名赤条条的士兵,黄得功气的肺都快炸了,他使劲瞪了他一眼,然后站在队列前,大声喊道:“听我口令…预备…跑…” “一二一…一二一…一二三四…一二三四…” “我们是什么?” “大明虎贲!” “我们为谁而战?” “为大明而战,为陛下而战!” “前方就是敌人,你们该怎么做?” “死战!死战!死战!” 寒风中。 一声声号子震天动地,几只路过的乌鸦只因为多看了一眼,嘎的一下撞到了树上,直挺挺的栽进了雪堆里。 卢象升暗暗点头,这群家伙除了纪律性以外,其他各项指标已经迈入尖兵序列了,只要稍作调教,拉出去那就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虎贲之师。 “听我口令。” “目标,伙房,用饭时间,一炷香,开始!” 始刚出来,剩余的4480名士兵嗷嗷叫着冲向了食堂,那速度估计刘翔在场都得汗颜。无他,新军伙食很硬,顿顿都有肉吃,饭菜虽然管够,但该死的卢员外他限时啊!去晚了别说肉,饭都吃不上。 伙房早就准备好了,近百张桌子上摆满了肉馅大包子、菜、饭、牛奶,那营养绝对均衡,士兵们冲上去,眼巴巴的看着桌上的饭,却不敢动筷子。 这时。 孙传庭拎着个铁桶子从伙房里走了出来,面色凝重的走到众人面前,将铁桶放在嘴边,大声问道:“你们是谁?” “虎贲之师。” “为谁而战?” “为大明而战,为陛下而战,大明万胜!万胜!万胜!!!” “你们的目标是什么?” “召之即来!来之能战!战之必胜!” “若有敌人屠杀了你们的袍泽,欺凌了你们的姐妹,该怎么办?” “死战!死战!死战!” “听我口令。” “立正!” “坐下!” “开饭!” 刷刷刷。 众多士兵就跟饿狼一样,左手抓着包子,右手抓着鸡蛋拼命往嘴里塞,空闲的时候喝口牛奶,整口汤,吃的满嘴流油,那叫一个香,那叫一个地道。 角落里。 一个少年坐在椅子上,他的脸上有淤青,手上有血泡,吃着肉包子的同时,两行热泪悄然滑落。 第85章 人心齐泰山能移 周青。 当朝国舅爷。 自创“抡语”。 以有朋自远方来,虽远必诛而闻名遐迩,现在他化名朱桢,以白身入新军,除了朱由检和周皇后以外,纵然是卢象升亦或者孙传庭都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所以,在军营中,周青没有受到过任何特殊照顾,所有训练都和他人一样,这对于从小娇生惯养的少爷秧子来说,是一个极其严峻的考验。 一炷香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急促的哨声后,所有士兵将手里的食物一股脑塞进嘴里,快速起身朝着校场中央赶去。 周青年龄不大,从小的良好教育让他养成了细嚼慢咽的习惯,习惯这个东西,短时间内很难改变,别人都吃完两个包子了,但这个小家伙一个包子都没吃完,但哨声已经响了,若是继续吃,那就会拖累全队的人一起受罚,周青不想这样。他恋恋不舍的将未吃完的包子放在桌子上,擦了擦嘴,迈开步子跑向了校场。 校场。 黄得功的千户所已经完成了处罚,寒冷的冬天,一千一百二十人硬是跑了一身的汗,没有人有怨言,五千六百人腰板挺直的站在校场前,等待着主官训话。 稍倾。 卢象升和孙传庭缓步而来,他们分别担任新军的指挥使、副指挥使,若放在后世,那就是一个旅长,一个政委,分工不同,责任不同,存在的意义也不同。 指挥使是这支部队的军事主官,卢象升主要负责作战指挥、军事训练,每当开战时他会提前抵达交战地点,除了要熟悉地形,还要对各类武器有很深的研究,这样才能根据战场情况将武器和人员的作用发挥到最大。 副指挥使先前的职责是配合主官完成作战任务、带队冲锋、上阵杀敌。不过现在朱由检对其进行了稍稍的改动,其现存的主要意义便是对麾下的士兵进行思想教育工作、加强对士兵们的人文关怀。必须做到士兵能绝对听从皇帝的领导、不折不扣去执行上峰传达的命令,作为后来人,朱由检很清楚,判定一支军队的好坏,除了有牛x的主官以外,士兵心中的政治建设也十分重要,关键时刻只要简单动员,他们立刻就会扛着武器,悍不畏死的投入战场,与多于己方几倍乃至几十倍的敌人进行殊死搏斗,直至胜利或者战死。 比如。 后世某大国的政委就十分厉害,他们和士兵吃一起、住一起,打起仗来身先士卒,一声乌拉,士兵们跟打了鸡血一样铺天盖地的朝着敌人的阵地冲去,袍泽死了,后面跟上,前赴后继,勇往直前,打的敌人节节败退,溃不成军。 这样做有一个特别大的弊端,那就是政委的牺牲率实在太高了,若无法及时补充,那军队就跟一盘散沙一样一触即溃。 最后。 某人不得已下令,所有政委一律不得配枪,没了枪你总不能再带队冲锋了? 嘿。 想多了。 没了枪政委们还有菜刀,没了菜刀还有锄头,没了锄头还有板凳,哪怕赤手空拳,他们依旧站在队伍最前面,振臂一呼,悍不畏死的领着嗷嗷叫的士兵们冲上前去,将敌人一个个撕碎、踩在脚下,那叫一个牛逼,整个蓝星除了兔子以外,恐怕无人能战胜他了。 朱由检很清楚这一点,因此,他数次将孙传庭叫到宫里,言传身教,就跟搞传销一样,把孙传庭给彻底洗脑了,现在就算让他拔刀自刎,恐怕他也会毫不犹豫的去照做,这就是信仰的力量。 士兵有信仰。 民族有希望。 新军的信仰便是大明皇帝,朱由检,只要他一声令下,他们定会悍不畏死的冲上战场,誓死效忠大明,为朱由检尽忠,这是一支令人心生畏惧的军队,虽然目前只是刚有个雏形,但假以时日,必成为虎贲之师。 须臾间。 卢象升束手站在了众人面前,他板着脸,沉声说道:“今日,右千户所军纪散漫、行动迟缓,若放在战场上便有贻误战机的可能,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黄得功,本将罚你军棍20下,你可服气?” “曹!”暗自嘟囔一句,站在前面的黄得功蔫头耷脑的说道:“末将服气。” “好!” “拉下去,杖责二十。” 啪。 啪! 啪! … 二十下很快就过去了。 军棍的威力可不小,普通百姓挨几下只怕就起不来了,但黄得功打小习武、身材体壮,这点伤他根本不放在心上,龇牙咧嘴的入列,黄得功喝道:“大人,末将知错了。” “好!” “兄弟们,莫要怪本将心狠,今天你们多流汗,将来到了战场上就会少流血。” “记住。” “战场之上最重要的便是听令而行,本将当年见过戚家军的威风,虽万人,扔如臂当使,纵百人,冲锋之下也无人是其对手。” “还是那句话,我们仿佛是侠客,纵然面对着的是天下第一高手,也要勇于亮剑、敢于冲锋,逢敌必亮剑,狭路相逢勇者胜,我们,一定会取得最终的胜利,但前提,是你们足够强,能够打的对手哭爹喊娘,不敢朝你递爪子才行,都听懂了吗?” 卢象升的声音浑厚有力,字字句句如同重锤,狠狠撞击着士兵们的心灵,底下聆听的士兵们紧握着双拳,赤红着眼睛,愤怒的吼声震天彻底。 “逢敌必亮剑,狭路相逢勇者胜!” “逢敌必亮剑,狭路相逢勇者胜!” “逢敌必亮剑,狭路相逢勇者胜!” “勇者胜!!!”激动的面红耳赤的周青比别人慢了一步,如鹤立鸡群,引得众人一阵善意的哄笑,弄得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好在。 孙传庭及时解围,扬声说道:“弟兄们,卢大人的话说的很到位,咱这就不多加赘述了。” “今日清早,监军命人宰了两头白白胖胖的万里哼,已经早早的炖上了。闻到味没?老香了,谁想吃肉,就得在接下来的训练中拔得头筹。” “别想着手下留情,更别不好意思,谁不想吃肉赶紧说出来,免得待会拖累了别人。”说罢,孙传庭转身,对旁边束手而立的卢九德说道:“监军,您可有话交代?” 多数太监心胸狭隘、贪恋权财,往往因为一件小事儿都能记你几年,仿佛毒蛇一般,躲在暗处伺机咬你一口。 卢九德这个人没有心计,胸怀宽广,这种人在宫中寸步难行,但在军中却是如鱼得水,所有人都很尊敬他,不仅仅因为他是监军,身后的人是皇帝,更多的还是将心比心,每日和将士们吃睡在一起,卢九德早就将自己当成了这个团队的一份子了。 因此。 听到孙传庭的话,卢九德抿嘴轻笑,自谦的说道:“两位将军的话说的特别好,真真的好!给咱家听得热血沸腾的,恨不得立刻拿起刀剑找敌人拼命去呢。让咱训话,咱说不好,随便叨叨几句。” 转过身。 面对众人。 卢九德尖锐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 “弟兄们!” “还记得咱们营门口,陛下亲提的那副对联吗?” “对!” “英勇作战升官发财,贪生怕死莫入此门。” “你们只管好生训练,将来到了战场,卯这劲儿打几场胜仗让陛下乐呵乐呵。” “陛下在看着你们呢,金钱、荣誉、美女、爵位,所有的一切都唾手可得,有本事,自己来拿。” “首战用我!用我必胜!大明万胜!陛下万岁!” “首战用我!用我必胜!” “大明万胜!陛下万岁!” 朝阳下。 一个又一个稚嫩的面孔迎着太阳,昂起了骄傲的头颅,他们死死盯着紫禁城的方向,眼中充满了狂热。 谁! 不想高官得坐,骏马得骑? 谁! 不想开启族谱第一页,配享太庙,入祀忠烈祠,为子孙后代留下点什么? 没有人! 封狼居胥。 饮马瀚海。 这是当下将士们心中,最远大的目标! 第86章 自发枪大显神威 “预备…” “操练开始…” “齐步走…” “一二一…” 北风呼啸。 号子声声。 五千六百名士兵屹立在风雪之中,随着长官嘴里的号子不断做出对应的动作,时而立正,时而卧倒,时而匍匐前进,时而跨越障碍。寒冷的冬天,一个个少年竟然练出了一身的汗,训练之刻苦可见一斑。 乾清宫。 朱由检站在窗边,看着外面大雪纷飞的景色,心中有了出去转转的想法。待王承恩安排妥当后,銮驾顶风冒雪的朝着工部-京郊分部赶去。 京郊。 原本宽阔的空地上,几十座高炉拔地而起,滚滚的浓烟中,上万名工人穿梭其中,有人做测算,有人运材料,有人低头思考,有人咧嘴傻笑,各做各事儿,忙忙碌碌,场面热闹极了。 西南角有一排房子,房子四周围着栅栏,栅栏里面是全副武装的巡逻士兵,若有人在此驻足超过三息,他们立刻就会冲上来进行盘问,所有身份可疑者都会被带走仔细甄别。 这里是驻地最高级别的实验室,里面除了徐光启、毕懋康、赵士祯以外,任何人未经允许都不得擅入,这是皇帝的旨意,没人敢触犯。 要知道。 上一个好奇心重的家伙,如今脑袋还悬在实验室旁边的旗杆上呢。 实验室内。 毕懋康伏在桌子前,他的面容很是憔悴,赤红的眼睛紧紧盯着手中的零件,用锉刀在零件上轻轻打磨了几下,拿过旁边的钢管试了试,大小刚好。如此,他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将桌面上的零件一一组装到了一起后,一把崭新的火铳诞生了。 嘎吱。 房门被推开。 徐光启端着一大碗烂肉面从外面走了进来,他将碗放在桌子上,看着毕懋康手中的火铳,脸上露出狂喜的表情:“做出来了?” “嗯!”毕懋康也是饿坏了,拽过旁边的面碗kuku往嘴里炫,边炫边支支吾吾的说道:“呜…现在只是理论阶段,还没经过实际操作,能不能打出去还是未知数嘞,待会…嗝…就个蒜…等我吃完咱们出去试试。” “那你快点吃,快点快点!”徐光启看看杠尖的面,又看了看手中的火铳,强忍着帮毕懋康往里面捅一捅的冲动,坐立不安的等待着。 很快。 一碗面吃完了,毕懋康连喝口水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拉了出去。 “等会…等…等会…嗝…没拿弹药…” 徐光启拽着毕懋康,在众多人的簇拥下来到了靶场。 靶场依旧戒备森严,主要是怕有不长眼的冲进来,万一让炮崩了多不好。 很快。 赵士祯也赶到了,还带着军器局新研发的纸筒弹,这种纸筒弹外层是加厚的牛皮纸壳,中间有一层油纸,里面包裹着定量的火药和实心的弹丸,封口处用绳子捆好,用的时候一撕就行,特别方便。 “大人,让我们来。” “就是,我们来,您在远处看着,等安全了再过来。” “大人…” “不要说了。”毕懋康摆摆手,笑嘻嘻的道:“大家都是娘生爹养的,本官也不例外,凭什么让你们挡在前面?” “再说了。” “这玩意儿是本官研究出来的,脾气秉性本官比你们了解,都退出去。” “大人…” “老毕…” “都退了,他心中有数。”徐光启看了一眼毕懋康,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嘱咐道:“”小心些。 半个月前。 军器局某次火药研发过程中发生了意外,当场炸死了三个大匠,十几个围观的老手,可把徐光启心疼坏了,那些老手的匠人都是他的心尖尖儿啊。 从那以后。 军器局有了新规定,在进行武器威力测试的时候,为了保险起见,周围不能有吃瓜群众,不能有吃瓜群众,不能有吃瓜群众!!! 稍顷。 毕懋康半蹲在地上,一手握着自发式火铳,另一只手拿出一枚纸壳弹,用嘴撕掉上面的封口,将少量的火药倒进引火槽,然后将剩余的火药一股脑倒进枪管中,放入比玻璃球小一些的钢珠用通条压实后,他举起了枪。 屏息。 呼气。 凝神。 空气在这一刻静止,远处的人们情不自禁的跟着屏住了呼吸。 扣下扳机的那一刻,龙头形状的击锤用力砸了下来,正好命中了位于火药仓中间的打火石,就听刺啦一声,火花飞溅,底火传进枪膛里点燃了里面的火药,火药转化为推力,将里面的弹丸洗极快的速度打了出去。 砰。 巨响过后。 位于一百米处的靶子毫发无损,反而是它旁边的大树被砸出了一个拇指肚大小的坑,铁质的弹丸已经深深嵌入了树干里,其威力可见一斑。 呼啦。 徐光启率先冲到了毕懋康旁边,抢过火铳上下仔细检查,半晌,他一把抱住了毕懋康,兴奋的道:“老毕,成功啦!你成功啦!自发式火器,天呐,这玩意竟然真的让你弄出来了,天佑皇明,天佑皇明!!!” 毕懋康连续多日高强度工作,本来身体就有些发虚,被徐光启这么一晃悠,刚吃下的那点面条子差点没反出来:“别…别…呕…” 空气再次寂静了。 徐光启下意识摸了摸脑袋,入手一片滑腻,半根面条在他的面前晃来晃去,那场面…呕… 半个钟后。 徐光启满脸幽怨的走了回来:“怎么样?” “洗干净了,倍儿干净!” “我特么说的是你的自发枪!用多少次会炸膛?能不能量产?造价几何?神特么倍儿干净!!!” 这话徐光启几乎是吼出来的。 毕懋康扣了扣耳朵,讪讪笑了两声:“这就试试,试试就知道了。” 轰。 轰。 轰。 打了十几发后,毕懋康也不敢用手端着枪管了,万一待会炸膛后悔可就晚了。 人总有聪明的。 有人抬来了一个木床子,将火铳固定在上面,在找跟绳子拴住扳机,填好了药,用通条压实后,众人躲在掩体后面,毕懋康使劲一拉,又是轰隆一声。 又轰隆了半天。 当放到第37次的时候,已经通红变形的枪管一下炸开了,很均匀,如同盛开的向日葵一样,艺术感十足。 远处的靶子已经被打碎了,顺带着旁边那颗倒霉的树,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火药味,所有人都激动的跳了起来。 “陛下驾到…” 第87章 年终奖金福利多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由检走下龙辇,朝在场的官员、匠人挥手致意:“都起来,朕随便看看,都忙去。” 人群散去。 徐光启将火铳交给随从,快步上前,面露担忧的说道:“陛下,这种天气您怎么来了?” “无妨!”朱由检笑了笑,指着一片狼藉的靶场问道:“这是在试验新式火器?” “是!”徐光启嘿嘿一笑,拉过旁边一脸木讷的毕懋康,解释道:“陛下,他就是毕懋康,掌管军器局,今日试射的自发式火铳便是出自他的手笔。” “哦?”朱由检伸手,立刻就有人将那把已经炸开了花的火铳递到了他的手上,旋转着向日葵,朱由检仔细打量了一番,随即问道:“怎么炸成这个样子了?有人员伤亡没?” “没。”徐光启解释道:“这是军器局刚研发出来的自发式火铳,我们正在做高强度射击实验,目前一切正常,请陛下示下。” “哈哈!朕哪懂这些东西。”朱由检摆了摆手,将向日葵交给徐光启,说道:“朕这就一点要求,东西没了咱们可以在弄,但是人不能有事儿!这些大匠都是大明的宝贵财富,徐爱卿你要帮朕照顾好他们,有什么需要直接跟朕说,朕无不答应!” “若是朕所料不错,爱卿发明的这种自发式火器,应该是改进了点火装置?可能在阴雨天使用?” 毕懋康沉思片刻,郑重回答道:“陛下明察秋毫,微臣研究了许久,对引火装置、枪管铸造方式、火药配方和装填方式都进行了改进。” “首先。” “微臣在新式火铳的药仓处增加了一块燧石,原本火绳的位置被龙头击锤所代替,当击锤砸在燧石上的时候,产生的火花会点燃枪管内的火药,从而激发弹丸。” “您看,传统的火绳枪为了防止误触,将扳机装的很紧,士兵们勾起来有些吃力,故障率很高,换了燧石以后一切就迎难而解了。” “还有这枪管,若使用传统人力钻枪管的方法,费时费力不说,枪膛内还极易产生偏差。因此,臣用黏土烧了几个模具,将钢水灌注其中,待其冷却后除掉磨具就能获得一个完整的无缝钢管,略加打磨后便能投入使用,大大节约了时间和人力。” “火药方面臣试过许多配方,最后发现硫磺、木炭、土硝加少许糖能发挥其最大作用,研磨成粉后定量装入油纸包中,方便又快捷,还不会出现因装药过多导致炸膛的情况,一举多得,算是一大突破。” “经过多方改进、测试后,新式火器应能在多种恶劣环境下使用,臣…幸不辱命!” “好!你很好!大明若是再多一些你这样的臣子,朕睡觉也能安生许多。” 看着毕懋康狼狈的样子,朱由检由衷的赞叹了几句,忽然,他瞥见毕懋康的穿着有些单薄,寒风下微微有些发抖,他脱下身上披着的狐裘大氅,然后将其披在了毕懋康的身上,语气温和的道:“你于国有大功,朕擢升你为工部员外郎,从五品,仍管着军器局,希望你以后能再接再厉,为大明再立新功。” “微臣叩谢天恩!” 朱由检转头,对一脸艳羡的众人说道:“你们也都抓点紧,朕早就说过了,只要于国有功,朕不看出身、地位,一律有封赏。” “徐爱卿。” “微臣在!” “眼瞅着新年就要到了,采买些肉食、布帛、粮食等物品给大家分分。” “另外。” “年前多给大家发一个月工钱,算是朕的一点心意。没家的抓紧娶个俊俏的媳妇,有家的给妻儿做两套新装。有闲钱了在养些家禽、万里哼,日子这不就好起来了吗!” “草民谢陛下隆恩!” 朱由检摆摆手,示意基操勿六,这群百姓实在太朴实了,小恩小惠就能让他们感恩戴德的,这大明多好,真不知道前世的朱由检怎么混到自挂东南枝的! 又在各处慰问了一圈,朱由检起驾回宫,临走的时候扔下给徐光启扔了一万两银子,让他今晚给大家买些酒肉吃吃。快过年了,大家也都乐呵乐呵。 天启七年很快就要成为过去式了,河南那边的土地丈量工作进行的不是很顺利,总有些大地主、刺头以各种手段反抗!这一点朱由检早就想到了,这也是他派许显纯这个大杀神辅佐李国普的目的!有他在,谁敢逼逼赖赖直接拉出去剁了,然后将其名下的土地、家产分给当地无地可种的佃户、泥腿子们,纵然手段有些残暴,但百姓们可高兴了,有皇帝撑腰,这种感觉简直泰裤辣。 因此。 朱由检在当地百姓的心中狠狠刷了一下存在感,百姓们老感激他了,先前吃不饱饭、养不起娃,名下没有地却要给朝廷缴纳各种税赋,那日子过的简直生不如死。现在可不一样了,朝廷给盖了新房子,免了地租,当地官府还借钱给大家买种子、帮大家重建被洪水冲毁的家园,妈呀,这样的事儿大家以前做梦都不敢如此想,太奢侈了。 为了让好日子持久一些,许多百姓家甚至给朱由检供上了生祠,盼着他能多活几年,大明王朝的国祚能增加几年,那日子想想就美的慌。 新军训练一如既往的顺利,在朱由检大把钱砸下去的情况下,新军的将士们摆脱了营养不良的问题,个个膘肥体壮的,各类新式火器、防御装备全可着他们来,那日子过的贼滋润。 期间。 京营的士兵眼馋新军的待遇,曾经聚众闹过一次,不过朱由检不怕,直接让卢象升将新军拉了过去,黝黑的枪口之下,京营士兵怂了,一个个垂头丧脑的缴械投降,这给了朱由检裁撤他们的正当理由,一股脑将京营中的兵油子给驱离了行伍。 这一下,京营的在编人员大幅度缩水,能坚持到最后的都是各家勋贵“贡献”出来的家丁、老卒们,朱由检怎么会允许私兵出现在自己眼皮底下呢? 因此。 孙传庭出面了,这位历史上第一位全职“政委”吐沫横飞的开始了他的表演,热情洋溢的演讲再加上朱由检的超大号糖衣炮弹的双重侵蚀下,大多数家丁选择忘却自己的主家,真正融入了京营之中,成为了朱由检麾下能征善战的一份子。 有些顽固不灵的人拿了钱、听了演讲还执迷不悟,没关系,找机会赶走就是了,谁不服?新军正好缺少杀人经验,刚好练手。 朝堂上的布局已经基本上完成了。 内阁首辅:温体仁 内阁次辅、农部尚书兼河南布政使:李国普 内阁辅臣、吏部尚书:李标 内阁辅臣、兵部左侍郎:孙承宗 户部尚书:毕自严 礼部尚书:韩璜 兵部尚书:崔呈秀 刑部尚书:王在晋 工部尚书:薛凤翔 督查院左都御史:房壮丽 五军都护府左都督:张维贤 新军指挥使:卢象升 新军副指挥使:孙传庭 锦衣卫指挥使:许显纯 古代制度不健全,这些人手中的权利大的没边,朱由检开始有计划的分权了。 除了农部以外,朝廷又增加了一个新的部门,财部,设尚书一人,正二品,与六部平起平坐,第一任尚书是前户部左侍郎,侯询。 第88章 新年新历添新人 农部下辖。 农垦司,保障全国土地数量的同时引导百姓开荒种地。 林业司,勘察各省地形,指导百姓种植符合气候的各类树种。 牧业司,引导百姓全国范围内养殖牛、羊、马、驴、鸡、鸭、鹅等牲畜家禽。 副业司,指农民除了种植作物以外的其它生产事业,如捕猎和采集野生动植物、农副产品加工以及其它经营项目。 渔业司,古代粮食产值有限,无论是海洋还是湖泊之中的鱼获都是一笔宝贵的财富,朱由检不想浪费它,因此宝船厂除了建造战舰之外还弄了不少超大号的渔船,由渔业司直接管辖,百姓、渔民可向朝廷租赁或购买渔船到近海捕捞鱼获,无论是卖给百姓还是朝廷,都是有利可图的。 至于数量完全不用担心。 大明养甲士百万,人吃马嚼的,除了草根、树皮、观音土和大家贪墨的物资以外,每年吃掉的粮食仍然是个恐怖的数字,按照当时的生产力,吃不饱是常有的。 为了解决这个难题,朱由检将目光看向了深海。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一船装不下…咳咳。 鲸鱼。 虽然是哺乳动物,但作者认为,是鱼就归人吃。 这种大家伙浑身是宝,鱼肉能吃,吃不完的可以晒干、打碎做成喂家畜的饲料。身上的脂肪可以提炼鲸油,是非常好的润滑剂和燃料。鲸鱼皮防水、保暖,可以硝制后做成皮甲、皮衣,防御力爆表。鲸须韧性十足,是很好的天然弓弦。 总之。 一条鲸鱼就能给百姓、朝廷带来无比巨大的利益,虽然操作有风险,但值了。 财部下辖。 漕运司,直管地方漕运局,漕运局自负盈亏,无论是自营还是承包,每年只需按时、足量将约定的数额上缴国库即可。 邮政司,先前的驿站改制来的,现在的邮政司直管地方邮政局,地方邮政局帮助商人承运货物、为百姓寄送书信的工作,物美价廉,但速度得不到保证。着急?那没关系,朝廷签发了六张特许经营的牌照,谁有钱谁就可以买走,按年收费,每年无论盈亏必须向国库缴纳约定好的租金,否则立刻收回牌照,抄家灭族。 同等价位之下,大家就只能拼速度,拼服务。给百姓带来了便利的同时,又增加了朝廷和地方的收入,战时立刻可以转变为运输线,一举多得。 数次抄家。 朱由检手里多了数千个商铺,这些商铺如同大树的枝丫分散在全国各地,不利用起来可就太浪费了。 因此。 供销管理司应运而生,直管地方供销局,供销局可自营或者将经营权承包出去,目的和任务只有一个,在人多的地方开店,店里售卖柴米油盐酱醋茶、针头线脑痒痒挠,凡是老百姓日常用到的东西供销社必须敞开了供应,价钱上必须物美价廉,每三个月由供销管理司进行询价调查,统一涨价或者降价,凡是私自溢价者一旦被举报并查实,轻则抄家重则灭族。地方供销体系因为利薄,国库每年会根据情况给予经营者一些补贴。并且按省份签发营业牌照,换句话说就是区域代理权,代理商中标后,每年要向朝廷缴纳一定的牌照租金,后面的事儿,管你三包,四包,五包…十八包,只要不违法,那地方供销局就不会插手。 并且。 朱由检将户部的监察权利重整,成立审计部,审计部设尚书一人,首任尚书由都察院左都御史房壮丽担任。 审计部负责监察朝廷重大政策在地方的落实情况。 对各部的财务支出进行审计。 对朝廷主导运营的商业分支进行财务收支审计。 对朝廷划拨出去的建设资金审计。 同时。 朱由检收回了户部的支出大权,成立了以户部尚书、财部尚书、审计部尚书为主要成员的联审小组,凡国库财物支出,必须得到两位及以上尚书签字,皇帝批准后才可生效,以此来尽量规避收支一体、沆瀣一气的情况。 如此。 朱由检在腊月二十日那天,将毕自严、候询、房壮丽叫进了乾清宫,商量了整整半天的时间,出来时,三位尚书嘴都咧到脚后跟了,憋不住,根本憋不住。 转天。 一天小道消息在人群中传开了, 皇帝今年“赚”了不少钱,大发慈悲,准备成立一笔专项资金,名为养廉银,根据官员的表现给予奖励,每岁按时发放,以弥补大明官员俸禄低下的情况。 说到俸禄的问题就不得不提起一个人,那就是大明开国皇帝,朱元璋。 老朱这个人不错,为啥这么说呢?他出身基层,当上皇帝后不敢忘本,对百姓那叫一个好呀。 为了防止“狗官们”鱼肉百姓,老朱特意命人做了大郜,凡各地州府百姓若有冤屈,可头顶大郜,由各地州府出资送百姓进京告御状,谁敢阻拦?那直接一纸九族消消乐卡送上,百姓们老感激洪武老皇爷了,都说他是朱青天。 老朱喜欢这个称呼,在位几十年时间里不知道处理了多少为祸一方的官员,数次减免百姓税赋,其爱民程度,以仁宗为庙号不为过? 反观他对朝中官员的态度,好家伙,那叫一个抠啊!他觉得,要不是咱,这些遭瘟的书生备不住还在羊圈里撅着腚喂羊咧。咱拯救了他们,他们就应该感恩戴德的为大明工作,帮着朕好好为天下百姓做点好事儿,实事儿!别谈钱,谈钱咱心疼。 确实。 老朱在位期间明朝没出过巨贪,因为贪污一百两就要被处以剥皮实草的酷刑,谁不害怕啊? 朱由检可能遗传了老朱的部分基因,把钱看的老重了,动了他的钱跟剁他命根子一样。 京官有一句话。 京城居大不易。 首都。 东西贵。 房子贵。 花销多。 那丁点微薄的俸禄根本养活不了一家老小,只能将妻儿放在老家,自己在京城苟延残喘,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 当官的混到如此境地,怎会好好当差呢?那可能人过留声,雁过拔毛,贪点是点,如此一来,那百姓们的日子要是好过就怪了。 朱由检很清楚,想要马儿跑,又不给马吃草的举动要不得,他不是朱元璋,没有杀尽天下贪官的气魄,更改祖制…要背负不孝的骂名,朱由检很难,思前想后,他和几个尚书商量出了一套全新的官员考核方案。 从前。 官当的好坏都看吏部每年秋察的结果,若是有人私下送了钱,负责秋察的官员歪歪嘴,红的就变成了黑的,黑的就变成了灰的。 经过调整后。 秋察仍由吏部执行,审计部介入监管,经过政绩、经济、人口、治安等多项综合审定合格后,该升迁升迁,该论罪论罪。 有功者。 在奉银基础上,朝廷会根据官员的表现给予其现金奖励,金额相当于官员全年工资的三分之一,这绝对是笔可观的意外之财。 无功者。 古往今来,总有些人喜欢躺平,没关系,第一年无政绩者内部警告一次,当年奖金扣除。第二年若依旧如此,吏部将会同有关部门收回该官员的全部殊荣,并追回历年所发的俸禄,永不叙用。 有罪者。 处理这种人皇帝一直是零容忍的,现在有了养廉银,谁再贪污那就是脱离了生活,为了贪污而贪污了。抓到了直接剥皮煊草,抄家流放就行了。 总之。 天启七年在悲伤、痛苦和忙碌中度过,朱由检挺起腰板,目光远眺,就见王承恩站在乾清宫门前的空地上,指挥着手下的宫女、太监左边挂个宫灯,右边放个彩带,忙的不亦乐乎。 “大明啊…这个前世让朕意难平的存在。未来,他将会在朕的带领下,越来越好,傲立于世界之林,会的,一定会的。”朱由检眉头舒展,看着外面欣欣向荣的一切,抿着嘴笑了。 坤宁宫。 一大早。 枝头的喜鹊叽叽喳喳的叫着,任凭王大力怎么赶,它们就是不走,一直围绕着坤宁宫飞来飞去。 “遭瘟的玩意儿,那个谁,去给咱家…”王大力瘪了瘪嘴,叫住了爬上树枝的小太监,说道:“算了,都是一群可怜的,去拿着米来撒在这。” 忽然。 一个宫女从殿内跑了出来。 “王总管,不好啦!!!” 第89章 后宫喜事枝头彩 王大力背着手,虎着脸呵斥道:“咋咋乎乎的作甚?没有规矩了吗?” 侍女有些害怕,不敢抬头看王大力的眼睛,哆哆嗦嗦道:“总管…娘娘…娘娘近日食欲不振,今早又吐了两次,奴婢…奴婢担心…” “什么?”王大力听完脸色大变,三步并做两步朝坤宁宫里跑,边跑边喊道:“去!去太医院请最好的大夫过来!” 周氏乃后宫之主,天底下唯二尊贵的女人,更是坤宁宫所有人的主心骨,得知她身体抱恙,大家都慌了神,有人去请御医,有人去禀告皇帝,有人慌慌张张的跑去尚宝监拿各类天材地宝,以备不时之需。 王大力走进寝宫,见周氏躺在床上,面色有些憔悴,床下放着一个铜盆,盆里满是呕吐之物,他膝行着过去,哽咽着问道:“主子,您怎么了?奴婢…奴婢害怕。” “莫怕!本宫…”周氏强撑着笑了笑,话没说完,就感觉胃里又是一阵闹腾,翻身又开始呕吐了起来。 “太医…快传太医…” “去催…再去催…耽误了娘娘的…咱家…咱家诛他九族!” “你要诛谁的九族?” 王大力转身一看,皇帝不知道何时出现在了他的身后,方才那话正是他说的。 这一刻。 王大力仿佛找到了主心骨,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嚎哭道:“陛下,娘娘…娘娘病了!您快救救娘娘啊!” “你们这些狗东西怎么伺候的?”朱由检一脚将王大力踹飞了出去,声音冰冷的问道:“太医来过了没有?” “还没…奴婢…” “没用的东西!传朕的旨意,一炷香的时间太医要是还不到,就永远不用来了!” “遵旨。” 王大力抹了把脸上的泪痕,跌跌撞撞的朝宫外跑去。 朱由检快步进了坤宁宫,在周氏的床边坐下,握着她的手,满脸担忧的问道:“爱妃,你哪里不舒服?” 周氏将脑袋枕在朱由检的腿上,脸上浮现了一抹红晕,喃喃道:“陛下,臣妾近几天难受的很,总想…想…呕…” 话没说完,周氏又是一阵干呕,刚刚有些好转的脸色又苍白了起来。 “没事儿的!朕在!朕陪着你呢!”朱由检小声安慰着周氏,嘴上虽如此说,但他眼中的担忧是无法掩饰的。 古代的医学条件实在太差了,纵然是皇室成员也难免被一些小病小灾夺去年轻的生命。他和周氏新婚没两年,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自然不想周氏的身体出现问题。 “来了…” “娘娘…来了…” 王大力的声音从宫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后,数名身强力壮的内侍拖着两名太医从外面跑了进来。 没错。 就是拖着。 两名太医岁数有些大了,兴许是受到了惊吓,坐在地上喘得厉害,半晌才颤颤巍巍的朝朱由检行礼:“老臣…老臣参见陛下。” “去,给皇后看看!”朱由检紧握着周氏的手,言语中不带有一丝感情。 “是!” 老太医深吸了一口气,凑到病床前,先是看了周氏的脸色,又检查了舌苔,随即伸出鹰爪般枯瘦的手压在了脉搏上。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老太医的眉头时而舒缓,时而紧皱,看的朱由检额头上的青筋跳了两下,强压着火气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儿?” 老太医没有回答,他看着周氏,问道:“娘娘,请问您的月事正常吗?” “大…”朱由检的话还没出口,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声音颤抖着问道:“莫非…” 周氏难受的厉害,没等她开口,坤宁宫贴身伺候的女官先说话了:“娘娘已经两月未来月事了。” “唔!孙太医,你也来看看。”老太医的面色有些凝重,转头看向同行的老者。 良久。 两名年岁半百的太医齐齐跪在地上,面色欢喜的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娘娘非是得了病,老臣摸到了喜脉,娘娘有喜啦!” “啊?” 朱由检腾的站起来,惊喜的问道:“真的吗?朕…朕要当爸爸了?” 前世的朱由检虽然结了婚,但因为工作繁忙,一直没有要孩子,这无疑成了他的遗憾。 来到这个世界后,朱由检一直忙着处理朝里的事情,再加上周氏身体还未发育完全,太早生育对身体伤害太大了。 因此。 虽然每天在坤宁宫里厮混,可每次朱由检都很小心,生怕发生意外。 没想到。 人算不如天算。 千般小心之下周氏还是怀孕了,朱由检有些彷徨,不知道这到底算不算喜事。 “真的吗?” 听到太医的话,周氏强撑着坐起来,脸上同样充满了喜色。 从信王府算起,周氏嫁到朱家已经两年多了,可她的肚子却一直没有动静,这让周氏不由得有些着急。 毕竟。 全天下的男人都是大猪蹄子,若是不先给皇帝剩下一儿半女,谁知道日后会发生什么情况?别看眼下小两口如胶似漆的,可朱家男儿是什么品性周氏还是多少有些了解的! 而今。 自己终于怀孕了,压在心中的石头总算落了地,周氏很高兴,情绪摆脱了控制,嘤嘤嘤的哭了起来。 朱由检麻了,手足无措的安慰道:“爱妃…莫哭…莫哭…你要是害怕…咱…咱就不生了!” 噗嗤。 听了这话。 周氏噗嗤笑了出来,她伏在朱由检的胸口,幸福满满的说道:“陛下说的哪里话,能为朱家传宗接代是臣妾的福分,高兴还来不及呢。” “那就好,那就好!”朱由检讪笑着转过头看向太医,问道:“有什么要注意的赶紧交代下去,你们有大功,各晋升一级,赏银一千两,下去,有事朕在派人去叫你们。” 两名太医感恩戴德的拉着王大力到了一旁,交代了许多禁忌后离开了。 “恭喜娘娘!贺喜娘娘!”王大力送走了太医,回来后直接跪在了地上,脸上的眼泪扑簌簌的流个不停,他虽然愚笨,却也知道,自家主子的位置稳了。 “你是有功的,朕自会有赏赐给你。”朱由检看着满脸憨笑的王大力,忽然觉得顺眼了许多,又嘱咐道:“以后好生伺候着,朕…将来孩子出来了,就由你伺候!” 坤宁宫的大太监地位虽然高,但先前皇后一直没有身孕,宫中自然流言四起,说啥的都有。 现在好了。 皇后有喜了,这对皇后亦或者东宫伺候的人来说都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儿。 嫡长子。 若皇后诞下的是皇子,那按照祖制,十有八九会被封为太子,他身边伺候的人自然也水涨船高,王大力发达了。 第90章 爆竹声声一岁除 王大力屁股撅的老高,跪在地上做五体投地的姿势,哽咽着道:“奴婢叩谢天恩!” “都出去,朕陪皇后待一会儿” “遵旨。” 一阵希希索索的声音后,坤宁宫里伺候的人全都退了出去。 朱由检将周氏平放着躺下,侧着身子将耳朵贴在周氏略微凸起的小腹上,仔细倾听了一阵,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呀,好像在踢我。” 周氏一脸懵逼的看着皇帝,憨笑着说道:“真的吗?臣妾感受不到。” “嗯!咕噜咕噜的。”朱由检点头,心中莫名有了一种怪异的感觉,那种感觉很奇怪,仿佛在这一刻,他才真正融入了这个时代。前世,他常常加班出差,和老婆的关系并不好,甚至一度闹到了离婚的地步,所以在另一个世界他并没有太多归属感。纵然穿越到大明以后朱由检亦是如此,他总觉得自己是个局外人,喜欢以上帝视角看众生,这让他很累,连呼吸都是滚烫的。 现在不同了。 十月怀胎。 一朝分娩。 朱由检很快就会拥有自己的孩子,这个孩子是他在这个世界的延续、传承,嫡长子,对他亦或者国家,都有极其重大的意义。 这一天。 勤奋的皇帝罕见的放下了朝政,一整天猫在坤宁宫里陪周氏聊天解闷,王大力眼角含笑的站在门外,一会让人炖了鸡汤,一会叫人送了点心,忙碌热闹的样子给冰冷的宫闱增加了几分暖意。 爆竹声声辞旧岁、锣鼓阵阵迎新年。 眨眼间来到了腊月二十九。 一大早。 整个紫禁城都忙碌了起来,处处张灯结彩、热闹非凡。宦官、宫女都换上了喜庆的衣服,逢人便笑,希望能得到些赏钱。整个皇宫入眼皆是一片喜气洋洋的,使得仿佛呼啸的北风都柔和了许多。 皇极殿。 百官分文武两排列队,有纠仪官拿着小本本虎视眈眈的盯着他们,凡有举止不当者立刻就会被记录下来,交由皇帝发落。 诸事奏毕。 朱由检扫视了一眼群臣,从龙椅上坐了起来,轻笑着说道:“去岁发生了很多事,事总不能皆遂从人意。好在,众正迎朝,朕在爱卿们的帮助下算是做了点事情。” “京城居大不易,朕听说,某些位极人臣的爱卿仍住在南城破旧的房子里,每日临朝趟风冒雨的甚是辛苦。这一点是朕考虑不周,慢怠了你们这些文曲星了。” “传朕的旨意。” “着工部在紫禁城边上寻一块合适的空地,用新式材料给爱卿们建一临时住所,七品以下官员四人一间,四品以下两人一间,三品以上可向朕申请,朕许给你们独门独院,仆人丫鬟,以此筹你们辛勤之功。” “另外。” “光禄寺安排两个厨子在新居开火,伙房必须保证二十四小时都有人,让值夜的大臣们有口热乎饭吃,饭菜按照四菜一汤准备,所有花销皆由朕的内帑支出。” “臣遵旨。” 光禄寺卿赵德柱和工部尚书薛凤翔同时出班,躬身领命。 “陛下之隆恩光耀九州,臣等无以为报,唯有效死尔。”温体仁不愧是个老油条,上来就是一顿彩虹屁,拍的朱由检老高兴了。 “无以为报,唯有效死尔!” 群臣响应。 这时。 有一人出班,出声问道:“陛下,臣…臣囊中羞涩,休沐之…额…臣没事儿了…” 此人是督查院右都御史范文光,此人乃天启元年的进士,为人忠正、敢于谏言,深受先帝的喜爱,一路简拔至南京吏部员外郎。他与房壮丽是一个性子,机缘巧合之下成了忘年交,多年来一直保持着良好的书信往来。新君继位后,房壮丽不想明珠蒙尘,数次向皇帝推荐范文光,希望朱由检用他。 巧了。 朱由检知道他,上次见过的时候还是在…上次,或者说前世的张子明见过范文光…的尸骨。 前世的张子明是历史、考古专业的叫兽,在省考古研究所任客座专家。 一次。 地铁站施工的时候挖出了一个古墓,根据墓志铭的描述和查询了县志之后,张子明知道了墓主人的名字,范文光。 范文光的陪葬品少的可怜,仅有数件薄衣、一担书籍,常年浸泡在水中已是腐朽不堪,唯一能证明他身份的只有墓志铭上的寥寥数字。 初从文,蒙先帝恩赏,添为新科进士,宦海沉浮,官至南京吏部员外郎,然,生不逢时,奸臣当道,某不愿与其为伍,遂弃官归家。十七年,天塌地陷,张贼入蜀,某虽不才,愿与同道共手提三尺青锋据贼于外,奈何大势已去,兵败归家…永历六年,双姓家奴吴三桂攻入嘉定,知府上下全部阵亡,某有心披甲上阵,奈何瘫于床第,唯留拙作两句,以表存心。 叠山惟欠死,萁子自甘囚。 时值明朝灭亡,心灰意冷的范文光于当晚服毒自杀,享年四十七岁。 清乾隆四十一年追封其谥号,名曰忠节。 朱由检很喜欢范文光,因此破格提拔他为督查院右都御史。 可这个人哪哪都好,就是太轴了,纵然家中一贫如洗,却不肯收受半点贿赂,哪怕是皇帝赏赐也被他以无功不受禄为由推辞了,至今仍住在最偏远的南城,家中不过一间破草房罢了,堂堂督查院从二品大员,至今连老婆都没混上,着实有点惨。 见范文光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朱由检心中起了调笑的念头:“范爱卿,你想说什么?说呀,朕只要能办到的,无不答应你。” “陛下…臣…臣…”范文光吭哧瘪肚了半天,憋得脸一阵红一阵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文人都是爱面子的,范文光也不例外,家里虽然穷,穷得饭都快吃不起了,可他仍然得有排场,比如,别看他身上的官服是崭新的,可只有熟悉他的人知道,这家伙纯粹是驴粪蛋子表面光,里面穿的汗衫打补丁打的都快成厚成棉袄咧。 文人风骨。 饿死不吃嗟来之食。 范文光听到皇帝说有饭吃的时候,眼睛亮的跟灯泡一样,想问问休沐的时候能不能来蹭饭,可话出口却怎么也说不下去了,就很…臊得慌。 “哈哈哈!” “怪朕怪朕!忘了说了。” “值夜与否,凡需要住所及餐食者皆可告于朕知,朕一盖照准便是了。” “此为常例。” “朕冲龄之年登基大宝,没有你们,朕什么都做不成,为了感谢爱卿们一年来的辛苦操劳,朕已命人准备了礼物,散朝后自去吏部领取。” “另外。” “改元、新年、皇后有喜,三喜临门,朕高兴,所有京官一律加俸一个月。” “还望诸君日后好生去做,勤做事,做好事,真正做到那句话。”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开万世之太平!!!” “妈耶。” “陛下万岁!雄起!” 好。 范文光是四川人,一激动,家乡话都彪出来了。 第91章 微服私访同民乐 “哈哈。” “范大人…” “陛下万岁…” 一个月的俸禄虽然没有多少,但对于大多数人来讲,这无异于是一笔横财,足够吃喝花销一阵子了,与后世的十三薪类似,都能让大家开开心心的过个好年。 “行了,没啥事就散了,好好陪陪家里人。” “退朝…” 散朝后。 朱由检照例去周皇后那转了一圈儿,陪她说了会话,喂她吃了点饭,腻乎了好一会。 离开了坤宁宫,一番乔装改扮后,朱由检领着一众侍卫和亲随出了宫,同行的还有数辆马车,上面装着满满登登的东西,多是些肉、布帛、金银玉器之类的玩意儿。 出了皇城就是顺天府大街。 大街上。 有买的,有卖的,推车的,担担的,叫卖之声不绝于耳。 过年啦。 忙碌了一年的百姓们终于松了口气,他们成群的走上街头,带着孩子,揣着银子,在各类小摊间穿梭,这儿买个梳子,那儿买个碗,买卖间讨价还价的声音此起彼伏,成了的买卖点头轻笑,黄了的生意摇头叹息,耳边时而传来父母的吆喝和娃儿们的欢笑,自是一片宁静祥和。 京郊。 徐光启站在一处矿山上,笑的嘴都合不拢啦。 这处矿山是锦衣卫抄家得来的,类似这样的矿还有很多,朱由检将它们整合分类后,将其一股脑丢给了徐光启,助力他迈入工业强国的路线。 “快快快。” “回去继续发招工告示,娘咧,漫山遍野的宝贝,咱老徐啥时候这么富裕过呀。” “我的,都是我的,嘿嘿。” 看到自家大人傻夫夫的样子,随从捂嘴偷笑了两声,开口问道:“大人,那招工的待遇…” “照旧。”徐光启沉思片刻说道:“若是要钱那就按制定好的标准,若是要粮食…每担多给十斤,咱们的粮食多,与其放着发霉,还不如让百姓多吃两口。” 去岁。 无论是朱由检亦或者朝廷都收获老大了,光璐王府的金银和粮食就相当相当相当的可观,紧接着英国公府二公子张世杰又借着水路运回来几十艘船的粮食,直接让朝廷的粮库爆仓了。 没粮食是坏事,但粮食多了也让人愁得慌。 没错。 现在朝廷的粮食可多啦,除却给九边、陕西、河南拨下去的赈灾粮以外,京城、山西、河南、河北四地的粮仓都装的满满登登的。 古代的存储方式十分简陋,稍微沾点雨水就有发霉的风险,加之粮仓内硕鼠横行,比猫还大的老鼠四处乱窜,一个粮库守卫晚上的时候睡觉,竟然被胆大的耗子咬掉了半拉鼻子,你说厉不厉害? 后来。 朱由检特意动用了数万人,拆除了各地原有的粮库,用水泥、钢材、河沙、鹅卵石堆砌了一个个硕大无比的混凝土粮仓,这下再也不用担心粮库的粮食发霉了。 正所谓有人欢喜有耗儿愁,这坚固无比的混凝土实在太硬了,耗子们啃的牙都吐露皮了,连根毛都没弄吃到,只能瞪着小眼珠恨恨的看着粮仓,饿的眼珠子都红了,只能跑到百姓家里去祸害,百姓们不干了,使出多般手段和耗子们缠斗,差点把耗子干灭种了。 仓库里堆积如山的粮食让朱由检发了愁,毕竟,再过几个月新的粮食就下来了,怎么办?放到市面上肯定不行,那样会导致粮食价格暴跌,百姓们虽然尝到了甜头,可那些以此谋生的商人可就完犊子了。就那么堆在粮仓里也不行,万一发霉了怎么办?那么多粮食不就糟践啦。 虽然有些棘手,但这个问题很快就被解决了。 先说工部。 工部现在老牛了,下辖矿山、砖厂、水泥厂、钢铁厂、蜂窝煤厂、炉子厂等诸多产业,有关装备、防卫、战船物料的由兵部下单购买,有关民生、城建的由户部下单购买,有关水利的由漕运司下单购买。下辖各厂又相互下单,左手倒右手的同时也推动了经济的发展,工部的钱源源不断的涌入,同时花钱也如流水一般。 一是工钱方面,工人可以选择现钱或兑换粮食。 工部向户部以低价购买粮食,然后再转手卖给工人们抵扣工钱,里外里消耗了不少粮食。 不过。 时间长了以后,几乎很少有人会选择粮食啦。 毕竟。 粮食多了不好脱手,还容易发霉或者被虫子咬,老鼠吃,老百姓才不干这亏本买卖咧,大多数都选择了现银。 按照定例。 各厂里的熟手、大工每月支银六两,普工每月支银二两,学徒每月支八百枚铜板(按照1两银子=1200枚铜钱计算),力工按天结算,每日约十五个铜板。 另外。 愿意来厂子里,但干不了重活的人群也有了妥善安排。工部成立了后勤保障部门,老人、妇女负责做饭、运输,每天的工钱约摸五个铜板的样子,孩子们也找到了自己的工作,帮着择菜就能换取一些糖果、零食亦或者一个铜板。 孩子们多机灵呀,他们不要钱,兜里鼓鼓囊囊的装满了糖果,于是乎…每天晚上都有孩子挨揍,但他们仍旧乐此不疲,大人们百般无奈,却也没真的放在心上。 毕竟。 工部不但给钱,还管饭,可劲的造。那时候家里面穷啊,本着能省则省的原则,京城的普通百姓大多都是全家齐上阵,男的干重活,老人、妇女和孩子们干些力所能及的事儿,吃住都在工地上。 没有人偷懒,或者说大家都不敢偷懒。 徐光启是个大聪明,他将工人按村、庄分成小组,由村庄上最德高望重的人担任组长,哪个地方要是出现了偷奸耍滑、打架滋事、偷盗公物的人,那这个村庄从此就会被拉入黑名单。 为了能持久性发展,杜绝上述事件的发生,工地上经常能见到年岁半百的老者在责任区面色凝重的来回巡视,有点风吹草动就会跑过去处理,那责任心杠杠的。 偶尔累了。 工人们可以提前申请歇一两天,一家人乐乐呵呵归家,打了酒做了菜,美美滋滋的吃上一顿,玩上一玩,小日子别提多美啦。 京城的百姓对皇帝老感激了,也都特别努力的工作报答他,日子一天天在变好,百姓们的眼睛里也有了光芒。 查探完了地形,徐光启刚回到工部,就听到一个尖细的声音在外面喊道:“陛下驾到…” 第92章 白鱼龙服赐军旗 徐光启搓了搓有些僵硬的手问道:“陛下,您怎么过来啦?” 看着一个个拔地而起的建筑,一股自豪感在朱由检的心里油然而生。这些都是在他全力支持下诞生的成果,更重要的是,朱由检打破了数百年来的桎梏,改变了匠人低贱的地位,让他们从被朝廷无限薅羊毛,转变成了有地位、有工资、有荣誉感的高级技工,旧貌换新颜,总是大功一件。 “人都回家过年了?” “是的,已按照您的指示给大家足额发放了工钱和过节费,估摸着这时候他们都在家包上饺子啦。” “嗯,爱卿办事总是让朕放心的。”朱由检朝四外看了看,熙熙攘攘的庞大队伍不见了,只留下周围警戒的卫兵和收尾的官员在四处检查,他转头看着徐光启,嘱咐道:“留守的人要照顾好,工钱翻三倍的给。朕给他们带了些吃用的东西,还有些赏赐给大家分一分,可以喝酒,但要轮番着来,别耽误正事儿,大过年的,朕不想见血腥。” “遵旨。” “行了,朕走了。”朱由检没走几步想起了什么,转头又道:“差点忘了,皇后也有东西赐下,多是些女人家用的东西,你去找王承恩领了,与毕爱卿和赵爱卿分一分。” “臣拜谢皇后娘娘。” 新军驻地。 明天就是新年啦,上一次过年还是在上一次,周青百无聊赖的坐在栏杆上,手里抓着一把谷子,时不时往前面的空地上撒上几颗,早就侯在一旁的喜鹊呼的一下围了上去,甭管地上还有没有好吃的,先狠狠啄两下再说。 “怎么?想家啦?”一个与周青年龄相仿的少年从远处缓步走来,到了近前,他手搭在栏杆上略微用劲,再看时已坐在了栏杆上。 “没有。”周青撇过了头,眼睛都红了,却强做坚强。他没有家了… 在一次休沐的时候,周青兴高采烈的到了家,却发现家中院门紧闭,院子内杂草丛生,进宫里问了姐姐后才知道,父亲犯了错,被姐姐、姐夫罚去种地了。 “阿姐,为什么?父亲含辛茹苦的将咱们养大,眼看着就要开始享福了,你却将他扔到了荒无人烟的地方开荒种地!这便是你报答他的方式吗?” “小弟,这都是大人的事儿,你长大以后就明白了。” “少糊弄我!你就是为了自己,为了保住皇后的位置,你连爹都不要啦!” “啪。” 周青是家中的独苗,从小阿娇生冠希养的,一直被奉为小宝贝儿,没人动过他一个指头,包括周奎和周皇后。 可那天。 周皇后气的差点晕过去,还动手打了他。 “呜呜…” “你打我…” “爹没了…阿姐也不要我了…我…哇…” 周青是哭着离开坤宁宫的,这事儿被朱由检知道了,他只能摇头苦笑,却无法做些什么。 “阿姐…现在还好吗…”周青收回思绪,回想着往日在家的光景,这眼泪就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喂喂喂?你在哭什么?孙大人怎么说来着?男子汉大豆腐,流血不流血呀,你都多大啊,咱不哭,嗷。” “闭嘴,没文化的东西,那叫男子汉大大夫,孙大人听了指不定怎么收拾你。”被好基友一打岔,周青脸上的悲伤减去了几分,问道:“常平,卢大人准了假让大家回去过年,你怎么没回家?” “我呀,从小就是孤儿,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常平耸了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但一抹不自然的神色在他的眼中一闪而过,恰巧被周青给捕捉到了。 周青抹掉眼角的泪痕,撅着屁股往前咕涌了一小段,伸手揽住了常平的肩膀,笑嘻嘻的安慰道:“要不咱俩拜把子?我当大哥,你当小弟,以后咱哥们手牵着手上战场,活在一块,死估一堆,为狗…为陛下开疆拓土,如何?” “哈哈哈,周青你太逗了,谁特么愿跟你手牵手啊,还估堆咧,你要把咱俩卖喽啊?笑死。”笑了一阵,常平忽然正色道:“拜把子可以,我要当大哥。” “不行,我比你大!” “胡说,掏出来比比?” “…” 最后。 两人没商量出个所以然来,周青多聪明啊,脑瓜子一转计上心来。 周青=常平 俩人见面互叫大哥,谁也不吃亏,谁也没占便宜,双方都老满意了,就…挺无语… “陛下驾到…” “臣等恭迎圣驾,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营门前。 以卢象升、孙传庭、卢九德为首的武将们列队行礼。 “好好好。” “都是好样的。” 朱由检下了龙辇,目光在众人的脸上一扫而过。 由于新军伙食过硬,牛奶、鸡蛋、肉、粮食可劲儿给他们吃,这帮小子现在面色老红润啦,一个个壮的跟牛犊子一样,太阳穴鼓着,腮帮子努着,任谁看了都难免心生畏惧,这是虎贲之师,大明的未来。 “都放松些,过年啦,朕来看看你们。”朱由检的神情很和气,如同阳光开朗大男孩一般。 “托陛下洪福,臣等一切都好。” 卢象升出声说道:“陛下,您前些日子送来的酒肉臣都给大家分下去了,那帮小子欢喜的紧,今天营门刚打开就撒丫子往家里跑,估摸着着急显摆嘞。” “哈,人之常情嘛。”朱由检爽朗的笑声传出去很远,对在场的众将官道:“你们,是家中的好男儿!你们,是大明的脊梁!你们,带给了朕御敌于外,决胜千里的决心和勇气!” “朕决定。” “赐尔等龙旗五面,悬于军前,以壮尔等之威。” “新军建立的时间已经不短了,卢爱卿数次问朕,该以何名目示人,朕屡屡不答,为的便是今天。” “王承恩。” “拿旗来。” 很快。 数名内侍组成的方阵迈着整齐的步伐朝这边走来,为首之人正是王承恩。这家伙今天竟然身穿御赐的蟒袍,手里一把出鞘的秋水燕翎刀高举在两眉之间,神色之中多有肃穆。 “砰砰砰。” 整齐的步伐如同重锤砸在心上,那一刻,人们的心跳仿佛都停止了。 “卢象升,接军旗!!!” 第93章 福满乾坤幸福地 “是!!!” 卢象升踏正步出列,双手前伸、面色凝重的从王承恩的手中接过象征着军魂的旗帜,从左往右用力挥舞,崭新的军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且看。 军旗的样式古朴简约,正中间的位置绣着一只活灵活现的斑斓吊睛猛虎,猛虎龇着牙,咧着嘴,锋利的爪子仿佛闪烁着寒芒,它浑身的肌肉紧绷着,一双虎眼摄人心魄,令人望之胆寒。 军旗右下角用金丝绣着几个苍劲有力的大字。 “天雄卫。” 这是新军的名字,这支军队会在日后的某一天一鸣惊人,成为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名字。 天雄卫下辖五个千户所,分别以敢勇、果勇、效勇、鼓勇、忠勇命名,并赐予大明龙旗、日月国旗,千户官配御赐宝刀、盔甲,实打实的天子近卫。 北风呼啸间旌旗招展,卢象升手持天雄军军旗,孙传庭手持大明龙旗,诸千户官手持日月国旗屹立于天地之间,刹那间推金山倒玉柱般拜倒,山呼万岁。 朱由检面色肃穆的看着他们,良久抽出腰间的宝剑,仰天长啸:“天雄卫万胜!大明万岁!” “陛下万岁!大明万胜!” “召之即来!来之能战!战之必胜!” …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一抹残阳洒落在将士们的脸上,勾勒出了坚韧不拔,描绘出了威武不屈,真真是一群顶天立地的好男儿。 稍倾。 朱由检离开了军营,留下了满地的物资和站在冰天雪地里傻笑的将士们。 南城。 帽儿胡同。 过年啦。 家家户户都贴上了春联、福字,空气中隐约飘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肉香,成群结队的孩子们呼啸而过,他们身上穿着新衣服,兜里揣着小糖果,无忧无虑的在空地上嬉戏、玩耍。有人挥着胳膊用力抽打着飞速旋转的陀螺,有人成群围在一起玩丢沙包,有淘气的小家伙手里捏着香,背后藏着炮仗,趁人不注意点燃了就往人群里扔,自是一阵鸡飞狗跳、哭爹喊娘。 年轻人在厨房忙碌做饭,剁馅、和面、包饺子。老人们没啥事儿做,干脆依靠在自家窗户下面,不时拿起烟袋锅子嘬上两口,美滋滋的眯缝着眼,瞧着不远处嬉戏的孩子们,脸上乐开了花。 这… 代表着传承。 这… 代表了希望。 这… 代表了富足。 这… 代表了好日子。 王家。 王家今年可是不得了了。 先是王大壮因为军事素养过硬被新军挑走了,经过严苛训练后竟然让他做了小旗,算自己在内手下管着十一个人,大小也算个干部啦。 随后王老汉和他的两个儿子也找到了工作,他们在京郊的工地上做活,王老汉在庄子上德高望重,成为了这一片的领队,每天的工钱自是不少,数钱的感觉可是太好了,乐的王李氏每天都笑眯眯的,整个人都年轻了不少。 厨房。 王李氏坐在灶坑边,往里面添了些柴火,转头对新媳妇说道:“老大家的,你都忙了一早上了,去歇歇,剩下的菜娘来弄就行。” “娘,我不累,倒是您早就应该去歇歇啦!媳妇有不懂的找您请教便是啦。” 有了钱。 王老汉给自家大儿子说了门亲事,儿媳妇长相粗狂、腰宽体胖大屁股,一看就是生儿子的材料。别看她长相一般,但却是过日子的一把好手,对老人和小叔子也很有耐心,深受王家全体人员并鸡鸭鹅狗猫的喜爱和尊重。 听了儿媳妇的话,王李氏也不坚持,手里的烧火棍时不时在灶坑里捅咕两下,火苗升腾间,锅里的水开了。一个个皮薄馅大的饺子被丢进水中,随着水花上下翻腾,没一会就飘了起来。 出锅喽。 王李氏用笊篱将饺子捞进盘子里,对外面喊道:“老儿子,快出来搭把手,给你三叔和隔壁范小哥送点去。” “来啦!” 因为在工地上做活的原因,王二壮精壮了不少,听到招呼跑进了厨房,伸手抓了一个饺子就往嘴里送。 “斯哈…斯哈…好吃…嫂子这手艺真好啊!” “少来!”王孙氏没好气的瞪了眼王二壮,笑骂道:“赶紧送饺子去,待会爹见了少不得收拾你。” “嘿嘿!” 王二壮挠了挠头,将两盘饺子放进食盒里,小跑着出了门,没走几步,一个破落的院子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他拍了拍门,粗着嗓子喊道:“范大人在家没?” “谁啊?”院子里传来一阵脚步声,吱呀一声门朝左右打开,范文光的脑袋从里面探了出来:“原来是二壮呀?有什么事儿嘛?” 王二壮乐呵呵的将食盒递了上去,说道:“俺娘包了饺子,让俺送过来一些给您尝尝。” “这…”范文光犹豫了一下才接过去,转身进了屋里,将早就准备好的对联拿了两幅递给了王二壮,歉意的说道:“本来想待会给老伯送过去的,你既然来了就带回去,区区薄礼不成敬意,劳烦二壮帮我交给王老伯。” “好嘞。”王二壮接过去后下意识的看了看,发现自己不认字,团了团夹在胳肢窝下面回家去了。 “唉…”范文光皱着眉看着王二壮的背影,良久,叹了口气,关上了门。 王家。 饭桌已经摆上了。 王老汉坐在炕头,在蒜臼子里扔了几颗白花花的蒜头,咣咣咣捣碎后加入酱油、香油,这饺子汁就算成了。 夹一个饺子沾一点料汁,放进嘴里大口咀嚼,那味道叫一个香。 “俺回来啦!”王二壮风风火火的进屋,随手将范文光赠与的对联扔在一旁,拖鞋上了炕,拿起筷子就开始炫,那样子仿佛饿了好几天。 “饺子送过去了?” “嗯!范大哥收下了,临走让我给您带回来一幅春联,那不是吗?” “砰!” 王老伯一把将筷子砸在桌子上,指着跟粑粑戒子一样的对联说道:“你个狗日的,范小哥那是天上的文曲星,多少人求他一幅墨宝都求不来,你就这么拿回来的?我打死你个混账东西!” “孩他爹…” “爹,大过年的…” “不要…哇…疼死俺啦!” 一阵鸡飞狗跳,王二壮顶着个熊猫眼,捂着屁股捧着春联,一瘸一拐的到了门外,将自家早就贴好的春联揭下来后,将范文光赠与的春联贴了上去。 上联。 长春树独茂勤劳第。 下联。 幸福花只开和睦家。 横批。 福满乾坤。 字好。 寓意好。 谁看了都知道,这是出自大家手笔。 范文光躲在门口偷眼观瞧,见王家换上了自己书写的春联,心中不由得松了口气,回到了房间里,蹲在火炉边,小口的吃着喷香的饺子,一滴泪水悄然滑落,饺子混合着泪水被范文光吃进了肚子里,这是幸福的味道。 正品味的时候,紧闭的院门忽然被人打开了,紧接着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范文光眉头一皱推门走了出去,见到来人他顿时愣住了。 第94章 躬劳着训送廉臣 看着面前这个容貌伟岸、身姿挺拔的少年,范文光的脑袋宕机了几秒,磕磕巴巴问道:“陛…陛下?您怎…您怎么到这来了?” “怎么?朕不能到这来吗?”朱由检轻笑着迈步进了院子,四处打量了一番,调笑着道:“莫非爱卿给朕上演了一出金屋藏娇的戏码?” “臣…额…陛下说笑了。”范文光是个老实人,被朱由检调侃的满脸通红,语无伦次的说道:“臣…臣是想说…额…那什么…” “哈哈!不逗你了!”朱由检摆了摆手,望着破旧不堪的院落,心中不免有些唏嘘。 范文光的曾祖父,范仲,曾在洪熙朝时出任四川布政使,为官清廉、与民秋毫无犯,深受仁宗皇帝的信任和宠爱,屡次恩赏但都被范仲拒绝了。 范仲随后上表,奏折上的话让仁宗皇帝十分感动,着人在四川为其建碑立坊、歌功颂德,其清廉之名在蜀地百姓的口中代代相传,甚得民心。 范文光颇有祖上家风,寒窗苦读数年,于天启元年考中了两榜进士,后补缺到江南任钱塘知县,任期内建桥筑堤、兴修水利、开荒种田、俯身桑梓,给百姓们带去了好生活,自己却孑然一身,每日吃的是豆腐白菜,蜗居于茅屋之中,省下来的钱多用于救济老幼病弱了。其奉公廉洁的程度让人汗颜,任期满后被数万百姓游街挽留。 彼时魏忠贤权倾朝野,范文光这个人性格太过于执拗,数次上书弹劾魏忠贤祸乱朝纲,皆被天启皇帝留中不发,但朱由校很喜欢这个心直口快、勤政爱民的臣子,一路简拔他官至南京吏部员外郎,直到被朱由检调到京城之前,他仍居于茅屋之中,家中无半亩良田,囊中无半点金银,当值时便在衙门的伙房里蹭饭吃,休沐了便帮人代写家书、对联赚些小钱糊口,这种官员十分少见,朱由检特意让锦衣卫仔细查探了数月,得到的结论让人吃惊又欣慰。 言谈端正,知行合一。 朱由检今天除了巡视天雄卫驻地和工部驻地外,行程的最后一站便是范文光家,他要来看看,看看这位刚正清廉的大明范青天。 “陛下驾临寒舍,臣诚惶诚恐,有心款待陛下,但…但苦于囊中羞涩,连半片茶叶都没有,请陛下降罪!”范文光此刻并未穿着官袍,身上一片片的补丁看上去跟丐帮九袋长老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s洪七公嘞。 “无妨!”朱由检推门进了茅屋,茅屋虽小,陈设简单,却打理的十分干净。进门右手边是一张单人床,床上的被褥叠的整整齐齐,东墙处摆放着一张简易的书桌,书桌左上角放着一大摞各类书籍,中间摆放着廉价的笔墨纸砚,右上角是一盏油灯,油灯里的油已经不多了,并没有点燃。茅屋正中央有一个火炉,炉子上坐着一个陶罐,陶罐里不时有豆腐和青菜上下翻飞,一块木板担在桌子与床中间,上面放了一盘饺子和一小碟咸菜,显然,这些是范文光今天的午餐。 朱由检忽然觉得眼眶有些温热,声音都有些颤抖了:“爱卿…就吃这些东西?” “回避下的话,咸菜滚豆腐好吃的很,您看,这里面还有两块肉嘞。”范文光用筷子在陶罐里挑了挑,捞出了几条散发着热气的肉皮,白惨惨、颤巍巍,看得人不由得一阵犯呕。 吸溜。 朱由检抽了一下鼻子,回头对王承恩说道:“去,把朕给范爱卿的礼物拿过来。” 稍倾。 王承恩去而复返,身后跟着一群内侍,他们或端、或抱、或推、或拽,将一大堆东西弄进了屋子里,狭小的茅屋一下就装了个满满登登,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了。 “陛下…这…”看着满满一屋子的东西,范文光脸色有些难看,梗着脖子说道:“您…陛下,臣秉承祖训,无功不受禄,这些东西请陛下带回去!” “这个死直男!都快饿死了还搞这些有的没的!”朱由检心中暗骂,脸上却笑了起来:“你别急,看看这都是什么。” 说完。 几个内侍将礼物上盖着的红布掀了起来。 瞬间。 范文光的眼睛直了,他擦了擦嘴角的口水,嗖的一下就窜了上去,左摸摸右看看,哈喇子都快掉下来了,忽然,他粗暴的推开两个拖拽着箱子的内侍,喝道:“小心些,小心些,这…妈呀…这都是大内的藏书呀…老天爷…我的…都是我的呀…” “喂喂喂,范爱卿,这些你不要对?朕知道你素来清廉,不肯收朕的礼物很正常,都怪朕考虑不周了,那个谁,快快快,把这些抬回去,别碍了范爱卿的眼。” 数百年来,皇宫里不知收拢了多少民间的奇书和各朝典籍、孤本,这些在朱由检眼中没什么大用,但在范文光这个读书人眼中,这些大内藏书简直太珍贵了,拿十个老婆…哦不!二十个老婆换都行,虽然他现在没有老婆。 朱由检听说范文光非常喜欢读书,但苦于没有钱买,看到同僚那有自己喜欢的书,只能厚着脸皮去借来看。 过年了。 若是赏给范文光财物,怕是这个执拗的家伙打死都不会收的,甚至有侮辱他的嫌疑。但送书就不一样了,这是雅事儿,更何况是这里面几乎全是范文光终其一生都无法看到的孤本呢!因此,他,无法拒绝。 王承恩强忍着笑意,虎着脸上前就要动手,结果被范文光挡住了去路。 “别别别!别呀!”范文光张开双臂护在近百本大内藏书前,跟护崽的老母鸡一般,讪讪回答:“那个…什么…咳咳…陛下,这个…您口含天宪、言出法随,这些都是您赐予臣下的,臣怎么好让您难做呢,臣要了,全要了!都要!都是我的了,您不能拿…哦不!您不能抢臣的东西,不能!” “哈哈哈!” 看到范文光这副样子,朱由检心中莫名的压抑全部消散了,他指了指那些书说道:“这些书都是大内的东西,爱卿自己偷摸看就行了,若是传出去指不定多少人找朕讨要嘞。朕可没那么多孤本赐给众大臣。” 噗通。 范文光直挺挺的跪在地上,枯瘦的胳膊死死的护着身后的书,磕头的样子有些奇怪:“臣叩谢陛下天恩,无以为报,唯有效死尔。” “你呀,好好活着,朕以后还要给你加担子嘞!”朱由检将其搀扶了起来,挥了挥手,有人抬着一块牌匾走进了茅屋:“挂起来,朕赏你的!” 范文光抬头,只见牌匾上以楷书龙飞凤舞写着几个大字“躬劳着训”,牌匾以紫檀木打造,字体以金粉描边,其下雕有九龙图案,摆出昂首奋飞的样子,右下角盖着朱由检的宝印,并刻有特赐予督查院右都御史范文光的字样。 “臣…” 滴滴热泪砸在地上,范文光感激的无可无不可,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朱由检蹲下身子,轻声说道:“爱卿,你这般样子朕很心疼,切勿照顾好自己的身体,朕需要你这样的大臣辅佐着,咱们君臣相得,将来青史留名可好?” “臣不才,以微末之身窃居高位,终日如履薄冰、身心俱疲,今日蒙陛下恩赐,日后当全力以赴,为大明,为百姓再多做些事儿,以报陛下不弃之恩!” “行了,少说这车轱辘话了!朕饿了!”朱由检听的一阵晕晕乎乎,赶忙打断,说道:“朕给你带来一样吃食,你肯定喜欢,咱们君臣对饮几杯如何?” 第95章 英魂不灭佑大明 “什么?”范文光挠了挠头,讪讪说道:“陛下要在臣这用膳?不不不,您贵为天子,怎么能吃这等腌攒的玩意儿嘞,天黑路滑,为免不测,陛下还是赶紧回宫去!” 好家伙。 范文光直接下逐客令了。 “你都吃得,朕为什么吃不得?”朱由检四处看了看,并没有找到类似椅子的东西。 “您…您要是不嫌弃就坐这个!”范文光从床上掏出一个残疾的小板凳,三条腿完好,一条腿已经断了,断处被人用麻绳缠了起来。 … 朱由检小心翼翼的坐下,王承恩立刻递上了一双银筷子,在豆腐锅中涮了涮,仔细观察了片刻后递给了皇帝,随后快步出门,回来的时候一手拎着个罐子,另一只手提着一壶酒,身后跟着的内侍手中捧着两个精致小巧的酒杯。 将罐子放在桌子上,打开后,一股子香辣味扑鼻而来,朱由检耸了耸鼻子,顿时精神大振,弄了一勺辣酱在碗中后,夹起滚烫的豆腐在汤汁里蛄蛹了两下,趁热放进了嘴里。 斯哈… 斯哈… “爽!”朱由检快速嚼了两下,鲜嫩的豆腐包裹着辣酱,隐约还能闻到臭咸菜的味道,那滋味真叫人无法形容,大写的一个通透。 见范文光站在一旁眼巴巴的看着自己,朱由检笑了:“坐呀,客气什么。” “这个…臣…不敢!”见皇帝吃的香甜,范文光眼中感动一闪而过,皇帝啥没吃过?这无比简单的豆腐都能吃的如此香甜,怕是不想让自己难堪罢了。 “坐坐坐,陪朕喝两口。”朱由检又给自己夹了两块豆腐,王承恩适时的将酒盅摆上,分别给二人斟满了宫廷玉液酒。 “遵旨。” 范文光刚要坐下,忽然想到方才王家送来的饺子,他转身将其从床下取出放在了桌子上,讪讪道:“这…邻居家做了饺子,给臣送了些,陛下您要是不嫌弃的话可以尝尝。” “好!”方才那一幕朱由检看到了,以对联换饺子,看似是一笔交易,实则不过是王家不想让范文光这个穷鬼难堪罢了。 滋喽一口酒,嗒一口菜,席间朱由检时不时考问着范文光的执政之道,后者自然对答如流,没先前那般紧张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推杯换盏间,朱由检已经有了些醉意,他看着同样醉眼迷离的范文光,说道:“今天就到这,朕…嗝…朕回宫去了。” 说罢。 朱由检起身朝外面走去,王承恩趁范文光不注意,将一个绣有金丝的袋子塞进了床上的被子里,然后转身快步追了出去。 范文光摇摇摆摆的出门相送,眼见皇帝的车驾远去后,跌跌撞撞返回屋内,找了两根大木棍将门顶上,点燃了桌上的油灯,从箱子里小心翼翼的捧出一本大内藏书,借着微弱的津津有味的看了起来。 竖日。 新年到来。 范文光被一阵鞭炮和孩子们的吵闹声吵醒了,他晃了晃昏沉沉地脑袋,刚要起身,被子里不知什么东西隔了他一下,赶忙掏出来看,原来是一个金丝锦囊,锦囊沉甸甸的,摇晃起来哗啦啦直响,打开后,一阵金光闪烁。揉了揉眼睛,范文光看得清楚,那赫然是一袋拇指肚大小的金珠子,顶上有一张纸条,打开后上面写着:“饭钱而已,爱卿自行处置便可,不可推辞,否有蔑视君王之罪。” 这… 心中苦笑,范文光没有向往常那样将金豆子送回去,而是将屋里的藏书规整分类好后,拿着破旧的大衣顶着寒风朝城里赶去。 钱庄。 范文光将金豆子里的一部分换成了散碎的银子和铜钱,又在各处买了许多许多吃用的东西,雇了几辆牛车拉着回到了庄子上。 庄子上有些人家已经升起了炊烟,炊烟袅袅间阵阵肉香飘荡在空气中,烟火气十足。 来到一户人家,范文光推门而入,这家的院落比范文光家还破,一个老人依靠在窗台下,正望着远处发呆,时不时嘴里传出阵阵叹息。 “婶婶,外面这么冷,您怎么坐地上了?”范文光快步上前将老人搀了起来,责怪的道:“这冰天雪地的,给您冻出个好歹可咋办?” “咳咳…是小范大人啊…”老人揉了揉眼睛,见是范文光来了赶忙拉着他往屋子里走:“快进屋,进屋暖和暖和。” 屋内。 范文光将老人搀扶着到了床上,坐在床边对老人说道:“婶婶,您是英烈家眷,陛下没有忘记您,这不快过年了,特意派我来看看您,有什么需要您就跟我提哈。” “啊?陛下派你来的啊?这怎么好惊动皇帝呀!”老人有些吃惊,她的丈夫几十年前为国捐躯了,因没留下子嗣,老人一直孤苦伶仃的,,现在岁数大了,干不动活了,平日里靠打点零工维持生计。 朝廷… 陛下… 这是多么陌生的字眼,老人做梦都不敢想,有一天皇帝会派人来慰问她。 范文光看老人有些紧张,笑着安慰道:“没事儿的,陛下知道咱家困难,特派我来给送些吃用的东西。”说完他朝外面喊了一嗓子,几个伙计抬着些米面粮油放在了地上。 几个伙计走后,范文光从怀里掏出一个小袋子,袋子里鼓鼓囊囊的,他对老人说道:“还有这点钱您拿着,想吃什么就买什么,过段时间我再来看您。” “这…这使不得…老身都这把年纪了,要这钱作甚?去,你去,老孙头过的比我还差,这钱你给他送去。” 老孙头曾是辽东戍边的士兵,因被敌人砍下了胳膊被遣回了原籍,他的三个儿子两个女婿都死在了战场上,同样是孤苦无依、无人问津,生活十分艰难。 “放心!他那边也有。”范文光声音有些低沉,他站起身说道:“您先歇着,我这就去孙伯伯那边。” 说完。 谢绝了老人相送,范文光大踏步朝院子外走去。老人看着他坚毅、枯瘦的背影,一行浊泪缓缓落下,她分辨了下方向,朝着皇城的方向磕了三个响头,朝着东墙处老头子的牌位喃喃道:“看到没有,朝廷没有忘记你,陛下没有忘记你!” 勇士从未离开,英魂永佑大明。 门外。 范文光左右看了看,敲响了隔壁的房门,一阵脚步声后,吱嘎,门开了。 王孙氏从里面探出头,见是范文光,她欣喜的问道:“小范大人,您怎么来了?” “大嫂新年好!”范文光拱了拱手,从兜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钱袋子递了过去,说道:“劳烦您平日里多多照拂下旁边的婶婶,她孤苦伶仃的需要人陪伴,这些钱权当是雇佣您的费用,下个月还有。” “你说高大娘啊?这不用您说,我娘正让我去给高大娘送饺子嘞。”王孙氏不去接那钱袋子,但却变相应承了这个差事。 “你们家也刚刚好起来,拿着!”范文光不容她拒绝,将钱袋子挂在门上后,带着雇来的伙计赶往下一个地方了。 王孙氏无奈,只能取下门上的钱袋子返回了屋内,王家一大家子都在呢,王大壮也回来了,他往嘴里塞了个饺子,嚼了两下问道:“谁来了?” “是小范大人。”王孙氏将手里的钱袋放在了桌子上,说道:“小范大人托我照拂下隔壁高大娘,这是他给的赏钱。” “糊涂!”王大壮一瞪眼睛,将筷子拍在桌子上,喝道:“高大娘这些年没少帮咱家,照拂她是理所应当的,你收人家小范大人的钱干嘛?赶紧送回去。” “不是我…”王孙氏有些委屈,小眼睛里蒙上了一层雾气,眼看着就要哭出来了。 “你跟谁俩喊呢?”王老伯一脚将王大壮踹到了地上,喝道:“有话不知道好好说吗?跟媳妇横什么?有种上外面跟柱子干去!滚!” 随即。 王老伯转头看着王孙氏,安慰道:“爹知道你不想收,小范大人是这样的性格,你要是不收他就会去找别人嘞。当年你娘难产,是老高太太帮忙找的产婆,忙前忙后的没少出力。老婆子,这钱你收起来,找机会塞给老高太太,她一个人不容易,你们平时多照拂些就是啦。” 王李氏瞪了眼老头,将儿媳的手抓在了手里,没好气的说道:“还用你说?咱儿媳都把饺子准备好了,啥事能指上你们爷们?” “那个…”王大壮讪讪的凑了上来,舔着脸对媳妇说道:“夫人,我的好夫人,我错怪你了…” “噗嗤…” 居家和睦,相敬如宾。 巷子口。 两名乞丐围坐在一起。 一人低声问道:“范大人这是矫诏?要不要抓起来?” “砰!” 另一人伸出手在他的脑袋上使劲敲了一下,低声骂道:“你猪脑子啊,范大人做的是好事,陛下不会怪罪的,拿了他?你长几个脑袋?这事儿不是咱们能插手的,报上去在说!” “好…” 被打的人捂着脑袋朝巷子外面跑去。 稍倾。 一匹枣红色的大马朝锦衣卫衙门跑去。 乾清宫。 朱由检看着李若链递上来的奏折,心中那是百感交集。 “什么是忠臣?这就是!” 第96章 祸起草原战事起 “去,将温体仁、毕自严、侯询、孙承宗、韩璜、崔呈秀、薛凤翔给朕叫来。”朱由检沉思片刻,对李若链吩咐道。 “遵旨。” 稍倾。 七位肱骨之臣快步进了乾清宫。 “免礼,朕有一个事儿必须立刻着手去办。”朱由检命人赐座,上了茶水,感慨的说道:“这些年来,无数父亲、兄弟、儿子为了大明的前赴后继的死于战阵之上。朕偶然得知,他们的遗孀过的并不好,甚至到了无以为继的地步,英雄流了血,献出了生命,朕不忍他们在九泉之下在流泪了!朕决定,重开太祖时期成立的养济院,收容那些孤苦无依的老人、儿童,你们意下如何?” “陛下此举乃仁政,臣附议。”温体仁不假思索的回答。 崔呈秀是兵部尚书,自然知道烈士遗孀面临的处境,他跪在地上,哽咽道:“臣…臣替他们谢陛下天恩!” 毕自严面色凝重的点头:“臣附议,户部有钱,定全力配合。” “臣等附议。”孙承宗、侯询、韩璜、薛凤翔同时跪在地上,齐声道:“陛下宅心仁厚,乃明君也,能侍奉英主,臣等三生有幸,百姓幸甚,大明幸甚!!!” “好!那就抓紧时间,兵部统计一下,除了战死将士的遗孀之外,那些孤苦无依的老人、孤儿都可以进养济院,咱大明以仁孝治国,理当如此。花费找财部和户部要,工部抓紧派人在各地将房子和配套设施盖起来,审计部监督好,别让人从中上下其手。”朱由检吩咐了几句,又补充道:“本月初十朕要在拜谒太庙、忠烈祠,礼部那边准备好,朕要天下人都知道,朕没忘记他们,没忘记那些为了家国英勇献身的文臣武将们。” “遵旨。” 天启七年就这么过去了,崇祯元年已经到来,朱由检去年十五岁,今年已经十六岁了,这个世界没人知道他是穿越者,只知道,大明迎来了明主,朱家出了一个了不得的帝王。 草原。 察哈尔部。 汗帐中。 蒙古帝国的第36位大汗,孛儿只斤氏林丹巴图尔看着地上跪着的那人,冷声道:“乌涂里,你怎么来了?” 乌涂里本是汉人,后来在明朝犯了事儿跑到了草原上,投奔了林丹汗,林丹巴图尔很器重他,甚至赐予了牛羊、土地、奴仆。听了林丹汗的话,乌涂里舔了舔嘴唇,说道:“大汗,今年冬天晋商那边一点消息都没有,咱们的粮食、茶、盐消耗的实在太快了,在这么下去,恐怕羊群撑不到明年水草丰满的时候了。” 夏天的时候,牧民们逐草而居,把牛羊养的白白胖胖的,日子倒是好过一些。 可到了冬天。 草原上的雪有半米厚,牛羊们吃不到肥美的青草,一个个饿成了皮包骨。 从前。 察哈尔部可以用牛羊和晋商换取自己需要的物资,如粮食、谷物、盐、茶叶,勉强能撑过寒冷的冬天。可今年不知咋滴,这晋商迟迟不来,别说牛羊,察哈尔部的将士都快冻拉拉尿了,弓弦都拽不开。 “那咋办?你得给本汗想个办法!原本各部就不服本汗的统治,若再这样下去,他们非得造反不可!”林丹巴图尔脸色阴郁的说着,眼神中满是凶狠。 “这…”乌涂里想了想,眼中凶光闪烁,阴笑道:“晋商眼中只有利益,能让他们抛弃利益定然是大明朝廷有所察觉,从中干预了!既如此,大汗何不率引弓之民,到明地掠夺一番呢?” 听了这话,林丹巴图尔眼睛一亮,忙追问道:“你有什么想法?” “大汗你看。”乌涂里从地上爬起来,指着墙上挂着的地图说道:“咱们距明朝的遵化、张家口最近,星夜兼程也就两日的路程罢了,若是我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奔袭这两个地方,那收获可就太大了!毕竟这里开放贸易,粮食、盐、茶叶…咱们需要的物资在这里都能找到,更有无数的金银和女人等着您去取,我曾经在那里待过,那些边军的战斗力实在太低了,打败他们对您来说还不是小菜一碟?” “这…”林丹巴图尔目光灼灼的看着乌涂里,想吃肉,又怕惹一身骚:“可…万一大明皇帝发兵来打我们怎么办?” “哈哈!大汗多虑了!”乌涂里笑的很放肆,言之凿凿的道:“您可别忘了,辽东还有虎视眈眈的皇太极嘞,我估摸着,在明朝廷封锁之下,他们日子定然也不好过。为了防止后金趁势叩关,明军的防卫重心定然全放在辽东,咱们抢一把就跑,明军能奈我何?纵然他们追到草原上来,可在长生天的保佑下,引弓之民是不怕明军那些小短腿的!” “也是哦!”林丹巴图尔摸了摸胡子,这自信挠的就上来了,他麾下可都是能征善战的骑兵,纵然打不过明军,那跑总行?他可不认为明军能靠着两条腿跑过自己麾下的骑兵。 于是。 在乌涂里的挑唆下,林丹巴图尔麾下的骑兵倾巢而出,共计三个万户,领军大将是他的亲儿子,大王子额哲,两万余人的骑兵队伍长途奔袭,兵分三路抵达了龙井关、洪山口、大安口。 龙井关。 长期的安逸生活使得这里的守军放下了防备,几个站岗的哨兵围在火堆旁,相互依靠着进入了梦想。 忽然。 轰隆隆的马蹄声惊醒了他们,守卫城墙的百户官忙探头去看,只见天边一朵黑云风驰电掣的朝城池奔来,愈来愈近,愈来愈近,百户官倒吸了一口凉气,唰的抽出了腰刀,喝道:“敌袭!敌袭!” “什么?敌袭?哪里?” “卧槽!好多人,好多骑兵!妈呀!咱们完了!完了!” “快,快点烽火!那个谁,你速去遵化城求援,速去。” “不好了,鞑子攻进来了…快跑…啊…” “投降…我们投降…饶命啊…” 半个钟头后。 蒙古骑兵不费吹灰之力的冲破了龙井关,负责守卫龙井关的百户官率队投降。 踏踏踏。 额哲执着缰绳进了关,望着跪了一地的明军军士,他脸上露出不屑的笑容:“(ˉ▽ ̄~) 切~~,真不知父汗怎么想的,明军如此无能,来这么多人干嘛?” 一个蒙古壮汉走上前来,对额哲说道:“王子,临来的时候大汗说过,咱们此番目的是掠夺资源,莫要轻敌、恋战,人多些也没什么。” “哪轮得到你多嘴了?”额哲看着壮汉,不满的道:“马哈尔,别以为父汗宠着你你就有资格警告本王,你不过是个奴隶而已,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马哈尔是林丹巴图尔的奴隶兼亲信,自身战斗力爆表,对林丹汗忠心不二,控制着察哈尔部最精锐的重骑兵,在军中有很高的威望,听了额哲的话,马哈尔也不生气,沉声道:“无论如何,王子请记住这次的任务。” “哼!”额哲冷哼一声,调转马头不去看马哈尔,他凝眉看着地上的降军,冷笑道:“这种东西留着干吗?送去伺候长生天!” 声音落下。 数名蒙古骑兵挥舞着弯刀冲向了投降的明军,一把把弯刀不停的收割降军的生命,没一会,数百条人命被屠杀殆尽。 望着满地的尸体,额哲心中的怒火消退了一点,他指挥着众人喝道:“哈哈,小的们,去,这些战利品都是你们的!” 第97章 但说恶魔在人间 一名身材壮硕、披散着头发、头戴金箍儿的将军驱马上前,手中的弯刀闪烁着寒芒,上面还沾着些许殷红的血液,将弯刀在身上擦了擦,将军狞笑着问道:“王子,这些人实在太弱啦,我还没过瘾就都投降了,没意思,忒没意思。” 额哲伸出拳头再将军的胸前砸了一下,笑着道:“阿尔卑斯不愧是长生天下最伟岸的雄鹰,待回师后本王定要在父汗面前为你请功!” “谢王子殿下!” 阿尔卑斯掌握着苏尼特部最骁勇善战的骑兵,麾下一个万户共七千五百人,是王子额哲的嫡系部队。 稍倾。 战场打扫完毕。 额哲望着收获满满的属下们,狞笑着道:“草原上最善战的儿郎们,下一个目标遵化城,去!去夺取属于你们的荣耀!” “嗷呜…” “呜呜呜呜…” 马蹄声声震得大地乱颤,战马嘶鸣引得百鸟惊飞,两万名蒙古骑兵迎着凛冽的寒风一路东进,铺天盖地如同地狱来的恶鬼,所到之处金银、粮食、家禽兽类、女人全部带走,男人、小孩全部诛杀。 张王村。 这里生活着几十户人家,一缕霞光突破云层照射在大地上,白雪皑皑,炊烟袅袅,静谧的小村庄充满了人间烟火气。 一名猎户打扮的中年人推门进了院,兴高采烈的说道:“孩儿她娘,快出来看看,我今天打到什么啦。” “呀!” 妇人从屋子里走了出来,看到狼狗大的獾子不由得发出了惊呼:“这么肥的獾子呀?看来能得不少獾子油嘞,那东西专门治冻伤,处理好了可值钱咧。” “哈哈,赶紧烧水,我得把这獾子好好处理处理,许久不吃烤肉了,今儿给娃解解馋。” “呀…爹爹你回来啦…囡囡好想你哦…” “爹爹也想宝贝儿啦…亲一个…” “嗯…不要…咯咯咯…不要哦爹爹…痒痒……咯咯咯…” 一家人嬉笑着开始了新一天的生活,画面很温馨,但没人知道,危险即将降临。 轰隆隆。 轰鸣声不绝于耳,万马奔腾的时候大地仿佛都在颤抖,蒙古骑兵斥候发现了张王庄,呼喝声中大部队分出了一个千户冲这里冲了过来。 猎户发现了异样,凝眉望着不远处的黑云,陡然面色大变:“孩她娘,快跑!快跑!鞑子来啦!” “什么?”妇人抱着孩子慌慌张张得从屋子里跑了出来,猎户顾不上解释许多,接过孩子拉着妇人就跑,可他们已经被发现了,两条腿的人怎么跑得过四条腿的马呢? “呕吼…” 千户官呼哨声中,他麾下的骑兵如同饿狼一般冲入了庄子里,有人追上了猎户,他坐在马上,笑声很得意:“嘎嘎…卑贱的汉人…跑啊?怎么不跑了!” “这…这位大人,饶小的一命!”猎户脸色十分难看,他拉着妻女跪在地上,盼望着这些没人性的鞑子能放过自己的一家老小。 “啧啧…” 千户官骑着马围绕着猎户一家跑了一圈,如勾般的眼睛始终在妇人身上徘徊,就听他桀桀淫笑道:“好说…好说!带走!” 唰。 话音落下。 两个绳套精准的套住了猎人夫妇。 妇人妈呀一声惊叫,连带着孩子一同被拽上了马背,马背上的骑士一双大手死死摁住妇人,上下其手的同时嘴中发出阵阵淫笑。 相反。 猎人就没那么好运了,套住他的那个骑士手中的鞭子在马屁股上狠狠一抽,马儿吃痛,嘶鸣着冲了出去,猎户猝不及防被拽了个跟头,手上、胳膊上、脸上瞬间撞破了好几个口子,他疼的惨叫连连,惹得围观的蒙古骑兵一阵哄笑,嗷嗷叫着策马朝村庄奔去。 村庄里。 仅是一会儿的功夫,街道两旁就出现了很多尸体,有老人,有男人,有小孩儿,他们面露惊恐、双眼无神,枯瘦的手朝前伸着,临死前,他们还盼着能逃出生天。 民房内阵阵布帛破碎的声音传来,混杂着蒙古人的淫笑和妇人的惨叫,声音此起彼伏,那凄凉、无助的声音听的人脊背发凉,却无可奈何。 呦呼。 唏律律… 千户官一勒缰绳翻身下马,粗糙的大手一把拽住妇人朝屋子里走去。 “啊…不要…救我…当家的…啊…” “小翠…小翠…放开她…放开…你们这群畜生…畜生啊…呜呜…畜生…” “放开我娘…放开我娘…” 屋子里。 千户官粗暴的将妇人摔到床上,自顾自淫笑着解下皮甲,露出里面浓厚的胸毛。 “你…你要干什么…别过来…当家的…啊…”妇人凄厉的惨叫并没有打动百户官,反而激起了他的兽欲,他用力撕碎了妇人的衣服,雪白的肌肤暴露在阳光下,任凭妇人怎么挣扎,却无法逃脱他的魔爪。 “来…哈哈哈…” “啊…” 一瞬间。 空气都寂静了。 粗重的喘息声和妇人的惨嚎交相辉映,妇人的眼睛无神、绝望的盯着门口,她的男人和孩子被人押在门口,眼睁睁的看着她被凌辱,这世间,没有什么比这更让人绝望了! 那一刻。 他们是那么的无助、绝望,无边的仇恨在心中滋生,但…对于手无缚鸡之力的平民百姓来说,又有什么办法呢? “呼呼…哈,看着我!你特娘看着我!”千户官活动了两下,随后撑着双臂看了眼胯下的妇人,见她直勾勾的看着门口,笑了:“来,将他们都给老子带过来,哈哈!汉人真的无能,看着自己的夫人被我玩儿,竟然无动于衷哎!没意思,太没意思啦!” 四五岁孩子虽然还不懂事,但她知道,有人在欺负自己的娘亲,娘亲对自己好,自己不能看着她被欺负。 小家伙眼神坚定、踉踉跄跄的冲上去,抓着千户官的大腿就咬了下去:“你…你这个坏人…放开…放开我娘…” “啊…” 千户官吃痛,那话瞬间软了下去,他愤怒的一脚将小女孩踹飞了出去。 啊… 小女孩娇小、瘦弱的身躯如炮弹一般砸在了墙上,随后软趴趴的掉在了地上,痛苦的翻腾着,孩子已经疼的已经哭不出声了。 “花儿…” “孩子…我的孩子…你们这群畜生…” 奄奄一息被人押着的猎户看到这一幕,也不知从哪来的力量,挣脱了他人的束缚冲向了自己的孩子。 见女儿那般惨状,猎户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他从柜子上抓起一把剪刀,嘶吼道“你们…你们这群畜生…老子跟你们拼了…” 砰。 虽然猎户有些功夫底子,但毕竟身上有伤,怎能是那些如狼似虎的蒙古人对手呢? 就见一个蒙古人狞笑着迎了上来,蒲扇大的手掌一把抓住猎户的胳膊,用力一带、右脚猛然踢出,足有千钧之势,砰…血肉横飞,一条好端端的胳膊竟然硬生生被这个畜生从猎户身上拽了下来。 猎户惨叫着跌落到了地上,仅剩的手死死捂着参差不齐的伤处,几近疼晕了过去。 “啊…当家的…”妇人草草用衣服盖住了要害部位,哭嚎着跪在地上,抱着猎户哭嚎着:“畜生…你们这群畜生早晚不得好死…” “嘿…”千户官一把抓住小女孩的脚踝,几步走到屋子中间的炉子处,炉子上坐着一口锅,锅中的开水已经开了,在同伴的狞笑和猎户夫妇的惊呼中,百户官松开了手… 哗啦… 啊… 有些人看似活着,其实他的躯壳已经被恶魔所控制,所做的一切不受道德束缚,这种人,死一万次都难偿其欠下的血债。 第98章 敢问苍天饶过谁 京城。 热闹的大街上上演了奇怪的戏码,十几个样貌凄惨的乞丐被几十个士兵监视着跪在地上,他们的膝盖处用破布包着,有些已经烂掉了,离近了就能闻到一股子难闻的臭味。 见到有人过来,他们就手脚并用的爬过去,抱着人家的大腿要些吃食和钱财。 可惜。 他们那副样子别人躲都来不及,更何况大家日子过的都不好,怎么会有闲钱救济别人呢? 冰天雪地的北国气温很低,地面冻得跟石头一样硬,乞丐们只穿着单薄的衣服,手上、脚上满是冻疮,他们颤颤巍巍的跪在寒风中,希望有人能大发善心给他们一口吃的,他们已经两天没吃饭了。 时间到了中午。 负责看守他们的士兵饿了,挥手叫来一个卖包子的小商贩,总旗官掀开笼屉看了看,回头对众人喊道:“来,兄弟们,吃包子!” “哎?军爷…这个…” 总旗官没好气的推了下小贩,喝道:“咋滴?俺还能差你钱不成?拿着。” “哎呦…谢谢军爷…”小贩赔着笑脸,捧着总旗官给的一小袋铜钱退到了一旁。 包子是豚肉大葱馅的,咬一口滋滋冒油,兴是里面放了不少胡椒和姜末,一个热气腾腾的包子吃下去,身上的寒气都驱散了许多。 一个乞丐咽了下口水,壮着胆子爬了过来,用商量的语气说道:“兄弟…给本…给我一个包子…我有几天没吃饭了…快饿死了…” “嗯?”总旗官一瞪眼,上去就是一脚,指着乞丐喝道:“谁特么和你是兄弟?滚远点!莫要过来影响老子的胃口!” “大哥。”有士兵拿着包子凑了上来,咬了一口包子,含含糊糊的问道:“死冷寒天的,上峰让咱们看着的都是些什么人啊?” “新来的,没见识了!”总旗官笑了,指着满脸惊恐的乞丐说道:“他叫徐锡本,知道数月前这孙子是什么身份吗?” “瞎?这破乞丐还有身份?看他这个凄惨的样子,莫非是丐帮九袋长老不成?” “屁的九代长老!”总旗官冷笑着解释道:“这位爷可不简单,他的祖上跟随着成祖爷奉天靖难,因功被封为世袭罔替的定国公,前些日子河南发大水知道?” “知道,听说不少百姓都遭殃嘞。” “这孙子仗着自己是天潢贵胄,暗地里和不少人勾搭起来囤货居奇,将粮价抬高了不知多少倍。” “要不是有朝廷给咱们撑腰,户部在京城四处开的粥棚赈灾,指不定要饿死多少人,出什么大乱子嘞。” “咱们陛下是谁啊?他老人家那叫一个明察秋毫,咔咔就是一顿操作,将那些丧尽天良的东西全都抓起来了。” “看到没,这个是前定国公徐锡本、那个是晋商在朝中的保护伞梅良信、最里头那个是…” “啊?”士兵大张着嘴巴,嘴里的包子馅都掉地上了,他眼神西翼的问道:“咋滴?这么大的官都被拿下了?咱陛下真厉害!” “那是自然!”总旗官看着手下,得意的说道:“咱们这差事苦是苦了点,可补贴也不少呀,好好干,争取明年哥给你娶个嫂子。” “嗯,好,我想要嫂子,也想吃饺子,你娶了嫂子,我就能吃上大饺子。”士兵憨笑着啃了一口包子,话语中意有所指。 “???”总旗官挠了挠头,感觉有些不对,具体哪里出了问题他也说不好,吭哧半天说了声:“草。” 耽搁了半天,以徐锡本为首的丐帮天团连根毛都没要到,他们蜷缩成一团,迎着寒风哆哆嗦嗦的打着摆子。 “头…要不…今天先到这?”有士兵见徐锡本脸色铁青、嘴唇发紫,赶忙说道:“咱现在这小班上的相当美滋滋,有俸禄有补贴,每日的伙食费还给报销,可不敢让这几个小宠物死了。” “也是!”总旗官点了点头,将笼屉里仅剩的几个肉包子丢在地上,说道:“来,今儿大爷高兴,赏你们的。” 呼啦。 十几个方才还奄奄一息的乞丐听到这话,爬的比壁虎还快,嗖的一下全都窜了过来,有离得近的已经捧着沾满泥土的包子啃上了。 呜呜… 好吃… 太香了… 徐锡本躺在地上,手里捧着半个包子狼吞虎咽的吃着。 忽然。 一双夹杂着鲜血的破鞋砸了过来,将徐锡本手里的包子砸飞了出去。 然后。 梅良信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干了过去,捡起包子不管干净不干净就往嘴里送,吃的满嘴都是油,那叫一个香,那叫一个地道,对徐锡本哪还有半点尊敬可言。 人性如此。 前些日子大家富贵到了极点,见面的时候道貌岸然的打着招呼,一起吃饭,聊天,逛窑子。 现在。 他们只想着自己,这不是丑恶,而是天性,人天性贪婪、自私,这一点很难改变,尤其是在某些生死攸关的时候,人们会把自私展现的淋漓尽致。 总旗官可不管这些,上峰的命令只是让这群狗东西尽量多活几天,多遭几天罪,其他的谁在乎呢? 围观的百姓们看着这群乞丐,有不明缘由的读书人动了恻隐之心,刚要上前找军士们理论就被人拉住了,当得知这群人所犯的罪行后,那名读书人眼神闪烁了几下,喃喃道:“这…到底是对是错…” 乾清宫。 朱由检正在吃饭,今天吃的依旧是麻辣锅,上好的牛油汤底表面漂浮着大量的辣椒和麻椒,加少些盐调味,那味道别提多香了。 王承恩夹了两片“不小心”猝死的牛肉片放进锅中涮了两下,然后将其放在了朱由检面前的碟子里,朱由检嗷呜一口吃下去,鲜、香、麻、辣、嫩,爽翻了。 正吃饭的工夫。 徐光启来了,他的身上、头上落满了雪花,跟个圣诞老人一样:“参见陛下。” “起来!”朱由检一指旁边,对王承恩吩咐道:“去,给徐爱卿搬个墩子,让他陪朕吃两口。” “遵旨。” “谢陛下赐宴。” 吃饱喝足。 朱由检依靠在龙椅上,看着嘴唇微肿的徐光启,笑着说道:“哈哈哈,朕这新鲜吃食怎么样?” 徐光启惊魂未定的看着汤锅中翻滚的辣椒,使劲吸了两口冷气,苦笑道:“这玩意儿比茱萸冲多了,也不知怎地,臣是越吃越辣,越吃越想吃,根本停不下来。” “哈哈!行,愿意吃就好!”朱由检哈哈大笑,一挥手吩咐道:“王承恩,给徐爱卿准备一小坛辣椒酱带回去,还有范文光那也送点。哦对了,方正化那家伙也别落下,他现在可是嗜辣如命,不赏他点,他回头又要去偷朕的那几根独苗啦!” 第99章 铁盔铁甲铁浮屠 见徐光启辣的实在难受,坐立不安的,朱由检笑的老灿烂了,但还是命人给他准备了一杯凉茶。 喝了凉茶。 徐光启吐了吐舌头,那股子火辣辣的感觉淡化了一些,他躬身说道:“陛下,燧发枪的零件模具已经做出来了,等复工后立刻就会投入生产。” “另外。” “您让臣制作的黑盔黑甲、铁骨朵、大砍刀的模型臣已经带来了,您要不要看看?” “哦?”朱由检眼睛一亮,放下茶杯说道:“快,快拿上来给朕看看。” “遵旨。” 徐光启屁颠屁颠的跑了出去,回来的时候身后跟着两名身材壮硕的大汉将军,要说这大汉将军就跟后世的健身教练一样,兴许战斗力不强,但那块头、卖相绝对是一等一的。 只见他们身披钢甲、头戴钢盔,钢盔前面和下摆有延伸,分别护住面部和脖子,在胳膊和腿上绑着由兽皮、钢片缝制的护臂和护腿,脚上蹬着朝靴,手里拎着得有一米六七长的铁骨朵,身后背着一米左右的宽背大砍刀,样子威武挺拔、帅帅气气,跟守南天门的天兵天将一样。 “好!好!好!”朱由检连说三个好,围着武装到了牙齿的大汉将军转了两圈,问道:“这东西防御力怎么样?重量几何?士兵们要是穿着他们作战会有多大影响?” 徐光启应是早就准备好了答案,笑着说道:“陛下,这套装备是用咱们最好的精钢打造而成的,甲胄的前胸和后背由两块钢板浇筑、打磨而成,中间由兽筋连接,护臂和护腿最里面是一层兽皮,中间夹着细密、坚韧的渔网,表面用大量鱼鳞状的钢片组合而成,完全不影响将士作战。算上铁骨朵、宽背大砍刀、标枪、马身上的甲,这些全部加起来约为三十斤左右。” “嗯…”朱由检摸了摸大汉将军的胸甲,皱着眉说道:“算上士兵,马儿得驮着近两百斤的东西作战,不行,咱们大明的马耐力差、体格小,这些重量对于它们来说还是太重了,改进,你们下去再改进一下,回去你就召集人做这件事儿,朕给他们双倍的酬劳,谁解决了这个难题赏…赏银一千两,你们工部务必在最短的时间内解决这个难题,二十斤!全部装备加起来只能有二十斤,这是朕的底线。” “啊?”徐光启挠了挠头,憨笑着说道:“好,臣这就回去准备。” “去!” 送走了徐光启,朱由检的右眼忽然没来由的剧烈跳了起来,他凝眉望着远方,心中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遵化城。 因这里地处两国交界,来往的商旅络绎不绝,城门处两队士兵依靠在墙根下,见到有商人过来就会上前“仔细”盘查一番,有孝敬的顺利放行,没孝敬的…不好意思,此路不通。 遵化县隶属京师顺天府蓟镇统辖,因身处要地,朝廷在这里设置了忠义卫、东胜右卫和宽河守御千户所,账面上应有兵员一万两千三百二十人,实际…实际上连八千人都不到,负责驻守这里的是蓟镇巡抚孙祖寿的儿子,蓟镇游击将军孙定国。 孙定国并非靠关系上来的,他战力超群,智商如妖,甚有乃父之风范,其麾下猛士如云,加之孙家军是出了名的敢打敢杀,孙祖寿特意将他安排到了遵化这个军事重地驻防。 傍晚时分。 沉重的木门即将关闭的时候,一群蒙古商人带着马队朝城门处走来。 “站住!” “干什么的?” 见守门的军士围上来,马队中走出一个身材矮小的蒙古人,他的眼中透露着精明,赔笑着说道:“军爷,我们刚从张家口过来,天色太晚了不便赶路,想进城歇歇脚、吃口热乎饭,明天在赶路。” “哦?”见马队的车上鼓鼓囊囊装满了货物,守卫头目狭长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贪婪,拉长了声音说道:“车上是什么货物啊?不会有…违禁物品?” “哪里哪里。”商人赶忙将头目拉到一旁,低声说道:“车上拉的都是我们从张家口置换的粮食和布帛,这天色也不早了,我们人困马乏的,您行个方便。” 说罢。 商人从怀中掏出一个锦囊,锦囊鼓鼓囊囊的,估摸着金银不少。 守卫头目四下观瞧,悄咪咪将锦囊收进了袖子里,然后笑着说道:“原来是赵大人的马队啊!早说啊,都是自家人,放行。” “多谢军爷。” 商人眼中闪过一抹不屑,但表面仍旧一幅十分恭敬的样子,领着马队快速穿过了城门,朝内城赶去。 将军府。 花厅之中摆放着一桌饭菜,菜式很简单,无外乎烧鸡、炖鱼、炒菜蔬之类的。 一个面容坚毅、身姿挺拔的汉子从后堂走出坐了下来,立刻有卫兵递上来饭碗,他也不废话,打开后槽牙,推开小仓库,饭菜如长江流水、风卷残云般进了孙定国的肚子,不开玩笑,他真能吃,一桌子菜全都被他炫了不说,还饶了两壶酒。 嗝。 打了个饱嗝。 孙定国擦了擦嘴,对卫兵说道:“披甲,咱们出去转转。” “得令。” 稍倾。 数十匹快马冲出了将军府,渐渐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十里铺。 孙定国带着护卫刚刚步入军管范围,一支利箭嗖的射进了他面前的土里。 “什么人?口令。” “明知山有虎!” “今晚打老虎!” 一个暗哨从树上跳了下来,嬉皮笑脸的问道:“原来是将军呀,您怎么来啦?” 孙定国轻轻踢了他一脚,笑骂道:“怎么,怕本将军查岗不成?” “那倒没有。”暗哨嘿嘿一笑,一弯腰从孙定国的身边窜了过去,再看的时候他的手中已经多了个酒葫芦:“小的可盼着您来呢,斯哈…爽,这死冷的天喝点烧酒可太舒服啦!” “少喝点,耽误了事儿本将军抽死你。”被偷了酒壶孙定国也不气恼,笑骂着翻身上马,赶奔军营。 到军营的时候,伙房正在放饭,篝火旁围满了烤火的士兵,他们手里拿着馒头、粥碗,碗中放着不少重口味的咸菜,大家边吃饭边吹牛逼,那叫一个热闹。 “将军。” 见孙定国一行进来,负责值哨的千户官快步上前,啪的行了个军礼,大声喊道:“冯天奇正在值守,请将军训示。” “唔,无事。”孙定国看了眼冯天奇,伸手帮其整理了一下盔甲,说道:“我瞎转转,你忙你的。” “是!” 来到各处转悠了一圈,没有人睡觉,没有人脱岗,所有人都精精神神的,这让孙定国很满意。 他是有虚报兵员,但多出来的军饷孙家一分钱没拿过。 孙定国将其全部换成了粮食、盐、肉,如此才能保证麾下的士兵们吃饱、吃好,始终保持着高昂的士气和战斗力, 兵不在多而在精,这种事情在蓟镇屡见不鲜,甚至于…朱由检都知道了,不过他觉得此举没什么不妥,跟京营相比,孙祖寿真的做的太好了,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钱没装进自己兜里,给士兵们吃点喝点怎么啦? 在军营中转了转,孙定国又跑到城墙上看了一圈,见没什么事儿,于是就调转马头回府去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天上的月亮如同娇羞的少女一般躲进了乌云里,天地之间一片黑暗,转眼就到了深夜。 离城门处最近的一条巷子里,数百名商人打扮的蒙古人手持着弯刀隐藏在黑暗处,等待着总攻的信号,在不远处的地上躺着两具尸体,都是恰巧路过的打更人。 第100章 城门鏖战猛夫出 城墙上。 孙有胜围在火堆旁,边搓手边怒骂道:“这该死的天气,冻得人鸟都缩回去了,接班的人怎么还不来?” “头,要不待会出去找找乐子去?”手下凑了上来,贼兮兮的说了句。 “呸!”孙有胜瞪了一眼手下,低声喝道:“疯了?你拿军规当儿戏是吗?不怕将军把你小牛剁下来喂狗啊?” “哎?”手下挠了挠头,憨笑着说道:“吃个宵夜总行?待会换岗的是老叶他们,咱们低调点准没事儿。” 这话说的孙有胜也有些意动,天儿实在太冷了,若是在这个时候能就着蒜吃一口热乎乎的馄饨那可就太美了。 “行。”孙有胜想了想,咽了下口水说道:“待会你跟着我,咱俩偷摸出去吃一口就回来。” “好!” 稍倾。 接岗的百户官大踏步上了城墙,看到孙有胜,他笑骂道:“老孙,快给你冻嗝屁了?哈哈,大爷来接你的班了,滚蛋!” “老叶,你这张嘴啥时候能说点好听的?”孙有胜不满的吐槽了一句,随后说道:“目前一切正常,没有可疑情况,你晚上站岗的时候当心些。” “当心什么?”老叶大马金刀的坐到了火堆前,大大咧咧的说道:“这可是军事重镇,周围都是咱大明的人,怕个球?” “我是说,你当心别碰着将军巡夜,要是跟上次一样发现你站岗的时候睡觉,到时候就不是一顿板子能解决的喽。”孙有胜摘下腰刀、脱下盔甲,将之整齐的放到墙根处,嘱咐道:“老子出去吃点夜宵,你知道该怎么说?” “懂懂懂。”老叶嘿嘿一笑,道:“回来的时候给老子带一份,来的时候没吃饭。” “知道啦。” 孙有胜招呼一声,领着手下下了城墙,贴着墙边蹑手蹑脚的朝城里走去。 “要不要干掉他们?” “总攻的信号没发出来之前谁都不要轻举妄动,暂且饶了他俩的狗命,嘿…他们跑不了的。” “遵命。” 话音落下。 两个狭长的影子退回了墙角阴暗的地方。 走了好久。 孙有胜感觉腿都不是自己的了,他对手下抱怨道:“小毛子,你特娘有谱没有?走这么远了,哪儿特么有馄饨摊啊!” “不对呀!”小毛子挠了挠头,眼睛在四周寻找着,喃喃道:“上次我回营的时候还吃过,我记得就在这附近来着…哎?在那呢在那呢,头,你看!” 孙有胜顺着小毛子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在前方不远处有一个忽明忽暗的小灯,灯光下一个老者辛勤的忙碌着,他的面前放着一个小车,小车上架着炭火,炭火上有个锅,锅里时不时冒出阵阵白烟,应是馄饨摊无疑了。 “搞快点搞快点!老子饿的快背过气了。”孙有胜爆了句粗口,迈开步子跑了过去。 “来啦!” 须臾间。 孙有胜冲到馄饨摊旁边,对老者说道:“老头,来两碗馄饨。” “好嘞。” 老者答应一声,两只手上下翻飞,一个个白嫩嫩的馄饨皮裹上了馅料,随后被其丢进了滚开的水中,水花翻腾间,美味的馄饨渐渐饱满了起来,热乎乎的看到孙有胜更饿了,催促道:“搞快点搞快点!” “得嘞。” 在碗中倒入酱油放上葱花,倒入煮馄饨的汤,最后将馄饨捞进去就成了。 “客官,您的馄饨好啦,当心着烫。” “拿来你!” 接过馄饨,孙有胜在摊位上拿了两瓣大蒜,和小毛子蹲在地上就开始往嘴里扒拉。 呼哈哈…呼哈哈…呼哈哈喽哈… 香…真香。 皮薄馅大的馄饨饱含着汤汁,味道鲜美异常,死冷寒天的吃上这么一碗,那感觉真的是泰裤辣。 很快。 一碗馄饨下了肚,孙有胜摸了摸肚子,有些意犹未尽,于是道:“再来再来。” “得嘞。” 这时。 遵化城外一道红光冲天而起。 jiu… pa… “谁啊?大晚上放鞭炮?”老叶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抬头就看到城墙下不知什么时候多了许多人影,他们静悄悄的一点声响都没有,仿佛地狱里来的恶鬼。 “卧槽!睡蒙了!看到阴兵过境啦。” 忽然。 一阵喊杀声从城门处传来。 “杀啊!冲啊!快!抢占城门!抢占城门!” “不好…敌袭…敌袭…啊…” “鞑子进城啦…小心敌袭…啊…” “冲啊!” 听到城下的呼喊声,老叶一下就精神了,他慌忙爬起来,刚将腰刀抓在手中,十几个浑身是血的蒙古人已经顺着楼梯冲上了城墙。 “干死他!” 有人喊道。 十几个蒙古人挥舞着腰刀哇哇叫着冲向了老叶。 “我日你妈!你们是怎么进来的?”愤怒的老叶如同暴躁的狮子冲向了敌人,手中的腰刀被他挥舞的水泄不通,每一次劈砍都能带走一条人命,跟特么吕布一样,贼猛。身后的大明军士反应过来后也操着刀冲了上去,与蒙元人战到了一起。 “杀啊…” 城门处。 几百名白天乔装打扮进来的蒙元人挥舞着弯刀一次又一次的冲击着城门处的守军。守军仅有一个百户,哪里是这群人的对手?没一会便被屠杀殆尽。随即有人丢弃了弯刀,使出吃奶的力气转动着绞盘。 嘎吱吱。 嘎吱吱。 刺耳的声音此起彼伏。 鏖战之中的老叶心道不好,顺着楼梯往下一看,更多的蒙元细作冲了上来。 我日你妈! 老叶提着腰刀迎了上去,在狭小的过道中辗转腾挪,手中的腰刀都砍卷刃了,又是十几名细作惨死在了他的刀下。 没一会。 城墙上的细作全部被干掉了,老叶拄着刀喘着粗气,对身后的手下喊道:“姥姥,弟兄们,跟老子冲啊!夺回城门。” “冲啊!” 孙家军几乎多是父老乡亲、子侄兄弟,连番战斗已经有人惨死在了细作的刀下,目睹亲人惨死,士兵们的眼睛都红了,握着腰刀跟随着老叶毫不畏惧的冲下了城墙。 杀啊! 杀啊! 干死这群没屁眼的玩意儿! 老叶喊着号子挥舞着腰刀,宛若战神一般耀眼,纵然身前的蒙元人个个人高马大他亦是毫不畏惧,几十人的小队如同一支利箭狠狠扎进了蒙元人的心脏之中,细作们顿时乱了起来。 “不要乱!不要乱!班土里你去拦着他,其余人全部跟我开城门!哇呀呀!给我开呀!” 嘎吱吱。 城门又开了寸许,透过门缝已经可以看到外面人的容貌了。 “抢回来!都特么跟老子冲啊!” “我日你妈,给老子滚开!” “弟兄们,身后的城里有咱们的妻儿老小、袍泽兄弟,跟老子冲啊!夺回城门!夺回城门!” “啊…” “杀呀!” 黑暗处。 一支袖箭悄然伸出,瞄准了人群之中的老叶,弓弦声后,就听得嗖的一声,紧接着人群中传出老叶的惨叫声。 老叶被射中了右眼,愤怒的他伸手将箭矢拔下来,借着火把的光亮能看到箭矢上挂着一个球状的物体:“眼睛!眼睛!谁特么射我眼睛!”话毕,这家伙竟然将眼球塞进了嘴里,含含糊糊的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浪费不得,浪费不得啊!兄弟们跟我冲啊!谁退一步我杀谁,我退一步斩我头!冲啊!日你妈的!抢回城门,赏银一千两!老子不过啦!” “冲啊!” “你特么脑子咋那么硬?耽误老子挣军功赚银子啦!” “卧槽!老八你特么看着点,我!是我!别特么砍错了!” “报一丝啊报一丝。” 城门处鏖战继续,城门处的绞盘下堆满了尸体,有明军的,有蒙元人细作的,少说也有几十具,战况之惨烈非言语能描述。 “呼…呼…”老叶撕下一块布条塞在眼眶处,眯缝着仅剩的眼睛,警惕的望着对峙中的蒙元细作,心中的怒气跟叠buff一样升腾而起:“我日你妈!干死你们这群狗娘养的!” “杀啊!” 遵化城外。 额哲看着久攻不下的城门,吐掉嘴里的草根,冷笑着吩咐道:“去,将火炮推过来。” 第101章 城门开百姓遭殃 “等等!”马哈尔策马上前,冷声说道:“额哲王子,您要做什么?” 额哲冷笑:“干什么?你那群废物手下半天拿不下城门,本王没耐心等了,直接轰他娘的!” “不行!”马哈尔怒视着额哲,眼中火焰升腾,喝道:“城里面那些,都是察哈尔部最精锐的斥候,你想做什么?借刀杀人吗?” 额哲转过身,面色阴冷的望着马哈尔,狞笑道:“你是在跟本王说话吗?” “我…”马哈尔言语一滞,权衡利弊后选择了闭嘴。他不过是个奴隶罢了!虽然老汗对其恩宠有加,但额哲是老汗的亲儿子,未来的蒙古大汗,亲疏远近显而易见。 见马哈尔不再坚持,额哲一挥手,身后的阿尔卑斯一声呼哨,三门红夷大炮被人推了上来。 这些玩意虽然年纪不小了,不过用来砸坚固的城门还是可以的,是当初额哲用大价钱从晋商手里买到的,今时刚好派上了用场。 点火。 轰隆。 黑烟过后。 三颗实心的弹丸裹挟着无可匹敌的气势砸向了城门,只听得轰隆隆的三声巨响,弹丸准确无误的砸在了城墙上,溅起了大片的尘土。 “呸!呸!”额哲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操着马鞭照着阿尔卑斯的后背就抽了两鞭子,骂道:“阿尔卑斯,你特娘的打歪了!” “抱歉抱歉!”阿尔卑斯被抽的直咧嘴,却不敢闪躲,赶忙命人调转炮口继续校正。 城门内。 明军和蒙元细作的混战仍在继续,经过几番鏖战,双方的人数极剧减少,蒙元方面约莫百余人,明军这边要惨烈的多,一个百户所几乎全军覆没,仅剩下老叶领着几个手下仍在苦苦支持。 “明人,你的手下都死光啦!投降,我保证在大汗那给你谋一个好差事。”蒙元人中有人喊道。 老叶笑了,用仅剩的那条手臂持刀,遥指着那个蒙元人骂道:“日你妈!老子在大明有吃有喝,跟你去草原干什么?喝西北风吗?少废话,再来!” 那名蒙元军官眼中闪过一抹赞赏,他一刀劈死了冲过来的最后一名明军士兵,手中的弯刀挽了个刀花,喝道:“来,你是真正的勇士,我会给你一个体面!” 唰。 砰。 两人瞬间战到了一起,刀与刀碰撞到了一起,巨大的冲击力下,老叶堪堪稳住身形,他眉头一皱,骂道:“我日你妈!”手中卷刃的腰刀横扫过去。 蒙元军官弯腰躲过这致命一击的同时栖身上前,半月弯刀闪烁着寒芒割向老叶的脖子,老叶不躲不闪,眼中充满了坚毅,他狞笑着甩出了手中的腰刀,摆明了是同归于尽的架势,他…已经力竭了… 噗。 唰。 一阵放气的声音后,两道血线在黑夜之中化作了两条彩虹。 老叶摸了摸脖子,满是鲜血,他笑着骂道:“日你妈的!亏了。” 蒙元军官不可置信的看着胸前的刀柄,嘴里咕噜噜的冒着血泡:“你…你不讲武德…” “讲你…”老叶惨笑一声,仰面倒在了地上。 轰隆。 城门被轰开了。 三枚炮弹去势不减砸在了蒙元细作们的身上,沾着就死,碰着就亡,没死在明军手中,却死在了自己人手上,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悲哀。 十里铺。 急促的锣声响彻营地,数十匹快马顷刻间进了营房,孙定国大声喝道:“敌袭!敌袭!迎战!迎战!” 踏踏踏。 凌乱的脚步声此起彼伏,睡梦中的士兵们惊醒后听到了喊声,仓促间穿好了衣服,在营前空地处集合。 一炷香后。 忠义卫、东胜右卫、宽河守御千户所除却各门守卫外全部集结完毕。 孙定国站在点将台上,声音凝重的喊道:“弟兄们,鞑子打过来了,城门已破,狗鞑子们正在城中肆虐,残杀我们的妻儿、父老,你们说,怎么办?” “干特娘的!” “干特娘的!” “干特娘的!” “好!所有人听我号令!”孙定国振臂高呼:“此战,我必身先士卒,我若退一步,你们斩我头,你们退一步,我军法不留情!迎敌!迎敌!” 威威威。 大风起。 寒风中夹杂着号子声传出很远。 城内已经乱套了,万名蒙元骑兵在城中烧杀掠夺,凡是高于车轮高的男子、老人皆被屠戮,小孩、妇孺、金银财宝被他们掳走,一声声惨叫声响彻夜空,一条条无辜的生命被死神带走。 唏律律。 额哲策马冲入一户人家,这户人家很有钱,里里外外仆人数十名,上百名蒙元骑兵将府邸团团包围,一个又一个的汉人成了俘虏,这些人里有男人,有女人,有小孩,有老人,他们哆哆嗦嗦的跪在庭院中间的空地上,半点不敢挪步。 “哈!”额哲将一名少女搂在怀里,嘴中啧啧称奇:“你看啊,阿尔卑斯,这汉族的姑娘和咱们草原上那些娘们就是不一样哈!你看这皮肉…啧啧啧…走小美人,陪本王子乐一乐。” “住手…求求你了,放过我女儿,你要多少钱我都给你!” “爹…救我…” 唰。 噗。 噗通。 刹那间。 额哲抽出腰间的宝刀,直接将老员外劈成了两半,紫黑的血液流了一地,院子里的人都吓傻了。 砰。 关上房门。 额哲粗暴的撤掉了少女的衣服,在少女惊恐万分的眼神中扑了上去。 啊… 一炷香后,额哲心满意足的起身,身下是梨花带雨、双目无神的少女。 “去,把本王的大将军牵过来。” “遵命。” 大将军是一条狗,额哲的心肝小宝贝,在草原上的地位非常高,曾经有一个仆人不小心踢了大将军一下,然后…那名仆人就消失了,有人曾在大将军的窝里发现了那名仆人的衣服… 稍倾。 一条狼狗被牵了过来,足有半人多高,青黑的舌头在空气中吞来吐去,谄媚的跑到额哲脚边蹭了蹭。 “去,大将军,赏给你啦。” 额哲一指床上的少女,手下人会意,上前将少女侧翻过来,然后… 惨绝人寰,泯灭人性。 当额哲出现在府门外的时候,熊熊大火冲天而起,滚滚的浓烟伴随着哭嚎声,渐渐消失在了冷风中。 第102章 真禽兽下令屠城 “加速!加速!” 孙定国策马来回巡视,大喊道:“兄弟们,我们的妻儿、父老正在遭受蒙元畜生惨绝人寰般的对待,冲啊!都特么给老子全速前进。” 雄赳赳。 气昂昂。 孙家军顶着刺骨的寒风跑了起来,沉重的脚步声如同他们此刻的心情一样充满了焦急。 东城门。 仅剩的几十名守卫对视了一眼,没有人害怕,更没人投降,他们聚到了一起,如夜空中的一颗转瞬即逝的流星,肩并肩冲向了数倍于自己的敌人。 渐渐地,喊杀声停了,道路两旁随处可见明军和百姓们的尸体,许多百姓还在睡梦中就被割下了脑袋,无数妇女、儿童惨遭凌辱,整个遵化城火焰冲天,无辜的百姓们刚冲上街头,又被蒙元畜生们追上成为了刀下亡魂。 不到两个小时的工夫,遵化城内近万名百姓被屠杀,县令并三班衙役、四处城门的守卫全部战死,蒙元人以微弱的伤亡赢得了胜利。 “哈哈!明狗不过如此!”额哲看着几百辆马车上的财物笑着说道:“阿尔卑斯,派人将战利品送回去,其余的儿郎随本王继续东进,若是冲到了明朝京师,本王说不得也能过把皇帝瘾嘞。” “得令。” “额哲王子,你…”马哈尔策马上前,劝说道:“要不咱们绕道奔袭张家口如何?这里是明军的地盘,周围少说有十几万明朝正规军,咱们若是被包了饺子那可就坏菜了。” “呸!本王真不知道你是怎么当上察哈尔部的巴图尔的!”额哲怒斥道:“明军战斗力如此低下,你到底在怕什么?滚!不想跟本王继续下去你就滚!” “你…”马哈尔被骂的面红耳赤,喝道:“额哲,纵然你是大汗的儿子,可我也不差,手下一样统御万户,从出征之后你屡次三番辱骂于我,这是何道理?” “你也配?”额哲冷笑:“你不过是父汗手下的一条狗罢了!滚!本王不需要你照样能打胜仗。” “哼!走就走!”马哈尔调转马头,对麾下的军士喊道:“察哈尔部的勇士们,看来额哲王子并不欢迎我们这些外族人!走!撤回草原。” 哗啦啦。 唏律律。 蒙元大军兵分两处。 额哲率领的苏尼特部留在了原地,马哈尔麾下的察哈尔部缓缓脱离了队伍,踏上了归途。 “继续前进,下一个目标玉田县,儿郎们,冲啊!呜呼。”额哲吆喝了一声,一马当先从西门出了遵化城。 “大人,咱们真回去嘛?万一额哲王子出了什么事儿,只怕咱们…” “唉…我能怎么办?”马哈尔叹了口气,望着额哲离开的方向,无奈说道:“派斥候关注着点苏尼特部的动向,一旦出问题立刻来报,咱们先把战利品运回去!” 唏律律。 马蹄轰鸣着消失在了夜色中。 东城门。 赶来增援的军士将将赶到。 有斥候快速靠近,见到孙定国后喊道:“将军,蒙元骑兵约两万人,分兵两处,一处押解着大量的金银、妇孺回去了,另外一队最少万余人朝玉田方向去了。” “再探再报!” “紧赶慢赶还是晚了!”孙定国一拳砸在自己脑袋上,望着满地的尸体和烧塌了架的房子,他哽咽着说道:“父老乡亲们,定国来晚了,我是个罪人啊…” “大人…” 孙定国猛然抬头,两行血泪流出,他悲声喝道:“李大奎,你留下救助城中的百姓,派人八百里加急将这里的情况告知总兵大人。其他人跟老子追!特么的,就算追到天涯海角,老子也要报这血海深仇!” “追!” “追!” “追!” 心是好的。 可是… 两条腿的人怎么跑得过四条腿的马呢?孙定国麾下的军士一路追赶,连蒙元人的影子都没看到,他不肯罢休,一路朝玉田县的方向追去。 消息传到蓟州的时候已是第二天正午了,孙祖寿听闻消息如遭雷击,半晌才恨恨说道:“传令三军集结,派人给朝廷送信,另快马通知山海关总兵赵率教、张家口总兵侯世璐、辽镇巡抚袁崇焕派兵围堵。” “得令。” 一封封六百里加急的文书从巡抚衙门发出,各方收到消息的时候已是两天后了。 山海关。 收到信的赵率教气坏了,不迭声的喊道:“集结!集结!” 两个时辰后。 腾龙、腾虎两个卫所集结完毕,赵率教将家中的事务交代了一下后亲自挂帅驰援玉田县。 张家口。 侯世璐的部队同样在集结,此番出动两个卫所共计一万两千人,浩浩荡荡的朝玉田县赶去。 辽东。 袁崇焕收到消息后并没有第一时间发兵,他叫来祖大寿,吩咐道:“蒙元贼子两个万户叩关进犯,已攻下龙井关、遵化城,屠戮我军民近万余人,各方已调动军队对其进行围剿,我唯恐贼子狗急跳墙进犯京师,着你立刻率一卫进驻三河,以为京畿屏障,不得有误。” “得令。” 祖大寿是一员反复无常的猛将,后世记载,他在老板被董事长干掉后逃往了关东,后被袁崇焕召回,结果没几年又投奔后金去了,反复横跳的能力着实炉火纯青,不过现在,袁崇焕还活着,祖大寿也愿意跟这个知冷知热的老板干,得了命令后马不停蹄的去准备了。 送走了祖大寿,袁崇焕披甲执锐,到边关巡视去了,他担心后金趁火打劫。 玉田县。 天将放亮。 城头上熟睡的守卫还没睡醒就被炮弹给炸死了,苏尼特部万余名骑兵突破了城门,嚎叫着冲进了城内,一时间,喊杀声震天,哭嚎声彻地,整个玉田县宛若变成了人间炼狱。 额哲下令。 屠城。 电光火石间。 金鸡还没报晓就被拧断了脖子,人们还在熟睡中就被砍下了脑袋,少女还在睡梦中就被占去了身子,孩童哭嚎着被人抛上了天,然后劈成了两半。 这场屠杀整整持续了一天,玉田县上至八十老妇,下至三岁婴孩,治下近七万余名官民全部遇难。 第103章 将军带甲征夷敌 玉田城外三十里。 孙定国坐在一块石头上,望着乌云密布的天空,愁容满面的说道:“这雪估摸着不小,传令下去,全速行军,天黑前在玉田扎营。” 此番追出来,孙家军连敌人的影子都追不上,偶尔遇到的村庄几乎都遭到了蒙元人的血洗,遍地的尸体和惨况激怒了这群血气方刚的军人们,粮食吃没了就啃树皮,树皮没了就吃草根,凭借一口气追出了数百里,大家的状态都很不好,一些人已经出现了呕吐、头晕的情况,抱怨的话在军士中传播,若继续这样下去,恐会有炸营的风险,这也是孙定国着急赶路的原因,到了玉田,有了补给,吃饱喝足后让大家美美睡一觉,先把军心稳住才是正道。 行进了一段路程。 远处数名斥候策马奔来,大声喊道:“报…将军,左前方十里处发现敌军斥候,又十里发现敌人主力,正朝我军的方向行军。” “哦?”孙定国来了精神,从石头上站起来,喝道:“再探再报!”凝神静气,他振臂高呼:“诸君,报仇雪恨的机会来啦!可敢随我与敌寇决一死战否?” 听到这话。 有人沉思不语。 有人眼神含糊。 有人默默低头。 有人面色肃穆。 时间在这一刻静止,周遭落针可闻,偶尔有马儿嘶鸣的声音响起。 忽然。 一面色枯槁的士兵上前打破了尴尬的气氛,他徐徐跪倒,声音哽咽说道:“将军,小的一家全都死在了遵化城里,如今已孑然一身,将军若要复仇请带上小的,不死不休!” 又一人出列。 “我自小没有父母,流落街头的那几年是吃百家饭长大的,遵化城的百姓们与我有恩,今日我便舍身相报,将军,下令!” “将军…” “将军…” “下令…” 有人盼战。 有人畏缩。 “我家中尚有八十老母,抱歉…将军…” “朝廷苛待于我,粮饷、衣食从未丰足…我…” “我不想打仗了…我想回家…好好陪陪年迈的父母。” “我虽非本地人,然领着朝廷俸禄,吃着百姓们的供养,早已做好了马革裹尸的准备。”孙定国环视了一圈,有些伤感的道:“此番对阵蒙元余孽胜算难测,谁…想走的留下武器、盔甲,自去,我…不怪你们!咱们来世…再做兄弟!” “将军…” 诀别的眼泪顺颊淌下,孙定国声音颤抖着道:“人各有命,莫要多说,去…帮我给巡抚大人捎个信儿,他儿子…不孬!” 哗啦啦。 一阵卸甲和武器落地的声音传来,转眼间竟有近两千人离开了队伍,他们多是外地籍的士兵,他们三步一回头,五步一叩首,看向袍泽的眼神中满是愧疚和…不舍! “还有要走的吗?”孙定国沉声问道。 没有人回答。 这些遵化的子弟兵昂着头,红着眼,沙包大的拳头死死攥着,指甲划破了掌心,殷红的血液流淌在地上仿若不知。 “好!好!好!”孙定国仰天大笑:“既然如此,那本将军今儿就带着你们阎王殿里闯一闯!” “李邦华、陈永明。” “末将在。” “稍后将所有的弓、箭全部调拨给你们,你们各率本部埋伏于两侧山脊之上,听我号令,待敌人进入埋伏圈就给老子狠狠射他娘的!” “得令。” “高亚军,张强。” “末将在。” “你麾下的军士骑术了得,本将军拨一半战马予你,待敌人与我方主力靡战时你们伺机冲出,直扑敌人中军,打他们个措手不及,可能做到?” “末将领命,非生既死,绝不苟活!” “好!” 孙定国望着视死如归的士兵们,心中豪迈油然而生:“我若战死,千户顶上,千户战死,百户顶上,以此类推。于战阵之上,一人退我杀一人,两人退我杀一双,弟兄们,此役,本将军必冲锋在前,若退后一步,请斩我头。苍天在上,黄土为证,我孙定国三生有幸与诸君同进退,死而无憾矣!” “大明万胜!陛下万岁!” “大明万胜!陛下万岁!” “大明万胜!陛下万岁!” 稍倾。 各部分头行动。 十里外。 数百名蒙元斥候策马飞奔,东看看,西瞅瞅,但凡有不妥之处就会上前探查,确保安全后才会告知主力部队继续前进。 叮铃铃。 叮铃铃。 额哲不知从哪里弄了辆极尽奢华的马车,由四匹白马拉着,在中军的护卫下缓缓前进。 “啊…” “不要…” “求你了…放过我…求你了…呜呜…” 女人的求饶声不断从马车里传出来,周遭的士兵仿佛已经习惯了,面无表情的继续朝前走。 “额哲王子,歇会?”阿尔卑斯见麾下的骑士脸上已经有了倦意,担心遭遇明军偷袭,上前说道:“大家刚劫掠了一座城池,是时候享受享受啦。” 哗啦。 掀开帘子。 车内的情况一览无余。 几名浑身赤裸、姿色上佳的汉族少女跪在车厢里,尽皆眼含泪花、面目惊恐,周身上下皆是细密的血口子。 上首。 额哲赤裸着上身坐在名贵的兽皮大氅上,伸手在少女细若琼脂的软腻处摸了一把后,淫笑道:“也好,命斥候找个避风的地方安营扎寨,本王玩爽了以后在走。” “遵命。”阿尔卑斯低着头下去安排了。 很快。 斥候在不远处找到了一个隐秘的山坳,用来避风、扎营很合适。 于是。 蒙元骑兵改变了原有的路线,大摇大摆的朝着山坳的方向赶去。 “报…” “将军…” 听闻消息后。 孙定国愣了一下,随即冷笑:“山不向我走来,那我便向它走去。传本将军令,全军后退二十里躲避敌军斥候。” 下午时分。 孙家军巧妙躲避了数次斥候的侦查,悄无声息的移动到了额哲部的右后方。 “高亚军。” “末将在。” “你带人出去转转,看看能不能搞些吃食或者野味回来让弟兄们垫垫肚子。” “得令。” “张强。” “末将在。” “你带人将岗哨立起来,多放些斥候出去,远一些不怕,那边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刻回报。” “得令。” “其余人暂且原地休息,三更造饭,四更拔营,五更出发,行军二十里奔袭贼人。” 第104章 何须马革裹尸还 呼啸的北风悄然停了,天空渐渐飘起了雪花,外出寻找食物的人一无所获,万般无奈之下,火头军将剩余的粮食、醋布都拿了出来,又派人去抠了些草根、树皮,熬煮了黑乎乎的一锅,算是将士们最后的晚餐。 眼下。 纵然山珍海味摆在面前也是索然无味的,士兵们神情木讷、双眼赤红的吞下带有苦涩味的粥,勉强填饱了肚子后,三两结伴依靠在避风处沉沉睡了过去。 数里外。 额哲部已经支起了帐篷,营地里热闹非凡,有仆从军宰掉了抢来的牛、羊,点起了篝火,香喷喷的烤肉味混杂着浓郁的酒香在营地上空飘荡着,丰盛的伙食和明军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 蒙元士兵们拉着好友围坐在篝火前,滋喽一口酒,嗒一口肉,时不时挥舞满是油脂的手大声吹嘘着。 “汉人真的太弱了,我一个人追着他们十几个人砍硬是没人敢还手,只知道抱头鼠窜,杀这种人让我一点成就感都没有哎。” “哈哈哈,巴哈,你怎么搞得?为啥要将卑劣的汉人和草原上的雄鹰相比?岂不是自降身价吗?” “我的错我的错,甘愿自罚三杯。” 看到手下正士气高昂,额哲满意的点了点头,端起酒杯和阿尔卑斯碰了一下,问道:“苏尼特部最伟岸的雄鹰,这次你收获如何?” 阿尔卑斯谦恭的笑了笑,道:“回额哲王子,我砍了三十几个汉人的狗头,玩了十几个娘们,缴获了十几大车的金银珠宝,已尽数交付您亲近的奴隶了。” “嗯!你很好!”额哲王子很贪婪,拿到战利品的人或多或少都要分他一份,阿尔卑斯谦卑的态度让额哲有些飘飘然,他笑着将身边哆哆嗦嗦的汉人少女推给了阿尔卑斯,道:“赏你了,玩够了赐给下面的人就是。” 阿尔卑斯一把抓住少女的肩膀,散发着恶臭的嘴凑上去使劲亲了两口,感激的对额哲说道:“谢谢额哲王子,我先回去歇息喽。” “去!去!”额哲指了指猴急的阿尔卑斯开怀大笑,随后向四周大喊道:“儿郎们,去,战利品中那些汉族女人等着你们呢,撒开欢的玩。” 呕吼… 稍倾。 营地中陷入了一片混乱,叫骂声、惨叫声、淫笑声、粗喘声此起彼伏,无数汉人妇女在这天夜里被畜生们玷污了… 酒足饭饱。 温香软玉。 该死的蒙元人身处大明腹地却毫不自知,渐渐地,连那些负责放哨的士兵都加入其中,尽情享受了起来。 四更。 雪停了。 孙定国瞬间睁开眼睛,沉声道:“时间差不多了,通知大家出发。” 悠长的哨子声响起。 士兵们纷纷从藏身的地方走出,活动了下僵直的躯干后于空地前集结。 “出发。” 白天的雪下的很大,踩上去咯吱咯吱直响,皎洁的月光下,孙家军的士兵如同深夜中的幽灵,迅速朝着畜生们的营地靠近。 五更。 经过长途行军,士兵们寒冷的身体渐渐热乎了起来,有人额头上已经冒出了汗珠,他们红着眼睛,紧紧盯着远处的灯火,那是蒙元人的营地。 “将军,这群狗鞑子十分嚣张,竟然连斥候都没放出去,几个暗哨已经被摸掉了,请指示。” “嗯!辛苦了。”孙定国拍了拍手下的肩膀,叫过了麾下的千户官,开始分配任务。 “李邦华。” \\\"末将在。\\\" “烧毁粮草、袭击马厩的任务交给你了,火势一定要大,最好把他们的马搞惊了。” “得令。” “陈永明。” “末将在。” “你率领本部外加李邦华一部,持火铳和弓箭占领制高点,居高临下以火攻之。” “得令。” “高亚军、张强。” “末将在。” “将所有马匹集中起来,陈永明那边率先发动,敌人炸营时随本将冲锋。” “得令。” 稍倾。 仅剩的六千余名孙家军兵分三路,一路在李邦华的带领下绕到了敌人后方烧毁粮草,一路爬到了山上,弓上弦、火铳上药,死死盯着蒙元人营地。 孙定国率领近两千骑兵埋伏在营地正面,等待着时机的来临。 黎明前的夜寂静万分,天地间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半个时辰后,李邦华率本部士兵带着火油摸到了敌人后方,前方不远处就是存放粮食的地方,空气中弥漫着马粪和蒙元人身上的腥臊味,让人一阵作呕。 “头,怎么办?” “在等等。”李邦华趴在一块石头后面偷眼观瞧,存放粮草的地方戒备森严、明岗遍布,手持弯刀的蒙元士兵警惕的望着四周,稍有风吹草动就会冲出来查看一番。 然而。 等了许久。 守卫粮草的士兵总是两队并向交叉巡逻,根本找不到机会,眼看着天就要亮了,天亮后,蒙元人很容易就会发现他们,平原上骑兵几近无敌,想要胜利只能偷袭,李邦华的心中难免焦急了起来。 “曹!不管了!”李邦华一咬牙,对麾下士兵说道:“兄弟们,智取是不行了。组建敢死队,我带头!谁愿去?” “我!” “我!” “我不是独子,让我去!” “好!”李邦华欣慰的笑了,他拿过装有火油的葫芦,拔掉塞子,朝自己身上倒去。 “大人…你…” 大家明白了。 这哪是敢死队,分明是送死队,十死无生的那种。没人害怕,没人说话,方才说话的人默默抢过队友手里的火油,微笑着淋在了自己身上。 良久。 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看守粮草的蒙元士兵逐渐放松了警惕,巡逻的次数慢慢减少,有些人已经靠在墙边睡着了。 就是现在。 李邦华猛然起身,端着火铳就是一枪,轰隆声中,就听他厉喝道:“诸君,随我冲啊!!!” 蒙元士兵愣了一下,揉了揉眼睛,随即发出急促的喊道:“敌袭!敌袭!” 晚了。 数百名手持火铳、长刀的明军已经冲了上来,见到人就砍,遇到粮草就烧,场面顿时乱了起来。 第105章 壮士一去不复返 “敌袭!敌袭!” “明军劫营,明军劫营!快起来,起来。” “啊…” “不好啦…快发信号…请求支援…请求支援…” 睡梦之中的蒙元人没料到明军竟然如此不讲武德,人家还没睡醒捏,搞偷袭! 巡逻的哨兵很快就被明军自杀式的袭击干掉了,冲天的喊杀声惊动了帐篷里休息的蒙元人。 仓促间。 他们抓起墙上的弯刀冲了出去,和李邦华部战到了一处。 可李邦华他们并不恋战,此行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烧毁敌人的辎重和粮草。 眨眼间。 数座粮仓被浇上了火油,冲天的火光裹着滚滚浓烟升腾而起,喊杀声响彻云霄,仓皇迎击的蒙元人吃了大亏,有些人裤衩子都没穿上就被乱刀砍死了。 蒙元大营。 站岗的哨兵发现了不对,敲响铜锣的同时大声喊道:“敌袭!敌袭!明军劫营,明军劫营。” “什么?”刚睡着的阿尔卑斯听到喊声,咧着怀从自己的帐篷里跑了出来,抓着哨兵问道:“明军来啦?在哪里!” “那…将军你看…” 阿尔卑斯回头一看,但见存放辎重的区域浓烟滚滚,喊杀声冲天,顿时头皮就是一阵发麻,一猫腰钻回了营帐,再出来时以披挂整齐,他拎刀上马,扯着嗓子大声喝道:“敌袭!敌袭!快起来!快起来!集合!集合!明军偷营了!” 顷刻间。 急促的铜锣声在各个角落响起,浑身酒气、睡眼惺忪的蒙元士兵听到集结的号子声后,匆忙间随手抓着衣服和弯刀冲出了帐篷。 “明军在哪?在哪?” “谁拿了我的裤子…” “都别吵…我还能再喝…” 清晨正是困乏的时候,加之昨夜纵情饮酒、淫乱,蒙元士兵脚下没有根,走起路来轻飘飘的,有人穿错了衣服,有人拿错了武器,有些士兵摇晃着身子没走几步就被后面的人推倒了,反应迅速的逃过了生天,反应慢的…都被踩成了肉糜。 阿尔卑斯见状大惊失色,这是要炸营的前兆,他嗖的抽出弯刀,谁乱跑、乱喊就砍谁,接连十几个人倒在了血泊中。 见了血。 蒙元士兵们渐渐恢复了神志,在各千户的呼喝下开始有秩序的集合、披甲。 凑足了两千余骑兵。 阿尔卑斯挥舞着弯刀大声喊道:“勇士们,随我迎敌,让这群狡诈的明人知道知道,谁才是这片土地上的主人,冲呀!长生天会保佑…” 话音未落。 异变突生。 两朵绚烂的烟花在空中炸裂。 随后。 两边的山崖上无数的箭雨倾泻而下,阿尔卑斯见状大惊失色,呼喊道:“保护额哲王子!保护额哲王子!” 轰隆隆。 伴随着箭雨倾泻,山上的火铳也响了,密集的弹丸裹挟着劲风如雨点般落了下来。 黑夜之中。 蒙元人如同待宰的羔羊,有人被流弹击中了眼睛,有人被箭矢射中了胸膛,有人慌乱中被同伴推倒后死在了马蹄之下,乱,营地瞬间乱成了一锅粥。 额哲从营帐里冲了出来,他赤裸着身子,惊慌失措的问道:“怎么了?” 阿尔卑斯快步上前,道:“额哲王子,该死的明人偷袭了我们的粮草,撤!” “不!”额哲不愧是老汗的继承人,很快,他就调整了状态,对阿尔卑斯吩咐道:“我们现在若是撤退就被会明人死死咬住,不撤!阿尔卑斯,你去组织人还击,明人羸弱不堪,怎挡得住苏兰特部勇士们的铁骑呢?” “是!” “阿勇你负责保护殿下。” “宿哈、朵唯、朗基速速收拢手下向明军发动进攻。” … 山谷三遍环山,骑兵上不去,阿尔卑斯立刻收拢残部成建制向正前方突围。 孙定国骑在马上,纵然前方是数倍于己的蒙元骑兵仍不畏惧,他面色凝重的朝身后看了看,手中宝刀直指前方,厉声喝道:“儿郎们,建功立业的时候到了!本将军若是战死,你们不必停下,不必伤心,踩着我的尸体冲过去!为国杀敌!为父老报仇!诸君!且随我来!” “驾!” 双脚在马腹上用力一夹,战马嘶鸣一声冲了出去,孙定国挥舞着宝刀怒喝道:“杀虏哇!杀虏哇!” 狭路相逢勇者胜。 遵化子弟兵们的心早就死了,唯一活着的信念就是报仇,他们双目赤红的跟在孙定国后面,齐声怒喝:“杀呀!杀虏哇!” 顷刻间。 两队骑兵撞在了一起,刀光剑影,马儿嘶鸣,士兵呐喊,鲜血横飞。 孙定国手中的宝刀横劈竖砍,一个个蒙元士兵惨死在了他的刀下,他仿佛来自地狱的战神,左突右闯手下竟无一合之将,孙家军凭着心中的怒火紧随其后,如同一支利箭直扑苏尼特部的中军。 阿尔卑斯见状大惊失色,怒喝道:“救援!救援!不惜任何代价救出额哲王子!” 额哲大喊:“拦住他们!拦住他们!” 电光火石间,悍不畏死的蒙元士兵挡在了额哲的前面,须臾间双方战到了一处,挡在前排的蒙元士兵挥舞着弯刀拼命砍杀着,一匹匹战马被砍倒,一个个明军士兵被乱刀分尸,没多久双方就出现了大量伤亡,其中以明军居多。毕竟,蒙元士兵的身体素质比明军强的不是一星半点,往往两三个明军对阵一个蒙元士兵还堪堪处于下风,这就是差距。 “杀呀!”高亚军负责左翼防护,他刚挥刀砍翻一名蒙元士兵,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有一名蒙元千户官手持着弯刀带人从侧面冲了上来,不顾浑身酸麻无力的感觉,高亚军嘴骂骂咧咧迎了上去:“来呀!干你…额…”。 话刚喊出一半,就见那千户官胳膊一抬,一支袖箭如闪电般射了过来,高亚军身子一滞,下意识的摸了摸脖子,满手一片温热。 “干你…你…娘的…中计了…” 瞬间。 两匹战马擦肩而过。 满脸鲜血的高亚军猛的腾空而起扑向了敌人,那名千户官想躲已经来不及了,硬生生被他拽下了马。 “你这个疯子…” “嘿…我够本了…” 还未落地二人被后面飞速冲来的马匹撞飞,躺在地上时,马蹄已经到了他们胸口。 咔嚓… 第106章 接连战死奏殇歌 “军哥!!!” 正在厮杀的张强猛然回头,亲眼目睹了高亚军跌落马下,滚滚马蹄接踵而至将其踩成了肉糜。 “我曰你妈!!!” 两人虽非一奶同胞,然关系乃刎颈之交,眼见好兄弟惨死,张强的眼中落下两行血泪,挥舞着手中的长刀悍不畏死的冲向了敌军阵营。 “杀!杀!杀!” 左劈右砍。 数名蒙元士兵惨死于他的刀下,张强双目赤红,如同杀神附体,完全以不要命的形态在战斗,数次差点被敌人斩于马下。随后,又是十数名蒙元士兵嗷呜嗷呜的冲了过来,手中的弯刀闪烁着寒芒从四面八方砍了过来,周围的明军想要上来帮忙,立刻就有敌人将其缠住,纵然身前敌人如虎,然张强毫不畏惧,手中长刀卷刃后伤害不足,那就砸!砸他个脑浆迸裂,砸他个万朵桃花开。 刹那间。 弯刀已至。 砰砰砰。 血肉横飞。 张强仗着武艺高强、身体灵活,于敌人的包围中辗转腾挪,手中长刀每次劈出都有一人乃至多人接连惨死。 “死来!” 陡然间。 一声厉喝响彻云霄。 远处一黑塔般的影子疾驰而来,凑近了一看竟是个身高近两米的蒙元千户,千户手持重锤,砸下之势足有千钧。张强的脸上露出笑容,催马扬刀迎了上去。 “大明!大明万胜!万胜!” 电光火石间。 两人撞到了一处。 蒙元千户手中重锤裹挟着雷霆之势朝着张强当胸砸下,张强不躲不闪,竟完全是一副搏命的架势,卷刃的长刀如一条毒龙直奔蒙元千户面门,蒙元千户大惊失色,想要后退,晚了… 张强已经脱力了,他知道自己回不去了,能在临死前帮将军解决一个强敌总是好的。 咔嚓。 胸骨碎裂的声音尖锐刺耳,混杂着血块、内脏的血液泼洒在空中,化为了一道赤色的彩虹,张强连带着他身下的战马直接被砸翻在了地上,最后看了眼蒙元千户,张强用尽最后的力气喊道:“大明万…” 可惜。 话没还说完。 飞奔来的马蹄已经到了他的胸口,咔嚓!一个汉子,一个英雄,被接踵而至的马蹄踩成了肉糜… 蒙元千户想笑,却发现喉咙在漏风,下意识的用手摸,触手是一片咸湿温热,血,是血,他的血!赤红的鲜血喷薄而出,瞬间将他和身下的战马染成了红色,噗通,他…死了。自始至终他都不明白,明人为何如此悍不畏死! 在草原上。 被强者打败并不是件丢人的事儿,他们仰慕强者,服从强者,打不过就加入,很少会有以命搏命的心思。 这… 就是异族! 这… 就是未开教化! 他们不知道什么是责任,不知道什么是使命,更不理解什么叫做铮铮铁骨… 蒙元士兵再次集结,他们发了疯一样冲向了孙定国部所剩无几的骑兵。 孙定国很累,手中的宝刀已经断成了两截,想要迎敌,但他也力竭了… “将军!速退!” “哇呀呀呀…谁敢伤我家将军!!!” 眼见自家将军被鞑子包围,陈永明立刻率火器卫所从山上冲了下来,他挥舞着长刀大声喝道:“宽河守御千户所!迎敌!迎敌!救出将军!” “杀呀!” “冲!” “狗鞑子们!还老子一家命来!” “死!死!都死来!” “啊…” “我的腿…我的腿断了…救命…” “我的眼睛…瞎了…瞎了啊…” 轰隆隆。 火器声声。 火器卫所打了敌人一个措手不及,蒙元骑兵、战马接二连三的倒下,包围圈硬生生被撕开了一道口子。火器卫长驱直入,陈永明大声喝道: “将军速退!速退!” “我们来接应您了…将军快走啊!!!” 看了眼麾下仅剩的百余名骑兵,孙定国心疼的浑身都在颤抖,这一失神,只觉得左臂处一凉,一条胳膊飞向了天空…挥刀砍死偷袭自己的梦圆士兵,孙定国双眼流出血泪,无奈喝道:“撤…先撤回去…” 哪有那么容易。 阿尔卑斯已经率军杀到,阻拦在援军和孙定国之间不断屠杀着明军的士兵。 “将军!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速退!我们掩护你!”一名浑身是血的亲卫一把拉住想要继续冲锋的孙定国,对残存不多的兄弟喊道:“弟兄们!将军待我们不薄,今日便是报答他的时候!冲啊!冲出去!老子的钱都归你们了!冲啊!” “将军速退!” “杀啊!” “你特么给老子死来!” 亲卫们悍不畏死的掩护给了孙定国喘息的机会,眼见狗鞑子们挥舞着弯刀朝火器卫冲去,孙定国大喝一声:“弟兄们!冲啊!狭路相逢勇者胜!杀!大明万胜!万胜!”、 轰隆隆。 第一轮火铳打完后,明军士兵来不及二次装药,索性直接拿着火铳朝着鞑子抡去,砸飞了弯刀,砸碎了脑袋,红白之物在空中泼洒,映着天边的曙光,竟显得有些唯美。 任凭鞑子如何阻拦,却还是让孙定国和陈光明汇合到了一处。 背靠着孙定国,陈光明喝道:“将军,撤,你已经尽力了,莫要在做无味的牺牲。” 孙定国苦笑,指着左臂说道:“娘的,被咬了一口,怕是走不了了!”倒吸了口气,疼痛感舒缓了些许,他眼中闪过一抹伤感,道:“你…带着兄弟们撤!” “将军你呢?” “本将军乃是朝廷命官,镇守一方的将领,岂能做苟且偷生之事儿?纵然回去了,老爹怕是也会军法从事哩。” “你不同。” “你们都还年轻,未来还有大好的前程!阿明,本将军拜托你,给忠义卫、东胜右卫、宽河守御千户所留下种子!” “不!”陈永明面目坚毅的道:“将军,末将家里已经没人了,纵然回去也不过徒增伤感罢了!甘愿随将军战至最后!” “你…”孙定国还要在说,但阿尔卑斯已经率众攻了上来,他面色一凝,喝道:“列阵!迎敌!” 第107章 全军覆没写悲壮 “杀呀!” “该死的明人!死来!” “冲冲冲!” “列阵!列阵!” “第一排!放!” 轰隆隆。 火舌怒吼。 弹丸横飞。 冲在最前排的蒙元骑兵被打成了筛子,掉落马下随后被踩成了肉糜。 转瞬间。 骑兵已经到了近前,锋利的弯刀闪烁着寒芒朝着明军砍了过来。 孙定国策马挥刀,怒喝道:“杀!随本将军冲锋!” 步兵对骑兵,犹自敢冲锋。 明军步卒悍不畏死的冲上去,队友战死后面的人顶上,前赴后继的样子十分悲壮。 阿尔卑斯桀桀笑着:“杀!勇士们,明军已是强弩之末,冲!干掉他们!赏赐大大的有!” “嗷呜…” “冲呀…” 屠杀。 失去了骑兵掩护的火器卫纵然在勇敢,但却挡不住蒙元士兵的滚滚洪流,有明军士兵受伤后丢掉了武器,飞身扑向蒙元士兵,两人翻滚着跌下马来,旋即被后面的铁骑撞飞、踩成了肉糜。 “啊…” “唏律律…” 火铳打完后弓箭上,弓箭打完抡刀冲,明军士兵冲在最前面和蒙元骑兵短兵相接,陈永明的马受伤后将其甩了下来,数名蒙元骑兵趁势弯腰挥刀,瞬间就将他砍成了数段。 “啊…” “阿明…” 明军只抢到了陈永明的脑袋。 孙定国将陈永明的脑袋背在身后,眼中血泪流个不停,他拽过身边的亲卫喝道:“走!给老子走!告诉朝廷!告诉我爹!孙定国不怂!为大明!为陛下尽忠了!” “我不走!” “将军速退,我等掩护!” “听话!” “不!” “特娘的!那就都死这!” 明军人数锐减,数千人的队伍仅有几百已然力竭的将士,孙定国惨笑一声:“妈的!回不去了!兄弟们,随我冲啊!冲!到了阎王殿老子等着你们!” “杀!” “大明万胜!陛下万岁!” “冲呀…” 忽然。 外围一阵骚乱。 冲天的喊杀声此起彼伏。 “将军…” “我们来了…” “冲啊…” “救出将军…” 孙定国猛然转头,只见千余名穿着各异、手持石头、木棍的人向敌军发动了冲锋。 “这…” “这是…” “兄弟!”孙定国泪目,那其中好多人他都认识,二狗子,李成,方天龙…都是前日离开的兄弟啊! “你们这群孬种怎么回来了?” “日你娘!你才是孬种,你们全家都是孬种!你们不怕死,老子们也不怕!” “杀啊!” “冲!” “忠义卫右千户所的兄弟冲啊!” “东胜右卫的兄弟们随我冲啊…” “妈的!拿个破石头你们跑那么快作甚?宽河守御千户所的都特么快点,别被那些遭大瘟的家伙抢了风头…” “砸死你个龟孙儿…” 看着手持各类“武器”的“逃兵”和蒙元士兵战到了一处,孙定国泪目了,他没想到,没想到被他划到懦夫堆里的那群人竟然还敢回来,他后悔,后悔没收了他们的盔甲和武器,他后悔,后悔不该那般去想! “儿郎们!本将军此生能与你们为伍,无比光耀!无比光耀!冲啊!为了大明!为了陛下,为了遵化惨死的乡亲父老!冲啊!” “杀…” “你走…你走…去报信…告诉朝廷!告诉陛下,我们不是孬种…快走…走!” “我不走…” “快走…否则我死不瞑目…” 孙定国再次怒吼着冲向了敌阵。 亲卫哭嚎着擦掉脸上的泪水,策马退出了战场,朝东面疾驰而去。 冲天的喊杀声吓得蒙元士兵节节后退,阿尔卑斯见状大怒,挥刀劈死两个逃跑的士兵,狞笑道:“冲!给老子冲!谁敢退老子弄死他全家!” “杀…” 顷刻间。 双方军队爆发出声声怒吼,明军挥舞着长刀、石头、木棍悍不畏死的一次次朝着蒙元骑兵发动了冲锋,场面是惨烈、悲壮的。 强壮的蒙元骑兵被三两个明军扑倒后被踩死,不知凡几的马儿被戳瞎了双眼,纵然几近一边倒的屠杀,明军没有一个人退缩,他们红着眼睛,嘶吼着冲向敌人,哪怕仅剩一口气也要抱着敌人同归于尽。 天…渐渐亮了。 一抹朝阳洒落。 战场上到处都是残肢断臂、尸骸堆积如山,破旧的军旗上被鲜血浸透了,迎着风无力的飘荡着,大量无主的马儿聚拢在战场周边,时不时发出阵阵悲鸣,仿佛在祭奠他们已然逝去的主人。 阿尔卑斯望着前方所剩无几的明军,眼中充满了敬重,他策马上前,说道:“明人将领,你的勇武得到了我的尊重,能问问你的名字吗?” 孙定国坐在马上,手里擎着一杆破碎的军旗,笑着说道:“茹毛饮血的鞑子,本将军的名字你不配知道!来,让我们最后在战一场!” “你…若是愿意归顺大元,我愿在额哲王子面前给你美言几句,你很厉害!日后在苏尼特部的地位当不比我差。” “呸!谁稀罕!让本将军给你们当奴隶,你们也配?来!要干就快点!” “你…”阿尔卑斯怒极,见孙定国身后仅剩下几十个手持各类“武器”的残兵,他冷笑道:“去,给他们每人一匹马,一把刀。” “大人…这…” “长生天下,苏尼特部的勇士不屑于对没有武器的敌人进攻!去!” “遵命…” 孙定国眼中露出赏识的神色:“喂,你若是归顺大明,本将军保你荣华富贵如何?” “你不背叛明朝的皇帝,我又岂能辜负额哲王子?”阿尔卑斯笑着道:“来,明军的勇士,阿尔卑斯亲自送你一程。” “兄弟们!为国捐躯的时候到了,你们怕不怕?” “不怕!” “好样的!你们都是好样的!下辈子…不!本将军到下面等你们!都别走丢了!咱生是大明的人!死是大明的鬼!到了下面也要庇佑大明呀!” “遵命!” “忠义卫…” “东胜右卫…” “宽河守御千户所…” “随本将军冲啊…” “苏尼特部的勇士们,让明军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骑兵,冲啊!” “杀…” 一番冲杀。 双方各自在战场中间留下了十余具尸体。调整了队列后两边继续自杀式冲锋。 “杀…” “啊…” “妈妈…儿…儿为国尽忠了…” “囡囡…爹爹对不起你…” 蒙元骑兵仿佛在玩猫和老鼠的游戏,几番冲击下来明军仅剩下孙定国一人。 阿尔卑斯笑吟吟的看着孙定国,问道:“再问你一遍,可愿投降额哲王子吗?” 因为失血过多,孙定国脸色惨若金纸,他擎着军旗深吸了一口气,大声喊道:“忠义卫…东胜右卫…宽河守御千户所的儿郎们…随本将军冲啊…” 一人。 一马。 单刀赴会。 惨烈悲壮。 至此。 八千余明军全部阵亡… 没一人退缩。 无一员投降。 这场战役虽然输了,但必将载入史册,他们的事迹将在悠悠众口中代代相传。 苍天不易。 永佑大明。 第108章 恭送大明虎贲卫 阿尔卑斯郑重的朝着孙定国的尸体鞠了一躬,说道:“他是个可敬的对手,找个地埋了!” “不好!” “粮草!” “随我来!” 隆隆铁骑策马扬鞭,直扑自家后院,那里已然浓烟滚滚、尸横遍地。 明军的敢死队已然所剩无几,他们在李邦华的带领下背靠在一起,手中擎着火折子,旁边是虎视眈眈的蒙元士兵。 轰隆隆。 马蹄声声。 李邦华侧目,惨笑道:“看来…将军已经殉国了…弟兄们…咱们莫要让将军他们等太久…走…是时候了…” 众人笑了,挥手点燃了身上的火油,火苗冲天,浓烟滚滚,十几个火人扑向了蒙元士兵,蒙元士兵惊慌失措的躲开,眼睁睁看着他们从自己面前冲了过去,用身上的火点燃了最后的几个粮仓和草垛。 … 稍倾。 阿尔卑斯率部赶到,看到满地的尸体和被焚毁的粮仓他怒了,一指浩劫余生的粮仓守卫:“一群没用的东西!丢了苏尼特部的脸!来人!将他们全部处死,家产充公,女人、孩子赐予有功之士为奴!” “不要…” “大人…冤枉啊…我们尽…啊…” 经此战役。 蒙元士兵损伤过半,粮草更是全部被明军烧毁,阿尔卑斯最后看了眼战场,转身回到了中军帐前。 “额哲王子…我…” “不要说了!”额哲坐进了马车中,冷声问道:“损失了多少人?” 阿尔卑斯有些不敢看额哲的眼睛,低着头说道:“近…近一半…粮草几乎全没了…王子…回…” “你!”额哲唰的抽出刀,可最终还是没舍得砍下去,他看了眼满地的尸骸,良久说道:“打扫战场,回草原…唉…不知道父汗…” 三十里外。 幸存的亲卫策马一路狂奔。 忽然。 转角碰到了一支运粮的车队,为首之人白盔白甲、样貌不凡,手持一把丈八蛇矛。 “大人…大人…” 曹变蛟回头,见来人浑身是血,皱眉问道:“你是何人?” 亲卫回答:“大人,吾乃蓟镇参将孙定国大人麾下亲卫,鞑子万余人入侵血洗了遵化城,十万火急,能劳烦大人帮忙给朝廷送个信吗?” “好!”曹变蛟听完脸色剧变,对手下吩咐道:“你们几个将粮食交给李阁老!小兄弟,你跟我走一趟!” 亲卫摇头惨笑:“大人,我就不去了…麻烦您把消息带到了就成…” 曹变蛟有些纳闷,问道:“你要去哪里?” “我?”亲卫摇了摇头,道:“弟兄们相继战死,我又怎能独活?走了!我家大人和兄弟们还在下面等着我团聚呢!” “抓住他!” “大人…帮我转达蓟镇巡抚孙祖寿大人…孙家军全军阵亡…无一人投降…不孬!” “抓住他!抓住他!他疯了!” 可惜。 等曹变蛟反应过来的时候亲卫已经跑远了。 “真忠正也…”曹变蛟神色复杂的望着亲卫消失的方向,突然翻身下马,单膝跪在地上,恭声道:“晚辈曹变蛟恭送孙将军…恭送此役战死的大明虎贲…” 所有民夫、押运的军士同时跪倒:“恭送孙将军…恭送战死的大明虎贲…” 京城。 浓浓的年味还未过去,街头巷尾还贴着春联、福字,来往叫卖的商贩络绎不绝,人们穿梭其中,购买着一应所需之物,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忽然。 城门处数名骑兵裹挟着寒风狂奔而来,他们一路走一路喊:“让开…让开…边关八百里加急…让开…都让开…边关八百里加急…” 来往的百姓紧急避让,可没人敢上去拦,撞死都没人管。 “怎么回事儿?莫不是鞑子打进来了?” “年年有战事,年年要死人,朝廷不该穷兵黩武啊!让百姓休养生息,和平发展不好吗?” “滚!” “你这遭瘟的书生知道什么?莫不是读书读傻了!大明若不在边陲陈兵百万,你能在这踏实读书、扯皮吗?早就被鞑子扔到乱葬岗子去了,滚!滚远点!” “你…庶子不足与某也…” “滚你妈的!” 乾清宫。 朱由检正在翻看许显纯送来的奏折,经过清点,璐王府名下共有良田五百七十多万亩,在各地的商铺约四千余,已全数被锦衣卫控制。 “真特么有钱呐!”朱由检感叹一声,脑海中浮现福王的身影,这也是位有钱人,额滴!都是额滴! 满心欢心的拿起李国普的奏折,李国普在河南这几个月可是干了不少事儿,在工部的帮助下,灾区重建工作已经区域卫生,一排排整洁、干净的砖房建了起来。砖房里有火炕、火墙,点一把火就能让屋子里热乎乎的,比以前的茅草屋可是强太多了。 李国普还搞了个以工代赈,召集了数十万民夫用水泥浇筑河堤、修建道路、广建粮仓,协助工部开办工厂、军工厂、宝船厂,凡出工的家庭除了可以获得粮食之外,还有积分拿,干足七天可凭借工分换取蜂窝煤,干足半月凭工分既可换取火炉,干足满月即刻凭积分换取各类农具、炊具,大家伙的积极性都被调动了起来。 期间。 锦衣卫在河南杀了许多人,有多多呢?凡不顺从管理、配合丈量土地者全部被镇压,数以千计的主犯被处决,其家眷被发往了工厂、矿山成为了奴隶,农部根据百姓们家中的人口重新分配了土地,还从各地征集了不少耕牛租借给百姓们,让百姓们直面感受到了周边环境的变化,对朝廷那叫一个忠心,一切都在向好的方面去发展。 对此。 朱由检是自豪的,这些都出自他的手笔,只要有群众基础在,纵然千夫所指又如何?那些贵族谁要是敢朝自己递爪子,你看那些百姓们答应不! 放下奏折。 朱由检叫来王承恩,吩咐道:“去,传朕的旨意,命福王、赵王、周王、唐王入京,就说朕想他们了,请他们入京亲近亲近。” “遵旨。” 王承恩走后。 朱由检眼神闪烁了一下,心中一阵的发狠! 藩王必须得动,可不能硬来,否则难堵近百万的朱明皇室成员的嘴。 能用的就调进京当个散官,不能用的就找个地方圈养起来,大不了每年多给点俸禄就是,谁要是敢不来陛见?那你看锦衣卫扎不扎他就完了。 小钱钱… 小钱钱… 额滴… 都是额滴呀… 正yy的时候,王承恩跌跌撞撞冲了进来:“陛下…陛下…大事不好…” 第109章 帝震怒兴兵讨伐 朱由检放下奏折,皱眉问道:“何事慌慌张张?” 谁敢在乾清宫大呼小叫?若是惊了驾,轻者拉出去杖责,重者直接乱棍打死。 王承恩进来脸色都变了,急声道:“皇爷,鞑子入侵,鞑子入侵啊!” “什么?”朱由检猛地站起身,喝问道:“什么时候的事儿?怎么才告诉朕!” “奴婢不敢干政,因此没有细问,前线告急的军士正在宫外面候着呢。” “宣。” “宣…” 相信大家都在影视剧中听说过六百里乃至八百里加急这个字眼,古代每二十里设置驿站,驿站养有军马专供信差使用,凡公文上写有“马上飞递”字样,就必须按照规定以每日三百、六百、八百里的速度向前传递,中间换马不换人,因为中间不能停顿,因此信差吃喝拉撒都要在马上进行,所以对信差的马术有很强硬的要求。 鞑子叩关属紧急公文,信差以日行六百里的速度迅速传递,到午门外的时候连马都下不来了,只能由几名大汉将军拖着进了乾清宫。 “陛下…前方急报…”信差噗通一声瘫坐在地上,沙哑着嗓子道:“鞑子叩关…察哈尔部…杀我军民数万人…各镇已按照您定下的紧急预案围追堵截…” 说罢。 信差递上封着火漆的公文。 王承恩接过去,先是检查公文是否打开,随后轻轻撬开火漆,将公文放在鼻子下嗅了嗅,隔了一会才递给了满脸不耐烦的皇帝。 朱由检看罢,脸色阴沉的厉害,陡然间一把掀掉了桌上的奏折,怒喝道:“去!传在京的阁臣、各部尚书来暖阁议事…” 一炷香后。 急促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紧接着,温体仁、孙承宗、崔呈秀、毕自严、侯询等人快步走了进来。 “免礼。”朱由检直奔主题,道:“狗鞑子从龙井关攻入我大明,屠我百姓无数,蓟镇、辽镇、山海关、张家口等地的总兵已调兵堵截,诸位爱卿可有良策?” 为了防止叛乱,朱元璋规定,各地的总兵只能在自己区域作战,若无皇帝旨意擅自越线者,无问缘由,直接以谋反罪论处。这也是当初为什么农民军总剿不净,杀不绝的原因之一。特娘嘞打的正嗨呢,张献忠从陕西跑四川去了。追又不敢追,信息又传不过去,明军有很多次就是因为信息差而失去了彻底剿灭农民军的机会。 朱由检深知这一弊端,登基后进行了调整,制定了数套应敌预案,一方有难,八方支援,救援不利者直接以叛国罪论处,如此一来没人敢不尽心,生怕收获一张“九族消失卡。” 正因如此,各方才能在接到消息后立刻着手增援,省去了许多不必要的关节。 咳咳。 温体仁出声说道:“陛下,大明百万将士枕戈待旦,朝令出,天兵夕至,管叫那贼人有去无回。” … 听君一席话胜似一席话。 朱由检翻了个白眼,目光看向孙承宗,孙承宗沉思片刻说道: “陛下,龙井关乃河北之门户,贼人先攻遵化,定会挥师玉田,经三河走通州直逼京师。 臣以为。 当。 调蓟镇、辽镇、张家口、大同兵各一部对敌人进行围堵。 调辽镇一部、山海关、密云、通州全部星夜布防,防止鞑子伺机进攻京畿。 并。 命蓟辽总督王之臣、辽镇巡抚袁崇焕巩固防线,提防建奴趁此机会入关掠夺!在遣京中宿将领京营出城驻防,但有不暇可随时增援,如此,京城无忧,入寇的贼人不过瓮中之鳖罢了。” 朱由检并不懂指挥军队作战,你别说,你真别说,专业上的事儿还得专业的人儿来干,孙承宗这些话听着都有道理,他转头看向众臣:“诸位爱卿意下如何?” 毕自严出声:“陛下,户部棉衣、粮食并各类给养足以供三十万大军数月之勇。” 侯询轻咳一声说道:“陛下,财部虽有多方花销,但饷银及赏银方面臣不敢推脱,当保障大军支用。” 崔呈秀说道:“孙大人的话臣很是赞同,咱们大明兵多将广,区区贼子何惧之有!请陛下下令!” 韩璜面色很是肃穆,老头气的胡子撅的老高,喝道:“蒙元余孽犯我边陲,屠我百姓,是可忍孰不可忍!臣建议立刻停止与草原诸部的贸易,并遣天使入草原申斥林丹巴图尔!” 孙承宗朝着众人拱了拱手,道:“老大人,朋友来了有好酒,敌人来了有大刀,现在派人去草原只不过送人头罢了!以我之见当即刻发兵征讨。” “也是!”韩璜摸了摸胡子,冷笑道:“那就不派人了,老夫手下缺人的紧哩!察哈尔部背信弃义,行兵讨伐实属应该,臣这就回去起草讨伐檄文,那个…陛下,老臣自请前线督战,请陛下成全!” 眼见群臣斗志激昂,朱由检很是满意,一拍大腿,喝道:“犯我强明、屠我军民者,虽远必诛!” “不过…韩爱卿乃是肱骨之臣,岂可轻易冒险!前线的事儿就让年轻的小伙子们去做!” “即令。” “温爱卿、毕爱卿、候爱卿、孙爱卿、崔爱卿、韩爱卿成立后勤保障小组,朕亲任组长,全力操持大军征讨事宜。” “传朕的旨意。” “复张之极为五军都护府左都督,加封宣威将军,统京营兵勇三万,出城三十里驻防。” “英国公世子张世泽加封昭武将军,领御林军带甲值宿,拱卫内城。” “另外。” “通知入京吊唁先皇的黔国公沐启元、魏国公徐弘基先别着急回去了。” “沐启元加封征虏大将军,徐弘基加封征虏左副将军,卢象升加封征虏右副将军,领京兵两万、天雄卫全部入草原。” “朕只有一个要求…” “以血还血、以牙还牙!” “收回历代先王对察哈尔部的封赏,礼部下檄文给草原各部,顺朕者昌逆朕者亡!凡为察哈尔部作伥者,朕必挥师攻之!诛其人,灭其种,车轮以上者有杀无放!” “啊?” 群臣震惊。 面面相觑。 搞哪样? 不是围堵叩关的贼人吗?这内部问题还没解决,咋就把手伸到草原去了? 半晌。 温体仁犹豫了半天才说道:“遵旨!” “遵旨!” 答应。 为什么不答应? 在文人的眼中,自家人关起门来分了个三六九等,但我的人只能我们欺负,异族敢上来烧杀掠夺?姥姥!!! 第110章 封良玉白杆成军 群臣退去。 庞大的国家机器全速运转,户部征集了京城老幼着手制造干粮、棉衣、帐篷。工部征调民夫、工匠全力赶制兵器。礼部派人前往草原各部宣读檄文。兵部公文调集各卫兵丁。财部开始统筹银钱,审计部下到各处监督执行,一时间,京城上空阴云密布,大战一触即发。 稍晚。 朱由检叫来了王承恩,吩咐道: “传朕的旨意。” “追封石柱宣慰使马千乘兵部尚书衔,加封太子太傅,赠谥号“武勇”,命工部于石柱县为其建碑立坊,礼部为其着书正名。” “为表马家世代镇守石柱之功,特封马千乘之妻秦良玉为忠贞伯,领兵部尚书衔,加封镇东将军,赐天子剑,仍驻石柱,统御白杆军。” “荫良玉之子马祥麟为锦衣卫指挥佥事,加封骠骑将军,为良玉副之。” “分别加封良玉之弟,秦毅明、秦拱明为平贼将军、征蛮将军,领兵部左右侍郎衔,各荫一子为锦衣卫千户,为良玉副之。” “王承恩。” “从朕的内帑中拨银一百万两与忠贞伯,命其务必劳抓军纪,广练精兵,为国之屏障也。” “遵旨!” 加封秦良玉的诏书很快就发了下去,有些人心中不满,于次日早朝当庭发难。 “陛下!那秦良玉不过一女子,身居何功以爵酬之?” “臣以为,女子无才方是德,那秦良玉整日舞刀弄棒,天天与一群军汉厮混成何体统?” “请陛下收回成命!” 呵… 朱由检懒得搭理他,直接让李若链将其丢进了锦衣卫诏狱中,有罪论罪,无罪夺职流放。 娘希匹。 老子的命令都敢违抗?反了你了! 乾纲独断的皇帝是不被文人喜欢的,历朝历代都是如此,文人希望皇帝能尊崇儒道,将他们交给他们打理,做个吉祥物不香吗? 朱由检是何人?又岂能任由那些遭瘟的书生摆布!谁敢私下串联统统抓起来,有事儿没事儿先打几板子,在交由锦衣卫寻罪问责,一时间,朝堂上的那些铁头娃几近消失。 深夜。 韩府。 一辆低调奢华有内涵的马车停在了韩府后门,紧接着从上面下来一个身材肥胖的男人,正是江南士绅在京城的话事人,钱多多,想屏处北方诸省的弊端必须先稳住南方,因此上次朱由检搞大清洗并未动他。 啪啪啪。 这是砸门声。 很快。 一阵脚步声传来,房门向两边吱呀打开,韩府管家披着衣服、拎着灯,看着眼前的钱多多,皱眉问道:“您是?” 钱多多拱手轻笑:“麻烦禀告韩大人,小的是江南老家来的,有要事相求。” “哦。”管家上下打量了钱多多两眼,道:“我家老爷睡了,有事儿明天再来。” 说罢就要关门。 钱多多赶忙拦住,从怀里掏出一小包碎银子递了过去,赔笑着道:“事情紧急,麻烦老兄帮忙通禀一声。” “哼!”管家一甩袖子,喝道:“走不走?再不走老夫可就喊人了啊!” “你!”钱多多语气一滞,恨恨的看了眼老管家,转身上了马车。 “老爷,接下来去哪?” “去侯府!” 结果… 侯府的管家连门都没开,只是在门房里淡淡说了句:“我家老爷身体抱恙,无法见客,贵宾请回!” “砰!”钱多多一拳砸在车框上,这是他少有失态的时候。 天启年间。 南北二京加十四个行省中,江南派系的官员如过江之鲫,在官员们还是举子的时候江南士绅们就开始投资,解衣衣之、推食食之,银子美女、家产良田,只要你能当官,这些全部打包送到你府上,官当的越大江南给的就越多!不喜欢钱?没关系,美人要不要?珠宝要不要?奇珍异物要不要?古董字画要不要?田产豪宅要不要?你要的话我今晚就给你送来。 人总是贪婪的,没人能拒绝多种多样的糖衣炮弹,无数官员沦落为江南士绅家族的马前卒,朝中有什么大事儿要发生,赶紧通知老家,又出什么新政策,赶紧通知老家。什么?皇帝要到江南加征商税?这咋行!我滴!那都是我们滴啊!官员们嘴里喊着仁义道德,转头就把皇帝给喷化了,与民争利,陛下想做那亡国之君乎? 还别说。 有人就不信这个邪。 这个人叫朱由校,职位是大明王朝的董事长兼总经理,他听魏忠贤说江南士绅们老有钱了,一样的菜点两份,吃一份仍一份,主打就是一个奢侈。既然如此,朱由校就想啊,谁花都是花,朕加征点商税练些精兵保护你们不过分? 过分! 太过分了! 这个想法还没付诸行动,一群文官、言官就冲到了乾清宫,扯着朱由校的耳朵一通数落,言之凿凿的拿着祖制说事儿,太祖爷规定重农税轻商税,厘定了征收商税的限度,皇帝你要干嘛?不孝是不是?与民争利那就不怕百姓造反吗? 好家伙。 朱由校真就被唬住了,消停了几天,没钱的日子忒难熬啊!魏忠贤又想了个法子,开海呗,做海上的生意那是真赚钱啊!一船瓷器运到外国转头就能换来半船银子,一本万利,这可比抢来的快多了!朱由校闻听大喜,你们做生意的钱不愿意交给朕,那朕开海通贸总行? 还是不行。 这一次不但江南一脉不同意,连带着南方诸省的勋贵、封疆大吏都不同意了,为啥?钱呗。还是那句话,海上走私的利润实在太大了,大到上至官员下至走卒全都参与其中,若是朝廷开海通贸那自己还赚个毛线?为了自家的利益,皇帝玩蛋去! 祖制。 他们又特娘的搬出了祖制!!! 太祖、成祖两位皇帝可是明文规定,大明片帆不可入海呦!为啥?倭寇啊!倭寇可太凶残了,陛下你也不想每天都有倭寇袭扰沿海周边的百姓? 朱由校不信。 于是… 开海通贸的命令刚下放出去,各地近海的城市就先后受到了“倭寇”的袭击,这些“倭寇”上岸后一顿烧杀掠夺,官兵来了就上船跑,官兵走了继续回来抢,搞得各地烽火四起,民怨沸腾,朱由校只能放弃了开海的想法。 第111章 四方动有人要跑 没钱终究是明末的硬伤,九边重镇要粮饷,天下的官员要俸禄,皇宫大内要花销,最主要朱由校还有个独特的爱好,打家具,家具的木材都是从各地乃至于海外运回来的珍稀物料,哪哪都要钱,没钱怎么能行?这时候,朱由校只想搞钱。 于是。 动商税的念头再次萌生。 这次朱由校学聪明了,他准备让魏忠贤悄咪咪的南下秘密调查,暗地里来一招釜底抽薪,小钱钱是不是就有着落了? 呕吼。 事与愿违。 天启七年五月十八日。 这一天阳光明媚、暖风轻拂,朱由校带着乳母客氏、魏忠贤、掌印太监王体乾和几名心腹到西苑游玩。推杯换盏间那游湖的兴致不就来了,朱由校非要荡着小船到湖里浪,魏忠贤不同意,可掌印太监王体乾是个马屁精,亲自掌舵领着皇帝就下水了。 呵。 船行至湖中心。 朱由校突然诗兴大发:“啊…大海啊…你…哎哎哎?噗通!” 王体乾还没来得及拍马屁,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了,皇帝落水这可是大事儿,魏忠贤差点吓尿,好在旁边伺候的锦衣卫及时将朱由校从水里捞了出来。受到惊吓后朱由校也不想游湖划船了,一行人匆匆回宫。可从那天起朱由校就病了,时而觉得热、时而浑身冷,整个太医院都束手无策。 就在魏忠贤麻爪的时候,阉党之一,兵部尚书霍维华献上了一仙方“灵露饮。” 灵露饮乃取顶级粳米反复淘洗后入木甑蒸煮,底部放一银瓶,滴答下来的精华便是所谓的灵露。 以现在的眼光来看,这玩意不就是将米汤子的做法极具复杂化了吗?可在朱由校眼中这玩意不错,凉丝丝,甜滋滋,喷香扑鼻,喝,喝了灵丹妙药估计就…额…死了。 天启七年八月二十二日,明熹宗朱由校驾崩,紧接着朱由检继位,一举清除了阉党,加征商税的事儿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阉党倒台。 东林党一家独大。 江南士绅家族从此更加肆无忌惮,已然在事实上脱离了皇帝的掌控,称之为划江而治毫不为过,江北的百姓生活凄苦、赋税严重,江南的豪门酒池肉林、奢靡成性,形成了无比鲜明的对比。 起初大家都乐坏了,这小日子过的才叫日子。然而,乐极也有生悲的时候。不知怎地,皇帝突然对江南一脉的官员下手了,东林党三品以上的官员接二连三在朝中失势,或被砍头,或被抄家,死的那叫一个惨。他们死后江南总得扶持新人?于是,他们将目光放在了财部尚书侯询和礼部尚书韩璜身上。 可特喵的。 这两个老东西位极人臣,给钱不要,给娘们老头岁数大折腾不过,给古董字画人家不稀罕,反正就是油盐不进,这可把江南方面急坏了,消息闭塞,没人帮扶,万一哪天皇帝要加征商税甚至抄家灭族咋办?他们是有钱,可手里没有权和兵啊!在这么下去指不定将来出什么乱子! “不行!得走了!”钱多多眼神闪烁,他心中有种预感,皇帝应该准备对江南动手了,这时候还留在大明那就是找死,他在海外有不少资产,此时若不走…将来怕是没机会了。 想到这。 钱多多沉声对车夫说道:“走!回家收拾收拾,明日离京!快马到浙江报信,让那边准备好船送咱们离开。” “得嘞。”马夫是个忠心的,他不再多问,扬起了马鞭朝家里走去。 黑夜间传来钱多多的叹息。 “不知道…还能不能走得掉…” 东厂。 密室内。 魏忠贤盘坐在塌上,胸口微微起伏,均匀的呼吸声足以证明他坐着睡着了。 “老…老祖宗…” 听到门外传来声音,魏忠贤缓缓睁开眼睛,浑浊的眸子散发出阵阵骇人的光芒,嗓音低沉的道:“说。” “启禀老祖宗,您让看着的那个钱多多,于今夜子时先后去了韩尚书府和侯尚书府。” “可带有重礼?” “看样子带了,不过两位尚书并未接见他,那钱多多仿佛察觉了什么,如今正在家中收拾金银细软呢。” “嗯。” 忽然。 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后门外的声音消失,过了一会,那人复又禀告道:“老祖宗,底下的小崽子拿了个钱多多的信使,他让浙江那边安排好船送他出去,他…怕是要跑…” “呵…”魏忠贤冷笑一声:“他跑的了吗?去,拿了他先关起来,明儿咱家入宫请示了皇爷在做处置。” “遵命…” 呼。 不知从哪里刮进了一阵风,吹灭了桌子上的蜡烛,随后,断断续续的木鱼声从密室传了出来… 竖日。 徐光启步履匆匆的来到了乾清宫:“陛下,臣刚查验过,兵器局在大军出征前预计可造出红夷大炮二十至二十五门左右,燧发枪三千支,其余各类器械无数。” “唔!”朱由检点头,吩咐道:“燧发枪下线后全部交给卢象升,火炮的事儿你们得抓紧,人歇炉子不歇,在出征前必须尽量多的造些火炮出来,重骑的甲胄做的怎么样了?” 徐光启苦笑:“陛下,您上次说的水锻技术还能突破,现在只能靠人工打磨,昨天臣去看了看,大军出征前顶多能做出五百副了。” 朱由检一阵无语,这要在后世,分分钟就给你搞出来。可现在不同,冶炼技术不成熟再加上没有电力帮助,徐光启能做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他鼓励道:“好,尽量多的去搞,让大家伙别怕累,忙完了这阵朕给他们放几天带薪假,你在给大家鼓鼓劲儿,最起码在伙食上不能苛待了大家,辛苦爱卿了。” “臣愧不敢当。”徐光启憨笑着告辞,一路风驰电掣的回了工部驻地。 虽然年还没过完,可工部各处的厂子里已然热闹非凡,工匠、老百姓心甘情愿的提前上工,没日没夜的加紧生产钢材、水泥、红砖、武器等,朝廷给的实在太多了,多的让人拒绝不了。 稍倾。 徐光启叫来了各处的管事,他郑重说道:“诸位同僚,上面的旨意下来了,时间紧任务重,本官不在赘述,就一点,保质量、抓安全、促生产。” “老毕,燧发枪的工厂你在负责,本官给你一个数,一万支,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大军出发前本官要看到一万支燧发枪,你可能做到?” 毕懋康略微思索,沉声道:“我部当竭尽全力,日夜赶工,保证完成任务!” “好!”徐光启又看向旁边的赵士祯,问道:“老赵,重甲怎么样?临出征前搞一千副出来有问题吗?” 赵士祯摇头:“一千副有些难,七八百副估计没问题。” “那就八百副!越多越好!”徐光启沉声道:“陛下给了匠人们身份和地位,大家就当好生做事儿报答陛下,诸君,有劳了!” “大人客气!” “分内之事罢了!” “好!” “本官已命人宰杀千头牲畜,米面管够,告诉大家放开肚子吃,吃饱了好好干活!完成任务,本官另有奖赏。” “呕吼…” “遵命!!!” 第112章 钱多多酷刑加身 用罢了早膳,朱由检正批奏折的时候,魏忠贤脚步匆匆进了乾清宫。 “奴婢给皇爷请安!” “朕一切都好。”朱由检放下奏折,数日未见,魏忠贤的两鬓白发多了许多,他感叹道:“大伴终于回来了,你所做的一切朕都看在心里呢,好!你很好!朕赏你良田百亩,府宅一座,底下要是有看重的小娃子就收下,将来老了也有人照拂不是。” 魏忠贤噗通跪在地上,哽咽道:“皇爷…奴婢不敢!您要是哪天嫌奴婢了就把奴婢打发去给先帝爷守陵,奴婢…奴婢生是朱家的人,死是朱家的死人,半点他想不敢有” 朱由检笑了:“莫要如此,朕知道,你是个忠的!将来该有个好结果!说,找朕何事儿?” 魏忠贤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起来时脑袋上血流如注,光是这副画面就能镇住不少人了,他沉声说道:“皇爷,那钱多多要跑,奴婢擅自做主将其拿了,现关在东厂呢,如何发落请您示下!” “哦?”朱由检冷笑:“朕本想养肥了再杀,可他咋这么沉不住气呢?拿了就拿了!” “先帝对你不薄,猝然崩世其中定有蹊跷,你好好办,好好查,凡有嫌疑的都记清楚了,朕…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个!” “奴婢遵旨!” 回到了东厂。 魏忠贤找人给自己简单包扎后,顶着个大蝴蝶结就进了东厂私狱。 牢房昏暗狭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子刺鼻的霉味,这里四面围墙,东西两侧留有一门一窗,狭小的窗口透出来一丝微弱的光亮,借着光亮,能清晰看到霉斑遍布的墙上散落着点点干涸的血迹,潮湿的地面坑洼不平,角落随意堆砌的那一小撮乱蓬蓬的茅草便是犯人的“床”,“床”上,以腐肉、鲜血为食的老鼠、跳蚤掺杂其中,让人看了不由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在牢房的尽头是一间问询室,问询室装修的很是“温馨”,中间摆放着一张长条凳,凳子上满是干涸的污血和指甲抓挠的痕迹。墙上挂着各类物品,如同进了百货商店一般,有“铁钉、竹签、锤子、斧子、鞭子、刀子…”种类繁多,千奇百怪,东墙最顶上放着一双造型怪异的铁鞋,铁鞋上沾满了黑褐色的铜臭,阵阵恶臭从上面传出来,能熏人一个跟头。 “可是有些日子没来喽。”魏忠贤感叹一声,坐下后,从袖子里拿出手帕擦了擦两鬓的血污,吩咐道:“去,将多多带出来给咱家瞅瞅。” 稍倾。 几名番子押着钱多多进了询问室,随即五花大绑的捆在了长条椅上。 “呦呵。”魏忠贤嘿嘿一笑:“白,真白,多多这身肉还怪招人稀罕哩。” 钱多多的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抖了一下,哆哆嗦嗦问道:“这…你们是东厂的人?” “小东西还挺聪明。”魏忠贤上前围着钱多多转了两圈,忽然伸手在钱多多白乎乎的肚子上捏了两下,随后道:“咱家呀,姓魏名忠贤,不知你可否听过咱家的名号?” “魏忠贤!”听到魏忠贤这三个字,钱多多哆嗦的更加厉害了,他谄媚的笑道:“原来是魏公公当面,不知小的哪里得罪过公公?还请公公不吝赐教,小的改,小的一定改。” “呵!”魏忠贤收起了笑脸,语气森冷异常,道:“咱家算个什么东西!你…哦不,应该说是你身后的主子,他们的野心实在太大了,有了地还想有钱,有了钱还想有权,甚至妄想以东林党徒左右朝政,嘿…妄想!有咱家在,你们这群跳梁小丑就蹦跶不了!说,你都知道些什么?说出来说不定能救你一命。” “这…”钱多多眼神闪烁了一下,讪笑道:“公公说笑了,我不过是个一没背景、二没权势的普通商人罢了,求…” 话没说完。 魏忠贤直接挥手打断,冷笑道:“到了咱家这,说与不说就由不得你了!来呀,崽子们,好好“伺候”多多。” “是。” “公公…公公你听我说…呜…呜呜呜…” 原来是有人拿沾满了血污的破布堵住了钱多多的嘴,负责行刑的番子体格壮硕、面色阴郁,腰间束着一条特质的皮带,皮带上挂满了各式各样行刑用的工具。 在钱多多惊恐的目光中,行刑者从腰间拿出一小捆牙签粗细的铁签子,签子上刻有细密的倒刺,谁看了都得倒吸一口凉气。 别动… 我会轻轻的哦… 行刑者嘴角挂着残忍的笑容,左手抓住钱多多胡萝卜粗细的手指,右手捻着签子顺着指甲缝扎了进去。 呜… 呜呜… 瞬间。 钱多多的额头上出现了细密的冷汗,他拼命摇头、挣扎,脸上满是痛苦的神情,看向行刑者的眼神里写满了哀求。 然而。 行刑者丝毫不为所动,他死死攥着钱多多的手指,仿佛在处理一件极其贵重的艺术品,轻轻的、一点点的将签子往肉里扎,鲜血如雨点般落在地上,滴滴答,滴滴答,悦耳动听。 唔… 渐渐地。 签子入肉寸许,行刑者左右旋转了一下,朝着钱多多灿烂一笑,猛地将签子抽出。 唔!!! 十指连心之痛深入骨髓,钱多多求生不得,求死不成,剧烈的痛感直冲他的大脑,眼睛一翻,这逼昏死了过去。 “这怎么行呢?”行刑者嘟囔了一嘴,拿起准备好的冰水兜头泼下。 哗啦。 唔… 嘤咛… 钱多多悠然转醒,刺骨的痛感席卷全身,他身上瞬间就被冷汗浸透了。 呜… “对喽,睁着眼睛好好看着!”行刑者残忍的笑着,拿着签子一根根往钱多多的指甲缝里扎,疼晕了不要紧,先泼冷水再灌参汤,当十根手指都雨露均沾的时候,钱多多还活蹦乱跳、精神抖擞的嘞。 “小胖子别急,这只是开胃小菜罢了。”行刑者的声音如同阿鼻地狱的恶鬼,充满了暴力和血腥。 钱多多惊恐的直摇头,眼睛看着魏忠贤拼命挣扎,像是想说些什么。 可魏忠贤仿佛没看见一般,关注点一直在手中的茶杯上,嘴角隐约有一抹笑意,那笑容…恐怖如斯… 第113章 竖中指忠贤南下 唔…唔唔唔…唔!!! “别叫!再叫我可要生气了哦!”行刑者阴沉的笑着,手腕一翻,一个铁刷子变戏法般出现在了他的掌心,说是铁刷子,不过是无数细小的针钉在一块木板上,在微弱的光线照射下,隐约闪烁着幽光。 “别动…别动…我会轻轻对你的哦…” “你这细皮嫩肉的…咱家都有点下不去手了呢…咯咯…” 言罢。 行刑者动作轻柔的抓住了钱多多左手中指,手中的铁刷子试探了一下,随后用铁刷子在钱多多的手上来回挫了起来… 撕拉… 撕拉… 唔唔唔! 唔!!!!! 眼睁睁看着自己手上的肉被一丝丝的刮了下来,钱多多精神都崩溃了,不停惨叫、扭动、哀嚎着,看他的样子,此时若有一把刀在手,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插进自己的心脏中,东厂…实在太可怕了。 片刻功夫。 钱多多的中指已经露出了森森白骨,他已经没有力气叫了,只是怔怔的看着自己被人家折腾,那副模样就好像被十八个壮汉轮番轰炸了一样。 刺啦拉… 刺啦拉… “等等,咱家换个工具。”行刑者朝着钱多多妩媚一笑,没错,就特么是妩媚,从一个死太监身上,我竟然看到了妩媚!!! 须臾。 一把小型剔骨刀出现在了行刑者手中,他抓着钱多多的中指,小心翼翼的剔除骨头缝里的肉,并且将一种不知名的药粉吐沫在患处,说来也怪,药粉一抹,伤患处的血渐渐就不淌了,效果同后世某音上那些胶水粘万物类同。 呜呜… 唔唔唔… 眼见钱多多翻起了白眼,行刑者伸出纤细的手指在其身上某个穴位点了两下,接着几碗参汤灌下去后,前者的脸色红润了许多。 “人呐,这辈子要懂得知足,正因为你不知足,所以呀…”絮絮叨叨间,行刑者收起了剔骨刀,再看钱多多的中指已然仅剩下森森白骨… “你…说不说?”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行刑者猛的一拍脑子,笑着说道:“抱歉…抱歉…忘记你的嘴被堵住了,我这就给你松开,别想着死,你做不到!好好交代,督主高兴了你也许能活。” 说完。 他抓着钱多多的手朝魏忠贤挥了挥:“督主,您看小的这手艺是不是又精湛了?” 看着眼前晃来晃去的中指,魏忠贤总觉得哪里不对,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去去去,滚一边去。” “得嘞。” 行刑者嬉笑着离开了询问室,临走前转头对钱多多说道:“好好交代哦!要不然…嘿嘿…” 有人拿开了钱多多嘴里的破布,魏忠贤面带微笑的问道:“怎么样?说…还是不说…” 钱多多惨笑一声:“公公好手段…我招了…招了…” 片刻后。 魏忠贤离开了询问室,几个年龄稍小的番子走了进来,他们手中拿着各式刑具,狞笑着走向了钱多多。 啊… 乾清宫。 朱由检面色阴郁的看了眼魏忠贤,问道:“就这些?” 魏忠贤点头:“皇爷,据钱多多交代,先帝出事儿前江南方面确实送来了一种药物,具体作用不祥,后来被一个蒙面人拿走了,药物去了哪里,蒙面人是谁钱多多一概不知。” “呵。”朱由检冷笑:“看来这钱多多在那边的地位并不高,因此无法接触太多的机密,魏大伴,把这边的事儿交代一下,你亲自南下调查此事,朕赐你便宜行事之权,事儿有不暇可调兵镇压!先帝的事儿…呵…宁杀错不放过!” “遵旨。” 魏忠贤走后。 曹化淳奉命赶到。 眼见曹化淳只穿着单衣,朱由检好奇问道:“大伴,朕不曾亏待过你们呀,死冷寒天的为何穿着如此单薄?” 曹化淳挠了挠头,道:“回禀皇爷,奴婢的功法略有小成,不避寒暑,穿着单衣不过是为了行动方便罢了。” “哦?莫非你练出了先天罡气?可能做到刀枪不入吗?”朱由检追问道,样子像个好奇宝宝。 后世。 不知哪个爹拍的电影里,曹化淳可是相当牛逼轰轰嘞,其练出了先天罡气,寻常武器伤不得其半分,打的众多武林高手哭爹喊娘,说是最强反派毫不为过? “应该…哎?皇爷!别!!!别开玩笑塞,奴婢扛不住这个!” 看到皇帝举着一把小巧的燧发枪跃跃欲试的样子,曹化淳差点吓化了。 “哈!”朱由检将燧发枪收进裤兜子里,笑着道:“大伴莫慌,朕玩笑罢了!” 笑了一会。 王承恩踩着碎步走了进来。 “皇爷,您叫我。” 朱由检点头:“正值多事之秋,王承恩,朕着你兼领影卫副指挥使,同曹大伴一起拱卫乾清宫、坤宁宫、慈宁宫这三处,凡擅自接近、形迹可疑者直接拿下,反抗者一律格杀勿论,听懂了吗?” “奴婢遵旨。” “曹大伴。” “奴婢在。” “从今天开始,你们二人时时刻刻必须有一人在朕身边,所有起居饮食必须经你二人手,否则朕心不安。” “这些日子。” “就要辛苦你们二位了。” 二人齐齐跪倒。 王承恩说道:“奴婢不敢居功,能伺候皇爷已是奴婢三生有幸,唯有效死尔。” 曹化淳拍了拍纤细的胳膊,凝眉笑道:“皇爷,有奴婢们给您守着门,阎王爷来了奴婢也揍下他两颗门牙来!” 口气虽然大,但朱由检很喜欢,自然不迭声的赏了下去。 坤宁宫。 朱由检怀抱着周氏,修长的大手在她洁白如玉的后背上不断摸索。 “陛下…痒…咯咯…” “梓潼…” “不行的…有宝宝…” “陛下好坏…那个…臣妾试试…呕…呼噜噜…呼噜噜…” 此处全是马赛克。 (点击五星好评马赛克自动清除。) 入夜。 月亮朦胧仿佛隔了一层薄雾,清冷的月光映衬着乾清宫显得有些萧索。 哗啦啦。 北风吹过。 刮的人脸上生疼。 值守的太监、宫女缩着脖子躲在屋檐下,不时跺跺脚,打算以此赶走身上的寒冷。 踏踏踏。 数道人影从树荫下走出,心无旁骛,直奔乾清宫正门。 “谁?” 第114章 深夜死士刺崇祯 张世泽从阴影中走出,问道:“来者何人?” 十几名低眉顺眼的小火者停住脚步,为首之人年岁颇大,走起路来一摇三晃,故意压低了声音回答:“大人,奴婢奉了王公公的命,给皇爷送夜宵来的。” “哦?”张世泽眼珠子转了转,笑着说道:“既然如此你们进去。” “多谢大人。” 老内侍朝张世泽拱了拱手,对身后的人使了个眼色,步履轻快的上了台阶。 忽然。 张世泽怒喝一声:“拿下!” “得令。” 数十名手持长刀短剑的卫兵从隐身的地方冲出,将那十几个内侍团团围了起来。 “大人?”老内侍眯缝着眼,眼神中闪过一抹奇异的色彩,沉声道:“您…这是什么意思?” 张世泽冷笑:“王承恩今天可不在这边,说,到底谁派你们来的?是何居心?” “这个呀…咱家是…动手!”老内侍在腰间一摸,瞬间打出数道寒芒,寒芒裹挟着劲风直奔张世泽面门,张世泽大惊,赶忙来了个滚地葫芦堪堪躲开暗器,落地后就见那老内侍从屁股后面抽出了一把软剑朝他冲了过来。 锋利的软剑在月光下散发着嗜血的光芒。 刹那间。 一点寒芒先到。 随后刀刀致命。 老内侍的剑法十分精湛,手中软剑刺、挑、扫、提可着劲的往要害处招呼。 好在。 张世泽披着祖上传下来的盔甲,堪堪躲过几次致命攻击后他向后一跃,旋转三百六十度脸着地,就听啪的一声,他懵了,老内侍也懵了。 “见笑见笑。”看着一脸懵逼的老内侍,张世泽尴尬的笑了笑,细嫩的手指弯曲着朝老内侍勾了勾:“来呀。” “找死!” 老内侍冷笑,脚下陡然加速,软剑长吟,形同鬼魅般直扑张世泽。 “来得好,今天让你看看什…哎?陛下说那叫什么来着?”张世泽挠了挠头,脸上憨笑不止。 此时。 老内侍距他已经不足五米了。 忽然。 张世泽眼睛一亮,抬手时,手中握着一把精巧的燧发枪,就听轰隆一声,老内侍以比来时还快的速度倒飞了出去,他的胸前有一个碗口粗细的窟窿,地上到处都是喷溅的碎肉和鲜血,在惨白的月光照射下显得有些诡异。 “呼…”吹了一下枪口,张世泽笑着嘟囔道:“陛下说这玩意叫众生平等器,小名真理,还真不错呀!” 老内侍倒在地上,鲜血渐渐汇成了小溪,空气中夹杂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逐渐灰白的眼睛中满是不可思议,大张的嘴巴仿佛在说:“不…讲…武…德…” 在众多大内高手的围攻下,老内侍带来的人很快就损失殆尽。 张世泽急了,喊道:“都特么别杀了,留两个活口啊!” 没等众人反应过来,最后的两名小火者对视一样,舌尖猛然用力,片刻后,一丝黑血从他们的嘴角流出,软软瘫倒在地上,已是出去多进气少了。 有人上前将手放在小火者的鼻子下面探了探,撑开眼睛瞅了瞅,捏开嘴巴闻了闻,在他们身上摸了摸,片刻后回头禀告道:“大人,他们身上没有能证明身份的物件,每个人的后槽牙都掏空了,牙里藏有毒药,是死士。” 张世泽皱着眉头,半晌才说道:“怎么回事儿?深宫大内怎么会有死士存在?这事儿不简单,赶紧让人将这里清洗干净,我去陛下那边看看。” 坤宁宫。 朱由检已经醒了,他披着龙袍坐在台阶上,台阶下的地上平放着十几具宫女、太监的尸体,不远处的地上还散落着不少饭菜,几只路过的御猫闻到味冲了上去,刚舔了两口,就喵呜一声倒地抽搐,片刻后就失去了生机。 稍倾。 曹化淳上前禀告:“皇爷,十三名刺客全部伏诛,在他们身上没有找到任何能证明身份的东西,这些人的牙槽里都埋着毒药,全部都是被人牶养的死士。” 朱由检皱了皱眉头,强压着心中的怒火,对曹化淳说道:“传朕的旨意,宫中全面封锁,各处的宦官、宫女未经排查不得随意走动,违者杀无赦。” “另外。” “去魏忠贤给朕叫来!朕有些事儿问他,赶紧把这收拾好了,莫要让皇后看见。” “遵旨。” 朱由检往回走,却见浑身是血的王大力抱着根顶门闩,神色紧张的护在门前。 “刚才就是他发现了贼人?” 曹化淳躬身道:“回禀皇爷,王大力半夜去伙房找吃的的时候,意外发现这些人在密谋暗害两位皇后娘娘,并派人告知了奴婢,这才让我们有了防范。” “嗯!”朱由检点了点头,走到王大力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是个好的,朕喜欢你,赏你黄金百两,蟒袍一件。”说罢,朱由检转过头,对曹化淳说道:“照顾好他,别让人欺负了。” 曹化淳低眉顺眼地道:“奴婢遵旨。”言罢,他看了眼王大力,笑吟吟的说道:“皇爷可是疼你呢,还不快谢恩?” 王大力打了个哆嗦,见皇帝正笑吟吟的看着自己,手中的门栓邦啷一声砸在了地上,不顾胳膊上的伤势,噗通跪下,道:“奴婢叩谢陛下天恩!” “起来。”朱由检轻轻踢了王大力一脚,陡然,一个布包从他的身上掉了下来。 曹化淳大惊,迈步挡在了朱由检面前,手中已然蓄力,质问道:“什么东西?” 王大力赶忙捡起布包,打了打上面的土,委屈的说道:“我的馒头…” 随即打开。 里面放着几个白花花的馒头,有一个馒头上沾了不少血,王大力见了很心疼,思考半天竟然张嘴咬了下去… 嘶… 朱由检有些蛋疼,他赶忙让人将那几个已经脏了的馒头抢下来,然后对满脸幽怨的王大力说道:“去,跟着他去处理下伤口,待会朕赐你点好吃的。” 王大力伸手在脸上擦了擦,憨笑着说道:“不,娘娘对我好,我要保护娘娘。” 朱由检无奈,让曹化淳找御医过来给王大力处理了伤口后,转身朝寝宫走去。 夜色渐浓。 王大力被御医包扎的跟木乃伊一样,抱着根门栓守在坤宁宫前面,眼神机警的盯着四周,一有风吹草动他便死死挡住门口,连曹化淳想靠近都不行。 第115章 拢人心无所畏惧 稍顷。 魏忠贤、张世泽先后赶到。 看了眼满地的尸体,张世泽揉了揉肿胀的大脸,问道:“老曹,陛下没事儿?” “无碍。”曹化淳上下打量着张世泽,指着他的脸问道:“小公爷这是…挂彩了?” 张世泽尴尬的笑了笑,赶忙转移话题,道:“咱们前脚刚布置完,就有人入宫行刺,可真够险的。” 魏忠贤蹲在地上仔细观察了一番,站起身冷笑道:“这里面有几个崽子是司礼监的,咱家之前见过,恐怕呀…他们谋划许久了呢…” 听了这话。 曹化淳的脸一下拉了下来,沉声问道:“魏公公,你什么意思?说我办事不力吗?” “咱家没那么无聊!”魏忠贤撇了撇嘴,无奈的说道:“司礼监毕竟挂在咱家名下,出了事儿大家谁都跑不了。” “宫中四处漏风,先帝爷的事儿到现在还没查清,若是…” “所以。” “大清洗势在必行,包括各处贴身伺候的仆人,都查查,好好查查!人有的是,在进就是。可皇爷的安全不容忽视!宁杀错…不放过…” “嗯…”曹化淳眼中闪过一抹狠辣,森然笑道:“为了皇爷的安全,纵然全杀了又何妨?” 王承恩小鸡啄米般点头:“两位前辈说的对,咱家也是这么想的。” 亲眼目睹成百上千人的命运在旦夕间被眼前这三个死太监锁定,张世泽嘴角抽搐了一下,没敢说话。 稍顷。 朱由检安顿好了周皇后,快步走出来坤宁宫,他看着王承恩,凝眉问道:“大伴,皇嫂那怎么样?” 王承恩回答:“皇爷,冲击慈宁宫的刺客多达二十多人,好在都被挡下了,娘娘除了受到些许惊吓外一切都好。就是影卫损失了七个人,娘娘身边的大太监梅栾榟和刺客交战中受伤,不治身亡。” “没卵子?”朱由检皱眉:“什么破名字!他既因我朱家而死,死后当享有殊荣,就赐名梅忠…罢了…赐名晋忠,赏些陪葬物,在从皇庄里找五户为其收坟,算是朕的心意。” “遵旨。” “回乾清宫说。” “张世泽你的脸怎么搞的?” 张世泽:“…” 暖阁。 朱由检将手放在火炉边烤了烤,心有余悸的道:“幸好朕提前有防范,要不然这下就被连窝端了,查到什么头绪没?” 魏忠贤摇头:“皇爷,这事儿有蹊跷…您…” “都是自己人,但说无妨。” “遵旨。” 魏忠贤语气凝重的说道:“皇爷,您刚下旨让奴婢下江南稽查商税及先帝爷猝然崩逝的原因,奴婢还没出京呢,就有一群死士夜闯宫禁刺王杀驾,要说这里面没江南那边的事儿谁信呐?奴婢请旨带兵南下,那群没良心的狼崽子,有一个算一个,奴婢都给您抓回来。” “嗯…急不得!”朱由检摇头,南方那些人虽然在朝中明面上的势力几乎全军覆没了,但他相信,在暗处,仍然有许多双眼睛在盯着他,盼着他犯错,然后一举…敢叫日月换新天,毕竟,与其整日提心吊胆,扶持一个听话的皇帝上位他不香吗? 想到这。 朱由检眼中闪过一抹狠辣,前世他不过是个屁民,见过的大官不少,最牛的当属秦始皇,那是一个漆黑的夜晚,在坑中…咳咳!扯远了,总之,他不会所谓的帝王心术,更不懂什么叫城府,谁敢嘚瑟就杀谁,谁敢嚣张就打谁,别说什么皇帝被架空了,只要保住老家,大把的银子撒下去,那些穷疯了的百姓和边军能一路打到西伯利亚。 杀。 杀! 事已至此,大家谁都别好过!!! “曹化淳。” “奴婢在。” “彻查宫中各处,凡来历可疑者一律诛杀,宁杀错不放过!!!” “奴婢遵旨。” “魏忠贤。” “奴婢在。” “朕命你星夜南下,除了查明先帝猝然崩逝的原因之外。” “将琅琊王氏、常州文式、华亭顾氏、徐氏、秀水朱氏、太仓王氏、东山王氏、直塘徐氏、锡山秦氏…顺带着…南北孔家的根基、脉络、九族关系给朕理清楚,半年时间,够吗?” “好大的工程。”魏忠贤心中苦笑,士绅家族纵横南方数百年,想彻查谈何容易?莫说一个魏忠贤,就算十个怕也不够人家收拾的,虽然难度不小,但魏忠贤不敢推脱,只能硬着头皮回答:“奴婢遵旨。” “曹化淳。” “奴婢在。” “多派些得力忠心的守在坤宁、慈宁二宫,多事之秋,莫要掣肘。” “奴婢遵旨。” “王承恩。” “奴婢在。” “即日起朕和两位娘娘的膳食由你亲自负责,开小灶,半点不得经他人手。” “奴婢遵旨。” “张世泽。” “哦?”张世泽正躲在角落往脸上摸跌打油呢,听到叫他赶忙凑了上来:“奴…哦不…微臣在。” “瞅瞅你,堂堂英国公世子让一小小刺客打成了大熊猫,回去好生练练,再没有成绩就进宫来。” “不不不!”张世泽胯下一凉,赶忙解释:“臣这是练后空翻的时候不小心摔得,真的,就乾清宫那个老…偷袭的那个老逼登一下就让臣撂倒了,嘎嘎猛。” “少贫嘴。”朱由检眉头舒展,嘴角含笑:“朕听说你家在草原上弄到了不少战马,花费不小?” 张世泽嘿嘿一笑,道:“这事儿都是微臣家的老家将去办的。先后四次,从草原上运回战马7000匹,连买带送算下来没花多少钱。微臣擅自做主,以您的名义送到了卢象升大人手上了,微臣犯了矫旨之罪,请陛下责罚。” “哈,好大的口气,几十万两银子砸下去就为了买那些破马,英国公府到底有多少钱?” 一提到小钱钱朱由检就有些心痒难耐,他强压着伸出去的手,和颜悦色的对张世泽道:“英国公府不愧是大明勋贵之楷模,天雄卫初建,朕正愁没地方淘弄战马呢,你小子倒好,一下就给朕解决了七千匹,非但无过,反而有功,张世泽,上前听封。” “微臣在。” “英国公世子张世泽,文韬武略,智勇双全,侍上用心,待下谦和,着加封五军都督府都指挥佥事,赏蟒袍、绶带,赐剑履上殿之特权,扔掌皇宫禁卫。” “微臣谢陛下隆恩…” “起来。” 驱散了众人。 朱由检将王承恩叫到了自己的房中… 第116章 烙饼卷肉辣椒香 “王承恩,给许显纯下一道密旨,问问他啥时候能把差事办好!”朱由检搓了搓手,嘴里嘟嘟囔囔的道:“福王…小钱钱更多呀…” 幸好这儿是乾清宫,没被朝臣看到,要不然,朱由检非得被那些御史言官弹劾成灰不可。瞅瞅,瞅瞅!这猥琐的样子哪还像个皇帝! “奴婢遵旨。”王承恩上前跪倒,轻手轻脚帮朱由检除去了朝靴,立在了火炉旁,又打来了温水,用一根软毛刷轻轻涮洗着龙jio。 “呼…”被人伺候的感觉相当不错,朱由检长呼了一口气,忍不住想呻吟,却听见旁边屏风后传来阵阵嘎吱嘎吱的声音。 咩…咩…咩… 朱由检一阵无语,乾清宫戒备森严,能出现在这,且如此肆无忌惮吃东西的,唯有一人,他都闻见味道了。 “小方!!!” “奴婢在!”方正化从屏风后走出,手里捏着已经咬了一半的卷饼,饼里面夹着熏肉、菜蔬,菜蔬上又还抹了一层厚厚的秘制辣椒酱,让人一看就食欲大增。 “你!你个憨货!”朱由检哭笑不得的看着方正化,苦笑道:“朕藏的那点秘制辣椒酱都快被你偷完了!!” “奴婢知错咧。”方正化咧嘴一笑,跪在地上的时候犹自往嘴里塞着烙饼,肥肉里的油脂在口腔炸裂,嘎吱嘎吱喷香,这边吃着烙饼,那边拿刀杀他爸爸估计都不会心疼,就这么好吃。 “大胆!”王承恩最是忠心,见方正化如此态度难免不满,想要出声呵斥被朱由检拦下了。 方正化忠心耿耿,就仿佛曹操身边的许褚,让他杀谁他杀谁,纵然面前是生身父母估摸着也不会眨眼。 对于方正化而言,那些辣酱是命,顿顿都离不开,无论王承恩将辣酱藏到哪里他都能找到,房顶…床底下…衣柜里…甚至于尚宝监的暗格中,纵然面前尽是价值连城的好宝贝,可方正化看都不看,每次带两个馒头或者一沓卷饼,吃完就走,弄得尚宝监到处都是残渣,可把王承恩气坏了,数次想要出手办他,都被朱由检拦住了。 毕竟。 在冷兵器时代,这方正化可是上厕所不用带纸,一律搁(高)手的人,有这么一个超级保镖在身边,妈妈再也不用担心朱由检晚上睡不着觉了。 因此。 朱由检对方正化那真是掏心掏肺的好,他爱吃面食,伙房两班人马十二时辰伺候他,各种面食轮番的上,想吃随时都有,他爱听小曲,朱由检赐了几个身材苗条、嗓音清幽的宫女、内侍给他。恐怕,除了魏忠贤、曹化淳、王承恩以外,这宫中没有哪儿个内侍能比的过他了。 对此。 方正化自然能感受到,被人重视的感觉太好了,他喜欢这样的感觉,因此,格外珍惜,睡觉的时候都睁着一只眼,生怕哪天狗皇帝噶了,自己吃不上辣椒酱了。 “那个…咳咳!”看着方正化吃的香甜,朱由检轻咳一声,对王承恩说道:“大伴,朕…也有些饿了,你去伙房看看,现烙的饼加多多的辣酱,放几片牛肉,加点熊掌,给张世泽、曹化淳、方正化还有你自己也弄点吃吃,快着些。” “遵旨。” “咩…咩…咩…” “你等会在嚼…” “吃好东西的时候不分给他人是本分,但能保证不嗒嘴,这也是一种善良…” “咩…咩…咩…” “呼噜…” “…” 稍顷。 王承恩端着个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放着一应吃食,荷叶大的油饼,一小碟薄若蝉翼的牛肉和半只熊掌,湛清碧绿的瓜条上点缀着少许的葱丝,一小碟秘制牛肉辣酱,一碗鲜香浓郁的山参土鸡汤,两样精致的小菜,一小壶宫廷玉液琼浆,这就是朱由检的夜宵,主打的就是“节俭。” 取一片荷叶饼,均匀涂抹上牛肉辣酱,放两三片牛肉,夹一块熊掌,在弄些葱丝、瓜条裹在里面,轻轻一卷,握在手中状若玉柱,顶端露着些许深褐色的肉,几点辣酱点缀其中,令人一看就口舌生津、呼吸加速。 “皇爷请用。” 朱由检接过来,迫不及待的咬了一口,自是鲜香麻辣回味无穷,吃一口烙饼,喝一口鸡汤,夹两口小菜,抿一口小酒,总算有了几分属于自己的闲暇时光。 “咕噜…” 方正化看了眼自己手里的半截烙饼,又瞅瞅皇帝手里的,情不自禁的咽了下口水。 “你这个憨货,那是咱皇爷的,别打主意。”王承恩没好气的说了句,转身出去,没一会又拿了个托盘进来,与朱由检的吃食类似,不过没有熊掌和酒水,卖相上也差了许多。 “吃。” 王承恩跟喂狗一样将托盘丢到了方正化脚下,眼角瞥见皇帝已经用完了一张饼,赶忙屁颠屁颠跑过去,复尔重复方才的动作。 “咩…咩…咩…” “咕噜…” 见方正化眼巴巴的看着自己面前的吃食,朱由检笑了,不迭声的道:“赏他一盘,赏他一盘。” “奴婢遵旨。” 酒足饭饱。 朱由检沉思片刻,对王承恩和方正化说道:“给屏风后加张床,让小方守在朕的门口,如此朕睡得能安稳些。” “王大伴。” “你辛苦一下,盯紧了两位皇后那边,这次刺杀尤以慈宁宫死士最多,这其中定有隐情,朕不得不防。” “奴婢遵旨。” “啊…”朱由检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的道:“朕乏了。” 回到寝宫。 朱由检躺在床上,没一会就发出了均匀的鼾声。 门外。 王承恩蜷缩在角落,脑袋埋在膝盖间,呼吸渐渐平缓了下来。 屏风后。 方正化盘腿坐在蒲团上,面前放着几卷包好的油饼,时不时吃上两口,咩咩声不绝于耳。 “小声点儿!” 方正化不理会王承恩的警告,自顾自的吃着,一双黑色的眸子精光闪烁,一对招风耳动了几下,似在倾听什么。 城外三十里处。 密林中。 几名黑衣壮汉隐在树荫下,面纱下的眼睛死死盯着不远处的官道,一刻不敢放松。 “大人,这么久没出来,怕是…” “刚才城里的密探来报,皇城内安静如初,应是失手了。” “唉…” 黑夜之中。 长长的叹息声十分明显,为首之人垂头丧气的起身,道:“回去向王爷复命…” 第117章 王师设伏沽源县 清晨。 鸡鸣山下。 静谧的山村因为赵率教麾下部众的到来,变得热闹了许多,大把银钱砸下去,村里的猎户眉开眼笑的拿出了珍藏许久的野味,整个村落的百姓们都行动了起来,支起了灶,点着了火,袅袅炊烟升腾而起,阵阵肉香在村落间飘荡,可把孩子们馋坏了。 孩子们成群的围在灶台前,跑啊、跳啊、玩啊、闹啊。一有机会,趁大人“不注意”从盆里抓块肉就跑,也不管烫不烫就往嘴里塞,吃的嘴上、脸上、前襟上油渍麻花的,大人们的喝骂和小孩们的嬉闹声混杂在一起,组成了一曲温馨唯美的交响曲。 “大人…这群家伙明显故意的啊…” “罢了…都是苦命人…” 长途跋涉,未见敌军,对军队的士气打击很大,赵率教只能暂停行军,在鸡鸣山下的鸡鸣村安营扎寨,待士气恢复些后做其他打算。 稍倾。 桌椅摆好。 碗筷齐备。 人员到齐。 赵率教换上了粗麻衣服,坐在主桌端起了水杯,朗声道:“弟兄们,特殊时期不得饮酒,但吃食管够,都放开肚子!” “得令。” 杯盘全上。 群肉荟萃。 疲于奔波的将士们难得有这么一天放松的机会,都敞开了肚皮,甩开了腮帮子,打开了后槽牙,饭菜如同风卷残云,野味恰似长江流水,数不尽的滋味尽入腹中,填饱了空虚,赶走了寂寞,低迷的士气在不断上升,小山村热闹非凡,孩子们掺杂其中,东桌吃块鱼,西桌捞块肉,吃的肚皮滚圆笑声连连,大人们见了无不拍手称赞:“好兵,好将,好日子!” 忽然。 远处奔来数匹骏马,马上坐着骑士,骑士们高声呼喊:“将军…将军…有敌情…” 赵率教凭手抓起桌上的肘子迎了上去,手一挥,肘子飞出,斥候精准接到,啃了一口后报道:“将军,前方二十里外发现蒙元斥候,与我方交战后退却。” “再探再报。” “得令。” 略微思索。 赵率教令从口出,道:“一刻更衣,二刻集结,三刻拔营!” “得令。” 副将拱手回应。 稍顷。 收拾齐整。 空地待命。 老村正心疼没吃完的饭菜,快步上前,急声问道:“将军,这些吃食…” 赵率教挥手笑道:“莫要浪费,老村正当公正分配,家家均沾,所有钱财本将军照付便是。” 说话间。 军需官掏出钱袋,数出纹银百两递与老村正,道:“所有资费均在这里,请老伯点验查收。” 老村正摇头轻笑:“将士们于前线征战,以血肉之躯庇佑黎民,我等本事平平,唯有些许吃食慰劳诸君,罢了罢了。” 赵率教心中感动,但见村民们衣着破旧、面黄肌瘦,不忍心让鸡鸣山的百姓们平白操劳,故接过钱袋亲手塞在老村正手中,柔声道:“陛下有言,当兵当兵,吃粮拿饷,老伯,将士们既领了朝廷俸禄,吃了百姓们的供养,纵然战死沙场亦是本分,大家都不容易,些许钱财但收无妨。” 老村正闻言双眸中隐约含着泪光,颤颤巍巍道:“如此队伍实在难得,既然将军坚持,老朽就厚颜收下,日后将军若有马高凳短之处,鸡鸣村全体老少当仁不让,必尽全力为将军排忧解难。” “哈哈!痛快!”赵率教抚掌轻笑,拱手抱拳。道:“多有叨扰,老伯,告辞。” “将军保重。” “老伯保重!!!” “拔营!” “出发!” 踏踏踏。 脚步声声。 队列齐整。 山海关两卫军士迈着雄赳赳、气昂昂的步伐朝前行进。 老村正眼含泪光,口中嘟囔道:“这…王者之师…老朽有生之年能见此情景…此生无憾矣…” 大军前进十里左右,既有斥候策马奔来,寒风刺骨,如一把把尖刀扎在人脸上,冻得斥候面色青紫、嘴唇哆嗦,竟半点话语说不出来。 赵率教忙命人递上烈酒,喝道:“喝下去!” “咕噜…咕噜…” 辛辣的烈酒灌入喉咙,斥候只觉得浑身冒火,身上的寒气被驱散了许多,随即说道:“将军,我发现了鞑子的少量骑兵!” “多少人?” 赵率教挥手示意全军原地待命,然后继续听斥候叙说发现的状况。 “半刻钟前,我部发现蒙元前出部队,因那边只有我兄弟二人,故不敢靠得太紧,但根据其对序排列,粗略估计人数在千人左右。” “可是朝京城方向行军?” “不是!” “他们一路朝东北方向行军,沿途丢弃了不少辎重、粮草,看样子似是要回草原。” “呵!”赵率教冷笑:“看来,玉田一战令鞑子损失惨重,因此才急切的想要逃回草原,哼…若是就这么放他们回去,本将军有何脸面对惨死的乡亲父老?拿舆图来!!!” 舆图摊开。 谋划片刻。 赵率教大手在一处点了点,眸子中闪过一抹疯狂,命令道:“众将士听令,目标沽源,全速前进,于沽源县设套埋伏鞑子。” “得令。” 传令官策马奔波于军伍前后,扬声喝道:“全军听令…奔袭沽源…全军听令…奔袭沽源…” 稍倾。 马蹄声声。 嘶鸣不断。 万余部众改变方向,朝着张家口与蒙古草原接壤的沽源县全速行军。 陡然间。 风云突变。 火红的太阳如娇羞的少女般躲进了云层,黑压压的乌云仿若天兵降临,压得人心头一阵发闷。 额哲抬头看了看,沉声道:“要下雪了,命令部队全速前进,今夜于沽源县安营扎寨,明日返回草原。” 阿尔卑斯躬身领命,挥手叫来传令官低语几句,随后,额哲的命令在军中传开。 呼… 北风呼啸,如同雄狮怒吼,渐渐地,风停了,天空却飘起了鹅毛般的雪花,没一会,天地间雪白一片,温度上升了些许。 雪大路滑。 蒙元骑士们不得已放慢了脚步,朝沽源县缓慢行军,雪花纷纷间,成片的足迹消失在了风雪之中。 第118章 死道友不死贫道 铁马萧萧报疾驰。 冲霄将士具威仪。 阅马犹似出征日。 一望长街尽骐骥。 唏律律… 战马嘶鸣! 一支百人斥候小队裹挟着冷风呼啸而至,马上的骑士鼻头脸上红如赤,胡眉好似雪儿白,一个个哆哆嗦嗦冻得跟三孙子一般。 翻过山坳,眼前出现一片空地,视线顿时开朗了不少,抬眼望去,隐约可见一座孤零零的小堡矗立在风雪中。 “那是何处?” “无名小堡也…宣府在此地驻扎有一个小旗…” “去看看,若是有吃食讨要些。” “得令。” 斥候队列分出数十人,策马扬鞭朝小堡奔去,行至堡前,望着半掩着的城门,把总心中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下意识的问道:“平日里那些…” 呼呼呼。 被风一吹。 城门洞开。 斥候把总伸头去看。 啊… 里面的情景吓了斥候把总一跳,但见城内横七竖八躺着数十具无头尸体,兴许是因为天冷,血还没从脖腔中流干就开始凝结,仿佛一条条血红色的瀑布,诡异妖艳。 忽然。 城中响起一阵凌乱的马蹄声。 随后。 一人策马惊慌失措的冲向城门,见到门外探头探脑的众人顿时面色一喜,尖着嗓子喊道:“救命…救命…” 把总皱眉喝道:“戒备!列阵!” 眨眼间。 那人已经冲到了近前,面色惊恐的说道:“兄弟,有…城里有好多鞑子斥候…” 唰。 把总抽出佩刀喝道:“给头发信号请求支援,其余人随我进去看看。” 马儿嘶鸣,踏着细碎的步伐朝前行进,一众斥候刚进城没过两百米,街角处便传来隆隆马蹄之声,随即十几名蒙元斥候的身影出现在了空无一人的街道上。 “杀!” 把总一声厉喝。 随即。 众儿郎挥舞着长刀朝敌人冲了过去。蒙元斥候大惊失色,调头要跑,哪里有那么容易,就见明军斥候手臂一抬,手中赫然握着巴掌大的手弩。 嗖嗖嗖。 利器破空。 唰唰唰。 寒芒已至。 如此近的距离,手弩的杀伤力十分恐怖,短短数息的时间就有三名蒙元斥候被射成了刺猬。 唏律律。 “。” “!” 兴是知道逃跑无望,经过一阵交谈,残存的蒙元斥候竟然全部调转了马头,挥舞着手中的弯刀,嚎叫着发动了反冲锋。 “!” “嚎你奶奶个腿!” 双方缠斗到了一处,把总十分威猛,手中的长刀劈、砍、挑、扫,刀刀见血,招招要命,砍得蒙元斥候接连败退,剩余几人眼中的神情极为悲愤,他们是草原上的苍鹰,何曾被猎狗戏弄过? 蒙元人斥候首领眼中闪过一抹异样的色彩,怒吼道:“上…” 话音未落。 蒙元斥候用弯刀在马屁股上划了两下,马儿吃痛,驮着主人以极快的速度冲向了明军阵营。 杀呀… 拼了… 明军把总悍不畏死的迎了上去,在队友的配合下逐一对蒙元斥候进行绞杀。 须臾间。 倒霉蛋们被绞杀殆尽。 把总望了眼渐渐跑远的蒙元斥候统领,心中冷笑不已,什么狗屁的草原雄鹰,不过是贪生怕死、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小人罢了。 没错。 蒙元的那个斥候统领压根么想过拼命,他只是象征性的在后面喊了两嗓子,然后…然后就趁乱逃跑了!!! 踏踏踏… 驾驾驾… 斥候统领使出吃奶的力气一下又一下在马儿的臀部抽着,马儿吃痛,跑起来的时候势若奔雷、快若闪电,速度嗖嗖的,翻过了一道坎,越过了一道弯,统领回头瞥了一眼,已经彻底看不到明军了,他不由放慢了行进的速度,并在心中沾沾自喜,那群蠢货怎能有我聪明? 然而,高兴的笑容还没绽放,就又凝固在了斥候的脸上。 只见。 山岗后面整整齐齐站着数十名明军斥候,全部张弓搭箭瞄准了蒙元斥候统领,那场面…直接就把他吓尿了,栽栽歪歪从马上跌落下来,跪在地上不停磕头,祈求明军能放过自己。 总旗官不屑的瞥了眼摇尾祈降的蒙元人,喃喃道:“我记得…咱们的粮食不多了啊…” 话音落下。 破空声起。 一支羽箭裹挟着劲风直奔蒙元斥候统领的面门,就听得当的一声,羽箭齐根而入,巨大的冲击力将那统领带的倒飞了出去,随后砰的一声砸在地上,吐出数口鲜血后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众人策马来到城下。 把总面色不善的上前禀告:“头,这群人真特么畜生,堡子里上到八十老朽,下到不满月的婴儿,尽皆遭受了他们的毒手,百十多口…百十多口呀…” 总旗冷笑问道:“你不是说这里常驻宣府的一个小旗吗?人呢?眼睁睁的看着咱们的父老乡亲被屠杀吗?” “都死了!”一道幽幽的声音从总旗背后响起,吓了他一跳,赶忙回头去看,却是一名面白无须、皮肤细嫩的美男子。 “你是…” 美男子抱拳拱手,说道:“咱家朴步成,在福王府当差,日来外出给王爷办差,结果天黑路滑误入此地,本想着歇歇脚再走,结果狗鞑子夜半摸进了城,好在有诸位兄弟相救,否则咱家…怕是也和那些百姓一样,只剩下抛尸荒野的份了。大恩不言谢!咱家出来的匆忙身边没什么值钱的物件儿,还请收下这枚玉佩,他日若来洛阳,凭着这枚玉佩来福王府找咱家,定有重谢。” 总旗官想要拒绝,但见那朴步成态度坚决、语气诚恳,故此只好收下,随口问道:“公公何往?” 朴步成轻笑一声,道:“咱家还要去办差,就此别过,诸位兄弟,后会有期。” 说罢。 策马离开。 回头看了眼满地的尸体,总旗官摇头叹息,对手下吩咐道:“去,把尸体收一收,找个地埋了。” 把总挠了挠头,道:“这冰天雪地的,咱就算长十个爪子也扣不动啊!” “混账东西!”总旗官没好气的瞪了把总一眼,喝道:“刨不动也得刨,都是咱们大明的老百姓,你忍心看他们曝尸荒野,被野兽啃咬吗?” 把总眼中有些不忍,道:“我这就带着兄弟们开干,那这些狗鞑子咋办?” 总旗眼中闪过一抹狠辣,道:“他们做的孽太多,就算换了赏钱本官也花不踏实,枭首,筑京观!!!” 第119章 夜深奔袭沽源县 筑京观。 武将宣示赫赫功劳的方式之一。 把总抽出刀,狞笑着走向鞑子们的尸体,手起刀落,一刀两半,人头咕噜噜滚出老远,腔子里的热血喷出老高,在阳光照射下,点点殷红仿若盛开的梅花,娇艳刺眼。 旁边的军士纷纷相仿,不多时,十余个鞑子的人头被整齐的码放在了一旁,把总不知从哪找来了石灰,将人头均匀涂抹后,以鞑子的尸体、泥土为基,怒目圆睁的头颅为顶,一座小型的京观堆在了无名堡的城门前,土堆里不时有惨白的肢体露出,上方摞满了人头,远看似是一土堆,近看…特么的!真叫人毛骨悚然、脊背发凉。 稍倾。 堡子里遇难百姓的尸体都被收集了起来,百余名斥候费了半天的劲才弄出了一个足够埋葬所有人的坟坑,坟坑就在京观后面,放入尸体,填上泥土,总旗官想了想,命人找了块木板,沾着鞑子的血在木板上刷刷点点写下了数个血红的大字。 “杀胡堡遇难百姓合葬墓、山海关军士总旗赵涛敬立。” 叹了口气。 赵涛最后看了眼杀胡堡后,策马离开了这个令人悲伤的地方。 北风呼啸。 隐约间。 似乎能听到有人在风中喃喃自语:“谢谢…” 转眼间。 夜色渐浓。 赵率教勒马止步,抬头看了眼天空,忧心忡忡的道:“看样子这雪是停不下来了,找地方安营扎寨。” “得令。” 数十名斥候从军中冲出,朝着四面八方奔跑,寻找适合扎营的地点。 一刻钟后。 赵涛率领一众斥候回归队伍,这一路奔波给他们冻够呛,刚下马立刻就有人送上了姜汤和温酒撩以驱寒。 “将军。” “怎么样?” “和鞑子斥候搞了场遭遇战,全都留下了,咱们损失了两个人。” 赵率教点头:“看看位置。” 摆上舆图。 赵涛在上面分辨了稍许,随即找到了杀胡堡的位置,朗声道:“就是这,距离沽源县三十里。” “嗯…” “若是在这设下埋伏,胜算可大?”赵率教习惯性的将手背在身后,叹了口气,道:“咱们带来的给养并不多,必须尽快找到鞑子的主力,否则…” “此处不妥!”赵涛用手在舆图上一指,苦笑道:“杀胡堡周围无遮无挡乃是一片平原,想要设伏…难!若…” “什么?” 赵涛眼中闪过一抹狠辣,粗壮的手指在沽源县三个字上重重的点了点,道:“以此地为诱饵,放敌人进城后进行合围,关门打狗,聚而歼之!” “这…” 赵率教有些不忍,思来想去,却只有这个办法比较稳妥。 毕竟。 沽源是额哲逃回草原的必经之路,若是将其困在沽源,纵然不能一举歼灭,但亦能使其不敢妄动,待朝廷大军开到,直接火炮轰他娘的。 只不过… 如此一来。 老百姓可就要受苦了!!! 见赵率教犹豫,赵涛苦笑着解释道:“将军,非是属下心狠,我去过杀胡堡,那里…惨!上到八十岁老妇、下到嗷嗷待哺的女婴,多数都遭到了狗鞑子的凌辱,堡内的几十户人家无一幸免…然,兵法云,慈不掌兵,若此番重创乃至俘获老汗血脉,全歼来犯的敌军,那…他们的死!是值得的!” 沉思良久。 赵率教哀叹一声,无奈的道:“咱们吃着朝廷的俸禄,享受着百姓们的供养,总不能为了建功杀敌而牺牲他们的性命,罢了…走一步算一步!奔波了一天,你也辛苦了,早点休息,明日斥候多多的放出去,争取早日找到鞑子主力,与其决一死战!” 赵涛眼神闪烁了一下,想要在说什么,最后却是没能开口,叹了口气,回到了军中。 稍晚些。 斥候回报。 他们找到了一处避风挡雪、适合扎营的地方,就在左前方几里处。 于是。 全军开拔。 到达目的地后。 有人搭建帐篷、有人埋锅造饭,袅袅炊烟渐渐升腾了起来,军士们喝上了热汤,就着干巴巴的军粮有一口每一口的吃着,士气倒是恢复了一些,吃饱喝足,早已疲惫不堪的军士们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雪渐渐停了。 一轮毛月亮从云层钻了出来,惨白的月光映衬着白雪皑皑,照的天地间银白一片。 赵涛睡不着,披甲走出了帐篷,叫了几个亲随策马出了大营。 十里外。 阿尔卑斯朝远处看了看,随即来到额哲身边,道:“额哲王子,再走一段估摸着就到沽源了,那里有明军驻守,为了不打草惊蛇,咱们要不要绕道过去?” 额哲嚼着牛肉干,脸上露出释然的表情,道:“从这边绕道路程远、风险大,咱们的粮草已经不足以支撑接下来的奔波了!” “而且。” “这次出来缴获的战利品都被该死的马哈尔带回了草原,此番苏尼特部损失不小,若是就这么空手回去,父汗那本王恐难以交代。” “本王虽然深受父汗喜爱,但却终究不是他唯一的儿子…不少人都盯着本王,都希望本王犯错,好给他们腾地方。” “呵…” “本王想…” “奔袭沽源,抢些金银、粮食、女人回去,有了这些,苏尼特部的脸面才不会全都丢在地上,父汗那也有了交代。” “去。” “去安排。” “奔袭沽源。” “拿下后为了防止明军纠缠,全速回师。” 阿尔卑斯明知道额哲是在以身犯险,但作为苏尼特部最忠心的奴隶,他只能听从额哲的命令。 于是。 呼喝间。 蒙元大军借着月光,深一脚浅一脚的朝沽源县的方向赶去。 没多久。 数匹快马赶到了此处,为首之人正是赵涛。 赵涛骑着马循着脚印跟了上来,他四下看了看,心中已然有了答案,呼喝道:“回营。” 此时。 赵率教还没有睡,他依靠在虎皮毯子上,面前放着舆图,眉头紧锁思考着接下来的行军路线。忽然,帐外传来马儿的嘶鸣声,他眉头一皱,刚要出去,就见一脸风霜的赵涛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将军,发现蒙元主力。” “人数多少?在什么方向?” “最少有数千骑兵,近万的仆从队伍,如今天色虽晚,但鞑子并未扎营,反而加快了行军速度,依属下来看,他们的目标,应是沽源县无疑。” 唰。 赵率教猛然起身,大声喝道:“传令下去,全军拔营,不求赶超狗鞑子,但最起码要赶在他们血洗完沽源县,想离开的时候将其堵回去。” “另外。” “多派些斥候出去寻找其他部队,请求他们予以增援,本将军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必须将这群狗东西,全歼于大明的境内!” 第120章 城门开援军到来 葡萄美酒夜光杯。 欲饮琵琶马上催。 醉卧沙场君莫笑。 古来征战几人回。 夜色沉沉。 明月高悬。 来自塞外的冷风裹挟着雪花席卷而来,打在人脸上如同小刀割肉,疼痛难当。 沽源县。 城墙上死寂一片,因为天冷,守城的兵丁全都躲进了城垛里,点燃了火,烧上了水,除却值守的人外,其余人尽皆入了梦乡。 忽然。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从城墙下传来,紧接着是窃窃私语,片刻后,声音消失,两条飞爪自下往上扣住了城砖,两名身手矫健的蒙元斥候嘴里叼着刀,手脚并用的顺着绳子爬上了城墙。 “嘘…” “小心些…” 一名斥候解开背上的包裹,里面放着数根麻绳,麻绳的顶端拴着飞爪,将绳子以飞爪固定在城垛上后,斥候将绳子甩了下去。 须臾间。 夜幕中窜出数道黑影,个个都是体态娇小、身形矫健之辈,他们爬上了城头,见没有惊醒明军,相互对视了一番,眼中满是得意,随后,借着城垛的阴影,蒙元斥候顺着楼梯下到了城门处。 绞盘转动。 吱嘎乱响。 “谁?” 值守的明军听到了声音后走出城垛,用手中的灯笼朝着城墙下照了过去。 只看了一眼,差点没把他吓得背过气去,只见城墙下,十数名蒙元人正朝着他龇牙冷笑,手中的强弓已然拉满,箭头全部锁定了他。 “咕噜。”明军士兵下意识的咽下口水,手里一松,提着的灯笼掉到了城下,急声喊道:“敌袭!敌袭!” 嗖嗖嗖。 破空声不绝于耳,值守的明军士兵瞬间被射成了筛子,他痛苦的惨叫一声,一跟头摔下了城墙。 外面的声响惊动了城垛里的百户官,他冲出来的那一刻恰巧看到麾下的士兵被射成了刺猬,登时心中一突突,大声喝道:“敌袭!敌袭!” 凄厉的喊声划破了寂静的夜,躲在城垛中睡觉的明军士兵仓促间拿着武器冲了出来,惊慌失措的看着黑漆漆的夜幕,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办是好。 瞥见城墙上挂着数条绳子,百户官的脸色登时就变了,指挥人砍掉麻绳的时候,城下传来一声声惊恐的叫声,随即就是重物落地,啪… “城门!” “速去城门!” 晚了。 还没等百户官等人冲下去,如雷般的马蹄声愈来愈近,显然,蒙元人已经突破了城门,自己被人家包了饺子。 此时。 明朝边军的战斗力还是有的,比京营强的不止一点半点。 百户官抽出腰刀大声喝道: “干!” “兄弟们,身后就是咱的妻儿老小、父老乡亲,不怕死的,跟老子冲!将狗鞑子赶回去!” “杀呀!” 伸头是死。 缩头还是死,且会连累自己的家人,这笔账大家都算得清,纷纷抽刀,嗷嗷叫着从城墙上冲了下去。 奋勇固然可嘉。 可他们面对的是蒙元的铁骑,步兵对骑兵,这场屠杀是毫无悬念的。 火把下。 百户官率领着麾下的士兵据城死守,一次又一次的顶住了敌人的骑兵的冲锋,渐渐地,地上躺满了尸体和伤兵,数明军损失最大!血水混杂着雪水汇成了一条小溪,随之渐渐凝固,阵阵难闻的腥臭味被风吹向了远方。 额哲冷眼望着这一切,轻声道:“放箭!” 阿尔卑斯大惊失色,忙说道:“王子,那里面还有不少咱们的人嘞。” 额哲似笑非笑的看着阿尔卑斯,一字一顿的说道:“现在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若是耽误了入城的进度,被尾随的明军追上来,别说战利品,你的狗头能否保住还在两说。本王的话从不说第二遍,这次为你破例重复一次,就这一次!放箭,你听到没有?” 感受到额哲那满是暴戾的目光,阿尔卑斯情不自禁的低下了头,在额头上摸了一把,随即大声喝道:“放箭!放箭!” 数百名蒙元骑兵立刻取下背后的强弓,粗壮的手指勾住弓弦用力拉扯,吱嘎乱响声中箭在弦上,只听得嗖嗖嗖…密集的箭雨倾斜而下,破空之声不绝于耳,须臾间人们的惨叫声从城门处传来,有蒙元人的叫骂,有汉儿的哀嚎,纷乱的城门处登时更加热闹了。 额哲不为所动,命令道:“放箭!继续放箭!” 嗖嗖嗖… 刷刷刷… chua…chua…chua… 稍倾。 嘈杂声渐渐消失,城门处,两方的伤兵躺在地上哀嚎不断,那名明军百户官被箭矢钉在了城门上,他的左手拎着一个鞑子的狗头,右手的长刀犹自舍不得松开,就那么怒目圆瞪的看向前方,眼中充满了悲愤和…不舍! 嘎吱吱。 嘎吱吱。 数名蒙元士兵快步上前,踩着同伴的尸体转动着控制城门的绞盘,很快,半掩着的城门尽开,额哲策马上前,有些受伤的蒙元士兵还没死,挣扎着爬过来请求救命。 额哲嫌弃的勒住了缰绳,笑吟吟的道:“阿尔卑斯,草原上的治疗条件…不好?” “是。”阿尔卑斯犹豫了一下,随即抽出弯刀朝着伤兵们走去… “儿郎们…” “接下来的时间属于你们…” “去!” “抢!” “粮食、金子、银子、娘子,凡是看上眼的都给本王搬回去…” “呀吼…” “救命…” “鞑子…鞑子来了…快起来…救人啊…” “爹…娘…不要…你们这群畜生…放开我…撕拉…” “女儿…我的女儿呀…老夫跟你们拼…啊…” “老头子…” “爹…” 恶魔再一次降临,这次额哲下令,凡是男的无论老幼全部杀光,凡是女的无论长相全部带走。 在草原上。 父子共用一女、叔侄共用一女、甚至全家共用一女的的事情屡见不鲜,女人…不过是蒙元人眼中的的生育机器罢了,谁玩不是玩? 额哲也找到了心仪的对象,此时正浑身赤裸的坐在一大户人家的花厅里,手中举着酒杯,欣赏着爱犬“大将军”宠幸这家的千金小姐,他的嘴角挂着冷笑,眼中闪烁着寒光,看上去与畜生近乎相当… 忽然。 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阿尔卑斯惊恐万分的跑了进来,喝道:“额哲王子,明军追上来了!” 第121章 围四门大战开始 百花发时我不发。 我若发时都吓杀。 要与西风战一场。 遍身穿就黄金甲。 上回书说到沽源县被鞑子趁着夜色掩护攻破,守城将士悉数战死,全城百姓在睡梦中遭到屠杀。 书接上回。 且说那额哲王子正欣赏着手下和爱犬揉捏我中州百姓,忽闻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原是心腹爱将阿尔卑斯步履匆匆走了进来。 “额哲王子…城外发现了明军踪迹,人数不详,现已与我后军开战!” “什么?”额哲仓促起身,眼中满是不可思议,问道:“可知是谁的部将?” 阿尔卑斯摇头,回答道:“夜幕太黑,我无法看清对方的旗帜,额哲王子,现在情况对我十分不利,为了防止被明军包围,撤!” “额…”额哲轻拂胡须,惊慌之色在眼底转瞬即逝,低声道:“让勇士们集结,一个时辰后于东门突围。” “是。” 阿尔卑斯拱手行礼后快步离开。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额哲轻叹一声:“完了…这次回去…真不知道怎么跟父汗解释…”。 额哲固然莽撞和自负,但却不傻,他清楚,城内狭小,七拐八弯的巷道限制了骑兵的机动性,唯有在野外,平原上才能发挥蒙元骑兵最大的威力。突围!必须突围!明军固然羸弱,但他们的火器很厉害,若是被围堵在了城中,待明军大部队杀到,纵然长生天亲自下来披甲作战,怕也难逃被打成筛子的下场。 稍倾。 收拾妥当。 看了眼地上满脸悲戚的大户小姐,额哲轻轻挥手,手下狞笑着冲向了她,手起刀落,香消玉殒,如此也算解脱。 策马出门。 斥候呼啸而过,尖锐的哨子声此起彼伏,蒙元骑兵多数衣衫不整的从各处跑出,仓皇上马,朝正街集结,人越来越多,于黑暗中静静等待,紧张的情绪在他们之间流传,马儿的嘶鸣不绝于耳。 额哲拉过阿尔卑斯,沉声问道:“集结了多少?” 阿尔卑斯的脸色很难看,回答道:“三分之一不到,仍旧有人在陆续归队。” 沉思片刻。 额哲命令道:“再等等,半个时辰后没有归队者…那就由他们自生自灭!” 城门外。 赵率教望着不远处的沽源县,晚了,终究还是晚了,城里已然火光冲天,想来城内的百姓定然遭到了非人般的对待,恨,无边的恨意在心中滋生,他紧握着拳头,点点殷红从指缝中渗出,滴滴答答落在地上,凝结出了一抹血红色的冰晶。 稍倾。 诸千户上前听令。 赵率教凌厉的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过,沉声道:“狗鞑子屠我百姓、辱我乡邻,本将军深深恨之,此战,不惜一切代价,务必全歼来犯之敌,诸君,可有信心?” “有!” 山海关。 依托长城。 抵御鞑虏。 洪武十四年。 朱元璋命大将徐达镇守北平,发燕山诸卫,屯兵一万五千人于此地,修永平、界岭等三十二关,以防备蒙元余孽。后经多年,山海关长城防御体系逐渐完善,历代皇帝皆以此为重,屡屡调精兵驻扎与此,后成立山海卫,下辖十个千户所。因此地干系颇大,朱由检调赵率教入关后,给钱、给粮、给人,大力扶持其重整山海卫,凭借着如此优待,赵率教推陈出新,花大价钱,数月时间打造出了一支堪称精兵的万余人队伍,此番上阵也算是一种磨练。 “众将听令。” “李卫国。” “末将在。” “你部斥候尽数前出,四边城门但有风吹草动即刻将消息回传,不得有半点失误。” “得令。” “赵新元、张成、刘安、王正和。” “末将在。” “你四人各陈兵两千于东、西、南、北四门,防止鞑子趁着夜色突围,各部斥候都跑起来,勤加联络,务必保证第一时间发现敌军,阻挡敌军,支援友军,不可放走任何一头蒙元畜生,可能做到?” “领命。” 眼见士气不错。 赵率教频频点头,沉声道:“诸君,这次鞑子入侵造成了多大损失不得而知,但无论是遵化亦或者玉田,乃至于眼前的沽源县,这群杂种欠下的累累血债必须血债血偿。” “此战。” “纵然战至最后一个人,也必须要牢牢守住各门,不可放走任何一个狗杂种!” “不接受投降!!!” “不接受投降!!!” “得令。” “行动!” 一声令下。 除却各部的斥候外,山海关卫兵分五路。 其中四路分别由赵新元、张成、刘安、王正和率领,快速机动到东西南北四门处,将城门牢牢封死。 最后一路由赵率教亲自率领,人数不到三千人,几乎全是稀缺的骑兵,这是一支机动力量,一支足以令敌人胆寒的预备队。 城内。 鞑子军队几乎完成了集结,四千多人的骑兵加上近万人的仆从军浩浩荡荡、一眼望不到边。 唏律律。 斥候策马朝中军奔来,到了近前大声报道:“报…额哲王子,明军近万人已对沽源城完成了合围,四门都已经被堵死,每处约有明军两三千余,骑兵几乎没有,多是步卒。” 额哲冷笑:“区区步卒,安能挡住苏尼特部勇士们的步伐?传令下去,集中全部兵力朝东北突围。” “得令。” 哗啦啦… 踏踏踏… 号子声中。 阿尔卑斯策马于军前大喝:“仆从军!仆从军全部上前,掩护骑兵撤退!” 仆从军。 称之为军。 实则不然。 他们的成分十分复杂,其中,有争夺草场失败部落的族人,有依附于苏尼特部的少数民族,里面最多的就是于征战中被掳走的百姓! 为了生存。 这些仆从军只能听从狗鞑子的命令,粮食充足的时候,他们协助蒙元人冲击军阵、运输粮草。粮食不充足的时候…他们就是军粮!尤以细皮嫩肉的汉人最受欢迎,被狗鞑子们冠上了“两脚羊”的绰号。 狗鞑子将仆从军分成百户、千户、万户,实行株连制度,跑一人株连百户,跑百户株连千户,跑千户株连万户,没有人敢逃跑,甚至于,他们反而帮着狗鞑子死死盯着周围的队友,生怕哪个没长眼的逃跑不成,反而害了自己。 嘎吱吱。 东城门洞开。 赵新元探头望去,只见一眼望不到边的仆从军被驱赶着从城门处走了出来,他们浑浑噩噩的朝前走,纵然身前的明军已经举起了弓箭和火铳也仿若没看见,一步步,慢慢走向了明军军阵。 第122章 两军前百姓遭难 “斥候!斥候!去各处传消息,鞑子于东城门突围,速去!请求支援!请求支援!” “全体注意,迎敌!迎敌!” 赵新元抽出佩刀斜指前方,命令道:“火铳队准备!强弩手次之。” 听到号令,三排背着火铳的士兵出列,每排一百人,前排站着的是神射手,每名神射手身后各有两名装填手,他们手中拿的是老式火绳枪,经过无数次的训练,三个人的配合早已形成了默契,装药、递上、举枪一气呵成,神枪手以半蹲的姿势持枪,屏息凝神,等待着主将发号施令。 在其后是一百五十名强弩手,分为三排,每排五十人,由一名射手和两名装填手组成,主要的作用是协助火铳手对敌人进行打击,弥补装填和击发之间的空隙,这种战法仅限于大战刚开始两军对冲之前,在之后…无论是火铳手还是弓弩手全都需要拎着刀上去和敌人拼命。 因为紧张,赵新元握刀的手已经出汗,他赶忙在身上擦了擦,目光灼灼的望着前方,眼中充满了坚毅。 大丈夫当顶天立地,手握长枪跃于马上,阵斩敌寇、献俘阙前,死则死尔,何惧有之? “快走…” “快点…” “在不走我现在就杀了你…哈哈哈…你也不想你的妻子…” 仆从军被驱赶着渐渐从城门里走出,蒙元骑兵们簇拥着额哲和阿尔卑斯,勒着马、缩着脖子,整个身体伏在马上,只露出半个脑袋警惕的望着四周,唯恐受到明军偷袭。 “点火…” “快点火…老子鸟(qiao)蒙眼,不点火啥也看不见…” “谁…谁踩到我的脚了…快…妈呀…疼死我了…” 古代食物匮乏,再加上穷,很多人因为缺少维生素a而患上了夜盲症,一到晚上就跟睁眼瞎一样,别说打仗,连对面站着的是敌是友都分辨不出来。 因此。 出得城来。 双方不约而同的点燃了火把,成百上千的火把将周遭映衬的仿若白昼,明军看到了鞑子,鞑子注意到了明军,四目相对,眼中自然全是难以抑制的仇恨! 赵新元抬起手,刚要下令进攻,但话到嘴边他却怎么也说不出来,喉咙耸动了一下,眼中似有火花呼之欲出。 “他妈的!” “这群狗娘养的畜生!” 赵新元的怒喝引来了斥候头目赵涛的注意,赵涛上前问道:“大人,何事如此恼火?” “你瞎啊,瞅瞅,你瞅瞅!”赵新元是赵涛的表哥,且都是赵率教同宗子弟,因此说话没那么多顾忌,他一把将赵涛抓到前面,指着远处的鞑子军阵怒喝道:“他妈的,这群该死的鞑子,竟然让老百姓顶在了前面,该死!真特么该死啊!这仗还怎么打?” 赵涛凝神望去,只见在仆从军前面跌跌撞撞的还有不少人,她们衣衫褴褛,形态癫狂,被蒙元人不知从哪弄来的绳子拴成一串,由仆从军押着朝明军阵营缓步而来。 “操!” “入他娘嘞!” “这群狗鞑子,竟然拿咱大明的百姓充当挡箭牌!!” “哥,这可咋整!” 眼见赵涛气的奔儿奔儿直蹦,赵新元的脸也阴沉了下来,叹了口气,道:“下令,往后撤!” “什么?”赵涛一瞪眼睛,喝道:“为什么?你别忘了大…将军给我们的任务!放走了蒙元人,这罪名你承担的起吗?” “操!”赵新元骂了一声,反问道:“那你说咋办?看清楚,前面那些都是咱大明的百姓!若是所料不错,其后面跟着的应该就是鞑子所谓的仆从军,我听将军说,鞑子最喜欢到边界抓汉儿为奴,战时充当运输队和军粮,闲时帮他们放牧,你瞅瞅,仔细瞅瞅!那都是咱大明的百姓,身上的流淌的和我们一样,俱是炎黄血脉,你让我如何能…如何能将刀枪对准自己人!我做不到!做不到!!!” 最后一句话,赵新元几乎是吼出来的。 赵涛同样是个急脾气,喝道:“你别傻了!估摸他们早就被当地官府列为失踪人口除却了籍贯!为了这些早已不存在了的“死人”,自毁前程值得吗?他们的命是命,难道遵化、玉田乃至于不远处沽源县百姓的命就不是命了吗?同样是血海深仇,何以厚此薄彼?干!管他什么人,敢挡在我军前者,死!!!” “滚!”赵新元一脚踹过去,把赵涛踹了个趔趄,刚要说话,只听得天上破空声不断,眨眼间,箭雨倾斜而下,数名躲闪不及的明军士兵直接被射成了刺猬,赵涛挥刀砸飞了几只射来的箭矢,怒喝道:“下命令!放铳!放铳啊!” 赵新元的眼睛都红了,气喘如牛,半晌恶狠狠的道:“撤退!全军后撤!莫要伤了前排的大明百姓!” “你…” “我是主将!听我的!违令者军法从事!” “操…” “操也是我先!” “后撤!后撤!后撤三百米,莫要放箭,以免伤了前排的百姓们…” “咻咻咻…” “啊…” 明军投鼠忌器,但鞑子却丝毫不留情,本身他们就善于骑射,所用的硬弓最起码要二十石的力,寻常人射一发已是强弩之末,蒙元人恐怖如斯,片刻间射七发犹不在话下。 转眼间。 不少明军被箭矢穿透了胸膛,拇指粗的窟窿不停的往外留着鲜血,看上去极为吓人,就这么一会的功夫就造成了数十人伤亡。可令蒙元人奇怪的是,这伙明军不抵抗,也不逃跑,只是不停后退,后退,在后退,仿佛在忌惮什么。 被簇拥在中军的额哲登高望远,见此情景不由开怀大笑:“哈哈哈!汉人太虚伪了,区区一群贱民,值得他们如此吗?” 阿尔卑斯陷入沉思,片刻后说了句:“他们自称礼仪之邦,想来定是和此有关!” “呵…”额哲冷笑:“如此正合我意,他们爱惜这群贱民,本王可不在乎!命仆从军押着咱们在城中的战利品拱卫在四周,谁敢逃跑…杀!!!” 阿尔卑斯领命而去。 哗啦… 哗啦… 顶在前面的沽源县妇孺被驱赶着一直前进,忽然,有人蹲下了身子,似乎想起了什么,望着地上一具被射成了刺猬的明军尸体放声大哭了起来。 “起来!” “你给我起来!” “再不起来老子砍死你!” 人总是有好有坏! 只见一个穿着皮甲的汉人从后面踹了妇人一脚,大声骂道:“哭特么什么?要是害的老子被主人惩罚,老子弄死你!” “你…”看着和自己一样,黑头发,黑眼睛,黄皮肤的男人,妇人猛然转身,颤抖着声音问道:“你协助鞑子残害自己的同胞,此等助纣为虐之举,就不怕将来遭到报应吗?” “哈哈哈!什么特么的报应!”那汉奸放声大笑,说道:“老子在大明的时候,整日被庄上的地主欺负,主人的到来改变了我的命运,你知道吗…现在那户人家被主人赐给了老子,老子现在也是有奴隶的人了…嘿…你别说…大户人家的小姐就是嫩超…她娘也很有韵味…我见你也不错,跟我…啊…” 话未说完。 那妇人猛然朝汉奸冲了过去,双目赤红的喝道:“狗贼!老娘跟你拼了!” 可惜。 妇人被绳子捆着行动极为不便,她没冲几步就被绊倒了,随即被那汉人一刀砍在了脖子上,锈迹斑斑、满是缺口的大砍刀直接砍了进去,鲜血迸射,妇人惨叫一声,滚烫的鲜血溅了周围人一脸,妇人仍然未死,她惨笑着盯着那汉奸,恶狠狠的道:“我诅咒你,诅咒你不入轮回,永堕饿鬼道,受尽十八层地狱之苦!” 说话间。 妇人使劲全身的力气翻了过来,眼睛看着周围的俘虏,惨笑道:“可怜我的娃,正是二八年华,却被这群畜生轮流糟蹋致死,今日…咳咳…父老乡亲…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咳咳…不如拼…” 话没说完。 她脑袋一偏,死了,临死前她仍旧死死瞪视着那个汉奸,嘴角竟然还挂着一抹…冷笑… 前排的妇女和仆从军中的汉儿听到这些话身体一哆嗦,行尸走肉般的躯干陡然止步,不知名的神采在眼中流转… 第123章 既知耻临阵倒戈 当压迫达到人所能承受之上限时,就会触底反弹,往往这种变化是最致命的。 长期被鞑子凌辱,亲眼目睹同袍被人虐杀乃至于变成盘中餐,多数被奴役的汉人心早就死了,可毕竟,这只是多数,其中少数人仍然心存幻想,他们做梦都在想,自己有一天能逃出生天,重回大明的怀抱。 可惜。 这种想法是徒劳和不切实际的,若非张子明穿越到这个世界,从根本上一点点在改变现状,那么等待汉儿的…只会是那长达数百年的欺凌和悲惨。 人总是盲从的。 当第一个妇女惨笑转身,毫不犹豫冲向那名汉奸,继而被砍死当场的时候,越来越多的人意识到,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汉儿当死得其所,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人活这一辈子不容易,此时为何不拼一把?死则死尔,恰好眼下身在大明的土地上,恰好对面有一支明朝的军队,恰好…他们没有干掉自己杀良冒功,百姓们总是淳朴的,看到狗鞑子以自己为挡箭牌,不断射杀着汉儿子弟兵,他们的眼角湿润了,仿佛想到了自己被鞑子残害的儿子、女儿、丈夫、长辈,一张张熟悉的脸在脑海中划过,仆从军前陡然发出一声厉喝:“死!反正老娘的家人都被狗鞑子杀完了,与其活着日夜不停的被狗鞑子糟蹋,还不如一死了之!生有何欢,死又何惧?哈哈哈!来!老娘跟你们拼了。” 说罢。 又一个妇人眼神坚定、状若癫狂的冲向了那名汉奸,然后…被砍死在了当场。 眼见周围的仆从军呼吸开始加重,双眼赤红的盯着自己,汉奸有些慌了,情不自禁的后退了几步,躲在一名蒙元人身后,探着脑袋骂道:“主人,这群杂碎要造反了,他们想杀您最谦卑的仆人,杀!请求主人杀了他们,为您的狗儿讨一个公道!” “噗嗤!”那名蒙元人嗤笑一声,他对汉奸的表现很满意,这是一个好奴隶,知道帮主人收敛钱财、女人,甚至于每顿饭都刻意少吃些,这样的奴隶不好找,谁能不喜欢?自己的奴隶被欺负了,做主人的自然要讨个说法。 于是… 那名蒙元人做了一个大错特错的决定,他挥手,后面立刻冲上来十几个膀大腰圆的异族士兵,蒙元人狞笑着喝道:“杀!敢不继续前进者,杀无赦!” “走!” “快走!” “再不走杀了你!” “呵…” 一个瘦弱枯槁的独臂汉子转身,骤然大声喊道:“诸位乡亲父老,俺没读过书,不懂什么大道理,但是,狗鞑子杀我至亲、辱我妻女,此仇不共戴天,可咱们老百姓有什么办法?呵!俺以为,俺以为大明已经放弃了我们,可你们看!不远处!不远处正有一支大明的军队拦住了鞑子的去路,狗鞑子以俺们为人质,使得那些娃投鼠忌器不敢妄动,此,乃俺之罪也!诸君,杀身成仁就在今朝,莫要被狗鞑子利用,是爷们的跟我冲啊!” 转身。 狞笑。 积压了数年的怨气骤然爆发,中年人操着手里的扁担朝蒙元人冲了过去,随即被乱刀分尸,躺在血泊中,他的眼睛里满是渴望,他…想回大明,想再回家看看… 血是红色的,溅了众人一身,他们擦了擦脸,强压在心中的恨意陡然迸发,万丈怒火从眼中喷薄而出,一个转身…两个转身…十个转身…随后…他们义无反顾的拿着各类“武器”冲向了蒙元人阵营。 “小宝…别怕…娘这就来…” “爹、娘…我来了…” “小玉…黄泉路上不好走…等我…千万等我…为夫这就来…” 越来越多被俘虏的汉人阵前倒戈,他们嘴里喊着各式各样的口号冲向了鞑子,鞑子慌了,肆意砍杀,无数人倒在了血泊中,可没用,往日那些任由他们欺负的羔羊摇身一变成为了吞噬主人的恶狼,反抗的人越来越多,他们仿佛吃了兴奋剂,手拉着手,肩并着肩,面色坚毅的冲向了背后的敌人。 “杀!” “杀死这群贱民!” 眼见奴隶倒戈,惶惶之势即将席卷中军,额哲慌了,怒喝道:“阿尔卑斯,莫要管这些该死的东西,冲出去,全速冲出去!” “是!”阿尔卑斯沉声应答,挥舞着弯刀喝道:“苏尼特部的勇士们,展现你们英勇的时候到了,长生天保佑,冲呀!让额哲王子看看,什么叫草原上真正的巴图鲁。” “冲!” “冲出去官升三级,银子、女人、牛羊都是你们的,为了额哲王子!冲呀!” 哗啦。 啊… 马儿的步伐开始加快,蒙元骑兵仿若一支利箭,直接撞开了本属于自己的仆从军,无数仆从军被撞倒,还没来得及起身马蹄已到了眼前,轰隆声中,一个个鲜活的生命被活活踩死,殷红的鲜血落地渐渐凝固,形成了一条血红色的道路。 赵新元见此心中大喜,立刻重整部队,喝道:“迎敌!迎敌!火铳手,预备…放!” 马蹄声隆隆作响,震得人心神荡漾,火铳手们很快就调整了心态,屏息凝神、单膝跪地,粗糙的手指在扳机上用力一勾。 轰隆。 一阵黑烟后。 数百颗弹丸裹挟着凌厉的劲风从枪口喷出,蒙元人不会炼铁,且为了行动方便,其多数骑兵穿着的都是皮甲,皮甲又怎能挡得住子弹呢? 噗噗噗。 冲在前排的骑兵接连中弹,有些人被打穿了脑袋当场身死,有些人被射中了非重要部位,出于疼痛跌落马下,随即被身后的同伴活活踩死。 近了。 更近了。 稍倾。 弓弩手做好准备,百支弩箭急速射出,嘣嘣之声不绝于耳,箭雨倾斜而下,瞬间穿透了不少蒙元骑兵和战马,趁着这个空挡,装填手赶上递上新的火铳,神射手接过来击发,隆隆声中,少量蒙元骑兵被当场射死,受伤的战马吃痛之下人立而起,随后和紧跟上来的骑兵撞到了一处,自是人仰马翻、伤亡惨重。 硬生生从一堆肉糜中冲出,阿尔卑斯率领着部下、挥舞着弯刀狞笑着朝明军军阵冲了过来。 赵新元见状急忙下令:“长枪顶上!顶上!” 第124章 元军大败额哲逃 此处所说的长枪学名为镗,其主体由硬木打造,长约三米八,形似三股叉,乃克制骑兵的利器之一。 转瞬间。 鞑子骑兵杀到。 明军队伍中近百名手持长镗、身强力壮的士卒迎了上去。 噗嗤。 巨大的冲击力使镗毫不费力的扎进了骑士的胸膛,数人跌撞在了一处,跟穿糖葫芦一样串在了一起,明军抽身不及直接被裹进了马队中,眨眼间就被踩成了肉饼。 “守住!守住!” 赵新元挥舞着长刀冲向了阿尔卑斯,此人真乃猛将也,手中长刀接连劈出,砍得阿尔卑斯连连败退,虚晃一枪后转身就跑。 在野外。 骑兵对步兵胜负几乎没有悬念,若非苏尼特部不想恋战,只怕方才那一下就够赵新元部喝一壶的。 “阿尔卑斯!救我!救我!” 原是额哲同侍卫被一群汉儿俘虏围住了,他们悍不畏死的冲上去,七手八脚将马上的骑士拽下来,有人掰胳膊,有人踹裤裆,还有人失去了手臂,干脆跪在地上拿牙齿咬向鞑子的喉咙。 “他么的!滚开啊!”额哲一刀劈死两名扑向他的汉人俘虏,怒喝道:“滚开!再不滚开杀死你们!” 俘虏们已经红眼了,仿若听不见额哲的威胁,有人捡起了地上的武器和护卫们拼杀,没有武器的干脆伸手去抓,额哲挥刀砍下,缰绳处顿时挂了三四条血淋淋的手臂,被砍下手臂的俘虏仿佛不知道疼痛,挣扎着起身,挥舞着仅剩的手臂抓向马儿的眼睛,马儿吃痛,受到了惊吓后人立而起,直接将额哲摔下了马来。 远处的阿尔卑斯见状大惊失色,慌忙策马来援,额哲的护卫亦慌忙冲了上来,挥刀砍死数名俘虏后将额哲扶上了马。 额哲被吓坏了,眼中满是惊惧之色,他喘了几口粗气,拳头在马头上重重锤了两下,马儿嘶鸣一声撩着橛子朝东北方向跑去。 “保护王子!突围!突围!” 阿尔卑斯知道,眼下必须要撤退了,否则待会明军完成了合围后,再想跑就晚了。 赵新元见状气的直跺脚,可奈何他麾下全是步兵,无法及时完成拦截,只能先指挥着手下连翻放箭,之后撒丫子追了上去。 数里外。 一支人数近万的骑兵正在全速赶路,为首之人正是察哈尔部的巴图鲁,马哈尔。 马哈尔将战利品带回了草原,并将额哲一路的事迹告诉了林丹巴图尔,林丹汗虽然愤怒,却舍不得将儿子丢在大明不管,于是派出马哈尔率领察哈尔部的精锐骑兵前出接应。 转过一个弯儿。 数名浑身是血的蒙古斥候与察哈尔部迎头相遇,见到马哈尔他们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喜色,到了近前大声喊道:“大人!大人!王子遇险!速救!速救!” 虽然不喜欢额哲,但作为老汗最忠心的仆人,马哈尔没有别的选择,他策马过去,沉声问道:“在何处?” “前方十余里处,额哲王子与明军正面交锋,阵前仆从军忽然反叛,眼下额哲王子危在旦夕,还请马哈尔大人速去救援!苏尼特部感激不尽!” 马哈尔面色阴沉的厉害,点了点头,大声喝道:“察哈尔部的勇士们,苏尼特部的人遇了难,眼下正是展现你们勇武的时候!冲!全速奔袭沽源!救出额哲王子者!赏金万两!” “呕吼…” “冲呀…” “黄金必是我的…哈哈…” 仔细辨别了方向,在苏尼特部斥候的率领下,隆隆铁骑如同一支黑色的乌云直奔沽源县。 沽源城外。 额哲已经冲出了赵新元部的包围,一路策马朝东北方向逃窜,此时,他身后的骑兵仅剩余千余人,一部分慌乱中掉下马被踩死,一部分被明军干掉,还有相当多的骑兵因为夜盲症不见物,不知跑到了哪里。 爬上一处山坡,望着身后紧追不舍的明军步卒,额哲朝地上啐了一口,喝道:“他么的,这群明军为何如此阴魂不散!走!快走!” 话音未落。 一长溜的火把自山坡一侧包了上来,人数近两千余,就听张成大声喝道:“狗王!哪里跑!” 额哲大惊。 但见山坡一侧黑压压的明军士兵朝自己的方向追了过来,慌忙调转马头,惊慌喊道:“快跑!快跑!” 张成部亦多为步兵,两条腿跑不过四条腿,他只能率领亲卫挥舞着长刀死死咬住蒙元骑兵的尾巴,鞑子们不敢停歇,亦不敢反抗,只知道没了命的跑,时不时在马屁股上割上两道,马儿吃痛,来去如风,跑的那叫一个快。 眼看着敌军渐渐消失,张成冷笑着说道:“追!死死咬住,他们跑不了。” 夜色中。 明军跑的呼哧带喘,却依然迈开步子朝前赶去,一长串的火把照的周围亮如白昼,死冷寒天的,士兵们硬生生跑出了一身的汗。 跑啊! 跑啊! 又至一处山坡处,山坡上树影重重,被风一吹如同索命的恶鬼,正伸出手等待着额哲的到来。 额哲见状难免心里一阵发慌,喘息了片刻,他一脸懵逼的看着阿尔卑斯,问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阿尔卑斯摇头,沉声道:“咱们这一路逃…战略转移,我早已失去了辨别方向的能力,王子,继续跑!那伙明军说不定正在追赶呢。” 额哲冷笑:“追?靠什么?两条腿怎能跑过我苏尼特…卧槽!长生天!快跑!” 话音未落。 额哲已经蹿了出去。 阿尔卑斯回头,就见不远处的树林中窜出大量的明军骑兵,他们已经发现了自己,正举着火把俯冲了下来。 我特么! 真阴魂不散啊! 借着月色。 隐约能看到额哲惊慌失措奔逃而去的影子,赵率教策马狂奔,嘴里呼喊道:“冲!抓住狗王,本将军亲自到陛下那为你们请功。” “冲呀…” “儿郎们…随我一起…杀虏哇…杀虏哇…” “跑!” “跑!快跑啊!” 听着滚滚而来的马蹄声,额哲吓得头都不敢回,慌不择路朝远处逃窜。 那个方向。 千百支火把正在快速逼近,明军的援军到了。 第125章 举止诡异马哈尔 “快跑!” “快跑啊!” 阿尔卑斯挥舞着弯刀护在额哲身边,一次又一次为其挡下明军射来的箭矢,残存的蒙元骑兵如同丧家之犬般四下溃逃。 前方。 刘安、王正和、张成的队伍从三面围了上来,只听得声声命令不断传下,一路追赶的明军士兵分兵种列阵。 “火铳队…” “一轮齐射…” 惨白的月光下。 一把把火铳对准了蒙元骑兵,随着扣动扳机,愤怒的火舌顶着弹丸铺天盖地砸了下去。 “啊…” “迂回…迂回…” “保护王子…保护额哲王子…侍卫呢…” “放箭!放箭!射死这群狗娘养的臭鞑子!” 嗖嗖嗖。 明军的弓弩手弯弓搭箭,离弦之声不绝于耳,箭矢射向天空划出一道完美的弧度,随即化为密集的箭雨,裹挟着无匹的势头射向了蒙元骑兵阵营,奔跑在前面的骑兵躲闪不及,连人带马被箭矢贯穿后跌落马下,紧接着被后面的骑兵活活踩死。 刹那间。 蒙元骑兵就出现了巨大伤亡,前冲突围的阵型开始慌乱了起来。 额哲都快吓尿了,凭借着高超的骑术伏在马上驰骋狂奔,连头都不敢回。 阿尔卑斯则带着麾下为数不多的骑兵护卫在其左右,眼见前方明军已经围了上来,阿尔卑斯猛然拽住额哲胯下战马的缰绳,马儿吃痛人立而起,看着满脸焦急的额哲,阿尔卑斯惨笑一声:“额哲王子,我来掩护,您…最忠心的奴仆向您告别!” “你…” 虽然所作所为与畜生无异,但额哲终归是个人,是人就会有感情,苏尼特部是额哲的母族,作为苏尼特部最勇猛的巴图鲁,阿尔卑斯在额哲小的时候就在身边伺候,转眼间二十余年过去了,两人的感情亦仆亦友,早已到了难舍难分的地步。 对于额哲来说,战败不可怕,死伤无数草原上的勇士也不可怕,但听到阿尔卑斯愿意献出生命给自己争取逃跑时间的时候,额哲怕了,打小他就没离开过阿尔卑斯的庇护,也正因有阿尔卑斯在,苏尼特部始终都是额哲最忠实的后援团,也正因为有苏尼特部的掣肘,林丹巴图尔想要废立额哲的想法始终无法实现。 若是… 额哲不敢想象,没有了阿尔卑斯的保护和苏尼特部的支持,他的未来将会何去何从! 恐惧。 无边的恐惧袭扰心头,额哲抹了把眼角的泪花,怒吼道:“不!阿尔卑斯叔叔,你必须跟本王走!本王要你活着!要你活着!” 阿尔卑斯笑了,叔叔这个词已经很多年没从额哲的嘴里说出来过了,他轻轻拢了拢额哲团在一起的头发,安慰道:“你母亲去世的时候我答应过她,一定会好好照顾你,小额哲,看着你茁壮成长的样子,我很欣慰!你要好好活下去,为了我,为了你的母亲,为了伟大的黄金家族,一定要好好活下去!走!孩子!” 说罢。 阿尔卑斯抽出匕首在额哲胯下的马屁股上使劲戳了两刀,马儿吃痛,嘶鸣着放开四蹄狂奔。 “保护好额哲王子…纵然你们全部死光…也要保护好他…” “苏尼特部的勇士们…阿尔卑斯求你们了…” “叔叔…阿尔卑斯叔叔…” “你们放开我!去救阿尔卑斯叔叔!叔叔…” 眼看着亲卫们簇拥着额哲离开,阿尔卑斯抹了把脸上的鲜血,笑着对麾下骑兵说道:“勇士们,让我们最后一次并肩作战!” “为了额哲王子的安全,为了苏尼特部的荣誉,为了黄金家族的荣耀!” “冲啊!” “勇士们…随我冲锋…” 为了让额哲脱险,阿尔卑斯率队直接冲向了明军骑兵,妄图以此拖住明军追击的步伐。 赵率教冷笑,大手一挥,身后的人如潮水般冲了出去,挥舞着长刀嗷嗷直叫。 “杀呀…” “狗鞑子还敢回来…额锤死你…” “曰嫩娘个匹…龟孙…拿命来…” “啊…” 远处的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清冷的月亮躲进了云层,在漫山火把的照耀下两军骑兵撞到了一起。 阿尔卑斯如同地狱来的魔神,完全以搏命的姿态在战斗,一个个明军骑兵被其连人带马劈成了两半,鲜血溅了阿尔卑斯一脸,他舔了舔嘴唇,呼喝着策马朝正奋力屠杀蒙元骑兵的赵率教冲了过去。 “将军小心…” “啊…” 眼见阿尔卑斯来者不善,数名亲卫策马迎了上去,眨眼间被其砍翻了数人,赵率教回身,手中的长刀挽了个刀花,策马迎向了阿尔卑斯,嘴里喝道:“臭鞑子,看本将军取你狗命!” 说话间。 两人战到了一处。 阿尔卑斯手里的弯刀横着朝赵率教的脖子削去,赵率教不躲不闪,手中的长刀向上一挑格开弯刀,巨大的力道直接将弯刀砸飞了出去,阿尔卑斯大惊,他没想到明国将军如此勇猛,自己在其手下竟挡不下一招,完了,彻底的完了,最后时刻,阿尔卑斯眯缝着眼睛,借着微弱的光亮抬手打出一道散发着幽绿气息的寒芒,寒芒势若闪电朝着赵率教的脖子射去,此时已躲闪不及,眼见赵率教就要被那暗器所伤。 电光火石间。 旁边一直在提防着阿尔卑斯的亲卫飞身扑了上来,用身体替赵率教倒下了这致命的一击,暗器射中了亲卫的胸膛,点点殷红逐渐变成了紫黑色,这暗器竟然有毒。 眼见亲卫为了救自己惨死当场,赵率教大怒,手中长刀横扫,咔嚓,刷拉拉,阿尔卑斯的人头抛向了空中,无主的腔子仍然立在马上,鲜血如喷泉一般喷薄而出,溅了赵率教一身。 “呸!” 赵率教用袖子擦了擦脸,继而大声喝道:“儿郎们,鞑子主将已被我斩杀!杀呀!杀虏哇!” “我投降…投降…别杀我…” “快跑…万夫长被明人杀了…” “为大人报仇…报…啊…” 渐渐地。 喊杀声停了。 天也亮了。 偌大的战场仿若人间炼狱一般,地上的尸体堆积如山,鲜血汇集成了一道小溪,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早起的乌鸦惊喜的看着这一幕,一会飞到这,一会飞到那,兴奋的发出阵阵哀鸣,如同丧钟一般锤击着人们的心灵。 数里外。 兴许是担心被明军偷袭,马哈尔部行军的速度并不快,他有些疲倦的打了个哈欠,问道:“斥候可有消息传来?” 有人回报:“大人,斥候回报,前方约数里处就是战场边缘,但没有听到喊杀声。” “哦?”马哈尔眼中闪过一抹异样的神情,笑着道:“既然如此,那就在往前看看。” “大人!”一名苏尼特部的斥候语气不善的问道:“眼下额哲王子生死不知,大人为何不下令全速前进?可是在拖延时间吗?” 马哈尔冷笑,质问道:“你算什么东西?我需要你来教育我吗?滚下去!” “你…” 那名斥候还想说什么,却被同伴拽住了,毕竟,自家王子的小命还要人家察哈尔部来救呢。 这时。 一队丢盔弃甲的蒙元士兵如丧家之犬般跑了过来,他们的身上满是血污,污渍斑驳的面孔上透着难以掩饰的慌张,血红的眼睛里满是战败后的惶恐和惊惧。 苏尼特部的斥候明显认识他们,策马上前,质问道:“你们怎么独自回来了?王子呢?” 有人回答:“王子…王子被明军俘虏了…明军人很多…铺天盖地…我们…” “废物!”斥候猛然抽刀将其砍死,策马来到马哈尔面前,大声道:“马哈尔,如今额哲王子有难,你部当即刻前出奔袭明军,救出额哲王子,否则…” 马哈尔冷笑,反问道:“否则如何?” “若是额哲王子遇险,你几条狗命够陪葬的?” “哈…” “唰…” 第126章 额哲被俘异变生 刀光一闪。 苏尼特部斥候的脑袋抛向了空中,咕噜噜滚出去好远,他的眼睛大睁着,仿佛在思考为何马哈尔会忽然发难。 “你干什么?” “为何杀我们苏尼特部的人?” 看着满脸怒色的苏尼特部人,马哈尔狞笑着道:“你们的主子都被明人俘获了,有何脸面回到草原?伟大的长生天下容不得孬种存在,来人,全部绞杀!” “是!” 仅是一个冲锋,苏尼特部硕果仅存的骑兵就被全部绞杀。 看着满地的尸体。 马哈尔神色轻松的笑了笑,意味深长的道:“额哲王子孤军深入被十数万明军包围,为了保存察哈尔部的精锐,故我部没有擅出救援,对吗?” 数名千夫长愣了一下,随后脸上露出明了的神情,笑着附和道:“对对对,我部与明军鏖战良久,因其势大无法救出王子,这才选择退回草原。” “哈哈哈!” “就这么说!” “察哈尔部的勇士们,走喽,回草原,是时候享受享受啦。” 恍惚间。 马哈尔喃喃的声音传向了远方。 “阿不鼐殿下…你的机会来了…” 沽源城。 明军正在打扫战场。 蒙元骑兵的仆从军虽然有死伤,但多数都幸存了下来,于城墙下黑压压的跪了一排,由明军看押了起来。 赵率教策马上前,看着衣衫褴褛的仆从军们,皱着眉头说道:“去辨别一下,凡是我大明子民全部好生安排,异族…先关起来,等待陛下发落。” “遵命。” 须臾。 赵新元、张成、王正和策马赶来,他们眼睛红通通的,仿佛刚哭过。 “怎么了?” “将军…” “有兄弟见到…刘安和鞑子的一个千夫长…同归于尽了…” 赵率教陷入了沉默,眼睛也红了,良久叹了口气,问道:“尸骨呢?” 稍倾。 数名双眼赤红的士兵抬着一大坨肉走上前来,几人见状不由得悲从心起,从马上跳下来,跪在了那坨碎肉面前。 “刘安兄弟…力竭…抱着鞑子跳下了马…被踩成了肉糜…已经分不开了…” 赵率教抹了把眼睛,沉声道:“分开!刘安兄弟定然不想与这臭鞑子葬于一处,小心些,尽量…尽量完整些…” “是…” 张成和王正和哭哭啼啼的走了。 赵新元上前,愤愤说道:“将军,只找到了数杆蒙元狗王的大矗,额哲那厮…跑了!” “唉!”赵率教叹了口气,问道:“咱们的伤亡如何?” “被蒙元鞑子连翻冲击,步兵损失最大,约莫一千余,骑兵损失少些,不足二百。” “嗯!” “这个结果已经很好了…深夜阻击战不好打,你下去好顿好。” “命人进城看看,要是有幸存的百姓就帮着收拾收拾,找些肉和酒,犒劳犒劳大家。” “得令…” 赵新元刚走出去,就见远处奔来一队骑兵,他凝眉远望,见那队骑兵擎着日月大旗,就知是自己人。 “将军…” “大哥…” “哈哈哈…” “蒙元狗王被我抓住了…快出来…我抓住蒙元狗王了…” “什么?” 赵新元使劲扣了扣耳朵,仿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喝道:“你在鬼叫什么?” “怎么了?”赵率教阴沉着脸策马过来,问道:“发生了何事?” 赵新元很激动,指着远处奔来的骑兵,结结巴巴的道:“他们说…他们说抓到了蒙元狗王!” “嗯?” 片刻后。 百余骑兵呼啸而至。 赵涛满脸兴奋的从马上跃下,快步上前,抱拳禀告:“将军,小的抓到了蒙元狗王!” “真的假的?” “你看!” 说罢。 赵涛一挥手。 数名明军斥候不知从哪弄了根大粗杠子,杠子上拴着一个人,他们跟抬猪一样将那人抬到了赵率教跟前,只见那人蓬头垢面、满脸血污,嘴里堵着个臭袜子,正是在阿尔卑斯拼死掩护下逃跑了的额哲。 赵率教蹲下身,他并不认识额哲,于是皱眉对赵新元吩咐道:“去,找个活的来辨认一番。” “得令。” 赵新元策马奔出,明军正在清理战场,见到活着的明军就赶忙抬下去救治,鞑子嘛…补刀,砍下脑袋留着换军功。 “停手…快停手…” “咔嚓!” 军士手里抓着鞑子的脑袋,满脸懵逼的看着着急忙慌的千户大人,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那个谁…你特么停手!别砍了,留一个!” 眼瞅着手下挥刀又要砍下去,赵新元怒了,直接策马过去一脚将那士兵踹倒在地,喝道:“他娘的,军功都是你的,跑不了!留一个活口,咱有大用!” 士兵挠了挠头,脸上的小心思不言而喻,讪笑着道:“将军喜欢拿去便是。” “哼!”赵率教冷哼一声,抓起被砍掉了手臂的鞑子策马狂奔。 噗通。 将独臂鞑子仍在地上,赵新元冷声问道:“这人你认识吗?” 独臂鞑子疼的直咧嘴,见到额哲差点惊掉了下巴,下意识的道:“额哲王子,您不是跑了吗?” 额哲本想在装一下,结果被这个愚蠢的手下暴露了身份,他怒视着独臂鞑子,支支吾吾的说着什么。 赵率教抚掌轻笑,在赵涛的肩膀上使劲捣了两拳:“哈哈哈,你小子傻人有傻福,说说,怎么抓到这狗东西的?” “嘿嘿!”赵涛挠了挠头,憨笑着道:“我也不知道他是谁,只是那群狗鞑子死命护着他跑,一看就知道这家伙的官不小,就带着我手下的斥候追出去了。这群家伙跑的跟兔子一样,要不是一小将相助,说不定让这逼跑了嘞。” “谁?” “不认识,他说是大同卫的,我们着急先跑回来了,估摸着他们稍后就到。” “好!”赵率教笑着说道:“不管如何你都立了大功,将这狗王压下去好生看管,待我去信京城,询问陛下如何处理。” “是!” 说罢。 两名士兵抬着额哲,朝沽源县城里走去。 忽然。 风云变幻。 一支万余人的队伍翻过了山坡,朝着沽源城快速行进,却不知又是谁赶到了。 第127章 恬不知耻侯世禄 “防御。” “全体集合!” “列阵!列阵!” 赵率教急声吩咐,下面人闻声而动,打扫战场的士兵们迅速集结,迈着沉重的步伐结成了军阵,火铳手在前,弓弩手居中,步兵拱卫左右,骑兵坐镇中军,所有人的脸上露出凝重的神情,他们经过昼夜鏖战,实在…太累了! 军阵刚成。 那边大军已经到了近前,军旗招展、人山人海,初升的太阳照的甲明盔亮,锋利的刀刃闪烁着寒芒,侯世璐翻身下马,朝着赵率教快步走来,朗声笑道:“哈哈哈!赵将军,久违,久违了!” 见来人是张家口总兵侯世璐,赵率教松了口气,拱手笑着道:“是有日子没见了,侯将军近来可好?” 侯世璐回头看了眼惨烈的战场,似笑非笑的道:“不好过呦…鞑子叩边,我部接到消息后立刻按照预案开始行动,期间数次和鞑子鏖战,死伤不小嘞。” “呵!”看着浑身干净、盔亮甲明的侯世璐,赵率教冷笑道:“真的?我部尾随这伙鞑子追击至此,一番苦战方才拿下最后的胜利,候将军如此说,莫非大明境内还有一伙鞑子不成?” “额…” 侯世璐被怼的哑口无言,他何曾与鞑子交战过?连日赶路连个毛都没捞到,唯一的收获就是帮鞑子打扫“战利品”。 鞑子血洗了不少村子,有些财物、牲畜无法带走丢的哪哪都是,侯世璐跟在后面捡落吃的盆满钵满,士兵们逮啥吃啥,牛、羊、鸡、鸭等吃了无数,大肚便便的张家口士兵与赵率教麾下昼夜鏖战的将士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个…赵将军此话何意?”侯世璐面子上过不去,阴沉着脸说道:“我部一路追赶鞑子至此,死伤士兵无计,却让你部捡了个大便宜,这事儿…你得给本镇一个说法?” 赵率教冷笑:“都是千年的狐狸,你直说,想怎么样?” 侯世璐搓了搓手,恬不知耻的说道:“这个嘛…看得出来,你们这次打的也很辛苦,本镇并非不知足的人,不多要,一半,本镇只要一半,交付完本镇立刻就走。” 赵率教还未说话,他旁边的赵新元怒喝道:“入你娘五谷玲珑屁,你算个什么东西?我部拼死拼活赢得了胜利,你们上来就想要功劳?脸呢?脸呢?” “嗯?” 被一个小小千户指着鼻子骂,侯世璐的脸立刻阴沉了下来,狞笑一声,看着赵新元,质问道:“你刚才骂谁?” “老子骂…” 赵率教伸手将赵新元护在了身后,似笑非笑的看着侯世璐,问道:“鞑子四处屠杀大明百姓的时候你在哪里?本镇麾下将士与鞑子血战的时候你又在哪里?现在仗打赢了你跑上来抢功,实不相瞒,我山海关的健儿们非但全歼来犯的鞑子,还擒获了鞑王,孛儿只斤氏额哲,这功劳够大?可惜,那是本镇及麾下将士们浴血奋战得来的功劳,你?呵,一根毛都得不到!” 侯世璐是张家口总兵,赵率教是山海关总兵,两人虽然同为总兵,但在地理位置和重要性上,赵率教显然更胜一筹,自然不惧侯世璐。 见赵率教不懂事,一挥手,身后隶属张家口麾下的士兵立刻抽刀上前,侯世璐狞笑着问道:“再问你一句,给亦或者不给!” “不给!”不待赵率教说话,张成、王正和、赵涛策马奔来,腾龙、腾虎两卫的士兵全都围了上来,刀枪出鞘、弓弩上弦,一场抢功的内战即将爆发。 忽然。 一阵震耳欲聋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踏得大地都在微微颤抖,举目望去,但见官道尽头出现了一队人马,鲜艳的旌旗在苍穹下迎风招展,明亮的铠甲闪烁着夺目的光泽,参差不齐的刀枪泛着冷冽的寒芒直插天空,以势不可挡的劲头裹挟着北风呼啸而来,扬起的雪花漫天飞舞,犹如天兵降临,眨眼间到了近前。 但见马上坐着一小将军,穿着白袍银铠,明朗的眉眼里精光闪烁,见到两边剑拔弩张的场面,不由调笑道:“哈哈!好热闹呦,莫非咱错过了什么?” “将军,这便是先前我说的那名小将军,若不是他命人拦截,那该死的狗王说不定就跑了!” 赵率教颔首,朝着马上的小将军善意一笑。 小将军抱拳拱手,眼神扫向了战场,脸上的笑容逐渐退却,郑重道:“将军征战辛苦,变蛟有礼了。” “兄弟言重,不过尽本分尔。” “哼!”侯世璐见两人旁若无人的叙话,闷哼一声,转头看向小将军,问道:“你是何人?” 曹变蛟拱手回答:“将军容禀,末将乃大同总兵吴军门麾下千户官,曹变蛟。” “曹变蛟?没听过!”侯世璐冷笑,摆了摆手,看着赵率教,凝声问道:“赵率教,本镇不计较你抢夺军功之嫌,且愿意分你一半,如此你还不知足,想怎地?莫非要开战不成?” “怕你吗?”赵率教本就是暴躁性格,听到这话直接翻身上马,喝道:“侯世璐,你跟我装你奶奶个蛋,想抢军功是?来!试试看!山海关卫只要有一人不死,定与你不死不休!” “来呀!”被辱骂后,侯世璐大怒,喝道:“给本镇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有些人真不要脸呐…咱最看不惯这个!”曹变蛟一抖长枪,驱马与赵率教站到了一处。 “准备!” “给…” “住手!” “都给咱家住手!” 眼看就要动手,尖细的声音从远处传来,紧接着,数百骑护卫着一须发皆白的老太监奔驰而至。 到了近前。 老太监驱马站在了两军中间,看着赵率教,沉声说道:“赵将军,发生了什么事儿?” 看的出来。 这个老太监在赵率教心中位置很高,他拱了拱手,忿忿说道:“监军大人,这厮好不讲道理,来了就跟我等争功,我不给,他还要纵兵强抢,请监军大人明察。” “哦?”老太监转头看向侯世璐,声音阴柔不带有一丝情感,问道:“是这样吗?” “这…” 看着眼前的老太监,侯世璐心中一阵气愤,他娘的,眼瞅军功就要到手了,怎地又跑出个监军。 抢夺军功。 杀良冒功。 在侯世璐心中不算什么,但唯独有一点,监军不能得罪,无论他镇守何处。 毕竟。 他们代表着皇权,替皇帝巡视诸军,谁敢动了他,那就等着迎接皇帝的雷霆之怒! 心中忐忑。 沉思良久。 侯世璐决定放弃,讪笑着道:“没有的事儿,方才不过开玩笑罢了!” “玩笑?”老太监尖声喝道:“你算个什么东西?光天化日敢强抢军功,你的心中还有陛下吗?莫非你要造反不成!” “不敢!不敢!我绝无此意!” “滚!” “慢一点,咱家便请出天子剑斩了你的狗头!” 原本。 调赵率教入山海关的时候,秉着既用之则信任的原则,朱由检不想给他派监军,防止太监贪恋钱权,刚愎自用,于战场之上掣肘。 但赵率教上书,言之凿凿称此举不妥,坚持要皇帝下派监军,以安朱由检之心。 思前想后。 朱由检将信王府里的老仆派了出来,此人乃先皇赐下,给朱家卖了半辈子的命,又伺候了朱由检十多年,一直兢兢业业、忠心耿耿,同王承恩等人一样,深受朱由检信任。 侯世璐见已经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也就不在耽搁,转身领着人离开。 呼啦啦。 转瞬。 张家口的士兵后队变前队,朝着来时的方向跑去。 老太监面色阴郁的望着侯世璐的背影,喃喃道:“作死,真真的作死啊!” 赵率教上前,抱拳拱手:“多谢监军施以援手,否则…” 老太监轻笑:“莫要如此,只要尔等尽力杀敌,咱家纵然不要这颗脑袋,也要护你们周全。莫说他一个小小的总兵,纵然是皇室宗亲敢如此行径,咱家也敢到御前与他对峙。将士们流了血,总不能让他们在流泪?切记,是咱们的功劳咱半分让不得,否则将士们谁还敢给陛下卖命!打扫战场,咱家从各处搜集了些酒肉,让大家伙好好吃一吃。” “多谢监军。” “曹小将军,方才多谢援助之情,可否与我等入城,饮两杯薄酒驱驱寒?” “那感情好!儿郎们,走了!赵将军请客,这顿庆功宴咱们非吃不喝!哈哈哈!” 第128章 清除汉奸筑京观 县衙内。 望着满地狼藉,赵率教命人简单收拾了一下,分别请老太监和曹变蛟入座,手下士兵不知从哪弄来了水壶,给几人倒上后退了出去。 “此番战果如何?” “还在统计,估摸着很快就有消息了。” 话音刚落下。 赵新元、张成、王正和快步走了进来。 “参见将军、王监军。” 赵率教颔首问道:“战果如何?” “禀告将军。” “此役。” “我军全歼来犯之敌,斩获鞑子首级四千七百余,包含万夫长一名,千夫长八名,百夫长不计,缴获战马六千余匹,解救汉人百姓四千余,俘获草原异族仆从军三千余众,截获粮草、珠宝无数,并得大矗旗在内各式军旗数面。” “另。” “来犯鞑王被生擒,正关在牢房里由多人看管。” “我部伤亡如何?” “根据各部报上来的结果,我军此役战没千户一名、百户十四名、士兵一千七百余。” “唉…” 赵率教轻叹一声,虽然此役收获颇丰,但对于他而言,麾下的士兵个个都是宝贝,一下没了这么些,他的心滴滴答答的往下淌血。 “好!俘获鞑王,斩将夺旗,此役大胜!大胜!”王监军抚掌轻笑,听到己方伤亡人数后,他凝声说道:“记录好,务必将此役阵亡的将士名单记录好,稍晚些咱家亲自上书陛下,为儿郎们请功、正名。” “多谢监军。” “将军。” “请问那些狗鞑子的尸体怎么办?” 赵率教将目光看向王太监,问道:“监军意下如何?” 王监军脸上满是嫌弃的神情,不屑的道:“陛下曾言,犯我大明者,虽远必诛。这些狗鞑子胆敢来犯,定是我惶惶天威震慑不够,命人枭首,筑京观,咱家要在这草原之上筑一座大大的京观,让百姓们看了拍手称快,使异族见了闻风丧胆,生不起进犯之心。” “可是…” 王监军笑着道:“莫要担心军功的事儿,咱家看见了,陛下那自然也就知道了,要这些腌攒的臭脑袋作甚?恶心陛下吗?放心!你们的军功别人抢不去,半点少不了,咱家这就起草战报飞递入京,你们准备一下,说不定陛下要你们进京献俘呢!” 赵率教点头称是:“有监军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赵新元、张成、王正和,你们按照监军的话去办,切记做的利索点,别让瘟疫传出来。” “另外。” “将我军将士的尸骸和百姓们区分开,分别修建两个大冢暂且保存。” “得令。” 几人刚要走。 “等等。”王监军出声拦住,嘱咐道:“方才听你们说,此番救出了一些被鞑子掳走的百姓,命下面人好生照顾,吃喝多给些,这是积德行善的大好事儿,咱家一并禀命了陛下,这些人如何安排等着旨意便是。” 赵新元补充了一句:“先前鞑子突围的时候,末将见有不少汉人投降了鞑子,这些人…” “哼!”王监军冷笑:“背祖忘宗的东西留来何用,凭空浪费粮食罢了,让人问清楚家住哪里后全部枭首,后面嘛…待咱家禀明了陛下,自然会有人和这群软骨头的后代去算账。” “得令。” 出了衙门。 三人分头行动。 赵新元带人赶往关押异族仆从军的地方,三千余草原异族在明军的监视下被赶到了战场上,他们神色慌张、面色惨白的看着满地的尸体,脸上有惊恐、有茫然,更多的是惶恐。 “去!” “你们去挖坑。” “你们去砍头。” “警告你们!” “别想着跑,好好给老子做事,说不定能饶你们一条狗命。” 北风呼啸。 山野寂静一片。 成百上千只乌鸦盘旋在天上,时而俯冲下来,眼神一眨不眨的盯着地上的尸体,等待着他们腐烂、生蛆,然后分而食之,填饱饥肠辘辘的肚子。 一名异族提着刀,浑浑噩噩的蹲在了一个鞑子尸首旁边,在明军不断的呵斥声中,用力砍下,噗嗤,刀子已经卷了刃,不锋利,这一下只砍下了半拉脖子,血光迸射,溅了异族一脸,他惊恐的丢掉刀子,下意识的就要逃跑。 噗。 箭矢破空。 这名异族惨叫一声倒在了地上,转眼间没了气息。 明军士兵怒骂道:“都特娘的快点,谁在磨磨唧唧,望向逃跑,这个东西便是你们的下场!” \\\"你去!\\\" “下手麻利点!” “否则老子废了你!” 又一名异族颤颤巍巍上前,拿起方才掉在地上的刀,咔拉咔啦的锯了起来,长刀划破了鞑子的皮肤,割开了喉管,锯断了骨头,一颗血淋淋、怒目圆睁的脑袋就被异族拿在了手中,他猛然站起,挥舞着手里的脑袋哈哈大笑:“哈哈哈,苏尼特部的狗崽子,没想到!你们也会有今天!哈哈哈!长生天保佑,大明万岁!大明万岁!” “卧槽?”明军士兵诧异的看着那名异族,随即笑了,从怀里拿出一个馒头丢了过去,道:“好!好狗,咱喜欢你,你就是这群人的统领了。” “是!” “谢主人赏赐!” “我是好狗!汪汪汪!谢谢主人!” 得到了明军士兵的肯定,那名异族欣喜万分的捡起馒头啃了两口,噗通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随后边啃馒头,边凶神恶煞的看着所谓的同伴们,挥刀喝道:“都麻利点,要是害的我被主人责怪,我弄死你们!” 以夷制夷。 不得不说。 明军士兵还是很聪明的。 很快。 一颗颗鞑子的狗头被割了下来,堆在路旁跟小山一样。 另一边。 张成恩威并施,监视着异族俘虏们,用了小半天的时间,才在冻土上抠出了数个深坑。 裹着残破血衣的无头尸骸,零落满地,残肢断臂渗出猩红的瘀血,引得食腐的乌鸦俯冲而下,发出阵阵恐怖的鸣叫,翅膀忽煽间卷动着阵阵腥风,恐怖的画面将这群异族俘虏吓坏了,明军让做什么做什么。 稍晚。 面色枯槁、形态癫狂的俘虏们,将一具具无头尸骸用从城中找到的石灰硝制后,丢进了挖好的深坑里。 用了近四个小时。 数座大冢平地而起,有战死将士的墓,有被屠杀百姓的冢,更有由人头、尸骸堆砌起来的京观迎着寒风屹立在草原边界处。 嘎嘎嘎。 一只乌鸦俯冲下来,落在京观之上,低头,锋利的嘴巴用力一拽,一颗血淋淋的眼球已经进了它的嘴里,它三两口吞下,满意的发出了阵阵恐怖的鸣叫… 第129章 仁孝忠信礼义廉 一轮弯月挂在天上,怎么看都像似被谁咬了一口,几个大冢迎风矗立,恰似丰碑,又如炼狱,鲜血渐渐浸透了土壤,被冷风一吹冻成了红色的结晶,再惨白的月光照射下,显得无比诡异。 嘎嘎嘎。 几只乌鸦一个俯冲站在了一个鞑颅上面,墨玉般的眸子机警的望着四周,低头,只听得一声脆响,一颗混合着淤血和黏液的眼球出现在了它的嘴中。 嘎吱… 嘎吱… 一阵阴风吹过,腥臭刺鼻的味道传出老远,引来了草原上食肉的动物,恍惚间,一双双仿佛鬼火般幽绿的眼睛出现在了夜幕之下。 嗷呜… 眨眼间。 数十头草原狼出现在了京观旁边,它们闻了闻,嗅了嗅,眼中满是嗜血的光芒。 撕拉… 再狼王的带领下,数匹巨狼从京观中拽出一具鞑子的尸体,血盆大口张开,壮硕、青黑的手臂如同鸡脆骨般被他们嚼碎、吞下,忽的,平地刮起一阵阴风,其中似乎有阴魂在哭嚎。 与城外凄惨的样子相比,此时的沽源城内倒是热闹的多。 东北角有一处校场,校场四周由明军把守,中间已经搭起了数百顶帐篷,帐篷里人影攒动,有人在烤火,有人在喃喃自语,有人在发呆,时不时朝大腿里子掐上两把,疼的龇牙咧嘴的同时,脸上露出了劫后余生的笑容。 踏踏踏。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后,数十个识文断字的明军士兵簇拥着王太监走进了校场。 “出来!” “大家都出来!” “有话吩咐!” 稍倾。 帐篷里的人陆续走了出来,他们茫然的望着四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张成见人都到的差不多了,转身对王太监说道:“监军大人,请您训话。” 王太监颔首,整了下衣摆,站在高台上扫视了一圈,轻咳一声,道:“老少爷们们,首先,咱家要跟你们说一声,对不住!我们…来晚了…” “蒙元余孽掠我城镇、屠我百姓,当今陛下深为恨之,故屡次发兵征讨,然,均被狡猾、机动性强的狗鞑子给逃脱了,是以,令大家归巢的时间晚了许多。” “今日。” “幸有陛下运筹帷幄、将士用命,于沽源县全歼来犯之敌,借此令尔等归巢,日后再也不用受那鞑子欺凌之苦了,咱家高兴,高兴的怕是今夜难眠喽。” “乡亲们。” “大家都排好队,稍后报上各自的籍贯,待甄别勘验后既发放路费,送大家归家,可好?” “好!” “好!” “好!” “呜呜呜…二十年了…大明…我又回到了大明…” “孩儿他娘…我带着儿子回来了…你在天之灵可以安息了…” “爹…娘…儿已归家…你们…你们还好吗…” 受到气氛的渲染,哭声此起彼伏的从人群中传了出来。 王太监抹了抹眼角,声音哽咽的说道:“乡亲们,今儿是大喜的日子,莫要哭,好好的,都好好的,陛下会看着你们,以后生几个娃,种几亩地,好日子马上就来了…” “陛下…” “陛下呀…您救我们脱离了苦海…小的归家后当日夜烧香拜佛为我大明祈福,唯愿我天朝千秋万代、千秋万代!” “陛下万岁…” “理当如此!” 忽然。 王太监脸上的表情变得阴冷了许多,沉声道:“乡亲们,朝廷为了救你们出来靡费颇多,然,咱家听说这里面有不少人投降了鞑子,帮着鞑子欺凌我汉儿,可有此事?”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仿若晴天霹雳,不少人心里都咯噔一下,本想着鞑子都死完了,自己做的那些事儿应该没人追究了,可是… “老大人明察秋毫,有!李老三,李老三这个狗东西不但投靠了鞑子,还在仆从军中担任百夫长职位,去岁鞑子犯边屠杀了数个小城就是他带的路!” “赵二狗也是!” “王尚举!你特娘的滚出来,别滚在后面不出声我知道你在这!你不是喜欢给鞑子出谋划策吗?出来!” “我不是…” “我没有…” “你胡说…” “你冤枉坏人…” “…” 陡然间。 人群爆发了激烈的争吵,被指正的人狗急跳墙,挥手就打,场面顿时乱了起来。 王太监面色冷若冰霜,微微抬手,数条火铳朝天鸣放,震耳欲聋的响声过后,嘈杂的人群渐渐没了声音。 “来呀!” “将这几个人都给咱家揪出来。” 稍倾。 十几个面色惊恐的男人被士兵们从人群中抓出,绑在了校场前面的木桩子上。 “冤枉…我们冤枉啊…” \\\"我没帮着鞑子欺凌汉人…更没有给他们带路…也没有强迫妇女为他们服务…我冤枉…\\\" “狗娘养的…快放开老子…老子啥都没干…你们凭啥抓我…” “呜呜…求求你们…放过我…我都是被逼的…” 面对锋利的刀枪和百姓们口诛笔伐的唾骂,人的本性逐渐暴露了出来,有人些依旧嘴硬,有些人破口大骂,有些人号啕痛哭。 王太监冷笑:“百姓们的眼睛是雪亮的,真有冤屈咱家会帮你,助纣为虐百姓们不饶,张成,一个个的侦辨,莫要放过一个坏人,也别冤枉了一个好人!” “是。” 张成拄着刀站在了第一个嫌犯旁边,沉声问道:“姓名!” “我冤…” 砰。 话音未落。 张成一拳砸了下去,那人本就瘦弱不堪,被这一拳打的差点没去见了阎王爷,干呕了几声,见那军官还要挥拳,连忙喊道:“大人,莫打,莫打!李老三,小的叫李老三!” “好!” “李老三!” “乡亲们,从现在开始,这李老三的小命就交到你们手里了。” “认为他有罪的举手,认为他无罪的莫要动,一炷香,计时开始。” 砰。 有人端来了香炉放在了李老三的旁边,香烟袅袅,仿若催命符,又似夺魂香,李老三脸色难看到了极点,面色惊恐的望着下面的百姓,心中向漫天神佛祈祷,一定要有奇迹! 可惜。 所谓的奇迹只存在于话本中。 李老三平日里作恶多端,为虎作伥,任仆从军百户期间死在他手里的汉人没有二十也有十五,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实话说。 掌握他人生死的感觉实在太好了,百姓们兴奋的涨红了脸,不肖一炷香便齐刷刷的举起了右手。 张成冷笑:“呵…好个卖国求荣的狗东西…你等着被发落…” “我冤枉…” “砰…” “啊…” “你叫什么?” “赵…赵二狗…我冤…” “砰…” “啊…” “你叫什么?” “将军…学生王尚举…” “有功名?” “府试…” “一二三四伍六七、孝悌忠信礼义廉,你个忘八无耻的东西,孔孟之道都学狗肚子里去了?等着被发落!” “大人…” 稍倾。 十七人全部侦辨完成。 其中。 十六人被百姓们指认,随后又被军士们一番“照顾”,对自己在鞑子那所犯的罪行供认不讳。 另有一人比较特殊,举报他的人与其素来不合,经查明,属诬告,故,举报人被王太监处以杖责五十,扔到草原上荒野求生去了。 看着台上哆哆嗦嗦的人犯们,王太监狞笑道:“这些脏心烂肺的东西,去,支几口大锅,烧上热油,咱家要好好帮他们清理清理。” 第130章 油炸汉奸拍手快 说话间。 数名异族俘虏抬着几口从城中寻来的大铁锅架了起来,锅之大,三人抱不下,继而倒入凉油,添上柴火,阵阵青烟升腾而起,噼里啪啦的声音不绝于耳。 “嘿…”王太监冷笑道:“咱家这辈子敬重忠肝义胆的岳爷爷,更讨厌秦桧、刘豫等里通外国之辈,你等背国求荣、残害同胞,虽死后阎王爷会找你们算账,但咱家等不了那么久,被你们残害致死的同胞们等不了那么久!今日便开这人间阎罗殿,行那油炸之刑!来呀!把他们一个个狼心狗肺的玩意儿丢进油锅里涮一涮!” “得令!” “快点!” “特娘的!绑好了!要是把他放跑咱把你丢进去炸了!” 明军士兵驱赶着鞑子俘虏上前,用木棍挑着李老三朝着油锅处走去。 场下的百姓们屏住了呼吸,瞪大了眼睛,脸上挂满了爽字。 “别…求求你…大人…我求求你放过我…我为你当牛做马…” “我是冤枉的…别…啊…疼…” 当捆住手脚的李老三被丢进油锅的一刹那,油锅顿时沸腾了起来,油花簇拥在李老三周围,密集的水泡刚起来就被炸熟了,油锅里噼里啪啦一阵迸溅,鞑子俘虏不敢躲避,硬着头皮用棍子将惨叫挣扎的李老三往油锅里怼。 “啊…” “救命…” “疼死我了…啊…魔鬼…你们这群魔鬼…” 火焰升腾。 油锅滚沸。 只见那李老三被炸的皮开肉绽、金黄酥脆,左眼被炸的跟鸡米花一样当啷在眼眶边上,随着不断挣扎,手上、腿上、身上被炸熟了的皮肉大块落下,阵阵异香在空气中飘荡,不少人的肚子都开始叫了起来。 “呕…” “刺激…” “爽…” 过了一刻钟。 锅中的油开始变黑,上面漂浮着一层炸糊了的人体组织,李老三被炸的抽抽成了一团,跟风干牛肉一样,喷香喷香的。 鞑子俘虏吞咽了下口水,用铁铲将肉干从锅中捞了出来,再次起锅,将早已吓尿的赵二狗丢了进去。 滋啦… 欢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一直忙活到子时,十六具肉干全部料理完成,他们张牙舞爪、面目狰狞并排放在一处,被风一吹,喷香喷香的味道随风飘出了好远,许久未吃荤腥的百姓们眼睛陡然亮了起来。 “别怪咱家心狠…不如此…陛下心中的怒火难消…百姓的冤难伸…咱家的意难平…读者的恨难解…”王太监喃喃说了几句,回头见百姓们馋的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赶忙吩咐道:“快!将这些恶心的玩意给咱家丢到外面去喂狼,张成,咱家看百姓们都饿疯了,赶紧命伙房准备吃食,少弄些酒给他们,大家今天高兴高兴!” “得令!” “好哎!” “老大人万岁…” “卧槽尼玛!” “谁特么想害咱家?拖出去杖毙!快!” 夜深。 庆功宴上。 赵率教拉着曹变蛟,大舌头朗基的说道:“兄…兄弟…俘获鞑王你亦功劳不小,待…嗝…待我禀明陛下为你请功。” 曹变蛟摆了摆手,结结巴巴道:“不…不要…那都是将军麾下袍泽兄弟浴血奋战的结果,咱…嗝…咱不敢贪功,喝…喝了这…这顿酒咱就…咱就两清了!” “痛快!”赵率教一巴掌拍再曹变蛟身上,喝道:“好兄弟!你这人我交定了!兄弟!” “大哥!” “来!” “当满饮一杯!” 推杯换盏。 盘碗齐上。 饭菜如同长江流水,好似风卷残云进了将士们的肚子,杯杯烈酒入喉,驱散了刺骨的寒意,赶走了心中的阴霾,舒缓了身上的疲惫,这一刻,山海关卫的士气达到了顶点。 士兵们吃的开心,野狼们也过个好年,数匹战马举着火把奔腾而过,惊得狼群四下奔逃。 狼王躲在树林中偷眼观瞧,但见人类丢下数个棍状的东西后跑开,它小心翼翼的匍匐在地上,确定没有威胁后,屁颠屁颠的跑了过去。 嗅了嗅。 闻了闻。 看着眼前的一堆喷香的肉干,狼王大大的脑袋里全是问号,这是什么味道?没吃过!根本没吃过! 野狼生性狡猾。 狼王眯缝着眼睛看了眼沽源城紧闭的城门,一声嚎叫,领着部下小跑着离开,过了半晌,树林中再次传来细碎的声音,狼王又回来了,它小跑着到了肉干前,张口撕咬下了一块,咀嚼间,一股子难以形容的味道在口腔炸裂,香的狼王眼睛瞪得滚圆,三两口就咽了下去。 嗷呜… 打这天起。 狼王算是着了魔,领着吃过肉干的族人整日在草原上、城池间游荡,但直到死,它们都未曾吃到过相同的味道。 兴许。 百年后。 狼族记忆中会出现这么一段话。 那年。 狼族先祖误入桃花源,有肉,干香扑鼻,味道绝佳,此后数年,未曾再尝。 县衙里。 灯火通明。 赵率教坐在烛火下,醉眼迷离的再奏折上奋笔疾书,将战利品、损耗情况一一罗列,事无巨细的写了上去,写好后封上了口,交给了属下。 另一处。 王太监面色赤红的趴在书案上,手中笔走龙蛇,再密折上写道:“我军悍勇,于城外设伏全歼来犯敌军,生俘鞑王,缴获军马、辎重无数…” 稍倾。 数名骑士凭腰牌打开了城门,仔细辨别了方向后,朝京城一路狂奔。 两日后。 清晨。 一缕霞光透过云层笼罩住了这座历史悠久的古城,京城路面上到处都是步履匆匆的行人,有人挑着担,有人推着车,有人背着篓,装着棉衣、棉鞋、醋布等物资朝户部衙门走去。 此番。 鞑子入侵,攻我城池,屠我边民,惹得陛下震怒,朝野愤慨,欲出兵讨伐蒙元余孽。 以前。 但凡朝廷有征战,民间的百姓都会被调动起来,多数都白嫖,抓壮丁、民夫之事屡见不鲜。 今时不同往日。 陛下仁慈。 朝廷用心。 同样是支援战争,但百姓们无论男女老幼,只要做了贡献,要么给钱,要么换粮,再或者抵税,当民夫帮朝廷运粮食还能获得不菲的收益和相当可观的补贴,若是不小心战没了,身后事儿朝廷也交代的明明白白,妻子儿女朝廷养之,且交付的都是真金白银,这是什么?盛世不过如此! 因此。 老百姓们干劲儿老足了,起早贪黑的忙活,生怕自己少赚钱。 第131章 嫂子饺子都挺好 为了便于百姓交接,户部在东西南北四处城门都设有兑换点,每个兑换点都有官兵执勤,几十名户部小吏忙活的满头大汗。 百姓们拿着凭据将物资交接给小吏,户部小吏查验质量和数量无误后会在凭据上用印,紧接着财部小吏根据凭证和百姓需要给予报酬,审计部、刑部、大理寺的官员在场内外巡视,竟无一人敢贪墨、冒领。 交接完。 若是还想再接活干,户部专门设有领取布料、针线及相应材料的地方,只要百姓填一张领取单,领取单上详细的注明了姓名、家庭住址,确认无物,百姓们即刻从旁边领取自己所需的原材料,说白了,朝廷出材料,百姓们做活计从中赚取报酬。 因此。 家境贫寒的百姓全家齐上阵,大人有大人活,小孩有小孩事儿,为了碎银少许,忙活的不可开交。 家境殷实的百姓多数也没闲着,将家里的仆人、丫鬟都派了出去,做工不为钱,只为赚够了工分,获得朝廷颁发的那块“忠君之家”的匾额。 庞大的国家机器动了起来,各处都在紧张备战,唯独一人优哉悠哉,正坐在桌前,美滋滋的吃着火锅,那人便是当今皇帝陛下。 乾清宫。 因为连日操劳。 朱由检的食欲有些下降,面前不过摆了三盘牛肉、两盘羊肉、上等的鱼肉、几盘小菜、几盘点心和两壶烧酒罢了。 因为身怀六甲的原因,周氏的饮食需要清淡些,因此坤宁宫那边开了一桌清汤的,由张氏陪着进膳。 薄如蝉翼的牛肉片用筷子夹着在麻辣鲜香的锅底里涮上那么一涮,拿起来时已熟,沾着佐料放进嘴里,香味四溢、满足感爆棚,滋喽一口酒,嗒一口肉,吃的朱由检额头上出现了细密的汗珠。 在旁边伺候的王承恩见了,赶忙掏出手绢上前,道:“皇爷,奴婢给您擦擦!” “不用!朕就喜欢这种感觉,你别光忙活,也下去吃!” “奴婢不敢。” “去!” “吃火锅过程十分重要,朕不需要伺候,你去吃,吃完了朕要出宫呢。” “遵旨!” 门外摆着一张小桌,上面摆满了肉和菜蔬,张世泽、曹化淳、李若链、方正化正围在桌前大快朵颐。 “慢些慢些。” “老曹,那块我刚下的你怎么就给叨走了。” “嘿,少国公,先到先得,咱家先谢过喽。” “你特么…” 王承恩坐下,看着方正化碗里装着小半碗辣椒酱不由有些心疼,埋怨道:“憨货,你少吃些,这玩意不多了,还得给陛下留着呢。” “嘿…陛下赏咱家的!” “…” 酒足饭饱。 朱由检打了个饱嗝。 王承恩听到后赶忙起身递上了茶水,其余众人立刻放下了筷子,备车的备车,摇人的摇人,皇帝的銮驾很快就准备停当。 朱由检抿了一口茶水,消了汗后,由王承恩伺候着穿上了狐傃的大氅,上了銮驾,在大内侍卫、锦衣卫、影卫的多重保护簇拥下出了午门,朝位于郊外的天雄卫驻地赶去。 正午临近。 天雄卫驻地哨子声此起彼伏,一队队赤膊上身的精壮汉子迈着整齐的步伐绕着营地跑圈。 “一二一…” “一二一…” “哔…” 一声哨响。 全军止步。 卢象升快步上前,站在高台上大声喝道:“儿郎们,上午的训练到此结束,现在,目标饭堂,跑步前进!” “是!” 应声如雷。 身强体壮的士兵们精神抖擞的迈着整齐的步伐朝着饭堂进发。 队伍里。 弱冠之年的周青和常平并肩而行,两兄弟互相喊了声大哥,小声嘀咕着。 “昨天那个炸鸡蛋真好吃…不知道今天还有没有…” “没出息的玩意儿,整天吃鸡蛋,现在我一打嗝嘴里都是鸡粪味,我倒是觉得那个豚肉丸子烧白菜好吃,甜丝丝,咸滋滋,下饭超香。” “嗯…我也觉得好吃…待会多吃点!” “多吃点!吃穷他!” “谁?” “没谁!” 饭堂。 照旧。 饭前洗脑。 完毕后。 周青和常平打了饭并肩坐在了一张桌子上,他们的碗里满满登登放着白米饭、豕肉(rou)烧白菜、(先前的豚不对,应该是豕肉!)卤鸡蛋、炒菜蔬,外带一碗满是油花的骨头汤,莫说是军营,纵然放到山西地主老财家中,这伙食标准那也是相当炸裂的。 晶莹剔透的米饭完全吸满了鲜香浓郁的汤汁,将卤鸡蛋捣碎,混合着菜蔬你就往嘴里扒拉,这边吃旁边用刀刺你耳朵都不觉得疼。 扒拉一口饭,常平香的差点没把舌头吞下去,嚼了两下,他含含糊糊的问道:“周青,咱们马上要去打仗了,你怕不怕!” 周青端起碗喝了口汤,烫的直吐舌头,十分豪迈的说道:“怕什么!脑袋大了碗大的疤,十八年后咱爷们又是一头好汉!” “真有种!不愧是我小弟!” “放屁!老子比你大!叫大哥!” \\\"真的假的?要不再掏出来比比?” “…” 卢象升、孙传庭及几个千户坐在旁边的桌上,听到这话差点没喷出来,周遇吉回头喝道:“谁说话呢?军营规矩都忘了?在扯犊子出去跑圈。” 常平、周青被吓得一哆嗦,连忙吐了吐舌头,不敢在言语,埋头开始干饭。 用一句话形容周遇吉,那就是比狼人少一点,绝对的狠人,此人性如烈火、状如牤牛,对自己狠,对麾下的士兵更狠,他麾下士兵的训练要比别人苦的多、累的多,但没人敢有怨言,大家都怕他,也敬他,更多的是喜欢嫂子。 周刘氏非是凡女,此女性格泼辣、武艺高强,天雄卫里能在她双刀下撑住数招的人屈指可数,也正因此,被卢象升特聘为双刀教头,教大家练习刀法。 训练之余。 她也会带着伙房给大家包一顿皮薄馅大的饺子,那手艺真没得说,正因此,无论是嫂子亦或者饺子,都深受官兵们的追捧。 咳咳。 第132章 步兵炮兵铁浮屠 用饭完毕。 稍作休整。 集结哨吹响。 哗哗哗。 啪啪啪。 哒哒哒。 整齐的脚步声后,敢勇、果勇、效勇、鼓勇、忠勇五个千户所,天雄卫官兵合计六千五百人尽数到齐。 卢象升朗声训话:“儿郎们,打今儿起咱们开始训练新装备,推上来!” 话音落下。 数百辆由官兵护送的牛车缓缓驶来,车上装满了大木头箱子,看老牛拉车费力的样子就知道,这些玩意儿怕是重量不轻。 眸… 停车。 卸货。 开箱。 箱子里装了燧发枪、纸壳弹、头盔、甲胄、护臂、护腿、陌刀、标枪、硬弓、铁骨朵… 这些全部是近日来兵器局赶工制作出来,合计燧发枪三千把、皮甲四千余、骑兵重甲一千一百二十具,外带人手一把由精钢打造的陌刀等。 练兵之初。 卢象升就按照个人体质和作战能力将士兵们分门别类。 体格壮硕、身手灵活的士兵被分配到了效勇和鼓勇两个千户所,平日里除了日常训练外,额外增加骑术、劈砍、冲锋等课目。 其中。 效勇为轻装骑兵,配皮甲,有硬弓、标枪、陌刀,主要功能就是于战时长途奔袭、拦截、包抄、配合步兵对敌人进行围剿,此部由曹文诏统领。 鼓勇为重装骑兵,亦或者名为明版铁浮屠,人马均披重甲,其士兵多为卢象升在各卫精挑细选的蒙古后裔,身材粗短、力大如牛,手持铁骨朵、腰挂陌刀,主打就是一个硬,稳坐中军趁机冲阵的那种,由副指挥使孙传庭兼领。 敢勇、果勇配有皮甲,尽是手持燧发枪、腰佩陌刀、身负弓弩的全能型超级步兵,他们俱是身强力壮、体格魁梧的壮汉,经过几个月填鸭式的喂食和魔鬼般的训练,这些家伙个个壮的跟牛一样,腮帮子鼓着,太阳穴努着,任还看了都知道此乃精兵也。 新式的火炮已下发,徐光启在原有的基础上改良了炮管减少了重量,加装了炮架和轮子,这样就可以由马拉着跑,使得其机动性大大增加,虽然没有破片炮弹,但凭借惊天动地之势,也足以令敌人闻风丧胆了。 兴许是得了火力不足后遗症,朱由检恨不得给忠勇卫每个人都配一门火炮,可这显然不现实,经过反复研究和实验,最后决议,划拨忠勇卫六个百户为火炮兵,每百户十个小旗,每小旗配有火炮一门,合计火炮六十门,并每人配有燧发枪一把,为了有效保护火炮兵的安全,改剩余的四个百户为轻骑兵,配有弩箭、陌刀,以此防止敌军骑兵偷营。 朱由检有理由相信,这五个武装到了牙齿的千户所拉出去,普天之下没有任何一支军队能抵挡住他们的冲击,当然,前提是将领别瞎指挥,皇帝别微操,否则… 还有谁! 谁还能让朕自挂东南枝! 娘希匹! 都特么给你轰成渣滓。 看着下方意气风发的士兵,卢象升难免热血沸腾,对孙传庭道:“老孙,开始授枪、授马、披甲仪式!” “好!” 孙传庭颔首答应,口中喊道:“各千户出列!” 周遇吉、曹文诏、孙元化、黄得功快速出班。 “末将在!” “开始授枪!” “得令!” “全体都有…” 稍倾。 敢勇、果勇两个千户所的士兵披上了甲、扛上了枪,背起了改良版,长约一米五的双刃陌刀,昂首挺胸的立于天地之间,端的神气。 半个钟后。 效勇轻骑兵千户所、鼓勇重骑兵千户所全部披甲完毕。 效勇轻骑兵千户所的士兵身穿皮甲、背负改良版陌刀、左边马鞍上挂着硬弓和箭袋,右边的马鞍上挂着数只短小的标枪,小巧的身形与高大的战马形成对比,他们列队成行,仿佛一头嗜血的猛虎,随时准备扑上去将敌人撕碎。 鼓勇重骑兵千户所人马均身披重甲、手持铁骨朵,手臂、大腿均被甲胄包裹,头盔的帽檐延展下来护住了脸,只留下两个小窟窿以便观察。 阳光下。 士兵们全身盔甲漆黑如墨,仿佛一支来自地狱里的阴兵,无坚不摧,无往不利,无…我没词了… 总之。 就是一个字。 梆硬。 “全体都有!” “听我口…” “陛下驾到…” 卢象升刚要下令训练开始,就听内侍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他赶忙回头看,果然,皇帝的銮驾在官道上缓缓前行,已然到了营门外。 “各千户控制好手下。” “老孙。” “你随我迎接陛下!” “好!” 卢九德在旁边补充了一句:“都给咱家把刀枪收好了,万一惊扰了陛下,咱家灭你们满门!” “哈哈!” “不能…” “监军大人说笑咧,俺们端着皇家的碗,吃着陛下的饭,感激陛下还来不及呢,怎会做出…” “闭嘴!” 黄得功怒喝一声道:“全体都有,放下武器!放下武器!” “慢着!” 朱由检的声音从营门外传来,下了銮驾后,他快步朝着点将台走去。 此时。 任谁都看得出。 皇帝的脸色有些不好。 稍倾。 朱由检站在了点将台上,他一指黄得功,说道:“你上前来。” “末将在!” “你刚才说什么?” “啊?俺没说啥啊…” “还没说什么?你是不是让朕的儿郎们放下武器来着?” “是…是…应该是…” “为什么?”朱由检皱眉问道。 “这个…陛下,末将担心…” 朱由检笑了,道:“你担心他们会对朕不利,你担心刀枪会吓到朕,对吗?” 黄得功挠了挠头,憨笑道:“陛下真…明…明察冬毫。” “你个憨货!那叫明察秋毫!”朱由检笑骂一声,转头看向台下那些目光热切、神情激动士兵们,朗声问道:“儿郎们,你们的皇帝来了!” “陛下万岁!” “大明万胜!” “陛下万岁!” “大明万胜!” 朱由检颔首示意,片刻后手掌伸出,山呼海啸声顿时停止,望着自己重金打造的部队,他这心里面别提多美了,这看看,那瞧瞧,怎么也稀罕不够,欣赏了半天才说道:“都给朕记住了,你们是虎贲之师,更是天子亲军,日后没有朕的命令,任何人都不得放下你们手中的刀枪。” “切记!” “战马是你们的伙伴。” “刀枪是你们的臂膀。” “只有你们持着刀枪立在马上,朕才能心安,这大明才会安定!” “儿郎们!” “你们辛苦了!” “轰…” “陛下万岁!” “大明万胜!” “陛下万岁!” “大明万胜!” “大明万…” “额…”周青激动坏了,没成想多喊了半句,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他,包括皇帝姐夫,此时他正笑吟吟的看着自己,脸上的笑容有些意味深长。 唰。 孩子的脸腾的就红了,跟熟透的苹果、树上的猴屁股一样。 第133章 演练场上显威风 眼见孩子窘迫的样子,朱由检哈哈大笑,继续说道: “儿郎们。” “请大家记住!” “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 “朕要求你们,多杀敌,多建功,朕把银子和册封的诏命都准备好了,能不能拿走,拿多少,全看你们这次的表现,多的话朕就不说了,免得读者们说朕水字。” “卢爱卿。” “开始,朕想看看你们的训练。” 卢象升抱拳领命,和孙传庭对视一眼,后者立刻率部卒下去准备。 营地西侧是一片十分宽敞的空地,是天雄卫日常训练的地方。在孙传庭的组织下,上百名民夫抱着稻草人进了场,没多久的功夫,近千“假想敌”被摆放完毕。 孙传庭亲自过来传话:“禀报陛下、将军,训练场准备完毕,请示下。” 朱由检颔首:“平日里如何现在便如何。” “得令。” 卢象升闻言,手心里已经见了汗,士兵们第一次接触燧发枪、新式火炮,虽然前些日子徐光启给大家做过统一详细的讲解,但毕竟是趋于文字上的东西,具体什么效果都不好说,如今皇帝在侧查验,万一出了什么问题,各方都难以交代。 然。 箭在弦上。 容不得卢象升多做他想,只能在心中默默祈祷漫天神佛,别出事!千万别出事!若是皇帝有丁点闪失,怕这五千多人连带着家属都得受连累乃至于陪葬。 “哔哔哔…” 急促的哨子声响起。 天雄卫全体将士庄严肃立,昂着头,挺着腰,满脸崇拜的看着高台上频频向他们招手示意的皇帝。 须臾间。 只听得卢象升高声喝道:“目标演武场,敢勇、果勇、效勇、鼓勇、忠勇按次序出发。” “哔哔哔…” 踏踏踏。 雄赳赳。 气昂昂。 敢勇、果勇两个千户所,计两千两百余将士燧发枪上肩,大踏步走在前面。紧接着是效勇千户所一千一百余轻骑兵策马跟进,其后是鼓勇千户所一千一百余重甲骑兵徐徐开动,最后是忠勇千户所,六个百户七百余火炮兵,四个百户四百六十余轻骑兵簇拥着由战马拉动的六十门火炮殿后。 哗哗哗。 踏踏踏。 年轻的将士们昂首挺胸、战袍肃穆,整支队伍仿若一柄锋利无比的宝剑,霸道而强势、庄重而威严,看了后能让敌心生恐惧、不敢触其锋芒。 天雄卫。 这是一支同等建制下足以横扫世界的王牌部队。 旌旗招展。 斗志昂扬。 朱由检望着这支威武之师心中豪迈之心顿生,唰的抽出腰间天子剑,剑指苍穹,喝道:“天雄卫万胜!大明万胜!” 孙传庭神色肃然,左手勒紧缰绳,战马止步,右手抽出腰间配剑,厉声喝道:“大明万胜!陛下万岁!” 步兵火铳下肩。 骑兵持刀肃立。 前进。 前进。 前进。 当他们路过朱由检面前,齐刷刷的抬头,向皇帝行注目礼,眼睛里的狂热不加掩饰,喊声震天。 “大明万胜!” “陛下万岁!” “大明万胜!” “陛下万岁!” 天雄卫撤出营地,再出现时已到达模拟战场五里外,北风呼啸,挡不住声声哨响震彻云霄。 稍倾。 各卫变阵。 敢勇、果勇两卫步兵在前,鼓勇十个百户分左右簇拥着中军,效勇千余重骑兵坐镇中军,忠勇火炮卫所在中军后方,六十门火炮分列六排,每排十门,黝黑的炮管斜指云霄,大有“打上凌霄擒玉帝,虏来嫦娥伴君眠。”的意思。 为了防止意外发生,朱由检的阅兵台摆在了火炮卫身后的山坡上,张世泽率内侍卫守在外围,李若链带着锦衣卫护在中间,曹化淳领着影卫负责内层,方正化手里拿着张卷饼和曹化淳分左右站在朱由检身后,两人的样子看似漫不经心,若仔细观察便能看出,两名遮奢公公均周身肌肉紧绷,右手下垂,呈前后弓步站立,已然进入了最佳防御状态。 如此豪华的护卫阵容,除非天降陨石,否则想刺杀朱由检等同于痴人说梦喽。 风停了。 唏律律。 战马嘶鸣。 数十名斥候自远处狂奔至中军,拱手报道:“将军,正前方五里处发现敌军主力,人数四五千,步、骑各半。” “再探再报!” “得令。” 斥候们调转马头,呼啸着朝四方散开。 卢象升神色有些凝重,沉声说道:“斥候报告,前方五里处发现敌军主力,人数约五千,步兵、骑兵各半。” “众将士听令。” 孙传庭、黄得功、周遇吉、孙应元、曹文诏策马出班,拱手喝道:“末将在!!!” “孙传庭指挥,黄得功、周遇吉率敢勇、果勇两千户推进至敌五百米处,孙应元率领火炮卫抵进战场前沿,构建火炮阵地,准备完毕后,六十门火炮三轮齐射,炮火过后敢勇、果勇两卫步兵前出,鼓勇千户所策应两侧,防备敌军骑兵突袭,本将带效勇坐镇中军,伺机冲击敌军军阵。” “是否清楚?” “清楚。” “得令!” “出发!” 孙传庭策马调头,声嘶力竭的喊道:“我们的目标,突进前方四里处为炮兵构建阵地争取时间。” “命令!” “敢勇千户所、果勇千户所。” “跑步前进!跑步前进!” “得令!” 一声令下。 两卫开拔。 步伐由慢转快。 孙传庭在前,黄得功、周遇吉紧随其后,麾下的将士迈开步子开始狂奔。 孙应元大喝:“弟兄们,抵近前沿四百米构建炮阵。全速前进!全速前进!” 哔哔哔。 哨子响动。 忠勇卫六十门火炮由战马拉着缓慢起步,奔跑的速度由慢至快,紧紧跟在两卫步兵之后,火炮卫的四个骑兵百户于两侧护卫前行。 “鼓勇千户所于两侧成扇形展开…” 所有部署。 都在按照朱由检提供的作战方案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卢象升回头看了眼山坡上,正摆手示意的皇帝,心情激荡间大声喝道:“中军压上!” 唏律律… “止步!” “列阵!” 步兵到达预定地点。 唏律律。 火炮卫抵达。 “下炮!” “装填…” “发射…” “…” 六十门火炮喷吐着黑烟,战场上硝烟弥漫,震耳欲聋的炮声使得战马不安的来回踱步,马上的骑士轻轻抚摸着它们的脖子,渐渐地,马儿们熟悉了炮火声,三声炮响后,就听孙传庭厉喝道: “冲锋!冲锋!” “炮火延伸!封锁敌军退路!” 曹文诏一马当先,手中长枪斜指前方,大声喝道:“敌军阵型溃散,掩杀过去…掩杀过去…” 第134章 骑兵冲撞训练猛 炮响过后,密集的弹丸裹挟着无匹的势道猛然砸下,那一刻,脚下的大地仿佛都在震颤,有些弹丸砸在稻草人身上,巨大的力道将稻草人拦腰斩断,有些弹丸砸在地上,余力震得大地轰鸣声不断,掀起飞雪漫天,巨大的冲击波犹如海潮袭来,将周遭的稻草人吹的东倒西歪的。 哗啦啦。 中军之中传令官挥动令旗招展。 但见得。 将军挥鞭上马, 大军纵横驰奔。 马踏霞光千万道, 兵锋锐意破苍穹。 虎豹听闻俯首避, 凤凰坠羽飞鸟惊。 旌旗挥舞三军动, 持枪执剑搏功名。 收到命令。 鼓勇千户所麾下轻骑兵从两侧奔出,于军前集结,曹文诏挥刀一指前方“稻草人”大军,喝道:“儿郎们!跟我来!冲锋!冲锋!” 骑兵千户所犹如一支利箭,在阵前兜了个圈子,随后从敌军阵型的左上角冲杀了进去,一路横冲直撞,冲得“敌军”奔逃,撞得稻草飞溅,眨眼间冲阵而出。 哗啦啦。 旌旗招展。 孙传庭见状,军令如山般下达。 “敢勇、果勇。” “前进!” “前进!” “火铳手准备…” “一轮齐射…” “出刀…” “冲锋…” 哗啦啦。 令旗再动。 孙应元厉喝:“突进!突进!火炮抵进二百米,一轮齐射,封堵“敌军”退路!” 咕噜噜。 唏律律。 士兵快速反应,有人牵来马,有人架上辕,马儿嘶鸣一声,拉着火炮快速离开阵地,在忠勇卫护兵的簇拥下前出二百米左右。 到得阵地。 军令如山。 “一轮齐射…” “开炮…” “开炮…” “轰隆隆。” 弹丸纷飞。 硝烟弥漫。 巨大的响声让骑兵们胯下的马儿受到了惊吓,步伐开始凌乱了起来。 “稳住!” “稳住!” “骑兵控制好马儿,间距大些!大些!不要乱!” “马儿莫慌…马儿莫慌…” “保持阵型…保持阵型…步兵压上…压上…莫怕…砸不到咱们身上…” “迂回…轻骑兵…迂回…炮火停止后与我切断敌军退路…” 此番演习,系天雄卫诸多兵种第一次在使用新式武器下通力作战,起初动作难免有些生疏、步伐有些凌乱,步兵还好,骑兵的阵型在震耳欲聋的炮火中有些凌乱,虽然马儿的耳朵里堵着棉球,但那恐怖的声音仍然让它们站立不安,小部分战马受了惊,嘶鸣一声人立而起,若非卢象升提前交代过,马上的骑士怕直接就被掀翻在马下,然后被后面的袍泽踩成肉饼了! 很快。 士兵们克服了种种困难,在一轮轮炮火中按照预先制定的计划开始反复冲锋、突进,炮火轰完骑兵冲,冲散了敌军阵型后步兵压上,先发一排火铳,在拎着改良后的陌刀劈砍、收割,战场上的“敌人”被他们冲的支离破碎、稻草横飞、厚厚一层铺在地上,连马蹄踏下的声音都被掩盖住了。 周青被分在敢勇千户所,隶属周遇吉麾下,他们的小旗官名叫王大壮,在王大壮的带领下,周青、常平嗷嗷叫着并肩冲向了“敌军”阵地,手里的陌刀散发着锐利的光芒,将一个个“敌军”砍得丢盔弃甲、“血肉”横飞。 “趴下…” “呸…周卫国…你特娘的乱跑啥…” 常平一个飞扑将周青压在了身下,一颗弹丸裹挟着无匹的劲头狠狠砸在了距离他们不远的小山上,刹那间飞沙走石,巨大的冲击波将周青和常平掀翻在了地上,震得他们耳朵嗡嗡声不断。 “当心…” “啊…” 但见一道人影飞奔过来,就听周青惨叫一声倒飞了出去,王大壮落地后滚地葫芦般刚爬开,下一秒,一匹惊马奔腾而过,硕大的蹄子踏在地上发出隆隆之声,常平看了头皮一阵发麻,这要踩在身上不得青一块紫一块? “呸!”王大壮只觉得胳膊肘一阵火辣,撸起袖子一看,血赤糊拉一片,他顾不得疼痛,快步上前,一手一个将两个倒霉蛋拎了起来,道:“娘嘞,周卫国,常平,你们两个小崽子没事儿?” “草(一种植物)”周青跌坐在地上,手上、膝盖上满是淤青,他龇牙咧嘴埋怨道:“头,你能不能温柔点?” “抱歉…抱…快走…将军开始冲锋了!” 说话间。 旌旗招展,帅旗挥动,重骑兵催动胯下战马迈开步伐,由缓至快,势若雷霆,绕开了己方步兵方阵,一支黑色的钢铁洪流如同一把利剑冲进了“敌军”阵营,一个个提前埋好的木桩被披着重甲的马儿撞倒,偶尔有遗落的也被马上的骑士轮起铁骨朵砸飞,只是一轮冲锋,本就七零八落的“稻草人”大军便大部“阵亡”,随即步兵压上,解决残余的敌人,稍顷,只留下满地的稻草和碎木,“战场”中央狼藉一片。 “集合!” “全军集合。” 哗啦啦。 步兵迅速归队,后卫变前锋,踏步间完成了整队。 轻骑兵勒马提缰,重骑兵迂回止步,火炮卫随即跟进,一阵嘈杂后,天雄卫集结完成。 “各卫。” “统计数据。” “飞马报来。” 稍顷。 各卫的情况汇总过来,有演练就有伤亡,全部是骑兵,主要原因是骑术不够精湛,炮响后马儿受惊跌下马的,共七人,一人重伤,六人轻伤,被七手八脚抬下去诊治。 “全军等待。” “老孙。” “控制队伍。” “待我陛见。” 希律律。 马儿嘶鸣。 卢象升一路催马狂奔来到了山坡下,翻身下马,单膝跪地,朝朱由检朗声奏报::“陛下,天雄卫第一次集训顺利完成,请您示下。” “很好。” 古代没有手机,没有电脑,没有形形色色的小电影,朱由检没啥营生,到点睡觉,眼神倒是好的很。 今日的训练。 起初。 炮响时队伍明显慌乱了一阵,不过在千户们沉着冷静的指挥下很快就平稳度过,炮声结束后,轻骑兵迂回穿插打散“敌军”阵型,重骑兵冲撞,步兵肃清残敌,所有人都在按照预先制定的计划有条不紊的做事儿,虽然各部配合仍有所欠缺,但相信只需磨炼一段时间,好生训练,定能让马儿和士兵们适应炮响,甚至能跟随着炮声的节奏发动冲锋。 朱由检颔首微笑,道:“移驾,不,牵马来,去看看。” “得令。” “遵旨。” 第135章 国舅身份被曝光 “遵旨。” 稍倾。 一匹浑身没有半点杂色的御马被牵了过来。 但见它。 龙马花雪毛,金鞍五陵豪。 此马非凡马,白驹温纯良。 朱由检翻身上马,身后的侍卫紧紧跟随,须臾间已到了军前。 孙传庭右手砸在胸前,富有磁性的声音在天地间回荡。 “参见陛下。” 其后。 数千军士齐声大喝。 “参见陛下!” “参见陛下!” “参见陛下!” 这是一支铁一般的军队,这是一支自己重金打造的部队,这是一支只忠于皇帝的部队。 望着这群朝气蓬勃的军人,朱由检心情激荡,忽地想起一首诗,朗声吟道: 披坚执锐保国家,儿郎立志振中华。 深山操演临风雨,鲸吞剑气披晚霞。 金戈铁马将军梦,白驹过隙失年华。 今时习得文武艺,货卖识人帝王家。 “儿郎们。” “今日一见,朕才知道什么叫精锐,哪个叫虎贲,尔等操练不易,稍后自有赏赐。” “天雄。” “百姓之子弟,朝廷之栋梁,讨伐之依仗,天下之英雄。” “尔等不错。” “很不错!” “莫要懈怠,莫要骄傲,狭路相逢勇者胜,儿郎们!眼看离出征的日子不远了,都好好训练,争取全须全尾的回来。” “尔等班师之日。” “朕亲自在这大营之中为你们庆功。” 卢象升在旁振臂高呼:“陛下万岁!大明万胜!” “陛下万岁!” “大明万胜!” “陛下万岁!” “大明万胜!” 朱由检颔首轻笑,道: “王大伴。” “传朕的旨意。” “赏天雄卫官兵每人十两银子,令赐羊五十只,豕一百头,御酒二十坛。” “遵旨。” 转头看向卢象升和孙传庭,朱由检又道:“不日便要出征,稍晚些让大家乐呵乐呵。朕有些疲累就先回宫了。” “恭送陛下…” 朱由检也不乘銮驾,骑着白马迎着冷风在众护卫的簇拥下回转,临行前他朝人群中扫了一眼,随即,一名小内侍脱离了人群。 目送皇帝的銮驾消失在了山野之中,卢象升和孙传庭对视一眼,后者策马向前,沉声喝道:“陛下夸奖了你们,赞扬了你们,是好事儿!” “但。” “莫要骄傲,都把心收一收,翘起来的尾巴剪一剪。” “天雄卫。” “必须成为一把尖刀,一把能令群雄丧胆,能为陛下开疆拓土的虎贲之师,谁拖了后腿,本官就将谁清除出队伍。” 说到这。 孙传庭话锋一转,笑着道: “不过嘛…” “一来你们今日表现不错。” “二来陛下特许。” “本官宣布,” “今日夜间训练取消。” “通知伙房杀豕宰羊,升火温酒,大家伙好生歇一歇,可好?” 众军士齐声喝道:“好!好!好!” “陛下万岁…” “陛下万岁…” 稍倾。 磨刀霍霍向豕羊,刀劈斧砍齐断肠。 夜幕浓浓炊烟起,温酒端杯眉飞扬。 正是天寒地冻之时,伙头命人将羊肉砍成大块,加以萝卜、生姜、盐、花椒炖煮,待得肉烂汤清,一锅浓香四溢的滋补炖羊肉便成,军士们你拿碗我拿盆,吃的那叫一个香甜,刺骨的寒风在这一刻仿佛也变得温和了许多。 狼多肉少。 羊肉很快见底了,连汤都留一滴,可酒还没喝,咋办? 于是乎… 意犹未尽的军士们又张罗着炖豕肉。 角落。 周青依靠在帐篷边,他的面前站着一个小内侍,小内侍低声问道:“国舅爷,娘娘担心您,这次出征…要不咱别去了成吗?” “胡说!”周青低声喝道:“我来这营中为的是什么?还不是想借此机会多学些东西,将来征战疆场,建功立业!” “九十九下都拜了,眼瞅就这一哆嗦,家姐竟然让咱回去!真是…” “娘娘这不是担心您吗?” “回去告诉家姐,我能照顾好自己。” “另外。” “听说家姐已身怀六甲,你们这些奴婢伺候的时候尽心些,咱定…罢了,咱手里现在没啥值钱的玩意,等从草原上回来的,咱一定重重的赏你。” “哪敢…奴婢算哪个牌子的…” “娘娘知您是个倔的,临来时让奴婢告诉您,万事小心,莫要逞强…” 话未说完。 常平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周卫国,你在哪里?我给你打了两块羊肉嘞。” “哎呀!莫要啰嗦,快走,别被人发现。”周青急忙将内侍推开,回头答道:“老子在这!” 猝不及防。 内侍被推了个趔趄,跌跌撞撞的趴在了雪堆里,爬起来后他苦笑着摇头,弓着腰朝外面跑去。 嘎吱吱。 一阵脚步声后。 营帐后面走出两人。 一人脸上满是惊讶,问道: “咱们这天雄卫真是卧虎藏龙,你说,这堂堂国舅想要什么官没有?干嘛非屈身于一群糙汉里呢?” 另一人沉思片刻,说道: “谁知道陛下怎么想的!先前不知道还则罢了,如今知道了他的身份,你打算怎么办?” 先前那人冷笑道: “既然进了咱的营门,莫管他什么皇亲国戚,一视同仁便是,纵然战死…命也。” “可…” “没什么可是,都是肉体凡胎,爹生父母养的,有些人不过投生的好罢了。” “听刚才那太监的意思,国舅入天雄卫陛下是知道的,那小子不错,会点拳脚,有个好体格,只要肯吃苦将来定是一员良将。” “陛下没吩咐,咱们就当不知道,该怎么训练怎么训练,若是跑了,证明这孩子不是当兵的料,若是…说不定将来咱们大明的勋贵之中也会出现冠军侯那般的人物呢。” “饮马瀚海…” “封狼居胥啊…” “咋?羡慕?” “嗯!开族谱第一页,以赫赫武功封侯,此乃武人的最高荣誉,说不羡慕是假的。” “别担心…” “当今陛下心大着呢…我有预感…将来…说不定会有更大的机缘等着我们呢…” “也是…” 谈笑间。 二人渐行渐远。 另一边。 周青端着满满一碗的萝卜炖羊肉,吃的那叫一个香,他伸手勾住常平的肩膀,嬉皮笑脸的道:“好兄弟,还得是你,你要是女的多好,我一定娶你做夫人。” “滚开!” 常平一把甩掉周青的咸猪手,在篝火的映衬下,俊美的脸庞陡然红了,喝道:“你有病呀?在动手动脚老…老子弄死你。” 第136章 捷报深夜抵京城 “为何你对大哥如此粗鲁?” “滚!我比你大!” “哎?要不掏出来比一比!” “滚!!!” 帐篷的阴影中。 周遇吉已经将手放在了刀把上,眼中赫然杀气渐浓,良久,黑夜之中传来一阵叹息,脚步声渐行渐远。 乾清宫。 朱由检回来时,外面已经飘起了雪花,鹅毛般的雪花将大地妆点的素白一片,映衬着天地间亮如白昼。 “真冷。” “王大伴,给朕上火锅,那个牛…咳咳,多来些。” “奴婢遵旨。” 稍倾。 香辣浓郁的味道在宫闱之间流转。 正是。 麻辣滋味绕齿香,川渝火锅美名扬。 围炉聚炊欢呼处,百味消融解愁肠。 吃一口肉,抿一口酒,加之炭火的炙烤,使得身上的寒意消退了许多。 须臾。 酒足饭饱。 劳累了一天,朱由检是又困又乏,依靠在龙椅上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王承恩见了心疼,也不敢打扰,蹑手蹑脚的取了张毯子盖在了朱由检身上,又命人熄灭了殿内的火光,独自蜷缩到大殿的一角,将脑袋埋在膝盖之中打起了瞌睡。 屏风后两道人影闪出。 左边是依旧拿着烙饼,大口朵颐的方正化,右边是手持乌金铁扇,面带微笑的曹化淳。 来到近前。 二人徐徐拜倒,跪在了龙椅之后。 唧… 唧… 曹化淳转头瞪视着方正化,眼中的意思很明显:“少吃一口会死吗?” 方正化仿佛读懂了曹化淳的意思,但管不住嘴,又轻轻咬了一口卷饼,辛辣刺激的味道让他的鼻尖上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嘶… 唉… 曹化淳无奈的叹了口气,却没再说什么,皇爷和以前不同了。 以前的皇帝尖酸刻薄,底下人犯了错直接拉出去杖杀,在外面受了气拿内侍撒法子,搞得乾清宫这边伺候的人整日没着没落的,生怕哪天触怒了生性多疑且刻薄寡恩的皇帝。 可现在… 皇爷对下面的人体贴的很,就拿眼前这个方正化来说,他虽武艺高超,却是个一根筋,先前极其不受皇爷喜欢,可现在不知怎么了,皇爷宠着他,惯着他,连君前失议的事儿都可以不追究,甚至隔三差五还有赏赐下来。 天。 莫非皇爷换了个人不成… 嘶… 曹化淳使劲晃了晃脑袋,将这恐怖的想法抛到了脑后,若问世间谁最了解朱由检,除了周氏能知道他的长短以外,还有谁能比他们这些从小在信王府长大的人更了解皇帝呢? 夜色渐浓。 雪愈来愈大,沉甸甸的压在枝头,大地银装素裹,踩上去吱嘎吱嘎,北风在这一刻仿佛也停止了。 城墙上。 除却值守的人以外,其余士兵都围拢在篝火旁,有说有笑、天南地北的侃着。 忽然。 一片黑色的乌云自远处快速接近,随即便是震耳欲聋的马蹄声,城门值守的千户官登时打起了精神,喝道:“防御。” 唰。 听到号令。 城头上瞬间出现了近百名士兵,须臾间弯弓搭箭,散发着幽绿寒光的箭矢对准了疾驰而来的骑兵。 马蹄踏的雪花纷飞,深一脚浅一脚的来到了城墙下。 守城千户凝声问道:“来者何人?” 马上的骑士大声回答: “捷报…” “捷报…” “吾乃山海关赵总兵麾下报捷信使,我军于沽源全歼来犯之敌,斩首数千,生俘鞑王世子,大捷,大捷。” “可有凭证?” “有信件为证。” “递上来。” 稍顷。 城头上放下一小竹篮,报捷骑士将凭证放上去,城头上的人快速收回竹篮,守城千户官将其抄在手中,仔细核验无误后,朝城下喊道:“兄弟,按律,城门关闭后天亮前不得打开,但事出有因,我放一吊篮,你骑着上来如何?” “好。” 信使显然明白其中的道理,仰着头说道:“多谢大人,我知您为难,故不敢强求,兄弟们趟风冒雪在马上待了许久,如今好不容易熬到了京城,身上冷肚里饿,能否借件棉衣,给点吃食,否则这漫漫长夜遭老罪了。” 千户官爽朗的笑道:“无妨,都是军中袍泽,你先上来,本官这就安排底下的兄弟们吃用。” 言罢。 城头上垂下吊索,吊索的尽头拴着一个硕大的竹筐,报捷的信使爬上去,一阵嘎吱声后出现在了城头。 上到城头。 守城千户官手一伸,立刻有人递上来皮制的酒囊:“兄弟,喝一口暖和暖和。” 信使接过,道了声谢,拧开塞子咕噜噜猛灌了几口,辛辣的酒精刺激着肠道,信使打了个哆嗦,感觉身上的凉意褪去了少许,朝着千户官拱了拱手:“多谢大人。” “都是为国奔劳,你们反而更辛苦些,莫要客气,去,我派人带你过去。” 信使眼神闪烁了一下,心说:“这千户看似平易近人,实则满肚子心思。” 捷报传入大内,皇帝一高兴,大把的银子洒下来,连信使带护送信使来的守城士兵都一并赏了,这是恩泽。 不过。 对此他并没什么不满。 毕竟。 若是守城的军士若执意不开门,让其在冰天雪地里等一宿也属正常,人家按律执行,谁也说不出半点不是。 传捷报的是一名斥候百户,对这里面的道道自然门清,反正他这趟的收获肯定不少,手指缝里流出点汤也够城头上的千户喝一壶的了。 收起心思。 信使翻身上马,两腿在马肚子上轻轻一磕,马儿嘶鸣一声冲了出去,十几名守城的军士紧随其后,眨眼间就到了内城。 内城。 一身披甲胄、腰跨宝剑的少年将军刚爬上城头,就听得远处传来阵阵马蹄声,将军皱了皱眉,左眼没来由的剧烈跳了起来。 彼时仍实行宵禁,除非有大事儿或者公、侯、伯入宫陛见,否则任何人都不可在宵禁后策马游街,眼下数十骑直奔内城,殊不知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 待到城楼下。 信差大声喝道:“捷报…捷报…山海关总兵赵率教于沽源一战破敌近万,阵斩鞑虏四千余,生擒鞑王世子…捷报…捷报…” “哎呦!” 听到这话。 张世泽身形一个趔趄,赶忙趴在城头朝下喊道:“你说什么?是报捷吗?” 借着城头上的火光,信使打量了下张世泽的打扮,心知这绝对是个大官,因此恭声说道:“将军容禀,沽源县大捷,我部全歼来犯之敌,特命小的来报捷!” “好!” “好!” “好!” 张世泽乐得在城头上奔儿奔儿直蹦,不迭声的喊道:“快,快放吊篮,把这家伙给咱弄上来!” 第137章 总有人负重前行 稍倾。 城墙上下来一个吊篮,报捷信使照旧骑上去,就听上面嘿呦嘿呦喊着号子,将其提溜了上去。 “信在哪?” “将军请看。” 接过报捷的书信扫了一眼,上面的火漆没有被人拆过,标记也都对,张世泽龇牙一笑:“好!太好了,陛下正担心呢,食欲都下降了许多,你有功,有大功!” 说罢。 从怀中取出一小巧的锦囊,将其递给信使,笑着道:“你不错,当赏。” “多谢大人。” 信使接过,在手里捏了捏,有些散碎,干脆转头趴在城墙上,朝下面吆喝了一嗓子:“下面的朋友一路辛苦,麻烦帮我买些酒肉送予我城外的兄弟,余下来拿去吃酒便是!” “一定办到。” 守城的军士精准接到锦囊,调转马头朝来时的方向奔去。 张世泽诧异的看着信使,脸上写满了赞赏,道:“重袍泽情意,视金钱如粪土,我倒是有些喜欢你了。” “嗯?”信使觉得有些不对,讪笑道:“将军勿怪,出来的时候没带钱,这一路风餐露宿遭了不少罪,加之外面天寒地冻,不吃喝一些怕晚上难熬,故将您的赏赐转赠他人,还请将军原谅则个。” 张世泽满不在乎的摆了摆手:“无妨无妨,我就是担心…” “担心什么?” “其一是担心这个点没吃食可卖,其二…我给的怕是老百姓找不到哦…” “啊?”信使的心猛地抽搐了一下,颤抖着声音问道:“敢问…敢问大人赏的是…” “嗨!也没什么,过年的时候命人打了些金瓜子,还剩下不老少,没成想今天便宜了那群家伙。” “嘎…” “你怎么了?” “没…没事…” 缓了好半天,信使强挤出笑脸,道:“将军,要不小的先挑个地方住下,明日一早在去报捷?” “哎?那可不行!走,现在就走!让陛下好好乐呵乐呵。” 说罢。 张世泽拉着信使就往城墙下跑。 原本。 此时张世泽应宿卫中宫,可他今日心血来潮,大半夜跑来巡视皇城,结果恰好碰到信使来报捷,这可是露脸的机会,自然得抓住。 稍倾。 有人牵来了数匹骏马,张世泽翻身上马,朝值守的千户官吩咐道:“都机灵些,莫要偷懒。” 千户官嘿嘿一笑:“小公爷放心,但凡有蚊子过去,咱都得盘问出公母来呢。” “你小子!”张世泽笑骂了一声,转头看向信使,道:“跟上,驾!” 眼见远去的张世泽仪表不凡,信使下意识的问道:“这位大人是?” 千户官拱了拱手,道:“乃英国公府上,世子张将军也。” “嘎…我的金瓜子…”听到这话,信使差点心疼的晕过去,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狠狠朝脸上扇了两下,随后策马追了出去。 城门处。 守城千户官看着手中一小袋金瓜子,差点没把眼珠子瞪出来。 “让你们护送信差去内城,咋滴,回来的时候你们捎带手把金铺给抢了?” “这全是那信使给的。” “哦?”千户官冷笑,问道:“那你有没有中饱私囊?从里面挑出去几颗自己留着?” 那军士表示很冤枉,道:“卑职不敢!起初咱还以为这不过是袋散碎银两嘞,可不敢往金子上想。” “哈哈!逗你呢!”千户官哈哈大笑,随即命人将麾下的小旗、总旗、百户等军官都叫了过来,倒出金瓜子后开始“合理”分配。 “你一粒…我一粒…” “他一粒…我一粒…” “我一粒…我一粒…” “将军…过分了…” “额…开玩笑撒…” “那个谁,不管用什么方法,以最快的速度定一桌上等的酒席送到城下去,那些兄弟今儿可是有口福喽。” “得令…” “都特娘的别眼馋,放心,咱亏待不了你们!小刚、小强,你们俩下值后将这些金瓜子换成银子,将三分之一送到那些死鬼家里去,妈的,他们眼睛一闭倒是省心,可苦了咱们这群活着的了!” “另外。” “咱们这里面还有几个没娶媳妇的,这回一并办了,省的你们天天看街上的母狗眼馋。” “头…你委婉点…” “入你娘咧,别打扰老子说话,剩下的就平分,从边军回来之后大家进项都不多,这回倒是能贴补贴补,你们有意见没?有意见也特娘的憋着,老子说了算,就这么着。” “嘿…” “咱们都听您的,要不是您重情义将我们从尸山血海里抢出来,咱哪还能活到今天?就按您说的办。” “就是!大人讲义气,小公爷慈悲,陛下还许咱们这群老弱病残守着皇城,咱还有啥不知足的…” 稍倾。 众人轰然而散。 千户官依靠在一个城垛后面,眯缝着眼睛,思绪又回到了当年在辽东参军的日子,忽然,一阵风吹过,千户官的左袖子里空荡荡的… 当国家羸弱的时候,战争离我们很近,近到刺刀已经戳瞎了我的眼睛,当国家富强的时候,战争离我们很远,因为总有人为我们负重前行… 到了午门。 翻身下马。 张世泽亮出腰牌,对守卫说道:“报捷的信使,本将军带他去见陛下。” 守门的千户面色冷峻,不苟言笑的说道:“请接收检查。” 张世泽点头。 立刻有两名士兵上前,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在信使身上一顿摸,连裤裆都掏了一把,见无异常,千户大手一挥:放行。” 信使一阵无语,捂着裤裆面带委屈的跟着张世泽进了午门。 乾清宫。 听得外面传来脚步声,王承恩猛地抬头,眼中满是警觉,抄起旁边的铜头拂尘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 另一边。 方正化放下了手中的烙饼,曹化淳打开了乌金铁扇,两人身上气势攀升,隐约间,他们衣衫无风自动,一左一右护在了朱由检身前。 王承恩刚踏出大殿,就见张世泽狗狗嗖嗖的猫在一根柱子后面,正朝自己招手:“小公爷,您这是?” 张世泽嘿嘿一笑,道:“好事儿,大好事,快把陛下叫起来!” “怎地?”王承恩眉头一凝,低声喝道:“皇爷最近为了战事累的心力交瘁,好不容易刚睡一会,有啥事儿不能等皇爷醒了在说吗?” “嘿。” “大捷,大捷!罕见的大捷啊!!!” “什么大姐小姐…”王承恩猛然瞪大了眼睛,喝道:“你说什么?大捷?” 张世泽还没来得及答话,就听朱由检的声音从殿内传出:“大半夜的,谁在外面大呼小叫呢?” 第138章 扣留名将阎应元 “掌灯。” “遵旨。” 稍倾。 乾清宫里的灯火亮了起来。 朱由检披着衣服走出了大殿,凝眉问道:“何事?” 张世泽小跑过来,满脸欣喜的道:“陛下,大捷,大捷!赵率教于沽源大破敌军,生俘鞑王世子,报捷的信使已经在外面候着了。” “哦?”朱由检背负着手,在台阶上踱了两步,陡然抬头看向天空。 “陛下貌似不怎么高兴?” “不应该!再看看。” “哈哈哈哈!” 陡然。 朱由检放声大笑,步履轻快的朝大殿里走,还不忘回头吩咐道:“传。” “遵旨…” “开宫门…” “宣报捷信使觐见…” “我去!我去!” 传旨的小内侍看着张世泽远去的背影,脸上写满了懵逼和惶恐。 王承恩摆了摆手,道:“下去。” 稍倾。 急促的脚步声愈来愈近。 原是张世泽已返回,身后跟着面露激动之色的报捷信使。 天呐。 自己一个小小斥候百户,竟然能有机会得见天颜,整个山海卫能获得此殊荣的人都少之又少?想到这,损失不少金瓜子的信使心中舒坦了不少。 迈步入殿。 信使脸上的神情更加激动,他陡然抬头,但见昏黄的烛光下,龙椅之上端坐着一人,那人身子伟岸、气质不凡,貌似潘安,面如宋玉,普天之下除了读者老爷们,无能盖过其俊朗者。 忽然。 大殿里响起王承恩尖细的声音:“大胆,竟敢直视陛下,该当何罪?” 啊? 信使被吓得一哆嗦,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赶忙请罪:“小人得见天颜心情激荡,一时忘形而忘却了规矩,继而冲撞了陛下,请陛下降罪。” “无碍。” “王大伴莫吓唬他。” 朱由检缓步走下台阶,来到信使身边后竟然盘腿坐在了地上,柔声道:“抬起头来。” “小人不敢。” “朕恕你无罪。” 抬头。 皇帝就在眼前。 信使激动的嘴唇都在颤抖,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能说些什么,只能不停的磕头,显示自己对皇帝的尊敬和心中的惶恐。 看了看信使,但见他脸上、手上满是冻疮,兴许是日夜兼程的原因,信使的面容十分憔悴,朱由检轻笑着道:来,坐这,跟朕讲讲,好好讲讲你们是如何干掉那群狗鞑子的。” “这…” 张世泽一把将信使按在了地上,龇牙笑道:“陛下让你坐你就坐,否则就是欺君之罪。” “谢陛下赐…坐。” 朱由检道:“快说,朕已经等不及了。” 战报上以寥寥数字概括了整场战役,朱由检嫌看的不过瘾,干脆和信使席地而坐,侧耳倾听着。 信使定了定心神,眼神飘忽间似乎又回到了那个不眠的夜晚。 战场上… 马儿嘶鸣… 呼喊不断… 双方军士反复冲杀、以命搏命,呼啸的北风仿佛阴差咆哮,每一刻都有双方军士的灵魂被带走,残肢断臂满天飞,鲜血汇成了一条红色的溪流,空气中弥漫着腥臭刺鼻的味道,失去主人的马儿在战场周边游荡,嘴里时不时发出一阵阵悲鸣。 冲呀… 杀虏… 照顾好我娘… 儿为国尽忠了… 将军…我俘获了鞑王世子… … 忽然。 信使的情绪激动了起来,振臂高呼:“胜利了!我们胜利了!我们全歼了来犯之敌,胜利永远属于大明!大明万胜!万胜!” “是!大明万胜!因为有你们,有无数枕戈待旦的将士们,我大明将无往而不利,傲视群雄!”朱由检轻轻拍打着信使的肩膀,安慰道:“莫要哭,朕会给你们一个交代,战死的人也会有交代。” “多谢陛下!” “你们抛头颅洒热血为了家国征战,朕定然不会辜负你们。” “你…叫什么名字?” “陛下,小的贱名阎应元,直隶通州人士。” 朱由检眼睛一亮,喃喃道:“阎应元…好儿郎…好名字!朕见你不错,想给你换个地方,你可愿意?” “这…陛下…小人不懂…” “笨蛋,陛下这是抬举你呢,还不快谢恩。” 阎应元听了,跪在地上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 朱由检朗声大笑:“阎应元有功,赏金百两,擢升千户,加封武德将军,调入卢象升帐下听用。” “小人…哦不,末将领旨谢恩。” 阎应元这个激动,本以为这次不过是赏些金银,没成想皇帝竟然如此大方,整整给他提了两个级别,从伺候百户一跃成为了千总,还加了封号,这是何等的体面,又是何等的恩赐!阎应元感动的无可无不可,磕头如捣蒜般,道:“陛下天恩,末将无以为报,唯有战场之上杀敌建功,以表寸心。” 朱由检点了点头,又道:“阎应元,限你三日内于京师大营挑选得力斥候,成立天雄夜不收,编制一所,七天后随大军入草原。” “末将领旨…可…这传信的差事…” “你这个憨货!”朱由检笑骂一声,对王承恩说道:“拟旨,快马通知赵率教部既刻班师回朝,礼部准备献俘事宜。” “统计军功,如何封赏让兵部先议一议,稍晚些呈给朕看。” “明日早朝后,五城兵马司将捷报通传各门,让百姓们也高兴高兴。” “为了庆祝大捷,京中凡年岁一甲子的老人赏米、面各五十斤,豕肉五斤,糖一斤,着户部去办。” “通知在京六十岁以上的老臣,明日下朝后皇极殿赐宴,能来的都来,着尚膳监好生操办。” 一连串的旨意听的阎应元云里雾里,旁边的王承恩却频频点头,不用笔也能将皇帝的旨意一字不差的传达下去,这就是本事。 言罢。 朱由检打了个哈欠,对张世泽道:“给阎应元安排个地方住下,明天你亲自带他去京师大营挑人,谁敢不放人就告诉朕。” 京师大营虽然糜烂不少,但里面终归还有能用之人,明珠遗尘实在可惜,朱由检打算将里面的青壮年抽出来,待天雄卫从草原上“镀金”回来后,循序渐进的裁撤京营的士兵,以天雄卫为蓝本,快速扩张新军,如此循序渐进,总有一天,大明的军队将扬帆出海,扬国威于九州。 稍顷。 张世泽领着阎应元出了午门,低声说道:“兄弟,先找个地方垫补一口?” 阎应元捧着金元宝,抬头看了眼漆黑如墨的天空,道:“多谢少国公抬举,只是眼下我那群兄弟还在城外受苦,我想去看看。” “那走,一道,我有腰牌,先将他们接进城来找地方歇脚,睡个踏实觉,明天在回去传信也不迟。” “多谢少国公。” “无妨,我家祖上也是行伍出身,家父蒙陛下不弃执掌五军都护府,咱们都是自己人,客气的话就不要说了。” “嗯…” 数匹战马奔腾而出。 寒风中。 张世泽忽然问道:“老阎,你娶媳妇了没?” “没…” “我家里有一年方二八的姑娘,和你倒是十分般配,给你介绍介绍行不?” “啊?这不好…” “你愿意就行,就这么定了,明天先去我家。” 第139章 勋贵子弟非草包 京城之外。 本是寒冷的冬天,城门之处却是热闹非凡,十数名斥候围坐在篝火旁,面前摆放着八盘、八碗、四蜜饯、四点心外加美酒两坛。 如饿狼般的斥候们舍弃了筷子,直接上手,滋喽一口酒,嗒一口菜,吃的满嘴流油,喝的面红耳赤,身上的寒冷退却殆尽,天南海北的侃着大山。 “你听我说…” “就那天…” 唏律律。 数匹战马疾驰到了城门处,张世泽朝城头喊道:“张老嘎,是我,开门。” 守城千户官从城头上探出头,见是张世泽,笑着说道:“您这是干嘛去?” “赶紧开城门,放外面的那几位斥候兄弟进来。” “这…不妥…” “赶紧开门,出了事儿小爷兜着。”见张老嘎不给自己面子,张世泽直接掏出令牌晃了晃,怒斥道:“亏你还在边军待过,死冷寒天的让自己人在外面冻着,你良心不痛吗?” “得得,您别生气,这就开!”张老嘎笑嘻嘻的下了城墙,手一挥,十几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冲到了绞盘下面,嘎吱嘎吱的声音传来,厚重的城门打开了一条缝。 阎应元拱手道谢,朝着门缝外面的兄弟喊道:“你们这群吃货,赶紧着,娘嘞,有酒有菜,生活倒是不错!” “来啦来啦!” “头…你怎么如此暴躁!” “等会,我将这些菜装回去…” “麻利点…” 稍倾。 十七名斥候鱼贯而入。 张世泽冷笑着看向张老嘎:“今儿没少发财?” 张老嘎挠头傻笑:“什么财?您可别冤枉俺,俺穷的都快尿血了!” “滚!” 张世泽从怀中掏出一包银子丢了过去,喝道:“特娘的,知道你有一大堆人需要接济,拿着,有啥困难到国公府找我。” “嘿…还是小公爷疼俺…” “走了…” 唏律律。 马蹄翻飞,在张世泽的带领下,众人朝城里的驿站奔去。 有英国公府的人出面,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安顿好了众人,张世泽将阎应元拉到了一旁,嘱咐道:“明日一早我派人来接你,别忘了咱们的约定。” 阎应元挠了挠头,傻乎乎的问道:“什么约定?” 张世泽一阵无语,只好解释道:“给你介绍我家中的小娘认识呀,明天捯饬捯饬,别整的跟要饭花子一样。” 阎应元低头看了看身上满是划痕和污血的皮甲,觉得并无不妥,也没往心里去,拎着朱由检赐下的金子就跑向了兄弟们住的地方。 眨眼间。 天光大亮。 金鸡报晓。 可谓是。 寒霜满地铺,恰似蝉翼覆。 朝阳如金洒,暖意心头语。 英国公府。 花厅内。 张维贤看着大快朵颐的张世泽,终于忍不住出声,问道:“泽儿,你怎能有将你妹妹下嫁给土丘八的想法,要知道,张家女儿的亲事并非爹能做得了主的!你如此行事,让陛下怎么想?” 明朝历任皇帝都对张家很是器重,两家互相联姻,张家的女儿自打生下来就被教导各种礼仪,待成年后皇帝就会赐婚,以此笼络英国公一脉。本是皇帝的权利,结果张世泽乱点鸳鸯谱,这可是欺君之罪,怎叫张维贤不着急。 张世泽往朝里扒了一口稀饭,解释道:“爹,儿觉得,那阎应元并非凡人,从陛下看他的眼神中儿臣就明白了,此子非池中之物。” “我张家自太祖起兵以来,深受皇家信任,始终处于权力中枢地带,然,历经百年,家中子弟多过惯了骄奢淫逸的生活,莫说披甲征战,杀个鸡怕是都困难。” “爹。” “今时不同往日了,我张家能被利用的价值越来越少,照这样下去,不肖百年,张家就要被皇帝排出核心圈子了,到了那时候…天知道张家将会面临什么。” “妹妹的性格您也知道,她打小跟着我舞刀弄棒,对女红知之甚少,哪里是懂三从四德的美娇娘?若是将她嫁到皇室,以…那些纨绔子弟的性格,怕是…唉…” “那阎应元真真是个好的,儿观他天庭饱满、地阁方圆,浑身上下透露着锐利之气,乃一员不可多得的虎将也,陛下已将其调入天雄卫,日后…定然前途一片光明,他刚调过来,处处咱家都能帮得上,正是施恩的好时机,若是妹妹嫁给了他,将门岂不是又增添一份助力吗?” 张维贤捋了捋胡须,眼神闪烁了几下,初次见面,儿子就对这人评价如此之高,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叫来看看!若是能行…爹豁出这张老脸,请陛下赐婚!” 张世泽补充道:“还有张世恩,趁他还没学会那些少爷秧子的坏毛病,咱们赶紧求求陛下,送他到卢象升、孙传庭下面去锻炼锻炼,陛下极其重视新军,那银子花的海了去,假以时日定会成为一支无坚不摧的铁军,世恩到了那边不但能学东西,还能广交人脉,于张家来说百利而无一害。” 沉思良久。 “好!爹都听你的!”张维贤感叹道:“张家祖宗显灵,让爹有你这么个麒麟儿,纵然今日死了…也心甘情愿了。” “爹。” “嗯?” “闭上你的乌鸦嘴。” “你个小兔崽子…” 日上三竿。 阎应元被几个青衣小厮从侧门引了进来,离老远就看见张世泽站在中庭朝自己挥手。 “阎兄。” “见过少国公。” “叫什么少国公,这里是家中,随意些。叫哥…额,你我年岁相等,以兄弟相称就是。” “这不好…” “没什么不好!” “你长在军中,我见你昨日还背着一把硬弓,想来箭术十分了得,走,到演武场,咱哥俩比试比试。” “敢不从命。” 张世泽勾着阎应元的肩膀,美滋滋的朝着后院的演武场走去。 到了地方。 阎应元看着硕大的演武场,瞠目结舌的道:“这…妈呀,少国公,你家这么大?” 张世泽笑了笑,朝着皇城方向拱了拱手:“这地方乃是当年成祖爷赐下的,据说成祖爷没事儿的时候还会来这与家祖策马射箭,家中一直精心保护着呢。” “你先歇会。” “我有一件礼物送给你。” “哎?” 见张世泽远去,阎应元挠了挠头,这日子就跟做梦一样,先有皇帝召见,给自己升官加俸,又有英国公府交好,张世泽主动与其称兄道弟,这…自己到底走了什么狗屎运? 想不通。 根本想不通。 沉思间。 阎应元脚下不自觉的登上了高台,高台上放着数个硕大的架子,架子上琳琅满目的放着数十种兵刃。 其中。 一张硕大的铁弓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但见那弓上下分别雕刻着龙头、龙尾,弓身上花纹密布,把手处用红布缠着,弓弦在阳光下闪烁着光亮,一看就不是凡品。 咕噜。 咽了下口水。 阎应元朝四下望了望,见无人看着自己,伸手将那张弓抓在了手中。 嗡嗡… 好弓。 角落。 张世泽见阎应元将弓拿在了手里,奸笑一声,撒丫子往后宅跑去,边跑边喊:“芙儿,芙儿,有人偷你的弓。” 第140章 巾帼女子张小娘 张家府邸历经百年修缮、建造,哪怕只是后宅,其豪华程度也足以叫人瞠目结舌。 迈步走来。 入门便是曲折游廊,阶下有石子漫成甬路,奇形怪石堆砌成高大巍峨的假山,假山周围建有亭台水榭,兴许是冬天的缘故,池中之水已然结冰,数支寒梅傲雪而立,点点殷红挂满了枝丫,不时有成群结队的鸟儿飞过,落在树梢上叽叽喳喳的叫着,凭空给这枯燥的冬日增添了一抹生机。 继续朝前走。 迈过一处拱门,前方视线豁然开朗,宽阔的空地上,一少女迎风站立,但见她生的亭亭玉立、姿态曼妙、黑发如云、眉目如画,精致的面庞上长着一对明眸,好似秋水般明澈,柳眉弯弯,朱唇皓齿、双颊粉嫩若花,仿佛天仙一般楚楚动人。 “芙儿,芙儿!” 听到有人呼喊。 张芙眉头一皱,随手将重达数十斤的石锁丢在地上,回头看去,见张世泽拎着衣袍小跑着过来,眨眼间就到了跟前。 “何事?” 张世泽下意识的后退了两步,讪笑着道:“芙儿…那个…今日我在府门外发现一糙汉,那糙汉口出狂言,声称拳打京城好男儿,脚踏张府巾帼女,我一时气不过上去和他比试,结果数招之内败下阵来,现在那家伙正在演武场摆弄先皇赐予你的那张硬弓嘞,你快去看看!” “什么?” “好大的胆子!” 闻言。 张芙眼睛瞪得滚圆,不待张世泽反应过来,右脚猛地在地下一踏,整个人如同猎豹一般腾空而起,朝院外奔去。 嘶… 张世泽看了眼地上呈现龟裂的地砖,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随后,一抹诡异的笑容出现在他的脸上。 啧啧啧… 阎兄… 好自为之哦… 张芙是家中的掌上明珠,打小不爱女红,偏生爱摆弄刀枪棍棒,张维贤对这个宝贝疙瘩爱的不行,要星星绝不给月亮,甚至还花大价钱给她请了不少武林高手传授她武功,在众多名师教导下,张芙还在七八岁时就能将一把长枪舞得虎虎生风,数年过去,她的武力值近乎恐怖,纵然将整个大明朝勋贵子弟加起来,怕是也能名列前茅的。 明朝末年。 天下纷乱。 朱由校为了稳住朝纲,拉拢张维贤,欲让朱由检迎娶张芙,两家亲上加亲,本着对弟弟负责的原则,朱由校找了个理由到英国公府上饮宴,原本想等酒宴结束后趁机召出张芙看一看,酒足饭饱,刚一出门,就见一匹惊马迎面奔来,护驾的人都惊呆了,谁能想到在英国公府还会有惊马刺王杀驾? 刹那间。 只听得一声娇叱,一道倩丽的身影裹挟着香风直奔惊马而去,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那倩影已然来到惊马身边,粉拳骤然捣出,狠狠砸在了惊马的脖子上,一声嘶鸣后,惊马竟然踉踉跄跄的后退了几步,一头扎进了花园中倒地不起。 朱由校都惊呆了,他就问身边的张维贤:“此女是何人。” 张维贤讪笑两声道:“回禀陛下,此乃小女芙儿,天生神力,好舞刀弄枪,请陛下恕罪…” 嘶… 看了看张芙那人畜无害的脸蛋,瞅了瞅花园中奄奄一息的惊马,再想想信王府中自己那手无缚鸡之力的弟弟,朱由校十分干脆的放弃了先前的想法。 人都说打是亲骂是爱,也算是小两口之间的一种调剂,可以张芙这般厉害的女子,朱由校担心自己弟弟降服不了,甚至会有生命危险。 最后。 张维贤因为惊马之事被罚俸一年,张芙因救驾有功,朱由校命人用天外陨铁打了一把硬弓送给了她,从当时的情况看,若非她是女儿身,朱由校恨不能当场封其为将军,为国征战去。 行路间。 张芙眼中凶光毕现,那张御赐的硬弓她十分喜爱,平素就连张维贤、张世泽这种至亲都不得触碰半分,今日有人大言不惭的打上门来,说不得好好教训一番才是。 另一边。 阎应元抓起那把御赐的铁弓,轻轻弹动弓弦,嗡嗡之声不绝于耳。 “好弓!” “真真的好弓。” 赞叹了一句。 他猛然从一侧的箭袋里拽出三支羽箭,须臾间弓弦拉成了满月,只听得嗖嗖嗖三声破空,咄咄咄三声闷响,再看百米之外的靶心处三支羽箭没入寸许,犹自颤颤巍巍。 “好弓!真真的好!要是我的就更好了!”阎应元轻抚着手里的硬弓,那眼神仿佛在看出浴的美人,想要这两个字溢于言表,他并非厚颜之人,初来乍到更不应动他人物件,但这张弓他极其喜爱,阎应元已经在心中默默盘算,如何忽悠张世泽让他将这张弓送给自己作为见面礼呢?哪怕是自己重金购买也行,反正皇帝刚赐予他黄金百两,买张弓应该绰绰有余? 正想着。 就听得身后劲风袭来,因为在他人府邸,阎应元没有太多防备,下意识的转身,就见一团白色由远及近快速奔驰而来,风中隐约有人娇叱:“大胆狂徒,放下老娘的御赐铁弓。” 嗯? 阎应元皱了皱眉头,心说这人好不礼貌,自己串个门,怎就成了儿子了? 刹那间。 张芙已然杀到,玉足在高台边上用力一踏,整个人如同炮弹般冲向了阎应元,茶杯大的拳头骤然砸向阎应元的前胸,且看那凌厉的气势,这下若是被砸中肯定非伤及残。 阎应元见对方来势汹汹,一个鹞子翻身拉开距离,见对方是一女子,他瓮声瓮气的道:“你干嘛偷袭我?” “休要废话,再来!”张芙一击未中,在次栖身而上,青葱玉指化拳为掌,直拍阎应元的面门。 “够了呀!” 阎应元皱了皱眉,站在原地动也不动,待张芙到得近前,他下盘扎根,右手成掌往右一带,竟然化解了张芙的攻击。 毕竟这是别人府邸,阎应元不能动手伤人,干脆在次退后几步,沉声问道:“这位小姐,你我无冤无仇,为何一来便痛下杀手?” 张芙揉了揉手腕,冷笑道:“你这登徒子真真该死,罢了罢了,告诉你无妨,你之罪有三也。” “其一。” “你口出狂言,说什么拳打京城少年郎,脚踏将门半边天。” “其二。” “我那废物哥哥虽然窝囊,但唯有我能欺负,你一外人怎敢动他!” “其三。” “你妄动先皇御赐之物,此乃欺君之罪,若是识相的赶紧束手就擒,姑奶奶饶你一条狗命。” 得。 又降了一辈。 听到张芙的话,阎应元隐约觉得哪里不对,苦笑道:“小姐误会了,我是贵府张公子请来做客的,非是那浪荡之…嘿…你这娘们没完了是?” 第141章 枪打应元声震天 阎应元本就是暴脾气,见面前那千金小姐再度攻来,心中恼怒,脚下生根,手中发力,一双大手如同铁钳猛然抓住张芙的脚踝,借立向后一带,张芙站立不稳,踉跄着坐在了地上。 “你…” 古人云。 沾衣裸袖既为失节。 张芙虽酷爱武功,但其终究是女儿身,被阎应元如此轻薄,眉眼之中登时浮现一层薄雾,愤怒的她如同暴怒的雄狮,纤纤玉手在旁边一抄,长枪在手,枪出如龙,但见她用枪如神,直奔各处要害,一点眉间二扎心,三扎脐肚四撩阴,五扎磕膝六点脚,七扎肩并左右分,长枪挥舞之间竟出了残影,崩、拨、压、盖、挑、扎一番操作,迫得阎应元节节败退。 嗖。 阎应元亦是不怕,后退的同时右脚在兵器架上一带,一杆长棍抓在了手中,他舞了个棍花,待张芙再度攻来,猛地踏出,以棍头将张芙手中的长枪打歪,同时栖身而上,棍尾前出猛然戳向张芙平摊的小腹,这一下若是击中,怕这小娘立刻就要香消玉殒。 张芙大惊,她从小习武,家中仆从无一人是她对手,本以为自己已天下无敌,可今日竟在一糙汉手下走不得半招,她惊惧万分,眼见那长棍就要怼在自己身上,躲闪已来不及,她赶忙用手捂住了眼睛。 良久。 想象中的剧痛并没有传来,张芙轻咦一声,顺着指缝偷眼观瞧,只见那黑厮已退开数米,依靠在兵器架上,满脸嘲讽的望着自己,仿佛在说,小菜鸟,再回娘胎里练练。 啊! 张芙怒极,手在腰间一带,一把精美的火铳已然握在了手中,她怒斥道:“你这憨货,看枪!” 阎应元嘲笑道:“长枪我都不怕,何妨…娘咧!你这是火铳?” 看着黝黑的枪管指着自己,阎应元整个人都麻了,几个翻滚滚下了高台,朝远处跑去。 张芙屏息凝神,手里的火铳朝阎应元的腿上瞄了瞄,语气森冷的道:“让你犯贱!让你占老娘便宜…让…哎呀!羞死人!” 眼瞅着登徒子就要被她毙于枪下,忽听有人大声喝道:“住手!” 砰。 枪响了。 张世泽闭上了眼睛,不敢再看远处蛇形走位的阎应元,只听得噗通一声,顺着指缝偷眼观瞧,只见阎应元应声倒地,张世泽大惊,撒丫子跑过去,嘴里不住的喊:“兄弟,兄弟你怎么样了!” 高台上。 张芙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她的眼中闪过一抹慌乱,嘴巴一瘪,豆大的泪珠如断线的珍珠顺着精美的脸颊流了下来。 “阎兄,阎兄你…” 还没等张世泽跑到跟前,阎应元猛地坐了起来,望着身后战鼓上碗口粗细的大洞,他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口,心里一阵庆幸:“妈的,要不是这块砖绊了我一下,老子就要被那疯婆娘一炮轰死了!” 慌忙站起身,看着已到了近前的张世泽,阎应元苦笑着道:“您跑哪去了,我差点被那疯婆娘搞死。” 张世泽歉意的笑了笑,道:“抱歉抱歉,方才肚子偶感不适,跑去方便了一把,你和舍妹见过了?” “谁?” “她!” “这就是你给咱找的媳妇?” “对呀!怎么样,漂亮?” “罢了…罢了…咱老阎还想多活几年,这…母…娇滴滴的大小姐咱配不上,告辞告辞!” 说罢。 阎应元快步朝外面走,七拐八拐出不去,他助跑了一阵,大脚在一棵树上一踹,借着力道翻身上墙,眨眼间消失在了张世泽的视线之中。 张世泽张了张嘴,半天没有说出话来,沉思片刻,他回转高台,对梨花带雨的张芙说道:“妹子,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方才我打听了一下,这人供职于…” 张府墙外。 瘫坐在地上的阎应元身上猛地打了个寒战,仿佛被猛兽盯上了一般,吓得他撒丫子就跑,连拴在张府门前的马都来不及牵。 京郊。 工部研发室内热浪扑鼻,房间正中央摆放着一个火炉,炉子内火焰升腾,上面坐着一个硕大的水壶,水壶上有盖,开水翻滚间,冲的盖子一阵跳动,细小的散气孔中发出一阵阵尖锐的响声。 徐光启戴着厚厚的手套,将一枚生鸡蛋轻轻放在了蒸汽上方,神奇的事情出现了,鸡蛋没有破碎,更没有掉落,而是被水蒸气顶着在空中不断盘旋。 “好神奇…” 感叹了一句,徐光启在炉子中添入更多的煤炭,还用铁铲翻动了一下碳火,又是一阵热浪滚滚而来,催动着炉中的火愈烧愈旺,壶中的水翻腾间,更多的水蒸气顺着小孔喷泻而出,直接将鸡蛋顶飞了出去。 “怎么才能将这般庞大的热能转化为动能呢…” 徐光启趴在桌子上,看着皇帝给予自己的图纸,苦思冥想终是得不到头绪,他深吸了一口气,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另一边。 赵士祯、孙元化、宋应星三人伏在桌前,桌子上放着一模样古怪的小炮,小炮下方有铁架支撑,上方小炮约四尺余,可以大幅度旋转炮口,黝黑的炮管很细小,里面用钻头刻出了膛线。 “怎么样?” “依我看应该能行。” “这百子连珠炮通体以精钢浇筑而成,内含火药两升,钢珠数百,按陛下的意思在炮膛内雕刻了那什么…哦对,膛线,引火装置由火绳改为了燧石,唯一的缺憾就是一发不可收拾,这一点仍需改进,否则这东西短时间内只能用一次,太不方便。” “老宋说得对,火药方面咱们还得动动脑筋,如今的黑火药可以临时过渡,但我们的最终目标还是无烟火药,陛下说过,那东西一旦做出来,直接以侯爵筹之,咱们匠人啥时候有这般待遇了?想想都激动。” “赵大人,你人长得不咋地,想的怪美,陛下写的那几个字我都认得,可结合起来的意思我就不明白了,这么多年的书白读了…” 赵士祯轻笑, 拍了拍宋应星的肩膀,鼓励道:“莫要气馁,陛下说过,任何事物都有一个推陈出新的过程,只要咱们保持现在的干头,我相信,任何东西都难不倒我们的。” 宋应星点头,随即面露忧色的说道:“是这么个理,可您看,眼下这些东西就咱们掌握,非是我说话难听,若是有一天咱们出了意外可怎么办?” 嘎吱。 徐光启从外面走了进来,沉声说道:“老宋说的对,纵然咱们出了意外,所有制造火器和火药的方法咱们必须留下来,你们有什么想法?” 赵士祯沉思片刻,陡然眼睛一亮:“若是咱们将配方和图纸都写下来,然后送进宫里妥善保存呢?纵然将来咱们有个生老病死,后人也可以根据图纸照葫芦画瓢,咱们的技艺就不怕失传喽。” “好主意!”宋应星抚掌轻笑,道:“不瞒各位,未来京城时小弟正在编着一本书,名为“天工开物”,如今已着成大半,里面包含了农作物的栽培、养蚕、纺织、糖、盐、采矿、榨油等近百门技艺,本想在着成后奉于陛下,以彰我匠人赫赫之功,后被兄长召入京中,想来已是多日未动笔,今日经赵大哥提醒,咱们何不将火药、火器的制作方法纳入其中,交由皇宫大内保管呢?如此一来,后人也可以瞻仰我皇明于今日之雄风,亦让技艺可以传承,两全其美。” “好主意!”徐光启沉思片刻,严肃的说道:“诸位兄弟,如今咱们手下所掌握的差事皆是天字号的绝密,为了防止被有心人盗取流出大明,我明日便入宫请示陛下,此事若成,咱们以后…定能青史留名!此生无憾矣!” “好!” “都听徐大哥的。” “只要给我银子搞火器,想怎么样随你们就是,我没意见。” “那…咱们出去试一下这百子连珠炮如何?” “走着。” 第142章 百子连珠炮显威 稍倾。 数名心腹护卫抬着百子连发炮走向靶场。 靶场上。 有人在靶场中央,分别在五十步、一百步、一百五十步外摆上了十几个木质的靶子。 须臾。 徐光启等人赶到,支好了架子,填好了火药,放好了弹珠,刚要开射,就听远处有人呼喊:“慢着!慢着!让我来!” 眨眼间。 毕懋康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双眼冒光的看着地上架着的百子连珠炮,兴致勃勃的说道:“让我来!我有经验!” “屁!”徐光启罕见的爆了粗口,笑骂道:“你这个货我还不知道,就你那准头,放一头大象在你跟前能不能打中还是个未知数,罢了,这次换个人,你们谁来!” “又骂我…”毕懋康嘟囔了几句,也没坚持,坐在旁边等着看戏。 几人商量了半天。 最后宋应星举了手,讪笑着说道:“几位哥哥,这玩意自打我研发出来还没开过火,让我爽一把如何?” “这…” “你能行吗?” “什么话!”宋应星挺了挺瘦弱枯柴的鸡胸脯,不满的说道:“老孙,我能不能行你还不知道?来来!让我爽一把!” 孙元化:“???” “你想试试那就开整!”徐光启笑了下,转头对旁边的士兵吩咐道:“给宋大人披甲。” “遵命。” 为了杜绝不必要的伤亡,徐光启费了老大的劲弄了几副精钢打造的盔甲,虽然手臂无法保护,但脑袋、驱赶等部位都可以遮挡住,就算实验出了意外,最起码能保证操作人员能留个囫囵个身子,对家人也算有个交代。 披上了甲,戴上了特制的头盔,宋应星眼中闪烁着兴奋的神色,挥手道:“你们退下,我自己留在这就行。” “注意安全。” 待所有人退到安全地带,宋应星长舒了一口气,半蹲下身子,一手扶着握把,一手放在了扳机上,半眯着眼睛瞄准,猛然扣动扳机,底火撞到炮膛里的火药,只听得滋啦一声,火药被点燃,巨大的冲击力将花生米大小的弹丸射了出去。 咻咻咻。 火光迸射。 这款大明般的加特林喷射着火舌,一颗颗弹丸裹挟着无匹的力道砸向靶区。改良后的炮管里刻有膛线,使得弹丸的精准度和射程都得到了极大的改善。 咻咻咻… 破空之声不绝于耳。 巨大的后坐力震得宋应星浑身都在颤抖,他死死抓着把柄,控制着炮膛朝前方呈扇形扫射。 眨眼间。 五十米外的木人被射断了双腿…一百米外的木人被打掉了脑袋…一百五十米外的木人倒在了地上… 一炷香的时间不到,靶场内摆放的木人被撂倒大半,炮管内的火药和弹丸殆尽,渐渐停止了咆哮。 宋应星强忍着酸疼的双臂,轻抬炮口使炮管朝下,扳机下面有加装的保险装置,将炮管紧紧扣好,如此一来就不必担心射手误触或有弹丸未击发误伤他人。 实验结束。 躲在远处的数人小跑着过来,仔细检查了炮管的损耗程度后,有士兵将方才射中的靶子收集了过来。 “娘咧,五十米之内的木耙几乎被打碎了,这威力着实不小啊!” “快看快看!一百米外的木耙…” “加装了膛线射程果然变远了许多,立刻加派人手日夜赶工,争取在大军出征之前尽量多做出些小炮出来,武器…只有在战场上才能检验它的性能,更利于咱们进行改进!” 徐光启沉思片刻,又说道:“老毕,地雷工厂那边你多操点心,除了埋在地下的以外,你去研究研究,能否做一些能点燃后丢出去的地雷,比如在地雷里面加些碎石、钢珠、铁片、玻璃渣等物,以火药引爆,呈天女散花之势,我想,这玩意要是能做出来,于守城或者攻城方面有大用。” 毕懋康抓了抓如鸟窝般的头发,笑着道:“行,我试试在现有的地雷炸上改进一下。” “嗯!”徐光启转头看向宋应星,道:“这百子连环炮固然好,但缺陷也不小,若是能扣动扳机发射,松开扳机停火最好,实在不行,就和纸壳弹一样,搞定装,方便将士们填充方便。你回头好好研究,缺人招人,缺钱去账上领,若是能突破这个桎梏,你功莫大焉。” 宋应星郑重点头:“我试试。” 交代完火器的事儿,徐光启将孙元化叫到了身边,低声道:“蒸汽机的事儿你多操操心,精细的零部件能浇筑就浇筑,浇筑不了就人工打磨,一切都在实验阶段,别怕花钱,陛下给的银子还有几百万两,该花就花。” 孙元化点头:“知道了,我这就回去准备。” “诸君辛苦!”徐光启面色郑重的说道:“陛下重视匠人,屡屡施恩,我等当竭尽全力将差事办好!” “陛下说。” “以科…哦对,以科技改变世界布局,吾辈当为大明崛起而奋斗。” “陛下还说。” “失败是坚忍的最后考验,尊严存在于剑锋之上,真理只在大炮射程之内,要想不被欺凌,就要变得更加强大,船坚炮利之下,四方敢称兵仗者,虽远必诛。” “陛下又说…” “…” “诸君!” “当共勉!” 说罢。 徐光启伸出右手,赵士祯、宋应星、毕懋康见状亦是如此,四只满是老茧和疤痕的手在空中重重压下。 “加油…加油…加油…” 稍倾。 有人赶来了马车,这是徐光启的座驾,里面想当奢华,炭盆、毯子、小桌、凳子应有尽有,原本该是帘子的地方被玻璃所代替,里面拉着帘子,徐光启一钻进马车立刻扎进了一堆草纸中,手中的炭笔写写画画,伴随着车轱辘滚动的声音渐行渐远。 数名影卫骑兵紧随其后,除却徐光启外,赵士祯、毕懋康、宋应星等一众大佬身边都有影卫保护,其余重要的角色身旁亦有锦衣卫的身影,这是朱由检安排的,防止有不怀好意之人行那龌龊之事。 眼看着徐光启的车驾走远,其余几人对视一眼,相互给了个鼓励的眼神后,快步回到了各自的岗位中。 稍倾。 一道命令自赵士祯处发往各方。 今日各厂火力全开,凡涉及赶工的人员酬劳加倍。 伙房也收到了指示,一头头豕、羊被宰杀后分割,送进了滚滚汤锅之中。 俗话说。 三军未动。 粮草先行。 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 朱由检对匠人们毫不吝啬,他们的吃、喝、穿、用几乎和天雄卫的士兵相差无几,这是一种态度,重视匠人的态度。 因此。 匠人们无不感恩戴德,天天玩命的干活、搞研究,生怕做少了辜负隆隆天恩,而被老天爷责罚。 乾清宫。 朱由检正在翻看许显纯送来的密折。 第143章 削藩之心再度起 密折上说。 自从璐王倒台后,福王朱常洵行事低调了许多,非但不在霸凌百姓,反而提供粮食、种子给其治下和周边的百姓,一时间,朱常淓声名远播,民间似乎有人称其为大明好贤王。 赵王朱由樻一如既往的跋扈,一日,有一老汉赶着牲口在赵王府门前路过,牲口敢管你是什么王府重地,抬起尾巴就来了一泡热的,王府侍卫见状大怒,揪住老汉一顿毒打,老汉本就体弱多病,又挨了一顿胖揍,回家没几天便一命呜呼,其子到赵王府理论,被彰德知府以莫须有的罪名逮捕入狱,一番酷刑拷打后对自己“所犯的罪责供认不讳”,于当夜趁牢头“不注意”用瓷片割断了自己的脖子“不治身亡。” 朱由检心中冷笑:“贤王?前世,天下烽烟遍地,朱由樻贵为皇室宗亲,却只顾自己贪图享乐,库房里的银子多到数不过来,不肯拿一分出来为朝廷分忧,现在璐王身死,他是有危机感了吗?可惜啊…他若是一开始就如同唐王、崇王一般,朕说不得会给他们留条活路,现在…呵…等着,朕会一点点清理掉你们这些附骨之疽…” 放下奏折。 走到窗边。 朱由检喃喃自语:“太祖爷,您…固然伟大,但留下的祸根却是不小,朕虽非您子嗣后代,却承继了您的大明江山,而今家国不宁,各地的藩王如同附骨之疽,不断蚕食着大明的国运,现在朕为大明之天子,当为天下万民谋福祉,让百姓过上安居乐业的生活,至于皇室…太多了…真的太多了…每年大明三分之一的赋税进了他们的肚子,在这么下去,怕是朕也要被他们吃进肚里,早晚自挂东南枝…” “削蕃…” “太祖爷。” “为了您的万世基业,小子欲行削蕃之事…” “您…” “唉…” 记忆中。 太祖袭封制。 皇子封亲王,下天子一等。 亲王嫡子年满十岁册封为王世子,长孙立为王世孙, 冠服均视一品。 亲王其余诸子年满十岁,则封为郡王。 郡王嫡子年满十岁册封为王长子,嫡长孙则授王长孙,冠服均视二品。 郡王其余诸子授镇国将军,从一品,其余诸孙授辅国将军,从二品。 郡王曾孙均授奉国将军,从三品。 郡王四世孙均授镇国中尉,从四品。 郡王五世孙均授辅国中尉,从五品。 六世以下皆授奉国中尉,从六品,至此不再降爵。 建国之初。 朱元璋先后将二十四个儿子、一个侄子分封到各地,开国建府。 目的有二。 其一:蚕食北元 被推翻了政权后,蒙古人远遁回了长城以北的草原老家,史书称之为北元,北元一直是明朝中前期最主要的外患之一,朱元璋先后七次行兵讨伐,扫荡了从祁连山到辽东的广大地区,将北元驱逐到了漠北,然而明朝大军远征塞外,固然打击了北元的有生力量,但是游牧民族就像是草原上的离离野草,总是春风吹又生,他们虎视眈眈的盯着朱元璋,期盼着他有老的那天,到了那时,北元卷土重来,一举夺回属于自己的江山。 渐渐地。 朱元璋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纵然派遣大军深入漠北,欲与敌人决一雌雄,可但是,但可是,狡猾、机动性强的蒙元骑兵压根不接这茬,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朱元璋拿人家一点办法都没有,彼时,大明连年征战,国力空耗的厉害,他心中明白,不能如此下去,否则还没等消灭北元,大明怕是就要被拖垮了。 于是乎。 朱元璋换了一种策略。 玄军于塞外,以犁庭扫穴之策,稳扎稳打,步步为营,逐渐蚕食北元朝廷的生存空间。 要知道。 想让犁庭扫穴之法发挥最大作用,必须有一员心腹长期领兵征战,可建国后,朱元璋已然对那些有从龙之功的“老兄弟们”动了杀心,此时定然不会将军权交给他们,沉思良久,朱元璋做了个大胆的决定。 分封塞王。 于是。 从洪武十一年道洪武二十四年,朱元璋从东往西分封了韩王、辽王、宁王、燕王、谷王、代王、晋王、庆王、肃王为塞王,他们的任务就一个,那就是逐步蚕食北元势力,巩固大明版图。 想法不错。 起初。 这些好大儿做的很好,到洪武三十年之前,明朝已在长城以北建立了大宁、开平、东胜等多个卫所,一条东起辽东西至河套的漠南防线矗立在长城以北,草原上小堡林立,时不时还有夜不收小队深入河套和鄂尔多斯草原,伺机杀掠北元人口、摧毁他们的营地、毒杀他们的牲口,迫使北元残存势力不敢在河套和鄂尔多斯草原地带停留,只能向更加苦寒的漠北转移,使大明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表面看确实如此。 其二:拱卫江南。 朱元璋年老后逐渐发现塞王领兵的弊端,自己在的时候好大儿们不敢做什么,可一旦自己死了呢?大孙砸朱允炆能扛起这朱家天下吗?这个问题一直萦绕在朱元璋的心头,让他食不知味、昼夜难眠,他已经尝到了遣塞王于外的甜头,自然不愿意削蕃,最后老朱眼珠子咕噜噜转了两圈,计从心来。 对于朱重八来说,儿子只有一个,他叫朱标,媳妇只有一个,他叫马皇后。 但对于朱元璋来说,皇子有很多,皇妃也有很多,多是工具人罢了。朕的好大儿们都去驻守边塞,为国出力了,你们这些狗娘养的小儿子们还愣着干嘛?留在京中威胁你们大侄儿的皇位吗?那可不行,谁都别想,朕先从你们的羽翼开始。 于是。 蓝玉案发。 数万人遭株连。 紧接着。 朱元璋将小儿子们分封到了山东、河南、湖南、湖北、四川等地,若是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这些塞王加藩王刚好在陆上形成了一层保护圈,纵然塞王加起来控兵四十余万,可朱允炆坐镇南京,手提雄兵百万,攥着江西、江苏、浙江三省的财政大权,谁敢有野望?纵然在扶不上墙,朕给你创造的这些条件,总能立于不败之地了?朕能放心的去死了,洪武三十一年秋,朱元璋病逝,享年七十一岁,庙号太祖,葬于明孝陵,传位于皇长孙朱允炆,次年改元建文。 建文帝耳根子软,没学会走就想先跑起来,上来就开始搞削蕃,逼死了几名亲王后,天下大乱,藩王造反,燕王judy脱颖而出,朱允炆派战神李景隆带兵征讨,结果… 总之。 成祖之后。 塞王手中的权利逐渐被收回,明朝将宗室当猪养,这些藩王闲来无事就在封国盖王府,修戏园,玩侍女,占良田,欺男霸女、草菅人命,多数皇帝都对此视而不见,只要藩王不造反,随他们去。 温饱思淫欲。 这些藩王吃饱喝足就拉着大媳妇、小媳妇、侍女、别人的媳妇练武,双方各执刀枪剑戟大战二十回合,没几年的光景,明宗室人数直线上升,到了如今,就宗人府记载在册的都有七十多万人,这还不算那些藩王游船泛舟,于江心画舫之中与歌伎艳女搞出来的人命,太多了,真的太多了。 这些人如同附骨之疽,好似吸血之鬼,每时每刻都在消耗大明的国运和财力,导致山河日下,日月无光,百姓们被逼得走投无路,能不造反吗? 唉… 叹了口气。 朱由检关上窗户,黑夜之中,他的眼睛中似有星辰闪烁,点点杀机在乾清宫上空盘旋,坐回宝座,朱由检喊了声:“王承恩。” “奴婢在。” 第144章 大明科学院立项 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看着上面精美的图案,朱由检轻声说道:“让许显纯动手,按照先前说的,所有证据都摆到明面上,莫要让天下人戳朕的脊梁骨,还有,传朕的旨意,让周王、唐王进京陛见,就说朕想他们了。消息快马传出去,不得有误。” 王承恩微微躬身,道:“奴婢这就去办。” “嗯。”朱由检沉思片刻,又道:“李国普的奏折可是有几天未看到了,发生了什么事儿?” “这个…”王承恩摇头道:“皇爷,此事奴婢也不甚知晓,稍后奴婢派人去问问。” “罢了…” 朱由检伸了个懒腰,目光灼灼的盯着金碧辉煌的大殿,喃喃道:“他不容易,本该是含饴弄孙享受天伦之乐的时候,却毅然抬棺领旨,顶着各方压力在河南大刀阔斧的搞改革,当得起国士无双。莫要打扰他,没有奏折便是无事,吩咐下面人看好李家,缺啥少啥就派人送去,臣子在外面做事,朕总不能叫人家寒了心。” “遵旨。” 王承恩踩着碎步出去传旨,一条条命令下达,须臾间回到乾清宫,禀告道:“皇爷,工部左侍郎徐大人求见。” “哦?”朱由检眉头一挑,忙道:“宣。” 稍倾。 徐光启入内。 “赐座。”待徐光启坐下,朱由检和颜悦色的问道:“爱卿此来所为何事?” 徐光启略微欠身以示尊敬,恭声道:“启奏陛下,您要的舰装炮的样品已经铸造完全,随时都可以投入试用。另外,按照您的吩咐,兵器局在炮管、枪管中间雕刻了膛线,其精准度和射程果然有大幅度增加,现在兵器局全员赶工,争取征讨草原之前将百子连发炮交付使用。” 朱由检颔首点头,道:“大明的百子连发炮朕有所研究,发如雷霆,弹幕如雨,确实厉害,就是一发而不可收,此乃一弊端,你们要想办法突破这一难关,要做到机动性强、操作简单、收发自如,弹药上也要用点心,挺好的东西,别吭叽两下就没动静了,那样反而无趣。”站起身,于大殿内缓缓踱步,朱由检又道:“想想看,在战场上,数百门炮同时开火,遮天蔽日的弹丸如同天罚,铺天盖地的朝敌人砸去,那场面,那情景,纵然敌人数倍于我又有何惧?徐爱卿,研发之路任重而道远,你有什么想法没有?” “陛下。”徐光启徐徐跪倒,眼中满是郑重之色,沉声道:“启奏陛下,臣等愚钝,光阴虚度不知凡几,今幸蒙陛下不弃,施以重任加身,天恩浩荡无以言表,唯有尽心尽力为陛下当差。” “自董仲舒罢黜百家独尊儒学以来,匠人的地位如水中浮萍,原上野草,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陛下您圣意天裁,于崇祯元年废除了匠户籍,改摊派制为酬薪制,使得天下匠人归心,无不欢呼陛下之仁政也。” “然。” “而今匠人们摆脱了匠户籍,手中有了闲钱,望子成材之心顿起,纷纷花大价钱送孩子去开蒙进学,以图将来登科入仕借此逆天改命。继而导致愿意跟匠人做学徒的孩子越来越少。如今看不出什么,可当臣这一代人老去后,匠人后继无人,我朝各类发明必将进入停滞不前的阶段,武器、农具等发展前景定会受到限制,臣有一挚友名为汤若望,据他说说,自大明往西,大海的尽头有国七十余,国土能与大明比肩有之,但却大多贫瘠的很,很难与我天朝上邦相提并论。” “当丛林之王病倒的时候,周边的豺狼、虎豹岂能安稳乎?” “臣斗胆。” “试问陛下。” “有朝一日,千帆自海外进犯我朝,纵兵掠我珍宝,屠我臣民,抢我矿产,刮我钱财之时,我朝该如何应对?” 朱由检脸色一凝。 前世。 鞑清朝。 自称上邦。 固步自封。 闭关锁国。 直至末年。 列强们以船坚利炮敲开了国门,八国联军攻入了京城,大肆烧、杀、掠、夺,无数瑰宝被装船运走,太和殿、圆明园等无数古迹被毁坏乃至于焚烧。 自那以后。 雄狮陷入了沉睡,华夏进入了长达百年的至暗时刻,鞑清政府无能,被西方列强以卑劣手段讹诈了无数金银,再后来倭国… 朱由检的灵魂来自于后世,自然不会让那般惨剧重演。纵然徐光启不谈,点亮大明科技树的计划也已然在心中成型,略微思索,他沉声说道:“爱卿所述朕深以为然,可有对策?” 徐光启点头,言之凿凿道:“除了臣以外,工部负责火器制造的人还有毕懋康、赵士祯、宋应星,皆是胸怀大才之人。百子连发炮正是出自宋应星之手,其赋闲在家时已着手编纂涵盖各行各业技艺的百科全书,名为“天工开物”,如今已编纂过半。为了防止臣等意外身亡,臣等想将如何制造火器、火药的技艺加入其中,深藏于大内,纵然臣有不测,将来陛下也可另着人按照比例、配方继续制造火器。” “另外。” “臣祈求陛下降旨,给予臣开院教学之权,臣等必将此生所学毫无保留的交给可靠之人,如此,臣等后继有人,大明的未来也有了保障,一举两得也。” “爱卿能如此想,朕很欣慰。”朱由检满意的点了点头,继而又说道:“朕这里有给你的旨意。王大伴,拿给他。” “遵旨。” 王承恩辨别了一番,在龙椅后面的书架上拿下一个锦盒,锦盒上有锁,锁上以火漆封堵,盒子上面已经落了一层灰尘,想来已在此地放置良久。 “工部左侍郎徐光启接旨…” “臣…恭听圣训。”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国之强大,皆依兵仗也,自成祖之后,神机营屡立奇功,火器之重要由此可见,朕广览群书,亦知尊儒学而罢百家不可取也,今有贤才徐光启、赵士祯、毕懋康、宋应星…敏而好学、天资聪慧,于火器之上建树颇多,深得朕心。” “着。” “即日起成立“大明科学研究院”,行科学兴国,火器振邦之事,地位等同六部,设院正一人,正二品,副院正两人,从二品,其下涵员若干…” “兹委任…” “工部左侍郎徐光启为“大明科学研究院”首任院正,加工部尚书衔,领双俸…” “钦此…” “啊?” 直到领旨谢恩。 徐光启都还处于一脸懵逼的状态。 第145章 遇吉烦恼恨周青 朱由检笑眯眯的说道:“朕决议,将你从工部抽身出来,成立“大明科学院”,该院除了构思、研发新式火器及各类民用、军用器具外,还担负培养人才的责任,回头你找个适合建造学院的地方,大一点不怕,但其中要包括教学区、研发区、试验区、就医区、用饭区、梳洗区、休息区、操练区、活动区等等,教学方面可细分为木工学院、兵器学院、火器学院等等,这里面的事儿朕不甚知晓,你自行斟酌操办便是,学院建成后立刻全国范围内招收学徒,主要以穷苦百姓家的孩子为主,学期以三年为一阶段,期间一应资费全免,学成后成绩优异者,到工部衙门也好,留院内进修也罢,全凭学员自行选择,凡有特殊贡献者,可每年领取相应的奖励金,以此鼓励学员们保持向上进取之心,如此,爱卿之忧当消弭矣。” 徐光启跪地,行三拜九叩之大礼,哽咽着说道:“陛下…高瞻远瞩之心非臣所能比,如此…如此大明的未来无忧矣…有此圣君临朝,天下幸甚,群臣幸甚,万民幸甚。臣这便回去绘制大明科学院样图,并召集天下各行之佼佼者编着教材以做将来之用。” “万事开头难,尔等兴杂学既触动了千百年来儒家的利益,想来日子定会不好过,莫要怕,朕会看着你们,护着你们。”朱由检的语气有些沉闷,顿了顿,狞笑着道:“如果把大明比作一架马车,那各方的势力就如同悬挂于外的货物,谁捆不紧,跟不上,就注定在某一刻从马车上滚下去,摔得粉碎。” “任何人…” “任何势力…” “都别想大明前进的脚步,朕,朕麾下百万枕戈待旦的儿郎会为你等保驾护航,只要你们用心去做,行科学兴邦之道。朕保证,你,你们,乃至于所有为大明崛起而奋斗的工匠们,史书上会记录你们的功绩,国人会沿用你们发明的成果,朕会为你们建牌立坊,着书立传,你们的名字将会代代传承,就如同皇明这两个字,永远受人尊敬、崇拜。” “且去。” “既要兴杂学,你便需摒弃原有的固定观念,纵然为杂学站队,与儒家彻底划清界限亦在所不惜,徐爱卿,朕看好你,好生做,莫要辜负了朕的拳拳之心。” 徐光启郑重点头,再次叩拜,道:“陛下所言字字珠玑,臣亦明了,请陛下放心,臣若办不好这件差事,当提头来见。” 朱由检轻笑摇头:“你这小脑袋瓜还是自己留着,尽力便是,华夏上下五千年的传承和观念非我等一时能改变,一辈人做不到就两辈人,两辈人做不到就三辈人,子子孙孙无穷无尽,只要所有人都朝着那个方向去努力,何愁大业不成?” “朕送你一句话。” “风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澜之间。” “再赐你一幅字。” “王大伴。” “抬进来。” 说罢。 王承恩小跑着进来,他身后跟着几个年轻力壮的太监,太监们手中托着一幅用上好的紫檀木打造的牌匾,上书四个大字“持之以恒”。 徐光启领旨谢恩,由几个内侍护送着一路出了午门,登上了马车,遥望着漫天星辰,他想起皇帝曾经说过的一句话,缓缓吟来:“多少事,从来急,天地转,光阴追,一万年太久,当…只争朝夕!回…” 咕噜噜。 车轮转动。 渐渐地。 天空黯淡了下来。 马儿于雪地里踏着碎琼乱玉,迤逦背着北风而行,那雪正下的紧。 迎着风雪。 周遇吉一路到了家,气呼呼的摘下了甲胄,随手将腰刀丢在桌子上,发出砰的一声。 妻子刘氏已然脱去了甲胄,换上了一身粗布衣裳,玲珑有致的身材纵然未多加装饰,仍让人看的面红心跳。将热茶递给周遇吉,刘氏轻声问道:“怎么,谁惹你了?” “哼!还能有谁!”周遇吉闷哼一声,咬牙切齿的样子有些骇人,恨恨道:“都怪你,非要让周…常平参军,真搞不懂你们娘俩,一个当了教头,一个成了步卒,娘俩整天和一群糙汉混在一起,半点女人味儿都没有,跟母老…额…”周遇吉心知说错了话,赶忙用手堵住了嘴,眼神闪烁不知在想些什么。 刘氏将茶杯放在桌子上,莞尔一笑,脸上的表情温柔到了极点,红彤彤的恰似能滴出水来。 随后。 就听得一声巨响伴随着周遇吉的阵阵惨叫声在黑夜之中传出好远,几名巡逻的士兵仿佛早已见怪不怪,只是摇头轻笑着走开。 房间内。 周遇吉以手捂着半边眼睛,巴掌下淤青一片,他讪笑着凑到刘氏身边,轻声道:“夫人…夫人…那个…我错了…” 刘氏冷笑道:“姓周的,你许身与国,行忠君之事我和萍儿不反对,为了让你无后顾之忧,我与萍儿亦然从军,想着生在一家,死埋一处,当初也是得到你首肯的,怎地,如今反悔了不成?” “不是…”周遇吉苦笑,解释道:“夫人你有所不知,我麾下有个少年名为周青,此子你知道?” “嗯,我找人打听过那孩子,家境清白,老实本分。”刘氏瞥了他一眼,问道:“怎地?你为何突然提起他。” “砰!”提起周青周遇吉就来气,恼怒的道:“这娃子整天和萍儿待一起,嘴里无遮无拦,时而还会占萍儿的便宜,我…我看的都快气死了!恨不得立即将萍儿调到别的所去。” 刘氏回头,笑着说道:“除了两位指挥使大人,没人知萍儿是女儿身。依我看,那周青和萍儿不过手足之情罢了,你莫要多想。” “我多想?”周遇吉用手指了指自己,不可思议的说道:“那个死崽子整天在我女儿身边转悠,知道我是什么感觉吗?就好像你养的那盆花被我盯上了,我没事就跑到你的房间里溜达溜达,偶尔还端起花盆看看,若是哪天,我连花带盆一起端走了,你该如何?会不会心疼?一定会的!我就这种感觉!我的萍儿被人盯上了!盯上了!” “冷静!冷静!”刘氏哭笑不得的安抚着暴跳如雷的周遇吉,安慰道:“嗨,俩孩子现在玩的挺好,且萍儿一直以男儿身示人,周青一个小屁孩懂什么?退一万步说,我看那周青挺好,面容俊朗、性格刚毅,学习能力又强,我听人说这孩子是个孤儿,指挥使大人很看好他,日后的前途定然不可限量。萍儿这孩子打小性格泼辣,罕见能与人如此和谐,俩人的关系愈来愈密切,日后若是萍儿真跟了他,也算是好事一桩。” “好个…”周遇吉想要骂人,看到刘氏的眼神后立刻憋了回去,嘟嘟囔囔的道:“看着,老子要练死这个兔崽子!!!” 第146章 夜黑风高偷营时 刘氏看了眼周遇吉,心中好笑,并未再说什么,回身拿过饭菜放在了桌上,另外烫了一壶烧酒,以做驱寒之用。 周遇吉闷闷不乐的拿过酒壶,嫌用酒杯不过瘾,直接对着壶嘴使劲嘬了一口,辛辣的酒液入喉,辣的他一阵龇牙咧嘴,赶忙夹起一块红焖羊肉丢进嘴里大快朵颐了起来。 酒香浓烈。 菜色简单。 兴许是出身行伍的缘故,周遇吉吃饭很快,眨眼的功夫,一荤一素两个小菜,七个馒头一大碗汤,两壶小酒就进了肚。他打了个饱嗝,披上甲胄挂上腰刀,晃晃悠悠推门就往外走。 刘氏见状急忙问道:“老周,这么晚你还出去?” 周遇吉摆了摆手,沙哑的声音中带有一丝寒意,冷笑道:“兵书上说,一支精锐虎贲之师,无论何时,何地,都要始终保持高度的警惕和战斗能力,这群兔崽子今天吃了个肚儿圆,不好好练练怎么对得起陛下赐予的诸多吃食呢,你先睡,莫等我。” 说罢。 转身出了门。 耳边丈夫沉闷的脚步声逐渐走远,刘氏嘴角划过一抹好看的微笑,收拾了桌上的碗筷后,坐在灯下,拿起桌上的兵书研读了起来。 出得门来。 抬头仰望。 漫天的乌云渐渐散去,一轮弯月从云层中探出了脑袋,纵横交错的树干被风儿吹的哗啦啦响,仿佛来自地狱的怪兽,于黑暗中发出阵阵咆哮,四通八达的树枝向着天空延伸,似乎要撕碎苍穹,但只在天上留下了点点痕迹,于银河之下,那点点痕迹被人们称之为星星。 朝前走。 脚踩在洁白的雪地里,嘎吱嘎吱很是好听,一长串的脚印直达中军帐前。 立足。 敲了敲门,门里传来声音。 “谁啊?” 周遇吉轻咳一声,低声道:“将军,是我。” 嘎吱。 门开了。 卢象升披着衣服走了出来,他的手中握着一卷厚厚的兵书,对周遇吉笑了笑,问道:“这么晚还不睡?” 顿了顿。 周遇吉回答:“将军,眼瞅着大军就要出征了,这群崽子最近小日子过得比土财主还滋润,这不是好事儿,末将想着,是不是趁着出征之前,在好好给他们紧紧皮子?毕竟,我们下手狠一些,将来这群兔崽子到了战场上,活命的几率也能多几分。” 卢象升将手背在身后,眼底闪过一抹笑意,不置可否的点头,道:“理当如此,你去将千户以上军官召集到我帐中议事,今天晚上就给他们加个餐。” “得令!”周遇吉咧嘴一笑,不知为何,这笑容中竟似乎带有一丝残忍的味道,大步流星地下去传令。 稍倾。 孙传庭、卢九德、曹文诏、周遇吉、孙应元、黄得功等一众武将相继赶到。 推门入了中军帐。 卢象升起身,一指桌上的几道小菜和两坛御酒,对众人朗声说道:“陛下命人送了几坛御酒过来,隔日不如撞日,咱们今儿就消灭了。” 黄得功最是好酒,听到“御酒”这两个字哈喇子差点没掉来,大踏步上前,一巴掌拍飞了泥封,动作十分娴熟的将桌子上的酒杯倒满,笑着道:“这小杯用的忒不爽利,俺吃点亏,用坛子,坛子喝的慢些。” “好个黑厮。”卢九德的声音有些阴柔,笑骂道:“这话说的好似你吃了大亏,要不咱家跟你换换?” “不不不!” 黄得功赶忙将坛子藏在身后,讪笑着说道:“监军大人莫要嘲笑俺,请坐,请坐。” “哈哈哈!” 众人哄堂大笑,围坐在桌前,听着风声,吃着小菜,抿着御酒,每个人的脸上都挂满了笑容。生活本就很简单,对于男人们来说,闲暇时约上三俩好友相聚,小酌两杯,待酒足饭饱后在到那灯红酒绿之地升华一番,此乃人生之快也。 风渐停。 听着外面的风声,周青朝炕稍挪了挪,抬头轻声问道:“常平,你睡了没有。” “睡了。” “睡了怎么还说话?” “滚。” “哦…” “对了,我有个问题不知当讲不当讲。” “不当讲。” “额…” “我就挺纳闷,你咋总不脱衣服,睡觉还裹得严严实实,咋滴,长得太白怕咱有龙阳之好吗?” “…” “???” “滚!!!” “周卫国你大晚上不睡觉,撩骚人家干什么?实在睡不着滚出去跑圈,别打扰我们。” “额…”周青讪讪的笑了笑,拉过被子将脑袋蒙上,没一会就发出均匀的鼾声。 “王八蛋!”常平咬牙切齿的暗骂了一声,修长的玉指紧紧握着,黑夜中,他的眼珠咕噜噜的转了几圈,莫名的情绪在眼底闪过,好半天,他叹了口气,缓缓闭上了眼睛。 连续数日的高强度训练,大家都有些身心疲惫,酒足饭饱后阵阵睡意袭来,除了值夜的人之外,营区内鼾声此起彼伏,给这静谧的夜里增添了几分生气。 不知过了多久。 一众高级将领从中军帐内走出,数百名亲卫立刻围了上来,卢象升笑着问道:“这回该谁了?” 周遇吉狞笑着道:“将军,我来!我来!!!” 看着杀气腾腾的周遇吉,卢象升心中仿佛明了了几分,眯着眼睛说道:“那就你去,当心些!莫要搞出了人命。” “得令。” 周遇吉抱拳领命,走到众亲卫前,随即一道道命令从他的嘴中发出。 众亲卫低声领命,脸上挂着狞笑朝四周散去,惨白的月光下,但见这些人分工明确,有人拿着木棍,有人拎着破锣,有人揣着鞭炮,有人拿着火折,巡逻的士兵见了他们先是一愣,看到对方露出了腰牌赶忙躲到了一旁。 “这…又要玩偷营那一套?” “看这样子是,啧啧啧,幸好今天老子值夜,上次差点没被这群挨千刀的锤死。” “嗯…上次偷营不知道哪个孙子在我屁股上使劲怼了好几下,害得我好几天都没下来床。” “???” “这都是什么话…” 月黑风高夜。 报复进行时。 数名直属周遇吉领导的亲卫找准了位置,埋伏在了门外。 “应该是这?” “没错!” “大人说专往肉厚的地方削,多锤骨几下没事儿。” “行。” “都把招子放亮点,其他人吓唬吓唬就行了,咱们的目标是周卫国。” “另外。” “莫要伤了大…少爷,否则夫人那边若是发起了火,大人都保不住咱们。” “知道了…” 第147章 登闻鼓响人喊冤 一阵风吹过。 营区内高悬的气死风灯忽闪了几下险些熄灭,摇曳的灯光下,一道道狭长的影子埋伏在房门两侧,只等着一声令下冲进屋里,给那些菜鸟来一个致命一击。 须臾间。 jiu~ pa~ 一道红色火焰升空,埋伏在各处的亲卫们骤然踹开了房门,人还未至,装满了鞭炮的铁桶已经扔了进去。 “娘希匹,谁?不好好睡觉…啊…” 噼里啪啦。 “快起来!” “快起来。” “那群遭大瘟的家伙又来祸害人了!” “别乱!都别乱!所有人跟我冲出去!” “想走?” 硝烟之中。 数名蒙面亲卫拎着木棍狞笑着进了房间,见到人就一棍砸过去,阵阵惨叫混杂着叫骂声传出去很远。 周青很聪明,听到声响后拽过衣服就猫在了角落,就见三四个膀大腰圆的壮汉拎着木棍在他的床位处翻了翻,黑暗之中有人问道。 “人呢?” “是不是方才趁乱跑出去了?” “不能?” “鬼知道,再找找。” 听到对话。 周青心中隐约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隐在阴影中缓缓套上衣服,然后顺着窗户蹑手蹑脚的往外爬,眼瞅房门近在咫尺,他猛地用手撑地想要冲出去,结果手按在了一个圆咕隆咚的物体上面,紧接着手心处一阵滚烫,吓得他妈呀一声从地上跳了起来。 “我曹?谁!” “哎呀!” “这小子就是周卫国!抓住他!快抓住他。” 眨眼间。 四五个壮汉压了上来,有人拽胳膊,有人按腿,有人脱下了周青的裤子。 “你特么脱他裤子干啥?” “我想给他来一个千年杀。” “来!!!” “噗嗤…” “嗷…” “揍他!揍他!” “大哥…打人莫打脸…” “这这这…按住了…我在给他来一下…” “你特么…啊…有种报上名来…” “还敢嘴硬?” “再来一下…” “嗷…” “我错了…” “…” 快乐的时光很短暂。 数名壮汉从满脸幽怨的周青身上爬起来,奸笑着跑了出去。 营区外的空地上。 各所已经集结完毕。 点名开始。 “周卫国…” “周卫国?” “周卫国在不在!!!” “在…” 一阵微弱的声音从队列后面传来,就见一人扶着门框一踹一拐的回到了队列,不是周青又是何人? 周遇吉见了大怒,喝道:“平常老子就这么教你的?你家跟王八是近亲吗?动作这么慢,真遇到敌人偷营,你怎么办?来呀,押下去重打二十军棍。” “得令!” 周青气的嘴唇都在发抖,刚想还嘴,就见几个膀大腰圆的汉子冲了过来,拽着他就往外面走。 没人敢拦着。 更没人敢求情。 这是军营的规矩,就算皇帝来了也要按照军规办事。 听到周遇吉的话,卢象升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在他的耳边轻声说了一句:“骂他可以,别连带家人。” “哦…” 周遇吉的嘴角挂着冷笑,站在高台上沉声说道:“没什么事儿,夜深了,大家都喝了不少酒,咱心善怕你们尿床上,特意赶来喊你们上个茅房,现在没事儿了,全体都有!” “垮。” “解散。” “入他娘…” “总大半夜的来这套,老子正跟周公他媳妇约会呢,刚要润进去这群遭瘟的家伙就冲了进来,老子一睁眼你猜怎么着?好几个抠脚大汉正朝老子笑呢!日!当场就给老子吓得缩回去好几寸。” “住嘴住嘴,你想害所有人跟你一起受罚吗?” “我不信他那么大…” “滚!” 嬉闹声中。 各所解散。 鼾声渐渐又响了起来。 周青委屈的趴在炕上,他不知道那群遭瘟的狗东西为何针对他,更使出如此下贱的手段,相对于受到的杖责,幽门处传来的阵阵刺痛更让人难过。 “哭了?” “没…” “真的?那你哆嗦什么?男子汉大丈夫,这点疼都受不住,谁敢将重担交给你,我父…周千户曾经说过,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训练时多吃苦,上了战场才会少流血,坚强点!” 常平的话彻底击溃了周青的心理防线,他猛地坐起来,喝道:“谁家战场上还带…” “还带什么?” “没什么~” “你们俩白天还没腻歪够吗?要不干脆睡一被窝得了,放心,这是秘密,我们不会嘲笑你俩的。” 听到这话。 常平嗖的坐了起来,黑夜之中他的眼中满是凶光,低声喝道:“谁说的?站出来。” 没人应答。 王大壮吼道:“还让不让人睡觉?精力旺盛是?信不信老子让你们出去跑圈?” “哼!” 冷哼一声。 常平仰躺在炕上,双手背着枕在脑袋后面,大大的眼睛一眨一眨,不知在想些什么。 嘶… 周青朝他的方向挪了挪,牵动着幽门处在次传来阵阵刺痛。 “干嘛?” “我想挨你近点,万一那群孙子再来…” “你过来…” “嗯…” “走你!” 结结实实的挨了一脚。 周青不敢在有动作,哼哼唧唧的趴在炕上,只觉得脑袋一阵眩晕,没一会竟然睡了过去。 常平嘿嘿一笑,扯过被子卷在了身上,弯弯的睫毛碰撞在一处,呼吸渐渐均匀了起来… 竖日。 早朝前。 朱由检朝下方看了看,没见到崔呈秀,就问道:“崔爱卿今儿怎么没来?” 温体仁轻咳一声,说道:“回禀陛下,崔府家人来报,崔大人今日偶感风寒,故无法上朝。” “哦。” “太医院派人去看看,堂堂的大明朝,总不能叫大臣带病理事。” “遵旨。” 王承恩躬身应答,沉思片刻心中已有了计较,叫过旁边的小火者低声吩咐了几句,后者急匆匆的顺着小门离开了皇极殿。 稍倾。 三声净鞭响起。 王承恩喊道:“有本奏来,无本退朝…” 话音刚落。 房壮丽轻咳一声。 右都御史范文光立刻出班奏道:“启奏陛下,陕西道监察御史陈凯上书,弹劾府谷县县令廖俊能贪污赈灾银,私售赈灾粮食等十七名罪名,督查院已派人核查无误,请陛下示下。” “府谷县…” 朱由检沉吟了片刻,眼神忽然锐利了起来,冷笑道:“赈灾还没开始,那群狗东西就将手伸进朕的口袋里来了,好!好呀!” “锦衣卫何在?” “臣…” 李若链还未出班。 房壮丽抢先而行,梗着脖子说道:“陛下,臣子有罪当由三法司按照大明律论罪。” “嗯?” 被这位忠直的老臣怼了一下,朱由检张了张嘴,还没等说话,就听得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鼓声。 众人竖起耳朵听了听。 骤然色变。 第148章 铁头娃子范文光 登闻鼓一词出于周礼,乃民间申冤之利器也,太祖建国时为了让百姓有处说话,有地伸冤,仿照宋元旧例,于京城右门外设立登闻鼓院,还命人制作了大郜,百姓凡心有巨大冤屈者,皆可头顶大郜到京城敲击登闻鼓,此为告御状,并命令后世之君凡听到鼓响,必须亲自出面为百姓报仇伸冤。 告御状寥寥数字,说来轻松,实则中间不知夹杂了多少辛酸泪。 凡民告官者,先杖责三十。 能挺过去,证明你心有大毅力,毕竟,非泼天之冤谁敢受这份活罪? 挺不过去,那便是诬告,非但白挨一顿打,还有可能被流放充军。 杖责。 滚钉板。 历史上不少人为了申冤,以牺牲自己的生命为献祭,妄图换来当权者的怜悯和同情,或许,在他们心情好的时候,会替他们“做回主!” 在大明。 敲登闻鼓告御状又名叩阙,在太祖、成祖爷时期不足为怪,他们淮右布衣起家,凡是老百姓的事儿,无论大小能帮便帮一把,因此,彼时的叩阙十分的多,多到没有人会在乎。自从宣宗之后,天子厌烦诸多事,设立了许多敲击登闻鼓的门槛,为的便是不让百姓没事儿就进宫来烦他,直至明朝末年,叩阙已经成为了一件稀罕事儿。 毕竟。 谁都不是傻子。 告状的路子有不少,可一旦敲响了登闻鼓,那便是以命换命、不死不休的局面,可话又说回来了,若非上天无路,下地无门,谁又愿意来敲这破鼓呢? 群臣面面相觑,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看着朱由检的脸色,众人知道,怕是有人要倒霉喽。 果然。 朱由检脸色阴沉的厉害,声音不带有一丝情感,吩咐道:“王大伴,去看看,究竟是何人击鼓鸣冤,莫要上刑,带过来朕要自己问。” “遵旨。” 王承恩一甩铜头铁拂尘,迈步朝殿外走去,刚一出来,立刻便有数名大汉将军跟在了后面。 闭上眼睛。 前世的记忆碎片在脑海中浮现。 崇祯元年。 府谷县县令与奸商勾结,暗地里将朝廷拨下去的粮食和赈灾银贪墨,致使当地饿殍遍地、伏尸千余。吃不上饭,饿死了人,百姓们无不愤慨。 有一人名叫王嘉胤,此人屠夫出身,心黑手狠,他看准了机会,于崇祯元年三月初率众起义,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捶,在黑心官员的逼迫之下,越来越多走投无路的百姓加入了起义队伍,仿佛滚雪球一般,王嘉胤手下很快就聚集了两三万人,一路攻城拔寨、烧杀掠夺,给当地的士绅、财主、官员造成了无法估量的损失。 前车之鉴、后车之师。 周边各县纷纷感应王嘉胤的号召,陕西境内烽烟遍地,高迎祥、王自用纷纷赶来投奔,合兵一处啸众四五万,先后攻克数城,杀死官民无数。 至此。 明末农民起义军正式迈进了历史舞台,其中不乏慷慨悲歌之士,亲手为岌岌可危的大明敲响了丧钟。 所谓。 防患于未然。 朱由检登基后连翻对三边施以仁政,然,天灾陡然而至,饿殍遍地,苍天闭眼,属地的官员非但不赈灾安民,反而各施手段,对赈灾粮银上下其手,天灾人祸的双重压力之下,所谓的仁政不过是空谈罢了。 毕竟。 减免税赋要等粮食种出来方能让百姓们看到实惠,现在种子还没落地天灾就来了,谁还管你后面会怎么样? 沉思片刻。 朱由检沉声道:“李若链,你去,陕西上下无论是谁,凡贪墨赈灾钱粮者,首犯剥皮楦草,从犯凌迟处死,其家女眷充入教坊司为妓,男人全部发往各处的矿上为奴。” 房壮丽轻咳一声,想要说什么。 朱由检猛然看向他,眼神十分骇人,愤怒的咆哮声在皇极殿上空盘旋。 “烂了!” “朕看。” “这天下的官员都烂透了,蛇鼠一窝,沆瀣一气。赈灾的钱粮刚拨下去还没出京城就少了三分之一,到了省里又少三分之一,层层剥削下来,真正能用到百姓身上的银子还能剩多少?” “你们饱读诗书,知不知道什么叫官逼民反?难道不懂得覆巢之下无有完卵的含义吗?” “李若链。” “你去!” “现在就去!” “多带人。” “朕赐你专断之权,凡阻拦你查案、求情者皆沦为同罪,四品以下官员可先斩后奏。” 李若链撩袍跪倒。 “此行臣当秉公查访,若有半点虚报、作假臣提头来见。” 朱由检缓缓颔首,李若链是个忠心的人,以后肯定要重用,放他去陕西不过是镀金罢了。 这时。 范文光不顾房壮丽的阻拦,出班说道:“陛下,查实了犯官之罪责后,应交给刑部、大理寺、督查院协同审理、议罪,条条框框大明律里记录详细,定不会轻饶一个坏人,错怪一个好人。” “臣以为。” “您遣锦衣卫入陕西,行专查、刑狱之事实属不妥,臣请陛下收回成命。” “嗯?” 朱由检斜眼瞪着他,后者不为所动,耿耿着脖子,一副你不答应就不行的样子。 对于范文光,朱由检是又爱又恨。、 爱有两点。 其一。 这位老哥两袖清风,身为部堂高管,却常常吃了上顿没下顿,就说上次,朱由检到范文光家里去蹭饭,临走时命王承恩留下了一小袋金子,可据锦衣卫回报,范文光拿到银子后一没有修缮房屋,二没有添置衣物,三没有放肆挥霍,他以皇帝使臣的名义整日在邻里间奔走,凡家境困难、子女不全者皆受到了他的照拂,加之其他诸多福利发下去,朱由检在京城百姓心目中的形象非常好,此刻他若发一道旨意,甘愿为其上阵杀敌者定不在少数。 其二。 范文光严于律己,办事能力强,心中也装着百姓,朱由检打算让他在督查院沉淀几年,以后单独出去便可独当一面,为国效力。 至于恨… 这家伙实在太过于耿直了,只要他认为是对的,便会一条路走到黑。就比如方才,他觉得锦衣卫去陕西定会掀起一阵腥风血雨,正直的他怎么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呢?为此,他不惧受罚,直接于金殿之上,当着群臣的面指出了朱由检的不足,铁嘴直谏,给朱由检怼的一阵无语,有心想惩治他,心中又舍不得,可把朱由检憋屈坏了。 眼珠子一转。 看了眼皮肤黝黑的范文光,朱由检即从心来,看向范文光的眼神中充满了戏谑,刚要说话,王承恩从外面走了进来。 “皇爷。” “叩阙之人已带到。” 第149章 堪称一门忠烈否 “带进来。” “遵旨。” 话音落下。 稍倾。 一衣衫褴褛、形貌枯瘦、面色黝黑的老汉被内侍带了进来。 王承恩打量了一下老者,一甩铜头铁拂尘,捏着嗓子道:“下方老者,见了陛下为何不跪?” 老者浑浑噩噩的抬起头,见上方的龙椅上坐着一翩翩美少年,登时周身大震,心知面前这人便是皇帝,赶忙跪倒:“小的孔二楞参见皇帝大老爷。” “噗…” “皇帝大老爷?这是什么称呼?” 朱由检忍住笑,脸上的神情变得柔和了起来,对孔二楞说道: “免礼。” “赐座。” 王承恩一摆手,立刻有人搬来了墩子。 老者恍然无措的站在原地,不知到底该不该坐下,豆粒大的汗珠顺着额头流了下来,砸在金砖上碎成了几办。 温体仁出班,朝朱由检拱了拱手,和颜悦色的对孔二楞说道:“孔老哥莫要紧张,当今陛下乃盖世英主,待民如子,你有什么冤屈不妨说出来,若真有天大的隐情,陛下自然会为你做主伸冤。” 朱由检赞许的看了一眼温体仁,也说道:“是了,朕一贯如此。” “正所谓。”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你既敲响了登闻鼓,当知这其中的利害?” 孔二楞哆嗦了一下,脸上满是惊恐,他在土里面刨了半辈子的食儿,见过最大的官便是当地的县令大老爷,而今面对大明皇帝,他心中十分激动,嘴唇打着哆嗦,竟然半句话说不出来。 见此。 朱由检叹了口气,道:“去,给他一杯凉茶。” 这凉茶提神去火最是有效,因此每日朱由检上朝,王承恩都会命人准备一壶。 听到皇帝的吩咐,立刻就有小火者端着茶杯上前,对孔二楞说道:“老汉,皇爷赐你御用的凉茶,您当谢恩才是。” “谢…谢皇帝大老爷。” 孔二楞跪在地上,双手颤抖着接过了茶杯,但见茶汤清冽,杯底隐约有两条小鱼在游动,他使劲揉了揉眼睛,小鱼消失不见,猛然仰头,将凉茶一饮而尽,沁人心脾的香味自喉咙传遍周身,五脏六腑里说不出的舒服。沉吟片刻,孔二楞的心情舒缓了许多,他张了张嘴,泪水再次顺着眼角流了下来,哽咽着道:“皇帝大老爷,小的本以为这辈子再无伸冤之日,心如死灰的时候竟幸得贵人相助,那贵人听了小老儿家中之事后很是同情,派人将小老儿从河南洛阳一路护送至了京城。” “贵人告诉小老儿,此事涉及之人势力庞大,若想报仇雪恨唯有进京告御状这一条路。小老儿按照贵人的指点,在城门外院子中敲响了那面大鼓。” “登时有军爷告诉小老儿,小老儿敲响了那什么鼓想来是有冤屈,想要见皇帝必须得先挨一顿胖揍,不想挨打也行,一百两银子即可免除惩罚。” “小老儿岁数大了,受不得那般毒打,有心想花钱免去罪责,可是…小老儿从洛阳进京的盘缠都是贵人资助的,哪里有盘缠给他们。那些军爷听小老儿没钱登时大怒,拳打脚踢将小老儿赶出了院子。” “幸好有那位大兄弟出面,才让小老儿免于遭受欺凌之苦,小老儿知道,那大兄弟定是皇帝大老爷您派来的天使,此间大恩小老儿无以为报,来世定当结草衔环以做报答。” 兴许是不紧张了,孔二楞打开了话匣子,口若悬河的说着。 王承恩听他叫自己大兄弟非但不气恼,反而眯缝着眼睛,嘴角划过一抹弧度,左脚不时在地上点两下,显然心情十分舒畅。 朱由检回头瞥了王承恩一眼,见这货得意的模样不由得想笑,轻咳一声,转头道:“那些勒索孔老汉的渣滓现在何处?” 王承恩浑身一个机灵,赶忙恢复了往日的谦恭之色,回答道:“皇爷容禀,奴婢去时那几个腌攒货正欲殴打孔老汉,奴婢气不过,就命人将他们看管了起来,如何发落还请陛下明示。” “呵…” 朱由检冷笑一声,道:“吃着朕的俸禄,不行忠君爱民之事,反而敢勒索进京告状的百姓,这样的狗东西想来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他们不是爱钱吗?去,用银子将那群不长眼的狗东西砸死,这死法也算前无古人了?想来九泉之下,他们会很开心的。” “遵旨。” 回过头。 朱由检看着孔二楞,轻声说道:“坐,朕非山中虎豹,不吃人,有何冤屈你说出来便是,朕给你做主。”说到这,他话音一转,又道:“你若真有冤屈,无论涉及何人朕定会给你个交代,可若是诬告…来人,抬钉板上来。” “遵旨。” 稍倾。 锦衣卫的力士嘿呦嘿呦的抬着块一米见方的钉板上了大殿。顶板上密密麻麻、横七竖八的钉满了寸许长的大钉子,阳光透过窗户打在上面,一阵幽光闪过,看得人一阵头皮发麻。 孔二楞似乎早就知道有这东西,他惨笑着说道:“皇帝大老爷容禀。” “据族谱中记载。” “小老儿祖籍乃凤阳府寿州人,当时天下动乱,民不聊生,恰逢洪武老皇爷在老家招兵买马,我家先祖便投奔了义军,一路跟着洪武老皇爷南征北战、奋勇杀敌,以军功官拜腾镶左卫副千户。” “后来。” “我家先祖随蓝玉北征,被狗鞑子削去了半条手臂,无奈伤退。” “洪武老皇爷慈悲,不忍家中先祖后半生为了生计奔波,特旨在陕州赐了我家先祖良田百亩、宅院一座,至此我孔家便在陕州定居了下来,一直繁衍生息直至今日。” “孔家祖训。” “洪武老皇爷对我家天恩浩荡,无论何时,何地,但凡朝廷征召,我家男子无论年纪,皆要从军上阵,以报老皇爷的天恩。” “祖训如此。” “我家亦如此做的。” “自洪武二十七年至今。” “我孔家共有二十九人为大明朝战死,十七人失踪。凡陕州有难,我家出粮拿钱,帮着老百姓度过难关。” “皇帝大老爷。” “小老儿叩首再拜,问您一句,我孔家,担得起一门忠烈否?”